第31章
“不会玩怎么办?”易羡舟微微偏头, 对她尝试着说了一句:“要不,你,教教我?”
她的声音变得越发的低沉不能自已, 她表面穿戴了数年的盔甲也开始发生破裂, 长出了许多纹路, 细密地顺着四面八方遍布开来。
在这样的氛围中,姜诗意忍不住地颤了一下, 努力调适着自己的呼吸节奏。好一会儿过去, 她在易羡舟的耳边轻声笑着:“这么单纯的么?平时什么都没看过?”
易羡舟没有立马回答姜诗意的话。她平时,对这些确实也不是特别感兴趣。所以在遇到姜诗意后, 她才被自己的这陌生的一面给吓了一跳。
但为什么会这样呢,真的是因为单纯么?她知道,不是。她和单纯这两个字, 根本就挂不上勾。
可能是被社会大环境下制定的种种文化给潜移默化地影响到的吧。
人们可以在公开的环境下大大方方谈论杀人放火, 对一切展开各种探讨,唯独对于性却是绝口不提。即使提到爱,也是着重强调精神的契合。
一个对人出言不逊恶言相向的人,是可以被原谅。但一个和对象公然在大街上接吻的人,却是不可饶恕的。
反叛的。不正当的。有违神旨的。见不得光的。绝对不可以出现的。只要出现了,就应该钉死在各大宗教耻辱柱上的。
所有人都在遵循着这一切,严厉地打压着这一切。
即便不想承认,她也还是总会下意识觉得性是不好的,可耻的。于是拼命压制,忽视。
尤其是她。在某些方面上来说,她这个人其实还挺保守的, 属于那种已经被驯化了的,会不由自主地将规则视为绝对权威化的。
这样的她, 在多数不是特别了解的人心中,总是显得格外优秀。她大概就是是多数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吧,也是多数别人家的孩子羡慕的对象。
她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完美。一丝不苟,永不出错。就像一台程序被设置得精妙绝伦的仪器,时时刻刻按部就班地运行着。
大部分时候,她都没有自己的感情,没有自己的需求。只是无条件执行一切外界施加在她身上的指令。
殊不知,这在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一种违背人性的枷锁。时间久了,就导致她的拉扯感也变得格外的严重了。
她好像总是疯狂地被姜诗意吸引着,但又因为这种本能实在是过于陌生,和她日常所接收到的指令彻底相悖。
于是在接连不断闪现出的“程序出错,请回正轨”这八个大字提醒下,她又会不停克制不住地想要避免发生“错误的关系”,好以此“及时止损”。
可她终归只是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而已,越是这么做,就越是拼了命地想要和姜诗意做一些对她而言比较离经叛道的事情。
她对姜诗意的肖想,好像已经完完全全地占据了她的心,不分白天黑夜。她渴望姜诗意的发丝能够绕满自己的手指,她想要触碰姜诗意的皮肤,以及她的唇瓣,被姜诗意的世界完完全全地包裹,和她建立一个链接,与她交换彼此的信息。
她想,自己这会儿是真的太渴了。已经发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感觉就算是喝再多的水,也还是没有办法将缭绕在内心表面的那份浮躁给驱逐出境。
她也才知道,原来很多东西压得越深,真的就会反弹得越厉害,自己也越容易为之反噬,坠入更深的深渊。
可,任她千言万语积压在心里,也终究无法言说,到最后只能浅浅地说一句:“我没什么时间去看。”
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姜诗意继续咯咯地笑着。柔软又恣意,比午后的风铃声还要动听。
“那。”姜诗意凑近她的耳朵,带着一丝狡黠对她说:“我教你。”
易羡舟不由得抿紧了唇。
她好像打开了一个魔盒,里头的一切都很陌生,是她这辈子迄今为止没有见过的,却她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看。
随着先前的梦境与现实缓缓重合过来,她感觉得到,自己此时此刻仿佛已经在那片名为姜诗意的柔和的土壤之间沉得越来越深了,所有的思绪都已经变成了不是自己的。
再也没能忍住,易羡舟吻住了她。
在这一刻,易羡舟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在行走中被暴晒了许久的旅客,非常难得地在沙漠中遇上了一片美好的绿洲。
她好像在姜诗意身上闻到了一种独特的味道。她也分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但那味道令她感到非常舒适。
房间里头的环境是黑暗又压抑的,气氛却是灼热又放肆的,所有意识似乎都变得涣散了起来。
好一会儿后,姜诗意在黑夜之中轻声地唤起了她名字:“易羡舟。”
“嗯?”易羡舟宛如从梦中苏醒,低声问,“什么?”
姜诗意已经有些无力,额际处细软的发丝也早就被汗水给浸润了。她没有了力气,同时语言组织能力也下降了。
缓了片刻,姜诗意低声说了一句:“好喜欢。”
真的好喜欢。
易羡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将她给揽入了怀中。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只能牢牢地抱紧姜诗意,让眼前这个女人彻彻底底填满自己的怀抱。好像唯有这样,此刻的自己才是完整的。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姜诗意才从那种断片儿似的余韵中缓过来了一些。她抬起易羡舟的手,轻轻吻了下那纤长的手指,在上头落下了一点温柔的触感。
稍微有一点痒,令易羡舟无意地蜷动了下指骨。
姜诗意抬起了下巴,低声试探着征询她的意见:“你呢,要不要?”
她可能不是特别会,但她相信,自己一定也行。
易羡舟箍紧她,却是默不作声地摇了下头。
她自身好像没什么想法。正是因为没什么想法,才一度觉得自己多半是个性冷淡。
姜诗意笑了下:“那你。”
“嗯?”易羡舟睁开了眼睛。
姜诗意摸着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思索着转过身来与她侧卧相对,轻声说道:“控制欲应该挺强的。”
这是她刚刚感觉到了的。
良久,易羡舟平息下来,挑了下眉梢:“有么?”
“嗯,”姜诗意点头,“有。任何时候都要确保自己掌握主导权,让自己保持一丝清醒,不让自己彻彻底底失控。”
易羡舟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抬眉问:“听起来怎么那么像个坏东西?”
姜诗意却是摇头,否认了易羡舟的问话,笑着说道:“不是,只不过是只大猫罢了。”
易羡舟觉得有点儿新奇:“大猫?”
“嗯,”姜诗意点点头,“因为要在自然界好好地生存,所以不得不进化得可怕一点的大猫。即使睡着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在阳光下翻着肚皮晒太阳,也随时竖着耳朵,只要一有动静,就马上翻身,严阵以待。”
姜诗意把易羡舟描述得竟然有几分可爱。
“其实呢,这样也有这样的好处,就是你永远不会轻易倒下。”姜诗意轻轻地挠了挠她的下巴,“这是你的,求生技能。所以。不要就不要。我不会强迫你,打乱你的规则。”
姜诗意真的挺会运用各种各样的比喻来描述一件事情。这让人感觉特别新奇,很有意思。
易羡舟默不作声地思考了好一会儿后,问她:“怎么所有缺点到了你这里,都能被说成是优点?”
她发现。姜诗意这个人是真的太擅长去挖掘一个人身上的各种闪光点了。
易羡舟平日里也会这样做,但对易羡舟来说,她基本上是不会在太多人身上花费这种时间的。
而且,除了闪光点以外,她还会看到缺点,没有办法过于感性地一边倒。但姜诗意和她不一样,姜诗意似乎是更执着于只去发现和记住一个人好的那一面。
或者该说,她也知道人有不好的一面,只是她会下意识地去忽略,当做一切都不存在。
姜诗意在黑暗中叹了口气,想想摇头道:“不是我把缺点都变成了优点。是你太不懂得放过自己。专注阴面,不看阳面。”
她说的这番话,表面看起来好像只是在安慰人而已,实际上却也不乏有些道理。易羡舟越发意识到,自己看不见的一些盲点,姜诗意竟然都能轻轻松松就捕获到。
像个神一样的存在。看似什么都不懂,其实什么都知道。看似天真烂漫,却又有着能够包容一切的广阔胸襟。
“你啊。”易羡舟莫名地感叹了一声。
里头藏着万千种看不见又复杂至极的情绪。
易羡舟算是明白姜诗意以前为什么总是会被人创成那样了。
因为大部分人的心态都没有姜诗意那么好,内核也没那么稳。这些人擅于阴谋论他人的同时,大多也不敢承认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至真至善。毕竟那样会把他们衬托得太过不光明磊落,那就只好把姜诗意拉下来,数落她的不是了。
最为有意思的是,明明大部分人都在追求无条件的爱,却大部分人都是没有这个能力的。而姜诗意,偏偏却有。不仅有,还能潇洒又自如地运用。
这是一种多么美妙的能力啊。对于一些无法理解却又渴望用有的人而言,怎能不叫人羡慕呢。
同时,她也明白姜诗意为什么会“不长教训”了。因为她即使被创到体无完肤,也能够很快地长出新的皮肤,忘记疼痛,继续像个孩童一般,将世界当成一个大型的游乐场来体验。
易羡舟喃喃:“真是……”
“嗯?”姜诗意等着她下文。
易羡舟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继续轻轻地拥着她,闻着她身上那种独特又好闻的味道。
她以前一直在想,什么叫做知世故而不世故。直到遇见姜诗意。她不想去教导姜诗意什么,也不想去打破,去指责。
因为很难得。
她不想伤害她一点半点,只想要抱着她。至少在这一刻。
但想了想,易羡舟还是又开了口:“下次交朋结友再遇到之前你说的那些人时,如果拿不定主意怎么做,可以问我。”
“问你吗?”姜诗意抬起了头。
“嗯,”易羡舟说,“你知道吗,这个社会上,大部分都是像我这样的人。我至少有底线,但很多人没有底线。”
她想了想,继续说:“虽然你看人的需求很准,但是你这样的相对论,受到的干扰项也太多了。任何行为在你这儿都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觉得都是可以被治愈的,被原谅的。也就导致你在下判断时,可能会出错。”
“所以,一个人有救或者没救,是否真的自私,我看他们永远比你看得更准。”
在她看来,人性本恶。这时看再多书也更改不了她的观点。直到遇见姜诗意,她的观点才更改了一些,从人性本恶,变成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性本恶。
所以她不喜欢在一切社交平台上发任何动态。她不想和太多人打交道。而发动态,四舍五入,就等于是他人也在被动地和她打交道了。
发东西这种事情,不管怎么发,都属于一种将自己的信息往外掏的行为。就连日常和人交流,她也都喜欢在聊到一些涉及那些东西时,通过开玩笑的方式敷衍过去。
她大多数时候,的确不希望真实的自己被太多人了解,更不想在看得见或看不见的潜在敌人面前曝光自己的软肋。做那样子的事情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也太危险了。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会被对手给拿捏。
所以她才挺佩服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做到那么毫无保留的姜诗意。
此外,人性本恶这一理论,也是导致易羡舟工作时,从来不会在不值得的人身上做无用功的原因。
至于她之所以会在亲密关系以及和养父养母的家庭关系中即便看不到未来,也还是会一味地付出……只不过是她心甘情愿地清醒着沦陷罢了。
或许是为了不让自己过于悲观吧,潜意识里头还是想要证明一下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烂。她就会去无限度地包容。毫无疑问,也正因如此,那项课题,才成为了她人生中的一个软肋。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想再组建亲密关系,跑去找人搭伙过日子的原因。她实在是处理不好这种事,不想看到自己变得紊乱又狼狈。
有人说,一个好的伴侣是不会使她变成那样的,像她这种情况,多半只是没有遇到适合自己的人而已。假如真的遇到了合适的,有耐心又有共情能力的,对方也是会引导她走出来的。
可能是的吧。
但说实话,她也不太认可这种说法。假如自己确实是挺糟糕的,那她又凭什么要求别人依靠委屈自我来迎合跟引导她呢?
她是什么王么,需要别人来卑躬屈膝地跪舔?
在这样的思想下,她自然而然的也就缩得越来越紧了。
尤其是在经历过和陈琳的那段感情过后。
姜诗意听了易羡舟的话,懵懵地点了下头,结果关注点却落在了易羡舟那句“大部分都是像我这样的人”上面。
她的关注点好像永远都是那么的奇怪。当她对一个人感兴趣的时候,好像就是会对和这个人本身相关的一切信息最有兴趣。
于是她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原来你,还真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很普通啊?”
“嗯?”易羡舟皱了下眉:“难道不是?”
她只有在当自己手里头做出的事情获得一定成就时,会短暂地为自己自豪一下。至于对于做人,她没有什么底气。
有时候,她总觉得自己真的,太肮脏又太卑劣了。
“当然不是。如果你不信,那我只能说,至少在我这儿,不是。”姜诗意看着她。
易羡舟笑了起来。
一会儿后。姜诗意又突然好奇地问:“哎,易羡舟,你为什么叫易羡舟呢?”
天知道她有多喜欢这个名字。哪怕在当年最讨厌易羡舟的时候,她也是每次听到都觉得好好听。不像她的名字,她总觉得她老妈起得太随意了。
当然啦,寓意是不错的。她懂,她老爸老妈就是希望她这一辈子都能过得十分诗意嘛。但还是会觉得易羡舟的名字比较好玩。
易羡舟想了想,说:“我母亲怀我时,因为家境贫寒,她又什么都没有,就一直都在被我爷爷奶奶挑刺。当时她其实是有点后悔自己去结婚嫁人的,因为那样不仅受到了压迫,还失去了自由。”
琢磨了下,易羡舟继续说:“所以她把这样的期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她希望我长大后能够自由地做人,自由地选择,就像她某次看到的江面上的那一叶扁舟一样,无人管束,自主沉浮。”
是了。她在被领养前的那个家庭,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在那里,她的爸爸妈妈都是爱她的,但是她的爷爷奶奶不爱。
因为他们不喜欢她妈妈,觉得她爸爸是昏了头才不和那个有钱的女人结婚,跑来选择了她妈,所以他们也不喜欢她。
在他们心里,她没什么地方是值得被善待的,就只是一块会说人话会吃饭的肉而已。
因此,他们会对她进行各种无情的挑剔。她饭多吃一口,就是饭桶。她想要出去和人玩,就是不务正业。她不小心将衣裳弄破,就是败家。
但他们永远看不到她好的一面。时间一久,她也觉得自己确实没有好的一面。
无奈地笑了下,易羡舟继续说:“说起来,我妈妈也挺理想主义的,对不对?事实上,这个愿景,真的是一件既美好,又困难的事。”
姜诗意托着下巴,听得很认真:“是的,但是她很爱你。”
很多家长在那种情况下,多半是会由此生恨,转而怪到小孩子头上来的,但易羡舟的爸爸妈妈却没有。
易羡舟点点头:“嗯。”
她这辈子,活得挺复杂的。说缺爱吧好像也不怎么缺爱。说不缺爱其实也挺缺爱的。不管是在真正的原生家庭里头也好,还是在后来的那个家里也罢。
好像既没有什么资格说惨,却也够不上多么幸福。就是不上不下的吧。
姜诗意听着她的话,抿紧了唇。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跟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突然间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说巧不巧?”
“嗯?”面对着姜诗意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易羡舟撩起了眼。
姜诗意指尖轻轻玩着她的头发,说:“我姓姜。你说,我会不会就是你妈妈希望你能遇到的那一片江?”
易羡舟愣了一下。
姜诗意说着,又自发地挨得易羡舟近了些,声音听起来轻轻浅浅又甜甜的:“不管你对别人如何,但我希望,你在面对我时,可以放松一些,自由一点。”
随后,她像小狗一样拱到易羡舟面前,蹭了蹭她下巴,抬起头来看着她:“反正我脑子不大好使,害不了人,你不用太防着我。毕竟……姜诗意嘛……姜失忆。哈哈。”
小动作格外可爱又无害。
易羡舟一不留神怔住。
这时,姜诗意在她唇上落下了一个吻,对着她低声说:“好了不说了,我现在得去洗澡了~”
易羡舟再抬头时,姜诗意已经翩然翻身,下了床。
姜诗意这会儿很开心。
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了。自从被网络暴力过后,她真的混乱了好久。
可现在,一切都不是事儿了。那,她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呢?是因为易羡舟让她爽到了吗?对,易羡舟确实很聪明,第一次做就能那么棒。但好像也不只是因为这个。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发现易羡舟现在已经愿意向自己吐露一些过往的事情了。
当她伸手时,似乎可以探到那深不可测的一潭水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绝好的事情。
也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原理,姜诗意只觉得自己背上像是长了一双小翅膀一样,下一秒就要飞起来了。
只是,她发现易羡舟真的太会自我贬低了。明明已经十分温柔了,是她遇见的所有人中最温柔,却偏偏就是不肯接纳自己。
与此同时,易羡舟听着浴室里头传来的哗啦水声,翻身望着天花板。虽然姜诗意现在在洗澡,边上一片空旷,她却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搁到那边,摸了摸还带着一点姜诗意温度的床单。
不自觉的,她唇角弯了起来。
第32章
这一晚, 易羡舟是抱着姜诗意睡的,从头到尾都没有松过手。
抱了一夜好像也不觉得累,并且没有被打扰到。她的睡眠质量比起先前来, 甚至还好了不少。这一整夜, 她几乎什么梦都没有做。
明明往常的她第二天往往都是能够依靠生物钟起来的——她的生物钟基因向来强大, 基本属于晚上十一点睡,第二天早上六点醒。凌晨三点睡, 第二天也还是六点醒。丝毫不带任何含糊的。
偏偏在这一次, 她竟然莫名其妙就睡过头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将近七点, 外头天光已明。
看姜诗意还处在一种沉睡状态中,她便没去吵她,悄声起床穿戴好, 准备离开卧室。
但是走了两步, 她又停住脚,转头望向了那个仍旧正在被子里头熟睡的女人。
重新走到床边,易羡舟俯下身伸出手晾在空中顿了顿,随后轻轻地落到了姜诗意的脸上,从脸颊一路轻轻地抚到了她的下巴尖处。
姜诗意的肌肤很细腻,通过她的指尖传递出了一种明温热又柔软的触感。
姜诗意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却又没完全苏醒过来,只是将脸颊无意识地在易羡舟的手心里头蹭了蹭,又继续心安地睡了过去,模样瞧起来十分香甜。
窗外晨光翻涌着落到屋子里头,覆盖在姜诗意的身上, 呈现出了一副缥缈又圣洁的模样。看起来像极了那句话描出的景致:天使在人间。
易羡舟偏头看着她,唇角不知不觉地挂上了一丝自己看不见的笑。
转过头又看了眼时间, 易羡舟方从床边站起来,转过身步子轻轻地离开卧室,静静地带上门把手,朝着底下走了去。
直到她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确信在这儿不会再吵到姜诗意,肢体动作才重新回归到了随意自在的状态里头去。
走到厨房旁边,易羡舟拉开冰箱,从底下的冷冻层里头掏出了一个牛油果三明治。
那三明治是她早在一个礼拜前就做好的——因为她日常时候基本上是没什么时间,每次都现做的话实在是太过于紧迫,于是便总会抽小半天时间来,提前做好一个礼拜的食物。但她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这么自律。偶尔犯懒了时,也会变得不想做不想吃,只喝一杯黑咖了事。
将三明治推进微波炉,易羡舟又取出一盒牛奶倒进一个小锅中,放到了灶台上加热,准备就这样简单凑合一下。在抱着双臂等待的过程中,她发现自己好像有些走神,于是用脚尖轻点着地面,又让自己站直了身子。
就在这时候,楼梯处传来了一阵动静。
易羡舟关掉灶台上的火转头望过去,看到姜诗意正扶着栏杆从上面慢慢地走下来。
姜诗意这会儿还打着呵欠,整个人露出了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等到打完呵欠以后,姜诗意揉了揉头,才朝着易羡舟那边望去,拖长了尾音:“你起床了啊?”
“对,”易羡舟见她起了,指了指灶台上的食物,问,“要一起吃早餐的吧?”
姜诗意点点头,笑:“好啊。”
这样多好,她等会儿还省得自己去点了。反正外卖来来去去都就那几样,也没什么特别好吃的。都不如易羡舟做的好吃呢。
易羡舟本来是想要简单解决一下就完事儿的,见姜诗意也要吃,便又从冰箱里头取出了一棵西蓝花,一盒小番茄,还有一袋烤肠。
姜诗意站到她身旁,双手撑在台面上,歪着脑袋看着易羡舟清洗小番茄,残存的睡意总算是一寸寸地退了下去。
两个人这会儿挨得稍微有一些近,但又没有真正的碰到。
易羡舟感受着旁边人的存在,情不自禁想起了昨晚上的事情。想起了姜诗意是如何诱惑自己和接纳自己的。她不觉地舔了下唇。
彼此间才刚刚发生关系,那些细枝末节的记忆碎片目前都还存在于她的脑海中,要说她心里头对此毫无波澜一片平静,那必然是不可能会做到的。
总归是有一些暧昧存在着的。尤其是在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情况下,那样的气氛也就会变得更加浓厚了。
看着看着,姜诗意又侧头瞄了眼已经被她给摆放到了旁边的,已经做好了的那一盘早餐。琢磨了下,姜诗意转过头来,好奇地问着她:“你难道,本来是只打算吃一个三明治加一杯牛奶的吗?”
易羡舟没有对此进行否认:“对 。”
姜诗意抿着唇,将下巴抬了抬,继续问道:“那怎么到了要多做一份早餐的时候,就不止是多热一个三明治了,还又多搭配了这么多的东西呢?”
易羡舟手上的动作浅浅停顿了一下,说:“两个人和一个人不一样。一个人的话,我会比较懒得折腾,折腾出花来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
易羡舟说这句话时,好像觉得这非常正常的事情。事实上,她也的确是没有觉察出这样子的话有什么问题。
姜诗意双手环抱住自己,歪着脑袋看着易羡舟,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懒得折腾,两个人就可以折腾了呢?”
易羡舟掀起眼望向水槽,突然一下子跟宕机了似的。
是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想法呢?她好像从来都没怎么思考过这样子的问题。就是任凭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姜诗意笑了笑,继续说:“易羡舟,你想不想爱你自己?”
易羡舟咬住下唇,又松开,望向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子问呢?”
姜诗意沉默了下,跟她分析道:“如果你爱自己,那么,就算是只有你一个人,你也都,绝对,不会,敷衍。类似于一个人就可以敷衍一下这样子的思维,说明你没有把自己的感受放到第一位。”
易羡舟听得有一些迷惑:“我还以为这是正常的。一个人的话,吃简单一点,洗碗的时候也不费劲。假如一个人的时候吃得很复杂,就意味着从备菜到洗碗,都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进行,感觉很……没什么必要。”
姜诗意的观念却和她不同:“怎么会没有必要呢?真的爱自己,就是哪怕世界上只有一个自己,也都是会把时间和好东西留给自己的呀。因为,就是会觉得自己值得自己花那么多时间来认真对待啊。我要是有你的好手艺,我就天天换着花样儿给自己折腾吃的,把自己喂成一头猪。”
姜诗意一本正经地继续说着:“两个人的时候应该好好过,所以呢,一个人的时候也要好好过才行。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呢,大部分时候呢,其实呢,能够毫无保留爱你的,真的就只有你自己一个人。”
从盘子里头捡起一颗表皮圆润鲜亮的小番茄,姜诗意将它塞进口中刚咬破,就差一点就在汁水绽开的瞬间被呛了个半死,导致她忍不住地捂住唇,站那儿浅浅地咳了好几声。
真是有够冒失的。易羡舟看着她的举动,禁不住地笑了下。
同时,易羡舟还发现了一件事。虽然姜诗意在说这些话时,表现得特别一板一眼。这些话听起来也确实很有智慧,里头还夹杂了一点儿释然的味道,不可能是那种没有经历过风雨的人能够说出口的。
姜诗意确实也不是什么无脑的人。姜诗意什么都懂,什么都看在了眼里。只是为了活得更纯粹一些,就选择把那些不好的东西都给统统剔除了。
以至于她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像一个小大人。
只是,变成这个模样的话,真的不用付出什么吗?人真的可以那么轻松地就把一切伤痛毫无保留地抛开的么?易羡舟皱了下眉,忽然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能够爱你自己的……就只有你自己……”易羡舟看她的眼神,越发变得柔软了起来:“是因为走到后来,不再相信有人会无条件地付出,无条件地对你好,所以你一直都是这样子对待自己的,是吗?”
“嗯。”姜诗意又拿了一个番茄塞进嘴里,点头。
易羡舟笑了起来:“那你其实,也不算太爱自己。”
姜诗意倏地转过头,眨眼:“啊?”
易羡舟抽出一把刀,开始给西蓝花削皮:“其实你被人给背刺了那么多次,经历了那么多事,多少还是会落下一些阴影的吧?”
姜诗意捏着小番茄在指间转动着:“我……应该,还好吧。我现在觉得就是,只求自己的话,一个人好像也挺快乐的?”
易羡舟点头:“可是,真正的爱自己,难道不应该是既能够自己爱自己,也能够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还会有其他人也像自己那样爱自己么?”
姜诗意抿紧了唇。
易羡舟接着说:“其实你也挺希望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够关注你,了解你,不带任何功利目的地对你付出感情的吧?友情也好,爱情也罢。”
易羡舟这些推断并非空穴来风。当初刚加上姜诗意的时候,她们一开始聊得其实还挺散漫的,就是会在想起来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一阵儿。直到后来某一天,易羡舟分析了她一下,她就很明显地对自己感兴趣了一些。
姜诗意很需要被人理解,而且需要被人单刀直入地去了解。因为她在过去的人生里头,都是那样对别人的。一个人会怎样对别人,恰巧就说明了想要被别人怎样对待。只是,姜诗意这些年来积攒出的失望实在是太多了,慢慢的就也不会再去奢求什么了。
她猜得不错的话,姜诗意很多时候应该都挺孤单的吧。但又因为她还是爱自己的,不希望自己看起来太孤单,便独自一人学会了自娱自乐。
只是,这其实也属于姜诗意的一种无奈之举吧?
姜诗意说易羡舟防备心高,不可否认,是这样的。但易羡舟却完全察觉得出来,姜诗意的防备心比起自己来,也没有差到哪儿去。否则,姜诗意也不可能接受和自己保持这样的婚姻关系。
殊不知,姜诗意这样的做法,只会越来越将她自己推入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让人很容易以为她确实什么都很看得开,非常强大,进而忽略了她其实也是一个需要被人关心的人。
哪怕是易羡舟,也差点儿就被姜诗意的面具给骗了过去。
她们两个。一个是分不清自己目前究竟是否还拥有真正的,爱一个人的能力。也不知道爱究竟是什么,只是即使如此,也还是固执地相信它是一定存在的。一个确实已经相信自己真的不会再被人爱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是殊途同归。
姜诗意在听到易羡舟的问句瞬间,不由自主僵了僵。
跟被点了穴似的。
好一会儿过去,她倏地转头望向了易羡舟:“那,所以说,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是会有人愿意无条件一直陪伴在对方身边的咯?”
她问的甚至不是“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会无条件爱你”,而是把“爱”字给替换成了“陪伴”两个字。
易羡舟回答得毫不犹豫:“当然相信。”
姜诗意抿唇:“为什么?”
易羡舟垂下眼睫,笑了笑:“因为我就是那样一个人,又怎么能够不信呢?”
姜诗意倏地转头望向她,一时间竟然有些凝噎。
确实是这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易羡舟才是始终都相信爱会存在的。只是有一些迷茫。
倒是姜诗意,她好像已经不大信了。
她之所以能坦然地和自己上床还告诉自己没关系,不用负责,其实四舍五入,等于是她自己提前预设了一个自己不配被人去好好负责的一种悲观结局。
她预设了易羡舟绝对不会爱上她。所以她告诉自己,性是性,爱是爱。这样一来,她就可以禁止自己真真正正地沦陷其中。
姜诗意望着易羡舟那双深邃又柔和的眼睛,愣了一秒。
面对易羡舟的话,姜诗意其实是想要反驳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离奇地反驳不了。她们两个人,好像都能够看到许多对方看不见的东西,却独独不是那么能够看清自己。
一会儿后,姜诗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眼鼻间逐渐蔓延上了一丝酸涩。那酸酸胀胀的感觉很是霸道,没过多久,就霸占了她整个大脑。
她突然有点儿控制不住地想哭。莫名其妙的,搞不懂是为什么,反正就是很想哭。好奇怪,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不应该都已经被她给全部消化完了么?那么,又怎么还会想哭呢?
但同时,她又觉得哭起来好像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她实在是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终只能够像个无措的小孩儿一样低下脑袋,玩起了手指。
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红了眼眶。刹那间,她的双眼被雾气占了个满。还没回过神呢,她就红了鼻子,眼泪紧随其后砸落到了手背上,惹得她不得不抬手擦了下眼睛。
易羡舟不由得舒出了一口气,问:“你是不是,其实很害怕被抛弃?”
姜诗意点点头有摇摇头,继续情绪紊乱地一通乱捏了一遍自己的手指。
这时候的她,看上去是真的很矛盾。
易羡舟托起了下巴:“不管你信不信,我会陪你一辈子。我是一个能够说到做到的人。”
姜诗意抿了下唇,泪眼汪汪地直视着她。
易羡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偏着头,微微俯身,小心翼翼地吻上了她的唇。
第33章
在那温热的鼻息与柔软的触感一并落到唇上时, 姜诗意忽然宕机。直到易羡舟已经离开了她的唇,她也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说来也是奇怪。
明明易羡舟今天的吻很温柔,轻到如同蜻蜓点水, 没有包含复杂的情和欲, 姜诗意的心弦却被拨得微微一颤, 一颗奇异的种子正从松软的土壤之中抖动着破芽而出。那是一颗还很年轻的绿芽,稚嫩, 柔弱, 敏感,稍微迎来一丝风, 就会摇摇晃晃。
那是一种似乎有些熟悉,却又带点陌生的感觉。
她先前在面对易羡舟时,似乎也有过一些类似的体验。但又都不如此时那般明显。面对着眼前身形清瘦的女人, 姜诗意忽然生出了一点慌张。
易羡舟也愣了一下:“不好意思, 冒犯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神使鬼差地就吻上去了。估计是昏了头吧。
“没,”姜诗意火烧火燎地摇了摇头,“没有。”
又含浑着嘟囔道:“做都做过了有什么好冒犯的……”
易羡舟: “嗯?”
姜诗意摇头:“没什么。”
“那,”易羡舟咳了一声,没再紧抓着先前的事情不放,转身回到灶台旁边,“我继续做饭了。”
“嗯。”姜诗意双手搁在身前,捻得更为频繁了。
独自站了好一会儿,她才将那种微妙的心思稍微收住,转过去说:“我来给你打下手吧!”
易羡舟抿唇点点头:“行, 那你把香肠袋子剪开吧。”
“哦,好。”姜诗意抿抿唇, 拿着香肠转来转去,最后从专门放刀具的地方取出一把剪刀,沿着袋口处的虚线一点点地剪了开来。
途中,她总时不时地转头看一眼站在身旁的易羡舟。
易羡舟的手很细,这会儿正在削着最后一小朵西蓝花。姜诗意发现,易羡舟这人,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很严谨细致,举手投足中都透着一股子温润如玉的感觉。
就像是一轮春日暖阳,既能将人身体表面的寒气去除干净,又不至于将人烤焦。
姜诗意觉得自己真的是没救了,竟然仅仅只是看着易羡舟做饭,也仍旧觉得她很迷人。
一会儿工夫过去,早餐就做好了。易羡舟做任何事情,都讲究着一个效率。
将满满两盘子食物摆放到木质的桌上,两人一块儿坐下后,易羡舟刚刚拿起叉子,姜诗意就举起了手机:“你等等!”
“嗯?”易羡舟抬眼。
“先别吃,这么好看,先让我拍一下。”姜诗意说着,便将易羡舟面前那盘食物拉到中间,又把自己那盘早餐也推上去,合到了一块儿。
完后,姜诗意开始或站或坐的,抿着唇对着桌上那两盘食物认认真真地拍了起来。
易羡舟看了片刻,说:“你真的很喜欢记录生活。”
“生活就是值得记录的啊……”姜诗意将易羡舟的那盘食物给她推了回去,放下手机拿起刀叉,扬着眉梢说:“再说,这么漂亮的早餐,不拍的话,多可惜啊。”
表情丰富多彩,机灵古怪,很可爱。看着她,就好像找回了自己的童年。
易羡舟禁不住笑了,垂下眼睫,继续吃饭。
这顿饭在吃到一半时,姜诗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连忙说:“啊对了,我们是后天上午回你奶奶那边的飞机,对吧?”
易羡舟点头:“是的没错。”
姜诗意抿唇:“我差点儿忘了问,你要不要看看我给长辈们挑的礼物呢?我担心我买得不太对,他们不喜欢。要是我买得不对,现在还可以补救一下。尤其是那个帽子。”
易羡舟觉得这个不用担心:“没事,他们应该不会在意这么多。再说了,我觉得你眼光挺好的,不可能会出什么纰漏。”
姜诗意叉着一块西蓝花,抿着唇望向她:“老实说。”
易羡舟:“嗯?”
姜诗意将西蓝花送进嘴里:“除了我妈外,你是第一个那么爱夸我的。”
她确实蛮少被夸的。除了在家。但由于在外受挫太多,有段时间不管她妈再怎么夸她,她都还是觉得自己挺没劲的。会思考是不是她妈太过亲妈眼,在她身上添加了许多滤镜。
易羡舟莞尔:“因为我知道人性丑恶的一面,自然也就更能看到它美好的一面。所以,信我。”
姜诗意缓慢地咀嚼着食物撩起眼望着她,宛如一个缩在小黑屋里头的孩子抬起头,望向天窗,触摸着天光。
姜诗意突然吸了下鼻子,端过牛奶喝了一口,重重地点了下头。
饭后。
姜诗意主动地收拾起碗筷拿去洗了,易羡舟则出了门。
将车子从车库里头开出去时,易羡舟下意识转头朝着房子那边望了眼。
只见窗户处空着一片,只有窗帘在晃动。
她没有看到的是,刚刚从窗帘躲到一边的姜诗意,胸口起伏得有多厉害。
转过头来想了想,易羡舟摇摇头,继续将车子朝着公司那边开了过去。
这一天很忙碌。易羡舟先是要审稿,和作家沟通,后又去见了个父亲公司那边的客户,陷入了一种连轴转的状态中。
她对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陌生的感觉,就觉得和平常比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两样。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有着一些不同。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微妙区别呢?大概就是当客户谁离开后,她跟着出去时,发现自己好像能够看见树木的颜色了。
绿色的,看着似乎和往常见到的绿色没有什么两样,仔细看就会发现,好像更明亮了。她对于现实世界的一些感受,好像回来了许多。
捡起一片叶子放到阳光下,易羡舟看着里头通透密集的脉络沉思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点开了朋友圈。
果不其然,姜诗意的朋友圈又更新了。两个小时前更新的。
她说:“今日份早餐打卡,超级精致,中看又中吃对不对?可惜你们吃不到,哈哈,因为是我老婆做的,馋死你们。”
配图是两盘早餐,选用着暖色的滤镜,看起来有些温馨。
易羡舟禁不住地又勾起了唇角。
随后,她又浅蹙眉心,下意识抬起手,摸了下自己唇角。
她,在笑?
与此同时,另一边。
姜诗意刚刚将明天要发的视频拍摄好,就有点儿不想动弹了。她这个人,是真的有点儿容易犯懒。冲一下,就得歇一歇,完全做不到像易羡舟那样子高强度地做一件事。
打开外卖袋子,姜诗意小心翼翼地从里头捧出几个小巧可爱的甜心,将它们摆放到一个白色下午茶点心架子上,又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
趁着这会儿阳光正好,姜诗意端着它们走到庭院里头,放到了一张小圆桌上。她喜欢晒太阳。冬天太阳露脸的次数太少,每每出现一次,她都不想要错过。
抬起茶杯时,里头的液体晃了晃,漾出了一圈儿漂亮的水纹,在阳光的照耀下,特别好看。姜诗意赶紧拿起手机拍了一张。
随后,她取出一块可露丽咬了一口,拍拍手放下,开始给刚刚拍下的照片添加滤镜。
修完图片,姜诗意打开朋友圈正准备发,就看到了易羡舟的点赞。她突然发现,易羡舟虽然很少评论,却总是在给自己点赞。
姜诗意不由得又想起了易羡舟早上说的那些话。
确实,易羡舟说得挺对。她也并没有特别爱自己。
真正懂得爱的人,应该是懂得给予也懂得接受的。而不是像她这样子完全摒弃掉被爱的那种可能性,选择只信自己。
她骨子里头,还是藏着许多不安的,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
同时。姜诗意还想起了她在自己唇上落下的那个吻。当时她什么都没有做,易羡舟就突然亲了她。
她当时真的,整个人都呆掉了。因为她真的没有想到,易羡舟会主动亲自己。
真是疯了。太要命了。
即使现在距离那个事儿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她这会儿想起来,心间那片湖泊也还是和杯子里头的红茶一样,水波荡漾。
那种感觉,实在是过于曼妙,就跟被人给下了蛊似的。
姜诗意正打算喝茶,谁想就莫名其妙地一个人在那儿傻笑了起来,还笑得差一点儿就将茶水给喂进了鼻孔里头去。
她发现,易羡舟这个人,在自己脑子里头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怎么都没有办法能够除掉。她本人则是一边享受着这样美妙的感觉,一边又担心着,莫名其妙地害怕着。
正神游着,姜诗意接到了叶槿汐的消息:“诗意,下个礼拜三你有时间吗?”
姜诗意回过神来:“有的。”
叶槿汐:“那天很不巧,我助理和店员小妹都有事,我又要点货,又要给店铺上新,还要招呼客人。我怕我一个人有点儿忙不过来,你要是有空,能过来帮忙搭把手吗?”
姜诗意二话不说马上应了下来:“好啊没问题~”
面对这样的邀请,她巴之不得。她这个人其实是很喜欢往外面跑的,光是有人约,就已经足以让她开心的了。帮个忙而已,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小意思。
叶槿汐:“行,那就这么定了。顺便,你先前不是说也想要试试汉元素的服装么,正好,到时候你可以过来试一下,要是有喜欢的,就拿去。”
姜诗意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里头满是开心:“好啊。”
想了想,姜诗意又给她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过去:“对了槿汐。我有个事儿想要问问你。”
叶槿汐:“?”
姜诗意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继续打字:“你会在什么情况下对一个人无条件的付出和陪伴?你真的觉得这是一件靠谱的事情吗?”
叶槿汐:“这个嘛……”
姜诗意:“嗯?”
叶槿汐:“要么是出于爱,要么是出于责任。或者两者皆有。”
姜诗意咬了咬下唇:“所以,这样的人是真的存在。”
叶槿汐:“当然存在了,你不也是?”
“我?”姜诗意哭笑不得:“我不让自己动情,就是为了防止在关系破裂时太过伤心。这样的她难道不是懦弱的么?懦弱的人怎么好意思往责任两个字上头靠呢?”
叶槿汐又说:“就说你扶贫的那些朋友吧,哪个是你主动抛弃的?你被搞得遍体鳞伤还不走,最后目送她们丢下你离去。难道这还不够在一段关系中负责么?真正不负责的,是那种明明知道自己渣,还要装深情,告诉对方自己有多么的爱,结果一结婚就露馅,天天想着把责任丢给对方,自己要么当甩手掌柜,要么继续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人。”
姜诗意忽然就懵住了。
但,那好像也说明不了什么?叶谨汐是叶谨汐,她是她,易羡舟是易羡舟。
“好的,我懂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姜诗意结束了话题。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呢?
都已经签好协议了。
姜诗意叹气,准备继续发朋友圈。
但当她点开时,发现易羡舟不久前也发了一条。
图片是一片树叶。没有配文。
姜诗意先给她点了个赞,又点开了那张图片继续欣赏着。看着看着,她的目光就跑偏了,落到了易羡舟的手上。
易羡舟的手生得真的很好看。也真的,很灵活。
姜诗意又忍不住开始想:易羡舟昨晚和自己做时,在想什么呢?
姜诗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控制不住地思考起了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哎。叹了口气,她又往自己嘴巴里头又塞了一口甜点。却还是没办法让自己的脑子继续胡思乱想。她这个脑子,好像已经被易羡舟给到的荷尔蒙物质给完全占据了。
就在这时,叶槿汐的消息又发了过来:“等一下,我才反应过来。”
姜诗意:“?”
叶槿汐:“所以,你刚刚是在说易羡舟是吗?”
姜诗意差点儿就被嘴巴里头的甜点给噎死,苦着脸轻轻地捶了下自己的胸膛,连着咳了好几声。
想半天,她还是眼睛一闭,果断发了一句:“是。”
不然还能说谁呢?
叶槿汐:“哈,是谁之前说绝对不会喜欢易羡舟了?结果,这才多大会儿?”
一副“我就静静地看你打脸”的模样。
姜诗意瞬间变得面红耳赤:“我有说我喜欢她吗?”
叶槿汐:“你是没说。但是你字里行间都散发着你喜欢上她了的调调。”
姜诗意咬紧嘴唇:“我不知道。槿汐,你说,生理性喜欢和心理性喜欢是一样的么,还是说,一定要两者合一才能是喜欢?”
她想再挣扎一下。毕竟她们可是签好了协议的,绝对不能动心。
叶槿汐:“这个,怎么说呢,通常来讲,两个人床上和谐的话,确实是就算一开始不喜欢,后面也会喜欢上的。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口口声声不恋爱,跑去约/炮,结果固定炮/友发展发展着就还是会坠入爱河了。反之,就算是心理性的喜欢,床上不和谐的话,时间久了,估计也会不喜欢了。”
姜诗意捏着手机,开启了神游太空模式。然后,她下颌松了松,回了叶谨汐一句:“完了。照你这么说的话,那我,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叶槿汐:“怎么讲?”
姜诗意皱眉:“我发现,我不仅对她这个人感到好上头,对她的技术也好上头。”
叶槿汐讶异:“等等,技术?你是说,你们做了?”
姜诗意讷讷地回道:“是的,她好厉害,我都不知道她怎么能那么厉害,一点都不疼,就只记得好爽,搞得我脑子一片空白。”
叶槿汐瞠目结舌,一秒宕机。
姜诗意又发了一句:“就巴不得被她给做死!”
第34章
叶槿汐:“那, 你还真可能中招了。哈,是谁之前口口声声信誓旦旦说自己绝对会谨慎谨慎再谨慎,肯定不会喜欢上别人的呢?”
在得到叶槿汐这条消息的时候, 姜诗意立马就懵逼了, 跟被当头棒喝了一般。
不是吧, 她这个吃一堑吃一堑还吃一堑的毛病,难道还真是一辈子都改不过来了?她竟然差点就忘记自己先前在进入这段关系时发的誓了。
她明明是想过要提防提防再提防的来着。
明明她之前还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封心锁爱好好保护自己, 结果这会儿刚意识到自己十有八九可能喜欢易羡舟, 结果对方只是话说得好听一点,技术好一点, 自己就要扎进去了吗?
不,绝对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喜欢易羡舟呢?
姜诗意赶紧临时启动自己发达的大脑思维跟那儿认真地分析了一下。她觉得, 自己对于易羡舟的感情, 十有八九不是来自于爱情。
第一、她这个人最喜欢闲着没事儿就跑去同情人。在她人生的同情名单中,可不只有易羡舟一个人而已。这是圣母心泛滥,不可能是爱。
第二、她已经太久没有被人理解和看穿过了,生命中突然降临这么一个人,肯定就会让她内心浪潮涌动,感动到迷糊,完全找不到北了。这是感动,不是爱。
第三、她从来都没和人做过那种负距离的事情,一直很好奇,这时候突然出现一个能理解自己,而且技术还非常不错的易羡舟, 肯定就会沦陷下去的。
但这是脑子不清醒的症状,绝对不是爱!
“不, 不可能,我这个人很有原则的,我肯定不是喜欢她!”姜诗意二话不说发消息给叶谨汐:“我现在可是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睡觉的大老虎,神经系统非常发达,处于一种高速运转的状态中,是不可能不谨慎的!”
叶谨汐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过来,仿佛是在说“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
叶谨汐:“嗯嗯,你说得很对。”
姜诗意拿起又一块喝了一口茶,抬眼出神地看着庭院里头潺潺流动的溪水和假山。
用小拇指擦掉唇角的一点奶油,姜诗意一边咀嚼,一边手指飞舞地给叶槿汐发着消息:“而且我仔细思考了一下,我觉得这个人很不简单。”
叶谨汐:“怎么讲?”
姜诗意:“就是各方面手腕都在我之上。你知道,人总是很容易被那种比自己强的人给吸引到的。所以,我觉得我十有八九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太孤单太寂寞又太弱了,这时候突然出现个易羡舟,我可能就把感情转到她身上去了,这不是爱情,这是移情!”
叶谨汐:“你防备心还挺重的。”
姜诗意:“……能有什么办法,就是不想再重复以前的一些经历。”
叶谨汐:“真心错付被抛弃?”
姜诗意默了一会儿:“大概是的吧。”
叶谨汐:“那可能是太孤单了吧,你要不要去约个人出去玩玩?转移一下注意力可能就不会执着地把注意力给放到一个人身上了。我今天是没空,否则就过来陪你了。”
姜诗意咬唇:“行,我回头看看吧。”
想了想,姜诗意突然意识到,叶谨汐好像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好像没什么社交似的。但却稳如老牛,特别自洽,是为什么呢?
“那,”姜诗意忍不住问,“你平时会孤单吗?”
叶槿汐:“孤单不孤单的,就那样吧。反正人这一生,谁不是孤孤单单来,又孤孤单单去呢。这样一想,就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了。”
这话听着挺通透。但里头透露出的气质,却本身就挺孤单的。
姜诗意马上打字:“没事,我是你的好朋友,你以后有什么也可以跟我说的,没必要只倾听不诉说的。”
姜诗意这条消息发过去的时候,穿着一身浅绿色连衣裙,清丽脱俗宛如水中莲花的叶槿汐,正蹙着一双隽秀的眉在店子里头自己跟自己下着棋。
边上檀香袅袅,外头人来人往,店里空空荡荡,棋也已经下成了一个死局。怎么看,都找不出下一步该往哪里走了。
在看到姜诗意发来的消息时,叶槿汐浅浅地抬了下眉梢,愣了一下。
片刻过去,她忽然一下子就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莫名被触动到,叶谨汐笑了笑,回道:“好。一定。”
姜诗意吃完下午茶,想了下叶谨汐的话,以及自己对自己目前状态的分析,决定找个人出去走走。
打开赵梓韵的微信,姜诗意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梓韵,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有空的话,你要不要出来吃个晚餐?我听说最近有家新开的网红火锅店还挺不错的,种类特别丰富,但感觉一个人有点儿吃不下来,就我没那么大的胃,你要不要一起?”
等了一会儿,赵梓韵也没有动静。姜诗意歪在那里刷着手机 ,突然有了一种不是很妙的感觉。
又等了一会儿,赵梓韵的消息终于回了过来:“不好意思啊诗意,今天恐怕是不太行,我答应了孩子要带他去溜冰场玩的。”
果然。她的直觉永远都是那么的准。
姜诗意懵了一秒:“好吧,那你们玩开心。”
和赵梓韵结束聊天过后,姜诗意揉了下太阳穴,继续望着庭院里头的花花草草出神。
她现在越发可以肯定,自己十有八九就是太空虚了。所以才会把注意力给全部放到自己身边离得最近的那个人身上去。
真是受不了。姜诗意想想,打开了一个约饭APP。
据说现在像找饭搭子这样的活动还挺多的,或许她也应该顺应潮流试一试。
注册好账号编辑完资料昵称,上传了一个猫猫头像后,姜诗意还没有主动出击,就收到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嗨,美女你好啊,约吗?”
另一条是:“美女,寂寞吗?”
全都属性男。
姜诗意瞬间拧紧眉头,地铁老人看手机。
将那两条消息删掉后,姜诗意决定主动出击,去找妹子约饭。谁想,她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却都没有一个搭理她的。
在APP里头乱转好一会儿后,姜诗意还是退了出来,继续刷微信。
刷着刷着,姜诗意瞥到了易羡舟的头像。
尽管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转移注意力到别的事情上去,尽量少关注一下易羡舟,却还是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总觉得心被一根浅浅细细的银丝给勾着,根本就没有办法完全摒弃那种微妙的感觉。
总是无端地想要去了解一下易羡舟。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点开了易羡舟的微信朋友圈。
然而,就和平时所看到的一样,易羡舟的朋友圈里头,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真是个可怕的人啊。
姜诗意突然发现,自己竟然都没有可以去了解易羡舟的途径。
思考一会儿后,姜诗意忽然灵光一闪,眼睛一亮。
她怎么就忘了呢?还有微博啊。
姜诗意立马登上微博,去搜索起了易羡舟的编辑号。
找到那个叫做“主编沉舟”的号子,姜诗意二话不说直接点进去看了起来。谁想,易羡舟发的也全部都是工作方面的事情。
比如谁要入驻专栏了啊,新刊要有什么改动了啊,等等。就是点赞,也基本都是点赞出版相关的,以及一些作者发布的内容。一看就知道,只是在纯粹性地维护表面关系而已。
一句话总结:没什么可看的。
但,就在姜诗意准备离开微博时,忽然又想起来了易羡舟当年给自己点过赞的那个号子。
由于当初那个事情对于姜诗意而言,实在是太过于印象深刻了,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易羡舟的那个微博名字。
好像是叫什么:“浮沉山水”。
嗯,很老派的一个名字,感觉就像是老一辈的人才会起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姜诗意也不知道易羡舟那个号子还在不在,注销没注销,改名没改名。但想起来易羡舟在某些方面懒得要命,连个壁纸都不喜欢换,十有八九微博方面的东西肯定也是懒得管的,就还是去搜索了。
没想到,果然啊,她一搜就搜到了。
头像是一只憨憨的,圆滚滚的北极熊,正在面朝阳光柔和地笑着,看起来怪可爱的。
只是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最后一次更新,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那条状态是:“有时候有点儿迷茫。算了,还是不要想太多了,继续往下走吧。”
底下有着很多评论,都是一些妹子留下的,诸如“找我聊聊就不迷茫了”,“要不要出来玩呀,给你看我今天的午餐”之类的。
但易羡舟一条也没理,只是回了一个叫做“望月”的人。
望月说:“共勉吧!”
易羡舟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那个望月……应该就是隋子月吧?
姜诗意点开看了下,果然,就是隋子月。原来,隋子月就是那个当红作家望月啊。难怪易羡舟会说穗子月喜欢装穷了。确实,假如隋子月就是望月,这辈子都不可能穷的。
回过来,姜诗意继续往下翻着。
她发现,那时候的易羡舟其实还是算活跃的。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认识了什么人,都会时不时地在微博上头发一发。
估计现在是真的太忙了,就无暇顾及太多了吧。
向下翻了十条左右,姜诗意看到了易羡舟发的这样一段话:
“有时候很好奇,那种每天都会和家人一块儿坐下来心平气和,和和美美吃饭,饭后一起看个电视的生活,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应该就是一种家庭的感觉,温馨的感觉吧?”
底下有人评论:
“是啊,我最喜欢和家人一块儿吃饭了!每次和家人一块儿吃饭,聊天,都会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累了!”
易羡舟回了句:“真好啊。”
还有人评论:“哎?一家人吃饭应该是大家都会做的吧。你家没有吗?其实我感觉吧,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有时候还觉得有点儿烦,我家里人管太宽了,我已经想要搬出去住了。”
易羡舟:“hhh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
姜诗意看到那里,情不自禁地咬了咬唇。
易羡舟,应该还是挺渴望能够拥有一个家的吧?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需要一样。实际上或许,并非如此?
只是为了往前走得更快更稳,她就给压抑住了吧?
姜诗意总觉得,易羡舟骨子里头其实应该还是挺孤单的吧。要不然,又怎么会突然发出那样的感叹呢?
不是,自己这是怎么回事?这圣母心的毛病是好不了了对吗?别忘了,她当年就是因为这种圣母心泛滥的关系,才吸引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来着。
还有就是,她在做什么?不是要去找人一块儿吃晚餐的么?结果怎么又兜兜转转地绕到了易羡舟这里来?
姜诗意闭上眼睛摇摇头,没再继续看易羡舟的微博,从里头退出来,又重新返回到了那个约饭APP上头.
终于,里头有个妹子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哈喽~小姐姐你好啊,今天晚上有空吗?有空的话,要一起约饭吗?”
语气很活波,后面还跟着个小兔子表情,看起来可可爱爱的。应该是个软软的妹子吧,肯定挺好相处。
姜诗意刚想说有,脑子里头却又一不留神就蹦跶出了易羡舟的那条微博内容。
真是疯了,无语,离谱。
姜诗意删删打打的,将那条内容编辑半天后,给她发了过去:“不好意思,今天晚上可能没空,我们加个微信下次约?”
对面:“好~”
姜诗意把微信给了她。
互相加上打完招呼设好备注过后,姜诗意拖开列表,找到了易羡舟的头像。
琢磨了下,她眼睛一闭,打开了易羡舟的聊天框:“易羡舟,你今天晚上下班后,会在外面待很久吗?”
易羡舟没有立马回复。
姜诗意探出一口气 ,心思复杂地捏着手机站起身来,原地做起了一些伸展运动。
易羡舟收到姜诗意消息时,正在帮一个有着严重拖延症且比牛还固执的作者捋着创作思路,就没及时看。
那作者是一个最近出来的新人。因为第一本书成绩还不错,有了点儿水花,就开始飘了,在他们杂志上连载的新小说里头放飞了。
但写得牛头不对马嘴,作为一个云淡风轻人设的女主角,身上却具备着一大堆显而易见的傲气,说话语气不对,行为举止也不对。与其说是云淡风轻,不如说是小人得志心高气傲。用一句难听点儿的话来形容,大概就是有毛病。
偏偏这个作者还觉得自己可厉害,觉得是易羡舟被职场给磨平了棱角,看人不深,没有情感,不能够接受人类有着复杂的个性,犟得要命。
哦,也不只是这个作者。但凡是个会写点儿字的,基本上都有些毛病。说好听点儿是文人傲骨不容侵犯,说难听点儿就是自恃清高怪矫情。
当然了,她爸那边的那些个模特也都是些不怎么省心的。
反正但凡有点儿艺术细胞的,都没几个会让人省心的。
易羡舟一开始接触这些人的时候,还挺单纯,觉得应该没什么是自己搞不定的。后来吧,搞是能搞定,就是自己总被搞得精疲力尽,每天都火大得要命,不是在发火的路上就是即将发火,被折磨得没有半点耐心。
那段时间,所有人对她的评价都是炸药桶。
易羡舟一开始也不是很在意,直到后来感觉肠胃出了一些毛病,身体变弱了一些,才想起来要控制一下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书,她才勉强克制住心里的烦躁,努力朝着平易近人四个字靠齐。
但现在,她实在是没什么耐心,连眼神都变得比平日里寒凉了几分。
“还是那句话。要么改设定,要么改内容,你自己看着办。改不完就别给我。”
把消息发送过去后,易羡舟暂时将目光从电脑屏幕前挪开,垂着头掐了下眉心。
缓了一阵儿,她打开一盒提神含片,倒了一粒丢进嘴里,闭上眼睛疲惫至极地缓慢咀嚼着。
还是感觉有点儿累,她又抚着脖子慢悠悠地转动了两圈,才勉强感到了一丝舒适。
然后她发现,姜诗意说得挺对。自己的肌肉好像都绷得太紧了,捏起来会有着一种隐隐约约的酸胀感。
一会儿后,她才想起来,手机里头先前似乎有接到消息。于是易羡舟将手机从桌面上随手一摸,整个人往椅背上懒懒散散地依靠,拿起来打开翻看。
“易羡舟,你今天晚上下班后,会在外面呆很久吗?”姜诗意问。
消息是二十多分钟前发的。蛮神奇的,本来挺累的,看到姜诗意发的消息后,好像突然就没那么疲惫了。
这种家里多了个人等着的感觉,还是挺有意思的。如果是在以前,不会有人给她发消息的。上班就是上班,下班就是下班,回家就是回家。
但有姜诗意在,这如一潭死水般的生活,却是十分离奇地就被激活了,从而生起了一丝波澜。这种感觉,真的已经很久没怎么出现过了。
易羡舟琢磨了一会儿,给她回了句:“不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不想在外面待,打算下班就回来。”
姜诗意看到易羡舟回的消息时,正站在厨房里头,往嘴里塞着一颗蜜枣。得知易羡舟要回来,她笑着咬了咬唇。
随后,姜诗意放下手机,笑意盈盈地望向了桌子上那一大堆刚刚外卖回来的战果。那是一大堆食材。
里头有番茄、有豆腐、有鱼、有香干、有腊肠、有青椒等等。
看起来都挺不错,很优质。
经她旅行时期的观察,她发现易羡舟好像特别喜欢吃西红柿,还有各种香干,腊肠。
撸起袖子,姜诗意刷拉一下打开袋子,将里头的瓜瓜果果一一取出后,将一个番茄和一盒豆腐拿起来,在空中轻轻碰了碰,露出了一个十分自信,一点也不心虚的笑容。
都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抓住那个人的胃,她相信,她一定也可以的!不就做饭么,多简单一个事儿啊,能难得倒她这个天才?
她已经迫不及待摩拳擦掌准备弄出一个满汉全席了。
易羡舟想了下,又问了一句:“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给自己发消息问这个呢?
姜诗意:“没什么。就是想说,如果你晚上没事的话,那我等你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吃晚饭,吃完晚饭再一块儿看个电影,你觉得怎么样?”
电影啊……之前都没什么时间,加上还浮躁,好像也挺久没看了。
易羡舟想了下,说:“好啊,那就看吧。”
姜诗意:“那,你想看什么类型的呀?”
什么类型的?
易羡舟发现自己一时间好像也说不上来自己想看什么类型的。她可真是太久没有关注这些了。
想了一会儿,易羡舟决定使用辅助工具。
打开豆瓣APP,易羡舟点开一个关于电影的列表后,认真地看起了上头各种各样的评价。
经过一通筛选过后,易羡舟截了一张图发给姜诗意,说:“这个口碑好像还挺不错的,我们就看它吧,怎样?”
姜诗意:“好呀,我好像还从来都没有看过这种类型的片子呢,有点好奇~就它了。那,我做好晚餐等你回来?”
易羡舟勾了勾唇角:“好。”
仔细想了下,易羡舟又发了一句:“你要做饭?”
姜诗意不是外卖平台黄金vip客户吗?作为一个因为讨厌麻烦,所以永恒性摆烂的选手,这会儿怎么突然一下子想要做晚餐了?
这可真是,有点儿不可思议。
姜诗意:“对呀。”
易羡舟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凭借着直觉,心里头突然升起了一阵强烈的不安,实在是不放心:“冒昧问一句,你觉得我人怎么样?”
姜诗意:“挺好啊。”
易羡舟:“那你应该不会毒死我的吧?”
姜诗意:“什么意思,难道在你心里,我在生活方面是个半身不遂重度残废?”
易羡舟笑:“谁说的,哪儿有那么严重?”
“顶多算是轻微。”
姜诗意:“你——可真行啊,等会儿我就让你长长见识,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中华小当家。”
易羡舟挑了下眉梢:“好的小拆家。”
姜诗意:“算了你走吧,今晚别回来了。”
易羡舟看着她的消息,笑了下。
随后,她放下手机,又歇了一会儿,看了眼窗外,就下意识地就加快了手里头的工作进度。
第35章
想到易羡舟觉得自己成天点外卖, 肯定是做不好饭的,姜诗意决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一定要做一顿好吃的东西给易羡舟看看, 让她对自己彻彻底底刮目相看。
她这个人什么都可能会缺, 就是不可能缺乏自信和冲劲。而且是属于对方越是露出不看好的模样, 她就冲得越是猛的类型。
“今天晚上,”姜诗意掏出手机, 给易羡舟发了一条消息, “我一定会让你长长见识,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天才, 什么叫做华丽的晚餐。”
发完消息,姜诗意扯着唇角邪魅一笑,边看着手机上头的教程, 边清洗起了手里头的食材。
她决定了要做一个红烧鱼, 一个番茄豆腐鸡蛋汤,一个芹菜炒香干,一个锅包肉,一道蒜蓉粉丝开背虾,以及一个清炒时蔬。
把里脊肉取出来放到砧板上,姜诗意一手按肉,一手提刀,无比自信地往下切着,眉心却慢慢拧成了个结。估计真的是太久没有这些东西了,本来就很菜的她这会儿变得是更菜了。
拿起切好的一片厚厚的肉兀自欣赏一番过后,姜诗意抿唇想了下, 放到一边,继续切。谁说肉片一定要很薄了?厚一点多好啊, 扎实,吃的时候别提有多痛快了。
可是等她腌制完毕上好浆,正式开始炸后,却一下子就变得手忙脚乱了起来。
不知道是上浆的步奏出错了,还是她的肉切得实在是太厚了,炸出来的模样堪称惨不忍睹。那哪儿是什么锅包肉啊?根本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辣鸡。肉上只有一半儿是挂着脆皮的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还糊掉了一半。
姜诗意看着自己的杰作默默思考了一下,决定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于是她转身继续硬着头皮继续熬煮酱汁。
本来她是想要好好尝一尝那酱汁味道的,无奈的是,里头起了一大堆的泡泡,她一紧张,便赶紧将炸好的锅包肉给倒了进去一通乱铲。等她折腾出来后夹起一筷子放到自己嘴里头,清秀的眉心就紧蹙了起来。
太难吃了。又酸又咸的,齁到嗓子眼儿都快冒烟了。
她这辈子真的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准确说,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折腾出这么难吃的东西。
呸呸两声,姜诗意赶紧放下筷子和盘子,抱着腰倚那儿看着,变得愁眉紧锁。
不行,她先前都已经对易羡舟夸下海口了,总不能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吧?转念一想,还有好几个菜呢,不慌,一回生二回熟,她等会儿绝对可以折腾出惊艳感十足的东西来的。姜诗意对着虚空自信地点点头,从旁边取出了一盒黑鱼片。
这个是现成的,不用自己操刀子来切,应该还可以的吧?
姜诗意美滋滋地将黑鱼片放到一边,取出两个西红柿开始切了起来。
晚上六点半。
易羡舟处理好手里头所有事情时,外头天色已经变暗。质感朦胧的蓝黑色沉默地洒落在人间,万物都在其映衬下变得轮廓模糊,影影绰绰起来。
从办公桌后起身,易羡舟看了眼时间。想到姜诗意说今天晚上要让自己长长见识,禁不住发笑。她倒是想看看,姜诗意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东西来。
回去的途中,正是城市灯火通明的时候。尽管道路有些拥挤,她也有些疲惫,心里头却还是像流淌着一片潺潺溪水,温润且又平和。
到家七点钟,易羡舟将车子停到车库里头,走到门口,将门咔嚓一下打开,嗅了嗅。
厨房那边,好像传来了一些……比较离奇的味道。
不能说多香,也不能说多坏,就是感觉不太正常。
她刚想开口喊人,姜诗意的声音已经从那边传了过来:“你回来了啊?!”
姜诗意这会儿有点慌。她还没弄好呢,易羡舟怎么就回来了?这时间果然是像流水一样啊,眼睛一怔一眨,它便控制不住地从指缝里头溜走了,无论怎样,也都捞不住。
易羡舟抬起头朝那边望去,发现姜诗意捏着锅铲出现在了一个看得见的位置。
身板儿娇小,容貌娇俏的她,身上始终携带着一种既美艳无双,又很孩子气的味道。总给人一种不应该出现在厨房这种地方的感觉。
简而言之就是,她浑身上下都裹满了一种会把厨房给炸掉的气质。
“是啊,”易羡舟点点头,准备朝那边走,“华丽的晚餐已经做好了吗?”
她已经好奇一整天了,还没回来的时候,待在公司里头的时候,就一直都在思考姜诗意最后会折腾出什么个花儿来。
但说实话,她是既期待着,又怀疑着。
谁料她刚一抬脚,姜诗意就伸出一只手举在了空中:“你别过来!”
易羡舟突然想起了那张“退、退、退”的梗图。
真是一个具备着隐藏了强大猫腻的行为,让人很难不觉得里头有鬼。
跟被施了个定身咒一样,易羡舟只好把抬起的脚又给收了回来,迷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一边说,易羡舟一边下意识朝着厨房那边探望。
她隐隐约约有了一种不大好的预感。而且她坚信,那应该不是什么错觉。
“还没好。”姜诗意身子柔软地倚在那堵墙边上,抬手勾了一缕发丝压到耳后:“我不太喜欢做事的时候被人盯着,那样会导致我发挥失常。”
说得倒是挺有理有据的。
“哦?所以?”易羡舟挑动了下眉梢。
姜诗意眼珠子转动着:“你,你要不看看你还有什么事儿没做完,继续做你的事儿。”
易羡舟看她那个紧张的模样,也能理解,笑:“好,我不过去,你别担心。”
也能理解。确实,很多人在做一件事情时,就是不能被人围观的。没被人围观时,什么都能够做得顺顺利利,一但被人围观,脑子就跟被僵尸吃掉了一样,会变得相当呆滞。
“OK,那我继续去做了。”姜诗意抿抿唇,捏着锅铲转过身,回归灶台。
可她刚回去没多久,就发出了一声尖叫。是真的很响亮,说能将整个房子给震垮,易羡舟都信。
易羡舟一怔,立马问道:“怎么了?”
说爸,她作势就要起身,准备去看看姜诗意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自己能否帮得上忙。
与此同时,姜诗意好像察觉到了她要过去,忽然喊了一声:“你不要过来!”
声音高得好似就要震垮苍穹。
易羡舟看了那边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浅浅摇头,坐到沙发上取出了手机。
她正寻思着要做点儿什么,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仔细一看,是木以萍给自己发了条消息。
没做犹豫,易羡舟顺势点了进去。
电话那头,木以萍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你明天几点回来?”
易羡舟看到那句问话,懵了一下。
以前木以萍是很少过问这些的,无论她回不回去,木以萍都是一副随便的模样,从来都不会多说什么。
可就在易羡舟准备回复时,木以萍的消息又发了过来:“那个叫做‘李记铺子’的糕饼店是不是在云城也开业了?心心说想吃呢,你有空的话,帮忙带一点回来吧~”
易羡舟盯着手机想了会儿,安安静静地删掉了刚刚打出来的“怎么了”三个字,回道:“好。”
原来如此。
默了一会儿,易羡舟打开外卖APP,找到那家店子,将里头的分类点开仔细看了一遍,挑了一个感觉好像什么都有的套餐放入购物车中。
点好一份外卖,转过头望向了窗外。
天气是真的越来越冷了。庭院里头的树都被蒙上了一层浅浅淡淡的灰。即便是隔着玻璃窗户,也能看出外头的寒意。
看了一阵子,易羡舟转过头身来,又一次打开手机,随便点开了一个小游戏玩着。
她忽然一下子就明白这些小游戏为什么都能够具备着让人上瘾的魔力了。
因为足够简单也足够无聊。对于压力太大的人而言,在打发时间的时候,就是越无脑越好。
直到半个小时过去,肚子实在是有点饿得受不了了,易羡舟终于忍不住放下手机,朝着厨房那边问了一句:“好了吗?”
姜诗意再次探出一个头来:“马上!”
神情看起来带着点儿怪异。
易羡舟抚着已经完全变得平坦的小腹看着她:“需要我帮忙吗?”
她是真的有点儿不放心。
姜诗意:“不用!”
说完,又将脑袋给缩了回去。
一分钟后,一声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好了,过来吧!”
易羡舟立马收起手机,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过去后易羡舟发现,在那张木质的桌子上,摆放着两盘食物。具体是什么看不见,因为都是被罩着的。
“这么有仪式感的吗?”易羡舟突然好奇了起来:“里面是什么?”
姜诗意站在她旁边,撩了下头发,捏着手说:“嗯……晚餐啊。”
易羡舟迷惑地看了下姜诗意,然后以一种古代宫女要拿银针试毒的姿势,轻轻揭开了银色的罩子。
罩子一揭开,易羡舟就好像被人点了一手葵花点穴手。
半晌,易羡舟转过头来看着姜诗意,笑:“所以,你说的华丽的晚餐,指的就是清汤挂面?”
客观来讲,那面长得倒还是不错,丝丝缕缕地卧在飘浮着些许油星和点点青翠葱花的汤里头,看着还挺爽口。
姜诗意咳了两声:“不好意思,我本来是想做一顿华丽的晚餐来着,可是最后全都翻车了,阵亡了。”
她已经非常努力了,还特地找来了视频照着做。只可惜,她的手和脑子各有各的想法,距离完美地互相帮助还差了一大截。
“阵亡了?”果然,和易羡舟先前预料到的结果差不多。
要是姜诗意从头到尾都很得心应手,也就不知足一直这么躲躲藏藏了。
“嗯对……”姜诗意瞟着她:“哎呀别挑了,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什么。”
可就在易羡舟回过神时,姜诗意已经十分潇洒地转身离开,坐到了餐桌的对面,撩了头发,拿起筷子说:“快点,快吃吧,不然等会儿面该坨了。”
易羡舟拿大拇指刮了下额际,浅浅一笑,跟着一块儿坐下,也拿起筷子齐了齐,夹起一束面条放进口中。
姜诗意见她咽下,边搅动着自己这边的面条,边问:“味道怎么样?”
易羡舟细品了下:“还不错啊。”
面汤味道不咸不淡,葱花儿已经被烫软,和着柔韧的面条一块儿吃下肚,唇齿间都弥漫着浅浅的咸鲜。
明明易羡舟本人也不太了解到底什么才能叫做是家的味道,偏偏这碗面条却让人莫名想到了家的味道。
“真的?”姜诗意忙问。
易羡舟点头:“对,你厨艺不是挺好的么?”
单就这碗面来讲,她觉得姜诗意还是挺有天分的,把味道拿捏得刚刚好。
姜诗意也吃了一口:“忽高忽低吧,做做比较质朴的东西还行,太复杂的真的搞不来。可能真的是脑子里头缺了根筋吧。”
有时候她真觉得那种做什么都看一眼就会的人很厉害。她每次遇到那样子的人时,都会忍不住觉得自己太菜。
易羡舟不赞同:“那不是你的问题,应该只是做得太少了。”
姜诗意捏着筷子将脑袋一歪:“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了。”易羡舟又吃了一口。
她现在是真的就快要给饿坏了,这会儿刚好碰上好吃的东西,就更是停不下来了。吃完以后,易羡舟甚至连面汤都没有放过,捧着碗将它给喝了个精光。
姜诗意看她确确实实很喜欢,心里也挺开心的,有种实力得到了肯定的感觉,也跟着夹起一束面条吃了起来。
饭后。
易羡舟把姜诗意面前的空碗和着自己这边的一块儿端起来,朝着厨房那边走去,准备清洗。
结果刚一步入,她就惊呆了。
她的厨房果然就像是被大炮摧残过一样,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她的锅子中间也黑了一片。总觉得姜诗意要是在这儿再多折腾几下,她们两个明天估计就要上社会新闻头条了。
“哈,”易羡舟看着厨房那片惨景,咧了下唇,“太厉害了。姜诗意,你认识哈士奇吗?”
她本来就已经预想了这边可能会一团糟,到这场景能够壮烈到如此程度,她也是真的没想到。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姜诗意瞪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易羡舟脸含浅笑地摇着头:“没什么,就是在想,你们是不是亲戚。”
姜诗意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好啊,你在骂我?”
“哪里哪里,”易羡舟笑着摇头,“我在夸你们都很活力满满。非常好。”
易羡舟这话一脱口,姜诗意更加可以肯定易羡舟确实是在拐弯抹角地侃自己了。
姜诗意双手抱腰:“算了,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尔等平民计较。”
还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女王模样。
易羡舟看着气呼呼的她:“好。”
她发现,姜诗意真的是无论露出那种模样,都让人觉得可爱得不行。
这时候,姜诗意想想又朝她开了口:“喂。”
“嗯?”易羡舟转头望向她。
姜诗意考虑半天,双手交叉在一起,拨着手指头说:“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废啊?”
她忽然有一种自己在这个家里,什么都做不好,就只能当当吉祥物的感觉。
可是,这个家会缺吉祥物这种东西么?而且,什么都做不好的话,就也不算是多么吉祥了吧?
易羡舟皱眉:“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姜诗意鼓了下腮帮子。
别人的对象都是温柔贤淑型的,她却完全不是,像个二等残废。估计是还带着点儿直女思维吧,她总担心自己要是什么都不会的话,易羡舟估计确实一辈子都不会喜欢自己。
毕竟易羡舟要是什么都能自个儿就搞定,那还需要什么另一半呢?
“就是突然发现了一个事儿吧,”姜诗意斟词酌句着,“我什么都不会的话,你会不会觉得跟我结婚很亏?虽然咱们不是传统的那种婚姻吧,但目的是搭伙过日子,四舍五入就等于是互相照料。可是假如我在这儿还不如你一个人过的话,那你,难道不会觉得自己有被拖累到吗?”
易羡舟摇头:“怎么可能会那样觉得呢?做饭啊家务啊之类的事情,都是可以找保姆来完成的。我只是这段时间太忙了,没空找而已。”
她不太清楚姜诗意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想法。现代社会只要有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是不容易的呢?
尤其是像生活里头的这些小事情,更是没有什么比这些还能够更好解决的了。
“也是。那,”姜诗意又问:“对你来说,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易羡舟想了下,发现自己一时半会儿的,好像有点儿说不太清楚。
是啊,是什么呢?
“意义,一定要说个什么一二三吗?”易羡舟思索着:“我也不清楚,就觉得你在这儿的话,挺有活力的,让人感觉很舒服。这大概就是意义了吧。”
以前的她也很喜欢在一个事情上拼命找寻意义。工作是为了什么,交际是为了什么,人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后来发现,只要不去找那些意义,只要认认真真活在当下,把日子过舒服了,大道至简,自然而然就会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挺有意义。
但假如过得不舒服,或者心里头不舒服,那自然就是无论做什么,都会觉得空虚无比,毫无意义。于是会越发地想要去追寻所谓的真理。
姜诗意捕捉到了她话里头的要点:“就是说,我让你觉得很舒服?”
易羡舟点头:“是啊。”
姜诗意听到她那话,莫名觉得有点儿开心。
所以说,自己果然还算是个挺不错的人类咯?她这等于是得到了一个非常高的赞美?
易羡舟没再多说,转过脸来,撸起袖子正准备打开水龙头,就发现水槽里边儿躺着一大块黑不溜丢的东西。
由于那玩意儿长得实在是太过独特又奇怪了,已经到达面目全非的程度,易羡舟根本就认不出来其真身,只能问:“这是什么东西?木炭?”
“不是。”姜诗意咬着下唇。
“那是什么?”易羡舟是真的有点儿好奇。姜诗意到底是对什么东西做了什么事?
哎。姜诗意望向易羡舟,还是说了:“是鱼。”
“鱼?”易羡舟大脑有点儿短路。
这玩意儿目前实在是过于面目全非了,她真的很难能够把它和鱼那种东西联想到一起。
“是啊,”姜诗意吹了下鼻尖上的一缕头发,“本来是想要好好炸一炸的,结果谁知道,炸着炸着就变成了一块黑炭,真是无语。”
她就只是和人聊了一会儿天而已,谁知道那鱼就变成那样了呢?跟天上一天,人间一百年似的。
白白浪费了她一大堆的面粉。又或许,她面粉放多了?鬼知道呢,反正结果就是给她彻彻底底地搞砸了。
易羡舟看了下那条黑炭一样的鱼,又看了眼桌上的清汤挂面,再瞄了眼姜诗意脸上的小表情,瞬间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所以华丽的晚餐就变成了清汤挂面是吗?”
姜诗意双手抱腰,脸上带着浓浓的怨气:“是啊,我也想要挽救的,但是它们都在我手中死不瞑目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神仙,难不成还能大变活鱼哦。”
死不瞑目。
姜诗意的措辞是真的有点儿逗。但也真的是非常形象了。
易羡舟情不自禁就笑得弯了下腰。老实说,她这人的笑点有时候是挺清奇的。
“怎么,很好笑啊?”姜诗意忽然瞪圆了眼睛,佯装恼怒地看着她。
易羡舟持续笑着,肩膀一抽一耸:“是有点儿。”
这人实属于生活中的开心果。世界的颜色都被她给点缀得丰富多彩了。
姜诗意静静地看着浑身松懈感十足的易羡舟,忽然一下也弯起了唇角:“那也挺好的。”
“嗯?”易羡舟脸上透露出一丝迷惑来:“什么挺好的?”
“都说千金难买美人一笑,可是我却用一顿失败的饭就买到了,不是也挺好的吗?”姜诗意挪动步子贴近易羡舟,抬手在她下巴处挠了挠,转动了下玻璃似的眼珠子:“你笑起来很好看。”
接着,她又忽然拉下易羡舟的脖颈,贴近了她的唇角。
一阵芬芳又温热的气息扑散过来,同时还伴着一个又轻又软的声音:“多笑笑,我喜欢。”
很是撩人。
第36章
然而, 易羡舟还没开口说话,姜诗意已经松开了她的脖颈。
将双手背负在身后,姜诗意转身走到旁边灶台处, 将袖子往上头一撸, 同时把那条死不瞑目的鱼捡出来丢进了垃圾桶中:“我和你一起收拾吧。”
厨房被她搞得乱七八糟的, 一看就属于是一个人难以清理的,起码得要花费不少的时间才行。
易羡舟摇摇头:“不了, 你做饭做了这么大半天 , 已经够累了,就交给我好了。”
尽管姜诗意很多菜都烧砸了, 但也是付出了不少精力的。她想,姜诗意这会儿应该挺累。
姜诗意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你在外面上班不累?”
易羡舟脑子一时有些短路:“好像, 还好?”
“算了吧, ”姜诗意瞥了她一眼,“看起来就像马上要挂了一样还说不累。”
姜诗意说话向来偏于直接。本来在受了一些创后,她已经收敛了不少,可当她面对易羡舟时,就又莫名其妙地变回自己原本的模样了。也是挺神奇的。
没再跟易羡舟扯太多,姜诗意把一些碗筷丢进洗碗机中,转过身来继续收拾起了台面。
易羡舟看着她那说不麻利却也算是麻利的动作,回想着她方才问的话,转过头来思考了一下。
累吗?在公司的时候,确实挺累的,当时只想快点下班, 回到家瘫着。
但现在,当她真的回来了以后, 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连带着那些疲惫,也消失得七七八八了。
两个人合力将那兵荒马乱的厨房给收拾完,姜诗意又打开了冰箱,转头望向易羡舟:“我今天买了挺多水果的,你想吃哪样?我切个果盘用来等会儿看电影的时候吃吧。”
易羡舟走过去,发现里头放着先前吃剩下的哈密瓜、一盒草莓、一些橙子以及几颗苹果。
水果表面看起来纹理清晰,颜色在厨房昏黄的灯光笼罩下显得很鲜艳,就好像是由农夫刚从树上采摘下来的一般,极其富有生机。
“那我们就先把上次剩下的哈密瓜给吃了吧。”易羡舟挑挑选选,把剩下的那一半给掏了出来,捧到姜诗意面前,说:“切开了的,会坏得比较快。”
“行。”姜诗意犹豫了会儿,把草莓取了出来:“但我还想吃一些草莓。”
她就是典型的那种什么都想要的类型。喝奶茶都得往里头额外再多加两份小料,否则就会变得很不痛快。
吃饭的时候也不喜欢桌面上头只有一个菜,那样总会觉得不太过瘾。
易羡舟关上冰箱门回过神,看着她手里头捧着的那盒红艳艳的水果:“你很喜欢吃草莓啊?”
姜诗意一看到草莓,就会两眼放光,兴致明显一下子就高出了一大截来,其他水果在她那儿可没得到这样子的待遇。
“当然,”姜诗意晃了晃草莓,“草莓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水果了。至少在我这里是这样。就是草莓味的其他加工品我是真的不太喜欢。上次因为好奇买了个草莓味的巧克力,吃了一口我就差点儿吐了。”
都说好奇害死猫。姜诗意就是那只猫。她永远行走在尝试新事物的路上,却永远都在被一些稀奇古怪的新事物创。
总结一下她的这一生,四舍五入概括起来就是:不断踩雷的一生。
姜诗意时常怀疑,上帝在创造她的时候,忘记给她脑子里头多加一点脑水了。
易羡舟看着姜诗意把草莓倒进一个巨大的洗菜盆中,帮她把水龙头往下一压,清透的液体顺着水龙头冲了出来。
在水波的推挠下,一个个红艳艳的草莓渐渐浮起,打着圈儿围绕在水柱周围,着实有些可爱。
“那你喜欢吃哪种巧克力?”易羡舟收回手,问。
姜诗意脑中闪现出来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巧克力图片:“黑巧吧。但也不能太纯了。太纯了的黑巧对我来说就没什么趣味了。最好是那种百分之七十五纯度的,对我来说是最为合适的。吃起来有点儿甘,一切都恰到好处。”
易羡舟点点头:“那种是挺不错的。”
她发现,自己和姜诗意之间虽说很多时候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但很多地方也还是挺相似的。
姜诗意把篮子里头的水沥干净,取出一个盘子倒入草莓,又问易羡舟:“那你呢?你也喜欢吃吗?”
“吃的,”易羡舟说,“除了那个以外,我还挺喜欢生巧的。”
喜欢那种顺滑的口感。
“啊,生巧,我也喜欢。”
虽然只是找到了彼此间的一个共同点而已,姜诗意就觉得挺开心。
过了一会儿,姜诗意洗完草莓,又转过身来切起了哈密瓜。
她这人切菜切肉是不太行,但一遇到水果,就大变样了,变得特别利索。
她这辈子的厨房技能好像都点在了切水果上头,掌握着好多种技能,总能折腾出不少花里胡哨的花样。
但今天的她实在是不想要折腾那么多,就只是给它削了皮,简单切成了一大堆四四方方的小块儿。
有那么一瞬间,易羡舟竟然觉得这个房子的真正主人其实是姜诗意,而自己,就像是在别人家里做客。
切好水果,两人便一人端一盘地离开厨房,朝着影音厅那边走去。
进去里边儿易羡舟才意识到,自己搬进来以后,还是第一次进这个地方。主要是住进来也没有多久,而且她之前还一直都在忙,都没什么机会进来潇洒。
当初让设计师设计时,易羡舟特意强调了舒适感,设计师就把这里装成了比较温馨的类型,最后出来的效果还不错。
易羡舟按下开关,暖色的调光线瞬时释放出来,柔软地铺陈在了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头。浅棕色的沙发与白墙上的挂画一并浮现在了眼前,格调雅致。
步子迈进去的同时,易羡舟想起来一件事,对姜诗意说了一句:“对了,我们明天得早点儿起,大概七点钟这样子就要起来。”
“这么早。”姜诗意日常起床时间一般都是在早上十点钟左右。她就是那种传说中的,要等到太阳都晒到了屁股,才会不情不愿展开新一天生活的人。只有极少数时候,才会变得比较自律。
“对,所以你得调个闹钟,”易羡舟想了下,又说,“不过,你要是不想调,也没关系,到时候我叫你。”
“行。”姜诗意比了个OK。
一会儿后,易羡舟蹲下身打开投影仪,拿起遥控器点选起菜单,调出了一部叫做《白日》的影片。
据说这是一部挺优秀的爱情电影,画面拍得非常好。
无论是光影的运用,还是色彩的搭配,都属于大师级别的手笔,功力非凡,将流淌在岁月中的浪漫氛围给勾勒到了种淋漓尽致的地步。
剧情方面看似比较简单,但将生活的细节都挖掘了出来,那种平平淡淡的感觉格外美好。
在片头开启后,两个人一块儿在沙发上头坐了下来。
易羡舟把灯一关,屋子就沉入了一片暗沉迷乱的光影里头。
姜诗意本来挺喜欢看一些比较刺激的电影,就总会下意识绕开这种看起来给人感觉格外寡淡的电影,不禁感叹了一声:“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种类型的。”
看易羡舟好像很逃避爱情这种事情,她还以为易羡舟在看各类作品的时候,也会避开呢。
或许,易羡舟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对爱情不感兴趣?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易羡舟并不是对情情爱爱的不感兴趣,实际上恰好相反,就是她太理想主义了,太重视了,所以才会在遇到挫折的时候,比别人更加能够受到重创呢?
易羡舟在对于各种作品方面,倒是没有什么所谓:“大多数情况下,我比较杂食,属于什么都会看看的类型。只是相对而言,我还是会比较喜欢舒缓一些的,平静一些的,更贴近生活一些的作品。”
她以前刚出社会的时候,还挺喜欢一些剧情激烈的作品。对于一些慢吞吞的东西接受度反而不高。
就是觉得通篇下来好像都没发生什么事儿,四舍五入等于看了个寂寞。后来工作忙碌,变得没有空余时间来打理自己的生活了,反倒觉得还挺不错。
也明白这些东西美好在哪儿了。大概就是能够为忙碌中的人们提个醒,让大家不要忘记关注生活当下的种种小细节,不要忘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吧。
“你呢?”易羡舟又问。
姜诗意在大脑里头搜刮了一圈儿,说:“我好像会比较常看那种刺激的。”
易羡舟:“哦?比如呢?”
姜诗意捏着下巴尖儿,深沉道:“比如开局就死一个的那种。”
她就是很喜欢那种一开篇就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将她注意力牢牢抓住的。
易羡舟乐了:“开局就死一个,然后从头到尾都在寻找凶手是谁,对吧?”
她其实也挺喜欢看这种类型的。只不过在十几岁的时候已经看得够多了,经验丰富到感觉自己都能够拍一部出来了。
每每新出一部电影或者影片,她都是看了个开头基本上就能够猜到后续的节奏了。
姜诗意撑着下颌,浅浅叉起一块哈密瓜放到口中:“对啊,我就喜欢那种。越刺激越好,能够让我的大脑细胞全部活跃起来。”
不夸张地说,姜诗意有时候怀疑自己可能是有多动症。
一般来讲,假如不是那种特别精彩的东西,都很容易让她神游太空。
她永远忘不了当年陪赵梓韵一起去电影院看某部文艺电影的经历。
她竟然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影院的灯都已经开了,就是这么的离谱。
易羡舟倒是没有想到:“也就是说你会比较喜欢看悬疑片一类的东西?”
姜诗意:“对。”
易羡舟是真没想到:“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会比较喜欢看文艺电影呢。”
姜诗意噗嗤一下笑出声:“那就是刻板印象了。”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感?看起来娇俏可爱的小甜妹,实际上内核却并不一定是和她展现出来的一个样。
某种意义上来讲,姜诗意和她,还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但又很相似。
仔细想想,姜诗意又皱起了眉头:“我突然就明白那些主动贴上来的男生为什么总是和我接触一阵子后,就不想搭理我了。因为他们觉得我啊,不洗衣服不做饭,说话还又尖锐又太阳刚,每当有些人想要当我爹时,就会被我给列出一二三四五六条观点给爹回去。”
别说男生了,就是一些女孩子,也是这样子看她的。比如先前发帖相亲的时候,就是如此。
当时有个不审题的以为她是Le的跑来加了她,加上后聊了一阵子,对方就问了:“姐姐你是T吗?”
姜诗意当时就被整得无语到了。
易羡舟听着她这个对自己使用的“阳刚”这一形容词,笑得不行:“只能说他们太菜了,比较自卑,那样就会觉得拿捏不住你。”
姜诗意放下牙签,咽下嚼碎的哈密瓜,素眉微扬:“现在想想也挺好,反正我也不喜欢被人拿捏。”
她这个人就属于那种,你对我温柔,我就对你温柔。
你跟我蹬鼻子上脸,我就把你祖宗的坟都撅了的类型。大部分时候来讲,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完全取决于对面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吧,这样一说,她的骨子里头也确实是有点儿阳刚在的。
她忽然发现了一件事。自己和易羡舟比起来,自己好像真的阳刚多了。
如果说易羡舟是一片松软的土壤,永远平稳安宁,那自己就是一片热烈燃烧的大火,凶猛却又不安分。
想了下,姜诗意轻轻碰了碰易羡舟的胳膊:“哎,你该不会也觉得我有点儿阳刚吧?”
易羡舟转头望向了她。
她身上的气质,好像有着许许多多的矛盾点,偏偏糅合到一起后,给人的感觉却是独特又和谐,复杂又纯粹。
根本就不应该简单粗暴地随便打一个所谓的王刚标签上去。对于有血有肉的人类来讲,一个单一的标签是很难完全概括的。
易羡舟同她对视了一眼,转过头来,说:“这不是阳刚,是直率。”
易羡舟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挺有意思。”
姜诗意从她那里获得这个答案以后,满意了。浑身舒爽。大概这就是她看易羡舟会越看越顺眼的原因吧。
姜诗意听着她这话,转动了一下眼珠,说:“总听你说什么挺有意思挺有意思,具体有意思在哪儿呢?你说。”
易羡舟看着屏幕上的字幕:“就是说你很独特。”
易羡舟是真没有夸张。在她的人生中,她还没见过像姜诗意这样的女孩子。
本来她都已经对很多人不怎么感兴趣了,直到遇见姜诗意,竟然又十分离奇地生起了一些兴趣。
而且这份独特,也不仅仅只是指的她性格。姜诗意不仅性格独特,外貌长相也是独特的。
不知道具体应该归到哪个类别里头去。又御又欲,却又不是非常强势的那种类型,还挺可爱。
“独特啊?”姜诗意这辈子,还真只从易羡舟的嘴巴里听到过这个夸赞的词。
易羡舟点头:“嗯。独特。”
姜诗意满意地笑了起来,又微张红唇,往里头送进了一块哈密瓜。
眼瞧着,幕布上的正片已经拉开了帷幕。
两个人不再说话,开启了认真的观影模式。
就像网上大家所说的那样,这部片子的审美不错。开头是一个长镜头,从一片茂密深沉的森林跨越幢幢建筑,最后落到了一幢别墅里头白色的大厅之中。
这是一个关于青梅竹马的故事。男孩子和女孩子从小就是邻居。
男孩子属于书呆子的类型,女孩子活力四射。一开始,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交集,后来莫名其妙就玩在了一块儿。
长大后,两个人都在各自的领域里头摸爬滚打着,生活似乎从此失去了交集,谁也没有想过还能够再遇到对方。
直到某一天,两个人在出去旅游时,在一个车站里头相遇了。
此时,女孩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男孩也出落得风神俊秀。
姜诗意看到这儿,说:“这个男演员是那个叫什么光的吗?”
她好像是有点儿印象的,可惜却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易羡舟点头:“图云光。”
这阵子还挺火的,即便是易羡舟这种不太关注演员的人,也还是听周围人提过他好多次。一来二去,竟然我熟悉了起来。
会出现这种情况,等于是从侧面反应出了这个人目前的知名度还不错?
“对,就是他。”姜诗意捏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忽然皱起了眉:“奇怪了,我记忆中他不是挺帅的么?怎么现在觉得他长得和以前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她以前还挺吃图云光颜值的,每次看到有图云光加入并拍摄的影视作品,都会格外地期待一点。
大家也都说什么但凡是图云光加入的作品,美感都会上好几个台阶,他就是天生注定了要吃这一碗饭的。
结果今天一看,竟然也觉得一般了。
感觉就是个五官端正的人类罢了。不丑,但也帅不到哪里去。
与其看他,还不如看女主。
反正她这人也挺喜欢看美女的。
“你觉得他现在不够帅了么?”易羡舟看了一会儿,说:“大家都说他在这部剧里头的颜值有了质的飞跃,比以前还更好看了呢。”
最近全网都在夸赞。在各种演员颜值的投票选项里头,图云光得到的票数比起其他演员来,多半也总是属于一种压倒性的存在。
大家都说,图云光长得很有男子气概,特别帅。
“真的假的?”姜诗意露出了一副吃惊的模样来。
易羡舟没有说谎:“当然是真的,我好几个同事都被他给迷得不行,最近先后加入了他的粉丝会。”
她真的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同事们在面对一个明星时,表现得那么激动了。
一个个的简直就跟嗑了药一样。
“这样啊……”姜诗意摸着下巴,似乎不是很理解,“那为什么我会觉得他没有以前那么好看了呢?”
姜诗意最近发现,自己的很多东西对比起以前来,都发生了挺大的一种改变。
这种改变是在潜移默化中进行着的,她根本就控制不住。
往往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她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到底有多大。
易羡舟眯了下眼睛:“估计是你审美产生变化了吧。”
“可能吧,”姜诗意又吃了一块哈密瓜,“以前觉得这些男生看起来已经够干净了,现在却觉得,长得好像还是不够干净秀气。”
但又好像不是因为姜诗意对人变苛刻了。
也不是在刻意地挑人刺。她就是莫名其妙就有了这样子欣赏无能的感受。和先前看某男团成员的感受一样。
易羡舟:“哦?所以就是说,你喜欢那种长得干净秀气的?”
“是啊。”姜诗意侧过头来,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此时此刻,坐在沙发上的易羡舟架着一双长腿,手懒懒散散地搁在膝盖上,任一头长发倾落在胸前,神情淡然五官立体却不凌厉,干净又秀气。
她不仅五官别致,身上还永远都携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气质美。
对于姜诗意来说,光是易羡舟身上这抹缥缈的气质,就足以将人给迷死。
姜诗意禁不住撩了下她的发丝,在指尖玩弄着,红唇微张:“比如长成你这个模样的。”
易羡舟一愣,转过头望向了姜诗意。
女人头骨圆润,一头发丝落在肩上,衬得锁骨突兀又锐利,此时她红唇微咧,眼尾浅浅地上扬着,怎么看都像极了一只妩媚至极的猫儿。
而自己,仿佛就是那只被锁定了的猎物。
易羡舟看着头发从她指尖滑落:“我这样的?”
“是啊,”姜诗意冲她眨了下眼睛,“认可你呢,怎么,还不开心?”
易羡舟目光落到她唇上,又望进她眼睛:“那我,不甚荣幸?”
姜诗意咯咯笑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又转过头去继续看起了影片。
易羡舟也重新转过了头来,喉间却是不易察觉地吞咽了一下。
抬起一只手撑在唇角处,易羡舟轻轻舒出了一口气,将心神集中到幕布上。
她不知道究竟是姜诗意自带着一种可以立即将人勾起旖旎心思的强势技能呢,还是自己最近的心思真的变得有点不纯粹。
她发现,自己现在的脑子就跟废掉了似的。
白天以及自己独处的时候都还好,有事儿要忙,脑子不得空闲,就觉得一切都很正常。
但是,只要和姜诗意单独待到一块儿,她体内的某个机关就像是被启动了一样,变得有些奇怪。
伸出手,易羡舟也叉起了一块哈密瓜送进口中,缓慢咀嚼。
转眼间,电影已经放到了最后三分之一。
在最后这一部分,男主和女主终于确定了关系。接踵而来的是吻戏和床戏。
易羡舟皱了下眉头,对这一部分不是特别感兴趣。姜诗意却是睁大了眼睛看着。
真的好奇怪。
她发现,自己以前最喜欢看这种戏份了。但现在,怎么会连这种部分,也跟变得反应迟钝了一样,没太大感觉了呢?
看着看着,她的注意力甚至集中到了男主下巴处的一颗痘痘上。
随后,姜诗意又望向了旁边的女主。
女主是真的很漂亮。皮肤细腻白皙,脖颈纤细。只是,假如按压在她下颌处的,不是一只粗犷的手,而是一只纤细的手,就更好了。更有代入感。
更有代入感?姜诗意莫名地就转过头,望向了坐在旁边的易羡舟。
从她身上一直打量到她脸上,最后落到了那双好看至极的脸上。
姜诗意忽然有点儿口干舌燥,舔了下唇,一边玩着脖颈处的项链坠子,一边眼珠子浅转。
一会儿后,影片终于落幕。
随着片尾曲响起,易羡舟转头望向姜诗意:“觉得片子怎么样?”
姜诗意这才收回心神:“还行?”
点评得比较简单粗暴。
“你觉得呢?”姜诗意又问。
易羡舟笑:“其实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导演拍得很美。”
就她的眼睛而言,是有被得到好好款待的。
这个姜诗意倒是赞同:“那确实。”
易羡舟关掉投影仪,看了眼桌上的果盘。
先前还满满当当的果盘,这会儿已经空得差不多了。
“还剩了一颗草莓。你吃完我收拾了吧。”易羡舟说。
姜诗意把那颗草莓拿起来后,却是摇头:“我吃不下了。”
在整个观影过程中,易羡舟都没怎么吃东西,以至于大部分的水果都是她一个人解决的。
但她的胃容量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哪里还能塞得下更多的东西?
“那给我?”易羡舟不介意再多吃一个。反正她刚刚也没怎么吃。
“好啊。”姜诗意直接将那颗草莓给举到了易羡舟唇边,微抬下巴看着她:“来?”
易羡舟本来是想要伸手自己把它给接过来的,见人都举了过来,再特意取出来的话,未免显得太过刻意,便直接就着姜诗意的手咬了一口。
这个品种的草莓味道确实是还挺不错,酸味比较少,甘甜多汁。
只是,要的时候,易羡舟不小心碰到了姜诗意的手指。
微微的热度弥散在指腹上,姜诗意的心晃了晃。她也不想的,但是,她感觉自己好像是有点儿忍不住了,目光一直紧锁在易羡舟身上。
对此,易羡舟浑然不觉,吃完说:“你还挺会买这些的。”
姜诗意松了松下颌,笑:“那必须的。我是谁?小天才。”
她向来不吝啬于夸赞自己。
易羡舟赞同:“确实是个小天才。今天晚上挺开心的。”
“真的?”姜诗意问。
“真的。”易羡舟双手在身前交叉,轻轻地揉了揉:“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姜诗意看着她纤长的脖颈,内心生出了一些不明的躁动。
唇角处浮出一个柔软的笑后,姜诗意说:“既然我做得那么好,那,有什么回报要给我的吗?”
“回报?”易羡舟咀嚼着这个词,眉梢向上扬了扬:“你希望我做出什么样的回报?”
“我啊,”姜诗意抿抿唇,“不贪心。”
“嗯?”
心里躁动难消。姜诗意将手撑在沙发上,轻轻挪动臀部,朝着她又坐近了一些。
两个人几乎就快要挨到了一块儿。
易羡舟一转头,只见锁骨纤细,披着一头空气感卷发的姜诗意此时正睁着一双杏仁眼看着自己。
在那张漂亮的脸上,鼻梁笔挺秀气,额头光洁,一双红唇也是饱满又莹润。灵气动人又性感,像极了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很好看,也很魅惑。
迷人到使得空气里头都生出了几分燥热。易羡舟不由捏紧了搁在膝上的手,眸子变得深谙。
与此同时,姜诗意抬起下巴眯着双眼看着她:“我……”
“想要舌吻。”
第37章
姜诗意刚把那话说完, 脖颈便已经被人给揽住了。随着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她整个人都被带易羡舟给朝着自己给带了过去。
猝不及防间,一个灼热的吻压在了她的唇上。她大脑瞬间呈现出一片眩晕和空旷, 心脏在跳动速度也变得激烈起来, 使得她不由自主就勾住了对方。
如同地表底下掩藏着的汹涌岩浆, 姜诗意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被吞没,连呼吸都变得逐步急促了起来, 完完全全找不着东西南北。
谁想, 就在易羡舟的手情不自禁地下移时,姜诗意却忽然抓住了她。
“嗯?”易羡舟从她唇上移开, 睁开了眼。
她轻喘着,眼神里头还带着点儿喝醉了似的朦胧。
姜诗意微笑:“饿了?”
这句问话指向性很明显,就算是再怎么迟钝的人, 也不可能摸不清是什么意思。
易羡舟看着她, 低声问:“不可以吗?”
声音里头带着隐隐约约的克制和喑哑。
姜诗意抚着她的脸颊:“太晚了。明天还要早起。我先欠着你,下次再喂饱你,怎样?”
现在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马上就要到深夜了。
易羡舟重新闭上眼睛缓了缓,半晌终于点头:“好。”
姜诗意重新托起她下巴:“很失望?”
易羡舟看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起身端起茶几上的果盘:“那,晚安?”
姜诗意亦从沙发上半坐了起来,捋着头发笑:“嗯,明天见~”
优雅得像极了一条美人鱼,整个身材线条, 看上去都无比美好。勾得人心乱。
易羡舟没再多说,走了出去。
姜诗意闭了下眼。她这人是真挺能睡的, 也真挺能要的,要是今晚一发不可收拾,明天十有八九是不会有精神去见家长的。
不过,易羡舟好像,这是对自己越来越有冲动了?
姜诗意摸着下唇,又看了眼时间。该死,怎么就这么晚了呢?
易羡舟将盘子带到厨房冲洗干净放进柜子里头,转过身回到了楼上。
关上卧室门,易羡舟解开领子在门口背对着门板站了一会儿,闭上双眼又缓了一下。过了一阵,她转身进入浴室之中,打开了淋浴开始冲洗。
水花亲吻在肌肤上的感觉让人十分舒适,能够令人心如止水,重获宁静。
洗到一半儿,易羡舟才终于觉得好受了一点儿,体内熊熊燃烧着的火焰被浇灭了不少,脑子也变得清醒了许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具体而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快离不开姜诗意了似的,总是想要将那个女人拉过来,和自己彻彻底底地合二为一。
真的是疯了。
第二天早上。
易羡舟醒来看了眼时间,去洗漱完后,换上了衣服。
这个点儿的云城已经天亮,却又还未亮透,天空上头还蒙着一层灰黑的雾,黏糊又缥缈。真的是入冬了,易羡舟只是打开窗户朝着外头望了下,脖颈处就被寒风挠得像是被冰刀给刮了一条细细的小口子。
重新关上窗户,她拉起行李箱推开门走出去,来到姜诗意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醒了没?”
等了一会儿,里头没有任何动静,易羡舟干脆搁下行李箱,拧开门把手,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远远望去,她发现姜诗意还躺在床上,整个人都裹得像一个蝉蛹。
“姜诗意。”易羡舟拍了拍姜诗意身上被子:“该起床了。”
姜诗意动了动身子,将被子掀开:“起床了啊……”
声音瓮声瓮气的,很明显,她整个人都还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里头,连声音都是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感觉。她好像真的睡得很香,头发都贴了好几缕在脸上。
“是啊,”易羡舟看了眼时间,“再不起来的话,等会儿我们要赶不上飞机了。”
“好。”姜诗意打了个哈欠,终于以一种虚弱无力的姿态从床上坐起身来,抬手揉了揉额头。
易羡舟环顾了下四周,问她:“行李有收拾好吗?”
姜诗意抬起手来,指了下边上的衣柜:“收好了收好了,放进行李箱了,行李箱在里头呢。”
“那就好,那你现在去洗漱吧。”易羡舟说。
“嗯~”姜诗意最后伸了个懒腰,同时活动了下筋骨。
易羡舟将头转向一边,走到一张懒人沙发上坐下:“那我等你?”
“好哦。不好意思哦……”姜诗意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闹铃都被我给按掉了。”
易羡舟还是可以从她角度上去理解:“应该是太困了。冬天就是这样,会比较容易不想起。”
“你也会不想起吗?”姜诗意将双腿从床上挪下来,送进了拖鞋中。
易羡舟歪了下头:“当然会了。只是我的生物钟和日常习惯太可怕了,就算是想摆烂,也都摆不了。”
姜诗意咯咯笑着:“这个我得向你看齐。哎不说了,我去浴室洗漱了。”
聊天结束,姜诗意开始去刷牙。
易羡舟目送她进去以后,垂眼打开手机习惯性地先看了眼大家发给她的消息,又先看了下邮件。中途姜诗意从洗浴室出来,打开柜子门,从里头取出来一件卡其色的羽绒外套后,接着还取出来一条黑色和一条米色的针织打底裙。
苦于究竟该怎么选,姜诗意干脆直接拿着问起了易羡舟:“你说,我现在穿哪一条更好啊?”
她指了指床上的那件大衣。
易羡舟瞄了一眼,说:“就穿那条米色的吧,和谐色看起来比较亲切。”
“OK。”姜诗意将黑色的塞回柜子中,就站在那里解开了睡衣上的扣子。
当衣服从后肩滑落时,她弧度美好的后背和笔直的双腿便尽数暴露在了眼前。
她竟然,直接就在这儿换起了衣服。
易羡舟微微一怔,下意识垂下眼,继续看起了手机。
直到姜诗意完全换好,将被外套领子给压住的发丝从里头拉出来,易羡舟才站起了身望向她:“好了,我们走吧。”
“嗯。”姜诗意打开柜子,把一个浅绿色的行李箱拖了出来。
箱子是她不久前才买的,外表色泽看起来像一个粉绿色的马卡龙,口感好像很好的样子。
两人一块儿出门后,便上了车。
由于姜诗意昨晚上莫名其妙地做了许多记不清的梦,压根儿就没有睡好,加上今天起得又很早,她一路上都在各种打瞌睡,疲得不行。
好在路上并不拥挤,两个人很快就到了机场。
办完行李托运,去吃了个早餐,两人一块儿登上了飞机。
到达那边的时候,差不多中午十一点的样子。
寿宴是在明天,易羡舟就直接带着姜诗意去了奶奶住的地方。
那是一幢很漂亮的白色宅子,坐落在大大的庭院之中。尽管现在是冬季,庭院里头的草木远不如春夏时分那么生机勃勃,已经带了些颓靡的势头,叶片都枯黄得差不多了,却又生出了一番不一样的景致。
“真漂亮啊。树好多。”姜诗意环顾四周,感叹了一声:“感觉看起来好像有点儿像油画。”
易羡舟偏头看着她:“我奶奶喜欢这些,就种了挺多的。”
姜诗意摸着下巴:“老人家是个懂得好好生活的人。”
易羡舟笑了一声,拎着一些东西离开车库准备继续往前走。就在这时候,又一辆黑色的车子行驶了过来。
姜诗意同易羡舟一块儿站住脚朝着那边望过去,车门刚好打开,一个穿着棕色外套,留着黑长直,挎着一个黑色小包的女孩子走了下来。长得挺年轻,像个学生。
在看到姜诗意和易羡舟后,女孩子站住了脚。
“这是?”姜诗意望向易羡舟。
易羡舟默了会儿,给她们介绍到:“木心,这是我妻子,姜诗意。诗意,这是我妹妹,易木心。”
姜诗意了解了。
原来这就是那个在易家备受宠爱的千金大小姐啊?
虽然易羡舟并没有针对于易木心透露出过太多的信息,姜诗意也不太清楚这小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但她这人护短,知道易羡舟在家里得事事都让着她,主观意识上就已经没什么好印象了。
但是呢,她还是露出了微笑,冲易木心挥挥手,露出一个柔软的笑:“你好啊。”
易木心只是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哦,你好。”
姜诗意挑了下眉梢放下手,一下子就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易木心走到易羡舟面前:“你回来了啊?”
“嗯。”易羡舟点头。
易木心仍然没什么表情,只是说了句“那我先进去了”,就从易羡舟旁边离开,朝着屋子里头走了进去。
姜诗意终于忍不住,转头望向易羡舟:“这小孩儿是不是有点儿太没礼貌了?”
易羡舟舒出一口气,一副不想和易木心计较的样子:“她就那样,毕竟是从小娇惯着长大的,我已经习惯了。”
“我看是基因有问题吧,”姜诗意眉心紧蹙,“我也是从小娇惯长大的,怎么就不那样?还拿鼻孔看人,真当自己是个祖宗了么?看到你,连句姐都不喊的?”
姜诗意本来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外头那些人说的那么不堪,直到她见了这小孩儿,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那算什么呀。
她收敛了许久的火气这会儿又忽然一下子就给蔓延了出来。
易羡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提了一句:“我们进去吧。”
“行。”姜诗意抿紧唇,同易羡舟一块儿朝着那边走了去。
进门时,易木心已经换好了鞋子,正在问保姆:“我爸妈他们呢?”
保姆笑着:“他们在楼上呢,我这就喊他们下来。”
“哦,那你去吧。”易木心换完鞋,摸出手机垂着脑袋,不知道再跟谁聊天。
就在易羡舟和姜诗意也换好鞋时,楼道那边传来了一点动静。
转头一看,一对夫妻刚好从楼上下来。
男人生得高高大大,身材魁梧,五官坚毅得跟用一块石头刻出来的似的。女人生得白净秀气,穿着浅蓝色的内搭和米色的外套,盘着头发戴着珍珠项链,长得还挺好看。
“心心回来了啊?!”木以萍看到易木心的瞬间,脸上立马堆满了笑。
“是啊!”易木心收起手机,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木以萍走到易木心旁边后,马上矮下身,轻轻拍了下易木心的脸颊:“哎哟喂,这是瘦了啊?最近在学校是不是没有吃好啊?叫你回来住吧,你非要跟我倔。”
易木心皱起了眉头:“瘦了不挺好吗?我才不想太胖呢。”
同时,旁边易成天也开了口:“你就穿这么点儿,难道不会冷吗?”
易木心又皱起了眉头:“不会啊,完全不冷,我还没傻到连冷不冷都不知道的那个程度的!”
……
姜诗意远远站在一边看着那三个人的互动,只想冷笑。
易木心那还叫瘦啊?看着一米六左右的身高,一百二十斤左右的体重,再怎么说也是在标准范围内的吧,怎么就瘦了?
姜诗意禁不住又转头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易羡舟。
易羡舟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一如既往肩背笔挺,脸颊瘦削到没有几两肉,加上五官深邃的关系,清冷感越发浓重。
真是无语了,易木心那要是哦对叫瘦,易羡舟这叫什么?人都快没了一样,怎么不见她们关心一下?
而且,易羡舟和易木心明明都在这儿,他们眼里却只有易木心一个人,多少有点儿过分了吧。
姜诗意忍不住在易羡舟耳边问:“他们一直这样偏心的吗?”
易羡舟转头看着她:“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吧?”
“怎么就没问题了?”姜诗意不能理解。
“因为……”易羡舟皱了下眉心,“我本来就是没人要的孤儿,他们能够尽心尽力让我长大,负责我的衣食住行,而且我的第一份工作也是他们提供的,就好像,也挺仁至义尽了,不是吗?”
姜诗意忽然语塞。这话怎么听起来,既有道理又好像全是歪理呢?
真是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绞尽脑汁半天,姜诗意问:“这是他们给你灌输的么?”
易羡舟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低声道:“小时候我喜欢什么都和木心争,常常把木心气哭,他们就说了一些吧。”
有时候是说:你都多大了啊,还和妹妹争这些,你要不要脸啦?
有时候是说:当年要不是我们领你回来,你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呢,这么贪心真的不要脸啦?
有时候是说:别人都是滴水恩涌泉报,就你像个不知足的白眼狼,什么都既要还要,你可真不是个好孩子啊,也太坏了吧。
还有时候呢,也会夸,比如:对嘛,不和妹妹争,让着妹妹,宠着妹妹,这才像样嘛。真乖,隔天带你去游乐场玩吧。
……
因为从小就被说得太多了,她渐渐的,就也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等到后来长大了,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就被驯化成了这样乖顺的模样。当易成天和木以萍发现,无论他们平日里是否会忽略她,她也还是处于一种绝对服从的状态,无论他们叫她做什么,她都会去执行,而且,就算不给她特别大的权利,她也会去执行,他们就在潜移默化中,继续维持着原有的方式来区别对待她和易木心了。
姜诗意刚想说“你是不是被从小PUA长大的啊”,易成天和木以萍已经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羡舟,诗意,你们也回来了啊?”木以萍问。
易羡舟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嗯。”
姜诗意则是笑了笑:“爸,妈,初次见面,二位好呀。”
木以萍跟着笑:“你好,诗意可真漂亮呀,比照片看起来漂亮多了。”
易成天也做了下样子:“可不是?”
姜诗意梨涡荡漾:“再夸下去,我可就要臭美了啊。”
说完,姜诗意将手里头的两个袋子送到了易成天和木以萍面前:“对了,爸,妈,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易成天和木以萍接过去后,对姜诗意笑了起来:“诗意有心了啊。”
“应该的。”姜诗意笑笑。
同姜诗意又热聊了一番后,易成天抬头望向易羡舟:“对了,王茹瑾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对吧?”
易羡舟将袋子换了一只手:“差不多了。”
“那就好,”易成天左手在身后捏了捏,模样老成,“这个事儿你可千万不能出篓子。”
他因为一些事情要处理,就提早回来了几天,把一些事情交到了易羡舟手上,让她去处理。
易羡舟闭眼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好了。”
木以萍又说:“那你们歇息一会儿,去洗个手就吃饭吧。”
易羡舟又说:“好,我知道了。”
看起来好像是挺正常的交流,就是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情感的流动。
这时,易木心突然又开了口:“啊对了,我的那个糕点呢?!”
木以萍这才想起来这个事儿,马上望向易羡舟:“对了,羡舟,我托你带的糕点呢?”
易羡舟将手里的袋子朝着易木心递了过去:“在这儿。”
易木心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抿着唇把袋子给接了过去,却连句谢谢都没有。
很没礼貌。但是易羡舟不想和她计较。
一会儿后,易木心急急忙忙打开袋子,从里头取出了一盒糕点。
糕点挺大一盒的,是由店子里头的好几种组合着装到一块儿的,看上去五彩缤纷,挺漂亮。这家店做得是真挺精致的,全给做成了各种卡通动物的模样,光是视觉上就已经非常吸引人了,也难怪会火遍大江南北,每到一个新的城市开连锁店,都能引发一场小轰动。
可易木心看完,却皱起了眉头,挑剔道:“怎么不是wei尼熊系列的啊,我要的不是wei尼/熊系列的吗?”
姜诗意忍不住双手抱住了腰腹。
易羡舟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昨晚妈跟我说要买这家店糕点店时候,已经挺晚了,我就点的外卖。外卖平台上就只有这些。何况,我也不知道你是要wei尼熊系列的。”
易木心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可我说了啊,我说了我就只想要wei尼熊系列的啊,我就是只想吃自己想吃的那个啊,这个我真的不想吃啊。”
姜诗意已经看她越来越不爽了,换了个姿势抱住腰腹,脸上的笑容在逐步消失中。
“那能怎么办?”易羡舟脸色倏地冷了下来:“就只买到了这种,你说怎么办?”
她也不是永远都没有脾气的,只是大部分时候都克制住了而已。但并不能代表她会一直十分万分地平稳。
易羡舟平日里看起来虽然和善,但不可否认的是,一旦她冷下脸来,即便是还什么都没做,压迫感也会变得十分浓重。
木以萍见气氛似乎有点儿剑拔弩张,突然出了声:“羡舟你别凶妹妹啊,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说清楚。”
易羡舟听到木以萍的声音时,愣了一下,随后下意识说了句“抱歉”。
谁想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伸出来,将易木心手中的糕点给一下子取了出去:“那就别吃了。”
由于那手动作太大,过于豪放和霸气,惹得易木心易成天和木以萍三个人都怔住了。
好一会儿过去,几个人才一块儿瞠目结舌地朝着将糕点拿走的姜诗意望了过去。
木以萍和易成天两个人都僵住了。
“你干嘛?!”易木心反应过来后,诧异道。
姜诗意拿着那盒糕点笑了起来,眉梢微微上挑着,说:“没干嘛呀。只是呢,我发现妹妹你和我呀,有些地方呢,还挺像的。”
“什,什么啊?”易木心愣住。
姜诗意一只手抱着腰腹,脸上笑容一如既往地十分柔软,看上去却非常不好惹,绵里藏针:“没什么啊,就是我呢,也是个想要吃什么就一定要吃到的主儿,简直不要太理解你。对我来说啊,要是吃不到最想吃的,就是宁可饿死也不想敷衍的。敷衍只会难受,闹心。”
“所以啊,为了不让你太闹心,我就帮你处理掉吧。”姜诗意扫了眼那糕点,还特意冲易木心Wink了一下:“不用谢我哦~”
就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姜诗意忽然将手腕一转,便将糕点十分潇洒地给丢进了边上的一只垃圾桶中。
随着“咚”的一声响,在木以萍和易木心的心脏颤动时,那盒子被撞得分离开来,里头的糕点也登时被摔了个稀巴烂。
第38章
易成天和木以萍两个人欺软怕硬的主儿在面面相觑过后, 也忽然一下子就收敛了下来。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姜诗意笑起来那么一副甜滋滋的样子,竟然会这么彪悍。
易羡舟也看惊了。她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样子的事儿。
但易木心就不一样了, 像个火药桶一点即炸, 但她才刚刚开口, 却忽然一下子被木以萍给拽住了。
“干嘛啊?”易木心对于木以萍此举,既震惊又无法理解。
明明以往每次出现纷争时, 木以萍都是完全站在自己这边的, 她也习以为常了。
“别说了!”木以萍脸上的表情如风云变幻,眉眼之上满是不耐, 非常罕见地凶了她一次。
易木心哪里在易羡舟面前栽过这样的跟斗?从小放肆惯了,在她心里,她就是这个家庭舞台中的绝对主角, 根本无法接受木以萍这样的态度。
她一下子就被彻底激怒了, 连头皮都麻得像是有一群蚂蚁在爬:“妈,你凶我?”
木以萍被闹得满心都是乱的,加上易木心声音还尖锐,听着跟被钢丝球摩擦着一样,禁不住一个眼神给她杀了过去。
她这次倒是没有说话了,却比说话的时候更可怕了,眼神里边儿不再有半点儿温柔的样子,倒像是藏了把寒光闪烁的刀子。
可是易木心骄横惯了,加上心里头有着百般个不服,还是没理她,继续怼姜诗意:“你这个人也太没礼貌了吧?你问过我了吗就这样?”
姜诗意面对着易木心的质疑, 只想笑:“自己就没礼貌还好意思要求别人有礼貌,怎么了, 因为我脸没你大吗?”
易木心最敏感的就是自己的外貌。她从小到大最嫉妒易羡舟的脸,因为只有在家的时候,才有人夸她好看,只要一出门,别人都是说姐姐好看,甚至还有人接近她就是为了让她帮忙递信件给她姐,却在背后暗暗说她长得像个印度飞饼。
以至于即使姜诗意这话并不是在攻击她的外貌,说的时候也压根儿就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只是在单纯地讽刺她不要脸而已,她也还是觉得对方是在攻击自己的外貌。
但她又不敢把话挑明,只能下意识捧一下自己发红的脸,说:“你,你有病啊?!”
姜诗意“嘁”了一声:“哪儿有你病得厉害啊,去医院看了吗,医生怎么说?”
立马把嘲讽意味给拉了个满。
易木心这个人纯粹属于空有脑子没有逻辑,完完全全说不过姜诗意,一腔怒火积压在胸口,脸都像被火给烧红了似的。
木以萍终于也忍不下去了。作为一个爱女如命的人,她哪里见得了这种女儿被人骑在头上侮辱的事儿?
她忍不住对姜诗意说:“诗意,你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刚刚多个大事儿呢,你和一个小姑娘计较这么多做什么呢?”
姜诗意转过来望向她,没有退让半步路:“二十岁还是小姑娘?你就这么惯着吧。还有啊,我跟你说,你这招数对我而言没用,还是收一收吧。”
易羡舟是从小就在接受这些招数的洗礼,她可不是,一听就能够感觉出其中的不对味儿,浑身跟着不对劲儿,哪儿能那么好拿捏?
木以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用什么招数了?你说,我用什么招数了?你这人,枉我刚刚还觉得你不错,难道是我看错了?”
易羡舟终于看不下去。
闭上眼睛缓了一下,易羡舟喊了她一声:“妈。”
木以萍火气正上头,转过来望着易羡舟:“什么?”
易羡舟的眼睛如同一汪没有起伏的水,叫人看不出里头到底包含有些什么样的情绪:“少说几句。”
“你……”木以萍嘴唇嗫嚅着,几乎快要说不出什么话,转头望向易羡舟:“你有了老婆忘了娘是吧?”
“不敢。”易羡舟不想跟她扯那些有的没的,就事论事:“只是我觉得,如果你真的想让木心好,就不应该一直纵容。那样对她没有好处。”
木以萍眼睛都给瞪圆了。她做梦都没想到,一向乖顺的易羡舟只是结了个婚,竟然就反过来教自己做人了。
她忽然有了一种十分强烈的危机感,一种事态的发展方向已经逐渐不再受自己控制了的危机感。
姜诗意懒得管他们这一家子,挽住易羡舟的手臂,跟没事儿人一样问木以萍:“啊对了,奶奶呢?不是要吃饭了吗?”
经鉴定,易成天和木以萍还有易木心就是沙币中的战斗机,姜诗意这会儿根本就不想多给他们一个眼神,免费消耗了自己的精神气,只想要见见易羡舟口中的那个奶奶。
木以萍已经气得胸口疼,哪里还能回答得上来她的话?她真的是这辈子都没见过像姜诗意这个样子的人。
“应该在楼上。”易羡舟说。
“哦,那我们上去找她吧。”姜诗意面部神情一片云淡风轻,好像刚刚根本就没有跟人吵过架似的。
七秒钟记忆的鱼,说的确实就是她了。
易羡舟没和易成天以及木以萍多说,应了姜诗意的话:“行,走。”
两个人没再继续跟这儿逗留,朝着边上楼梯那儿走了过去。
易成天木以萍和易木心三个人原地石化地看着易羡舟和姜诗意背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处过后,还有点儿转不过神来。
华丽精致的水晶灯底下,一股子压抑的气氛弥漫在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大厅之中,竟然透出了些许渗人的意味。
老半天过去,易木心望向木以萍:“妈,姐这找的是个什么人啊?”
易成天也是满脸的不悦:“谁知道?这媳妇不是个省油的灯。”
一般人在面对对象家长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起码都会在乎一下脸面的吧?这个姜诗意却好像根本就没有那根要尊重人的神经,横冲直撞的,像头蛮牛。
“悍妇,悍妇!”木以萍已经快不行了,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我这脑子,疼死了快……”
被一个新进门的人来了个下马威,还不知道该怎么反击回去,她这会儿是真的有点儿烦躁。
根本就不是易羡舟之前形容出来的那种小绵羊傻白甜。
另一头,姜诗意和易羡舟步上最后一级光洁炫白的台阶,来到了二楼。
住脚的时候,姜诗意还是越想越气不过,脸上堆满了不悦,总觉得这事儿不能够就这么算了。她才来一天,就已经特别看不惯了,真是不知道易羡舟从小是过的什么个日子。
“气死我了。”姜诗意一个不留神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还在为刚刚的事情生气?”易羡舟问。
“不应该生气吗?”姜诗意从小长到大,哪里见过这种人:“你真的还能忍,我佩服死,真的佩服死。换我的话,这破家一秒都不呆了。”
易羡舟低头看着光洁如新的地面,沉思道:“所以我长大以后就一直都自己住了。”
要不是为了见奶奶,她基本上都不会在工作以外的其他时间里和他们有太多交集。因为她从和他们的日常相处中,根本捞不到什么好,更得不到什么滋养。
“只是……”易羡舟垂着眼睫,注视着地毯,缓慢道,“这样一来,你们以后的关系估计会很难修好了。”
“难修就难修吧,我根本就不会去在意那些。反正我是跟你过日子又不是跟那两个人过,他们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姜诗意抓了把头发搭到后肩,双手抱着腰,脸上的不爽暴露无遗。
她这个人呢,虽然不怎么记仇,也很少非常死心眼儿地讨厌谁,既能够在短短时间内讨厌一个人,也能够在短时间内和没什么原则性错误的讨厌鬼化干戈为玉帛。
但她做人的规则就是假如你不尊重我的话,就别想我尊重你,就算你是天皇老子,我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她模样长得还算是挺柔和的,但这会儿的眼神,却坚硬得像极了一枚钢币,咽不下任何气。
易羡舟担心她被激烈的情绪过度绑架,沉吟片刻,给她顺毛:“也是,好了,不要生气了。”
“我才不是为了自己生气,”姜诗意嘀咕着,“我就是看不得你遭罪而已。”
她是个典型的胳膊肘往内拐的人,还是特别极端的那种。别说易羡舟在理了,就算易羡舟不在理,但因为易羡舟是被她划为自己人的,她也照样能够奋不顾身冲出去,把试图围剿自己人的那些人给杀光。
说完 ,姜诗意摇摇手又摇摇头,丢下一句“算了”,就继续往前走了。
易羡舟却留在原地怔了一瞬,直直地看着行走在前方的那个身形娇小的人儿,心间缓慢地升起了层深深浅浅的暖意。
如有一股溪流,缓慢蜿蜒地爬行在田地间,滋润着干裂许久的土壤,拯救了边上濒死的杂草。
推开奶奶所在的房间时,奶奶刚从床上起来,这会儿保姆正在旁边搀着她,帮她扣着身上的衣服。
老人家总是会喜欢稳重一些的色调,这个房间装修得就和外头不大一样,家具风格方面多是选用的木质风格,色彩偏向于厚重,床单被褥满是小碎花,整体看起来很田园,温馨感十足。
清冷又柔和阳光透过清薄的蕾丝帘子涌入屋中,罩得老人家的苍苍白发如同一团绵软松散的云朵。偏偏却生出了一丝冷冷清清孤孤单单的感觉。
人老了,想吃什么都不能自由地吃了,想去哪儿也不能自由地去了,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够一个人在家里呆着,也不好意思麻烦身边人陪着,因为知道大家都是有工作的。
一定,一定很寂寞的吧。
易羡舟的心在不知不觉间化作了一片柔软。
姜诗意见到她,马上扶着门框喊了一句:“奶奶!”
奶奶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她:“这是……”
虽然易羡舟先前给她发过照片,但毕竟,照片儿是照片儿,真人是真人,加上年纪大了容易记不大住事儿,奶奶一时之间没能够反应得过来。
易羡舟挽着姜诗意来到她身边,说:“奶奶,她就是诗意。”
“啊,原来这就是诗意啊……”奶奶一下子想了起来,连忙说:“你们俩回来了啊?”
姜诗意抿唇一笑,拉着易羡舟走过去,在奶奶旁边坐了下来:“是啊,奶奶。”
奶奶乐呵呵地打量着她:“真漂亮啊。”
老人看上去显然已经年纪大了,但凡是袒露在外的皮肤,都如同古树表皮般发着皱,眼珠上头也蒙了一层浅浅的灰雾。饶是如此,她由内至外所散发出的气质却还是十分的纯粹又安宁。
姜诗意马上拉开一个袋子,从里头取出来一黑一灰两顶帽子,对老人笑着:“奶奶,你看,我给你买了帽子。”
两顶都是羊绒帽,摸起来很软,皮肤在上头稍微贴合一会儿,就能够暖和起来了。
奶奶伸手触碰了下:“软乎,真不错。”
“那我给你戴上?”姜诗意举起帽子说。
“好。”
事实证明,姜诗意这帽子没买错,老人家戴上去刚刚好,看起来还有点儿洋气。
“这下子啊,出门吹风都不害怕了。”奶奶笑得眼睛弯弯的。
姜诗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热络地聊完几句,奶奶又望向了易羡舟。
她没有及时说话,而是伸出手,在易羡舟的胳膊上细细密密由上至下地捏了捏。力道不轻不重。
一会儿后,老人家才开了口:“羡舟啊……最近是又没有好好吃饭吧?”
易羡舟握住她的手在她旁边坐下来:“没有,我有好好吃饭。”
“那就是太忙了。”老人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脸:“工作这种事情是忙不完的,还是身体最重要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易羡舟已经从一个只到她膝盖处的小孩子成长为了一个高挑的女人,然而奶奶看她的眼神,却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在她的心里,孩子就是孩子,无论长大多,也都还是孩子。
也只有在奶奶面前,易羡舟可以彻彻底底地卸下面具,不去做出任何掩饰,回归最原本的模样。就连脸上的笑,也比起平常时候来多了更多的温度。
姜诗意在旁瞧着易羡舟,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种模样。
她印象中的易羡舟,即便笑着,也是带着个坚硬壳子的。不似现在。现在的易羡舟,从里到外,都透露着彻彻底底的柔软。
真是……
她突然很希望易羡舟能够,一直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我知道的,”易羡舟看着她,“奶奶,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奶奶呵呵笑着:“我身体啊,当然是还好了。就是这段时间啊,脑筋好像,转不太过来了,这个记人呢,还有记事儿啊,有点儿恍惚。”
奶奶看着窗户,一边思考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上次啊,还把你那个表妹,给认错了。闹了个大笑话。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往心里去。哎,人老了啊,就是不中用。”
易羡舟目光落在她松弛且布满了老年斑的皮肤上,看着她浑浊又天真的眼睛,听着她的一言一语,鼻尖忽然一酸。
她想起了之前的诊断。医生说,奶奶患上老年痴呆了。也就是说,奶奶在今后的时间里会变得越来越神志不清,能够记得的人或事会变得越来越少。等到这个病发展到后期,还会损伤体内脏器。
奶奶本来就有一些其他的病,这会儿又加了一重。难道说,这就是人吗?老了,就什么病都找上门了。
“哎对了,”奶奶又转过来,用食指轻轻点了下易羡舟的鼻尖,“我呀,给你烤了好多牛肉干。香喷喷的!已经放进玻璃罐子里头了,你明天带回去和诗意一块儿吃吧。”
易羡舟看着她,鼻尖变得越发地酸涩了起来。
明明都已经这个岁数了,行动方面都已经不是很利索了,却还想着她爱吃的东西,怎能叫人心里没有起伏呢?
张了张口,她点点头:“好,我一定,一定吃完。”
“好啊,吃完。”奶奶笑得眼睛弯弯的,看起来竟然格外可爱。
可是,易羡舟心里头的酸涩感,却积压得比起先前来,还要更加的猛烈了。
片刻,易羡舟伏过身去,将奶奶拥入了怀中。
“怎么了啊?”奶奶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脸上仍旧乐呵呵的。
易羡舟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声音里头夹杂着一丝鼻音:“没什么,就是,想要抱抱你。”
她的眼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湿润了起来。
姜诗意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幕,也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唇,眼尾泛红。
易羡舟和姜诗意搀着奶奶下楼时,白玉餐桌上头已经摆满了丰盛的饭菜,每一样看起来都格外精致,比起外头酒店来的也毫不逊色,浓郁的香气漂浮在空气里头,更是惹得人在不知不觉间就口舌生津了。
易木心这会儿正坐在一边玩着手机,看到奶奶出现,才将手机往桌子上头搁下,冲着她喊了一声:“奶奶。”
“哎,”奶奶看着她,“心心也回来了啊?”
“回来了。”易木心说完这句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这个家里头,她和奶奶的关系只能说是一般。因为奶奶总是喜欢跟她讲人生大道理,不像爸爸妈妈那样一心向着她,就让她有点儿排斥。
奶奶倒是已经习惯了易木心的这种态度,不强求。
易成天和木以萍现在虽说对于易羡舟和姜诗意都有些不满,但老人在这儿,也不好把积压在心里头的那些事情给表现出来,只好默不作声地跟着坐了下来。
在整个用餐过程中,无论是易羡舟姜诗意也好,还是易成天和木以萍也罢,都下意识地回避了先前的冲突,表面上气氛还算是挺和谐的。
餐具碰撞间,奶奶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转头望向易羡舟和姜诗意:“哎,那,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把婚礼给办了啊?”
闻声,易羡舟和姜诗意转头互相看了看彼此。
这个问题,两个人之前还没有想过。
“你想什么时候?”易羡舟望向姜诗意。
姜诗意捧住一碗汤吹着,看着上头浮动的水纹:“我当然都可以呀。”
“那么,明年?”易羡舟问。
今年已经快要落幕了,肯定不行。计划婚礼并不是一件小事,不是说办就能够办的,总得花上一些时间才行。但她也不想等太久。
她想要让奶奶能够早点儿看到。
“好啊。”姜诗意已经幻想起了自己到时候穿上婚纱的模样。
“真好。”奶奶笑容恬淡,好似已经很满足了。
又过了会儿,奶奶又对着易羡舟感叹了一句:“哎,听说这边最近啊,新弄了一个什么美食街,可热闹了。只可惜啊,现在实在是太冷了,我都不敢出门,不然就和你一块儿去了。”
在易羡舟小的时候,奶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带着她到处玩了。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不大像长辈,倒是更像同龄的朋友。
直到现在,易羡舟的脑中也还是总会时不时闪现出那些记忆画面。
易羡舟笑了下:“没关系,等来年开春了,我们再一起去也不迟。”
姜诗意在旁听着,好奇地问:“美食街?东西多吗?”
木以萍现在看待姜诗意虽然颇有微词,但也不想显得太小气,接了句话:“还可以,小吃挺多的。”
“那挺有意思的,”姜诗意拉了拉易羡舟的胳膊,“那我们晚上去?”
“可以,”易羡舟咬了小半口豆腐肉丸,又问,“位置在哪儿来着?”
木以萍不咸不淡地说道:“就在你小时候读的那初中附近的光汐街上。”
“行。”易羡舟夹起了剩下的半个丸子。
姜诗意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木以萍说的“初中”那两个字上头去,好奇心忽然一下就上来了。她很少去深入了解别人,但在此刻,她却很想要深入了解一下易羡舟的过去。
拿手肘碰了碰易羡舟,姜诗意说:“易羡舟,你找个时间带我去逛逛吧。”
“你想去什么地方逛?市中心吗?”
“我啊,”姜诗意端着碗默了会儿,“我想去你上学的地方看看,还想去你小时候经常玩的地方看看。”
易羡舟刚想答应,不料她手机里头却进了一条微信消息。
拿起来一看,易羡舟发现,是她小时候的一个玩伴陆叶灵发来的。
内容是:回来了啊?下午有空吗?有空的话,出来走走吧。
易羡舟没有急着回复,转头望向姜诗意:“我有个朋友约我了,说想要下午一块儿出去走走。你要不要一起去?”
姜诗意筷尖停留在嘴里,转头望着她:“谁啊?”
易羡舟如实回道:“我初中时候的朋友。”
“好啊。”姜诗意也挺想见见易羡舟朋友的。
都结婚了,双方两边的亲友当然是要融合到一起才更好。
同时,姜诗意顺口问了一句:“初中时认识的朋友……你们玩得很好吗,现在还有联系?”
可易羡舟还没有说话,易木心伸长了筷子,在一盘爆炒猪肚里头把所有不爱吃的芹菜给扒开,翻来覆去地找着自己想吃的,故意开了口:“当然可好了啊,她们两个那会儿就像是在穿连裆裤一样。我姐为她做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事儿,陆叶灵当年还说过要跟我姐在一起一辈子呢,看我姐时眼睛都在发光!”
姜诗意本来还在美滋滋地咬着一块鲜美的鲍鱼片,在听到易木心那句话时,忽然一下子就停住了动作。
第39章
易木心的话还没说完, 顺便又补充了一句:“我姐也答应了,还说要和她一起买个房子呢。”
尽管那时候的易木心年纪尚小,但由于易羡舟这个事儿实在是太有意思, 被周边人打趣到大, 四舍五入等于是在反复巩固人的记忆, 易木心就记得分外清楚。
姜诗意盯着筷子上的食物,神情方面有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微妙改变。
易木心见姜诗意变了脸色, 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成, 心里头有些窃喜。
刚刚憋屈了那么久,一堆火气没处发, 这会儿终于被她找到一个Bug,她当然要把针磨到最细,再用力插进去了。
她忽然一下就觉得, 眼前的这一桌子菜比起之前来, 味道更加的可口了。
和易木心相反,方才还吃得有滋有味的姜诗意,食欲一下子就被浇灭了不少。就连鲍鱼片的口感,也生出了异变,从软韧可口转化为了特别难咬,跟在吃橡皮筋没什么两样。
整合好心情,姜诗意转头望着易羡舟,面上还是维持着笑:“你们已经要好到这种地步了啊?”
易羡舟抬起了头。
陆叶灵是易羡舟初一时候认识的。当时的易羡舟在这个家里过得不是特别好,比较压抑,性子就比较沉闷,不太喜欢和人交谈。加上当时的她正在箍牙, 生得又高又丑——她是在初中毕业后才蜕变的,一来二去都, 她就成为了班级上的边缘性人物。
所有人看到她时,都会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她总是能够在进教室的时候,出教室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周边人针对于她所作出来的评论。
包括且不限于“干煸四季豆”、“钢牙恐龙”、“独行侠”、“怪胎”等等。
那些人总是会围在一块儿对她进行各种讨论,说完后还会趴在桌子笑,笑到浑身发抖,晃到让桌子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就在所有人都对她进行冷嘲热讽的时候,陆叶灵出现了。
陆叶灵是校长的女儿,是每周一升旗仪式的主持,也是那所学校的校花。
转到易羡舟这班后,由于只有易羡舟旁边是有空位的,陆叶灵就和她坐到了一块儿。渐渐的,她们俩还走到了一块儿,变得如影随形,非常黏腻。也是托了陆叶灵的福,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再那样讨论易羡舟。
在那样的关系下,两人想不要好都不可能。
因此,易羡舟对陆叶灵特别好。无论手里头拿到了什么好东西,都会第一时间分享给陆叶灵面前。无论陆叶灵遇到了什么事情,她也都会马上当成自己的事情来处理。时间一久,两个人自然而然就好得像“穿着一条连裆裤”一样了。
在陆叶灵到易羡舟家做客时,有人感叹了一句陆叶灵真漂亮,以后谁家的小伙子能够娶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当老婆时,陆叶灵就下意识反驳了一句:“我才不要去和别人结婚呢,我要和羡舟过一辈子。”
易羡舟当时开窍晚,当时什么都没想,只觉得或许也是个好主意,还深思熟虑地回了一句:“那我们一起买个房子。”
当时大家笑倒了一大片,拍着她肩膀说:“你还小,等你二十多岁后,想法可能就会改变了。”
就像易木心说的,确实是存在着这些事,但那都是当时的事情了。
易羡舟回答得也很平静:“青春期的女孩子么,是那样的。好起来的时候会不分你我。应该很多人在那时候都产生过要和好朋友手拉手一块儿过一辈子的想法吧?”
姜诗意继续将食物朝着嘴里头送进去。
仔细想想,易羡舟这话说得倒也是。
姜诗意当年不也是?为不少女孩子做了不少事情。尤其是在感情浓度最高的时候,总会想着未来要和对方建立一个专属帝国。
每当有人打趣起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时,她还会犟里犟气地说一句“我才不要结婚呢,我要和我闺蜜过一辈子”。
那时候的女孩子们凑到一起时的聊天内容,也大多会从“晚上吃什么”慢慢扩展到“我以后不结婚、我以后也不结婚”,“最讨厌小孩儿了,我绝对不会生、加一,我也不生”,最后变成“不如我们两个一块儿过吧”这样的结局。
那能说明什么呢?好像,什么都说明不了。那个年纪,那个时代,估计大家都还没有开窍呢。
“哈哈,”姜诗意把刚才的奇怪情绪抛到一边,望着易羡舟,“原来你青春期的时候,也还是挺小朋友的,跟我一样。”
易羡舟往汤碗里头舀了一勺汤:“那肯定的,小孩子的脑回路应该都大差不差吧。直女也是喜欢那样说的,陆叶灵就是直的,去年还谈了个男朋友,只是现在已经分了。”
“懂。确实是,大家小时候多多少少都说过一些胡话。”姜诗意彻底安心下来,继续吃起了东西。
同时,她迟钝地发现了一件事。她发现,自己的情绪好像被人用无形的思想,跟易羡舟捆绑到了一起。她的心情,会随着易羡舟而波动。
易木心见自己那想要气死人不偿命的计划就这样落空了,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没再说话。
饭后,一家子聚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易羡舟发现已经快到四点钟,转头对姜诗意说:“我们差不多该出门了,陆叶灵说她那边已经忙完,收拾一下就能出来了。正好,我们等会儿可以一起吃个晚餐。”
“好的,”姜诗意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了下搭在肩膀上的发丝,指着楼上,“那我去简单化个妆,十分钟。刚刚我们的箱子呢?”
保姆马上闪现:“我已经放到房间里头了。”
“哦,”姜诗意迷惑起来,“我和羡舟的房间是哪间?”
她还是头一遭过来,根本不熟。
保姆双手叠在身前,说:“我带你去吧。”
“好。”
十分钟后,姜诗意再次出现在易羡舟面前时,脸上已经带了一个生活化的素净妆容。温温柔柔干干净净的,和她这身行头特别相配。
易羡舟转头对家人们说了一声,就和姜诗意一块儿出了门。
进入车库,易羡舟拉开一辆车的车门,两个人一块儿坐了上去。关上车门,打开导航地图,车子摇摇晃晃地碾了出去。
这里的气温虽然比不得乌市那么暖和,相较于云城而言却还是要好许多,街道两旁的绿化树姿态笔挺,生机依旧。
天空的颜色也很漂亮,即便是在冬季,也照旧一碧如洗,像极了一面水蓝色的玻璃镜面,晃晃悠悠地悬挂在头顶上,将世间一些都映衬得通透纯粹。
车子跑过一段蜿蜒的柏油马路,渐渐进入了城市内部。
到达目的地,易羡舟和姜诗意停妥车子走下去,抬头一看,一家外观质朴的餐馆出现在了眼前,牌匾上写着“何记餐饮”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这是易羡舟小时候最常光顾的一个地方,味道十分独特,令人念念不忘。听说曾经还有大饭店想要购买这儿的独家秘方,但是被老板给拒绝了,说是祖辈传下来的配方,是不能够给外人的,只能由着后代往下传。
老店就是老店,有实力,口碑自然而然就声名远扬了。不只是附近的人,就连隔壁城市,也有不少人不辞万里地驱车前来享用。明明这会儿还不算晚,里头就已食客成群,热热闹闹的氛围满盈一室。
易羡舟和姜诗意进门时,差一点撞到了个正在上菜的服务员,易羡舟下意识拉着姜诗意往边上避了避,抬头的瞬间,就看到了坐在窗旁一角的陆叶灵。
陆叶灵生着一张瓜子小脸,五官小家碧玉的同时也很精致。她这会儿穿着件浅棕色的羊毛外套,任一头茶色长发柔顺地披落在肩头上,看起来格外人畜无害,就好像邻居家的妹妹长大了。
“她就是陆叶灵吗?”姜诗意好奇地问。
“对。”易羡舟说:“我们过去吧。”
“好。”
避开举着水枪迎面冲撞而来的一个小孩子,两个人走到那边落下座,易羡舟冲正在玩手机的陆叶灵打了个招呼:“我们到了。”
陆叶灵抬头一看,先是冲易羡舟笑,接着又望向姜诗意,问:“这位难道就是……”
易羡舟转头望了下坐在身侧的姜诗意,对她说:“我太太,姜诗意。”
陆叶灵是才得知易羡舟已经结婚了这个事儿的。本来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但当真正看到姜诗意时,脸上还是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只不过,那种神色仅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没有了。
退出聊天框,陆叶灵将手机搁到一边,朝着姜诗意伸出手来,客客气气道:“你好呀,我叫陆叶灵,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你好。”姜诗意淡淡一笑,朝着她伸出了手。
握手的同时,陆叶灵又默不作声地把姜诗意给打量了一番。
随后她望向易羡舟,咧唇笑道:“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先前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呢?我竟然都不知道,刚刚跟我说你要和老婆一起来时,我都被你给吓了一跳,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啦?”
语调轻轻的,自带着一种活泼的娇嗔感。
易羡舟蹙眉:“我没跟你说吗?”
“没有呀,你什么时候说了?”陆叶灵端起茶,用杯子轻轻摩挲着唇的边沿。
易羡舟沉思片刻:“那可能就是我记错了,总记得跟你说过这个事儿。”
也可能是把陆叶灵和隋子月给搞混了吧。但确实,仔细想想,陆叶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聊天列表前面了。
正聊着,易羡舟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里头忽然一下子就进了一个电话。由于店子里头这会儿实在是太过吵闹,担心会听不清,易羡舟便站起身来,说:“我先出去接个电话,你们先点菜吧。”
“好啊,去吧,”陆叶灵说话温温柔柔的,眼睛里头都含着笑。
待易羡舟离开过后,陆叶灵将菜单递了一张给姜诗意,说:“你快看看想吃什么吧。”
“好,”姜诗意大大方方笑着接过来看了一遍,问,“你来吃过吗,有没有什么可以推荐的?”
“我想想啊,”陆叶灵默了会儿,说,“那个美龄粥不错,还有醉蟹和盐水鸭,以及小炒牛肉,都还挺好吃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姜诗意本来一直都觉得自己挺女孩子的,直到遇见陆叶灵,才发现天外有天。如果说姜诗意是一朵娇艳自信的红玫瑰,那陆叶灵就是一朵脆弱柔软的白茶花。
无论是眉眼间的神态,还是语气,都透露着一种轻盈感。这样的女孩子,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就激起人保护欲的吧?
反正在姜诗意认识的女孩子中,但凡是这种类型的,恋爱时都会被宠到天上去。
“好,那我就要这些了。”姜诗意把菜单递还到了陆叶灵手中。
两个人都选好要吃的菜后,陆叶灵便将服务员招过来,把菜单给了她。
“哎,刚刚差点忘记问羡舟想吃什么了……”姜诗意后知后觉地喃喃自语,“等会儿她回来再加一次好了。”
陆叶灵端起茶杯,软软地笑:“没关系,她最喜欢这家店的醉蟹和莼菜汤,基本上只要有这两个就够了。我已经点上了。”
“哦……”姜诗意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茶。
她忽然发现,自己对于易羡舟的了解,是真的配得上“所知甚少”那几个大字。甚至远不如陆叶灵知道的多。
也是,人家认识多少年了?她和她才认识多久?
放下杯子,姜诗意下意识看了下门口。见易羡舟还没个影子,她又同陆叶灵闲聊起来:“听说,你们是初中就认识的?”
“是呀,初一认识的。”陆叶灵耳垂上戴着一颗星星耳钉,微弱的光芒与她气质相配,温婉的感觉写在了浑身上下的每一处。
确认过眼神,那是姜诗意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那种淑女气质。
“那是真的挺久了。”姜诗意发出感慨:“你一直都在这边吗?”
“是呀,”陆叶灵笑得恬淡,“我在这边开了一家花店,有空的话,过来玩啊。”
“花店啊?”姜诗意以前也想过要开的,但后来不了了之了:“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
每天和花花草草打交道,应该会很容易达成内心无欲无求那种境界的吧?
“是还不错,”陆叶灵笑,“每天和那些个植物待在一起,感觉挺好的,心里挺平静。”
一个话题落下,陆叶灵转动着耳垂上的耳钉,还是好奇地问出了口:“话说回来,你和羡舟,是怎么认识的啊?说实话,我还是觉得挺突然的,羡舟之前还说不想谈恋爱了,结果一转眼就跟你把婚都给结了。”
姜诗意本身不太擅长说谎,一旦说谎就会浑身都不舒坦,总感觉自己不是自己了,只好模棱两可地回答了陆叶灵的前半句话:“相亲论坛上添加的联系方式。”
陆叶灵有点儿惊讶。总觉得这不像是易羡舟能够做出来的事情。明明就在几个月前,她试探易羡舟的时候,易羡舟还是一脸打定了主意要单身的样子,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了?
再有就是,按照易羡舟那个慢热的性子,短短时间内就认识一个人,还和这个人恋爱了,并且结婚了,怎么看都不是很合理。
偏偏事实就是,那两个人确实是结了。真是。
陆叶灵唇线抿直,片刻又笑了下:“没想到相亲论坛还挺好使的。速度真快。”
她近段时间比较忙碌,除了要照顾店子里头的生意外,还要照顾她生病的母亲,每天脚不沾地的,自然而然就和易羡舟也不怎么聊了,以至于对于易羡舟已经结婚了这个事儿,她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真快啊。快到她瞠目结舌,都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
聊完一个话题,很快又没什么话可以说了。
姜诗意平日里好像都没有和陆叶灵这样子的女孩子接触过,就算是接触过,十有八九也会擦肩而过,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交集。
想了半天,姜诗意就只找出了一个话题:“听羡舟说,那时候你对她挺好的?”
陆叶灵舒出一口气,说:“主要是那些人太坏了,天天那样子说人,我实在是,有点儿看不下去。”
姜诗意微笑,“不管怎样,还是挺感谢你对她这么好的。”
陆叶灵偏着头想了想,笑:“其实也不用感谢我啦,她对我也挺好的啊。任何感情都是双向的嘛。”
姜诗意眉梢不自觉地向上耸动了下:“这样啊。”
“嗯,”陆叶灵往下说,“我还记得,有次我不小心犯了个错,就是踢石子时不小心把别人家的一盆花给踢倒了。房主很生气,问我们是谁干的。我当时吓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就在这时候,羡舟突然说,是她干的。所以呢,算是真心换真心吧。”
陆叶灵说这些时,调子依旧柔软得像水,轻轻的。
姜诗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觉得陆叶灵说的话听起来不是很得劲。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转念一想,姜诗意又觉得自己脑子大概是有病。
那两人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会有那样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再说,这不就等于是从侧面反应出了易羡舟本性还不错,挺仗义么?
“哈哈,”姜诗意笑了下,接话,“是啊,她这人确实是还挺好的,也挺会照顾人的。我在遇到她之前,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人。”
陆叶灵眉梢微微上挑:“怎么讲……”
姜诗意回忆着和易羡舟相识相处以来的种种细节:“就是比如说,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伤口,她能注意到,然后去给我买创可贴。我朋友圈发一句羡慕别人老公送了自己戳的羊毛毡,她就给我戳了。”
陆叶灵没有立刻说话。
一会儿过后,她笑着说:“看来你们处得还挺和睦的。”
“嗯,还不错。”姜诗意点头。
确实还不错,比她想象的好多了。她以前本来还担心假如结婚的话,可能会跟别人合不来呢。毕竟她一个人住惯了,难以想象要是生命中多出现一个人,会有多难受。她想,她肯定是忍不了的。
没想到的是,等到真的结了后,竟然发现一切都还挺不错的。
陆叶灵端起茶喝了一口,默不作声,更没有对这多加什么点评。
就在服务员将点好的菜一一端上桌时,易羡舟接完电话回来了。
在姜诗意旁边坐下后,易羡舟问:“菜上齐了?”
她也是无语,刚来这边坐下,就又收到了一些公司里头的事儿。好在都不是些什么大事儿,远程指导一下就完事了。易羡舟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生活,好像确实是安排得挺满。
“是啊,”陆叶灵将桌子上的一盘醉蟹朝着她那边推了下,“我点了你喜欢吃的醉蟹,还有那个莼菜汤。很久没吃了吧?赶快尝尝。”
“好。”易羡舟正打算拿筷子,就又停了下来,抚着脖子在那儿转了转脑袋。
她最近发现,自己脖颈那一块儿的肌肉,好像是真的有点儿紧张,就和姜诗意说的一模一样。总得时不时地照顾一下才行。要是时间长了没照顾到,就会很容易不舒服。
陆叶灵见她作出那样的动作,敏锐地问了一句:“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易羡舟放下手,脸上浮出略显疲惫的神色:“今年事情比较多,一桩接一桩的,始终紧绷着。但还好,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
“不能这么说。”陆叶灵瞧她一眼,拿起一只碗慢条斯理地满上汤,朝着易羡舟那边递过去:“健康就是最重要的,身体要是垮了,你还是得多注意一下。”
易羡舟掀起眼:“我知道。”
“别总说什么我知道我知道,对我你还敷衍呀?”陆叶灵瞧她一眼:“我先前给你买的那个颈椎按摩仪你用没用?”
易羡舟默了会儿:“我下次用。”
“又说下次,”陆叶灵瞄了她一眼,很不相信的样子,“下次换个花样说。你得用起来才行,下次再敷衍的话,我可不理你了。”
……
姜诗意坐在一旁听着那两人聊天,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莼菜汤。那汤味道还不错,莼菜在芡汁的包裹下显得有些莹润,入口更是滑嫩鲜美,偏偏就是吃起来没有太大的感觉。
陆叶灵看起来可真温婉啊,温婉到像极了那种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娴熟□□,又柔软又细腻,令姜诗意不由自主地觉得,好像结婚的根本就是陆叶灵和易羡舟,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坐在边上围观的观众。
突然一下子,姜诗意心里头生出了一丝烦躁。
第40章
像易羡舟这样经常累得要死的人, 日常生活中应该会更适合跟陆叶灵这样心思敏锐的人在一起吧?既善解人意又洞察人心,哪儿像她,浑身上下都是一大堆的粗神经。不仅很难照顾要易羡舟, 反而还让易羡舟不停地照顾自己。
以后时间一久, 易羡舟应该也会感到累的吧?
姜诗意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脑袋今天是中了什么邪, 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我去一趟洗手间。”放下汤匙,姜诗意将挂在椅背上的包包拉下来挎到肩上, 拨了下头发, 冲易羡舟露出一个完美又活泼的笑容,很好地盖住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好, 去吧。”易羡舟被她的表面功夫瞒了过去,没有觉察出任何异样。
姜诗意转过头的瞬间,刚刚挂在脸上的笑容就逐渐消失了。
进入卫生间, 她将包打开取出手机, 杵在那儿静静地站了会儿。
为什么她会那么不喜欢陆叶灵呢?是因为陆叶灵属于自己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那种人类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觉得陆叶灵和易羡舟太亲近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乱糟糟的,活像一大团纠结不清的毛线。
一会儿后,她抬起头来望向了镜子里头的自己,眼角眉梢都笼着一层淡淡的思虑。
陆叶灵和易羡舟那么多年的好友了。感情深的两个朋友处起来,不就是会没什么边界感的么?要是处了那么多年还有强烈的边界感,一点都不亲近,反倒是不正常的吧?
低下头,关上包,姜诗意忽觉离谱。等等,自己为什么要闲着没事儿干胡思乱想这些呢?自己和易羡舟之间,难道不是有名无实的协议婚姻吗?不管怎样, 只要易羡舟不在外面乱来,这个婚姻不散掉就行了吧?
真是的, 脑子坏掉了吧。姜诗意冲着镜子拍了拍自己的脸。见脸上有块粉底没有涂匀,于是她又取出粉扑,在上头按了下。
到达餐桌那边时,那两人正聊得热络,眉开眼笑的。
姜诗意拉开凳子坐下,拂开遮挡在额前的发丝,捏着凳子边缘朝桌子边上靠了靠,笑问道:“在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哦~”陆叶灵捏起一双筷子搁在空中,微笑,“在谈我们以前班上那个学习委员。”
“学习委员?”姜诗意望向易羡舟:“学习委员怎么了吗?”
易羡舟剥着一只蟹:“她这个人特别逗,还嘴瓢得格外厉害。有次我们一块儿出去买那种炸鸡。刚到窗口,她就大大咧咧地冲着里头喊了一声‘老板,给我一只炸鸡/吧’。本来大家都没有多想的,偏偏她自己觉得不对劲,又很大声地找补了一句‘啊不好意思,我不是说炸鸡X,我是说炸鸡’,结果所有人都朝着我们看了过来。”
姜诗意不厚道地笑了:“那么说来,岂不是很社死?”
“的确,”易羡舟慢条斯理地将一点蟹腿里头的肉推进小碟子里头,“我们当时真的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藏起来。”
与此同时,易羡舟将刚刚剥出来的一碟子蟹肉推到了姜诗意面前,说:“吃吧。”
姜诗意稍微一愣:“原来,这是给我剥的?”
易羡舟:“是啊。”
“那么好?”姜诗意嘴角已经被蜜意给占据。
易羡舟取出一张湿纸巾,挨个儿将手指头擦了个干净:“毕竟你轻微残疾么,总是得照顾一下的。”
姜诗意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是,你厉害,你是上帝之手。”
易羡舟倒也十分坦然地就接受了:“谢谢赞美。”
太自恋了。懒得搭理易羡舟,姜诗意看了眼骨碟中的那一堆干干净净的碎壳子,又瞧了眼碟子里头的蟹肉……好吧,可能确实是上帝之手。不像自己,是哆啦A梦的手。
姜诗意夹起一筷子蟹肉准备吃:“真希望我的手指头也能够灵活一点儿。”
易羡舟安慰起了她:“没关系,手指头不灵活说明是享福的命。上辈子做多了好事,这辈子老天爷就决定不让你做那么多了。”
“这话倒是够好听。”姜诗意夹起一筷子蟹肉放进口中,缓慢咀嚼着:“这个味道好像确实是还挺不错的。”
陆叶灵在对面看了一会儿,又默默垂下眼,慢悠悠地用汤匙在碗里搅动了下,不发一言。
就在这时,易羡舟突然眉头紧锁地咳了起来。
姜诗意含着筷尖转过头:“呛到了?”
“这个菜有点儿太辣了。”易羡舟说。
姜诗意正准备说那就别吃了,但话还没有开口,陆叶灵已经将一杯水朝着易羡舟递了过去。
“喝点儿水吧。”陆叶灵皱着眉头说道:“这是唯一一个辣的菜,没想到会这么霸道。你肠胃不是很好,等会儿别夹了。”
“好。”易羡舟点点头,将杯子接过去一口喝掉半杯,竭力缓着。
姜诗意坐在边上看了眼那杯子里头晃动不息的水纹,目光从易羡舟身上转落到陆叶灵身上,又不发一言地继续吃着自己碗里头的食物。
真是细心啊。和陆叶灵一比,自己果然就是个十足的糙汉子,竟然连第一时间给人递杯水都做不到。
哈。可真是。十级残废。手残,心也残。
蟹肉本来是挺好吃的东西,滋味格外鲜美。无奈的是,姜诗意这会儿吃着,竟然觉得有点儿食之无味了。
饭后结完帐,从餐馆里头出来以后,陆叶灵望着外头逐步笼上了夜色的街道,说:“我想去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那条街转一转了,你们想不想?”
陆叶灵回这边开花店后,一直住在新区,很少来这边。今天恰好来了,那边离这儿又不远,就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过去怀一下旧了。
“反正现在也没事儿。去哪儿都是去。”易羡舟看了眼时间,又说:“我们走吧。”
决定好后,姜诗意就跟着易羡舟上了车去。
车门一关,流通的空气被阻隔在外,车内显得稍微有点儿闷。
姜诗意拉过安全带系上,拨了拨头发,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陆叶灵应该不缺人追吧?”
易羡舟通过车窗朝着那边望了眼:“确实,毕竟是个温柔体贴的人。长得也美,这样的人,无论到哪儿,没有人会不喜欢,自然是到哪儿都能吃得开的。”
温柔体贴。长得也美。没有人会不喜欢。姜诗意品着这几个字,挽着发梢,漫无目的地瞟了一眼窗外的景物,没有接话。
那条街的位置距离这里并不算远,开车只需要十分钟左右。
到达那边,找到停车位,易羡舟和姜诗意一块儿下车时,天色已经彻底地暗了下来。在沉沉夜幕笼罩之下,细碎的夜灯光亮遍布四周,将整个城市装点出了一种毛绒绒的梦幻感,让人觉得像闯入了一个瑰丽诡谲的梦境。
等一个收满纸壳,骑着三轮车摇摇晃晃路过的大哥从眼前离开,易羡舟姜诗意和陆叶灵一块儿从街道口走进去。
那条街看起来已经有些破旧了,街道地面极度不平整,两旁建筑年代感十足,各个门面上的招牌风格也很具有以前那个年代的特色。现在是晚上,有热闹的灯光映衬着,看起来倒是还好,要是是在白天,沧桑感会比现在更明显许多。
“时间过得真快啊,”陆叶灵看着街道两边的景致,发出一声感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到这儿时,是十五年前,对吧?”
“是啊。”易羡舟回忆着:“我们竟然已经认识了这么久了?”
“可不是?”陆叶灵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至一家文具店,连忙拍了拍易羡舟的肩,眉眼间染着一层柔和的神色:“你看,那个文具店竟然还在。”
易羡舟偏头望去,眯了下眼:“是啊。”
陆叶灵情不自禁陷入了回忆之中:“我还记得那时候我特别喜欢进去看各种橡皮擦,尤其是水果味儿的。导致后来我过生日的时候,你一口气买了一大堆水果味儿的橡皮擦给我,我都给愣住了,根本就用不完。”
“我也不知道那会儿怎么会买那么多。”易羡舟现在想想,也觉得自个儿那时候挺逗。
走了几步,陆叶灵又发现了一家店子,眼睛亮起来:“哎,那家甜品店竟然也还在!”
那是一家白色的店子,招牌上写着“旺宝甜水铺”五个大字。应该是翻新过,风格和以前早已截然不同。但那五个大字,却早就已经在她们彼此的心间打上了深刻的烙印。
易羡舟还记得,那时候每次一到夏天,她和陆叶灵就会来这儿光顾。次数多到甚至都和老板娘成了熟人。有时候老板娘买到了什么特别甜的桔子,还会走过来分她们几个。
陆叶灵收回手后,又笑了起来:“我还记得那会儿我们都特别喜欢这儿的那个仙草八号。但我不喜欢吃仙草。每次我都把我的仙草怼给你,笑死。”
“可不是。”说话间,易羡舟抬起手机,对着那个店子拍了一下。
越往里走,两个人聊天的内容就越来越多。
姜诗意总觉得,那种隐隐约约的烦躁感,又一次升腾起来,蔓延在了她的整个胸腔之间。真不知道是不是前两天坚果嗑多了,才搞得这么上火。
抱着腰腹,姜诗意左右打量了下街道两边的店面,只觉得每一家都丑得要命。真不愧是千禧年代的风格,土到掉渣了。
走到街道中部时,一家粉色的店闯入了眼帘。那店面看起来挺大的,估计有一百来平米。里头主要是卖一些公仔,以及围巾手套手办等等东西。由于陆叶灵想要进去看一看,三个人就去了。
但是,没走几步路,姜诗意的手机响了起来。摸出来一看,她妈给她弹了个视频电话。国内外有时差,不容错过。
姜诗意只好停住脚,说:“你们先去逛吧,我妈弹视频了,我要陪她聊会儿。”
正好,她现在也不是很想进去,一个人在外头待会儿挺好的。
“要不要进去接?”易羡舟总觉得这外头会比较冷:“里面比较暖和一些。”
“还好了,”姜诗意摇头,垂着眼睫盯着手机界面,“现在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隆冬时节,要是这都扛不住,我估计也活不长了。里面太吵了,不想在里面接。”
“行,”易羡舟挑高眉梢,“那一会儿你接完了,要是我和叶灵还没出来,你就进来?”
姜诗意懒散地抬起手,比了个OK。
易羡舟没再跟她多说,跟着陆叶灵一块儿朝着店子里头走去。中途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甜甜的“妈”,她又转头看了一眼。只见姜诗意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块小石子,像个幼稚园小朋友。
浅笑一声,易羡舟同陆叶灵一块儿走进店子里头,看起了里边儿售卖的那些公仔玩偶。
这个店应该算是这一整条街上最为新潮的存在了,里边儿的装潢都挺有意思的,有意思到和这边的氛围都有些格格不入了。
“真奇怪,这么时尚的店子怎么会开在这里?”陆叶灵逛过一列货架,自言自语:“在这边会有市场么?”
“有的吧,”易羡舟随手拿下一个娃娃捏着,“附近不远处有个中学。小女孩儿最是喜欢这些。而且现在网络时代,不管开在哪里,都可以利用各个平台引流。预算不是特别充足的话,开在这种地方还可以节约一笔资金。你看,这家店还设置了打卡背景墙,十有八九就是一家网红店,小妹妹总是会因为好奇而赶过来的。只要来了,就总会有人想买。”
陆叶灵抬眼一看,果不其然,在店子的一个角落处,专门设了个打卡点,目前正有几个小女生在那儿举着手机互相拍摄。
不只是那儿,其他地方也是。主要是这个店子设计得,就很适合过来拍照。
“也是。”陆叶灵转过头来,拿下一个香薰蜡烛搁到鼻间轻轻嗅了下,进而转过头来,面对易羡舟温柔地笑着:“话说回来,你啊……真是。有时候,让人挺琢磨不透的。”
易羡舟把手里头的东西放回货架上,双手背到身后,侧身看着她:“怎么突然一下子发出这种感叹了?”
陆叶灵瞟了下她的脸,目光顺着她的面容慢慢下移,落到她的鞋面上,慢悠悠说道:“我还记得,上高中那会儿,有人问你喜不喜欢女孩子时,你还说不喜欢呢。”
易羡舟抬起脚来,朝着前面走了两步,说:“我开窍晚。那会儿脑子里头就只有念书和吃吃喝喝,都没有想过那些事情。”
陆叶灵不动声色地舒出一口气,露出一丝略显无奈的笑。
应该是在高二的时候吧。
那段时间陆叶灵身体不太好,生病进了医院,还动了个小手术。但由于她爸妈都很忙,无暇顾及她,她大多数时间都是由家里保姆来照料的。
尽管保姆会把事情处理得无微不至,却终究只是保姆而已,彼此间不会有什么感情上的陪伴。加上病了身子弱,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她总会时不时就陷入一种低迷至极的状态中去,觉着人生没意思。
就在她郁郁寡欢,眼里看不到世界半点儿好的时候,易羡舟翘了晚自习来看她。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易羡舟拎着一大袋子陆叶灵喜欢又能吃的东西赶过来,将门一推,就坐到了她身旁,问她伤口痛不痛,能不能吃东西,想要吃什么东西。
陆叶灵家里教育森严,父母都是不苟言笑的类型,对她的要求制定得特别严格。从小到大,他们只会关心她够不够优秀,培养她各种兴趣爱好,让她多看书多学习,但在情感这一块儿上,却是相对比较淡漠的。
直到遇见易羡舟,她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被人好好地守护着。
当时处于病中的她,看着易羡舟在旁边忙上忙下,心田就好像被溪流缓缓地包裹着,滋润着,一不留神就哭出了声。于是易羡舟又温柔地帮她擦拭着眼泪。
后来出了院,在机缘巧合之下,陆叶灵跟着班上的几个女生一块儿读了本百合小说,心思就像是三月里小河边上的柳条,缓缓地漾动了起来。
那段时间,陆叶灵和那几个女生走得近,处得好,什么都在聊。然后某一天午后,其中一个女生便戳了戳陆叶灵的肩膀,问她:“你说,易羡舟对你这么好,会不会是喜欢你呢?”
陆叶灵当时就红了脸,问她是怎么得出的这种结论。
那女生便神神秘秘地跟她说:“因为据我观察,像易羡舟这种长相的女生,十个里面八个姬。”
再之后,陆叶灵再和易羡舟相处时,心里头就多了几分肖想。为了能够进一步试探个结果,在某个周末的晚上,陆叶灵在那几个女生的策划下,几个人将易羡舟拉到家中,关上门一块儿看了部有百合线的电影。
整个观影过程中,陆叶灵的心都在跳,易羡舟却不为所动,只注意剧情主线。这也罢了,当看完电影,那几个女生打趣地对她说:“我觉得你还挺适合搞百合的”时,易羡舟直接一句“应该不适合吧,我对女孩子没有别的意思”就回了过来,直接打了几个人的脸。
后来,陆叶灵发现,易羡舟确实是没什么想法,之所以对自己好,只不过是把自己当成了朋友。
“对。”陆叶灵点头,“反正,后来上了大学,你突然告诉我说,你想去追陈琳,还打电话问我有没有什么招数,着实把我给吓了一跳。”
是啊,她一直以为易羡舟这辈子可能都是不会喜欢女生的。谁想到等到上了大学,有一天易羡舟却告诉自己,她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女生。
天知道陆叶灵当时有多震惊,又有多无奈。也是从那时起,她才知道,易羡舟对于自己,果然是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区别于朋友以外的情感。无论自己再怎么贴心,对于易羡舟而言,也只是一个温柔贴心的朋友而已。
伤心一阵后,为了转移注意力,陆叶灵刻意同易羡舟拉远了距离。一直到大学毕业,都鲜少聊天往来,只在每年过年时会碰个头。
甚至,为了能够彻底忘却这个人,陆叶灵还去谈了个男朋友。
易羡舟扒完蟹身上的肉,又开始?蟹腿上的肉,不知不觉中,肉就堆出了小小的半碟。
拿起另外半只,易羡舟说:“只能说,那时候开始开窍了。”
陆叶灵笑得有点儿勉强:“后来你被陈琳甩了,萎靡得连情绪都失去了,说是再也不想谈恋爱了。我也以为你真的不会再谈了,没想到就这么会儿功夫没联系,你不仅谈了,还把婚都给结了。”
陆叶灵还记得易羡舟直到今年上半年,都是平时看起来还挺正常一个模样,但却还是会间歇性PTSD发作,一发作就会表现得整个人都很不好,非常错乱,呼吸都喘不上的感觉。
以至于陆叶灵也不敢刺激她,只能够按兵不动。谁知道再见面,易羡舟竟然结婚了。陆叶灵能说什么呢,只能苦笑。
她忍不住开始想,或许自己和易羡舟之间,就是两条永远都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吧。这辈子的宿命就是错过错过再错过,一刻不停地错过。当然了,错过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易羡舟不喜欢她。
假如彼此之间真的有缘分存在,又怎么会错过?
易羡舟垂眼盯着地面,继续往前慢慢地走着,默了一会儿,说:“我奶奶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想让她开心一下。”
“嗯?”这是个什么意思?陆叶灵思索了一会儿,“难道说,你是把你当初的那个想法给落实了?”
当初在聊到恋爱这个话题的时候,易羡舟曾经说过,如果以后实在是没有办法,就找个人协议结婚凑合一下。
易羡舟默认了。
陆叶灵下颌松了松:“所以你们,其实就是在搭伙过日子而已?”
“反正,”易羡舟抬起头来,“处得还不错。”
陆叶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好拉过边上的一条围巾,说:“这条围巾看起来还不错。”
易羡舟:“那就买吧。”
“嗯。”陆叶灵将围巾取下来理了理,走到了收银台那边去。
在店员拿起扫描仪器对着标签录入价格时,她觉得自己心里头有些乱。
要是早知道易羡舟当初的想法不是在开玩笑的,而是认真的,那她就……其实,她那时候就想过,假如只是搭伙过日子,她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这辈子,好像也喜欢不上其他什么人了。
当初和前男友尝试着谈恋爱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即便对方表现得再怎么好,她也还是会忍不住在一起看风景时想,假如身边的人是易羡舟,该有多好。所以后来,她因为不想耽误人,就还是提了分手。
陆叶灵叹了声气,在店员报出价格的时候,将手机二维码给怼了过去。
“你还要看点什么吗?”回到易羡舟跟前,陆叶灵抬头问。
“我好像没什么想买的。”易羡舟说。
“那我们出去吧。”
“嗯。”
但走了两步,易羡舟的目光又落到了一个小小的兔子玩偶上。想起姜诗意的那个兔子公仔,总觉得她会喜欢,易羡舟就还是买了下来。
走出店门时,易羡舟抬头寻找起了姜诗意的身影。可是,不知道她是去哪儿了,外面一片空旷,没有人影。
她正打算摸出手机给姜诗意打个电话,问问她现在在哪儿,一阵风就恰好刮了过来,直接是从脖颈处灌了进去。
多少有点儿冷,易羡舟面对着虚空舒出了一口气。
“是不是有点儿冷?”陆叶灵忙问道。
“有一点点。”易羡舟没有否认。
“最近这边也降温了。”陆叶灵想到自己刚刚买了围巾,便将袋子往上送了下,问:“那你要不要戴一下围巾?”
易羡舟摇手:“不用了吧,现在这个季节,还好。只是一点点冷而已。”
“说什么呢,反正又不是没有,你就戴着好了。”陆叶灵说完,从袋子里头掏出松软的围巾握在手中,就直接向前一步,轻踮脚尖,直接挂到了易羡舟的脖子上,顺便给她掖了掖,笑道:“这样是不是就暖和了许多?”
“确实。”新围巾总是格外的亲肤,刚一挨着皮肤,就好像有热度在源源不断地发散了出来似的。易羡舟感觉寒意都瞬间消退了一大半。
陆叶灵看着她的脸,手却迟迟没有放下来。
就在这时,易羡舟抬起头来,眯起了眼:“诗意?”
陆叶灵瞬间收回心神,迅速放下手站到一边,朝着易羡舟望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姜诗意一手揣在兜里,一手拎着一个袋子。袋子里头装着几个圆滚滚黄橙橙的橘子,看样子是刚从水果店里头出来。
“去买水果了?”易羡舟朝她走了过去。
姜诗意这才收回心神:“嗯。”
“我说你去哪儿了,刚还想给你打电话呢,生怕你给人拐卖了。”易羡舟在她面前站住了脚。
“放心。”姜诗意紧盯着易羡舟脖子上的围巾:“我这么大个人了,没那么容易被拐卖。”
易羡舟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总觉得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问:“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
无论是神情,还是气场,都和平日里感受到的截然不同。
“没什么。”姜诗意望了眼旁边的一辆车,随便胡诌了个理由:“跟我妈吵架了。”
“吵架?”易羡舟还真想不出来这对母女能够吵什么。
“嗯。”姜诗意点了头,发现陆叶灵已经来到了边上。
片刻,姜诗意打开抿紧的嘴唇,摸了个橘子递给陆叶灵:“陆小姐吃橘子吗?店主说是什么什么特产,还挺甜的。”
陆叶灵眉梢微扬,将橘子接过手:“谢谢。”
姜诗意摇摇头,又摸出了一个,动作略显生硬地递到易羡舟面前:“你呢,要不要?”
易羡舟偏着头看了她一会儿,伸手:“谢谢。”
谁料,姜诗意却突然一下就窜起了一阵无名火,紧跟着皱起眉头,将声调也拔高了一截:“谢谢谢谢,谢什么呢?我们是才第一天认识么?”
之前陆叶灵又是给她递水又是给她戴围巾的,怎么就不见她说谢谢呢?
难道是因为,陆叶灵属于自己人,她就只是一个协议妻子,所以应该相敬如宾以礼相待吗?!
一时间,易羡舟和陆叶灵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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