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上
日光透过菱格窗棂洒进茶室雅间, 男子身着月白色山水楼台圆领袍,端身坐在黄花梨茶几前,他琥珀色的眸子在日光下透着温润的光泽, 宛若凝结的蜜糖。
男子动作优雅, 他先从青花瓷茶罐舀出一勺茶叶,放入紫砂茶壶,随后缓缓注入热水,茶壶口顿时溢出缕缕茶香,迅速弥漫至整个雅间。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拿起茶盏轻抿一口, 弯眉浅笑:“时晏兄在茶艺上又精进了不少。”
听到女子柔声称赞,萧时晏唇角弯了弯,他将一盘茶点推到女子面前,轻声道:
“瑶君, 你这个法子会不会太冒险, 若是五皇子不上当, 他转而去告诉大皇子, 那咱们岂不是陷于被动。”
姜玉竹拾起一块桂花糕, 轻轻咬了一口, 齿间沁出的桂花香甜却没有消散她心中的忧虑。
“麻烦时晏兄陪我演完这一出戏, 至于对方上不上勾, 就听天由命罢就是拖累你被我坏了名声”
萧时晏看向女子明艳的脸庞,剑眉微拢, 认真道:“我自是不在意这些,只是太子他知道你的计划吗?”
实话实说,这一次的计划, 姜玉竹是瞒着太子先斩后奏。
因为她清楚太子绝对不会答应自己和萧时晏演上这一出戏。
可太子派去珍宝阁的暗侍查遍阁楼里所有的账本,却没有发现小内监在那夜拿走的东西的是什么?
姜玉竹猜想, 或许皇贵妃拿走的东西并非是放出来拍卖的宝物,而是仅仅寄存在珍宝阁。
珍宝阁能够源源不断拿出来稀世珍宝竞拍,因其背后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匿名的卖家,可以提供出各种稀罕宝物。
有些东西可能被大燕明文禁止买卖,故而走得是暗帐。
如此以来,若想知道皇贵妃从珍宝阁拿走的东西,只有一个人能给姜玉竹答案。
那便是珍宝阁的大东家——五皇子。
就在姜玉竹和萧时晏相谈的时候,雕花门框传来了咚咚咚的响声,萧时晏起身打来木门,五皇子一张憔悴的脸庞映入眼帘。
足见这段日子里,男子过得不太顺遂。
五皇子一瘸一拐走到蒲团坐下,他狐疑的目光在对面男女身上来回流转,不咸不淡道:
“萧世子今日约本王相见,该不会是让本王帮着你们二人从太子手下私奔吧?”
萧时晏给五皇子倒上一盏茶,他眉眼含笑,温煦的声音情不自禁让人卸下心底戒备。
“萧某今日约五殿下相见,是想帮殿下解决心头之患,让殿下和云嫔娘娘从此都睡上安稳觉。”
萧时晏这话说得婉转,不过辗转难眠多日的五皇子一下子就听懂了,男子颓废的双眸忽而亮起来。
云嫔肚子的孩子,于他而言就是个随时会爆炸的震天雷。
一旦被父皇发现,他和云嫔的小命儿就都没了!
云嫔的肚子一日日见大,加上自从知晓是皇贵妃给她下的毒,她更是如惊弓之鸟,抱病躲在宫里,任谁都不敢见。
五皇子想找大皇子商议,可大皇子因科举舞弊之事被关在府邸里受罚,只派人传出话来,说让他斩草除根。
可五皇子实在舍不得云妃,走投无路时,他听到萧时晏的暗示,惊喜之余,又生出狐疑。
“萧世子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小王相帮?”
为了打消五皇子的顾虑,萧时晏忽而握住姜玉竹的手,男子清俊的眉眼间拢着一抹忧色。
“五皇子那夜瞧见了,萧某与姜小姐两情相悦,我本欲去姜府提亲,却被太子抢先了一步得到皇上赐婚的圣旨,从此将我二人拆散”
为了配合萧时晏,姜玉竹伸手覆在男子手背上,抬眸看去,眼底含情脉脉。
萧时晏的心不禁抽动了一下,明知女子眼中的情意是假,可他仍是有片刻的沉沦。
男子一片痴情的模样,落在五皇子眼中,那便是真情流露。
得知是太子棒打鸳鸯在先,又看到眼前这对痴男怨女,不禁让他想起自己和云嫔。
五皇子仰脖子饮下一盏茶,他蹙着眉头长叹了一口气:“小王如今连父王的面都见不到,就算有心为你二人说情,恐怕也是人微言轻。”
萧时晏收回目光,他对五皇子沉声道:“殿下只需告诉我,皇贵妃每隔三月,派人去珍宝阁所取的东西,便足够了。”
此言一出,五皇子倏地睁大双眼,他双肩下意识耸起,脸上露出提防之色,语气戒备:
“萧世子问这个做什么?还有,你怎么会知道皇贵妃派人来珍宝阁取东西?”
萧时晏淡淡一笑,解释道:“萧某如今效命于大皇子,可五殿下想必亦清楚,大皇子并非重诺之人,我担心助大皇子扳倒太子后,他不会放过姜小姐。故而,我想要留一个后手”
五皇子没有答应,亦没有拒绝,他的目光游移不定。手指不停敲打着青瓷杯壁,显然是在权衡萧时晏话中的真假。
萧时晏见状,进一步加重筹码:“我与端妃娘娘相熟,若是五殿下愿意帮助萧某解惑,我可以求端妃娘娘将云嫔安全带出宫,寻一个地方安置。”
五皇子心中有所动摇,他这个人脑袋虽然不灵光,可孰轻孰重还是能分清楚。
他帮大皇子和皇贵妃办的这件事太大了,虽然他并非有意,但无意中知道真相后,他仍是惊出一身冷汗。
看到五皇子皱着眉头,目光闪烁,姜玉竹猜测到对方心中正在进行苦苦挣扎,为了不让这只快煮熟的鸭子飞走,她只好再顺势再添一把火,好让五皇子做出决断。
姜玉竹轻轻抽泣一声,眸底渐渐蓄上朦胧雾气,她伸手按在腹部上,幽幽道:“五殿下,云妃娘娘现如今的情况,臣女感同身受”
五皇子:
萧时晏:
姜玉竹这一句话风轻云淡,蕴藏的杀伤力却是十足,五皇子瞬间理解萧时晏迫切想拿到大皇子把柄的缘由。
倘若日后姜小姐诞下孩子,无论是谁的种,依照大哥那种宁杀勿漏的阴毒性子,断然不会放过姜小姐和她腹中的骨肉。
“萧时晏,你可真是让小王佩服得顶礼膜拜,心悦诚服!”
给太子带上一顶绿冠的不说,还让姜小姐大着肚子入门,换他都做不出这等丧尽天良的缺德事。
萧时晏收敛眼底的惊讶,唇角牵起一抹无奈笑意:“五殿下谬赞了”
彼此的“秘密”进一步交换后,五皇子心里的戒备全然放下,他不仅将皇贵妃从珍宝阁拿走的东西交待出来,甚至还说出此物的用法。
获悉真相的姜玉竹和萧时晏面面相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愕之色。
送走五皇子后,姜玉竹倒上一盏凉茶,颤抖着手一饮而尽,喃喃道:“糟了,太子这次怕是把大皇子逼急,恐怕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女子喝得太急,青柚盏里的茶水溢出唇角,洒落在她玉色绣枝堆花衣裙上,洇透出浓艳至极的花瓣儿。
萧时晏眸色微深,他从袖口取出丝帕,想要帮女子擦拭衣上的水渍。
落在半空中的手臂忽而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男子清冷的声音忽而响起:
“萧世子,戏已经演完了!”
姜玉竹抬起头,惊讶于太子何时如神兵天降,眨眼间出现在雅间里。
萧时晏眼中讶色转瞬即逝,他面色平静行了一礼,沉声道:“姜少傅想要帮殿下查明事情真相,因此邀来臣演上一出戏,还请太子殿下勿要因此迁怒姜少傅。”
太子俊容不见一丝脑色,深邃眉眼噙着清浅笑意,端起一代贤君的儒雅风姿,托举起萧时晏行礼的手臂,淡声道:
“少傅一心为孤筹谋,孤当然不会怪罪她,倒是麻烦萧世子跑上这一趟。”
男子凤眸含笑看向坐在蒲团上发怔的姜玉竹,又温言道:“萧世子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日后还要娶妻生子,少傅以后莫要再胡闹了。”
姜玉竹看到太子意味深长的笑意,忙点点头说她记下了。
“马车已再楼下备好,车内有滋补养神的药材,有劳萧世子代孤转交给萧掌院。”
承受下太子的赏赐,亦代表萧时晏今日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太子效忠,并未是因那个女子所求
男子敛去眸底的失落,毕恭毕敬言谢。
萧时晏离去后,雅室里就只剩姜玉竹和太子二人,气氛一时间变得古怪。
姜玉竹不清楚太子何时来的,又听到多少谈话内容,反正她是打定主意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免得被太子揪到小辫子,在床帏里迫着她做一些过分的姿势
还好太子并没有追问她和萧时晏究竟在五皇子面前上演什么戏码,只是贴心的帮她系好披风,随后拉着她的手,走进隔壁的雅室。
“殿下,您带臣来这里干”
姜玉竹的话戛然而止,她站在一面铜镜面前,透过晶莹剔透的镜面,清晰看到另一间房的情景。
她这才想起在隔壁雅室里面,也有一面相似的铜镜,正对着她和萧事晏谈话的黄花梨翘头茶案。
所以说,太子刚刚在这间屋子里面,将她和萧时晏演的那出戏从头到尾看完了。
她被太子抵在三尺高的铜镜前,男子手掌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狭长凤眸微微眯起,漆色眸底流露出危险的气息。
“少傅肚子里的骨肉,是谁的?”
姜玉竹双颊涨红,她轻轻摇了摇头,故作无知道:“臣这里没有骨肉啊”
詹灼邺垂眸看着委屈巴巴的小少傅,女子仰起头,肌似羊脂,乌眸清润,琼鼻挺翘,娇美无比。
尤其是那对桃花眸子笑起来,双眼也随之弯成桃花瓣般的形状,漆黑瞳仁如同深潭,又像湖面上荡漾的漩涡,深不可测却又令人着迷,让人沉沦其中。
他方才透过铜镜,看到小少傅对其他男子露出明媚的笑容,纵然知道女子是在逢场作戏,可心里仍旧是闷得发堵。
“少傅肚子里的骨肉,是谁的?”
太子又问了一遍,按在腹部的手掌缓缓往上,姜玉竹双颊红晕更甚,忙温言安抚道:“是殿下的就算现在没有,日后这里也会有殿下的骨肉”
近在咫尺的男子这才露出满足的笑意,眼尾轻勾,蕴藉风流,挺拔的鼻梁磨蹭起她的脸颊,低声道:“那今日先埋下种子。”
姜玉竹不喜在陌生的地方做亲密的事情,她想要哄着太子回到府邸再撒播种子,却被男子夺走唇瓣。
许是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这段日子以来,太子亲吻的技巧愈发娴熟,绵绵不觉的一吻下来,姜玉竹脑袋晕乎乎的,四肢绵软,无力去推开熨贴在身边的男子。
半醉半醒之间,太子牵引着她的手,扣上铜镜边上的一个机关。
随着咔哒一声清响,只见原本通透的双面镜变成了普通铜镜,清晰映照出镜前相拥的男女。
骤然呈现眼前的画面让姜玉竹双颊红得几欲滴血,急忙将脸偏向一侧,低声求饶道:“殿下,换个地方罢”
她忽然觉得以往在床帐里,太子做出的那些混账事亦不算是过分了。
“少傅不想看看你勾人的模样吗?”詹灼邺眸色愈加深沉,薄唇落在女子耳畔,一点一点轻啄她的粉腮,迫使她正视铜镜里映出的二人,长指轻车熟路挑开衣上的系带。
对襟玉色绣枝堆花开衫朝着两边敞开,肩头上的纱衣滑落下,松松垮垮堆积在男子牢牢掐在腰际的手臂上。
蒸腾的热气使得镜面上慢慢氤氲起一层薄雾,镜前的两道影子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薄薄的水汽犹若一层轻纱,最后只剩下一片迷离迷蒙。
突然,纤纤五指手划过铜镜,在镜面的水雾上划出一道水晶般透亮的痕迹,撕裂开春意盎然的幻境。
登华宫传来皇贵妃生病的消息,耀灵帝听闻此事,当即放下手中政务,前去探望。
寝殿内,服侍皇贵妃多年的许嬷嬷跪在错金地砖上,泣不成声:
“陛下请恕奴才多嘴,娘娘的兄长不久前罹难,大皇子犯下错事闭门思过,娘娘平日里再坚强的一个人,终究是扛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可娘娘将这些事全闷在心里,从不让奴才们在陛下面前提起”
隔着妃色纱幔,耀灵帝看向病中皇贵妃面无血色的憔悴容颜,他不禁想到女子这些年的陪伴,心中感到不忍,于是下令解除大皇子的圈禁,好让大皇子与皇贵妃母子相见。
翌日,大皇子跪在红木嵌螺钿床榻边,手中端着汤药,一勺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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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侍母亲服下。
听许嬷嬷说,母亲为了将他从困境中解救出来,不惜深夜泡在冰冷的浴池,生生给自己冻成风寒。
在舍得对自己狠心这一点上,大皇子极为佩服他的母亲。
“儿臣错了,儿臣不该急功近利,为了收揽人心,在春闱科举上卖给那些官员人情,结果被太子拿住把柄儿臣让母妃受苦了。”
皇贵妃未施粉黛的脸色蜡黄又憔悴,她背靠如意纹软枕,面无表情服用下汤药,在口中含了一块儿蜜饯,才淡淡瞥向追悔莫及的大皇子。
“你自幼养尊处优,在心性和能力上,终是不如从北凉那种苦寒之地一步步走出来的太子。”
听到母亲不带修辞的评价,大皇子眼角微微搐动,却不敢顶嘴。
“吃些苦头也好,好让你心里清楚,你父皇不只有你一个皇子”
皇贵妃这话语气淡淡,却仿若一柄利刃,让大皇子绷直的背倏地垮了下去,眼神陷入黯淡。
他曾经以为,父皇对自己寄予厚望,他们父子之间多年的亲情,并非是忽然冒出来的太子能够比得上。
这次春闱科举出了纰漏,他像往常一样推出顶锅的臣子,可父皇却没有想以前那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最可气得是,雍州兵权在他被幽禁的日子里,早已被太子给夺走。
这时候,一名内监走进殿中禀报,说云薇宫里的云嫔投井殁了。
皇贵妃蹙起眉心,她转而看向大皇子,问道:“是你差人办的?”
大皇子露出茫然的神色,他摇头否认:“儿臣此前一直困在府邸里,五弟倒是派人递来话,儿臣让他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此事难道不是母亲差人办的?”
皇贵妃抬手揉了揉头穴,唤来传来消息的内监询问:“云嫔的尸身可有打捞上来?”
内监如实答道:“回禀娘娘,云嫔跳下的那口井极深,侍卫们打捞了半日,只捞上来一只绣鞋。不过云嫔身边的侍女辨认出来,那绣鞋正是云嫔当日所穿”
死不见尸这点,让皇贵妃心中隐约感到一抹不安,这段时日里发生的事太多,倒是忽略云嫔那厢。
“母妃不必为此多心,想来是云嫔以为五弟撒手不管她,肚子又一日日大起来,担心事情暴露,才吓得投了井,这样最好,五弟也犯不着为那女子和咱们反目”
大皇子顿了顿,又道:“母妃,太子现如今独揽大权,我怕再这样下去,朝中那些墙头草的臣子都倒向太子,长此以往儿臣再也夺不会三省六部的协理权!不如母妃再让父皇”
“不急。”
皇贵妃抬眸看向窗外快要凋零殆尽的牡丹花,黑色瞳仁犹如一汪深潭,泛着幽幽冷光。
“不急,还差一个时机”
一个像二十年前般完美的时机,而这一次,她绝不会再留下祸患。
姜玉竹昏昏沉沉醒来时,发现她躺在太子的膝上睡着了。
察觉出她醒来的动静,太子放下手中的天青釉色茶盏,俯下身用薄唇渡来丝丝甘洌的茶水。
睁开眼就被男子缠上来,饶是好脾气的姜玉竹也按捺不住了,她推开伏在身上的太子,气哼哼道:“殿下还有完没完”
刚刚苏醒的女子两颊融融,一双还没完全睁开的惺忪睡眼瞪过来,眼神迷离朦胧,还带着几分媚意。
就是小少傅的起床气不小,与那个情至浓时,颤着嗓子呜咽求饶的女子判若两人。
詹灼邺伸手揉了揉女子软绵绵的肚子,眼尾轻勾,眸底笑意涟漪:“孤的种子存在少傅这里,自然是要浇一浇水。”
姜玉竹这个学富五车的状元郎,在这种口舌之争上,向来不是太子的对手,她索性闭上眼,不去看男子那张让她气得牙痒痒的俊脸。
方才那番胡闹,她这几日都不好意思去照镜子.
太子聪慧的脑袋不仅在朝堂上能人尽其才,在风月之道上更是能物尽其用,她已经把竹意轩里的摇椅扔了,翘头书案烧了,回头还要把铜镜再丢了照这样下去,整个屋子就要空空如也了。
温热的唇瓣落在脸上,男子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小玉儿,我们把婚期提前好吗?”
“日后,孤会给你一个完美无憾的婚礼。”
姜玉竹忽而睁开眼,她望着太子玄玉般的眸子,彼此之间的默契让她一眼就读懂他眉间所凝的浅渊。
是啊,留给太子的时间不多了,既然如此,那何不制造一个契机。
她扬唇一笑,伸出手抚平男子眉心的纹路,温声道:“好啊,殿下让司天监选一个‘好日子’,咱们成婚。”
———
大燕太子成婚这一日,天气格外的好。
蔚蓝无云的天空如同一块完美的碧玉,天高云淡,视野里一片澄明,明媚的阳光洒遍大地,温暖又不刺眼。
朱雀大街两侧站满看热闹的百姓,人山人海,肩摩踵接,京兆府不得不派出巡检司来维持秩序。
沿途百姓们翘首以盼许久,终于听到一人高喊道:“快看啊,新郎官来了!”
太子绯衣玉冠,气度卓然,高坐一匹金辔雕鞍的雪白骏马之上,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精雕细琢的箱笼上盖着一层红色绸布,微风偶然掀开红绸一角,可见箱笼里华光闪耀。
装着彩礼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大红彩旗随风飘扬,一眼都看不到尽头,直叫围观众人感叹,十里红妆,不过如此。
迎亲队伍的最前列,几位乐师卖力吹着牛角喇嘛,演奏出欢快的乐曲,引得沿途百姓们兴奋地抬起双臂,跟着乐律手舞足蹈,同时交头接耳议论:
“好家伙,咱们大燕历代的公主出嫁,都不及今日这阵仗大啊!”
“足见太子对这位太子妃喜爱得紧呢。”
“是啊,人逢喜事精神爽,犹记得几年前太子归京时,可不是如今的样子。”
金辔雕鞍马背上,太子身姿挺拔,俊美出尘,喜服上的绣金线云纹华章在日光下浮动着流光溢彩,将男子清隽的眉眼都衬得柔和不少。
太子眼尾轻扬,漆色眸底笑意如流水,收起往日咄咄逼人的气息,周身流动着成熟男子的沉稳气度,却不减威严。
男子这派天人之姿,确实让看热闹的贵女们看得脸红心跳,心中不免羡慕姜家小女的好福气,又暗暗想着太子迎娶正妃后,那侧妃的位置是不是也该添上了?
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很快就抵达姜府门前。
詹灼邺翻身下马,快步踏入敞开的府邸大门,这一举措,让不少随行的礼部官员们看傻了眼。
按照寻常人家的迎亲礼制,新郎官会在女方府邸外等候,而女方父母或者兄长负责将新娘子带出来送进花轿,启程前往男方府邸举行仪式。
除非女方家是低嫁,新郎官为了表示对女方父母的感激,才会自降身价踏入女方家里敬茶,亲自将新娘子接出来。
太子身份无比尊贵,姜家攀附上太子,自然是高到不能再高的高嫁。
可太子显然没有将这条不成文的约定放在心里,火急火燎就走进了姜府。
姜宅府邸里,正忙成一团的殷氏和姜慎也没料到太子就这样风风火火进来,二人先是一怔,回过神后匆忙就要行礼,却被太子抬手阻拦住。
“小婿来为岳父和岳母敬茶。”
一旁的礼官将备好的两盏茶端出来,詹灼邺举起茶盏,郑重其事奉给姜家夫妇二人。
姜慎在众位同僚惊讶的目光中,从太子手中接过茶,心中想了又想,终是将肚子里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
“还请太子殿下善待玉儿,若是她日后办错了事,惹得殿下不开心,殿下莫要责怪,将她送回来就好。”
殷氏忙跟着附和道:“是啊,送回来就好,我们可以继续养着她,不劳殿下您费心。”
见姜家夫妇二人一个赛一个语出惊人,在场的官员不由为他们捏了把冷汗。
大喜之日,哪有女方家的父母先想好和离的退路。
詹灼邺眼眸如月,笑容亲和,语气诚然:“岳父岳母宽心,孤视她,会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躲在翠鸟刺绣屏风后的姜玉竹撩开红绸盖,她看向躬身在父母面前的太子,心底渐渐漫上蜜一样甜的滋味。
“哎哟,我说姜姑娘啊,这红绸盖没到洞房的时候,千万不能掀起来啊!
喜娘赶紧放下姜玉竹头上的红绸盖,催促道:“吉时快到了,姜小姐快些上轿罢。”
姜玉竹从屏风后走出来,遮挡在眼前的红绸让她什么都看不清楚,眼下只有方寸之地让她移动脚步。
忽而,她的手被男子温热的大掌牵了起来,头顶响起太子清润的声音,含着一丝宠溺的笑意:
“慢一些,不急。”
姜玉竹点点头,忽而想起太子看不到她的表情,于是轻声道:“好。”
二人并肩而立,对坐在黄花梨木上的姜慎和殷氏道别。
殷氏看着女儿身上华丽至极的逶迤绣凤嫁衣,心里说不上来的不舍,哽咽说完叮嘱的话,又怕女儿听出自己的哭腔,拼命按压眼中泪水,却在女子转身的一瞬间泪如雨下。
姜慎同样是红了眼眶,他拉住妻子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太子拉着新娘子从姜家府邸出来时,有一位官员发出了疑问:
“咦,今日怎么没有瞧见姜少傅的身影,妹妹出嫁这等大事,姜少傅竟然不在场?”
有官员解释道:“听说北凉马场出了些事,太子让姜少傅前往北凉处置。”
“原是如此”
压轿,起轿。
十二人抬的红罗纱金边花轿离开地面,姜玉竹坐在宽敞的轿子里,感受到轿身微微摆动,她悄悄将红绸盖撩开一角,看向窗外明媚的天色,缓缓蹙起了黛眉。
虽然东宫还未修建好,不过太子的大婚还要在宫中的瑶华殿内举行。
大殿前长长的跸道两边,站立着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众人翘首以盼多时,终于盼到了太子和太子妃走下龙凤车辂。
女子头上覆着红绸盖,纵然身穿繁冗的逶迤拖地九凤嫁衣,却遮掩不住她丰盈窈窕的身姿,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女子脚步从容,体态端庄,落落大方,不见丝毫怯意。
太子挽着女子的手,两人十指相缠,并肩而行在晨光下,看上去仿若是仙宫里走下来的一对儿神仙眷侣。
大殿里,耀灵帝望着款款走来的一对儿璧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琳琅啊,你若是能看到这一幕,心里亦会感到欢喜罢。
吉时已到,司礼官扬声宣布典礼开始,洪亮的钟明声在大殿四角响起来,声音悠扬又严肃。
姜玉竹与太子携手登上汉白玉台阶,二人从祭祀手中接过香火,插进龙凤呈祥鎏金大鼎中。
“一拜天地!”司礼官开口道。
太子与姜玉竹正准备弯下腰,天色忽而暗沉下来。
虽然头上覆着红绸,姜玉竹透过脚下骤然暗沉下来的白玉方砖,仍感受到天色在转暗。
殿外的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们纷纷抬起头,脸上皆露出惊诧又恐惧的神色。
更有人伸手指向一点点消失的太阳,颤抖着大声惊呼:“天狗天狗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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