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恶心?
闻洛难以置信地看着乔山温,真真切切地觉得眼前的女人陌生到了极致。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说恶心?
为什么一定要践踏别人的真心?
她很喜欢这样吗?
她是人吗?难道她就没有心吗?
尽管她们曾经那么要好,尽管闻洛帮助过她那么多,乔山温还是可以这么对闻洛,八年后,也可以再逼着闻洛这么对别人
所以乔山温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八年前的她,高中时的会长,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这一刻闻洛想不通,她怎么会喜欢上她这样的人?
对真心喜欢自己的人说恶心?多恶毒啊。
闻洛尝过一次真心被践踏的滋味,又怎么可能将它施以别人?她知道那有多难受,那会是一辈子的阴影和噩梦。
更何况是冉冉
不可以,不可以
“乔山温”第一次,闻洛对这个名字太陌生。
乔山温也受不了闻洛像看怪物一样看她,眸色更沉了几分:“怎么?你很心疼她?”
“乔山温你有心吗?”闻洛问她:“非得羞辱别人你才开心吗?”
乔山温指尖收紧,眯起眸子呼吸沉了些,笃定道:“闻洛,你就那么舍不得她伤心?”
乔山温接受不了闻洛表现得这么在意周书冉,她为什么不接受,她为什么要反抗?乔山温接受不了她为了别人跟自己作对。
接受不了她为了周书冉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闻洛,我刚刚跟你说的你都忘了?你想害死她?我再给你一次机——”
“乔山温!”
“你真的疯了”闻洛愤怒地打断她,再也无法忍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
乔山温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你就是个疯子!”闻洛再也没办法在她的车里呆,出去后重重将车门关上,朝着车里骂:“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乔山温愣住,又马上抖着手打开车门下车,闻洛到了崩溃边缘,再也没办法压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心理扭曲?非要去羞辱人才开心?我终于知道当年你为什么没有朋友,你的朋友都被你吓跑了对不对?没有人愿意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没有人愿意!”
乔山温脑子里嗡地一声,难以置信:“闻洛你说什么?”
“她们说得对,她们说得对,你妈是个疯子,你也是个疯子,我当初为什么要心疼你,我当初为什么要救你?”
疯了,疯子
疯子,疯子
乔山温难以置信地歪了歪脑袋,闻洛她说什么?
说乔山温跟她妈一样,是个疯子
说她后悔当年救她?
闻洛说,她后悔当年救她
乔山温的声音在发抖;“闻洛你就那么喜欢她?为了她,你要这样跟我说话。”
失控的大脑让她偏执,她流着泪,却眼神发狠,“你难道忘了”
“我真的后悔了啊,乔山温”
说出这句,闻洛绷不住流了泪,窒息到难以呼吸:“你真的让我好窒息,乔山温,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我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对待?乔山温,我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么恨我,非要把我逼死你才开心吗?非要让我变成一条没有一点尊严的,只会对你言听计从舔你哄你的狗你才开心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八年了,乔山温,我真的不懂”
“我不懂,我不明白,我真的太窒息了,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安眠药也不起作用了,我真的太痛苦了,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我当年不应该招惹你,我不该欺负你,我不该对你动手动脚,我错了,我够了,我真的够了,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太窒息了,我真的要活不下去了乔山温,我求求你”
“是我犯贱,是我活该,你放过我吧”
闻洛觉得不够,一边求她放过自己一边抬起手拍自己的巴掌。在一旁愣住的周书冉赶紧上前阻止,将闻洛双手钳制住,心痛万分地流着泪,“洛洛,你别这样,你别这样,我可以帮你的,我可以帮你”
闻洛几乎瘫倒在地上,“乔山温,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别折磨我了”
折磨
疯子?
乔山温愣愣地看着如此歇斯底里的闻洛,忽然想起来一个人。
放过我吧,别折磨我了
你真的让我觉得好窒息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我快活不下去了,放过我吧
乔山温觉得眼前的世界崩塌了,她被带回到了一段无比阴暗窒息的年岁中。
她想起了她当年被逼得一走了之,十几年再没敢出现过的父亲。
她早就已经不记得父亲的样子,但父亲下跪苦苦哀求母亲的模样,父亲出逃前哭着对她说对不起绝望又渴望求生的模样,她到现在都记得。
当时她还小,当时她厌恶极了母亲是个随时随地发疯的精神病,当时她想让父亲带她逃走,她甚至想过,母亲这么痛苦,父亲也这么痛苦,为什么不直接一起去死好了。
闻洛
闻洛说了和父亲当年对母亲说的,一模一样的话。
一模一样的姿态,面对一模一样的疯子。
一模一样的痛苦,一模一样的歇斯底里。
乔山温忽然惊醒,她真的变成了和母亲一模一样的疯子,让人窒息的,让人绝望的疯子。
她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
变成了,变成了闻洛最想逃离的人
乔山温僵硬地抬起手掌看,里面流着的,是严铃的血。
为什么,为什么?
不可以,不可以
乔山温偏过脸,抖着手胡乱抹着她的泪水。
闻洛不可以觉得她窒息啊,闻洛怎么可以觉得她窒息呢?闻洛为什么要这样想,闻洛怎么可以对她说这种话
她那么爱闻洛,为什么啊,为什么一定要反抗呢?不反抗就什么都会变好啊,难道不是吗?她们昨天晚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在周书冉出现之前,她们不是都还好好的吗?
她们一起去寺庙为闻洛的母亲祈福,牵着手一起逛街,要一起这样到老,要一起这样到死啊。
为什么?为什么?!
她真的疯了啊,她没有闻洛该怎办,闻洛怎么可以这么说她
闻洛怎么可以说出后悔曾经救了她那种话,那段回忆她一直藏在心底当做宝贝啊
她一直存着,时不时就拿出来尝一口,觉得特别幸福,靠着它活了这么多年啊……
“闻洛闻洛”乔山温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去想抱住闻洛。周书冉拦在了她面前,说她听得还不够明白吗?闻洛讨厌她。
闻洛讨厌她?
闻洛怎么可以讨厌她
周书冉为什么可以拦在她面前,周书冉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拯救闻洛?
闻洛为什么会愿意躲在别人身后?闻洛怎么可以
乔山温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控制不住地想摧毁一切,又控制不住地流泪,不知是为闻洛,还是为自己的肮脏卑劣。
“你滚开!”她冲周书冉威胁道。
可一阵忽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一切。
“别说话,别说话”
闻洛给方兰的电话设置了不同的铃声,一听就知道是方兰。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用手抹掉眼泪,顺了几下呼吸,强撑着扬一抹笑,把电话接通。
“妈?”
“我是闻洛,我妈她怎么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马上到,马上到”
“怎么了?”周书冉不安问道。
闻洛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没走两步又因腿软重重摔下去,手机屏幕直接被摔得稀烂,狼狈至极。
“洛洛!”
闻洛扒着周书冉的衣服,哭着求她:“冉冉冉冉,你开车了吗?送我去医院,我妈她病危了”
*
闻洛狂奔来到医院,大脑一片空白签下了病危通知书,站在原地愣了很久后彻底失去力气,瘫倒在抢救室门口。
外界混乱又紧张,各种声音环绕在耳边,她抱着自己的双腿,把脸埋着,就这样发着抖,没人知道她有多煎熬。
方兰在抢救,或许是预感要失去了,她努力回忆着方兰从前的模样,她发现她找不到方兰优雅漂亮的样子了。这段时间她们都被生活摧残得不成样子,美好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母亲被剃光了头发,原本红润的唇永远泛白,脸上皱纹丛生,眼窝凹陷得不成样子眼里常含着痛苦和强颜欢笑。
她被冰冷的仪器包围着,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病床上,像是一颗暗室里的枯木,望着窗外生机勃勃的万物,觉得留恋,又只能悲惨的等待死亡。
闻洛每次去看她都会想哭,都会想起当年小姑的样子。那是她不愿回忆的一段时光,当年小姑也是这样,清明的眼神渐渐涣散,一点一点地被死神消耗掉生命。
闻洛不敢想,但其实她这段日子一直在害怕,如果母亲也走了,她该怎么办。
母亲走了,她在这个世界上还剩下什么?
长达十几个小时的煎熬,手术室的灯灭了,天也亮了,闻洛的泪早就流干了。命运终于肯放过她的煎熬,向她下达了最后的宣判。
一具盖着白布的身体从手术室推出来,所有人都向她投来了怜悯的目光。
2023年初春,闻洛二十七岁,这年她母亲也走了。在这个偌大的世界,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在这个庞大到无以计数的宇宙,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听起来也太悲惨了吧,哈哈,十八岁的闻洛想得到吗?十八岁的闻洛什么都有,有钱,有自由,有爸妈,有小姑,有乔山温,她那么快乐,她又怎么想得到呢?
又怎么会想得到未来的自己会变成一个彻彻底底孤家寡人,没有家,没有依靠。望向苍茫,举目无亲。
闻洛敢想象吗?她无家可归了。
她没有家了
她妈妈走了,走了,再也不会睁开眼看她,对她笑,叫她洛洛。
其实早就有预料的吧,小姑离开时她就知道,这个世界太残酷了,哪有那么多奇迹啊。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奇迹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对她产生奇迹。
她看着方兰的尸体被推走,就好像对外界失去了感知,没有哭,没有闹,没有大喊大叫。
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乔山温甚至不敢大口呼吸,轻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与她四目相望。
闻洛的眼里是一片死寂。
她居然叫了一声乔山温的名字。
乔山温赶紧回应她:“我在,我在”
闻洛声音很轻很轻:“你不是说,存活率很高吗?”
乔山温呼吸一滞,“对不起,对不起”
“乔山温,我一无所有了啊”
如乔山温所愿,闻洛朝她笑了,笑出了声,肩膀都在跟着抖,她低下头,又看向她,笑着说:“你现在,还能怎么威胁我呢?”
第072章
“没有,没有威胁你”乔山温摇着头,惊恐发觉闻洛此刻对她是不是只剩下了恨意
闻洛一直都认为乔山温是在拿母亲威胁她,一直在忍,到现在,她终于忍不住了。
这个事实让乔山温没办法接受——闻洛跟她在一起一直都在忍辱负重。
闻洛一直在笑,乔山温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洛洛,我没有威胁你,我”
不久前那歇斯底里的一幕还在脑海里上映着,乔山温无可辩驳。
“洛洛,对不起,我只是”
闻洛笑声渐渐停歇,她无力地靠在墙上,望着乔山温眼含泪水的双眼,一瞬之间,眼里变得没有一丝情绪。
她像在回忆着从前,忽然感慨说:“乔山温,要是当初没有认识你就好了。”
——没有认识你就好了。
乔山温心狠狠一疼,连忙阻止她:“求求你,你别说”
她好像很听不得这些,而闻洛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说:“你说……要是知道往后这么痛苦的话,我是不是应该死在十八岁?”
乔山温抱住她安慰:“不是的,洛洛,你别说这种话,会好起来的,会好的……”
“会好的……?”这明显很无力啊。
闻洛垂下了头,下半张脸抵在她的肩膀,好像在依靠她,却启唇,轻声问:“乔山温,你放过我吗?”
乔山温心如刀绞,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浸湿了她的衣领。
放过她吗?
闻洛呆在她身边很痛苦,求她放过
乔山温知道都是自己的错,是她走上了严铃的老路,让爱的人窒息,让爱的人痛苦。
可是乔山温真的不能没有闻洛啊。
乔山温真的不想再被闻洛抛弃。
乔山温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在没有闻洛的世界熬下去啊
再一次面临失去乔山温真的害怕极了,不由自主地收紧手臂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低声哭泣:“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你这么难受,对不起,我以后不会那样对你了,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你别离开我,好不好?洛洛,我求你”
“我们好好在一起,可以吗?”
好好在一起吗?
这句话闻洛在外漂泊的时候经常听一些情侣在说,一直觉得很美好。
这也是闻洛曾经渴求过的东西,可就是曾经那么一渴求,不小心僭越,不小心冒犯了她,真心就被她拿来一次又一次的碾压,一次又一次的践踏。
闻洛发自内心地说:“可是我只想逃离你。”
她说:“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好窒息啊,我真的不想跟你在一起。你知道吗?我在外面到处凑我妈的手术费的时候,他们让我喝酒,让我卖笑,贬低我数落我,我都没那么绝望,他们起码拿我当个人。可在你身边我没个人样,你拿我的尊严在脚底下踩,要我跪到你脚边,你像训狗一样训我。你一直在给我洗脑,给我一个巴掌,又给我点甜头,企图把我给奴化,乔山温,你从来都不把我当人看。”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恨我,我这辈子要被你这样羞辱。”
“不是不是”
“你知道吗?我妈死了,我很开心的,我一点也不难过。我们是母女,有心灵感应,她肯定知道我难熬,不想拖累我,不想我继续给人羞辱。”
乔山温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闻洛,你别说了,我错了,对不起”
“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想跟你拥抱,更不想跟你接吻,每一次被你那样,我都觉的很屈辱。”
“觉得”闻洛又笑了一下,凑到正在发抖的她耳边,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很恶心。”
这是闻洛第一次用这个词,给了她曾经最喜欢的女孩。
好讽刺,太讽刺了。
“好恶心。”
乔山温浑身一震,犹如被雷电击中。她缓缓松开了她,一点一点退开,对上闻洛的双眼,通红的眼里蕴着难以置信的受伤:“你说什么?”
“很难受吗?我还以为你不懂得这个词的恶心。”闻洛嘲讽道:“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这样对别人,这么激动干什么。”
“闻洛闻洛”乔山温脸色煞白,浑身发抖,胸腔起伏得厉害,像随时要撑不住,“你不可以这么说,不可以!你收回去,你快收回去!!”
她死死攥着闻洛的手腕,像逼迫又像恳求,闻洛却补刀说:“被你牵着,也觉得恶心。”
乔山温犹如被利剑刺入心脏,手抖到接连着闻洛的手也被带动颤了下。
她越是发抖,越是害怕,闻洛似乎就越要说:“你知道吗?八年前那天晚上救了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决定。”
“你这样的人,从来都不配别人对你好。”
“你闭嘴!!!”
乔山温掐着闻洛的肩膀,眼神痛不欲生,“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
“原来你也会难受,原来你也有心吗?”
扔下这一句,闻洛想起身离开了,乔山温反手就把她给按住。
“闻洛……闻洛……你不能走,你不能走……”乔山温好像疯了,发狠地看着闻洛:“我不会放过你,不会,闻洛你别忘了,你别忘了”
乔山温彻底失去了理智:“你签了我的协议,欠了我一个亿,你走不了,你别想着逃离我,别想!”
闻洛沉默下去,就这样看着她,眼神无比淡漠。
不一会儿,乔山温又找回了自己被湮灭的理智,惊觉自己刚刚又做了什么,捂脸痛苦,哀求着:“对不起闻洛,你不可以,不可以离开我”
闻洛推开了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朝母亲的方向走去,没走两步,就因为低血糖而栽倒在地。
心脏抽疼得厉害,眼角有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
母亲死了,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走了,经过短暂的昏迷重新面对现实,闻洛不哭也不闹,一点情绪也不发泄,一个人压抑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听,不睡觉,也不吃饭。
是不想说,听不进,睡不着,吃不下。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说了又有什么用。听不进去安慰的话,听了母亲又不会回来。她睡不着,吃安眠药也睡不着,没有一丁点胃口,看什么都想吐。
想躺着,想就这样等死。
一直到有人告诉她,你要振作,你还要给你母亲处理后事啊。
对啊,她还要给她母亲处理后事。
乔山温还是不肯放过她,怎么也不肯放过她。
是啊,还欠着乔山温那么多债没有还呢,就想让人家放过,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乔山温没把身份证还给她,闻洛也再没了力气争吵,带着母亲的骨灰跟周书冉和邱玥回了南淮,回到南淮后她又忽然悲惨地发现,她无路可去。
曾经这里是她的家,是她自由肆意的天地。如今落得什么也不剩下,连一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没有身份证,甚至连南淮的酒店都住不了。
很多人都邀请闻洛去她们家住,闻洛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可能她的心理也扭曲了,她看谁都不像好人。
她不想看别人一家子其乐融融,不想看那些人朝她投去怜悯的目光,生疏又小心翼翼地和她说话,又她不在时再悄悄聚在一起,议论她有多可怜。
说闻洛啊,原本好端端的变成了孤儿,又没什么本事,还欠了一屁股债,不知道往后要怎么活下去。
闻洛也不知道自己往后要怎么活下去,她抬头看天,只看到灰蒙蒙的一片,觉得彷徨,迷茫,绝望。
痛苦到麻木,什么事情也不想做,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乔山温还是不肯放过她,后脚就追了上来,见面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住她,抱得特别紧,还想将她禁锢住。
闻洛忽然不想反抗了,她跟着乔山温住进她在南淮的房子,像之前被她包养时一样,被她安排好一切。哦不,她现在仍旧在被乔山温包养啊。
她签了卖身契的,她还欠着她一个亿呢。
还没有解脱啊,那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呢?把钱还了,跟乔山温解除关系就真的能解脱了吗?
母亲的葬礼上闻洛依旧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眼底发青,眼神疲倦又无神,很多很多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她不觉得葬礼有什么意义,只觉得好累好累啊。
望着母亲的遗照,她居然没了悔恨的心情,只是想,恭喜方兰女士,终于解脱了。
所以人还是自私一点比较好,如果方兰因为舍不得闻洛而苦苦支撑,那多活一秒就多痛苦一秒,这样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还是得看得开,还是得撇下闻洛,去追寻自己下一世的幸福。
而闻洛呢?
母亲一死,消息传开,其实跑来了很多人陪在闻洛身边,都觉得她可怜,都想着法子,怎样才能安慰她,又不伤她的心。
乔山温也一直乞求式地对闻洛说,洛洛,你还有我。
不是,并不是。
闻洛深深明白,乔山温从来都不是她的,从前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这个世界,最终什么也没给闻洛剩下。
闻洛啊,在人生这片苍茫大海中,再也没有了能停靠的岛屿,她就像一块浮木,顺着海水迷茫漂流碰撞,被海水侵蚀枯朽,最终被吞没。
可是海水那么冷,被侵蚀的过程,只剩下痛苦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第073章
方兰的葬礼结束了,来追悼的人都走散了,只剩下闻洛一个人望着一片空寂怅然。
周书冉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什么也没说。
因为不敢想象失去母亲会有多痛苦,知道说再多安慰的话对闻洛来说都是空的,所以只陪她站着,牵着她的手,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闻洛这段时间很忙很伤心很崩溃,没有时间想别的有的没的,没有对周书冉在微博上对她的表白进行回应,而周书冉当然也没有再提过。
周书冉其实还蛮庆幸的,庆幸闻洛没有挑破。
至少没有挑破的话,周书冉还可以借着朋友身份的掩护,像现在这样牵她的手,像以前闻洛陪着她一样,在她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何尝又不是一种幸福。
只是这份平静很快被打破。
乔山温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乔山温一直没放过闻洛,尽管周书冉私下里找她谈过许多次,她都一口否决。
“乔山温,你不会心痛吗?”周书冉问她。
“你不觉洛洛现在真的很不快乐吗?”
“为什么要那样对她?你很恨她吗?我记得洛洛从前对你很好很好。”周书冉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你也喜欢她吧?你们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做那种羞辱她的事情?”
乔山温不回应,只是看着好别处说:“我们之间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以后离她远一点。”
周书冉皱眉驳道:“你连一个关心她的人都舍不得让她拥有吗?”
乔山温愣住,周书冉正满眼复杂地看着她,更准确来说,是满眼鄙夷。
“洛洛欠了你多少钱我可以替她还,我喜欢她,我不会像你一样禁锢她,我想让她自由,我想让她开心。”
想让她自由,想让她快乐。
她比乔山温要无私多了,她的爱比乔山温更伟大。
这太能刺激到乔山温了啊。
乔山温冷笑了一声:“你凭什么以为你能拯救她?”
周书冉说:“我不知道,但我想尽我所能帮她。因为她曾经对我很好很好,我知道我这辈子都欠她。”
乔山温深吸一口气:“”“最好不要自不量力。”说完她转身就走。
其实乔山温知道自己做错了。
她知道自己用错了方法,她后悔了,她确实后悔了。
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就此放手,没有办法像闻洛所说的那样远离她放过她,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光是远远看到闻洛跟周书冉牵手她就嫉妒得要死。这段时间闻洛不理会她,却不反抗周书冉的亲密,有时候甚至会回应她们俩站在一起,那背影就好像在对乔山温说——我真的很讨厌你。
一次又一次把乔山温给逼到崩溃边缘。
她真的好嫉妒,也真的好好怕,闻洛会彻底爱上周书冉那样对她无私奉献的好女孩。也好怕闻洛牵着周书冉的手时转头看她,眼神里充满了对疯子的厌恶。
那她就彻彻底底地被抛弃了啊。
她接受不了,她真的会疯掉,她真的会没办法控制住自己
她还是要把周书冉赶走,用尽所有手段
她还是要把闻洛留在身边,尽管闻洛现在恨她恨透了她也能接受,可时间会抹平一切不是吗?只要自己在她身边,竭尽全力对她好,恨意会被抚平的不是吗?
闻洛不是铁石心肠,她一定会心软的,她一定会的。
乔山温总是给自己这样洗脑,在合理化她偏执的不肯放过。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
一无所有的,只靠信仰苦苦支撑着的信徒,信仰崩塌就会死亡。人都是自私的啊,闻洛是乔山温梦了八年才抓到的蝴蝶,又怎么舍得放手让她去爱别人,亲手再一次将自己打入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永不见天日。
时间会磨平一切的,乔山温会用她的爱去努力弥补她们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乔山温跟闻洛回到了别墅里。
闻洛很平静,全程一言不发,乔山温坐在她身侧,静静地陪着她。
她以为闻洛又不愿意吃饭,没想到闻洛认真坐下吃了很多,她以为闻洛会像往常一样对她一言不发,没想到闻洛说:“今天的饭挺好吃的。”
“真的吗?好,那你多吃点。”
乔山温有些手足无措,说出来的话有些尴尬,她后知后觉闻洛这是在跟她找话题,觉得懊恼又雀跃。
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更加确信,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满脑子都是这个,甚至洗澡的时候也深深想着闻洛,夸张到洗完澡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闻洛。
在房间里不见闻洛的踪影,她马上就慌了,四处寻找,心急如焚。
而比起她的歇斯底里,闻洛就显得尤为平静。闻洛只是靠坐在二楼阳台上的摇椅上对着晚风抽烟,她回眸瞥了乔山温一眼,乔山温的崩溃就被拯救,动荡的心脏再一次被闻洛轻轻扶稳。
“洛洛?”乔山温轻唤一声。
这不是乔山温第一次看闻洛抽烟了。早在几年前,她就在大洋彼岸的桥边,远远看着闻洛坐在不知谁的车上,正开窗抽着烟,眼里蕴着笑,聊得很开心。
乔山温提醒说:“这里很冷”
闻洛没有动,也没有应答。
再也不像之前,想自己喝杯酒都怕乔山温要惩罚她。
乔山温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强求她,于是站在她身侧陪她,垂眸看着她的发顶。
黑夜光线昏暗,闻洛眼前烟雾缭绕,很快被风吹散。她垂着眼眸看外面的世界,长发被风吹动,有股说不出的悲伤又迷人的氛围。
让人心疼,也让人迷恋。
南淮的冬天再冷都不会有雪,但有风,是不同于帝都湿冷刺骨的寒风,闻洛曾经最怕这个。
闻洛怕疼,也怕冷。
乔山温还记得那年冬天,她们两个人只要站在一起,风一吹闻洛就偏过身子找身旁的她要一个拥抱,嘴里嘟囔着她的歪道理,让人根本没办法反驳,推也推不开。
恍惚间,乔山温出现错觉,她们俩好像真的回到了当年一起在教室走廊前对着天空幻想以后一起去帝都看雪的那段日子。
那段日子真的好开心啊……
后来闻洛一声不吭的走了啊。
她们一分开就是八年,但重逢了,真的有一起在帝都看雪,可是……
要是一切都没有变就好了。
她们会回去的吧?会回到那段最让乔山温快乐的时光,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彼此拥有。
乔山温现在就好想抱抱她啊,可是闻洛说,她的拥抱让她觉得恶心……
每每想到那句话乔山温都难过得想掉眼泪,好希望那只是气话,却也真的不敢再去抱闻洛,怕她再把那话说一遍。
乔山温承受不住的,会变得像严铃一样,控制不住地发疯。
千万不能发疯,千万不要……乔山温这几天在心里警告了自己无数遍。
闻洛全程无话,乔山温也不再出声打扰。两人就这样无言呆了几分钟,闻洛再次回眸看,只见乔山温身上就穿着一件单薄的浴袍,头发湿哒哒地披散在肩上,脸被冻得有些发白,眼神紧张又复杂。
闻洛沉默了一会,启唇说:“你不怕生病吗?”
乔山温摇了摇头,“不怕。”
闻洛站起身,把烟掐灭,往屋里走:“回去吧。”
真的被闻洛给说中,回到室内后乔山温没过一会儿就有了不适症状,脸颊泛红浑身无力,头晕脑胀,还呼吸不顺。
是因为刚刚吹了冷风,再加上这段时间太疲惫,抵抗力下降,自然而然让病毒钻了空子,感冒发烧也都不奇怪。
这段时间她们都太辛苦,在黑暗里起起伏伏挣扎到没力气。太多天没睡过好觉,难受与困意共同席卷着她,乔山温没力气起床拿药,想就这样扛过去,可闭眼好久,又不能真正睡去。
脑子里很多很乱的东西在上映,人生病了总是会变矫情,乔山温想,自己真的好可怜啊,活在这世上,大多数时间都被痛苦占据着,现在就连闻洛讨厌她。
她其实也很讨厌她自己。
她不敢再强迫闻洛与闻洛同住一个房间,难受到想落泪之际,闻洛来了。
她将门推开,带来了医药箱。
“洛洛……”乔山温的眼泪彻底挂不住落了下来,像这些天受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可以被安慰的家。
闻洛没说话,将体温计塞给她,给她递了热水,叮嘱她要喝完。
“嗯……”乔山温撑起虚弱的身体,努力将一整杯热水都喝掉,满眼通红的看着闻洛。
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去牵闻洛的手,闻洛没有再抽开说她恶心,安安静静一动也没动,一直到体温计到了时间她才抽开手拿来看。
三十九度。
才吹了一会儿冷风就烧这么高了。
从医药箱里翻找出布洛芬,闻洛放在掌心里递给她,“吃药吧。”
“嗯……”
乔山温终归还是没有忍住念想,吃完药后倾身抱住了闻洛,脸靠在她怀里,乞求她可不可以留下来陪陪自己。
她隐约记得,闻洛点头说了好,温柔地扶着她,让她慢慢躺到了床上。
她隐约记得她们牵着的手一直没放开,她甚至在梦里一直紧紧抓着不让她走所以闻洛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呢?
乔山温这一觉睡得很好,可醒后枕边早已凉透,整个屋子、整个世界都如坠冰窖。
闻洛走了,在说完陪她之后彻底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074章
闻洛什么也没带走,身份证、护照、银行卡,甚至是乔山温给她的手机都被她给留了下来。这也代表着乔山温没有任何途径可以联系到她
乔山温第一时间去找了周书冉,周书冉也不知道闻洛去了哪里,她知道这个消息后同样心急如焚。
乔山温翻遍了闻洛的通讯录,问遍了身边所有跟闻洛有关系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闻洛的行踪。
闻洛什么也没带,没有钱,没有身份证,没有护照,她去了哪里?她要去做什么?她怎么就走了……?
明明上一秒还在哄乔山温入睡不是吗?
明明上一秒才让乔山温看到了希望不是吗?
乔山温找遍了南淮也找遍了帝都,闻洛像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一丁点踪迹。
闻洛走了,闻洛走了
她又一次走远了
乔山温偏执地不肯承认自己再一次被闻洛抛弃,她坐不住,她静不下来,她没办法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世界,对来说是一种比死都无法忍受的折磨
她倾尽所有到处寻找,可不管她如何对天乞求如何歇斯底里闻洛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不会回头,不会回来
闻洛消失的记不清第几天,华国阖家团圆的春节已经要结束,年味还有残留,机场张灯结彩。
乔山温已经彻底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可她没办法做到放弃,她在南淮机场的出站口等了一整天,呆呆地望着出口,眼睛也不肯眨一下。
等候的并不止她一个人,出站口有很多人来接机,她们陆陆续续接到自己的亲人、朋友、爱人……乔山温却动也没动过,眼神没亮过一次。
深夜,最后一艘航班落地,乔山温身边站着的最后一个男人也等来了她的妻子,两人手挽着手笑着离开,乔山温还盯着出口缓不过神。
偌大的黑暗包裹着她单薄的身躯,意识到真的只剩自己一个,她忽然眼眶一酸,抬起手抹眼泪。她低下头,透支了大半个月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倒下。被送进了医院,昏迷了三天三夜。
连处在昏迷时她都没有得到短暂的解脱,她做了三天的噩梦,还是要清醒面对更残酷的事实。
闻洛走了,闻洛真的把她给抛弃了。
明亮又黑暗的病房里,乔山温蜷缩在病床上失神,医生把乔山温的助理叫道一旁低声说:“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建议最好带到精神科看一下。
助理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小声应着好。
精神科严铃就在精神病院啊,所以那里也是乔山温的归宿吗?
乔山温就像是被压进了海里动弹不得,但她死不掉,所以每分每秒都在感受濒临死亡的窒息痛苦。
闻洛走了一个月了,她藏得好极了,不让乔山温发现一丁点痕迹。
乔山温也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再一次被闻洛抛弃,而且被抛弃得很彻底。
闻洛比八年前绝情多了,她除了走前一晚的温柔什么也没给乔山温留下,而乔山温那晚还浑然不知地觉得自己被幸福灌满,含着美梦入睡。
闻洛怎么可以走啊,闻洛还欠她那么多不是吗?
闻洛怎么不讲信用,闻洛为什么不爱她,她明明那么爱闻洛她明明在用全部爱闻洛啊
乔山温一直在追她,一直企图抓住她,她却永远都不给乔山闻机会,命运永远不给乔山温机会……
八年前闻洛去了爱尔兰,乔山温一个人在帝都。那种说好要一起却只剩她一个人来到这陌生之地的痛苦时时刻刻折磨着乔山温,她想闻洛想得要疯了,不想管她是不是在那边跟别的女人谈恋爱,就想去看看她,哪怕只远远看一眼
可是爱尔兰好远啊,就连飞机票来回都要几万块。
对于一无所有的乔山温来说那真的好遥远,很荒谬,是幻想,一点儿也不切实际。
可这份念头真的在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成了乔山温要好好活下去的动力。
她在别的学生眼里孤僻又疯狂,除了上课和睡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兼职。唯一一个偶尔跟她说说话的室友在知道她用攒了一年多的钱买了去爱尔兰的机票以后大骂她是不是有病。
很明显,这在别人眼里没有一丁点意义。
好像确实没有意义,好像真的是有病。乔山温自己也这么唾弃着,她付出这么多努力,就为了去看一眼那个一声不吭把自己抛弃了,或许正在跟谁甜蜜恩爱的混蛋。
听起来真的好贱啊,她还是义无反顾地上了飞机,她知道钱不重要,她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因为得到过救赎,她变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虔诚信徒,她能活下去不就是因为有闻洛吗?
爱尔兰在四月刚进入春天,万物开始复苏之际也是闻洛的生日。乔山温下飞机后乘坐大巴来到闻洛所在的城市,她没有心思欣赏这里的景色,只不断地幻想着闻洛的模样,一年多没见了,她变成什么样儿了?有没有更漂亮,有没有更爱笑?
因为谁变得更爱笑?
好像有点心酸。
为什么去见一个并不爱自己的人能激动成那样,乔山温永远给不出答案,她只记得她找了闻洛很久都找不到人,一直到深夜都没有住进旅馆。后来才知道闻洛几天前已经走了,她走得静悄悄,没人知道她走了,也没人知道她又去了哪。
乔山温积攒了一年多的思念,倾尽所有第一次独自来到如此遥远的异乡,可她连思念之人的背影都没有见到。
这好像有点难以接受,乔山温也接受不了,她久久不愿接受现实离开,坐在都柏林的街边长椅上掉了好久的眼泪。
那一刻她真的好恨闻洛,更恨命运,总是对她那么残忍。
她还是无可奈何地回了国,甚至连伙食费都不剩,一个月没有吃肉。
后来乔山温得到了保送去国外读研的机会,那是闻洛所在的城市,时隔四年,她终于远远瞧见了闻洛的背影——闻洛提着行李箱跟她的朋友告别着走进机场,奔赴她的下一场盛宴。
残忍地给乔山温留下一地折磨。
糟糕的命运好像一直在向乔山温昭示着她永远得不到闻洛。闻洛跟被困住的乔山温不一样,闻洛在浪漫地周游世界,她在哪停留的时间都不长久,没人能追上她的踪迹,包括乔山温在内。
后来乔山温有钱了,她终于可以随时去看闻洛,只是这仍旧只是她一个人的自我凌迟,闻洛并不需要她,都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已经变成闻洛落了灰的记忆。
闻洛的身边永远都有人在陪她欢笑,乔山温去见她看得最多的就是她的背影。她及腰的长发刻进了乔山温脑海里,就像是在空中漂浮的自由的云,怎么也触碰不到。
这八年她们没有任何联系,没有说过一句话。这八年的闻洛浪漫又自由,而乔山温好像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自己证明闻洛真的并不属于她这件事。
这些年,她把自己吊起来被闻洛千刀万剐,这份疼痛却又不知何时成了她发觉自己还活着的证明,所以她上瘾。
闻洛又那样自由,闻洛说走就走的模样深深刻进乔山温的记忆里,她早就被这样的生活摧残到疯癫又扭曲。
被折磨了八年实在怕进了骨子里,好不容真的失而复得,她更加恐惧回到深不见底的痛楚中去,一丁点危机感都让她失去神智,为了把闻洛留在身边不择手段,她控制不了自己
她不是正常人,她疯了,就连闻洛那样温柔的人都亲口说她是疯子,说她有病,说真的只想逃离她。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心理扭曲?
——她们说得对,你就是个疯子,跟你妈一样是个疯子。
——你这样的人,永远不配别人对你好
是啊,闻洛说得对……
闻洛怎么会爱一个精神病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敢呆在精神病身边啊,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怕,怕自己哪天就被精神病给一刀捅死了不是吗?
去治病吧,去治病吧,治得好吗?
严铃都疯了多少年了,她都治了多少年了乔山温遗传了她的基因,归宿应该跟她一样吧,不被爱,没有爱。彻底疯了以后被扔在精神病院终日对着空气傻笑或发怒,疯疯癫癫地孤独终老。
这是最后一次离开吗?
最后一次是由闻洛来亲自向乔山温证明,闻洛永远不属于乔山温,就算她用尽手段,就算她倾尽所有……
是这样吗?
忽然,病房门被敲响,一个陌生的女人隔着门礼貌问:“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
没有得到回应,女人擅自推开了门,在乔山温提防的目光下笑了笑,“请问是乔女士吗?”
女人看起来二十多岁,长相温柔标致。乔山温从没见过她,而她看乔山温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已经认识她好多年。
“你就是洛洛的会长吗?”
第075章
洛洛的会长
乔山温听到这个称呼心里颤得厉害,闻洛从前总叫她会长。在乔山温心里,会长这个称呼在别人嘴里是恭恭敬敬的尊称,但被闻洛那样轻佻地叫出来,就像调皮又亲昵的小名。
是她们的从前,眼前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这么问?
乔山温反应过来,好似捕捉到了希望,忙问:“你认识闻洛?”
“认识的。”女人笑了笑,“你好,我是洛洛的朋友。”
乔山温:“闻洛在哪?!”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但是”
稍微安顿了乔山温的情绪,女人拉了椅子坐在乔山温床前,开始介绍自己:“乔小姐你好,我叫沈晚宁,跟洛洛认识很多年了,不过我不是你们淮中的,我在隔壁附中念高中。”
“我先前一直在国外,前段时间回南淮陪爸妈过年,参加同学聚会时不小心听说了洛洛的事,听说她失踪了,你一直在找她想了很久,我后天就回澳洲了,还是决定临走前来给你讲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沈晚宁说:“一则关于闻洛的,暗恋心事。”
关于闻洛的暗恋心事?
乔山温不自觉掐紧指尖,“她暗恋谁?”
沈晚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启唇娓娓道来:“附中跟淮中距离一个公交车站,我跟洛洛就是在公交车上认识的。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她那样有趣的人,也太自来熟了吧,我坐在位置上听歌,她忽然凑到我旁边的位置,说她也喜欢田馥甄哦。”
“她怎么知道我喜欢田馥甄?我还以为她偷看我手机,她提醒我才知道,我耳机坏了,一直在外放。”沈晚宁说到这儿笑了一下。
“她虽然很社牛,看起来好像很不正经,但给人感觉好舒服,很幽默,很有趣,又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跟她在一起完全不会尴尬,让人忍不住被她吸引,喜欢跟她聊天,久而久之,我们经常一起在公交车上谈天说地,各种心事,什么都聊。”
“”
沈晚宁看病床上的女人表情微变,又带上了些提防的神色。沈晚宁在心里愣了下,赶紧道:“不过我可不喜欢她,我跟我妻子已经在澳洲领证两年了。还有啊,她很花心对吧?一看就不靠谱,让人不敢交付真心。”
“她大胆向我承认自己喜欢女孩子,我一开始也以为她女朋有很多,毕竟她那么会撩女孩子,你应该也这么觉得吧?”
乔山温不语,沈晚宁忍不住轻笑,“但其实她根本没有谈过恋爱,那些被她撩过的女孩子都被她当成纯友谊,她一点也不渣,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伤了很多女孩子的心嗯,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开始我也不信,在那个对恋爱那么向往的年纪,她又这么受欢迎,怎么可能会没动过心没谈过恋爱呢?”
“一直到她后来喜欢上一个女生,我才发现,她真的太纯情了吧。喜欢了那么久,到头来就只敢借着帮人暖手的名义牵手,借着冷装可怜拥抱她。还有抢人饮料喝达到间接接吻的成就,好幼稚啊。还有故作随意地送礼物,其实一条围巾就选了好几天。”沈宁晚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
而乔山温有些呆滞。
借着暖手的名义牵手、怕冷装可怜拥抱、抢饮料间接接吻、一条围巾就选了好几天
乔山温不禁抓紧床单:“她喜欢谁?”
“你真的不知道吗?你一直不相信她喜欢你吗?”沈晚宁眼神有些疑惑,如果是不喜欢,此刻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沈晚宁笑了笑说:“用她的原话说呢,她喜欢上谁不好,偏偏喜欢上她们学校的学生会会长。喜欢上那样死板又高冷的人物,会长可严格了,每星期都要抓上几对小情侣公开处刑,让她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
“”
——喜欢上谁不好,偏偏喜欢上她们学校的学生会会长。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乔山温笑出了声,是一种很心酸的轻笑。沈晚宁看着她,她已经红了眼眶,眼泪摇摇欲坠。
难怪洛洛总是说她很喜欢看会长哭,会长哭起来确实很迷人啊。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哦。”沈晚宁不禁放轻了声音,温柔道:“我不知道你们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听说闹得有些难看我只是想,你们不应该是这样的,当年我每每听她谈起你,都会忍不住牵起嘴角,就像在看一部纯情美好的青春电影,又慢又热烈。”
“闻洛她喜欢你”似乎是觉得只有一句喜欢不太够表达闻洛的感情,沈晚宁沉吟了一会儿,强调道:“很喜欢很喜欢你。”
“她喜欢我为什么要走?她喜欢我为什么要和别的人”乔山温有些激动,透着一股无比浓烈的委屈。
沈晚宁眼神复杂,心想原来真的另有隐情。
“不是你拒绝了她吗?”
“我”乔山温睁大双眼,“我怎么会拒绝她她没有跟我表过白,她怎么回事?”
乔山温急切问:“怎么回事?”
沈晚宁说:“后来你忽然跟她冷战,她怎么道歉都不管用,她觉得很委屈,可是她又舍不得放弃你。那时快到你的生日了,她精心为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在你生日当晚去找你,可是你拒绝她了。”
“她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拒绝她的,就说,她站在你家楼下给你发了很多条信息,打了很多个电话,而你,只给她回复了拒绝的一段话。”
生日当晚,发了很多条消息,打了很多个电话
乔山温愣在原地,她着急忙慌地回忆八年前的她生日,她明明没有接到很多条消息和电话,也不知道闻洛来找她,因为她晕倒了。
她被严铃折磨到晕倒。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没有发过拒绝她的信息”乔山温急得落泪,哽咽着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原来你一直不知道这些年她一直都没有打扰你,确实,是一个很合格的失败者啊”沈晚宁满脸遗憾。
“她当年受了很大打击,一病不起半个月,我还以为”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乔山温泪如雨下,以一种渴望又悲惨目光看着沈晚宁。她抑制不住地抽泣,全身上下都在经历一种被颠覆了的颤抖。
“她真的喜欢我,她真的来找过我你说的是真的吗?”
乔山温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想象自己八年前究竟错过了什么
更不敢想象,当年严铃拿着她的手机,对闻洛说了什么。
见她置疑,沈晚宁极为认真且笃定道:“她不光很喜欢你,你还是她第一个,且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喜欢过的女孩子。”
第一个,唯一一个
乔山温几乎要被这些铺天盖地又颠覆认知的消息砸晕了。
“她去爱尔兰是因为她小姑要到爱尔兰去治病,你没有见过她小姑吗?她去你们学校教过一阵子书的。不过后老没有在手术台上撑过去,在第二年春天就去世了。”
乔山温又愣住。
苏老师
乔山温一时撑住身子往下跌了跌,沈晚宁赶紧起身去扶她。
“她出国以我们断断续续地联系着,每次我问她,你还想你的会长吗?她都大大方方地说其实很想,但不会去打扰你。”
“她后来一直都没有谈恋爱。她跟我说,其实一个人在外面漂泊流浪其实很寂寞”
一个人在外面漂泊流浪,心里又承载着太多悲伤和遗憾真的很寂寞,闻洛其实很怕一个人呆着,只要静下来她就会想起某些悲伤的往事,很难受,很矫情。
所以她很喜欢交朋友,喜欢被簇拥在人群之中欢笑,喜欢喝酒,喜欢吧自己灌醉短暂忘却烦恼亦或是制造美好幻觉
大概是最好的青春遇到的人太美好,那种悸动没有任何感觉能代替。闻洛不喜欢身边成年人的快餐式和为爱而爱,这些年一直没有忘掉乔山温。当然总是会遗憾和乔山温的约定没有达成,又无可奈何地安慰自己有些承诺并不需要兑现。
她一直很怀念当年的那场暗恋,怀念会长抓她违纪被她逗得脸红心跳;怀念会长给她讲题为,了让她好好学习满足她一切条件;怀念跟会长肩并着肩用同一副耳机听歌,怀念那年深冬会长听说她喝醉了急匆匆赶去找她,怀念在寒风中的那个拥抱。
怀念当年的会长,也怀念当年的无忧无虑的自己,更怀念还可以把会长计划进自己未来无限畅想的日子。
闻洛曾在酒醉夜里对沈晚宁说过,会长或许就像一弯月亮,永远悬挂于闻洛的心头之上,永不黯淡。
“洛洛一直说,那段回忆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这八年她没爱上过任何人,她一直记着你,可又一直很坚定地觉得你不会爱她,所以根本不敢打扰你。”
“我不知道那晚\'你\'究竟说了怎么的话将她打击成那样。”
“但能确定的是我没见过比她更纯情更痴情的人了,她真的很好很好”
“其实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她能幸福,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如果你能找到她的话,有误会一定要说开啊。”
乔山温没有办出院手续,甚至没有把身上的病号服换掉,披了一件外套小跑着离开医院,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后座,她全程一直在控制不住地流泪、发抖,把司机弄得胆战心惊。
车子停在一家精神病院门前,某间单人病房里住着一个年过半百的憔悴女人。或许是因为刚刚发完疯,她一只手被绑在了床上。她就这样靠坐着,对着窗外发呆。
因为窗户布满了铁丝,外面本就不太靓丽的风景变得更加黯淡。妇人好像也不太在乎,她早麻木了,眼神空洞得仿若一具皱纹遍布、骨瘦如柴的可怖木偶。
病房门忽然被打开,制造出的声响惊扰到她,妇人这才眨了眨眼睛,偏头看去——她的女儿正站在门外,满眼怨恨地看着她。
严铃眼神动了动,哑着嗓子无比冷漠道:“你来干什么?”
“八年前是不是你给闻洛发的消息?你跟她说了什么?”乔山温情绪激动,逼到她床边厉声质问,眼神像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八年前?
严铃都疯了这么多年了,她早就精神错乱,又怎么会记得闻洛是谁,怎么会记得八年前发生过什么。
可她忽然笑了笑,她真的还记得,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乔山温说的是哪件事。
那天晚上啊,她记忆太深刻了。
严铃打量着女儿此刻狼狈的模样,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带着浓浓的嘲笑意味,就好像女儿越不开心她就越开心,越满足。
她笑得喘气,“我记得,我记得太清楚了。”
“那天晚上是你的生日吧,我记得,你说的那个人就在我们家楼下,她捧着一束花,手里提着一大堆礼物,被冻得瑟瑟发抖。”
“你知道她给你发了多少条消息吗?你知道她都对你说了什么吗?她说什么来着?让我想想想起来了。”
“她说你至少要给她一个认错的机会,说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失去你,说你对她来说很重要。”
站在窗边偷看为乔山温而无比急切的女孩,那一刻严铃嫉妒极了。她们一家子都应该下地狱的,怎么能有人对乔山温这么好?
乔山温早已泪流满面,而严铃眼里笑出了泪花,“真是不敢想象,你这样的烂人也有人这么爱你,你是我的女儿,一个疯子的女儿,你配得到爱吗?你知道我替你给她回了什么吗?”
严铃恶狠狠地,一字一句地说:“我说她恶心,同性恋真恶心。”
——恶心
她说,闻洛恶心
八年前的平安夜,闻洛捧着花,在冷风中打字,对乔山温说:你在我心里很重要。
而乔山温对闻洛说:你好恶心。
难怪,难怪
乔山温顷刻间遭雷劈,崩溃地跌倒在地掩面痛哭。
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这段时间究竟做了什么,对闻洛造成了多大伤害……
第076章
“闻洛?闻洛?洛洛……?”
静谧的寒夜,乔山温被困在一团迷雾之中分不清方向,她迷茫地四处张望,包围她的皆是混沌与虚幻,找不到所爱之人,她神情愈发急切与慌张。
她找不到闻洛了,找不到闻洛了
乔山温蹲下身子,眼前的世界颠倒又旋转,一直在晃来晃去,一群密密麻麻的声音在她耳边环绕,念叨着让她恐惧的话语——
闻洛不要你了,闻洛永远不会回来,是你把闻洛逼走的,是你消磨光了闻洛对你的爱意,是你毁掉了你们曾经美好的一切。
“不,不,不是,不要”
这些话仿佛是刀子插在乔山温心头剜她的血肉,让她疼得不能自己。可它们说得太对,就连乔山温自己也不禁念叨着,闻洛走了,闻洛再也不会回来,闻洛不要她了,闻洛真的不要她了,是她亲手弄丢了闻洛
就在这时,眼前一道人影闪过,乔山温想也没想,忙不迭朝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去。跑了好久,闻洛的背影终于在她眼中逐渐清晰。
闻洛散着及腰的长发,穿着纯白色的长衫,在雾气中走得很慢很慢。衣摆与长发随风飘荡,若隐若现,有一种很不真实的虚幻感。
乔山温渴望地看着她,将她当成生命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奋力追赶着。
“闻洛,闻洛!”
可为什么追不上她?明明闻洛走得那么慢,明明乔山温拼尽全力在跑啊。
脚步变得越发沉重,喘着气叫她名字第无数遍,闻洛还是不肯回头看她一眼。
“洛洛,你等一下,等等我!”
“求求你,等等我,等等我”
不知不觉,闻洛终于停下了脚步。
“洛洛……?”
她们不知何时登上了摩天大厦楼顶,闻洛就停在万丈深渊之边,站在至高的顶端被冷风肆虐。
纤瘦的身躯显得格外单薄,乔山温提着一颗心,怕她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散。
“洛洛”乔山温不敢轻举妄动,朝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伸出了手,轻声颤抖请求道:“洛洛,下来好吗?过来我这里好不好?我带你回家,我知道错了,我什么都答应你,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我爱你,我好爱你,我一直很爱你,这八年来我没有一刻忘记你,你回来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她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带着最卑微且最诚恳的求救,说到后面几乎要哭出来,闻洛终于回眸看她。
四目相对,乔山温急道;“洛洛!”
她那么悲伤,她无比忏悔,她做了那么多错事,她做好了闻洛向她发泄怒火的准备,而闻洛只是朝她弯眸一笑。
笑意从桃花眼中荡漾开来,太过温柔,一下子将乔山温带回了八年前,仿佛重见当日少年。
乔山温失了神,愣愣地看着她。
她笑得跟从前一模一样,犹如暖阳,让人向往,让人眷恋。
她怀里不知什么时候抱了一把吉他,笑着问:“乔山温,你还想不想听我唱歌?”
乔山温慢了半拍,说:“想,想”
她乞求:“你先过来好不好?先过来,求求你……”
长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看起来颇有自由的美感。闻洛对乔山温的话置若罔闻,她偏了偏头,下巴指向俯瞰着的城市,“你难道不觉得这儿很有感觉吗?”
不远处就是南淮的淮江,她们曾经熟悉的这座城市的点点滴滴。
“会长,你没在这么浪漫的楼顶听人唱过歌儿吧?”
乔山温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
她的好多好多第一次都是闻洛给她的。
“洛洛,对不起……”
闻洛看了她一眼,而后转头席地而坐。
她就这样迎着风,抱着吉他,弹唱起一首她们从前都很喜欢的,明明各自都有耳机,却偏偏要戴同一副耳机肩贴着肩一起听的歌儿——
片段中有些散落,有些深刻的错
就快懂这一秒钟,怎么举动,怎么好好和你过
那寂寞,有些许不同,我挑着留下没说
你知道,你曾经让人被爱并且经过,毕竟是有着怯怯但能给的沉默
在所有,不被想起的快乐里,我最喜欢你
这首歌叫《喜欢》,闻洛用她挡掉了年少时乔山温所面临的难堪,是乔山温对闻洛占有欲的彻底开端。它被乔山温藏近了最宝贝的歌单里,这首歌承载着她对闻洛的所有思念,这么多年每次听,旋律一起,她脑海里都会隐隐约约地浮现出闻洛的身影,浮现出各种曾经美好的场景
是一种沉醉也是一种折磨,乔山温一直听,一直怀念。
年岁没有摧毁少年的嗓音,反而锤炼得更加温柔纯净,乔山温站在凛冽的寒风中,又仿佛被温和的春风环绕,被带进了舒适的云端。
闻洛在风中唱歌的样子怎么还是那么有魅力,像当年,让人光是远远看着就想将她私藏。
又凄美得惊心动魄,催人落泪。
乔山温不知不觉就湿了眼眶,可她不敢抬手抹去泪水,她怕就那么一秒钟的闭眼,闻洛就消失不见了。
最后一缕弦声消散在风中,闻洛缓缓放下了手,望着天空一动也不动。
乔山温轻轻出声:“洛洛,你下来好不好?”
“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你下来好不好?”
她乞求了好几声,闻洛忽然真的站了起来,缓缓转过身。
乔山温心头紧绷着一根弦,不敢呼吸。
闻洛望着乔山温,眼神很温柔,仿若蕴着一片暖洋,她说:“乔山温,对不起啊。”
“之前对你说了那样过分的话,你别伤心。”她笑中含着歉意。
乔山温连忙摇头:“没关系,没关系”
“你别记恨我啊。”
“不会的,我不恨你,是我对不起你,你下来好不好”
闻洛似乎听进去了,眉眼弯了弯,往前迈开步子,乔山温赶紧朝她伸出手,而下一秒,闻洛又毫不犹豫地向后倒去,没给乔山温半秒的反应时间,坠落于万丈深渊。
“闻洛”
“闻洛!!!!!”
乔山温惊恐地睁开眼,手忙脚乱地把灯打开,起身疯疯疯癫癫地四处寻找闻洛,将一切扑了个空后她面对着空空如也的房子,抬起手往前摸了摸,眼前连一丁点幻觉都没有留下,什么都没留下。
闻洛失踪了。
这是闻洛失踪的第二个月。
这些天乔山温不知第几回做刚才那样的梦,梦里永远都是一片阴霾与漆黑,她看到的永远都都是闻洛的背影,闻洛明明走得很慢很慢,她却永远都追不上,摸不着,最后眼睁睁地看着闻洛
不行,不行
她怕得要死,她真的怕得要死。
可她万分无力,她抓不住闻洛,她不知道闻洛在哪
乔山温抱着头崩溃,呜咽着哭出声。
是她毁了一切,是她毁了闻洛
前些天从精神病院回来后,她找了很多人来修闻洛坏掉的手机,登录上闻洛之前的那个□□账号,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闻洛对自己的爱意,也看到了闻洛当年收获的恶意。
她疼得窒息。
她终于知道闻洛那天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不是因为心疼周书冉,而是在心疼从前的自己啊……
而乔山温什么也不知道,一个劲儿的逼她,逼她,逼她
闻洛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乔山温那样对待
闻洛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乔山温当成狗一样羞辱
闻洛究竟做错了什么?明明她那么好,明明她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乔山温的事……
她明明……
乔山温还记得闻洛第一次给她听《喜欢》时的场景,那是学校门口的便利店,有两个人在议论乔山温的身世。
她们说乔山温的妈妈是个疯子,说基因都是会遗传的,说不定乔山温也是个疯子。
当时闻洛也听到了,但就好像只是在耳边拂过,她没有信,也没有问,给乔山温戴上了耳机,让乔山温也不要听。陷珠腐
她冲乔山温笑,希望能治愈到乔山温。
她像乔山温的庇护所,她守住了乔山温的自尊心不让青春期的少女难堪,对少女温柔以待。
那年闻洛十八岁,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肆意妄为又小心翼翼,尊重她爱护她,将她捧在手心里偏爱,给了她数不清的温柔与保护。
可谁能想到,很多年后那个被她保护过的少女变成了刺向她的利刃,践踏她的尊严,羞辱她的人格,让她痛苦万分,逼得她歇斯底里。
闻洛曾经不管不顾地喜欢她,闻洛说她受够了。
闻洛曾经义无反顾地救她,闻洛说她后悔了。
闻洛曾经说很想要和她一起去帝都,闻洛说她只想远离她。
闻洛曾经最喜欢跟她拥抱,闻洛说跟她接吻拥抱很恶心。
闻洛曾经不信任何人对乔山温的揣测,闻洛说原来乔山温真的是个神经病。
闻洛说乔山温原来真的心理扭曲。
闻洛说她后悔那天晚上救了她。
闻洛后悔对她好,闻洛后悔心疼她
可闻洛明明怀念了她八年,可在那之前闻洛还一直将她藏在心底念念不忘。
敢想象吗?那重逢的短短几个月闻洛到底经历了什么?乔山温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世界上最大的心痛莫过于因为爱将自己的爱的人推远,又后知后觉,自己原来也曾被她放在心上深深爱过。
她犯下了最不该的错,得到的惩罚是夜里不间断的噩梦,是白昼没有一刻不身处悔恨的痛苦与煎熬。
是她想要倾尽全力好好爱她,却再也找不到她。
生不如死。
她更怕……
不行,不行,闻洛还欠着她的,闻洛不可以就这样走掉
乔山温没办法了,她只能靠着她与闻洛最后的牵连苦苦支撑,偏执地认为闻洛只要欠着她的就不会走,沉浸在梦里不愿意醒来。
闻洛确实和她想的一样,不会不还清欠款便消失不见。
所以这天,她收到了一笔巨额转账,九位数,是闻洛欠了她的所有债务。
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她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接通后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乔山温心慌,忍不住开口:“洛洛,是你吗?”
意识到一定是的,乔山温情绪激动:“洛洛——”
“乔山温。”
“”
闻洛的声音很微弱,像落入水中无力挣扎的濒死之人:“对不起啊,那天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不……”
“乔山温,我不欠你的了。我跟你,两不相欠。”
乔山温泪水涌现:“不是的,是我对不起你——”
“嘟嘟嘟”
电话挂断的声音打断了她,乔山温尝试回拨,听到的永远是冰冷的机器声。
她查到,号码来自江城。
洛洛在江城。
第077章
江城春日,傍晚的画室被夕阳侵入,悬挂于空中的画作被轻轻吹动,发出的轻响与接吻的水渍声交相呼应。两具柔软的身躯在落地窗前温存,在温暖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美好。
地板上被随意丢弃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紧接着震起铃声。
被抵在玻璃上的女人睁开一条眼缝,勾人的眸中浮着一层潋滟的水雾,瞥向那处。
“眠眠,电话~”
鹿眠置若罔闻,很明显电话并没有唇边的美色重要。
女人被吻得不禁仰头,情不自禁抚摸着鹿眠的脸颊,手落在她耳垂处,捏了捏,垂眸轻声提醒道:“是私人号码这么晚了,谁找眠眠?”
听得出女人话里暗戳戳的小心思,鹿眠又在她颈间轻啄一口,“那你去帮我接。”
鹿眠慵懒地靠进沙发里,林涧撩起自己滑落的肩带,捡起地板上的电话接听。
老婆帮接私人电话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这种事情自上次有追求者给鹿眠打电话被林涧接到以后她便格外爱做,早就已经得心应手,当然也少不了鹿眠的纵容。
鹿眠对于老婆占有欲太强的行为并没有半点反感,只是撑着下巴盯着她看,看她如何矫揉造作。
“你好?”
“”
“好,稍等。”
林涧拿着电话走到鹿眠面前,“有急事哦。”
鹿眠接了电话后也是神情严肃,对林涧说:“闻洛可能要出事了。”
闻洛?
*
乔山温记得很清楚,八年前闻洛就曾去过江城。那时她请假了一个星期,乔山温很想她。
她在江城见了一个叫“阿眠”的人,还发了一条动态,说很羡慕阿眠有那么好的女朋友。
她羡慕别人有那么好的女朋友,而那时候的乔山温什么也不会,对她又冷又不近人情,连她的信息都要傲娇地过很久才回。
就算是那样的乔山温,也被闻洛喜欢了那么久
乔山温以为爱是奢侈,后知后觉那样不堪的自己原来也被一个人爱了那么多年。
乔山温难过得心脏抽疼,这段时间她什么也没在管,眼里心里只有找到闻洛这一件事。
只想找到她,想跟她道歉,想对她说我爱你,想将一切的一切都弥补给她。
乔山温很快查到了她口中的阿眠到底是什么人,江城鹿氏,时尚名模鹿眠。
她之上过头条,恋情闹得轰轰烈烈,刚公开的未婚妻没几天就宣布分手,又经历一系列事情,在前段时间宣布完婚。她一改往日高冷作风,频繁而高调地在社交平台上秀恩爱。
从南淮到江城几个小时的路程乔山温的心没有一刻不备受煎熬,下飞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助理联络鹿眠,询问闻洛的下落。
而对方给自己的答复是,闻洛从来没有找过她。
从来没有找过
闻洛居然不是为了鹿眠而来。
乔山温本以为闻洛还她的钱就是来自鹿眠,没想到鹿眠全盘否定,没有见过,甚至没有任何联络。
乔山温有些难以接受,这是她唯一能找到闻洛的线索,就这样断掉了
她又陷入了无比迷茫的境地,偌大的江城,她该去哪里找闻洛?
不久前,闻洛给她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电话里,闻洛对她说了跟梦里一模一样的话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像飘零的枯叶要葬于泥土之中,连风吹也无法将它掀起。
就算是那段最屈辱的日子,乔山温也没听过闻洛用那样的语气说话。
她要做什么?她想做什么?
她妈妈走了,她把乔山温的债还清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的什么也没有了
她那样痛苦那样虚弱,她该怎么活,怎么支撑
她眼前是一片迷茫到不能再迷茫的天空,她该怎么办?
任何人换做是她……
乔山温不敢继续想下去,不一会儿,鹿眠给她回了电话,说可能知道闻洛在哪。
乔山温站在路边等待,她望着正以肉眼可见速度暗下去的天空,眼看最后一缕夕阳也将被吞没,她的心愈发的不安,焦灼万分。
这感觉就好像她站在悬崖边上,闻洛正悬于半空中,她手里拽着的是最后一根能救闻洛的绳子,而绳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崩裂,就要彻底断裂。
是要眼睁睁看着所爱逝去的折磨
想到那样的可能,乔山温腿软得几乎要站不住。所幸鹿眠没让她等太久,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她面前。
驾驶座车窗降下,一张偏冷的明艳脸庞映入眼帘,女人对她说:“上车。”
“闻洛没有找过我,我跟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联系。我也不能确定她在哪。但依照她现在这种一无所有的情况,选择来江城,很大概率是来找她姑姑的。”驾驶座的鹿眠边开车边分析道。
“她姑姑不是已经”
“她姑姑曾经在江城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应该在江城留下了些什么,比如曾经住的地方虽然不能确定,但这也是唯一的线索。”
乔山温急道:“你知道在哪?”
鹿眠说:“或许知道,如果她姑姑当时没有搬家的话。”
当年闻洛来找鹿眠玩,结束后鹿眠先让司机把闻洛送回她姑姑那儿。鹿眠还依稀记得,她姑姑当时是住在江城老城区的一条老巷子里,独自住着一栋带院子的老旧苏式民房。鹿眠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是因为她姑姑太热爱生活,院子里窗前爬满了蓝雪花,还种了蔷薇,各种用心的布置,把破败不堪的老家伙打理得生机勃勃,让人心生向往。
闻洛的位置在江城,但她跟江城并没有太多联系,唯一在江城的朋友便是鹿眠,既然没有找鹿眠,那她来江城无非就是找她姑姑。
她什么也没有了,唯一的念想,也许就是找她姑姑生前留下的痕迹。
鹿眠前一阵子注意力都在林涧身上,没心思去管别的,后来听说了闻家出事,主动联系闻洛,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又听说闻氏债务已经还完,闻洛在帝都拍电影,以为没事了,就没有再放在心上。
没想到
鹿眠并不记得具体的门牌号,只记得当年车开进巷子直走后没多久就停下了。
时隔八年,这条巷子变得更加破旧。天色已经彻底暗去,却没瞧见有几户人家亮灯,大抵是都已经搬走。
顺着巷子的入口一直走,路灯下一栋亮着灯的二层老房子让鹿眠觉得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房子苏式风格,陌生的是原本院子里生机勃勃的花海变成了一片荒芜。
明显已经无人居住许久,却怪异地亮着灯,证实了鹿眠的猜测并没有错。
乔山温也意识到这点,眼神变得急切,心跳快得不行。鹿眠说:“应该就是这,下车吧。”
迅速解开安全带下车,乔山温跨进院子里,用力敲了敲房门,“洛洛,闻洛!你在吗??”
“洛洛,是我,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死气沉沉。
鹿眠皱眉道:“你退后一点。”
老旧的房门年久失修,鹿眠用力撞了几下便把门撞开,映入眼帘的是无比温馨的陈设。明明外面破城那样,里面却就像刚刚打扫过,干净得一尘不染。
电视柜下摆放的老式电视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主人多年前的居所。
更加确定闻洛就在这里,两人分工合作,鹿眠找一楼,乔山温爬上二楼——
“闻洛?”
刚探出头,就见二楼阳台门大开,房间里弥漫着野花与荒芜青草的香气,阳台门边的帘子被晚风吹动,仿佛在跳一支优美的舞,摇晃的裙摆下,闻洛冷冰冰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闻洛”乔山温呆滞着。
“闻洛,闻洛”她双腿发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摔在闻洛身侧,颤抖着去扶她。
短短两个月不见,闻洛瘦了太多太多,身上再没了从前的力气与生机,乔山温企图将人唤醒,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双目紧闭,脸色与唇均白得像张白纸。
干净到让人心慌。
乔山温后知后觉地发现,地上散落着一大堆药物的纸壳,十片?二十片?三十片?
不止不止
乔山温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如刀绞。
她崩溃了,全身上下都在发抖,打120时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幸好身边还有个能保持清醒的鹿眠。
乔山温不停地唤着闻洛姓名,可闻洛没办法再应她啊,她太累了。
地板上躺着一把有些落灰的老旧而精致的吉他,也正默不作声。
闻洛刚刚是坐在这儿唱歌吗?
刚刚夕阳还在的时候,闻洛把阳台帘子拉开,坐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吹着冷风,重新弹起姑姑留下的吉他,缓慢而轻快地唱着从前喜欢的歌儿,等待着意识失去,等待着痛苦消散。
她刚才,唱的是哪首歌?
她当时,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第078章
闻洛很痛苦。
这两个月她一直在想,一直在熬,在无边的黑夜里起起伏伏,怎么也看不见光。
呆在乔山温身边让她觉得很痛苦,所以她想逃,她想解脱,她想自由,她想追寻些什么说不清的东西,她想喘口气。
母亲葬礼结束那天晚上她真的逃了。
走之前她很平静,很有乔山温想要的顺从。她知道乔山温为了母亲的葬礼操劳也很累,乔山温病了,闻洛还是会心疼。
一直到确认乔山温彻底退了烧,她才起身下楼推开了别墅大门,室外的空气很冷很冷,她毫无筹备,也没有去处。
就算没有去处,她觉得她的归途也不是回头,不是回到那昔日爱的人给她的窒息牢笼。
回头看了眼别墅二楼亮着暗色暖灯的房间,她可以想象乔山温发现她离开以后的失态与癫狂,想象一下,其实还是会心疼。
但更多的是窒息,但她自己已经够疼了,但那不是她想要的,她宁愿在她们崩坏得更彻底之前抽身离开,在记忆里多留些美好回忆。
美好回忆?
闻洛好像有点想不起来了。
她顺着漆黑而陌生的道路一直走,她走得很慢很慢,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淮江边,周围景色变得有点儿熟悉了。
原来这里是她的故乡啊。
她回来几次,好像都是在被什么要命的事赶着,好像一次比一次更悲伤。
望着深夜被风吹得波澜起伏的淮江,她皱着眉使劲回忆往事,发现自己竟想不起从前任何美好的事,袭来的都是悲伤。
她曾经在淮江边做过什么?
她曾经跟谁在一起?
夜黑风高,这里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被无边无际的孤寂包裹着,开始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能活下去,像现在这样,不苟言笑,不说一句地活下去。可如果活下去只剩下痛苦的话,那这样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要自我折磨?
如果可以,为什么不一了百了。
她想跳江,但她还是犹豫,她还存着一点儿希望,她在想,自己有没有可能好起来,自己有没有可能重新变得很快乐,有没有可能好好活下去?
又忽然想起来自己有很多没做完的事,她还欠着乔山温的债,那么多钱,乔山温赚起来也很辛苦吧?忽然又想起来,她小姑临终前给了她一串钥匙,这么多年,她都还没回小姑从前的家看过。
那把钥匙小姑走之前就塞给了她,她一直当成钥匙扣戴在身上,因为知道那是小姑给她遗物,也知道世界上某个地方还藏着小姑的宝藏。
但她很懦弱,小姑死后逃避着一直没有去面对,这么多年都没有去收拾过那儿。
她还不知道,小姑都给她留了些什么呢。
站了很久,转身的时候路边真好驶来一辆出租车,她抬手拦住,决定去江城挖掘苏遥的宝藏。
她发现小姑的家枯萎了。
杂草丛生,废弃已久,独自屹立在陌生的城市,没有主人,没有人关心它,任由她荒芜。和此刻的闻洛好像啊,闻洛矫情地想着。
她好像没力气把这重新收拾得鸟语花香,闻洛忽然更悲观了。
打开门是落满了灰尘的小姑的曾经。
满屋子精致的打扮都变成了陈年旧事,说来真是讽刺,那么短命的人从前居然这么热爱生活。
闻洛从前之所以形成那样的性格,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苏遥。苏遥虽然一生下来就被告知命不久矣,她还是那么爱这个世界。她兴趣爱好特别多,从小就拉着闻洛到处玩儿。她喜欢花,爱书法,喜欢画画,喜欢小狗小猫,喜欢弹吉他也能即兴作词一首。她喜欢干旱的沙漠,也喜欢无垠的大海,喜欢冲浪,喜欢自由,是世界上最温柔。
她干嘛要走。
闻洛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被诅咒了。
继续活下去的话,是不是会祸害更多人?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她什么都没了,没了追求,没了理想,没了家人没了依靠,没了可以爱的人,也没人最爱她,最需要她。
她一直在小姑家思考这个问题。
她想啊想啊,怎么也想不出个突破。
她过啊过啊,觉得怎么也过不下去,一天比一天累,一天比一天难熬。
她谁也不想见,不愿意跟人交流,甚至空气都变成了让她痛苦的毒药。
甚至于这样了,她还要好好思考,负债累累的自己该怎么偿还。
她很烦,很烦很烦。
某一天她努力提起兴趣去翻小姑留下的玩意儿,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存折,苏遥那个女人给她留下的一大笔钱。
她忽然笑了,原来苏遥也怕她有一天饿死啊。
可是有些东西比饿死更可怕。
苏遥可能没料到,她有一天会那么难过。
闻洛意识到自己病了,她放弃了自救,放纵病情恶化,一直到某一天被放纵的恶魔大到她再也承受不住,她终于下定决心要走。
她确定她以后的日子再也看不到光了,她被病魔侵蚀着,病入骨髓了。
走之前,她无力地靠坐在窗边想了很多很多。
从前的、现在的发生过的,被她铭记的或淡忘的一切都犹如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闪过,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是欠着什么。
她欠周书冉一句感谢,她欠乔山温一句道歉。
无论怎么样,她都不该去戳乔山温的痛处,她明明看得出来小时候乔山温对那些流言的抗拒与厌恶,听到别人议论她和她妈妈她都快要发抖,闻洛就是很心疼啊……
闻洛不应该因为现在的不好过,就去否定掉从前乔山温对她的好啊……
被她铭记的,都是珍贵的且真诚的。
现在再怎么样,曾经也是真的快乐过,不是吗?
而冉冉……周书冉对闻洛真的够真诚了,她的喜欢闻洛没办法回应,闻洛希望她不要难过。
她给周书冉编辑了一条短信,闻洛好像没太多力气了,眼睛开始变花,看不清字儿。
她给乔山温打了个电话,或许只是为了告别,或许也想最后一次听乔山温声音。
“乔山温,对不起啊,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乔山温,我不欠你的了。我跟你,两不相欠。”
她试图弹一曲曾经爱听的歌儿,最后还是没能坚持到结尾,倒在了春日的微风中,有什么东西拂过她的脸颊,又有什么人在抱着她哭,求着她别离开。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一群人围着,听到一些密密麻麻的声音,是她们在快速地交流着一些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她能感觉到自己被冰冷的仪器穿透,能感觉到药效在摧毁她的身体,感觉到自己在被两股力量拉扯,一直一直,痛不欲生。
有人不肯放她走,有人不肯让她解脱。
有人一直在她耳边说爱她。
说,很爱很爱她……
*
“好让一下让一下,这里家属不允许进入。”
“请放宽心,我们肯定会全力救治。”
闻洛被送进了抢救室。
医生说她服药剂量过大,时间过久,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听到生命危险这几个字,冷意从头顶灌入全身,乔山温颤抖着喘不上气。
生命危险
洛洛有生命危险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这里是医院的icu,乔山温不是在做梦,面临的一切都是真的。
爱人被置于生死之际,就连乔山温这样的人也会带着哭腔求医生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救她。
医生当然会表示全力救,抢救室的门关上,好似闻洛与她生死隔绝,乔山温再也支撑不住转过身,一手撑着墙也站不稳,缓缓滑落,蹲在地上捂着心口发抖。
她像被扔在了与世隔绝的极寒之地,无论身边的人怎么安慰她,怎么尝试去救她,她都没办法有半点好转。
她在心疼闻洛。
她好心疼闻洛。
她不敢想象,像闻洛那样的吃几颗感冒药都要磨磨唧唧不愿意的人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硬生生吞下那么多药片。
她不敢想象,直至前一段日子,在她记忆里一直温暖又阳光爱笑的闻洛,是有多万念俱灰,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原来她说的两不相欠是真的在跟乔山温告别,而她的道歉,是在给乔山温惩罚吗?
是乔山温没有保护好她。
是乔山温辜负了她,是乔山温把她逼到了这一步……
悔恨与绝望痛彻心扉,乔山温早就没了平日的沉着冷静,堕落成了世界上最无助的人。她此刻别无所求,她颤抖着双手合十,闭上满是泪水的眼睛,嘴里疯疯癫癫地念叨着:“洛洛一定要没事,一定要好起来”
“我不逼你了,我不逼你了,对不起,对不起,你一定要好起来……”
“唉,又是一个痴情种。”一个路过的护士感叹道。
鹿眠站在一旁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仿佛在看曾经的自己。
曾经她也在抢救室门前为林涧这样疯魔过,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折磨,也知道劝慰没有任何作用,只在一旁默默等待。
手机震了震,是林涧打来的电话,鹿眠走到一旁接听,沉默了好一阵。
心里头忽然五味杂陈,她格外庆幸自己还能接到林涧的电话。
她的林涧当时也差一点就
“眠眠?”
“嗯。”
“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软了几分:“很晚了,我过去陪你好不好?”
女人身体不太好,本该是心疼她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这次鹿眠却点了点头:“好,你来陪我。”
第079章
二十分钟左右,林涧从家里赶来到了医院。
女人穿了件白色的吊带,外面披了件米色的针织毛衣,这样柔和的色调显得她格外温淑。知道春日的夜里也会转凉,想起来鹿眠走前着急穿得单薄,她给鹿眠带了件外套,见面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帮她套上。
女人总是这样温柔又贴心,鹿眠忍不住抱了抱她,在她脸侧印下一吻。
林涧眼中含着一汪春水,娇俏地缩了缩脖子,瞥向一旁角落里崩溃的女人,“她是?”
鹿眠回头看了一眼,“闻洛的”鹿眠斟酌起词汇,她也不太确定,最终只得一句:“或许是前女友。”
近几年闻洛和她没多少联系,闻洛也从没跟她提到过感情状况,鹿眠对她其余的人际关系算是一概不知。和乔山温只能算头一次认识,鹿眠自然不太清楚她们之间有怎样的爱恨情仇。
不过既然乔山温在乎闻洛在乎到这个地步,闻洛又闹到非要自杀不可,鹿眠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自己和林涧的曾经。
曾经无与伦比的亲密关系相爱到极致,又因各种错闹得各自都不好过。
“洛洛的前女友吗?”
林涧说:“我好像认识她。”
“你认识?”
“和她曾经做过同学,她也是帝都大学的,很漂亮,让人一眼就记住了。叫……山温?”林涧亲昵地念道。
*
闻洛被救回来了。
闻洛在icu呆了两天后转入了普通病房,被宣告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乔山温两天两夜不吃不喝的煎熬终于宣告落幕,她近乎失力跌在地上。当然,她万分庆幸,喜极而泣,将身子转到一旁抹眼泪。
幸好,幸好……幸好洛洛没有撇下她一个人,让她的世界还有得救。
幸好洛洛没有离开,还是真的那样……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敢想象有多痛苦。
庆幸过后更多的还是心疼,因为知道闻洛这两天遭受了多少普通人难以忍受的折磨,因为知道洛洛究竟有多难过多痛苦才会做出那样放弃一切的选择。
分别两个月重逢时太着急,她都没有把闻洛看得很仔细。经过两天的煎熬再一次在病床上见到闻洛,乔山温这才能仔细瞧自己分别了两个月的心爱之人。
她苍白得像一张白纸,唇上泛不出半点儿平日里健康的粉色。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连睫毛也不颤一颤,就像一件被珍藏在博物馆里没有生命的艺术品,乔山温甚至不敢用力去触碰她,怕稍稍用力就损毁了她。她珍贵又脆弱。
只有目光寸步不离地瞧着她。
一天一夜过去,乔山温仍守在她身边。
乔山温长发垂肩,安静地撑坐在病床,弯着腰,垂眸痴痴地看着她的宝贝,轻轻帮她梳理着发丝,用热毛巾帮她擦拭着脸颊,头也不抬地问医生:“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生说:“应该就是这两天了。”
医生又道:“她身体亏损得厉害,建议住院修养一阵。后续还得安排心理医生为疏导诊疗,不然……”
乔山温指尖一顿,眼神似乎更难过了些,“知道了。”
医生走后,乔山温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眼波流转,忍不住私自躺在闻洛身侧,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压到她。望着她沉睡的侧颜,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洛洛,要好起来,好不好?”
她忍不住蜷缩起来,轻轻用额头抵住闻洛的肩膀,低声呢喃:“洛洛,我好想你……”
“好想你,好爱好爱你……”
闻洛听不到了。
经过不知道多久的折磨,闻洛终于从□□的痛苦上稍稍解脱,她得以睡得沉下去,却还是被梦魇纠缠。
全都是断断续续的、毫无道理的梦境……这一次她掉进了一个大坑里,四面八方的黑暗笼罩着她,对未知的恐惧和过于漆黑的压迫感让她心慌,她拼命逃窜。
尽管已经迷失方向,尽管看不到一丝有光的出口,她还是拼了命的跑,在这样的环境里,她窒息到不能呼吸。
忽然,她听到有人叫她,转身一看,乔山温就在她近在咫尺的身后。
她被女人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女人质问她为什么要逃。
她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女人的眼神太过高高在上,让她有一种自己本来就应该对她言听计从的错觉。所以身体也不受控制,被女人带回了一间封闭的屋子里。
门被牢牢锁上,窗户被封死,恐怖得像个密不透风的铁笼。
闻洛第一次知道乔山温居然这么喜欢黑暗,屋子里透不进一丝光,阴沉恐怖,最能让人产生恐惧,有了恐惧,从而容易让人臣服。
她怕得发抖,女人为她亮了一盏灯,那盏灯只能让她看清女人的脸,别的一概被漆黑吞没。那盏灯女人随时都可以灭掉,而闻洛什么也没有,就像闻洛的所有都掌握在她手里。
她们之间的地位和关系早就不是闻洛记忆中那样美好,乔山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让闻洛恐惧?
闻洛卑微地将头垂得很低,女人则高高在上,无需顾忌她的感受,嘴里肆无忌惮地说着质问又羞辱的话语——
“你为什么要对别人笑?我为你做了那多你都不朝我笑一笑,我还以为的你笑很珍贵。”
“闻洛,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花着我的钱,你有什么资格对别人好?”
“你凭什么对自己的身份抱有幻想,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爱心泛滥,你做那些之前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闻洛,你太让我失望了。”
“闻洛,你这个人真的很糟糕。”
“你知道吗?如果你当初乖一些,听话一些,我们现在就不会闹到这种难堪的地步。你不要再做那些让我不开心的事,别让我们都不好过不行吗?”
“闻洛,你要乖。”
“闻洛,你得乖。”
“闻洛,你不要笑,我为你这么难过,你又有什么资格开心?”
“闻洛,我允许你跟别人说话了吗?”
“闻洛,你没有自知之明啊。”
乔山温为什么要对她恶语相向,因为她对别人笑却不对乔山温笑,因为她帮助了别人,因为她想做回从前的闻洛,因为她想逃离她——所以乔山温要对她恶语相向。
怎样才算乖呢?怎样才能让乔山温真真正正的满意?闻洛慌乱又迷茫,她想努力办到,却总因为一些小事触动到乔山温的雷点,一不小心就会面对乔山温那张阴沉的脸,整天整日提心吊胆。
她做不到,她做不到……
闻洛发现自己永远都做不到让乔山温真正满意,而乔山温却一步一步逼得更近要求更高,她很难受很窒息,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她求乔山温放过她。
“放过你?”
“你做不到?”
乔山温显然很不满意这个答案,皱了皱眉,又笑了笑。凑到她身前,抬头抚摸她脸颊,指尖温柔地摩挲着她的额头,用一种近乎痴迷的语气:“那我在这里,塞一个控制大脑的芯片好不好?”
塞芯片……?
闻洛惊恐地怔住,眼前女人忽然笑得疯狂,画面随之变幻,闻洛被送进一间实验室,被绑在了手术台上。一群穿着手术服的人那拿着冷冰冰的仪器正做着准备工作,一把手术刀缓缓逼近她,抵在她额头上,势要用力,闻洛惶恐地睁大眼睛,尖叫出声——
“不要!不要!”
闻洛睁开双眼,滴滴地仪器声刺激着她的耳膜,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恶心犯呕。眼前是与梦境中无比相似的环境与氛围。闻洛害怕极了,慌不择路地翻下身,扯下连接在自己身上冷冰冰的器械,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
刚刚苏醒身体太虚弱,没走两步就头晕眼花,撑着墙才能勉强不倒下,可随之而来的是剧烈头痛,钻心的头痛。
闻洛紧闭着眼,痛苦地眉头紧皱,按着脑袋企图缓解,求生的欲望仍旧驱使着她往外逃。她一路走到楼梯间,下楼时一不小心就踩了空,往前一跌,摔到了地上。
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她脑子里不停地搅,闻洛疼出了一身冷汗,坐在地上不停拍打着自己脑袋,长发与情绪皆是凌乱不堪,像个刚从精神病里逃出来的疯子。
“……洛洛?”
“洛洛!”
匆忙找人的乔山温看到这幕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心惊得心碎成了一地。她连忙下去将人扶住,慌忙问:“哪不舒服?刚刚摔到哪儿了吗?”
“头疼,很疼,疼……啊……”闻洛咬牙,甚至痛苦到用头去撞墙,额头撞出了大片红痕。
乔山温眼眶一红,赶忙将她的脑袋抱进怀里不让她伤害自己,一边喊人叫医生一边尽力安抚她:“没事的,医生马上就来了,马上就不疼了……”
不成想怀里的人愣了片刻,反而挣扎得更厉害,急促道:“放开,你放开!”
“洛洛……”
闻洛用力推开她,站起来走到一边,捂着头痛苦沉吟,乔山温担忧着想去扶她,只刚碰到她的手臂,她就像应激了,甚至朝乔山温怒吼:“你别碰我!”
乔山温愣住,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时几个医生也刚好赶到,她们扶着闻洛回病房,乔山温担忧又急切地跟在后面。没有人比她更担心此刻闻洛的状态,可她一靠近闻洛便情绪激动,她进了病房,闻洛甚至在冲她喊,让她走。
医生很无奈,只能对她说:“乔女士,病人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您请先回避一下吧。”
乔山温喉间酸涩,说不出话。
病房门不轻不重地合上,她自以为失而复得的宝贝无情地消失在她眼前,乔山温愣愣地抵着门,垂下红透了的眼。
洛洛……对她抗拒到那种程度……
第080章
乔山温站在病房门外等了很久,闻洛发怒难耐的声音不知不觉渐渐停止,紧接着是医生与闻洛的交流。乔山温企图听清里边闻洛都说了什么,可闻洛太虚弱,声音犹如一生即消亡开的浮游,让人无法捕捉。
乔山温从来没见过那样癫狂失控的闻洛。
乔山温的心被高高吊起,紧张到手心冒出虚汗,不知过了多久,医生终于将房门打开,将她带到一边。
乔山温赶忙问:“她怎么样?”
医生叹了一口气,“是安眠药食用过量的后遗症,一般会伴有幻觉、头痛、整夜失眠、暴躁易怒精神紊乱等症状。这些症状可能会折磨她一段时间。”
乔山温心一疼:“没有办法可以抑制吗?我不想再让她受折磨。”
医生摇了摇头,神情为难:“没办法的,她吃的药量太大,这些后遗症是必然的。要是情况更糟糕些,某些后遗症甚至有可能会伴随她一生。这个没人说得准,要是真的来,我们医生也束手无措。”
那些痛苦,很有可能伴随闻洛一生
难以想象。
心中的愧疚溢满心脏,乔山温表情有些失态,她低了低头,艰难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嗯,这个……刚刚她说她做噩梦了,之所以对你那般抗拒,可能精神错乱把你当成了噩梦里的人,虽然现在她已经清醒,但情况还是不太稳定的,最好还是不要刺激她,怕会造成更加不好的后果。”
乔山温只得应了声好。
很快,周书冉也赶了过来。
两个人很不巧地在医院走廊碰了面,不过并没有那种不可开交的火药味,周书冉很着急,乔山温很复杂。
周书冉:“洛洛呢?”
乔山温说:“在病房里,她现在不方便见人。”
周书冉皱眉:“是她不方便,还是你不许别人见她?”
这句话好似一把利剑戳进乔山温心头,乔山温沉着脸沉默。周书冉许是会意了,着急又气愤:“你还是不肯放过她,你都把她逼成这样了你还是不肯放过她,你知道她有多难吗?!”
周书冉举着手机,情绪有些激动:“她给我发短信跟我告别,你知道吗?闻洛差一点就被你给逼死了!!”
说完,周书冉不再跟她废话,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打开病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乔山温没有阻止,也没有跟进去。
她只转头继续站在一边。
她还不能见闻洛,她要等一等。
洛洛抗拒她
她不能再强迫她。
*
闻洛果然对周书冉一点也不抗拒。
周书冉可以坐在她床边照顾她关心她,可以给她喂饭,可以跟她聊天,有权利,也有可能逗她开心。
乔山温想,闻洛朝周书冉笑了吗?
她还是很嫉妒,身体里的阴暗面滋生着不满,她难以控制,是一种痛不欲生的不平衡感。可同时她又矛盾地希望着,要是闻洛真的能对周书冉笑一笑就好了。
她好想闻洛笑一笑,无论是对着谁,她好想闻洛能开心,无论因为谁。
天色渐暗,来到深夜。
乔山温一直没舍得离开,其实一直期盼着自己也能跟洛洛说上几句话。
她真的好想跟洛洛解释那条信息,不想让洛洛继续误会她。
但洛洛抗拒她,她怕洛洛因为她病情加重,所以一直在医院里呆到了深夜,想着等洛洛睡着了,能偷偷跟她相处一会儿。
她来到病房门前,轻轻将门推开往里瞧,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乔山温顿时慌了,迅速将门全部推开,急切道:“洛——”
下一秒,她发现闻洛就站在窗边。
白天她弄破了额头,额上被包了一层纱布。她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就这样散着长发俯瞰室外。听到动静,她回眸望向乔山温,乔山温一时间攥紧了门把手,不敢再向前。
明知道窗前有防护栏她跳不下去,面对这样的场面乔山温还是会心慌,就算闻洛此刻看起来很平静她也还是害怕,闻洛差一点就离开这件事给乔山温留下了太大的阴影。
两人这般对视良久,乔山温很怕刺激到闻洛,斟酌了很久才轻声开口:“洛洛?”
“你怎么不睡觉?”她小心翼翼地问,尽力表达自己没有一丁点恶意,没有一丁点儿想压迫她欲望。
“头还疼吗?”
她柔声问:“之前还摔到哪儿了吗?”
闻洛只是看着她,不予回应。
她这样默不作声,乔山温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她不敢对她有任何要求,包括逼她说话回答问题。
光是能这样看着活生生的她,乔山温就已经很满足了。
“乔山温。”闻洛忽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乔山温顿时有些心慌,赶忙应道:“怎么了?”
闻洛的声音还是沙哑,应该是喉咙吞太多药片被划破了的缘故。她拖着这样无力的嗓音,像是在提醒她:“我欠你的都还了,我不是你的什么东西,你把我救回来并没有什么用,我不会满足你任何需求。”
“不是的……”
乔山温说:“我不需要你满足我什么,我不会再那样对你,我救你不是因为想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是想救你。”
乔山温赶忙解释,她发现自己有太多话想说,不知从何说起,“洛洛,之前真的对不起,我给你道歉,我错了,我不应该那样对你。”
闻洛的眼神没有波动,明显乔山温这种空白无力的话起不到任何作用。鲜祝负
“洛洛,你听我说好不好?”
“现在说你来你可能不会相信。”
因为对于现在,说出来实在有些讽刺。
乔山温还是认认真真地说出了口:“你知道吗?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很久,我爱你。”
“乔山温,你说什么?”闻洛蹙起眉,那表情就好像乔山温在侮辱爱这个字。
她这副明显不相信的模样让乔山温心头狠狠一疼,“我说的都是真的,洛洛,都是真的。”
一刻也不想让她们之间存在任何误会,乔山温眼眸里不知何时含上了泪水,恳切地看着闻洛,道出自己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我从高中就开始喜欢你,从你把我从那些混混手里救下来的那一刻就开始喜欢你,直至现在,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你。”
“八年前我生日,你收到的那条信息不是我发的。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你收到过那样的恶意。对不起,我不知你那天晚上来找过我,不知道你受了那样的伤害,真的对不起。”
“你……”闻洛睁大双眼,攥紧了床单,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你说什么?不是你发的?”
“是我的母亲,她不希望我们在一起,那条信息是她拿我的手机发的。”
乔山温见闻洛质疑,她也变得急切起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地表达着:“我之前…我当年一直以为你很花心,大家都说你谈过很多个女朋友,我很喜欢你,但我怕你对我也不专一,我怕很快就会被你抛弃,所以不敢跟你表达心意”
“我想你陪我一起去帝都就是因为太想跟你在一起,我一直在想,怎样才能成为你的唯一,你知道吗?我想跟你在一起很久很久。”
说着说着情绪便有些激动,乔山温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当初跟你冷战,怎么也不愿意理你是因为很吃醋你跟别的女人走得近,我当时不知道她是你姑姑,我偷看到你跟她好暧昧,我以为我也只是你众多暧昧对象之一,我接受不了。是我的错,都怪我,我不应该不理你,你至少应该向你问清楚,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洛洛,真的对不起。”
“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冯之馨向我妈告密我跟你的事情,我妈,你知道的……”乔山温有片刻的停顿,这是她难以示人的难堪。
但她还是说了:“她们说得对,我妈是个疯子,她不希望我跟你在一起,她没收我的手机,她骂我,打我,我后来晕倒了,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登录上账号时什么新的消息也没有,我不知道有那晚的存在。一直到前不久,一个叫沈晚宁的人把事情都告诉了我,我才知道所有”说到最后,乔山温几乎成了泣音,眼眶早已湿透。
她怕闻洛不信,恨不得将自己的整颗心掏出来给闻洛看她到底有多真。
她恨不得将这些年对闻洛的想念整理成一部很长很长的电影,让闻洛看,让闻洛知道,她到底有多想念她。
而闻洛神情复杂,怔愣着好似没办法消化掉这太过颠覆的消息,随即又深深皱起眉头,笃定道:“乔山温,你骗我。”
“我没有!”乔山温即刻否定。
“你不爱我,你不爱我”闻洛喃喃自语着,脑袋忽然又开始剧烈疼痛。她身子往后倒,踉跄着撑住身后的栏杆。乔山温下意识想去扶她,闻洛却大声呵斥:“你别碰我!”
“你不爱我,你不爱我,我宁愿你不爱我,我宁愿你从来没说过那种话你不爱我,乔山温,你别说你爱我!”
乔山温愣住。
她在心里堆积了八年的爱意终于克制不住全部倾泄出来,却……被全盘否定了。
闻洛说,宁愿她不爱,闻洛宁愿她不说。
闻洛愤怒又激动的一字一句变成了箭雨,乔山温被万箭穿心。
乔山温想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狡辩些什么,她该怎么说,说她也不知道她当时怎么了,该说她只是一时糊涂吗?
不,她其实知道自己怎么了,她知道自己就是个偏执的疯子,她就是打心底里看不得闻洛对其他人好,她就是想要闻洛完完全全的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就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疯子,这是她刻在心底里无法剔除的卑劣。
她也不想这样的。
她怕,她其实很怕,怕自己变成和严铃一样的无可救药,她不想像严铃那样疯疯癫癫的不被爱,她不想,她不想的
她更怕此时此刻闻洛打心底里就认定了她就是那样不堪,她怕闻洛异样的眼光。
她怕,她这个人给闻洛剩下的,就只有那段阴暗又窒息的记忆。
想到那样的可能,乔山温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好似眼前的一切她都无可挽回,这种恐慌感让她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她太渴求闻洛的拥抱。
她浑身一抖,控制不住地去靠近闻洛,伸手想抓住她,“洛洛,你原谅我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什么都给你,好不好?”
而闻洛又开始头疼发作,脑袋好似要炸开,她抬手使劲抵了抵自己的额头。
乔山温察觉她的不对,紧张道:“你又头疼了吗?”
“不需要你管,你出去!”闻洛变得很暴躁,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她格外排斥乔山温的肢体接触,“你别碰我,别碰我,我不想看到你,你走,走开!”
乔山温有点不知所措,她看着闻洛愤怒又抗拒,仿若置身地狱,被架在架子上被烈焰烘烤。
好痛。
动静闹得太大,医生护士问询赶来,连忙进行安抚工作。
乔山温被医生拉着离开了病房,医生对她无奈规劝道:“病人对你有心理阴影,为了她的病情着想,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了。”
“卡塔”一声,病房门重重关上。就像是在下达乔山温不再被允许出现在闻洛面前的宣判。
所有人都走了,去照看被她惹急了的闻洛。乔山温独自站在走廊,眼前空空荡荡,虚无又混沌,是望不到边儿的绝望。
闻洛对她有心理阴影
爱的人怕她,抗拒她,不想见到她
闻洛恶心她碰她,一碰就要抓狂。
是啊,是啊。都是乔山温活该。
乔山温先前一直沉浸被抛弃的执念里不能自救,她都忘了,八年前拯救她的是一颗怎样自由热烈的太阳。乔山温都忘了闻洛曾经给过她怎样的温暖,乔山温都忘了,闻洛曾经对她有多好多好。
她只记得闻洛一声不吭抛弃了她,却不记得闻洛在走之前挽留过她多少次,是她一次都没有回应。
她还记恨着那些自以为的,可笑的辜负,在重逢时对她说恨。
她还趁人之危,让她受尽屈辱,万分痛苦。
闻洛遇到这样的人,怎么会不恨,怎么会不后悔呢?
如果一开始就好好爱她就好了,如果一开始给她的就只有爱和温暖,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乔山温绝望地想到她的父母。
其实一开始父亲也很爱严铃的吧,她们拍了那么多婚纱照,谈恋爱时互相写过那么多封信,诉说过那么多爱意。
是严铃的疯病一点点消磨掉两人的爱意,是太过窒息的爱让爱的人只想逃离。
乔山温跟严铃一模一样,亲手把爱人逼入绝境。
是乔山温亲手,弄丢了世界上唯一一个爱她的人。
所以……
所以严铃说的都是真的,她是严玲的女儿,她逃不掉跟严玲一样的命运。
她们都是烂人,她们都有病,她们就是医不好的疯子,就是活在阴沟里的老鼠,她们那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爱,不配幸福。
明明已经流了够多眼泪,真真正正的意识到这一点,乔山温还是很想哭。
她生活在黑暗里,她其实是世界上最缺爱的可怜虫。
她其实从小渴望到大,能有一个人来救救她。
她原来真的有过,被她亲手毁掉。
乔山温恨透了自己。
如果,如果乔山温不是乔山温,如果乔山温不是严玲的女儿,如果乔山温能健健康康的成长,如果乔山温能在遇到闻洛之前也被认认真真的爱过,是不是……
好矫情啊……
真的好矫情啊。
乔山温对自己嘲笑两声,仰起头,眼泪还是顺着脸颊大颗流落。她用手撑着抵在墙上,低下头,哭得肩膀都在抖。
忽然,有个人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乔山温抬眼,对上一双极为温柔的双眸。
女人看着她,眼里溢满了对同类的怜爱,用纸巾帮她擦拭眼泪。
“你是谁?”
女人没回答,轻轻抱住她,柔声对她说:“别哭,我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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