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鹿眠在医院楼下等,到了约定的时间林涧仍旧没有下来,她索性上楼去找人,远远便瞧见林涧与乔山温坐在一起像是在密谋着什么,还互相加了联系方式。
鹿眠眉心微蹙,停站在不远处唤了林涧一声。
林涧回眸看她,笑着甜声应答,又凑到乔山温耳边,轻声说:“给你示范一下。”
鹿眠眉头皱得更深,朝那边走去。
林涧说完便站了起来,她几乎像一滩春水那般黏在了鹿眠身上,看起来轻盈又柔软,被鹿眠揽起腰肢。
鹿眠问:“你们在聊什么?很神秘?”
“在聊洛洛的事。”
“聊闻洛?”
林涧没有丝毫隐瞒:“嗯聊洛洛跟山温的往事,在想办法,怎样才能让她们和好。”
女人似乎并不会在外人面前有所顾忌,依偎在鹿眠怀里,十分自然地仰头亲了亲鹿眠的唇角,柔情媚态地撒着娇:“眠眠是不是等很久了?”
鹿眠神情很显然软了几分:“不久。”
林涧又轻轻说:“我一直在想眠眠会不会上来找我,我想你来接我。”
鹿眠嘴角微勾,“回家了吗?”
“想回。”林涧按着鹿眠的肩膀,凑到鹿眠耳边像是在咬她耳朵:“今晚想跟眠眠”
后面几个字轻不可闻,鹿眠听完后眸色颇深地看了她一眼,揽着她就走。林涧边走边回眸,朝乔山温投去娇媚的一笑。
“……”
乔山温十分不自然,没缓过神,手机忽然震了震,收到了新添加的好友“suki小鹿”的消息:【要嗲一点,要会撒娇,要让她感觉到你很脆弱,没有她你就会枯萎,会死掉。其实她心里还有你,只是你做错了事,她一时半会儿会没有办法原谅你,可她不是铁石心肠,她又拿什么抵抗一个又嗲又娇,心里眼里全都是她,对她百依百顺的,昔日的白月光?】
【爱她就要把爱她放在嘴边和行动上,要毫不吝啬地表达爱,要真诚,什么都不能瞒她,不能欺骗她,不能强迫她做任何不想做的事,要一点点将你带给她的窒息感转变成黏她,爱她,离不开她】
黏她,爱她……
要软,要温柔,要真诚,毫不吝啬地表达爱,要把爱她放在嘴边。
乔山温看着这条消息,在心里默念林涧的名字。
林涧。
乔山温曾经听过她的名字,大学时身边的人经常谈论,林涧是艺术设计学院有名很的人物。
她很温柔,很慵懒很从容,身上有一股黏腻到不行,又一点也不惹人厌的气质。
她是鹿眠的老婆,她说,她是鹿眠的初恋。
也就是当年洛洛发动态说羡慕鹿眠有那么温柔、那么可爱、那么黏人,那么宠女朋友的女朋友。
当时乔山温去问,洛洛还给她发消息说,要不是她们互相喜欢,她可就要去抢了。
虽然现在知道闻洛只不过是在嘴炮而已,但能让洛洛这么感叹
洛洛喜欢那样的女朋友……
其实乔山温从前也偶尔向闻洛撒过娇,也能感觉到,洛洛最受不了她撒娇的……
洛洛真的喜欢林涧那一挂,喜欢被女朋友依赖,被需要。
林涧说,要先欲擒故纵。
想要抓住一个人,要先懂得放手,让紧绷的她先松一松,同时,要表达爱。
*
深夜。
躁动不安的病人得以慢慢平静,医生护士陆陆续续地离开,病房里很快只剩下闻洛一个。四周静谧安静,只剩嗡嗡的电流。不知是仪器的电流还是闻洛脑子里的声音,亦或是窗外的春日虫鸣。
总之闻洛并不在意,也分不出任何思绪在意。剧烈的头疼与暴躁失控过后闻洛几乎虚脱,她瘫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失神发呆。
大脑一片空白,就像被人摘出除了记忆,就像过往被蒙上了一层白色纱布,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有一种站在八年前看八年就的感觉,仔细回想某一件小事,找不着起因,也不记得后果。
只记得发生过——乔山温来找了她。
只记得自己怎么也睡不着觉,烦躁之下起身在窗前面对着黑暗,心跳在黑夜里起起伏伏,寻不着出路。听到动静一回眸,乔山温站在她身后,紧张地望着她。
是吗?
是梦吗?
还是真实存在的?
闻洛有点儿分辨不出来了。
乔山温对她说了什么?
闻洛记不清了……
医生说闻洛不能再用力想事情,不能焦虑不能动怒,不然还会头疼。
可闻洛还是想继续想下去,因为脑海里已经有画面像拼图一般慢慢拼凑,变得完整而清晰的是乔山温泪眼婆娑的脸。
乔山温哭了啊……
乔山温对她说了很多很多,说着说着就掉泪、发抖,不住地抽泣。
说什么来着?乔山温说了太多太多,闻洛脑子好像变迟钝,一下子整理不过来,一切的一切犹如零点五倍速点电影反应一般反映,缓慢地浮现于闻洛脑海。
——我爱你。
乔山温刚刚是在跟她表白吗?
乔山温说爱她,说八年前就开始喜欢她,说这些年一刻也没忘记过她。
乔山温给她补课就是为了想让她也去帝都,就是为了跟她在一起,想成为她的唯一。
不理会她是因为很吃醋,圣诞节那晚的消息不是她发的,她被她母亲打骂到晕倒,是她母亲不希望她们在一起。
乔山温对那一切不知情,乔山温求她原谅。
什么?
乔山温居然在说爱她。
可笑吗?还是讽刺,还是荒唐……
闻洛听到那一切后脑海里下意识腾起的就是否认,她不愿意相信是乔山温的爱让她变成了这幅千疮百孔的模样。
闻洛控制不住情绪,忍不住大声吼,厉声呵斥着她说的是假话,乔山温哭了,泪流满面地强调她爱她。
闻洛怎么变成这样儿了。
闻洛怎么会那么消极那么悲观,闻洛怎么会睡不着觉,怎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闻洛思绪渐渐沉进了海底,忽然觉得很困。思绪游离之际,她想,乔山温爱她,是真的吗?
这明明是闻洛渴求了这么多年的东西。
闻洛怎么会变得自顾不暇了。
闻洛怎么会很累很累,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又怎么去爱她。
闻洛合上了双眼。
她睡终于睡了下去,睡了一个很沉很沉的觉。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睁眼就是医生和护士,隐约看到周书冉站在一边紧张地等待。
“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
闻洛迷迷糊糊地说:“没有。”
眼皮有些沉,她再一次闭上眼,但也没了睡意,一阵悉悉簌簌的动静之后医生离开,周书冉提着一份早餐凑到她身旁,笑意盈盈对她说:“洛洛,不知道你现在喜欢吃什么,我都买了,你看看想吃什么?”
……
周书冉不愿意走,吃完早餐后想带着闻洛出去晒晒太阳见见阳光,闻洛点了点头,被周书冉挽着下楼。
两人坐在医院花园的长廊上,无言地享受着春日暖阳。
草丛里忽然蹿出了个橘白相间的大胖子,没走两步便就地而趴,盯着扑腾翅膀的蝴蝶摇头晃脑,却懒得爬起来去抓。
周书冉兴奋地拍了拍闻洛的肩膀,欢快道:“有只小猫诶,看,它好肥,看起来好懒啊,是人散养的吗?”
闻洛看了一会猫,又扭头看了看周书冉。耳边是不远处路边汽车鸣笛的声响。闻洛忽然意识到,今天是忙碌的工作日,周书冉不应该这么闲,周书冉应该在工作,而不是跑来照顾她,对她强颜欢笑,努力找话题想逗她开心。
闻洛意识到自己是周书冉的拖累。
“冉冉……”闻洛唤了她一声。
“嗯?怎么啦?”周书冉扬起笑,期待地望着她,心想她很少说话,能多说一句话都是好的。
闻洛马上又垂下了眼,不忍心去看她的眼睛,轻声说:“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周书冉表情一僵,旋即又努力把笑扬起,“没关系啊,没关系的,我们是朋友嘛,我们做朋友啊,我知道,和你做朋友就很开心的,我不奢求什么,真的。”
“我不想……”闻洛说:“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和感情,你这段时间因为我,很多东西都顾不上吧?我不想这样。”
“没关系,什么都没有你重要,洛洛,真的没关系。”
闻洛又摇了摇头,她似乎很痛苦:“我不想,我没什么能回报你,不想欠你太多了。”
“洛洛……”
“你走好不好?”
闻洛变了,从前那般自信的人居然对自己的存在充满了怀疑,对旁人的好充满了负罪感,特别是周书冉喜欢她,她却永远没办法回馈,没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好。
很痛苦。
她说:“我不值得你浪费时间。”
“你快去工作,快去发光,你还要变成大明星,不应该在我这浪费时间,太不应该了……”
她看得出来周书冉其实难过得不行,可周书冉还要对她强颜欢笑,说着:“没关系的啊,这些都没有你重要,我不想要这些,我只想陪着你,洛——”
“别说了!”闻洛忽然怒声道。
周书冉被她吓了一跳。
闻洛站起身,用力皱着眉头,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脸,“抱歉……”
“抱歉……”
“对不起啊,对不起,你别管我了好不好?”
“别管我了,真的……”
闻洛身形一踉跄,转身就走了,走得很远很远,想把周书冉甩掉。
她居然觉得周书冉也让她窒息,她真的病了,她恐怕真的疯了。
她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第082章
闻洛暴躁易怒,一生气就头痛欲裂,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赶走了关心她的周书冉,狠狠伤了周书冉的心。
她被医生带回了病房里,被疏导过后躺在床上,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很快又觉得无比寂寞,又很想有人能义无反顾地陪在她身边。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她什么都没了,她总是这样想。
她知道她这样喜怒无常的性格只会拖累关心她的人,周书冉就是每天都提心吊胆着的吧,怕她心情不好,她怕伤心怕她难过,她怕发病,怕她想不开想跳楼,还得承受她的阴晴不定的坏脾气。
拖累,这样的病人是拖累。
靠近她就会变得不幸,会不好过。
闻洛只能自己一个人。
闻洛只剩自己一个人。
闻洛又变得很悲观。
她好沮丧。
她又开始想,她当初为什么没有能解脱。
医生许也把闻洛又犯病的事告诉了乔山温,不久后闻洛出病房去做检查时在走廊上看到了她。
她站在楼梯间,站得很远很远。
闻洛微愣,只看了她一眼就偏开头离开,心底里下意识抗拒。
大脑对乔山温似乎已经有了抹不去的刻板印象,觉得她的到来一定会给自己带来难过,觉得她一定会对自己施压,一定会逼自己做些什么,就像之前
就像那段时间数不清的多少个煎熬夜晚。
她们一定会闹得很不愉快,闹得歇斯底里,痛不欲生。
可令闻洛感到意外的是,乔山温并没有跟上来。闻洛做完检查要走,一直到走开很远,乔山温才凑上去找医生,也许是想询问闻洛的情况。
闻洛回到病房后下意识在等,等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夕阳西下,一直到天空被黑暗吞噬,一直到闻洛看着窗外天边浮起一抹金光,乔山温都没有再来。
她走了。
没来打扰闻洛。
闻洛松了一口气,但也快乐不起来。
一夜未眠,早晨断断续续地睡,在中午彻底醒来。其实她没有睡够,但知道自己不会再睡着,她也不再做无谓挣扎。
闻洛不想动,甚至起床的力气也没有,她就这样躺在床上,对着窗外发呆。一直到窗外的艳阳天变成了火烧云,她这段时间见过的人只有来查房的护士和医生。
她忍不住问:“医生,我能出院了么?”
医生看她这样的状态,“哎呀”了一声,“过几天再说。”
闻洛把头偏到一边。
医生问:“今天心情怎样?”
闻洛没说话。
医生宽慰道:“保持心情舒畅,后遗症好得更快。”
医生好意,闻洛轻“嗯”了一声。
“哎……”医生回给她一个微笑。
医生走后的闻洛无所事事,对一切失去兴趣之后能做的好像就只有望着窗外发呆,枯燥乏味,毫无生机。
病房门忽然被敲响,闻洛回头看,是鹿眠推门走了进来。
闻洛望着她,提起精神亲切地唤了一声:“阿眠。”现住副
鹿眠:“闻洛。”
两人的久别重逢是因为太过棘手的事情,到现在都没有好好做下来聊聊过。
不记得多久没见,鹿眠还是和记忆里一样,那么冷,一点儿也不平易近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
不过这样的感觉就很对,鹿眠没刻意去表现什么,反倒让闻洛有种亲切感。
两人自然而然地坐下来闲聊,鹿眠没问她病得怎么样,谈到的大多都是小时候的事。聊着聊着,闻洛忽然瞥到鹿眠无名指上的钻戒,特显眼,很精致。一看就是精心打造。
明明早就知道鹿眠已经结婚,一时间还是有些讶然。她朝鹿眠弯了弯唇角:“新婚快乐。”
“嗯,谢谢。”
闻洛想了会儿祝福,发现有点儿费脑子,索性说得简短:“要幸福。”
“很幸福。”鹿眠对她说:“你也会的。”
“我吗?我啊”闻洛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似乎连客套话都说不出来了。
毕竟一个刚死过一回,还没怎么缓过来的人又怎么看得到自己的未来。
鹿眠没有长篇大论,平静道:“苦难都是暂时的,我也经历过很难熬的时光。”
闻洛装作感兴趣:“是么?说来听听?”
“我之前跟林涧也闹得要死要活,爱过恨过,极度痛苦过。闹到了极致,还是发现谁也离不开谁。”
“我后来明白,其实没必要顽固地揪着一些错不放,只要林涧爱我,爱到离不开我,又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鹿眠说得坦然又轻松,显然这些早就成为可以随口说的往事,语气中还透着一股宠溺,眼里浮着淡笑。
闻洛撩了撩眼前被风吹乱的发丝,垂下头:“阿眠,真羡慕你。”
鹿眠偏头看她,忽然笑了:“我们当初闹的可没比你们现在要轻松。”
闻洛捕捉到了关键词:“我们?”
她干笑了一下:“阿眠,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跟——”
鹿眠知道她想掩饰些什么,直截了当道:“她哭得很伤心。”
“什么?”
这个“她”指的是谁当然显而易见,鹿眠娓娓道:“你抢救了两天,她在icu门前守了两天,不吃不喝,晕倒过一次,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针拔掉去找你,见你还没从icu出来,她就继续等,谁劝都没有用,很倔强,流了很多眼泪,眼睛肿透了。”
闻洛眼神动了动,鹿眠发出疑问:“世界上还有那么在乎你的人,闻洛,你怎么舍得要走?”
“”闻洛沉默。
鹿眠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支玫瑰花,递到她眼前,“她给你的。”
闻洛眼里闪过诧异,伸手轻轻接过,是一支花形很完美的花,气味也好闻。还没凑到鼻边,就嗅到一股清淡而舒适的香气,夹杂着乔山温一贯用的香水味。
“在医院门口遇到她,我问她怎么不进去,她说你不想见她,但很想送你花,托我送给你。”
闻洛:“医院门口?”
“嗯,看得出来她挺想见你的。”
“”
“不喜欢,或者影响心情,你也可以丢掉。”
鹿眠补充:“她说的。”
“”
闻洛没把花丢掉,随手插进了病房装饰的花瓶里。
鹿眠瞧见,她的眼神仍旧黯淡,只是多了一分复杂,并没有那种欣喜的雀跃。
鹿眠忍不住问:“闻洛,你现在对她是什么感情?”
闻洛弱声说:“不知道。”
鹿眠问得一向直接:“还喜欢她吗?”
闻洛皱了皱眉:“可能不喜欢了。”
“是么?”鹿眠不置可否。仙竹府
闻洛实话实说:“我不想见她,打心底里抗拒,会很烦躁。”
“这一点她知道,所以她不来见你。“鹿眠话锋一转:“这或许也是一种好的改变。”
好的改变?
鹿眠建议:“闻洛,你也去看看精神科医生,去安心治病,会好起来的。”
“”
看精神科医生,安心治病。
安心治病真的能好起来吗?那好起来以后呢?
闻洛很迷茫。
她在想,乔山温……
她心里忽然又有些乱。
鹿眠一向是行动派,话音一落,趁着闻洛情绪还不算太差,当场就带她去见了一位权威的精神科医生。
医生的诊断结果其实并没有令人太意外——抑郁症。
鹿眠要她好好吃药,安心治病,说只要遵医嘱,很快就会好起来。鹿眠还告诉她,她并非一无所有,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在乎她。
她只要存在,往后会有许多可能,或意想不到的幸福。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会很遗憾。
后面那段闻洛秉持怀疑态度,但前面那段她其实也认同。
是啊,确实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乎她。
那天的狠话并没有把周书冉赶走,周书冉还是来了,带着闻洛从前爱吃的东西来看她。那天她明明流了那么多眼泪,再一次面对闻洛还是把心情收拾得很好,就像是她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和往常一样,笑着叫闻洛的小名。
闻洛其实应该知道,就算周书冉明明白白地知道闻洛不会喜欢她,她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因为一两句狠话就放弃闻洛。
周书冉不是那样的人,她越长大,越美好。
是闻洛病了,是闻洛在矫情闹别扭。
周书冉还是很想带闻洛出去晒太阳,她强调,是以朋友的身份。
周书冉说她已经谈恋爱了,说一个非常温柔漂亮的前辈跟她表了白,她此刻已经移情别恋,闻洛不需要再担心她还对她不死心的问题。
听起来好像确实很两全其美,不过周书冉还是不擅长撒谎,闻洛没有拆穿她。
医院花园的阳光很好,春天里晒太阳很舒服,至少身体上会感觉很温暖,冰冷的手背在暖阳下一点点变暖。闻洛眯着眼睛看夕阳,不经意间往另一侧一瞥,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乔山温。
乔山温站在远处偷偷看着她,看着她和周书冉在一起,没有靠近,没说一句。
太远了,闻洛并未直视,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感觉到自己跟周书冉离开时她的身影变得更落寞。
落寞真的可以感受到。
乔山温没有跟上来,最后或许转身走了,闻洛没看到。
回到病房,闻洛发现床头柜上又多了一支玫瑰。
花瓣上带着些乔山温身上的香气,昭示着乔山温趁她不在偷偷来过,是这枝花的主人。
趁她不在、偷偷的。听起来就很小心翼翼。
乔山温想表达什么?
又过了几天,闻洛要出院了,她需要一个更能让自己快乐的环境,那绝对不是医院。
换上便装刚坐上车,一辆停靠在路边似乎已经很久了的轿车上下来一个眼熟的人,闻洛认出来,是乔山温的助理张姐。
闻洛的视线落在那辆车的后座上,心脏下意识紧绷。张姐手里提着一个纸袋,敲了敲她的车窗,把纸袋递给了她。
“闻小姐,里面是您与乔总的两份合同,已经被乔总撕毁了。还有您的身份证、护照都在里面。”
闻洛:“……什么意思?”
张姐说:“乔总说,您和她从此以后没有任何关系。”
闻洛愣住。
闻洛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大概是因为这消息来得很突然,又或者从此以后没有任何关系这样的话与乔山温近来的行动有些不符,闻洛很诧异。
所以乔山温是决定放弃了。
从此以后,没有任何关系……
闻洛打开纸袋,除却合同和之前被乔山温没收的一系列东西外,还附有一支玫瑰和一封信。
玫瑰贴在粉色的信封上,闻洛打开来看,只有短短几行字——
【我不会再逼你了,我放过你啦,你很自由,你不是谁的什么东西,你就是你自己,你是很好很好的闻洛。对不起,是我卑劣,是我作恶。我不敢奢求你能原谅我,只求洛洛要开心,要健康,要快点好起来。你是自由的,如果有一天你还需要我,我随时都在
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第083章
自那天乔山温与她告知心意,被她暴怒地反抗之后,乔山温再没有来打扰过她,只偷偷地看她,偷偷给她送花。
那天闻洛好像说了很多狠话,说再也不想再见到她,说她是骗子。
闻洛以为乔山温不会就此罢休,如今乔山温真的不再逼她,真的打算放过她,闻洛反倒有一种五味杂陈,心绪如麻的仓皇感。
束缚身心的那层隐形枷锁一瞬间松弛断裂,闻洛觉得如释重负。同时又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疼,像是眼睁睁看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自己身体里抽离,她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心脏突突狂跳,有种想要伸手去抓的反应与欲望。
乔山温说爱她,很爱很爱她。
闻洛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抬起头,那辆车后座的车窗不知何时降了下去,乔山温侧着脸,正在看她。
她束着低马尾,刘海许久没修剪,散在脸侧有些凌乱,她微珉着唇瓣,眼眶湿红,眼里是难过而悲伤的情绪。
她没靠近闻洛,她什么也没说,隐忍着像在偷看,她发现闻洛在看自己,眼神仓皇闪躲,逃跑似地偏开了头,垂下头不想被发现眼泪。
一种恋恋不舍的破碎感。霎那间,一些八年前的记忆涌入脑海,闻洛隐约觉得这样的眼神熟悉。八年前她和乔山温冷战,她去找她,强拉着不让她走,她也是这样闷不吭声地流泪。
为什么?
因为以为自己只是闻洛众多暧昧对象的其中之一。
闻洛来不及过多回忆,乔山温已经将车窗升了上去,车子慢慢启动,与闻洛背道而驰,一点点远去。
闻洛不自觉地掐紧了手里的玫瑰,用力皱着眉。而她什么也不做并不能静止时间,黑色的轿车在她视线里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很快淹没在了茫茫人海中,不知去向。
“世界很大,江城离帝都很远,下一次再见恐怕不知道是多少年后了。”坐在身旁的鹿眠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或者这辈子也不会再见了也说不定。”
或者,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也说不定。
闻洛似乎也没多大反应,只是捏着那张卡片,垂着眼沉默了很久很久。
*
闻洛留在了江城。
鹿眠不放心她,一定要她留下,跟她说江城适宜居住,对治病有好处。
闻洛理解,鹿眠知道她现在是孤家寡人,压根没什么牵挂,要是还放她到处跑,生怕哪天见到的就是她的尸体。
阿眠还是一如既往地有责任心,为了让她不太担心,闻洛当然欣然接受了。更何况,江城还有姑姑留给她的房子,是完全属于她的东西。
阿眠还对她说,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不要再纠结过去,无论回忆里有好的坏的,都不要再介怀,也别再怀念,别后悔。沉溺于过去不利于治病。
鹿眠还说,闻洛只是被病拖住了,只要好好吃药把病治好,一切就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闻洛可以继续她从前的生活,继续进行她周游世界的计划,继续做自由的飞鸟,继续不受困于任何人、任何事。
她说,闻洛给她的感觉就是一群人围坐在篝火边,闻洛的故事,闻洛的经历,闻洛去过的地方可以从夕阳西下讲到天空破晓。等众人散去,她会一个人消失在日出里,不知道去哪儿冒险。
闻洛那样不羁的人怎么会受困于病体与回忆,她应该知道亲人的离开只是命运让她们搬了家,只要还记得,她们就一直在,在不同的时空各自安好,彼此想念。
闻洛只不过是暂时跌落,闻洛很快就可以治好翅膀上的伤口,重获自由。
这还是闻洛第一次听鹿眠一下子夸她夸得这么厉害,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阿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夸人,是不是被老婆教的。
闻洛还记得林涧呢,多年前见过一次。那时就觉得那个女孩子真是令人惊艳,长得漂亮嘴巴还特别甜,特别会哄人会撒娇,阿眠一定喜欢她喜欢坏了。
不成想鹿眠却否认了她说的,鹿眠说;“跟你学的。”
鹿眠眯了眯眼睛,颇有敌意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围着她夸了多久?笑眯眯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很浮夸。”
闻洛挑眉,看她还吃陈年旧醋觉得特别好笑:“噢,所以你才对我那么凶啊。”
鹿眠冷了她一眼,又好似感叹:“我还挺怀念的,那才是你。”
“看起来很浮夸,其实只不过就是单纯喜欢美好的事物,看到就忍不住夸,散发自己的热情和温暖。被你夸过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法国吧?喜欢你的人又有多少,你往后会很幸福的。”
“阿眠,今天怎么说这么多好话。”
“你不本来就是么?”
闻洛似笑非笑地望着天:“是嘛。”
是嘛。
只是可能鹿眠不知道,可是只有闻洛自己知道,闻洛在外漂泊的那些年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潇洒的啊。
其实出去玩不回国就是在逃避,说不清逃避什么,就是对故地有一种莫名的抗拒。又很矛盾,一边抗拒着故地,一边被发生在故地的故事困住走不出来。
这是闻洛一直藏在心里的心事,她不对任何人说,欢声笑语只是兴致高昂时的掩饰,用酒精麻痹寂寞成了常态与大多数。
那时候……好像也没比现在快乐多少。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
现在她又在想些什么……
她们都说怀念从前的闻洛,所以现在的闻洛真的很糟糕。大家怀念的都是从前的闻洛。
而闻洛经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困在一个怪圈里,看不到天光,走不到尽头。就像她望不到头的悲伤,她好像已经感受不到快乐,吃药也只是转瞬即逝……她的病真的能治得好吗?
如今失去得更多,变得更加千疮百孔,她真的能像鹿眠说的,找回从前的闻洛吗?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不能解脱,不能在原地踏步,就算分不清方向,闻洛也只能尝试着往前方走啊。闻洛坚持吃药,努力睡觉,努力保持笑容,保持心情舒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曾经的闻洛。
就算只剩一个人她也得继续生活,苏遥曾经不也一个人在江城生活了很久很久,闻洛从前不也一个人在外漂泊在外很多年。
没什么两样的,孤独是人生的常态,去哪儿都一样。
她提起精神,找人把姑姑家的院子清理了一番,又去花鸟市场买了很多当季的花,摆在院子里精心养着,没多少日子,她就成功复刻了苏遥还在时的生机勃勃。
周书冉还想送她一只小猫小狗时常陪她,让她拥有牵挂。闻洛拒绝了,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对生命负责。
所以大多数时间是一个人睡去,一个醒来,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四处晃荡,努力去做一些从前喜欢做的事情。她曾经有那么多兴趣爱好,总能拾起那么一两样,尝试寻找兴趣相投的人,多跟人陌生人聊上几句,多吸收一些新鲜事物。
有时候晚上实在睡不着,她抱起吉他去夜场唱到尽兴,她发现她可以在人声鼎沸时跟着欢笑了,又变成别人眼里十分有趣健谈的人,说说笑笑,没心没肺人其实也没那么难。
只是……
天亮时她甩掉一身的纠缠,沿着海岸线走啊走,再慢悠悠回到自己的小屋里,一个人坐在院子的秋千上看朝阳。
其实她发现她嗓子好像比之前哑了些,是不是之前划破的伤口还没好?还好得了吗?
重要吗?
她想,江城挺好的,难怪苏遥会喜欢这儿。这儿有江靠海,冬天还有雪,下雪的时候去海边看海也不会像在北方那样儿,冷得太哆嗦。
她好像又在等冬天,等冬天做什么呢?
日历翻页了,快到夏天了,闻洛直至这时才有了真切的感觉——她身边真的没有乔山温了。
乔山温就这样再一次消失在了闻洛的世界。
她走得很干净,除了归还闻洛应还的东西,只留下了几朵玫瑰花和一张道歉的卡片,就再没出现过。
没有再偷偷送花,没有偷偷窥探,闻洛听不到任何有关她的消息,更别说被她困住,更别说因为她窒息到不能呼吸。
她现在在过怎样的生活?
闻洛不得而知,只知道她挺说话算话的。
没骗人。
*
闻洛把定居在江城的消息告知了邱玥,邱玥为她感到高兴,问她要了地址,说要帮她将她之前存放在南淮没能带去帝都的东西都帮她邮寄过去。
闻洛没几天就收到了好几个大纸箱。
里面放着什么对于现在的闻洛来说几乎是未知数。太久远了,都是她八年前拥有过的东西,她没多少勇气,她做了很久的心里准备要不要打开来看看,顾虑到打开了会不会影响心情,或者就这样放置在那儿让它们尘封就好。仙朱夫
闻洛纠结了许多日子。
一直到某个依旧无法入睡的深夜,闻洛从床上爬了起来,她实在无聊得厉害,心情烦闷。为了不让情绪恶化,她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望着那几堆箱子,没忍住,随意挑选了沉甸甸的一箱,用刀片轻轻将纸箱划开。显朱负
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她高中时的玩意和本子,离开的这些年爸妈一直帮她保存得很好。
闻洛一件一件从箱子拿出,有些玩意儿她不记得了,没一点印象。有些东西她拿到时会愣,相关的某些回忆会随之涌上。比如说——她翻到了一本黑色的笔记本。
有些眼熟,有些褪色。
——你这么不想让我拿走笔记本,是因为里面记有什么你见不得人的秘密吗?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第084章
闻洛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乔山温娟秀而锋利的签名。
真的是属于乔山温的。
闻洛都忘了很多年,她从前还从乔山温手里抢了这么一本笔记本。
回忆一涌上来,那段褪了色的记忆就变格外清晰,呈现与眼前。
闻洛记得当时乔山温反应特别强烈,她那样冷静自持的一个人居然直接上手想把东西抢回来。闻洛为了逗她佯装撞到伤口,她果然也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眼里全是对闻洛的担忧——然后被闻洛嘲笑。
当初要抢这东西只是因为乔山温实在太过于冷冰冰,闻洛想看乔山温紧张慌张的模样,所以就随性地做了这么一件事。其实没想窥探乔山温的秘密,原本想着过两天再逗逗她就还给她,不知道因为什么忘记了,后来乔山温也没找她要,居然一直留到了现在。
里面写了什么让乔山温这么紧张?
闻洛当时其实也草率地想过几种她见过的可能,比如说少女青涩的心事、喜欢的男生、喜欢的偶像,亦或是在背后记谁的仇,又或者,是在抄写一些非主流的歌词或句子。
乔山温属于哪一类?
关于乔山温,关于八年前的会长,闻洛隐约有种感觉,这本笔记本里就记载着一切。
说不想窥探是假的,闻洛盯着本子沉默了很久,最终席地而坐,靠在床边将多年前的秘密翻开。
原来乔山温会写日记。
熟悉的字体,微微褪色的纸张,将闻洛带回了八年前,那些被乔山温教着写题的日子——
【2013年,10月12日
今天很灰暗,妈妈说都因为我她才不能找去父亲,是我拖累了她。我当时很想反驳她,七年了,父亲不会再回来,我也很想逃离她。想考去帝都,想再也不回来。可是她怎么办?】
【2013年,12月25日
很讨厌这一天,从来就没什么可期待的】
【2014年,3月14日
今天罗义跟我表白,说他很喜欢我,我拒绝了他,他似乎很生气。他在很多人面前大喊大叫,一口气说了很多我家从前的事。其他很多人都听到了,我当时好像有点腿软,只想快点消失。有一瞬间想去死,我不明白为什么】
【2014年,3月24日
有两个人来堵我,是罗义叫来的,我不认识,冯之馨走得很快。我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我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的在乎我,我早就知道,我会跟母亲一起永远陷在黑暗里,没有人会爱我们这样的人】
【2014年,5月13日
严玲又发疯了,我想告诉她,她就是这样把父亲逼走的】
【2014年,6月6日
今天祁嫚找来了几个小混混,她们要拿烟烫我的脸,要录我的视频,我反抗不了,但我遇到了一个人。
她很勇敢,她的手很暖。她因为我受了伤,流了很多血,我当时很害怕,不知道怎办才好,只能捂着她的伤口,把她抱得很紧很紧。我知道,她的名字叫闻洛。
闻洛的家长匆忙赶来,我很忐忑,以为会被骂,会被训斥。而闻洛的妈妈抱了抱我,安慰我,让我不用自责,我第一次知道有这么温柔的母亲
闻洛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她真的流了很多血,一定会很痛,很痛,会痛很久。】
【2014年,6月7日
闻洛住院了,还要住很久。她因为我错过了高考,是我害了她,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闻洛,她喜欢什么?我能给她什么?】
【2014年,6月9日
她们都说闻洛是同性恋,喜欢女孩子。她们还说她很花心,谈过很多个女朋友,每个年级都有……她现在也在谈吗?
她为什么要这么花心?
可是她是唯一一个出手救我的人,无论怎样,她很好很好】
【2014年,6月10日
她喜欢吃草莓,我提着草莓去看她,在房门前看到她在跟一个女人接吻。
我忽然不太想见她了。】
【2014年,6月11日
阿姨说她很喜欢吃我送的草莓,所以我还想给她送】县珠副
【2014年,6月12日
阿姨说她没有怪我,要我不用放在心上。她应该和她妈妈一样温柔,可我觉得不够,我想把我有的都给她,我欠她很多很多。】
【2014年,6月13日
阿姨说她闹着要出院,是因为很无聊吗?或者太闷了心情不好,我有点想去看她,可她会把她的女朋友叫来陪她吧,她好像很会撒娇,她跟女朋友经常接吻吗?她亲过多少女孩子?】
【2014年,6月14日
有人说她先前在跟美术班的女生暧昧,可是她明明……
她为什么这么花心】
【2014年,6月20日
我去医院了看她了,她身边有很多人陪,她很受欢迎,那些女孩子看起来都很喜欢她,她好像也全都很喜欢
我又不太想见她了】
【2014年,6月23日
她今天出院了,她没有能参加高考,她会复读吗?其他人都说她大概率会出国留。我想她能留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
【2014,6月30日
放暑假了。不喜欢暑假,幼稚地想一睁眼就是两个月后,想了还几天,想下一次开学能不能见到她】
【2014年,7月19日,在图书馆看到一个很像她的人,会是她吗?应该不是的,她怎么会去图书馆呢?】
【2014年,8月1日
今天高三开始补课,她没有来补课。她们说她此刻应该正在国外吃喝玩乐。淮中她应该呆腻了,更喜欢国外吧
我好像有一点失落】
【2014年,9月1日
听到班里的人说她回来了,我上楼看,真的是她,她不绑头发,不好好穿校服。但是她很漂亮。】
【2014年,9月2日
开学典礼她一直跟在跟人聊天,态度很散漫,不过我讲话时她有看我。
她好像又换了一个新女朋友,我很远就看到她。她真的很会撒娇,我有点生气,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只有她对我好,我已经把她规划进了我的地盘,但她一点也不知情,甚至可能不记得我了。
我没收了她的游戏机,她没有生气,她脾气好像很好,但论坛上说,她其实很记仇
她会记我的仇吗?总比不记得我好】
【2014年,9月3日
她的教室在四楼,经过走廊很可能会遇见她】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闻洛再往下翻,便来到了乔山温当年为了给她讲题撕掉的一页,撕有点不平整,留下的明显的痕迹。
这是乔山温的心事。
她
笔记本的开头,乔山温隔很久日期才会记一次事情,且都是难过的事。遇见闻洛之后,她满页满页都是闻洛,容不进一丁点儿别的东西,好像闻洛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如果不是这本本子,闻洛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当年乔山温高冷傲娇闷不吭声的外表下,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心思。
原来是真的,乔山温那天没有撒谎,乔山温真的很早很早就开始喜欢闻洛,比闻洛喜欢上她要早得多得多。
乔山温吃了好多闻洛不曾知晓且本不应该存在的醋,她做了好多闻洛不知道的事,她一直偷偷在观察闻洛,她真的把苏遥当成了闻洛的女朋友,她真的和别人一样,都以为闻洛很花心,对闻洛没有安全感。
所以那天在医院里,她说的所有都是真的吗?
她真的和闻洛一样,对彼此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她真的,时至今日还爱着闻洛吗?
还有那张纸条……
闻洛呼吸变得粗重,她用力皱了皱眉,还是有点儿缓不过来。忽然想到什么,拼命往回翻页,翻到第一页。
——他说了我们家的事,周围很多人都听到了,我当时好像有点腿软,只想快点消失。有一瞬间想去死,我不明白为什么。
——我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的在乎我,我早就知道,我会跟母亲一起永远陷在黑暗里,没有人会爱我们这样的人
——可是她是唯一一个救我的人,她很好很好
闻洛是唯一救过乔山温的人
曾经那个唯一救过她的人,也做了和其他人一样的事……
闻洛的心骤然一阵剧烈钝痛。
她不该的,她不应该对乔山温说那样的话,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拿那件事来戳她痛处,闻洛明知道嘲讽她和她母亲是疯子的话对乔山温来说有多伤人。
明知道那有多诛心,闻洛还是说了,还是用刀插进曾经最爱的人最脆弱的地方,拉着她陪自己一起痛苦。
闻洛合上笔记,满目痛色,她不想自己变得和那群人没有任何区别,她不该的……
遗憾与懊恼沁入心扉,一种沉痛的无力感似乎想让她崩溃。闻洛低着头捂着脸,她宁愿自己没有看到过这些东西。
时隔八年,她们两人都跌进了深渊里,物是人非、千疮百孔。
明明曾经互相喜欢,怎么会连声道别都没有就分开。
明明八年间都对彼此心系,又怎么会在重逢后将彼此捅得满目疮痍。
闻洛那时候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乔山温啊,她顾虑极了,心里头小心翼翼的,根本不敢想,自己居然中了那么大的奖。
她当时为什么不任性一点把这本笔记打开?等到彼此都残破不堪,等到一切无可挽回,等到也许再也不见,才后知后觉,自己曾经也是她的唯一。
第085章
那几朵玫瑰早就枯萎,但被闻洛放置在书架旁的花瓶里,一直没有扔掉。
玫瑰原本就很漂亮,被时间风干了、褪色了也还是漂亮,只不美感变成了孤寂的凄美。
那本笔记也被闻洛随手放置在书架里,那天她很久很久才睡着,一入睡便掉进了无穷无尽的回忆的大海,起伏、沉溺……
闻洛真难得做美梦。
梦醒时分,闻洛眼前又浮现出最后一面时乔山温看她的眼神。
她眼神不舍而悲伤,眼眶很肿,或许之前就已经哭过很多次了。
——她们说得对,你心里扭曲,你跟你妈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跟你牵手拥抱,都觉得很恶心
会长该如何承受闻洛的这些狠话话?
闻洛望着窗外想了很久很久,白昼黑夜,日出又日落。她耳边都没有一丁点儿乔山温的消息。
所以她不知道会长该怎么承受。
*
一转眼就到了初秋,巷子里驻守多年的老桑树又黄了叶子,时不时便被凉风吹动,散落几片,滋养土地。
巷子里的小院被闻洛打理得很好,生锈的、腐烂的年久失修的窗门都被她换掉。苏遥最爱的蓝雪花爬满了外墙,闻洛还种了粉色的爬墙蔷薇、风车菊、铃兰花等等一些其他喜欢的花儿,每天都有精心打理。
被鲜花簇拥着让房子看起来很有安全感,一看主人就十分人美心善热爱生活,通人性的小动物也能意识到这一点,两只骨瘦嶙峋的橘猫偷偷钻进围栏,向这儿温柔的主人讨食物,然后厚脸皮地赖着不走,跟闻洛和平共处,被闻洛喂得又懒又肥。
是一种很安逸的生活。
闻洛也觉得自己好像比之前好一点儿了,像是进入了一种很平淡的状态。
没有太多太频繁要轻生念头,头痛发病的频率也减少了,可以很正常地和人交流,只要她想,她可以完美复刻从前闻洛的模样,活泼开朗,欢声笑语。
只是表象。
只是没人的大部分时间里她就像沉在一泉名为孤寂与消沉的深潭里,浑身湿漉漉,也没想着爬起来挣扎,因为不知道去哪儿,不知道哪儿又是深渊。
某些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会很难过很难过,频率已经降到了某些时候。
她觉得这已经是她能快乐的极限,因为她在国外时就是这样儿的,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潇洒。她都要二十八岁了,距离十八岁已经很遥远很遥远,是她半生之前的事。人都得变的,人都是要长大的,人生就是要有无法弥补的遗憾。所以,这就是一无所有的她能快乐的极限。
她去医院复查,医生给她开了新的药,让她继续吃,让她再找点儿新鲜事情做。
闻洛本来就讨厌吃药,这小半年天天都吃,吃到想吐,不太想继续。也不太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要出去玩吗?去哪儿呢?
还有什么新鲜的事情能做,做了也不见得会怎样啊,生活就那样过。
她如实把心里想的告诉医生,医生让她再坚持坚持,说她这是到了瓶颈期,她就快好了。
抑郁症也有瓶颈期么?
所以突破瓶颈就会好了吗?好了后是怎样的?闻洛心里不太有概念了,也不太相信自己真的能好到那种天天开心的程度,觉得应该好了也跟现在没什么两样,但还是拿着药回家。
回家想抱抱肥猫寻求一点儿安慰,不成想这猫忘恩负义,好不容易抓到它,仅一会儿就从怀里蹿了出去,自己躺到一边舔抓爪子。
闻洛无奈地笑了笑,懒得强求,给它拍了张照片,在朋友圈感叹了一句:我养过的猫都不爱我。
她极少发动态,很快就吸引得好友来评论。她这是新号,没多少人,大多都是这段时间新交的朋友,闻洛挑着回复。
一直无所事事到天黑。半夜三更,她忽然很想去海边看看苏遥,尽管已经这么晚,尽管到达岸边可能已经是凌晨,回来之后可能已经天亮,又不能好好睡觉把作息调整,闻洛还是去了。她或许已经逐渐爱上这种感觉,不受困于白昼或黑夜,肆无忌惮地活着。
她还是很喜欢夜晚涨潮时汹涌的巨浪,喜欢一个人站在离海岸线很近很近的岸边,巨大的海浪与无边无际的黑暗朝她扑过来时有一种令人上瘾的窒息感,心脏紧绷的颤栗让她感觉自己忽然又很鲜活,她还是很怕死。
她沿着环海公路一个人漫步,耳边是永无休止的浪潮,已经凌晨三点,世界仿佛就剩她一人。
一个感受孤独也未尝不可。
忽然,远处传来引擎声,一辆摩托车疾驰而过,带来的风掀起她的发丝,闻洛把遮面的长发撩下,偏头看去,一辆机车在不远处的前方停了下来,骑车的是一个穿黑色皮衣的女孩,装扮很炫酷。
机车调了个头,缓缓开到她面前,女孩摘下头盔深深打量了她几眼,跟她打了声招呼,“hi~”
闻洛也扬起笑,“hi~”
“嘿嘿~”女孩装扮得炫酷,笑得却甜美,声音也甜得不行,实打实的甜妹:“姐姐,大半夜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走?我刚刚看走眼,我还以为是仙女。”她顿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闻洛头发太长又穿着白衣白裤,还是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得特别慢……闻洛猜她原本想说像幽灵,或者女鬼。
闻洛说:“当然是在散心啊。”
女孩不屑:“走路哪能散心啊,飙车才能真正的散心好吧?”
闻洛眉梢轻挑:“是么。”
“那当然啦,没什么烦恼是在海风里飙车解决不了的,”女孩拍了拍自己炫酷的机车,朝闻洛扬扬下巴,“所以姐姐你要不要上我车?别说烦恼,魂都给你吹散了。”
“嗯”闻洛没说答不答应,故作不悦:“你怎么知道我是姐姐,我看起来年纪很大么?”
“当然不是!”女孩这才解释:“不是你自己在直播间里说的么,你96年的,我01年,当然得叫你姐姐。”
闻洛一愣:“直播间?”
“对,直-播-间!”女孩强调着,忽然十分不满:“所以你就是个骗子,还说可爱就可以做你的女朋友!你根本认不出我,当时从头到尾都没点进我主页看过对吧??害我期待了那么久,真讨厌!”
直播间,主页?
可爱就可以做女朋友?
“”
什么稀奇古怪的。
闻洛听不懂,真的没见过眼前这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因病失忆了。
女孩见她还想不起来,自己反倒有些怀疑了,“你你不是那个……”女孩赶忙翻出手机,点开她的抖音主页,放到她眼前让她看,气鼓鼓地好似这是她的罪证,“不是你么!?谈过十几二十个女朋友那个!”
闻洛这才反应过来女孩是哪号人物,
桀然一笑:“好巧啊。”
女孩得到肯定,一下子更激动:“想起来了吧!真的是你!呜!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我都惊了!”
闻洛觉得不可思议,又感叹了一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儿。”
“可不是么,”女孩上前拉住她的手,仰头看她,满眼兴奋:“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有缘分啊姐姐!你说对不对?上天让我们相聚在这么浪漫的地方,分明就是想撮合我们!”
闻洛眯起眸子,“撮合我们?”
女孩非常直白:“我够可爱吗?能不能做你女朋友?”
“可爱啊,很可爱……”说到这儿,女孩肉眼可见的雀跃,闻洛忽然使坏,卖关子一笑:“但是不能做我女朋友。”
“为什么??!”
闻洛没再说什么,错开她继续往前走,女孩赶紧骑车追上去,慢慢跟在她屁股后面,“你什么意思嘛!”
“为什么就这样走掉?”
“嫌我不够漂亮?”
“还是嫌我不够可爱??”
“你快说话!!!”
闻洛忽然停住,女孩赶紧刹车,闻洛回眸看了她一眼,“你谈恋爱都那么草率么?”
“……”
对上闻洛怀疑的目光,女孩呼吸一滞,拔声道:“不是!!!!”
“是我以为你…!我谈恋爱一点也不草率!我很纯情的,不是那种爱玩的,真的我就谈过两个,就两个!哎呀,我这是当时对你一见钟情了,一见钟情就是这样儿的,我记了你大半年呢!是你自己玩了我,你怎么能说我草率??!”
女孩嘴飞快地解释着,闻洛都没予理会,女孩儿不耐烦了,干脆直接用摩托把她截停,一脸的霸道:“我叫霍只只,从现在开始,我要追你!”
闻洛皱了皱眉。
闻洛被霍只只缠上了。
那天,霍只只缠着闻洛不死不休地要了她的微信号,第二天就在自己拥有一百多万粉丝的抖音号上宣布她要追求一个姐姐,让评论区给她出招儿。
后来闻洛几乎每一次去酒馆唱歌都能碰着她,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打听的地址。
也不知道她怎么这么有空,不是在酒馆蹲守,就是闻洛唱到一半她杀进来,坐在台下满眼星星地看着闻洛。
捧花送礼,高调求爱,不知收敛,闹得沸沸扬扬。
酒馆的同事、认识闻洛的朋友都知道闻洛身后经常跟个小迷妹。
“姐姐,你别唱歌了,我可以养你的,我有一百万粉丝,我爸妈都有钱,我很有钱的!”
“姐姐~我喝醉了,你可以送我回家么?”
“姐姐,我昨晚梦到你了,梦到你答应我做我女朋友,呜呜呜呜开心醒了~”
各种花招层出不穷,有嗲又肉麻,年轻气盛,热情好像怎么也用不完。
……
夜晚十点,正值酒馆气氛浓郁。
闻洛刚到,坐在吧台前找酒保要了杯柠檬水,安安静静地喝着,一个年轻的服务生跟她打了声招呼,用下巴扬扬酒馆门口四处张望的女孩,调侃道:“闻姐,你的小妹妹又来了欸。”
闻洛朝那处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的女孩那双杏眼,女孩朝她笑,闻洛扭过头,轻叹了口气。
服务生八卦道:“闻姐,真的对她没意思啊?我看她年轻又漂亮,性格也好,跟你挺搭的不是么?还是说闻姐怕她不够稳重,还要多考虑考虑?”
“她只是没事干玩玩,”闻洛淡淡道:“过段时间她就腻了。”
“真的嘛,我看着不像呢。”服务生“啧啧”两声:“你看看她,今天又给你带了一大束玫瑰,要是我啊,我早就抵抗不住了。闻姐,要是她真追你个一两年三四年的呢,你还能不答应么?”
三四年?
可能么?
想到也许真的有这种可能,闻洛严肃了起来,下意识再朝霍只只那边看去,猝不及防,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086章
闻洛愣住,心跳都停了一拍,她连忙定睛去看,不想霍只只突然冒出来挡住她的视线,这人笑意盈盈地把手里的玫瑰递给她,甜声道:“姐姐,送——”
闻洛站起身挡开她,霍只只转头面露惑色:“怎么了?”
酒馆里光线昏暗,人群混杂,那道身影四下望去已不见踪影,且无从寻找。
霍只只又在身后问:“怎么了呀,姐姐你找谁?”
闻洛不肯放过,又寻了好一会儿。那阵心惊也许只不过是刹那的幻觉,冷却过后找不着半点真实感,闻洛开始怀疑自己的感觉。
可能真的是看走眼了。
闻洛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跳,“没什么。”
她回头看向霍只只,颇有长辈口吻:“今天怎么还来?不用上课么?”
霍只只“嘿嘿”一笑,把花塞给她:“不用~我今天晚上没课。更何况上课哪有姐姐你重要呀,就算是今晚要上课,我听说你要来唱歌,就算是旷课我也得来的不是么,全世界姐姐最重要!”
闻洛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被她感动到。
随手把花放到一边,闻洛边走边说:“我不喜欢你这样儿的。”
霍只只一愣,连忙追着她屁股问:“不喜欢我哪样儿?”
闻洛慢条斯理地说:“我不喜欢恋爱脑,不喜欢太粘人的。你因为我觉得就算荒废学业也没有关系,还什么都不管不顾,在我心里特别减分。你应该多去学习多上进,而不是天天缠我缠得这么厉害,除了哄我开心什么也不会,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太幼稚了。”
不喜欢恋爱脑,不喜欢粘人的,觉得太幼稚……?
天啊,怎么可以这样。
霍只只又急又委屈:“对不起嘛,我这不是今晚没课么,我知道了,你喜欢有上进心的,那我改好不好?我下次再也不说这种话,我有课就去好好上课还不行么,你别不喜欢我,别不给我机会……”
“你别气,我刚刚就是开玩笑的。”
闻洛心跳还未恢复平稳,对刚才的事心有余悸,思绪有些混乱,不想给她任何承诺,也不想跟她多说,冷淡地拉开她的手:“我要忙了。”
“姐姐!”霍只只急得跺脚,看向被扔在一旁的99朵玫瑰,气恼得不行。
好在她这种性格的年轻人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她很快就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听闻洛唱歌。
愈发的接触,她越发现闻洛这个人真的越了解越觉得她有魅力。
她跟世界上很多很多人都不一样,她很独特。她爱穿白色,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衣服,就简简单单的白色长衫,一袭秀发被她打理得乌黑透亮,慵懒地披在肩上。在如此世俗喧闹的环境里。她作为驻唱竟几乎不施粉黛,脸上白净,带有些许迷人的苍白。
她垂着眼眸,靠在画满涂鸦的墙上,翘着腿,怀里抱着吉他,轻声弹唱着舒缓的民谣。她并不在乎业绩,也不在乎金钱,更不在乎任何人对她的评价和看她的眼光,就自唱自的,不会去讨好任何人。她时而眼神会很忧郁,好似从尘俗里一身伤走出来,缓缓地讲着她的故事。
所以听她唱歌很容易陷进去,像沉迷在一个遥远而悲伤的故事里,浮躁的人能静得下心。
她是不是经历了很多很多,身上带满了遗憾。
霍只只好喜欢她身上的这种感觉。
不光是霍只只。这里很多人都是为了闻洛而来,霍只只很有危机感的。
好在闻洛虽然平易近人,但对所有人都保持着隐形的距离感,对霍只只倒有一份宠溺。
霍只只是特殊的嘛。
可霍只只知道,这可远远不够是喜欢。
“她怎么就不喜欢我呢……”霍只只特别不甘心地咕哝着。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幼稚了吗?在闻洛眼里,她霍只只不会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吧?
靠……
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人才能被她喜欢上啊-
闻洛一连唱了好几首,下台喝口水,酒馆老板凑了上来,“闻姐,有人点了一首张悬的歌,你看看你会唱吗?我之前好像没听你唱过。”
“什么歌?”
“叫喜欢。”
闻洛动作一顿,又是一阵心悸:“谁点的?”
“一个女人,我不认识啊。”
闻洛闻言立即转头往攒动的人群里看去,光线太暗,人有点儿密,瞧不见什么。
或许只是想多了?这首歌并不算小众。
只是她身体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强烈,那种预感……
老板:“你瞧什么呢?”
闻洛心事重重,甚至略带慌张:“谁点的,你带我去见见她。”
老板有些懵,“啊?行啊。”
“好像第一次来,不认识。刚到就问你在不在这儿,应该是你的粉丝吧?”老板边带路边说道,“诺,就是她——”
“欸?人呢?”
老板忽然发现闻洛没跟上来,转头一看——
闻洛停在了五米开外,直勾勾地盯着最角落离那桌喝酒的客人,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睖怔。
“闻姐?人你不见了么?”老板折返找她,“能不能唱啊?”
闻洛不语,转身走远。
“……”
闻洛在后台用水浇了浇自己的脸,整理了一下情绪重,重新上台唱歌。
闻洛并没有唱那人点的那首歌,随意唱着一些自己熟悉的民谣,但唱得不太好,因为一直反复的心悸折磨着她。
她在分心,没办法静下心来。
总是忍不住时不时地往那人的方向瞥去,那是在离舞台最远的角落,乔山温似乎也正在看着她,她桌面上的酒杯空了,服务生给她添了新酒。
闻洛不禁想,乔山温能喝酒么?
乔山温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印象里从没见过她喝酒,她跟喝酒这个词就不沾边,她冷静自持,怎么会进酒馆这种混乱又放纵的地方。
但想想也很正常,她早已经不是十八岁,独自一人拼搏到那种高度,又怎么可能不会喝酒,应该有很多个醉酒辛苦的夜晚。
她像是来买醉的,一个人撑着下巴,不管不顾地喝,一杯接一杯。
太远了,闻洛其实看不太清她的脸,更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或许不知道自己这样独自喝闷酒的漂亮女人很容易遭人觊觎,周围已经有好几个男人盯上了她,等着她喝得更醉一些再上前去搭讪,更好搞定。
想到这种后果,闻洛更心神不宁,不一会儿就下了台,那女人还不停地给自己灌酒,不知节制,不知收敛。
霍只只见闻洛心情不佳,跟上了她,逮着她担忧问:“姐姐,你今天状态好像不太对,怎么了吗?”
“没什么,不关你的事。”
“啊,那就别唱了,我陪你聊天儿?”霍只只晃着她的手臂撒着娇,嗲道不行:“好不好嘛,你有什么心事你就跟我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闻洛说:“你很吵。”
“好嘛!”霍只只松开了她,语气瞬间变了个调子:“那我不嗲了还不行,你今天怎么这么冷淡,平时还会对我笑笑的,到底怎么了!”
闻洛无奈地说:“我今天没空陪你玩。”
“为什么?”
“你到底在看什么?我刚刚就见你一直瞟。”
“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实在太吵了,闻洛忍无可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霍只只被吓到,小声咕哝:“那么凶干吗……”
霍只只没由来地心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闻洛的情绪有这么大的浮动。
到底怎么了?
霍只只尝试寻找闻洛到底在看谁,发现了一个正卖醉的漂亮女人。
乔山温……
乔山温……
尽管那时只看到了她低着头的侧颜,闻洛还是能一眼认出她。清清楚楚,万分确定。
那刹那的心惊不是幻觉,难怪闻洛一直心有余悸,一直心神不安。
时隔半年,乔山温怎么又出现在了她的世界里。
闻洛两次都做好了再也不见的准备,却两次和她毫无征兆地、猝不及防地不期而遇。
闻洛不知如何形容见到她时的心情,血液涌上大脑,身心都有些颤栗。
很愣,很复杂,夹杂着许许多多。
她每一次都做不到冷静,每一次都为她紧张。
乔山温来做什么?
闻洛不知道乔山温为什么要来这买醉,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见她。远远地看着她,发现她时不时就望向舞台找人,找不到自己想见的人,便一口接着一口给自己灌酒,喝到呛到,转到一旁弯着腰剧烈咳嗽。
她要喝多久,她要喝多少,她不知道不安全吗,
闻洛不知道该不该上前阻止她。
这种纠结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看文加君羊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女人彻底喝醉了,神智不清了,撑着桌面摇摇欲坠了,蠢蠢欲动的男人再也忍不住,去搭讪她,去碰她,想把她带走。
眼看乔山温就要被伤害,闻洛再也忍不住。
“小姐姐,一个人喝这么多,是有什么心事?”在她身旁坐下的男人故作温柔礼貌地问候,猥琐的视线很诚实地在她身上乱扫。
“喝太多了,不能再喝了,我带你去休息?放心我不是坏人。”男人诱哄道。
“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啊。”
女人醉醺醺的沉默被他认做是默许,男人眼里带上邪笑,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换住了她的腰,把她带起来。
“放开……”乔山温摇头挣扎,他哪能顺着,将她攥得更紧,“我不是坏人啊,我带你去醒醒酒……”
男人笑完抬头,对上一双冷冰冰地眸子。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闻洛面无表情地拦在了男人面前。
男人认识闻洛,知道她在这地位高,不敢对她耀武扬威,陪笑道:“怎么了?”
“她是我朋友,你想做什么?”
“你朋友啊?”男人心虚地干笑两声,在心里感叹到嘴肥肉怎么就飞了,把乔山温放开,溜之大吉。
乔山温醉醺醺地险些跌倒,闻洛手急眼快将她扶住,女人顺势往她怀里贴,头枕着她的肩膀,呼吸扑在闻洛颈窝里,格外地滚烫,挠得她很痒。
闻洛想偏头躲避,可女人黏在她身上她又怎么躲得掉,女人故意凑上去像小猫一样嗅她身上的味道,甚至环住了她的腰,抱她抱得很紧,在她肩膀蹭。
弄得闻洛心跳很快,不知如何面对她,“乔山温。”
“嗯……?”怀里的女人发出难耐的轻软嘤咛,又轻又嗲:“洛洛……”
怎么会这么亲昵地唤她小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特别娇。
闻洛艰难地说:“你别抱我。”
这语气并非嫌弃,醉酒的女人却会错了意,她愣了愣,然后艰难地从闻洛身上离开。
她穿着轻熟风长裙,化了精致的淡妆,娇艳而优雅。那双本该清明,本该看什么都冷淡的眼睛此刻却迷蒙不清,蕴着星星点点的水雾。
她眼神黯然神伤,似乎在委屈而心甘情愿地承受着什么难过的事。
“对不起……”她退后了一步,要自己远离闻落。撑住身后的椅子才堪堪站稳,低声道:“洛洛讨厌被我抱,我不应该乱来的……”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她忽然自责得更厉害,甚至带上了隐隐哭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出现在你眼前的,我就是…….”
“我忍不住……”
闻洛讨厌她,她难过,可是好不容易见到,不想错过一分一秒有闻洛的时光,贪恋地看着她:“我好想你……”
第087章
“我忍不住”
“我好想你”
“我只是想躲在角落里,想偷偷看你以为你看不到我的,我没有想要打扰你,我知道的,对不起”乔山温艰难地解释着,有点儿支撑不住,又向后跌了跌,闷哼一声,仍旧渴盼地看着闻洛。
女人展露着从未有过的娇软姿态,软声的倾诉,卑微地认错。她因醉酒而满脸绯红,语气黏腻,明明站都站不稳,还坚持着要清楚告知闻落,自己并没有其他过分的意思,只是因为实在太想念她,所以偷偷来看她。
乔山温何时有过这样直白的表达,除了那次被闻洛否认掉的告白。
是因为喝醉了吗?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清醒。原来她喝醉了会变得这么可爱,闻洛认识她这么多年, 第一次知道。
颇有些不适应。
可她毫不掩饰地表达着思念,还是让闻洛心间像被羽毛拂过,留下一阵酥麻。
“你不要更讨厌我,好不好?”乔山温向她乞求道。
“”
闻洛没有回答,乔山温误以为她又是不想跟自己交流,一时更加难过,眼眶更红了一圈,泪珠好似要掉。她吸了口气,低声说:“我现在就走。”
说着她便松开椅子,没了支撑立马就站不稳,却还坚持着要往门外走去,“对不起,你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刚刚谢谢你救我,谢谢……”
她不敢再看闻洛的眼睛,因为知道自己无法承受闻洛厌恶或嫌弃的神情。
她独自一个人,一步一踉跄地离开,她没敢回头看,走出门外被一阵风刮过,实在支撑不住,才撑着墙壁缓缓顿下身子,难受地喘着气。
她们分开了半年,帝都早就到了秋天,江城也晚一步赶到。夜晚转凉,寒风瑟瑟,她孤立无援,自觉被厌弃,不住落泪。
忽然,一件外套披在了她裸露着正微微发抖的肩上,包裹住她,替她挡住寒风。
乔山温心头一颤,紧张地攥紧了指尖,偏头对上闻洛那双温和的双眸。闻洛居高临下,她不住地眨眼,想掩饰自己的狼狈,“洛洛”
闻洛也蹲下了身,平静问:“站得起来么?要缓一缓吗?”
“嗯可以的。”乔山温难受,但不想让闻洛再多等,扶着墙想站起来,闻洛体贴地将她扶起,将她揽在怀里。
乔山温受宠若惊,长睫几经扇动后垂下眼。
被思念已久的人触碰,贪恋的气息就在身侧,她却不敢像先前那样得寸进尺地黏在她身上,只敢轻地靠着她,身形微僵,站不稳也不敢用力去靠。
闻洛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垂眸看她,瞧见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心里头溢出丝丝缕缕的酸涩感。心情有些杂乱,“你有住酒店么?在哪?”
“嗯……没有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乔山温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会给闻洛添麻烦,胡乱地掏自己的包包,拿出手机,“我…我现在订。”
眼花缭乱,浑身无力,她按半天都没按出个所以然来,更别说精准地订酒店。
她懊恼地哼出一声气音,似乎很着急。
乔山温一直聪明独立,什么事情都能做得有条不紊,现在这样儿,倒有种说不出的反差。
因为喝得好醉,已经大脑已忘掉了矜持和脸面,似乎很好骗,应该也也很好逗。
很好骗的乔山温?
闻洛仔细斟酌了一会儿这句话。
闻洛说:“手机给我,我帮你订。待会儿送你过去。”
乔山温顿了一下,那双红润的眼眸里充满了不确定,好似怕闻洛勉强,又不想错过跟闻洛相处的机会,斟酌片刻后,还是更遵循本心,把手机乖乖交给闻洛。
“谢谢……”
闻洛接过手机,才发现她迷糊到连软件都点错,退出界面想重新进入,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她的桌面壁纸。
是一张闻洛从没见过的,闻洛的照片。
背景是一大片白雪皑皑,是海边的雪,闻洛穿着一袭白衣靠在栏杆上看海,被人偷拍的侧影。
那时闻洛显然要比现在有活力,应该是在北欧,多少年前的?五年前?还是六年前?
怎么会……乔山温去见过她?
闻洛愣了好一会,偏头看向身边人,那人正看着自己,眼神迷醉。
闻洛不知道她究竟有多醉,还能不能清楚地回答问题,一时着急了,将手机屏幕对着她,问得严肃:“乔山温,这是怎么回事?”
“我……”
这语气或许把她给吓到了,脑子里不知道在乱七八糟地危机着什么,语气颤抖得明显:“对不起……”
“我不是……”
“就是,想见你……不是跟踪狂”她着急忙慌地解释,生怕闻洛误会她是变态,更确定她就是个疯子,更厌恶她。
看乔山温慌张,闻洛深吸了一口气,懊恼在对一个醉鬼逼问什么。
但是,乔山温都背着她做过什么?
为什么去找她,却又不见她……
*
女人喝的酒后劲儿大,上车后更加难受。她靠着闻洛的肩膀,却不敢全部将重量施在闻洛身上,难受也隐忍不发,时不时哼唧一声,眼眶都憋红了,肩膀都发抖。
闻洛将这些都看着眼里,神色有些复杂。
她没想到乔山温会对自己这么小心翼翼,她在惧怕着什么,为什么而提心吊胆。
闻洛又想起来那时自己对她说过的狠话。
那些话不堪入耳,那些话真的太狠,真的掀开了乔山温最脆弱的遮伤布,字字扎在她反复受过许多伤的伤口上,让她鲜血淋漓,更加破败。
那些话就算是闻洛回忆起来都觉得心间刺痛,何况是乔山温。
窥探过她的日记,闻洛才对知道这个人有多复杂。才明白高冷和孤僻真的是上天给她披的一层外衣,她的内里极度渴望被爱。
她是敏感的,曾经一丁点儿小细节都会往笔记本里记,那些伤人的话又怎么会不被她往心里去?那些话就像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随着时间的流逝,只会更加渗透身心。
都说喝醉了会变大胆,乔山温却小心到不行,被伤害过的人,总是会更敏感自卑。
所幸酒店不远,没几分钟出租车就停在了大厦楼下,闻洛搀扶着她进了房间里,将女人放倒在床上。
她似乎已经不省人事,紧闭着眼睛,房间里安静,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
闻洛想她醉成这样,明早醒来一定会很痛苦。
想着去给她买点东西,打开房门,临走前不放心地转头想看她一眼,猝不及防地与她四目相对。
闻洛一愣,发现她哭了。
乔山温无力地倒在床上,长发凌乱,醉态十足,实在是有些过于狼狈。她偏着头,正看着闻洛。
她双眸湿红,几滴泪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到被褥。
她眼里是浓浓的不舍与眷恋,挽留的话憋在心里不敢宣之于口。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知道自己是被讨厌的那个。
不敢开口,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哽咽,更怕开了口被闻洛拒绝。
她不是来要求闻洛原谅她,更来逼闻洛做什么的,她只是因为她很想念,来偷偷看一眼。
已经看过了,还受到了闻洛的照顾,闻洛要走,她也心满意足。
闻洛看她这般,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心里密密麻麻。
她这样……
真的会让人忍不住想张口跟她解释,忍不住不想跟她计较太多往事。
跟醉掉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闻洛轻笑一声,语气像在哄人:“我只是下去帮你买东西。”
意思是,她待会儿还会回来。
乔山温反应了好一会儿,赶忙抹去眼泪,慌乱地点了点头,笑了笑,从喉咙里嗯出一声。
之后的十几分钟,就算再难受也不肯闭眼,一直看着房门,等啊等,等到了她苦苦煎熬的这些年来,最幸福的一晚。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锁被打开,是闻洛提着东西开门回来。
闻洛真的没走。那一刻乔山温幸福到想哭。
闻洛给她泡了醒酒茶,把软趴趴的她扶起来,扶进了怀里让她靠着,一口一口耐心又温柔地喂她喝掉。
还帮她卸妆,捧着她的脸,用卸妆棉轻轻地擦拭她的脸颊。因为乔山温戴了美瞳,闻洛不得不凑她很近帮她摘,真的太近,那姿势像要接吻。
乔山温有点儿受不了这样,呼吸急促,眨眼眨得厉害,根本摘不下来。
闻洛有点无奈,“别动啊。”
察觉到闻洛语气中的严厉,乔山温马上听话地克制自己,不敢再动。
“你带美瞳还喝那么多,要是没有人帮你摘,知道对眼睛的伤害有多大么?”
“你一个人喝那么多,知道有多危险吗?”
“刚才那个男人要带你走,你知道被他带走意味着什么吗?为什么不会喊人?为什么要让自己醉成那样?”
“你怎么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
闻洛在训斥她。
可是好甜蜜。
被洛洛骂乔山温也觉得好甜蜜。
乔山温被她抱在怀里,她好温柔,温柔到乔山温恃宠而骄了,仗着醉意,胆大包天地轻轻把脸埋进她颈窝里,像被训得太羞耻,没办法见人。
她忐忑地想任性一会儿,等闻洛让她走,她再走。
洛洛让她走开,她一定会乖的。
没想到她真的被纵容了,闻洛没有表现出不适,还关心她,还哄她睡觉:“下一次一个人不要喝那么多。”
“嗯”
“你来江城做什么?”
“看你”乔山温含糊道。
闻洛看着她:“我之前在国外,你去看过我几次?”
“嗯你不记得了好多我不是,不是跟踪狂”
她怎么又强调这个。
可是记不清多少次,那就是很多次。
闻洛有些不敢想象,乔山温去看她时怀揣着怎样一种心情。
又怎么做到那么多次都只远远地看着她不说一句,那么多次默默离开。
“还难受吗?”
“嗯……”乔山温只是哼唧。
“嗯是难受还是不难受?”
“不难受……”
说完乔山温就后悔了。
闻洛直起了腰,要把她从怀里推出去,乔山温下意识委屈地低唤了声:“洛洛……”
她咬唇不舍。
“躺下。”
闻洛没有就此抽身离去,她被闻洛轻轻放在了床上,闻洛给她盖了被子,对她说:“闭上眼睛睡觉吧。”
“”
乔山温真的恃宠而骄了,不情愿闭眼,也闷不吭声。
她从前对闻洛霸道成那样儿,如今想要什么连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敢用眼睛看她。眼里浮起的水雾、时不时颤抖的睫毛,好似在对闻洛撒娇,对闻洛展露着脆弱和需要。
好似求着闻洛能对她说:我不走。
第088章
翌日清晨,阳光洒进窗帘缝隙。
乔山温侧躺着蜷缩在床上,怀里抱着绵软的枕头,脸埋得很深,睡得安稳沉重。
明明很久很久没睡过这样安稳舒适的觉,却又不知为何从美梦中挣扎着醒了过来。
乔山温一睁眼就下意识地四处找人,似乎那人在梦里就消失不见了。
“洛洛”刚睡醒的声音又哑又嗲。
“洛洛?”
她着急地张望四周,见不到她,慌忙地掀开被子下床,没走两步便被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绊住,不得不扶住了身旁的墙。
低头缓了好一会儿,脑袋里那阵剧痛才过去。乔山温抬起头,陌生的房间空空荡荡,没留下闻洛一丁点儿痕迹,就像闻洛从没来过。
闻洛来过吗?
闻洛走了吗?
乔山温好混乱。
乔山温扶着头,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洛洛?”
无人应答。
走了,人已经走了。
明明昨晚那么温柔,还是被放弃了。
上一次闻洛也是这样,对她极致温柔过后会消失很久很久
不行啊,不行乔山温已经忍耐到极致了,她没办法再失去闻洛那么久,她做不到。
这番场景激起了乔山温记忆深处里最惧怕的伤痛,她心间涌上了无与伦比的绝望与凄凉。
这是乔山温的噩梦,这半年里她不知道几次美梦睡醒后陷入无休止的抓狂与痛苦,她知道接下来的时间会有多难熬,她不想面对现实,踉跄两步,不管不顾的赤着脚开门走出房间,按下电梯,想下楼寻找。
说不定可以追上闻洛
说不定可以再多看她一眼
说不定
等待电梯的时间度秒如年,电梯升上来,门一开,乔山温对上了一双怔愣的双眸。
“”
气氛有一瞬的死寂。
闻洛的表情迅速从惊讶转变成了严肃,皱起了眉头。
她二话不说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衣衫不整的女人身上,紧接着牵起她的手腕,拉着她往房间里走。
洛洛没有走
被牵住了。
乔山眼里闪烁起雀跃,望着的后脑顺从地被她牵着走。又发觉自己的不妥,懊恼地咬了咬内唇,不自觉地低头去看自己肩上闻洛的外套,忍不住轻嗅。
都是洛洛身上的味道。
好开心。
好幸福。
闻洛怕乔山温这副模样被其他人看到,牵着她走得很快,带她进门后迅速把门关上。
“砰”地一声,房间里不再空寂,变成了只有她们两个人的私密世界。
这般想着,乔山温的心跟着悸动了一下。
四目相对,乔山温眼里是藏不住的欣悦。
而闻洛上下打量她,语气听不出是喜事怒的调侃:“乔山温,你是小孩子么?衣服不换就跑出去是要干什么?”
小孩子?
听到她这么说,乔山温顿时有些无地自容,耳垂悄悄涨红了起来,小声地如实解释:“以为你走了,我一时间很着急,想去找你。”
闻洛还不知道,半年多前她趁她发烧悄悄离开,乔山温也就是这样疯疯癫癫地找了闻洛很久很久。
好在,今天不一样。
此刻对于乔山温来说,或许是个尴尬又甜蜜的早晨。
以为洛洛走了,控制不住着急忙慌出去找人,结果在电梯里遇到,好尴尬,又好甜蜜。洛洛没有走,洛洛手里提着的是早餐,不用想,一定是给乔山温买的早餐,她是为了这个才短暂离开。
乔山温又补充:“我下次不会这样了。”像在对自己的谁保证着什么。
闻洛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疑问:“找我?”
乔山温分辨不出闻洛的情绪,怕她误会了自己的心意,赶忙强调道:“没有想要你怎样的意思,就是一时间很想你就算你要走,我也想着能不能再最后看你一眼。”
“”闻洛不说话了。
“洛洛,对不起”乔山温很怕她沉默,更怕她生气。她知道自己糟糕,不想再给闻洛增添一丁点儿坏印象。
谁知闻洛忽然笑问:“乔山温,你酒醒了么?”
“嗯?”乔山温有些愣,“嗯”
闻洛有点儿置疑:“真的醒了?”
“真的。”乔山温不知道闻洛为什么会那样问,但想告诉她自己现在很清醒。
很清醒地爱着她。
该怎么证明呢?
“我没有断片,我还记得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
幸福成那样,乔山温怎么可能舍得不记得,她迫不及待地跟闻洛复述:“我来找洛洛,不小心喝醉了,洛洛送我回酒店,照顾我,喂我喝醒酒茶,帮我卸妆,还哄我睡觉”乔山温声音弱了下去。
虽然迫不及待,可说到具体的事情,她话语又吐得有点儿不自然。她一向内敛,这种脸红心跳的事情说出口自然是会很别扭,会很羞耻。
昨天晚上她倔强地等着闻洛能说出那句“我不走”,闻洛虽然没有说,但是用手轻轻地,盖住了乔山温的眼睛。
那一刻乔山温呼吸都停了,感受着闻洛掌心的温度,想象着闻洛正在对自己做的事,不禁攥紧被褥,心动万分。
就像是被她施了魔法,再也没有了任性的心思,就算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话,也乖乖闭眼睡觉。
在她的理解里,闻洛就是哄她睡觉了。
“洛洛很温柔。”乔山温回味着补充,脸颊悄然变红。
“乔山温”闻洛忽然叫了她名字。
“嗯?”
没什么,闻洛就是觉得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变化。
她好像真的酒醒了,可是除了没有醉醺醺站不稳,明明跟醉酒时一模一样。
小心翼翼的,极其敏感的,怕极了闻洛生气,怕极了闻洛误会,又怕闻洛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乔山温解释的时候好着急啊。
她什么时候把“洛洛”叫得那么顺口了?明明之前根本没怎么叫过,现在张口闭口都是洛洛。
跟昨晚醉掉的时候一模一样,很软,软得没有半点攻击性,一点儿也不高冷。
无论如何,面对这样乔山温,闻洛眼神还是不禁泛软了些,转过身去,将提着的早餐放在桌上,“吃早餐吧,看看想吃什么。”
乔山温笑得幸福:“谢谢洛洛,我都很喜欢。”
谁能想到呢,当初闹得要死要活对彼此狠话说尽的两个人,分开半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居然可以这么相安无事地坐下来一起吃早餐。
不过,谁也没提当初互相伤害的事。
闻洛是不想,乔山温或许是不敢,闻洛一直注意到她在小心拘谨地观察着自己。刚才一直到确定了她真的会坐下来跟她一起吃早餐才肯放心坐下,拿起早晨小口地吃。
她眼底情绪更为欣悦,整个人散发着从前不曾有的幸福感。
“很好吃,这个牌子,我没吃过。”
看得出来乔山温想找话题跟闻洛多聊两句,闻洛说:“江城独有的牌子。”
“洛洛喜欢吗?”
“嗯啊。”
“我记住了。”
“”
她们真像是认识很久又分别了很久的朋友,又熟稔,又生疏。
有点儿尴尬。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唱歌?”闻洛语气淡淡,没质问的意思。
其实知道也不奇怪,酒馆老板为了营销,经常把她发网上,很多人都知道。
乔山温没有撒谎,如实说:“问鹿眠。”
闻洛略微惊讶地挑了挑眉,抿了一口豆浆,“你跟阿眠关系很好?”
乔山温说:“不好。我只向她打听你的事。”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呢,闻洛发现奇怪的点儿在哪了,不住笑着感叹了一下,“真不可思议,阿眠居然被当成了工具人。”
难得见到闻洛的笑容,乔山温格外珍惜,只轻轻地“嗯”了一声,甚至不敢出声接话,生怕自己说出口就扫了闻洛兴。
饭桌上又陷入了沉默。
闻洛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帝都?”
提到这个,乔山温眼底的雀跃稍稍淡化:“洛洛很想我马上回去吗?”
闻洛眼神一顿,眉头微蹙。
很想她回去吗?
这种问题要闻洛怎么回答她。
想算什么?
不想,又怎么样。
闻洛为什么会纠结。
有些问题一旦深入去探究人就会变得特别烦躁,闻洛皱了皱眉说:“没什么想不想的,江城不是我的,你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来,我都管不了。”
都管不了,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烦躁的情绪一旦涌上就难以消去,闻洛发觉自己的病真的没好,情绪还是极为不稳定,还是易怒,原本还好好的,一点就要着。
没办法保证之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儿,闻洛很不想会闹得更加难看,放下东西胡乱地说着:“你继续吃,待会儿可以补个觉,既然酒已经醒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闻洛就站起身。
“洛洛!”
见她要走,乔山温赶忙起身去追她,下意识牵住了她的手腕,想起来什么,又神伤地缓缓把她松开,手垂于腿侧,指尖蜷缩。
不敢去牵她,不敢碰她,乔山温只敢这样站在她身后,万分懊恼地低着头,急切又小心地和她解释、道歉:
“洛洛对不起,我不该问那种问题,不该那样惹你烦的,是我的错。我不该一上来就擅自把自己当成你的什么人,我一时昏了头,心怀侥幸,都忘了自己没有资格被你挽留,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乔山温眼眸低垂,向她承认:“我不想很快离开,我想留下来,想留在江城,很想很想”
乔山温沉默了一会儿,又艰难道:“如果洛洛厌烦我,想我走的话”
“我马上就走。”
第089章
——想留在江城很久很久
——如果你厌烦我,我马上就走。
她诚挚地向闻洛表达自己,闻洛不语回应,她又黯然伤神,退让地完全顺于闻洛。
不再强求,不再逼迫,闻洛让她走,她马上就走。
“洛洛,我可以吗……?”乔山温在她身后,轻轻地问。
可以吗?
可以留在江城、留在闻洛身边很久很久吗?
闻洛的心脏不受控地发颤,掐紧指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可以吗?
时间分秒流逝,彼此的心跳是紧张氛围里唯一的乐奏,闻洛好几次忍不住转头看她,忍不住启唇说些什么,可是……
可是一股不确定压在了她心上。
一种难以前进的不确定。
很多很多问题摆在她眼前,一种侵占身心的烦乱不断在闻洛心头攀升着,闻洛忽然对周遭的一切感到厌烦。
闻洛对这种感觉熟悉又讨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经常这样儿,这是她的病,她没办法抵抗,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怎么也吐不出来,忽然很想发脾气,很烦很烦。
乔山温许是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忍不住抬起手,又顿住,仅仅揪住了她的衣袖。
“洛洛……”
闻洛深吸了一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拽开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砰”地一声,周遭恢复了可怕寂静。
*
闻洛很乱。
离开酒店,她顺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慢慢走回了僻静的小巷里,回到了自己的家。
走到院门口,两只猫都出来迎接她,不知道是因为饿了,还是因为担心她一夜未归。
闻洛强撑着意志给猫放了猫粮,坐在院子的摇椅上,望着刚升起没多久,还很温柔不暴烈的太阳,忽然后知后觉自己很累很累。
她昨晚一夜未眠,还走了那么远的路,当然会很累很累。
当然,一夜未眠并不是乔山温的错,她本来就睡不着。
她想去睡觉,可是又觉得站起身、走进屋子里、洗澡、换睡衣再躺下,再酝酿睡意的过程真的好麻烦,还很有可能面临着再困也难以入眠。
不如就一直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她知道她又犯病了,对一切都消极。
这种病真的很讨厌,伤害的不止是闻洛,还有闻洛身边的人。
就像乔山温。
乔山温因为她而着急,牵住她的手又胆怯地放开,说那些很卑微的话。
说不心疼是假的,脑子里真的闪过想要转身抱抱她,哄哄她,跟她说,你可以留下。
乔山温因为她变得这么卑微了,闻洛是心疼的,可是……
可闻洛往她们的以后看,就像在看一团被雾封住了的路,带给她的是诸多的不确定、不安全感。
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很多东西,消极的情绪一股脑儿涌上闻洛心头,让闻洛变得很糟糕,很烦躁。
闻洛最终还是拖着疲惫的躯体走回房间里,洗漱过后瘫倒在床上,手脚麻木发抖,尽管这样,她是清晰地感受着疲惫,很久很久才入睡。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五点。险朱赋
大脑混混沌沌,她一时间分不清今夕是何年,坐在床上缓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太阳升起,她被暖阳照射,才犹如坚冰消融,缓缓恢复知觉。
她望着窗外,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都第二天了,乔山温走了吗?
她可是乔山温啊。
乔山温是什么人呢,乔山温其实高傲又要强,能陷得很深,却又不善表达。她身上披着一层厚厚的外壳,居然能做到那么多次去国外见闻洛而一声不吭,怕极了被伤害。
闻洛昨天一声不吭地离开,态度冷漠成那样儿,在她的理解里无非就是希望她走。
在成年人的理解里,应该都是这样儿的。
她很要面子的,这一次她从壳里走出来费了多大力气?被那样对待,她又该怎么承受,又该缩得多深呢?
闻洛垂眸轻叹了口气,猫还算有良心,察觉到她心情不佳,往她腿上一跳,趴着打呼噜,用脑袋轻轻蹭她的手。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震,屏幕亮起。假如不被理会的话很快就会熄灭,那人似乎很执着,消息一直发,提示声不断,亮起的光很久都没能熄灭。
闻洛不得不把手机拾起来看,是霍只只给她发了很多条消息。
【姐姐!!你怎么了倒是说句话啊!】
【再不回消息我真的要报警了!!】
闻洛愣了一下,屏幕往上划,消息根本翻不到头。
意思大概就是昨天晚上闻洛忽然消失,霍只只找不到她,给她发消息问。
那时候她看到了,原本想回复,但身侧的醉鬼出了状况,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处理完事情后忘了,导致信息一整晚都没回。
霍只只等了一晚上,第二天又开始给闻洛发消息,但闻洛那时正在抑郁,手机没有看,一直睡到现在。
太久没有取得联系,霍只只以为她出事了,昨天一整天都在尝试联系她,消息轰炸了好几十条,未接电话都有二十几个。
从她无数个感叹号里就能看出来她真的很担心。
闻洛有些懊恼,打字想回复,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闻洛马上接听。
没有想象中的声音轰炸,对面那聒噪的人反而沉默,略微粗重的呼吸声通过电话传入闻洛耳中。
闻洛顿感有些不秒,试探性地朝对面唤了一声;“只只?”
“闻洛”霍只只少见地没有叫闻洛姐姐。
“我”闻洛张口想解释没有回消息的事,霍只只烦闷道:“你是不是很嫌弃我啊,我像个小丑一样,给你发再多消息你都不回,你看我笑话呢。”
闻洛马上道:“没有。“
“没有才怪!你就是看我笑话,看我为你着急你心里很对不对?”
闻洛又道:“我没有那么想过。”
听她两次否认,霍只只装不住了,委屈又激动,一股脑儿的抱怨着:“那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我信息?两天了,谁会两天不回消息啊,我都快担心死你了你知道吗?我又不是求着你答应我做我女朋友,我只是担心你怕你出事,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啊,知不知道我因为担心你一晚上没睡?”
她说得一颤一颤儿的,听起来都快哭了,闻洛心里愧疚感丛生,连忙安抚她:“抱歉,是我的错,我没有那样看你。我有些事情,很抱歉。”
霍只只并不知道闻洛有抑郁症,闻洛也并不打算告诉她。以为霍只只会觉得“有事”这个理由真敷衍,没想到她等了一会儿,咕哝道:“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啊?不能一两句道歉就完事儿了,你得用行动哄哄我。”
用行动哄她?
闻洛顿时有些紧张,怕霍只只一下子提什么太过分的要求,比如说趁机要她做她女朋友什么的,这样儿的话闻洛会头疼,应付不来。
“你想我怎么哄?”
没想到霍只只说:“今晚是中秋节,晚上江边有烟花节和花灯节,我要你今晚下班了陪我去看。”
只是这个啊,闻洛欣然接受:“好。”
“真的吗?只能有我们两个哦。”
“嗯。”
“嘿嘿……”
得到想要的答案,霍只只立马不蔫了,恢复活力满满,“那你不能反悔啊,姐姐~姐姐早安。”
见她那么好哄,闻洛反倒更愧疚了些,怎么这么好哄呢,仅仅一句“好”便把前两天受的委屈给带了过去。
闻洛柔声给她回了一句:“早安。”
霍只只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含糊道:“我昨晚一晚没睡呢。”
闻洛说:“那快去睡,我电话挂了?”
“嗯~~”
人都是会得寸进尺的,被闻洛刚在心里夸过真好哄的霍只只也不例外。霍只只又开始不满足地撒娇:“不想挂。”
“那你还想做什么?不补觉的话你今晚熬得到晚上么?还有力气逛街?”闻洛发现跟她说话总会不知觉带上长辈的口吻。
霍只只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听她的话:“好嘛,为了今晚更好地跟姐姐约会。”
约会?
怎么就变成约会了?约会这个词比一起去看烟花更亲昵暧昧些。
连着她们的关系似乎也变得更亲密,变成了可持续发展的关系。
闻洛知道霍只只的心思。
有些无奈,但没有反驳她。至少现在不想反驳她惹她不开心,暂且由着她任性。
“好,快睡吧。”
“爱你爱你~”
挂了电话,闻洛怔了许久,起身去洗漱。
*
晚上八点,闻洛准时来到酒馆,喝了一杯茶水,跟朋友聊了会天后上台唱歌。
唱歌的时候闻洛被一群陌生人簇拥着,却不甘心地时不时就往乔山温上次坐的那个位置瞟去,环视酒馆一圈又一圈。从八点一直到十点,那儿都没有出现过谁。
那位置太偏了,大部分人都不会坐的。
那天晚上就像一场梦,梦醒了一切恢复如初。
好像有些残忍。
真真切切意识到这一点,一直紧绷的心脏松弛下来,难以避免地有些失落和烦燥。
也许还有点儿心疼,但毕竟是自己把人赶走的,闻洛尽力不再去想,不去纠结,减少痛苦。
闻洛把注意力转回了台下,霍只只早就坐在台下等她。
十点钟,花灯街最热闹时刻,霍只只想这时候去逛,闻洛提早收拾东西下场,要陪她去江边看烟花。
“姐姐~”
闻洛一下场就被霍只只挽住了手臂。
霍只只格外得瑟,兴致很高,挽着闻洛的手臂晃啊晃的,路也不看,一直偏着头满眼星星地看着她。
“姐姐,来看你唱歌儿的人真的好多啊,我刚刚差点儿挤不进来。不过就算真挤不进去又有什么关系,姐姐会自己来找我,陪我过中秋节~”
“姐姐今天晚上是我的,不许凶我,也不许对我冷淡,必须陪我逛到我尽兴儿,不然我生气,会很生气!”
“好。”闻洛无奈地应着她,出了酒馆大门,一阵大风刮来,带着股寒气。霍只只不禁眯眼打了个寒颤,瞧见身旁闻洛的外套扣子没扣上,停下了脚步,转身要帮她扣扣子。
“我自己来。”闻洛拒绝。
霍只只瞪了她一眼,偏要帮她:“姐姐你看着身娇体弱的,可不能感冒了。”
“身娇体弱?”
闻洛不禁失笑,抬手去撩被风吹乱的长发,眼眸不经意一瞥,瞥见酒馆门边站着的女人。
闻洛愣住。
女人穿着一条温柔的碎花长裙,在寒风瑟瑟的秋夜显得有些单薄脆弱,让人看一眼就想给她披件外套。她特意去做过造型的长发半扎着披在肩上,被风吹得有些乱,不过她顾不上去整理,因为怀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儿,另一只手还提着热奶茶。
这样站在酒馆暗蓝色的灯光下,她美得不像尘世中的人。
可她深陷尘俗,她怀着期待与忐忑在等着谁。
她与闻洛对视在一起,眼里一下子闪亮起欢喜。
霍只只扣完扣子,重新挽住了闻洛的手,“姐姐,看什么呢?快走啦,跟我约会你居然敢看别的女人?”
女孩对闻洛宣誓主权得万分霸道,本就不被喜欢的乔山温被贬到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她意识到这一点,难堪又慌乱地攥紧了手里的花束,她退后了一步,自尊心让她想逃,可她又犹豫了。
她记起来,自己真的只有闻洛了。
顶着难堪再次看向闻洛,渴盼着闻洛能做出她希望的反应。
希望闻洛能救救她。
第090章
乔山温没有走
被闻洛那样的冷漠对待也没有走。
她不仅没有走,还精心打扮了自己,捧着一大束花在酒馆门口等,等在酒馆门口,想把花送给闻洛。
闻洛惊讶得说不出话,眼神因她的酸楚而动容、发颤。
她心脏紧绷起来,心底生出一股激烈的悸动。而手臂又被霍只只拽了拽,霍只只掐她掐得有些用力,她刻意压低的不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她到底是谁啊?我发现那天晚上你是不是也一直在看她?”
霍只只想到了什么,嗓音拔高了些:“她不会是你前女友吧?”
霍只只猜得还挺准,但又不准。谁能想到,乔山温和闻洛纠缠成这样儿,其实从来没有确定过关系。
前女友吗?乔山温从未是过闻洛的女朋友。
顶多算一个有感情纠葛的故人。
而闻洛对故人流露出了霍只只从未从她眼里看过的复杂感情。
霍只只感觉到了。
霍只只看着她,声音沉了下去,好似在最后挣扎着什么,“你说好跟我约会的,还能不能继续?”
闻洛抿紧了唇,将头扭开,低声说:“走吧。”
“”
走吧。
走吧
闻洛说出那两个字就转身走了,酒馆门前企图送她花的女人还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
她似乎僵住了,还没有反应过来。
人从高处坠下,摔得粉身碎骨那一刻是没有痛觉的。她就像是死不瞑目,还沉迷在闻洛会选择她会朝她走来的美好幻想里走不出来。
这是一种近乎痴迷的念头,沉迷在一种要生要死的癫狂里。
因为她什么也没有啊,她的爱,她的全世界,她的唯一,她的梦想,她的执念,她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闻洛。
闻洛她通往光明的唯一出路,她没有别的出路了啊。所以闻洛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地做任何事,闻洛她有着独特的威力,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就堪比利刃,刺进乔山温的血肉,比别人疼千倍万倍,让乔山温痛不欲生。
而闻洛这一次给她的惩罚也足够诛心,仅仅看了她一眼,就把眼别开,被喜欢她的女孩挽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
她们两个人差不多高,一个沉稳,一个活泼,一看就是很般配的,可以相互依靠的一对。她们一起沿着路灯走,站在灯光下移动,逐渐远去,流入攒动的人群里,很快就难以捕捉,消失不见。
闻洛走了
乔山温猛然惊醒,捧着花往前跑了两步,焦急地四处张望,后知后觉再也找不到闻洛的身影,眼前空空荡荡,什么都没了。
世界变成灰白色。
乔山温一时间有点儿站不稳,奶茶掉在了地上,手里的花束包装被她捏得变形。
她的大脑一直在向她传递一个可怕的信息——她刚刚被闻洛放弃了。
闻洛在她和女孩之间,选择了能给她温暖的女孩。
乔山温杯淘汰了,乔山温变成了她们之间的局外人。
乔山温敢想象吗?
怎么可以这样啊
那天早晨乔山温乔山温求她,闻洛没有说话。
乔山温她居然以为以为自己还有一线希望,她不甘心轻易放弃,她想着,是不是能再哄哄洛洛,想一点儿一点儿慢慢来,想,就算从零开始追也没关系啊
其实她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在酒馆门口等着,她打扮得更今天一样漂亮,一样捧着花,站在门口等到凌晨两点。
也不知道在倔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放弃,不见到也好,闻洛什么都不说也好,她还有勇气继续。今天她从下午就开始化妆打扮,去了和昨天同一家花店,亲自挑选花朵,亲自搭配,亲自包装,亲自去买了闻洛曾经爱喝的热奶茶,想着,见到了洛洛要跟她说些什么。
不要嘴硬,不要嘴笨,要真诚,要爱她,要黏人。
“洛洛,我离不开你。”
“洛洛,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洛洛,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在心里上演了无数遍,闻洛走出酒馆那一刻她的心悬了一起来。
然后狠狠坠落。
闻洛对她太残忍,让她亲眼看着自己不再是闻洛的第一选择,亲眼看着闻洛为了别人,冷漠地放弃她。
甚至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闻洛从来不会这样的,闻洛明明很温柔的,闻洛至少应该来跟她说说话,比如说“我已经有约了”,或者“抱歉,我没时间”之类的,不是吗?
闻洛从来不会这么冷漠的,她对谁都不会这么冷漠。
为什么要对乔山温这么残忍呢?一定要这样吗……?
是怕她的妹妹生气吗?还是单纯的对乔山温产生了强烈的厌恶,一句话都不愿意跟她多说?
强烈的厌恶。
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多狠的词啊,让乔山温如坠冰窖。她一踉跄,忽然一阵大风刮过,鲜花上插着的信封被风吹跑,降落在马路上,女人慌忙弯下腰去捡,一辆汽车疾驰而过——
等再把信封拾起一看,字字句句的爱意被染上污泥。
像什么呢?
就像就像闻洛心里的乔山温。
闻洛心里的乔山温早就不是从前的会长了。
做了那么多错事,给予了那么多伤害,在闻洛的心里,乔山温早就已经满身污泥,早就满眼浑浊,令人厌恶,避之不及。
这样的可能犹如洪水猛兽。
那捧漂亮的鲜花掉落脏污的地面,花瓣四落。乔山温撑住身侧的柱子,捂着脸忽然全身颤抖,抖得厉害,像极了某种疾病发作。
怎么办怎么办洛洛厌恶她了,洛洛放弃她了要怎么办?
究竟要怎么做才有资格爱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快乐?
今夜,闻洛会和接受女孩的表白,和她在一起吗?
女孩问起乔山温的时候,闻洛又会怎么哄她呢?说她只是朋友而已,不用在意。
该怎么办啊
她们之间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全都是乔山温害的。
乔山温眼眸一红,涌上一大股泪水。一瞬间,她脑子里冒出来许多破罐破摔的念头。
有办法的,还有办法的
再把闻洛带走好了,把她身边所有人都赶走好了,带她去一个没人的地方,一起到老就好了
闻洛会恨她啊,可又能怎么办呢?
恨就恨吧,至少能在她身边不是吗?
一起下地狱吧,至少能被她恨着,至少能被她陪着,至少能在她心里刻下最深的痕迹,永远抹除不去,永远不被任何人代替
互相折磨到白头,也很凄美啊。
此时此刻,乔山温的大脑完全被偏执占据,抖得厉害。
“小姐姐,你没事吧?”酒馆的前台小妹观察她很久了,见她状况不对,几经犹豫后出门走到她身畔,又有点儿手足无措,“小姐姐?”
“你是病了吗?还是怎么了?需要帮你打救护车吗?”
“没事,没事……”
乔山温短暂地被唤回了意识,强压住身体里那股疯狂的欲望,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朝无人的角落踉跄跑去。
乔山温胡乱地跑着,朝一个并非选择的方向。她比逃命看起来更像是逃命,比起命,有更让她恐惧的东西存在。
唤醒的理智让她害怕极了自己,发病的时候自己都想把自己给锁起来。她怕极了自己这副样子被闻洛看到,怕极了自己真的控制不住再做出伤害闻洛的事
那是她的噩梦,是她时常来临的恐惧、抹除不去的阴影、无法控制的偏执
她真的好怕再被闻洛说一次是心理扭曲,是精神病,是无药可救,是活该没有人爱的疯子,她怕极了,闻洛再用那种眼神看她,她真的承受不住
可比起被冤枉,更可悲的是她本来就是。
更可怕的,是闻洛说得都对。
她只是在演,她只是在忍,在向闻洛装乖,想骗过闻洛她已经把病治好了,让闻洛更有可能和她在一起。
最痛苦是一边疯魔一边清醒,她知道自己一疯起来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她自己也无法预料的事,把一切再推上无可挽回的境地。
所以她逃,让疯子离闻洛远远的,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一个陌生的无人的角落,乔山温撑着墙壁大口喘气,冷汗如雨,面色惨白。
身体里那股偏执的欲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她努力制衡,颤抖让她看起来就像是某类可怕的精神病发作,路人看到她兴许都会害怕地躲开,嗤之以鼻,骂她是从哪儿跑出来的疯子。
“呃……“
“哈,啊”
她强忍着,慌忙翻自己的包,找半天没有找到药,她绝望了,颤抖地顺着墙蹲到地上,把自己缩成一团,长发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的妆花了,她看起来又脏又乱。她甚至渴望有个铁笼能把自己关起来。
“不要,不要”乔山温,不要再做伤害闻洛的事了,真的,真的
乔山温双眼痛苦地泛着红,情绪在彻底崩坏边缘徘徊,她低下头,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臂。
尽管已经奄奄一息,还不够,她似乎想把自己抽筋脱骨,想把身体那卑劣的基因抽出来,想干干净净地站在闻洛面前。
乔山温不要做疯子,不要
“呜”她无助又痛苦地呜咽着。
*
花灯街在市中心,离酒馆并不太远,散步的话十几分钟就能到。
霍只只这种性格的人不太喜欢散步,只喜欢刺激的。原本想骑机车来,想载着闻洛兜兜风,不知怎么的,又想到要是走路散步的话,是不是可以跟闻洛呆的时间更久些,聊得更多些。
毕竟上了机车都是引擎声和风声,彼此说什么都听不到的,可费劲儿。
谁能想到呢,反正霍只只想不到,她和闻洛呆在一起漫步,居然也会有一路无话的一天。
她们看似亲密,其实开口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霍只只看得出来,闻洛在分神,分神得很远很远。
她们沿着江走,江边湿冷的风格外凉爽,市中心人挤人簇拥在一起也不会觉得闷热,霓虹灯绚丽,商品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这种浪漫的节日少不了手牵着手一起走的,哪对儿不是有说有笑。而闻洛这个一惯细心的人,似乎这么久了还没有发现一惯活泼的霍只只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
霍只只眼眸低垂,望着江面上飘着的花灯,忽然觉得很不浪漫,也不想再跟闻洛一起放了。
明明是期待了一整天的事儿,但那人心不在这儿。
“只只。”闻洛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不逛么?想买什么?”
“姐姐……”霍只只垂头丧气。
“你其实不想逛吧?”霍只只一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什么事儿在心里都憋不住。“你在想刚才那个女人。”
闻洛被戳中心事,眉头一皱,沉默不语。
“那你怎么不去找她?”霍只只质问,“干嘛还要来陪我?”
“……”闻洛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哪有你这样的啊?跟人约会,心里却想着别人,怎么那么渣?”
说着说着,江边的烟花忽然蹿起在天空炸开,无比绚丽,倒映在波澜起伏的江面上,两人眼前的世界变得很梦幻,中秋节的氛围达到的顶峰。
爱热闹的霍只只的眼神却亮不起来。
“只只。”闻洛轻唤了她一声,在烟花的响声下轻得像是在叹气。霍只只预感到她要说什么了,冷硬地率先开口:“她是你前女友?”
闻洛否认:“不是。”
霍只只一愣,不知该开心还是该难过,“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闻洛说:“很复杂,一下子好像说不清。”
霍只只心一沉:“就是很不一般,很重要,有感情纠葛的关系对吧?”
闻洛:“嗯。”
靠。
霍只只深吸了一口气,笃定道:“你心里还有她。”
闻洛沉默了,她在犹豫,在斟酌该如何回答。这让霍只只抱有一线希望,她希望闻洛认为自己已经不爱了,分神只不过是因为故人忽然出现,又是那样凄美卓绝的场景。
换做是霍只只,应该也会分神的。
霍只只跟会给自己安慰。
可谁能想到呢,闻洛居然真的轻“嗯”了一声。
闻洛不会撒谎的,霍只只绝望地想。
闻洛叹了口气,认真地看向她,语气仍旧温柔:“所以,只只,我很早就跟你说过我不会和你谈恋爱。”
“”
“对,你很早就说过。”霍只只声线一哽,转过身,大方承认:“是我一直缠着你。”
“一开始本来就是我单方面追你,你拒绝我都不知道多少次了,是我厚脸皮。”
“所以,你真的很讨厌我缠着你吧?你心里有人,那人比我漂亮,可能还比我温柔,比我稳重,哪哪儿都比我好。你心里至今也没有我半点位置,对不对?”霍只只看着闻洛的眼睛,眼神倔强,多想从闻洛眼中看到一丝心软的否认。
如她所愿,她确实看到了闻洛眼中流露出来的,对霍只只如此贬低自己的不认同。
是那种天生的温柔,对一切都温柔以待的心软。
霍只只尝试先将自己变成一个听众,让话题显得没有那么沉重,“你跟她是不是有过一段很刻骨铭心的过往?”
“是。”
果然是这样儿。
霍只只从闻洛的眼神中就感觉到了。那种感觉经历了爱恨,经历了岁月,经历了分别与重逢,曾存在于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她们一定学生时代就认识,所以无论世界如何变迁,那份感情都纹丝不动地摆在那儿。
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说的么,你连她白月光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可霍只只偏要不撞南墙,不想回头。
霍只只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真的很倔强,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闻洛都承认了她心里有人了,却还是非要把闻洛对自己的心软和疼惜当成一线希望。
心软的下一步就是接受,只是时间问题,她总是这样想。
在那个女人出现之前,闻洛骨子里的温柔让她永远都觉得自己有希望。
现在她也不肯放弃。
因为她从没见过像闻洛这么美好的人,真的。
不真实,像云朵。又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每一个浮躁的夜晚,安抚人类。
或许呢?或许闻洛虽然爱着谁,但她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毕竟闻洛就是这么做的啊,闻洛没有理会那个女人,这说明什么?闻洛刚刚已经在那人和霍只只之间选择了霍只只啊,霍只只有什么理由不争取一下呢?
“但是你为什么没有理她,你们的过往是她伤害了你,对不对?”
闻洛被她问得愣住,那反应相当于默认。
她以为那些承认已经足够霍只只做到放弃。
“既然你们都是过去式了,你都做出了选择,你会忘了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对不对?”霍只只笑了一下,“你现在心里还有她,你还难免心里还想着她我能理解,可她不是江城的人吧?过几天她就会走对不对?一直留在你身边的还是我,你会慢慢忘了她的,对不对?”
“她是伤害过你的人,我是可以一直陪着你,一直治愈你的人,对不对?”霍只只那双洒脱的杏眼里似乎染上了一层水气。
闻洛头疼地深吸了一口气,这问题她该怎么回答霍只只?
见她为难,霍只只又挤出一个笑容,不再逼问她了,重新牵住她的手,“我们好好逛街吧,好不好?”
“”
“只只”闻洛皱着眉摇了摇头。
“你不要摇头好不好?你也说了,我很好很好的,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要夸我?”
“你有可能喜欢上我的对不对?你只是现在没有心情,你只是还没有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对不对?”
“没关系啊,我可以等,我还年轻呢,我有大把时间可以等你。”
“我”
忽然,一阵手机电话铃声打破了闻洛要说的话。
霍只只抿紧了唇。
“抱歉。”闻洛掏出手机一看,是酒吧前台小妹给她打的电话。
“喂?”
“闻姐,你回家了吗?那个你昨天的内个朋友状态好像有点儿不太好,我有点怕她出事,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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