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屿舟睡了个好觉,醒来的时候若不是睁眼看到江野的睡颜,都想不起来自己已经成婚。


    不得不说,江野的长相真绝。


    眉如墨画,眼若丹凤,俊美近妖。


    听说他十四岁随父离京前往沙场时,骑马打长安大道而过,引发了一场严重的交通堵塞,无数京城贵女还有龙阳男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江野却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厉声斥责这些肤浅之人,然不中用,少年一怒,更显意气风发,顿时惹来潮水般的喧闹。


    江野无法,手持一柄长枪,双足一点,从马背上凌空而起,竟是直接以高超轻功飞离了京城。


    他十七岁成名归来,绝世容颜和盖世战功传遍楚国上下。到镇北侯府说媒的媒婆络绎不绝,甚至有高官愿意以两女姐妹同时嫁之。


    亦有龙阳之好的男子在赏花宴上表达爱慕之意,却被江野以长枪之锋吓得退避三舍。


    凡此种种,不可胜数。


    只是所有的热闹随着江野中毒病重而偃旗息鼓。


    否则现在也不会是聂屿舟躺在江野身旁。


    本着不扰人好觉的原则,聂屿舟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梳洗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妆容花了,应该是喝醉后用手蹭成这样,但愿这副鬼样子没被侯爷看见。


    洗完脸,聂屿舟又看了眼江野,依旧躺在那岿然不动,好似一尊雕像。


    聂屿舟打开房门,叫来明境去伺候江野起床。


    这里藏了一点他的小心思,因为他不知道江野有没有起床气,没有最好,万一有,那他去伺候肯定不讨好,所以让早就习惯挨骂的明境去比较稳妥。


    明境再次被夫人的美貌震撼,夜里烛光下看夫人是我见犹怜,清晨日光下看夫人是清水芙蓉。越看和侯爷越般配,完完全全是天造地设。


    他憨厚地笑着道:“侯爷昨儿个醒了一次,接下来不知道哪天会醒呢。就算醒了,也不用人伺候。夫人,您就安心做自己的事吧。”


    原来这样啊,那侯爷人还怪好的嘞,特意新婚之夜醒来一次。


    不过聂屿舟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的呀。


    明境提醒:“论理,今天夫人该去向老夫人请安奉茶。”


    聂屿舟心道:也对,没准还能拿红包。


    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时候,一个和明境差不多年纪的丫鬟走了过来,是聂屿舟的陪嫁丫鬟芳青。


    照常理,聂屿舟身边伺候的该是小厮。


    自从冲喜的旨意下来,小厮就换成了丫鬟,全然将聂屿舟当女子看待。聂屿舟虽然不喜欢被这样特殊对待,也别无他法。


    好在芳青细心周全,照顾聂屿舟的饮食起居很是尽心尽力。


    同聂屿舟讲话最多的人自然也是芳青,聂屿舟绝大部分的“听说”都是从她那听来的。


    所以可以说,芳青是聂屿舟最信任最亲近的人。


    聂屿舟问:“芳青,你去哪了?昨晚一夜都没看到你。”


    芳青个子不高,很机灵活泼。她回道:“二公子,昨天奴婢一到镇北侯府,就被老夫人叫了去,对奴婢好一番盘问,不过你放心吧,奴婢都答得好好的。”


    聂府里,在聂屿舟之上,还有一个嫡长子聂行远,故芳青称聂屿舟“二公子”。


    聂屿舟一面走出松风院,一面道:“我嫁的是镇北侯府的一家之主,老夫人想从你口中对我多了解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芳青道:“昨天夜里,老夫人安排人带奴才把镇北侯府走了两遍,所以奴才现在对路很熟悉。老夫人说让奴才领路,二公子想去哪就去哪。”


    聂屿舟看到庭院中花开艳艳,心情不错,笑道:“老夫人考虑得很周到,看来是个好相处的。”


    “二公子,听说昨晚您一嫁过来,侯爷就醒了!那昨晚您过得……”


    聂屿舟一看芳青那好奇的目光,就知道她是想问两人有没有圆房,立刻打断她的话道:“没有的事,不准乱想。”


    芳青咬唇点头:“没有更好,奴婢替二公子高兴。”


    她不敢想象,光风霁月的二公子被恶名在外的侯爷欺负,是怎样一幅狼藉画面。


    聂屿舟暂且不去想那种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数息后,芳青用赞叹的语气夸张道:“说起来,镇北侯府好大好漂亮啊,比聂府五倍还大,走得奴婢双腿都快断了。”


    聂屿舟环顾四周的亭台楼榭,深以为然:“镇北侯官阶远比工部侍郎要大,府邸又是圣上亲赐,自然又大又奢华。不过这些话就我们之间说说,可别对外人说。”


    “奴婢明白。”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老夫人住的东院,由丫鬟领着进去。


    老夫人周氏四十出头的年纪,由于保养得宜,望之不过三十七八。她笑着将聂屿舟请进去,一派慈和:“一大早怎么不多睡会儿?昨儿夜里侯爷可还好?”


    聂屿舟昨晚睡得跟猪一样,哪知道江野好不好,确保他活着不死就成了。


    他随口扯谎道:“侯爷一夜好眠。”


    聂屿舟虽心里活络,但长相自带清冷感,又兼话少,更让人觉得疏离淡漠。


    周氏凑上前,轻声问道:“那侯爷有没有……对你……”


    怎么又问这事?新婚第二天就离不开裤.裆里那点事吗?


    聂屿舟从来没做过那事,但血气方刚的,可以说内心有点期待,但不多,尤其对上病弱暴戾的镇北侯江野,更是一点也没有。


    聂屿舟道:“侯爷身子还未痊愈,当以保养身子为重。”


    “你说得对。”周氏眸光冷了不少,摆出老夫人教导儿媳的气势,“但侯爷也是正常人,若他想要点什么,你也不能拒绝。”


    聂屿舟:?想要什么?他都那样了,还能想要什么?不怕死在我身上吗?


    聂屿舟心不甘情不愿道:“我明白,侯爷想要什么,我倾献所有便是。”


    周氏满意地点点头,又笑道:“你也知道,我和侯爷不是亲生母子,情感有点生分。你既然嫁了过来,还望你在其中多多调和。”


    聂屿舟在心里收回之前说“老夫人是个好相处的”,这片刻功夫之间,老夫人就给了他两个难题,一是要伺候江野圆房,二是调解他们母子关系。


    哪件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看来老夫人周氏只是面上心慈手软,实则是个狠角色。


    聂屿舟微微笑着敷衍,心里头根本不将她的话放心上。他不想过多卷入镇北侯府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务事中,只想过过舒心的咸鱼日子。


    不一会儿,有丫鬟梅珍端茶上来,聂屿舟奉茶给周氏。周氏倒也大方,给了不少赏赐。


    待聂屿舟退出去后,周氏对梅珍道:“如今忙完侯爷的婚事,也该张罗起二少爷的婚事。可惜啊,若老爷还在,老二定能娶个高门贵女。现在别人听到镇北侯府就跟躲避瘟神似的,想求娶一个好姑娘还真是不容易。”


    梅珍宽慰老夫人道:“二公子一表人才,一定会娶到好姑娘的。”


    周氏道:“江豫一要娶到好姑娘,二要早早生个儿子,过继给侯爷那边,将来承袭爵位。侯爷娶了男妻,这辈子子嗣无望。以他的身体,就算娶了女子,也难有孩子。他一向不喜欢我这个继母,我也从不盼他好,但得仰赖他的爵位过活。所以我们得在他死之前把这些事都办妥了。”


    *


    聂屿舟让芳青抱着周氏的赏赐,两人一同出了东院,迎面撞上一位约莫二十五岁的男子,一身绫罗绸缎胡乱搭配,色彩又艳又俗,很有暴发户的气质。


    那男子见到聂屿舟,三白眼张得圆圆的,嬉皮笑脸道:“你是侯爷新娶的夫人?长得真俊,比外头最好的小倌还好看。”


    这话说得极其孟浪侮辱。


    聂屿舟闻到危险气息,退后一步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男子笑得贼眉鼠眼:“我是侯爷的表哥。”


    没听说江野有什么表哥。


    虽然聂屿舟对江野的印象不算好,但凭他的直觉,江野绝不会允许奇葩亲戚仗势欺人。


    那男子脸上很多痘坑,笑起来痘坑挤在一起很难看。他道:“我是老夫人哥哥的儿子周炳彪,你叫我彪哥就行。”


    聂屿舟这才晓得此人是谁,什么表哥,简直胡扯。


    周氏娘家有个哥哥,说是妻子早死,他又身子不好不能劳作。他便带着一儿一女投奔到周氏这,周氏顾念兄妹情意,一直养着哥哥一家三口。


    明眼人都能明白这件事里的关窍,摆明了就是周氏的哥哥好吃懒做,带着儿女来镇北侯府打秋风。就算周氏的哥哥不能劳作,难道眼前这个身强力壮的周炳彪也不能谋生?


    一家三口正常人要靠一个女人养活,羞不羞耻?


    不对,他们哪是靠周氏养活,简直是在吸江野的血。


    江野虽病着,但仍是镇北侯,是朝廷重臣,俸禄奖赏多如牛毛。


    而二少爷江豫靠恩荫只谋得一个小小的八品官职,三少爷江纾才十三岁,整个镇北侯府都靠江野养呢!外加周氏娘家三个拖油瓶。


    想明白这之间的来龙去脉后,聂屿舟顿时有些替江野打抱不平,讥讽道:“周少爷这一身绫罗绸缎值不少钱吧?”


    白吃白喝白住还好意思嚣张?简直不配为人!


    周炳彪听不出好话歹话,还以为聂屿舟在奉承巴结他,大言不惭道:“也就二十两银子。我房里还有很多好看又贵重的衣裳,今日天气好,不如夫人赏脸随我去看看?”


    从体态到言行,妥妥一个油腻猥琐男。


    聂屿舟义正言辞道:“这可不好,我是侯爷的夫人,去你房间算什么?”


    周炳彪见聂屿舟面容俊秀绝伦,双手生得那样好看,巴不得立刻捧来嘴边猛亲几口。他愈发来了兴致:“都是男子,怕什么。侯爷有的,我也有。侯爷没有的,不能给你的,我能加倍给你。”


    周炳彪那张月球表面的脸贴过来,着实恶心一把聂屿舟。聂屿舟将他轻薄的心思看得透透的,再次退后两步,警告道:“还请周少爷自重,我得回去伺候侯爷了。”


    周炳彪拦住他道:“他不就躺在那儿吗?有什么好伺候的,夫人这般风流潇洒,及时寻乐才不算辜负。”


    聂屿舟忍,再忍。


    他还没在镇北侯府站稳脚跟,不能惹事。


    忽有一道稚嫩飞扬的声音传来,打断两人的对峙。


    “大嫂!大嫂!大哥怎么样啦?”从竹林甬道里飞奔出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是江野的三弟江纾。


    周炳彪瞟了一眼江纾,对聂屿舟低声怪笑道:“夫人,我们回头见。”他走近东院,寻周氏去了。


    聂屿舟微微松口气,只是心里仍然愤愤不平。他克制情绪,对江纾道:“我出门的时候,你大哥还睡着。现在不知醒了没。”


    江纾语气充满稚嫩:“大嫂,说实话,在你嫁过来之前,我特别讨厌你。因为大哥是英雄,自古英雄配美人,大哥应该要娶一个绝世美人,然后生一堆小英雄。但是你是男子,对大哥这样的英雄来说,娶男妻是耻辱。不过昨天看到你,我知道我错了,你是绝世美人中的绝世美人。你太好看了,我从来没见过比你好看的人。”


    聂屿舟被他的话逗笑了:“我想你不讨厌我,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是因为我嫁过来后,你大哥醒了一次。”


    江纾挠挠头,害羞地笑了笑:“大嫂好聪明,你是大哥的福星,就是镇北侯府的福星,也是我江纾的福星!”


    江纾的模样和江野有三分相像,聂屿舟不由得心想,也许江野十三岁的时候也是这般狡黠张扬。


    聂屿舟伸手摸了摸江纾的脑袋。


    江纾乐开了花:“我快一年没见过大哥。大嫂,你能不能带我去见大哥一面?我真的好想他。”


    聂屿舟断然道:“不可以,这件事要先征得你大哥允许。”


    从昨晚的情况来看,江野并不想见到周氏母子。


    江纾搂着聂屿舟的手臂,来回摇晃撒娇:“大嫂,好大嫂,求求你了。我就看一眼大哥,就一眼,绝不会打扰他。”


    他一双眼亮晶晶的,让人不忍心拒绝:“要是大哥怪你,我就把脸凑过去,让他打。只要能看他一眼,打死我我也愿意。”


    聂屿舟动摇了,他向来吃软不吃硬,何况江纾这么可爱。反正江野现在也昏睡着,带江纾偷偷去瞧一眼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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