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屿舟带江纾来到松风院,一路上听他大讲特讲有多崇拜大哥,从小就想成为大哥那样的大英雄大豪杰。
小孩的真诚是骗不了人的。
聂屿舟能感觉到江纾对江野的那份真心,比周氏要真诚许多。
聂屿舟提醒江纾:“以后在你大哥面前,别提大英雄大豪杰之类的话,他现在病着,不喜欢提从前的事。”
来到房间,江野果然还睡着,和聂屿舟出门时看到的睡姿一模一样。
江纾激动得像只猴,趴跪在床沿,一脸粉丝见到偶像的表情,面容洋溢着喜悦之情,两眼闪着光,只是不敢说话,担心惊扰了大哥。
他看了一会儿江野,又龇牙咧嘴地对聂屿舟笑,感谢聂屿舟成全他的追星之旅。
聂屿舟拉起他,轻声细语道:“行了,看过了,回去吧。”
江纾倒也不拖泥带水,利落地站起来,随聂屿舟走出去,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江野。
出了房门,江纾仍旧一脸兴奋,终于敢吐气,开口讲话:“哇!我终于又见到大哥了!谢谢大嫂!大嫂你是个大好人!”
聂屿舟觉得“大好人”这个评价完全是无稽之谈,他只是偶尔还残存着一点善意而已,本质上来讲不算好人,坏心思很多。
不过江纾兴奋地脸都红了,聂屿舟也被他感染,笑着叮嘱:“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江纾疯狂点头:“我会遵守诺言的!以后我都听大嫂的!大哥是我心里第一的大英雄,大嫂第二!大嫂,以后我还可以再来吗?”
聂屿舟不置可否:“看你表现。”
江纾立刻站得笔直,两只手贴着裤子,俨然站成士兵模样:“一定让大嫂满意!大嫂,告诉你一个秘密,大哥怕痒,他受不了别人挠他咯吱窝、脚掌心。听说怕痒的人都怕妻子、疼妻子呢!祝你们俩永远不死、百年好合!”
聂屿舟:……小屁孩哪来这么多虎狼之词?
再说了,江野可不像会怕老婆的。
送走江纾,聂屿舟从院子里摘了竹、松、金银木回来,插在湖绿色直颈胆瓶中,给房间增添一抹绿意。
转过身来突然看见江野又坐了起来,面色惨白,意态闲闲,颇像才饮血餍足的吸血鬼,聂屿舟吓得胸口一颤。
这人怎么总是悄无声息地醒过来,迟早被他吓出心脏病。
聂屿舟按下腹诽,强颜欢笑:“侯爷醒了,感觉如何?”
这本是一句万能的打招呼方式,一般对方回答“还行”,然后各自做各自的事。偏偏江野不走寻常路:“不好。”
聂屿舟顿住,本着关心新婚夫君的原则,放下手里的花瓶,快步走上前,道:“那我去请太医来瞧瞧。”
江野一把拉住聂屿舟,右手虎口钳住他的下巴,说道:“我说不好,你也不问问我哪里不好,就直接去找太医,给人当妻子是这么当的吗?”
聂屿舟:……什么?简直是危言耸听!
我又不会治病,有病不找太医找什么?找阎王爷吗!
他不理解江野的脑回路,温声淡淡道:“头一回当人妻子,还请侯爷见谅,侯爷哪里不适?”
江野微眯丹凤眼,冷声道:“我刚过门的妻子背着我找了个小男人,我心里不痛快。”
聂屿舟第一反应是江野知道周炳彪轻浮孟浪的事情了?
不对,没可能。小男人!他指的是毛都没长齐的江纾!
原来刚刚江纾进房间一阵猴耍,江野全程醒着,故意在这逮聂屿舟呢。
聂屿舟很无语,哑然失笑:“江纾特别特别想见侯爷,一直求我,我心软了,带他进来,就呆了一会儿,还没喝一杯茶的时间长。”
“新婚第二天就不听我的话,以后还得了。”江野不听聂屿舟的解释,手上微微用力,迫使聂屿舟抬起下巴,对上他冰冷的视线。
聂屿舟感受他眼底的阴鸷和蔑视,知道这人不是喜欢他这个男妻,而是占有欲和控制欲太强,受不了一丁点欺瞒。
聂屿舟只得哄他:“侯爷言重了。我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很乖,非常特别极其地乖。”
“是吗?很乖?”江野阴沉的笑意里盈满坏水。
聂屿舟露出乖巧的笑容,一脸人畜无害。
表面装乖,内里反骨。
他看见江野胸口衣襟敞开,露出一截雪白肌肤,自然而然地伸手给他拢了拢衣裳,手指无意间滑到对方的胸膛。
聂屿舟敛容,贴心笑道:“侯爷,小心着凉。”
多贤惠!多乖!
江野从未被人碰过胸口,顷刻有股酥麻的感觉袭来。对上聂屿舟清亮无辜的目光,江野下意识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别开眼去,吩咐道:“无骨凤爪。”
聂屿舟爽快答道:“安排!”
说完他就觉得江野这话似乎暗藏深意,试探性地看过去。
果然江野也看着他,漫不经心道:“没错,要你亲手做的。”
聂屿舟面露难色,看来非亲自下厨不足以让侯爷泄愤。他无可奈何道:“侯爷不嫌弃的话,我当然乐意为之。”
江野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亲眼看到吃到聂屿舟做的的黑暗料理,是不能扑灭他对良妻美食的幻想。
聂屿舟只好亲自来到厨房,让何嬷嬷教自己做无骨凤爪。
何嬷嬷是江野的乳母,江野自小便是她照料长大,两人情分堪比母子。江野病后,院子里的奴仆丫鬟都赶了出去,就只剩贴身小厮明境和一个何嬷嬷,照料饮食起居,可见江野对这两人还是不同寻常的。
何嬷嬷端来一盆鸡爪,教聂屿舟先剁掉鸡脚,眉开眼笑道:“夫人这才来第二天,侯爷不仅醒了,还想吃夫人亲手做的无骨凤爪。侯爷一定非常喜欢夫人,这就是他们说的……琴瑟和谐,鱼水之欢!”
正在“咚咚咚”无情剁鸡脚的聂屿舟:……我是被罚的!
何嬷嬷又讲起御夫之道:“夫人,您别看侯爷脾气倔,其实他人很好的。您平时多哄着点,多主动些,侯爷铁定对您死心塌地。况且您长这么好看,谁见了不喜欢呢?您撒个娇,侯爷的魂都会被您勾走。”
魂~都被您~勾~走~
真的假的?
聂屿舟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想象不出江野对一个人死心塌地是什么模样,更想象不出自己对江野撒娇又是个什么鬼场面。
罢了罢了,他和江野相安无事就好。
一时走神,聂屿舟没注意手里的菜刀,切到手指,立刻流出淋漓鲜血。他吃痛地呻.吟一声,何嬷嬷吓一跳,这下侯爷可要心疼坏了!
何嬷嬷拿来纱布给聂屿舟止血,劝道:“夫人,您回去歇着,剩下的老奴来做。”到底是金枝玉叶的少爷出身,不适合在烟重油多的厨房呆着。
聂屿舟想到江野那张冷若冰的脸,就能大概猜到他会就这件事说出什么阴阳怪气的话来。
不能让他抓住把柄!
聂屿舟用纱布裹好伤口,道:“没事,这是我给侯爷的一点心意,不能半途而废。就是这些鸡爪剁得不好看。”
何止是不好看,砧板上被剁掉鸡脚的鸡爪七零八碎,大的大,小的小,各种奇形怪状都有。
何嬷嬷见聂屿舟身残志坚,更加认为夫人对侯爷是情比金坚。她慈爱地安慰:“只要是夫人做的,侯爷一定都爱如珍宝。”
行叭,先煮熟再说。
煮熟后再去掉骨头,放进调料腌制。
好一顿忙活,聂屿舟累得满头大汗,终于将成品端到江野面前。
有何嬷嬷在厨房把关,聂屿舟倒是没有把整个陶罐里的酱汁倒进去,也就避免了鸡爪一团黑,但鸡零狗碎的卖相仍然不堪入目。
而且闻起来有一股难言的味道,似酸非酸,似辣非辣,是聂屿舟自己不会吃的程度。
江野慵懒地躺在摇椅里,注意到聂屿舟汗透重衣,额前碎发散乱,还有手指上的带血纱布。
他不动声色,微微坐起,用筷子夹起一块鸡爪,上面还淌着黄澄澄的油。
聂屿舟出于自知之明,更出于好意,温声提醒:“王爷,这个鸡爪非吃不可吗?吃坏了身子不能怪我哦。”
江野淡淡瞥一眼聂屿舟,将鸡爪放进嘴里,慢悠悠地咀嚼起来。
聂屿舟心中警铃大作,做好了随时接受江野雷霆之怒的准备,却见他不置一词地将鸡爪一块又一块往嘴里送,且神色自若。
一边吃一边吐骨头。
吃了半盘后,江野终于发话:“你也是厉害,做无骨凤爪,一盘的鸡爪,能让人吐出两盘骨头。”
聂屿舟手心捏汗,看着另一个青花瓷盘里堆得高高的碎骨,赧然笑道:“头一回做无骨凤爪,还请侯爷多多见谅。不过我看侯爷似乎还挺喜欢吃的……”
他也夹了一个鸡爪放进嘴里。
呃,味道怪怪的。
聂屿舟嚼了一口,味道愈发奇怪,像十天没洗的臭脚,发酸发臭,他“呕”地吐了出来。
自己做的这是什么呀?从未吃过如此难吃的凤爪!!
他见江野一口一个鸡爪吃得悠闲自在,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厨艺是不是突飞猛进,实现了质的飞跃。
但亲口一尝,嗯,还是熟悉的难吃的味道。
江野慢条斯理地批评他:“别浪费粮食。”
聂屿舟哭丧着一张脸:“侯爷,你……你真觉得好吃?”
“我没说好吃。”江野抬眸瞧着聂屿舟,被他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逗乐了,忍俊不禁,“尚能入口。”
聂屿舟难以置信,这让人七窍生烟的玩意要是能入口,狗屎都能吃了。
那就只能有一个解释,侯爷病得失去味觉了。
“何嬷嬷,什么事?”江野骤然提高声音,门口磨磨蹭蹭走进何嬷嬷。
何嬷嬷在收拾厨房的时候,看到还剩一碟聂屿舟做的无骨凤爪,想着别浪费,就和明境当做午膳一块吃了,结果那味道入口,直接让她怀疑夫人是不是偷偷下了毒,想毒死侯爷。
所以她才急匆匆过来禀报,结果在门口听到侯爷夸赞这份无骨凤爪。
何嬷嬷如遭霹雳。
侯爷久经沙场,对吃食向来不挑剔,能饱腹就行,但这么难吃的无骨凤爪实在难以下咽啊。上回何嬷嬷做鸡蛋羹,不小心放多了点盐,还被侯爷尝出来了呢。
味道这么奇怪的无骨凤爪,侯爷却能甘之如饴!
何嬷嬷恍然大悟,这是夫人做的饭菜,好吃难吃,都是夫人做的,所以侯爷才会这么喜欢。侯爷喜欢的不是无骨凤爪,是夫人呐!
何嬷嬷为这份患难中的情意而欣喜得直搓手。
江野见她神色顷刻间变化数回,道:“何嬷嬷,有话直说。”
何嬷嬷按下原先的话,改口笑道:“侯爷,夫人做这份无骨凤爪很辛苦,还不小心切到手指头。”
聂屿舟也不是扭捏之人,大方将手背摊开,给江野看手指上的纱布。
瞧,我是不是很乖?这是我乖乖下厨的勋章!
江野道:“赏!你想要什么?”
聂屿舟不料有这一问,急中生智:“侯爷,后天回门,我可以不回吗?”
江野吃完鸡爪,整个人躺进椅子里,拿起水墨折扇微微扇风,道:“不回就不回。”
“按理说,侯爷和我是要一同回的,但我自己都不想回,所以想请侯爷配合我演一出戏,假装今天明天都没醒,后天再醒过来。我就以照料侯爷为由,不回门。”
何嬷嬷明白高门宅院里的斗争,心疼夫人出生在那样一个家庭。只是夫人要侯爷陪他演戏,这怕是有很大难度,侯爷从来都不是那种听命于人的人。
果然江野不耐烦道:“啰嗦!后天让明境跑一趟,你在床上陪我睡一天。”
聂屿舟:……喔,床搭子,这个主意不错。
何嬷嬷喜形于色:新婚就是不一样,侯爷和夫人如胶似漆,在床上一起睡一天也不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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