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嬷嬷将吃光的盘子端回厨房。
江野躺在椅子里,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扇风,似浑然不在意身边的聂屿舟。
聂屿舟并不会因他的冷漠而伤神,看了眼从窗户洒进来的粼粼日光,道:“侯爷,今天外面天气晴好,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阳。”
你脸色惨白如鬼,要多晒太阳多补钙。
江野微微睁开眼,眯成一条线,指了指案上的一个小红瓶,声如碎玉:“那里面的药敷伤口上,很快能好。”
聂屿舟想说手指上的伤已经不痛,并无大碍,但看江野恹恹的表情,还是取了小红瓶过来,小心翼翼倒出一点药水在手指上,清清凉凉的,好在没有刺痛感。
只是一只手包扎伤口很不便宜,将纱布缠了几圈后,始终松松垮垮,没法绑紧。
突然两只宽大的手伸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扯了两三下,利落地帮聂屿舟打了个结。
聂屿舟抬眸看到江野长长的乌黑睫毛,弯眼笑道:“多谢侯爷。”
江野推开聂屿舟的手,以命令的口吻道:“去把屏风后的轮椅推出来。”
聂屿舟还以为江野会拒绝他出去晒太阳的请求,没想到对方一口答应。
他立马欢喜地去推出轮椅,扶江野坐上去,喜上眉梢道:“晒太阳好处多着呢,何况现在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不像夏天那么热。我打小就喜欢晒太阳,不过我皮肤白,怎么晒都晒不黑,我还想晒成黑皮肤!”
江野修长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了敲,面容冷肃道:“聒噪!”
聂屿舟立马闭嘴,静如鹌鹑。
心道,这位爷脾气是真臭。
两人到了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轻风阵阵,淡香袅袅。
疏星给聂屿舟端来一把椅子坐下。
聂屿舟觉得和江野面对面坐着,四目相对太奇怪,就挪动椅子,两人一前一后交错。
江野沐浴在阳光下,金色的光芒在他白皙的肌肤上跳跃,令人想到八个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江野忽然漫不经心道:“楚国以白为美,你却喜欢黑皮肤?”
聂屿舟反映了一会儿,才恍然江野这是在提他刚才“聒噪”的内容呢,回道:“那倒没有,黑皮白皮,各美其美。”
江野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聂屿舟站起来,在院子里转了转,道:“侯爷,我觉得如果这边有个凉亭,院子的布局会更好。我们可以在凉亭里赏花,我还可以在那写生……就是画画。”
“你会绘画?”江野倒是没看出这个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小少爷,竟然还有才艺。
聂屿舟自豪地点点头:“给人做妻子我不擅长,但绘画可是我的老本行。侯爷愿意做模特的话,我可以给侯爷画一幅非常逼真的画像。”
江野轻蹙双眉:“何为模特?”
聂屿舟轻轻咳嗽一声,一不小心又说了现代词汇。他已经努力让自己说话古风一些,但有时候还是会露馅。
聂屿舟解释道:“就是……特别俊美的模范。”
“这点我很符合。”江野坦然道。
聂屿舟:……
“怎么?我说的不对?”江野扫了一眼聂屿舟惊讶的神色,“‘似侯爷这般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丁点缺点的人,谁能嫁过来便是谁三生有幸’,这句话是谁说的?”
听到这话从江野嘴里再说一遍,聂屿舟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我说的,我说的是实话,侯爷很符合‘特别俊美的模范’这一要求。”
江野嘴角噙着一丝阴笑:“你更符合。”
聂屿舟道:“不敢和侯爷比肩……”
话未说完,后院传来一声野兽的嚎叫,似犬吠声,但声如雷震,响彻云霄,很是吓人,要是小孩听到这粗犷的咆哮声,准被吓哭。
聂屿舟慌张地抓住轮椅推背,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震惊道:“侯爷,你……你听见没?这是什么声音?难道野兽跑城里来了?”
江野不慌不忙,喊来明境问:“怎么回事?”语气含了薄怒之意。
明境提着裤子,火急火燎地回答:“侯爷,奴才拉肚子,误了给大黑喂食的时辰,大黑大概是饿得叫唤。请侯爷恕罪,奴才这就去喂。”
他没敢说,拉肚子是因为吃了聂屿舟做的无骨凤爪。
“不急。”江野明白怎么回事,忽然放松神色,饶有兴致地将目光投向聂屿舟,“让夫人去喂。”
聂屿舟直觉这是个艰巨任务,疑惑道:“啊?大黑是个什么东西?”
“是个好东西。”
聂屿舟:……
好东西能留给我?
穿过垂花门,来到后院一处厩棚,里面黑漆漆的,犹如鬼屋。
聂屿舟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危险:“侯爷,这里面有动物吗?”
明境跟在后面,搬了满满两大缸新鲜的肥肉来。
什么动物一顿吃这么多肉?饕餮吗?
江野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聂屿舟进厩棚喂大黑。
“大大大大……大黑在哪呢?”聂屿舟睁着眼寻了千百度,也看不到黑洞洞的厩棚里有任何活物。
忽然黑暗中闪出一双绿莹莹的目光,如聚光灯一般,感觉有拳头那么大,接着“嗷嗷嗷”的叫声连珠似响了起来,震耳欲聋,教人心惊胆战。
嘭嘭嘭!砸地有声。
分明有只巨大的动物朝外面冲来,獠牙巨掌,穷凶极恶。
聂屿舟吓得倒抽一口凉气,立马推着江野跑。
江野眉间一动,难以置信,抬眸看了眼吓得面如土色的聂屿舟,心中如有一股清泉流过。他随即将手覆盖在聂屿舟的手背上,道:“锁住了,大黑跑不出来。”
果然那只巨大的黑色动物跑到棚口,就不能再前进分毫,只能愤怒地对着外面狂嚎。
聂屿舟这才看清,原来是只庞然巨大的大黑熊,光是那暴戾的叫声就足以教人心胆俱裂。
聂屿舟心有余悸,仍旧躲在江野后面,瑟瑟发抖道:“吓死我了!侯爷,你是不是想吓死我,再娶一个貌美如花的?我告诉你,我可没那么容易吓死,真死了,我也得鬼魂天天回来,烦死你。”
江野刚才一时而起的那点子震惊和感动,顿时被聂屿舟的浑话搅得烟消云散。他拢了拢青缎衣裳,道:“你喜欢黑皮,我还以为你能和大黑和平相处呢。”
聂屿舟:……
“人.兽恋太重口,我是小清新。”
江野指了指旁边两大缸肥肉,道:“去喂大黑。”
“我不去!”聂屿舟对这种凶悍的庞然大物有种天生恐惧感,“打死我也不去!”
江野阴恻恻地笑着,慢条斯理道:“不去,就把你喂了大黑,二选一。”
京城中有传言,江野是个嗜杀嗜血的年少将军,他喜欢看头断血流的场面,更喜欢亲手捏碎别人的头骨,甚至会吃人的脑髓。
传得神乎其神。
今日看到江野竟然养了这么大一只黑熊,聂屿舟觉得江野凶名在外不是没缘由的,那些传闻非常有可能就是真的。
毕竟正常人谁会在自家后院养黑熊啊?
这个人就是个变态疯子。
聂屿舟:……算你狠。
他只好拎起一块肉,隔得远远的,大力地扔到大黑熊面前。
那块至少两斤的肉被大黑熊风卷残云般一口吃了下去。太可怕了,大黑熊那张嘴简直不是嘴,是黑洞。
若聂屿舟真被喂给黑熊果腹,估计也就三五口的事。
扔完两缸肉,黑熊吃得津津有味,聂屿舟却累得满头大汗,心尖颤抖,希望以后再也不用干这种又累又恐怖的活。
江野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知道这头黑熊为什么可以长这般巨大吗?”
聂屿舟擦擦汗,喘气道:“一顿吃这么多肉,不长这般巨大,都对不起那些死去的猪。”
江野斜眼瞥着聂屿舟,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因为黑熊吃人肉,我不喜欢的人都被喂了黑熊。”
聂屿舟忽然感到一阵冷风吹透后脑勺,凉飕飕的。他急迫蹲下来,对上江野的目光,由衷道:“侯爷,我对你忠心耿耿啊。我既没买保险,更没万贯家财,杀我,你得不到任何好处。”
江野:保险?
他抬手捏着聂屿舟的下巴,道:“谁说我要杀你了?你留着,还有用。”
聂屿舟悬着的心浅浅放下:“侯爷英明,我有大大的用处嘞!比如给侯爷做最爱吃的无骨凤爪。”
江野嘴角抽了下。
他眉眼间尽是阴鸷气息,用轻松的语气描述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看在你今天喂了大黑的份上,你有不喜欢的人,就喂给大黑。喀嚓嚓几声,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
聂屿舟:那把侯爷你喂了大黑,成吗?
江野笑眯眯道:“我不行。大黑是我养大的,不会吃我。”
聂屿舟:我去!你会读心术吗?
他讪笑:“侯爷说笑了,侯爷这般好,我怎会不喜欢侯爷?我没有不喜欢的人,大黑于我而言暂时没有用处,多谢侯爷恩典。”
其实聂屿舟想到了一个人,周炳彪。
那个猥琐且意图不轨的人。
但聂屿舟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江野,因为他拿捏不准江野会不会信他?会不会觉得是他无事生非?
聂屿舟得想个法子,让自己从这件事中全身而退。
江野道:“以后你每天来喂大黑一次。”
“啊?为什么?”聂屿舟真想把江野推下轮椅,摔个真正的半身不遂。
江野声音懒散却字字清晰:“培养感情。”
聂屿舟:……
作为我的夫君,你不和我多培养感情,反而让我和一只大熊培养感情?
这很难评,真的很难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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