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屿舟看到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糕点被送进来,呆呆立在原地,颇觉惊讶,江野的本事能通天吗?这个时辰连醉仙楼的糕点都能弄来这么多!


    聂屿舟问芳青:“侯爷人呢?”


    芳青口不择言:“在院子里发呆呢。”


    江野醒着的时候或者看看书下下棋,或是泡脚,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坐在轮椅上闭目凝神,芳青称之为“无聊到发呆”。


    她一向觉得侯爷配不上皎月孤松般的二公子,但侯爷上回在大公子和小姐欺负二公子的时候,霸气护妻;这次又帮二公子解决燃眉之急,芳青心里对侯爷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观。


    突然发现坐在轮椅上的镇北侯也不是一无是处。


    然而聂屿舟心里突然有一点点小失落,他还以为侯爷会亲自来这边呢。


    不过也是,江野喜欢安静,断不会来这种嘈杂场所。


    众人吃得很开心,赞不绝口,自然也免不了对聂屿舟的窃窃私语。


    有一位公子哥拿着新鲜的糕点走到聂屿舟面前,眼神带了点挑事的味道,说:“少夫人真有本事,我馋醉仙楼的糕点很久了,总是排不到队。夫人莫不是请了醉仙楼的糕点师傅来?”


    好歹总算把第一关给过了,聂屿舟心里头还是高兴的,懒得搭理公子哥的不善目光,随口道:“你们吃的开心就好。这是我头一回帮着老夫人执掌中馈,不足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喔!少夫人这么年轻,就已经开始执掌中馈,真是了不起!侯爷是一家之主,确实理当由你管理家事。少夫人真能干,一嫁进侯府,不仅侯爷的病好了,还能料理家务事。”


    聂屿舟就等着别人说这句话,挑事也好真心也罢,他都暂且接受。


    站在一旁的周氏气得不行,却不能当众发火,腹内满是苦水,还得赔笑脸:“屿舟想跟着学,我自然好好教。可惜他是男子,不然管家倒在其次,给侯爷生儿育女才该是头等大事。”


    此话一出,诸多贵女富少都看猴似的看着聂屿舟,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在婆家眼里就是个不能生孩子的草包。


    这些人今天来参加赏花宴,主要就是想看看聂屿舟出丑。在大楚朝,男子嫁男子为妾不是新鲜事,多少权贵也流连于小倌场所,却没有正儿八经娶作妻子的。


    所以聂屿舟是整个国家头一个男妻,嫁的人又是位高权重且神秘的镇北侯,怎能不惹人遐想?


    今儿个他竟然举办赏花宴,这不是上赶着让人来看他的笑话吗?


    聂屿舟立在青树下,岿然不动,神色自若。


    他向来不在意风言风语,最重要的是自己过得顺利安心,所以别人怎么看他他不在意,但不能当着他的面讽刺他。


    现在周氏摆明就是挑衅,聂屿舟也不肯退步,说话毫不客气:“老夫人此言差矣。我和侯爷的婚事是皇上皇后钦定,若老夫人有怨言,大可进宫回禀,不必在这拿腔拿调。”


    周氏被噎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我哪有怨言,最大的希望不过就是你和侯爷好好的,你能真把侯爷的病冲好,我们镇北侯府就算有福了。”


    聂屿舟语气不善:“我和侯爷好着呢!不用老夫人操错了心。”


    周氏银牙暗咬,怔怔半晌,气愤到了极点,却又不好发作。


    良久,周氏才平复心情,转身对众贵女富少道:“这些日子,正好院子里的荼靡花开得璀璨热烈,所以才请了各位来赏花。来,我们往里面走走。”


    满院荼靡花,洁白如雪,花繁香浓。


    站在人群中的聂琼春忽然排众而出,道:“常言道,开到荼靡花事了。少夫人才成亲,请我们看不吉利的荼靡花,仿佛……”


    “仿佛是个不太好的兆头。”有人接茬道。


    聂屿舟心道,你们俩倒是会捧哏。这个意思是诅咒侯爷短命,还是盼着我和侯爷的姻缘不能长久?


    他想起前些日子,聂琼春还求着江野娶她,那聂琼春自然不会希望江野短命,那就是咒聂屿舟和江野的姻缘。


    断了,她好续上不是?


    聂屿舟望了一眼人群,发现聂行远今天竟然没来。他看向如云的荼蘼,道:“荼蘼谢后,就是满池塘的荷花,如何就不吉利了?荼蘼若能幻化成人,一定会说老子就是要开要谢,要香得浓郁,你管得着吗?别把你们人的思想强加在我身上。”


    “一派歪理!”正是先前称赞聂屿舟能干的公子哥,“梅兰竹菊有君子品格,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也有君子之德。花木各有品性,你岂能将荷花和荼蘼相提并论?”


    “就是!”聂琼春立刻抱团,斥责聂屿舟,“你是暮春之季的荼蘼,还敢攀扯高贵的荷花!”


    聂屿舟:……我只是陈述最正常的自然现象,你们可真会偷换概念。


    聂屿舟看着那一身华丽的公子哥,衣裳上绣着青青翠竹,问道:“你是……徐君思?”


    “正是。你怎么认得我?”


    聂屿舟冷笑,徐君思的名字可是被他从赏花宴名单里剔除的,没想到又被周氏加了回来。


    徐君思就是从前对江野表白,结果被江野一柄流云枪吓得屁滚尿流的龙阳男。


    徐君思常以青竹自比,大部分衣裳上都有竹子图案,所以聂屿舟认出他来。


    但瞧徐君思那肥胖猥琐模样,哪里有半点青竹寒玉的清雅气质?属实是用竹子来给自己抬高身价了。


    聂屿舟瞥着他道:“徐君思猪名在外,谁不认得?”


    他故意将“竹”读成“猪”,旁人一听,都听出话里的嘲讽,吃吃笑了起来。


    徐君思一开始还没听出来,看到众人笑,才反应过来,立马就要对聂屿舟动手,反被聂屿舟捏住双手,道:“知道醉酒楼那个对我动手动脚的酒鬼的下场吗?”


    徐君思当然听说过了,那人被侯爷的手下在双腿上划了两道口子,流血而亡。


    徐君思脑子实在不太灵光,说话没点逻辑:“侯爷此时又不在!再说了,是你先骂我的!我是客人,你岂能打我?”


    聂屿舟手上的力道加重,将他往前一推,就摔了个狗吃屎,痛得哇哇叫。


    他利落地拍拍双手,接着道:“人的品性如何,和花木无关。你喜欢哪种花,尽管赞扬哪种花就是。你喜欢梅花凌霜傲雪也好,喜欢荷花出淤泥不染也好,我都觉得没问题,但如果因为荼靡花是暮春开放,就觉得它不吉利,我就替荼靡花冤枉。就好比人一样,一个人生在帝王家,就高贵了不起,难道一个人生在普通家庭,就活该被嘲笑吗?”


    这番话其实有漏洞,但聂屿舟字正腔圆,每一句都说得铿锵有力,众人都被他的气场镇住,收敛了笑容,不敢言语,只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有人小声道:“我就很喜欢荼靡,是春天在人间的最后一缕芬芳。”


    说话的是周氏的外甥女周蕙苹,也就是周炳彪的妹妹。周炳彪粗野无礼,周蕙苹倒知书达理,一个娘胎出来,却天差地别。


    见聂屿舟瞥来一眼,周蕙苹淡淡一笑。


    挑事者聂琼春则恼得面红耳赤,有口难言,悄悄躲进了人群,不敢再贸然公开挑衅聂屿舟。


    她发现,聂屿舟变了,不像以前那么好欺负了!


    从前聂屿舟明明都是奴颜婢膝,任打任骂的呀!现在狡猾蛮横得像只野生狐狸!


    聂琼春不甘心,发誓一定要将聂屿舟踩在脚底,然后再风风光光嫁给江野!


    聂屿舟知道聂琼春一定恨他,面前这群人也都是来看戏的,几乎没有一个有好心思的,可以说是各怀鬼胎。


    他也懒得和这些人打招呼,但又不方便离开,毕竟这是以他的名义举办的赏花宴,他不能让周氏抓住把柄。


    所以聂屿舟独自在凉亭坐下,吹吹风,吃吃糕点,远远瞧见周氏的爱子江豫和聂琼春凑在一块聊天,说着说着,聂琼春还拿手帕轻轻打了一下江豫的胸膛。


    聂屿舟只觉好笑,聂琼春不是还喜欢江野吗?怎么扭头又和江豫调起情来?


    周氏举办赏花宴,最大的目的就是给江豫找个好姑娘,要是找上聂琼春,那可就有趣了。


    聂屿舟无心理会江豫的婚事,转过身不再看他们,却见两名女子走了过来,两个人长得还很像,像亲姐妹。


    果不其然,其中一个软软地开口道:“见过少夫人。我是兵部员外郎陈迦之女陈令仪,这是我妹妹陈令姿。”


    聂屿舟有印象,这两个不就是想嫁给江野的陈家姐妹嘛!皆是西施容貌,貂蝉气质。


    合着这次赏花宴请的都是聂屿舟的情敌……不对,不算情敌,聂屿舟又没喜欢江野。


    聂屿舟道:“你们找我有事?”


    陈令仪生得容貌极好,尤其肌肤胜雪,抬头看人的时候更是楚楚动人。她道:“不知少夫人可否将我们引荐给侯爷?”


    目的不言而喻。


    从前江野英明神武的时候,兵部员外郎陈迦就想让陈令仪、陈令姿凭借美貌嫁进镇北侯府,这样他的仕途节节高升指日可待。后来江野病重,陈迦非常可惜自己的女儿八字不合,不能冲喜。


    现在听说江野身子渐渐好了,陈迦便又动了让女儿给江野做妾的心思。毕竟聂屿舟不能生孩子,如果陈令仪、陈令姿能给江野生下儿子,那她们的地位必定高过聂屿舟,那陈迦的仕途便又有了上升的希望。


    聂屿舟在整理赏花宴名单的时候,已经从何嬷嬷口中得知这些歹毒心肠,但他并没有责怪陈家两姐妹的意思,毕竟这两个小姐姐看起来不像坏人,只是被父亲控制得太过分,不得不听父亲的话罢了。


    聂屿舟道:“你们真想见侯爷吗?侯爷的凶名在外,他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你们也应该都知道醉仙楼的杀.人事件。”


    陈令仪还能撑得住,妹妹陈令姿却是咬着唇,眼泪都快流出来,害怕地扯了扯陈令仪的衣裳。


    陈令仪担心没达到目标,回去被父亲骂,只得咬牙道:“少夫人深得侯爷喜爱,若是少夫人替我们引荐,想来侯爷不会因此动怒……”


    聂屿舟见她们不肯死心,只得放狠话:“你们既然知道我深得侯爷喜爱,那就该知道侯爷非我不要。别的人,管你是貌比潘安的美男子,还是恍若天仙的绝色女儿,都入不了他的眼,侯爷眼里只有我,你们俩去了也是白搭,不如各自找个好人家。和你们悄悄说个秘密,侯爷每天晚上整夜都得抱着我睡,不然他睡不着,我稍微推开他一点点,他都会醒来,将我搂得更紧,密不透风。”


    “咳咳。”


    聂屿舟闻声转过头去,就看到凉亭外,明境右手握拳,抵在嘴边,笑意根本藏不住。


    而在他前面,花影重重中竟然有个坐在轮椅上的江野,正狐狸笑地看着聂屿舟。


    聂屿舟:……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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