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吓坏她了。
还好路青雪在。
请求安慰只是韵春自然地脱口而出,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路青雪的手已经落在她头顶了。
那样的安心。
韵春搂得路青雪发紧,鼻子正挤在她的脖颈旁, 嗅到了路青雪身上淡淡的石榴香。她眨了眨眼, 很清楚地感受到路青雪稍冷的掌心温度, 以及轻容地揉摸她头顶时,发丝与其手掌产生的摩挲感。
轻轻柔柔, 宛如飘在半空中的蒲公英。
路青雪是蒲公英。
现在自己正抓着她。
韵春意识到这件事后, 讪讪收回手。
可即使这样, 她们两个靠得还是很近。以至于路青雪说话后声音很快传入韵春耳中。
路青雪清凉凉的嗓音说:“不怕。”
她的手在韵春收手时跟着放下,柔声笑:“小狗很可爱的。”
韵春低头看着冲路青雪狂吠和跳跃的金毛,心里想刚才是挺可爱的,但现在……它能看见路青雪?这么一直叫是什么意思?看着挺激动的, 是觉得路青雪是鬼会伤害她, 在护着她吗?
不管是什么,此刻是晚上, 它这么叫肯定不行。
韵春请求着:“你能不能小点声啊?”
她撑着膝盖弯腰看着狗, 致使她没有看到, 在她问完这句话时, 身旁的路青雪抬起右手食指在唇边,歪了歪头, 微笑着做了一个噤声动作。
她的举动很温柔,一般温柔不会有信服力。可偏偏路青雪做出来, 是不容抗拒的, 隐隐的诚服在空中流转。
因激动狂吠的狗见状, 停止了扑腾和叫喊。
路青雪放下手,眯起眼睛笑, 口型说了句乖。
而韵春眼睛一亮,还以为狗是听到她的话才停下的,毫不迟疑地夸道:“真听话啊你,好棒。”
随即起身对路青雪说:“你看它这么听话,我怎么会怕?再说狗有什么好怕的?就是它突然摸我的脚,我没防住。”
路青雪眯起的眸更弯了,眼袋宛若月牙儿,她点点头,宠溺地笑着:“好,你不怕。”
下一秒路青雪却又说出了韵春没料到的话,她若有所思地道:“我还以为小时候被狗追过,会怕狗呢…”
韵春愣了下,转而笑:“是吗?谁被狗追过?青雪姐你被追过吗?”
面对嘴硬的韵春,路青雪双眉上挑,没有戳穿,而是顺着她的话笑道:“我没有。可能是我记错人了。”
没记错。
因为被狗追的人就是韵春。
记不清是几岁了,只记得小时候邻居家有条体型很大的土狗。那天不知怎的拴狗绳开了,狗跑到了街上,韵春一出门就撞上了。
那狗挺乖的,若只是韵春一个人本来没什么事的,可那天韵春手里端着韵月琴烙的饼,香气扑鼻。
狗就盯上了。
追着她要饼吃。
饼是韵月琴让韵春送去给奶奶的。
虽然盆子里装了很多张,但韵春舍不得给狗,在狗冲着她咬了几声后,她端着手中的盆就往奶奶家跑,狗在后面追。
晚饭时间,街上没什么人,没人管韵春。
跑着跑着,韵春遇到了来村子找更多滋源加抠抠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了解同学玩的路青雪。那时她才几岁,跟路青雪并不熟悉,只是见过几次,可也算认识,就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看到路青雪的那一刻,韵春直接跑向了路青雪。她原先只是想跑到路青雪身后,寻找一个庇护,结果路青雪弯下腰,直接将跑到面前的她抱了起来。
旁边的同学抄起路边的石头,将狗打跑了。
到了路青雪怀中就有了安全感,怀里的她还死死端着饼,大声哭着跟路青雪控诉:“它要抢我的饼…呜呜…”
她不熟悉路青雪,同样的路青雪也不熟悉她。只是知道这是跟妈妈交好的一个阿姨家的孩子。看到怀里的人哭,路青雪关心之余又觉得好玩。
她笑着说:“它已经被打跑了,不会再追着你抢你饼了,你别哭了啊…”
小时候的哭是止不住的,眼泪只有开没有关。就好像韵春听到狗跑了,不会追她的话,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往下掉。
不要钱的珍珠般,一颗一颗掉落在路青雪的衣襟,悄无声息地润湿了路青雪身衣服布料,好似在浇灌什么种子。
路青雪那时只在好奇,怎么有人哭会流这么大颗眼泪的?
旁边的同学跟韵春一个村的,稍微熟悉韵春,问了下韵春要去做什么,韵春打着哭嗝说要去奶奶家送饼。
同学引路,路青雪抱着韵春去了奶奶家。
等到了奶奶家门口,韵春的哭才浅浅止住,只是那眼睛红彤彤的,宛若只受惊的小兔子。怕韵春小解释不清让老人家担心,路青雪还特意和同学进了家解释韵春是被狗追哭的。
送完人,两人临走前,路青雪留下一句:“一会儿送她回去吧,我怕狗还会追她。”
而听了这话的韵春,眨着哭红的眼睛,从盘子里拿出了一张她刚刚誓死守护的说什么也不会分出去的饼给路青雪,说:“你吃吧,我妈妈烙的饼可好吃了……”
当时路青雪说什么来着?
韵春砸了下嘴。
有点想吃妈妈烙的饼了……
她能烙出那样的饼吗?
每次韵月琴烙饼时韵春都爱在旁边看着,步骤什么都差不多记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烙出跟韵月琴烙的一样。
找天试试吧。
是她想吃了。
绝对不是想那天路青雪非但没有接过饼,还捏了捏她的脸说:“妈妈烙的你吃,姐姐只想吃你烙的。”
韵春觉得神奇,她居然会记得那么小时的事情。是为什么呢?
是这只金毛唤醒了她存封的记忆?是路青雪提起被狗追的人?是饼的味道?还是路青雪说的话在那天给她带来的震撼?毕竟也是从那天开始,韵月琴做饼时她才喜欢在旁边看的。
莫名的,她就想学会烙饼。
不是为了给谁吃,而是居然有人想要吃她烙的饼…
虽然那时的韵春完全不知道这只是一句温柔的拒绝。
那是给予小小的她一个小小的肯定和小小的鼓励。
她回忆过往时,路青雪已经温婉地坐到沙发上,用抚摸过韵春脑袋的手摸着金毛脑袋。
而大金毛爪子乖乖地扒着沙发,伸着舌头,哈哈哈喘着气。身后的尾巴来回摇摆,享受着路青雪的抚摸。
韵春见状,慢慢坐到了路青雪身边。因为怕狗还会搞‘突袭’,她把腿并拢,以S形向后盘了起来,这就导致身体微微倾斜于路青雪。又因为她身子太长,就算手撑着沙发,这样盘腿坐还是不得劲,有种随时就要倒下的危感。
她抬眸看了看,找着支撑点,最后目光停在了路青雪的肩膀。
肩头莹白,却富有力量。
引着她靠近。
随后,韵春一边把下巴抵在路青雪肩膀上,一边问:“它能看见你?”
韵春的动作和问话结合的过于自然,好像这个动作她们做过了无数遍。
可明明如此亲密的、宛若一起生活好久才会有的行为是第一次发生。
路青雪摸狗的动作僵住。
她偏眸,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韵春。
小家伙知不知道这个行为有多亲昵?
可能不知道吧。
只会认为这样的贴近在普通的朋友关系间可以发生。
韵春确实不知道。在她这里,已经和路青雪做过更亲密的事了,压肩头这样的行为,真的引不起她多想。
就是鼻尖萦绕的路青雪的香味,让韵春口唇稍稍发干,她不动声色舔了舔唇。
金毛因为路青雪突然停止抚摸而躁动,它叫了一声表达不满,叫声让韵春哆嗦了下。路青雪被韵春的反应可爱到,她微微笑,手上开始有动作,继续抓抚金毛的下巴,也没忘记回答韵春的问题,“狗的眼睛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一些东西。”还有就是,她和这只狗结着契缘,半通灵的情况下,自然是能看见她。
韵春倒也听过这个说法,之前一直持怀疑,现在确定了。
她道:“真神奇。”
世界上原来存在这么多神奇的事情。
她可以记得小时候某人说的话、世界上真的有鬼的存在、狗可以看见鬼…
而这些,都是路青雪让她见识到的。
路青雪才是神奇的存在。
使得她想要从路青雪身上探索更多,知道更多奇妙的事情。
对一个人产生感情的前提,就是对其产生兴趣,从而去求知关于对方的一切,然后,越陷越深,到最终无法自拔,深陷其中。
韵春完全没注意她已经开始好奇路青雪了。
她这会儿猫着身子,眨巴着眼,注意全都停在了路青雪逗弄狗的手上。
看着路青雪娴熟的动作,心想:摸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
路青雪嗯了声,问:“它怎么在你这儿?”
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但细品一下就有点奇怪。
就好像路青雪知道它不属于这里,甚至还知道它该待在什么地方。
韵春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但没细品,而是兴高采烈给路青雪解释:“这是我大老板的狗,她出差没人管,让我帮忙养三天。”
她说:“你说奇怪不,大老板家连管狗的都没有。”
韵春下巴压着路青雪的肩膀,“不过我也赚到了,你猜大老板给了我多少钱?”
路青雪侧眸望她。
韵春眼里亮闪闪的笑意是挡都挡不住的明媚阳光。
照着人心暖暖。
可惜路青雪感受不到暖意,只能配合韵春露出丝笑。
不等路青雪猜,韵春便伸出手,五根手指张开,迫不及待地跟路青雪分享道:“五千欸!三天给五千!我简直赚大发了!”
这是让她很开心的一件事。
之前这种事她也只会跟秦星说,可秦星比她还要忙,自己不好随时打扰,更多只能她自己独乐乐,现在却有人跟她共享喜悦了。
路青雪莞尔笑:“那很好。”
确实很好。
值得庆祝!
韵春眼睛弯弯,问:“青雪姐,你能吃东西吗?”
“怎么?”
“挣钱了,想请你吃火锅。”韵春没有提饼的事情。
“…我可以看着你吃。”
“好呀,之前想吃火锅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想想就懒得吃,已经好几年没吃过了,现在有你陪着我肯定吃得很香。”
路青雪微微扯起了嘴角,只不过眼底漫了几分心疼。
她轻声:“累了一天吧?去洗澡早点休息。”
路青雪不说,韵春根本都没注意,抬头一看时间,已经凌晨十二点了。
打完球之后莫月没让她回去工作,而是去家里等着送狗上门。
折腾下来居然过了这么久。
虽然习惯凌晨四五点睡觉,但今天的运动量超标,韵春确实累了。
下巴离开了路青雪的肩膀,同时盘起的腿舒展落地,趿着拖鞋起身,“好,那我去洗澡了。”
看到韵春站到了地上,金毛跟着动了动。
余光瞥到这一幕的韵春脚底抹油飞快跑向浴室。
同时,她听到路青雪略严肃的嗓音:“Merry,坐。”
跑到浴室门口的韵春转头,见金毛真的板板正正坐在了原地,她疑惑:“你怎么知道它名字?”
甚至它还这么听你的话?
路青雪抬眸看她,指了指Merry脖子上戴的东西,语气轻悠悠:“颈圈上有。”
韵春恍然。
她没靠近看过,所以不知道。
至于听话……这狗这么乖,这么可爱,听话也很正常。
更别说路青雪还是鬼,不听鬼话可是会遭殃的。
路青雪冲她微笑:“你洗澡吧,我帮你看着它。”
韵春点头:“好。”
等到韵春关了浴室的门,沙发,路青雪冲着金毛微微抬了下手。
Merry看到立刻走到路青雪身边蹲下。
路青雪面露满意,就算两年不见,训狗的几个手势它还记得。
路青雪轻俯身,手指在Merry湿润润的鼻头点了两下,柔声说:“她不是胆子小,也不是讨厌你,而是被狗吓到过有童年阴影。所以你不可以看她怕你,就调皮地逗她玩,知道吗?”
Merry:“汪!”
路青雪又翻过了手,在Merry的下巴轻轻抓了抓,“好乖。”
沙发上没了韵春,Merry立刻跳上沙发,狗头搭上路青雪的腿,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生怕她……突然消失。
路青雪低笑着问:“想我了吗?”
Merry喉咙发出低哑的嘶吼:“呜…”
喊完后伸出舌头舔了舔路青雪的手。
路青雪由着它舔,被舔的湿漉漉后,路青雪挥了挥手,手上的湿润便消失了。
“莫月怎么把你送过来了?”
Merry就是她在世时养的那只金毛。
去世后因为路婉怡对狗毛过敏,狗就被她的好朋友莫月养着了。
Merry看她,未发出声音。
看着狗,路青雪眸虽然弯着,可眼里的笑却淡了些。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莫月为什么会把Merry送到韵春身边。大可能是想让韵春知道…她的存在。
毕竟在她死前韵春是不知道她的。
而那时的莫月就不懂她。
虽然不懂,却也尊重。
路青雪聪明,同时了解莫月,很快想明白莫月为什么会忍了两年才有所行动。想来是知道她和韵春订冥婚的事情了。如若不是,莫月一定还会如之前那样什么都不做。
冥婚让她们两绑在了一起,从而有所牵连,韵春不再是旁观者,她参与了进来。以莫月的性格,以前的事情就会说给韵春听。
但说实话,路青雪并不想让韵春知道现实里有关她的任何事情。
那对韵春来说没什么好处。
且她在现实中已经死亡了两年。
以前的过往也就没有必要再提。
可是她忘了,死亡算什么呢?爱恨存在心间,只要还有人记得她,那她就一直活着,直到…最后一个人忘记她。
当下路青雪摸着狗头,暗暗思索。
活人要做什么她不好出面阻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洗过澡,韵春站到镜子前。
从架子上拿起梳子准备梳头,却在望向镜子后愣住了。
她习惯用温度稍高一点的水洗澡,哪怕是夏天也一样。水温过高,窄巴巴的浴室满是水汽。水雾覆延到镜子上,造成了雾蒙蒙的一片朦胧。
浴室的灯时好时坏,此刻又一闪一闪了起来,诡异灯光铺垫下,怎么看镜子里模糊的轮廓怎么觉得骇怪。
就好像在镜子前站得久了,会有一只手从镜子里凭空伸出,那手苍白到没有一点血色,还会泛着诡谲的蓝青,血管向外渗着黑色的液体,它会扼住你的脖颈,即使你挥舞着四肢,敲打旁边的门与墙壁,发出的却只是微声,引不起邻居注意。甚至因为脖子被紧紧掐着,呼唤不出一声救命。等到奄奄一息时,那只手也不会放过你,反而会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将你拖拽在镜中,你也将永远地困在镜子的世界,直到下一个房客入住……
韵春一个抖擞,看了镜子一眼,匆匆忙拧开了浴室门,站在浴室外的地毯看向沙发。
路青雪还坐在刚才的位置,腿上放着一本杂志,一手捻着书页,一手轻拍着身边的金毛。而那只大金毛则趴在她的腿边酣睡,尾巴随意摆着,惬意舒适。
看到的景象过于美好,涌入韵春脑海的恐怖画面消散了些。提着的心因此松了松。
听到动静,路青雪视线从韵春所买的时装杂志上移开,抬起后落在浴室门前的人身上。
吊带睡裙,上半身的水渍擦拭的很干净,但膝盖下方,小腿处还挂着几滴水,此刻正顺着韵春光滑洁白的腿部线条向下流动。
画出的水痕在光下泛着晶莹波光。
漂亮到不禁让路青雪想到她曾经摸到过的手感,如绵如密,好似放了方糖的咖啡,品一口,回味无穷。
手指不自觉摩挲了两下,像是在深味手指所尝过的滑嫩。
只是在望着韵春还在向下滴水的发梢,路青雪嘴边的笑意转浅,细眉微蹙。
而韵春所见,只看到原本坐在沙发上的路青雪忽然消失不见,半空中的书跌落在了地上,再一眨眼,路青雪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韵春心空了一拍。
不是吓的。
而是面对突然放大的路青雪的脸,被美到后自然而然的反应。
韵春放浅呼吸。
路青雪展眉,“怎么不擦头发?”
韵春:“…没来得及。”
“我帮你?”
“不…不用。”韵春转身要进浴室,忽又转头对路青雪说,“你在旁边看着我就好。”
路青雪:?
姐姐不懂,但姐姐照做。
路青雪踏在地毯上方的虚空中,倚着门边,抱着手臂,真就一动不动地看着韵春。
而有了路青雪在一旁看,就算脑海中脑补出了各种灵异片段,但韵春也不怕了。
路青雪在旁边欸!
路青雪会保护她的!
她莫名有这个信心。
韵春轻哼着歌调,拿起块毛巾擦掉玻璃上的水雾,对着镜子梳了头发后,从柜子里找出了吹风机。
只是在吹头发前,她侧眸看向路青雪,问:“这个风会把你吹走吗?”
“……”路青雪配合着韵春奇奇怪怪的想法,“你可以试一下。”
韵春还真试了一下,见路青雪倚在那里纹丝不动,头发都没被吹起一根来……
“不能。”韵春实验出了答案。
原来物理攻击对路青雪是没有用的。
在韵春心中路青雪会下雨的眸此刻因为韵春的话含笑,眯起的弧度看得韵春心莫名一跳。
那种感觉就像是平地而起的小旋风。
说不清,道不明,还转瞬即逝,且很快了无踪影——
吹干头发,韵春身体之前没擦过的地方也变的干爽。
她关了闪烁的浴室灯,转而进了卧室,坐在化妆镜前准备涂抹护肤品。
路青雪还在一旁看着她。
韵春心早已经定下,此刻感受到路青雪的视线,“青雪姐,可以不用看着我了。”
说完韵春心虚了一秒。
就好像是用完人后翻脸一样。
但不是,韵春想说的是后半句:“你要是想看书可以继续看去了。”
路青雪没立刻点头,而是问:“好了?”
“嗯。”
“刚才怎么了?”
路青雪总是能轻易发觉韵春的不对劲。
韵春顿了顿,如实回道:“想到了一个恐怖故事。”
路青雪沉吟:“是因为我吗?”
韵春立刻:“当然不是。”
她解释:“是我思维跳跃,想象力丰富。”
韵春不想路青雪误会什么。
她们之间不该产生误会,她怕路青雪心存芥蒂。
路青雪温和一笑,手抚上韵春后脑勺,轻轻压了压,问:“我有没有给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你可以说出来,因为有些细节我可能注意不到。”
例如被她吓得做噩梦?
或者像刚才那样,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韵春抬头看了路青雪几秒,转向镜子,看着镜中的眼睛周围,又看向了路青雪,诚实地问:“黑眼圈算吗?”
路青雪错然,抚摸韵春脑袋的手转到了韵春脸前。
指腹按在韵春眼下。
韵春感受这抹清凉描绘着她的眼圈,丝丝凉,宛如冰袋按/摩。
很舒服。
“这个我可以解释。”路青雪说。
韵春摇头:“不用解释,这两天不做…那种梦后,我好了很多。”
路青雪:“……”
她收起手指,淡淡:“其实跟梦无关。”
韵春挑眉:“真的吗?我不信。”
每次做完梦她的黑眼圈就加重,惨兮兮的如同尸斑。
路青雪耐心解答:“开始严重是因为我们才接触,你的身体还没完全适应我。但现在我们之间的磁场已经快要契合,也就是说你的身体已经适应了我。”
韵春恍了恍,是她想多了吗?最后这句话听着怎么……不太对劲呢?
“以后不论是现实还是梦境,你都不会有太过严重黑眼圈了…”路青雪说。
韵春收敛起心里的不对劲,下意识回:“真的吗?我不——”
路青雪柔声打断:“你若不信,今晚我们试一试。”
第22章 第 22 章
韵春睫毛扑闪。
试什么?
这是说试就能试的吗?
虽然吧, 韵春心中干咳了声,她们确实有过亲密的行为,可那都说明白了, 是迫不得已。都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还说这些, 就有点……不清不白, 超出朋友的范围了。
韵春轻轻询问:“会不会……随便了点?”
路青雪眼尾的痣稍稍动了动:“随便?”
“对啊!”
韵春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路青雪, 昂起的脖颈犹如天鹅般纤细, 悠长渺白。只是如此优雅的姿势, 说出来的话让路青雪不敢苟同。
“为了证明会不会有黑眼圈,就做那种事情,难道你不觉得…哎呦。”
韵春还没问出来呢,额头被路青雪的指尖戳了下。
指尖饱含着满满的无奈。
连语气都喊着叹息似的, “脑袋瓜里想什么呢?”
韵春清凌凌的眸凝望着路青雪, 直盯盯的目光好像在问不然是什么?她未言语,而是用眼神询问路青雪。
路青雪失笑, 润泽眸似皎洁月光, 澄莹带水, “我的意思是一起睡觉。”
韵春目光如镜:我刚才也是这个意思。
路青雪便多解释了一句:“什么都不做, 只是睡觉。”
……哦。
韵春扯动嘴角,嘻嘻一笑:“我也是这个意思啊!青雪姐你想什么呢?”
路青雪轻笑:“是?”
韵春面不改色:“是。”
路青雪神闲气静没多深究, 转而浅笑问:“那可以一起睡?”
韵春并未立刻同意,她好奇地问:“你需要睡觉吗?”
她问的是:鬼需要睡觉吗?
她没别的意思, 就是对于未知领域的新奇。
路青雪明白韵春, 她身影泛起淡淡的蓝色幽光, 如果关了灯,宛如夜间的精灵。不过开着灯也很好看, 一时吸引了韵春的目光。
“睡觉不重要。”路青雪持着耐心,安然地说道,“重要的是我需要让你相信我,和我接触不会再对你有伤害。”
路青雪语气很平淡,可韵春却听到了凄凉。
不偏不倚,直击心窝的凉楚。
就好像皓月高挂之际,忽被乌云遮住了光,透过云彩的月光变得蒙蔽,灰苍苍的。
犹如野马尘埃。
而幽蓝的月光奋力从厚重的乌云中挤出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给月亮带一句话。
月亮说:“这样你就不会躲着我了。”
韵春本能低喃:“我本来也没躲你。”
是乌云的错。
是它挡着了你,不让我看到你。
可即便有乌云遮挡,你身上皎白的、圣洁的、温柔的、明亮的光,我依旧能看见,能感受到。
即便有乌云作祟,你还是为我照亮了路。
无论那条路是通往哪里的,只要是我打算向前走的,你就会将它照亮。
而当我回头看,我还会发现,就连回头路都是亮堂堂的。
前进亦或是后退,你都帮我照亮了。
甚至四面八方,小小天地,全都是你的光。
在你的光照下,我可以走上任何我想去或者我没有想过的道路,去到各个地方。
我该怎么躲呢?我又为什么要躲?
我甚而会困惑,该怎么回报你温柔的月光。
可是你却反问我:“现在没有,以后呢?”
韵春木木地张唇,恍惚间,她伸手拽住了路青雪的衣服,用力太重,攥起的手褶如汹涌的浪花,翻滚出了内心最直白的想法,她坚定地说:“以后也不会。”
路青雪沉默琢磨,“可信?”
“为什么不信?”
韵春恼了,她撒手,站起身,直接给了路青雪一个抱。
很用力的一个抱。
有时候就是这样,话说不清道不明,别人又觉得不可信时,直接用行动表示,而不是一直地反问,一直在心里猜疑,一直不去表明。
如果真的一直这样,只能说:对方在你心里并不重要。
就算不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身份地位有巨大的差异;就算她不信你;你也要将心里的想法说出。险逐腐
结果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不留遗憾。
而且如果不说,等待的只会是失去。
当然了,如果能够接受以后的生命中不再有她的存在,可以不说。可以继续沉默充当哑巴。可以将她的微信联系方式删除,因为在按下删除键的那一刻,你就已经决定了、接受了以后不再参与她的生活……
虽然韵春没有路青雪的微信。
但她们根本就不需要微信联系,因为路青雪说了,只要在心里想她,她就就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只要她想着路青雪,路青雪就会出现。
被抱着的路青雪先是一僵,韵春宛若太阳似的,热情到无法抵挡。
就连身体的炙热,都是夜里无法感受到了奢侈。
那般的烈。
那般的活泛。
那般的耀眼。
那般的…让她不受控制地想,不受控制地打听有关韵春的事情,不受控制地注意韵春的一切。
太阳就是这样。
暖烘烘地照着人。
韵春也是这样。
所以对路青雪来说,韵春是太阳。
此刻太阳抱住了她,身体的骨头硌着她,血肉灼着她。
跟她说:“你得信我。”
路青雪垂在腿侧的手指动了动,手腕慢慢向上抬。她抬的很慢,就好像是在这个缓慢的过程中,给韵春松开她的机会。
可韵春没有,她还在抱着她。
抱得很紧。
如果路青雪是个活人,可能就被韵春抱得喘不上气了。
可路青雪不是,不过她能还是感受到韵春在很用力的抱她,能听到韵春的心跳,能看到韵春眼里朦胧的水光。
也能,摸到韵春后背的温度。
尽管她的动作缓慢,韵春却也没在这个过程中离开,她的手已然贴上了韵春的后背,回抱住了韵春。
一个拥抱就这么形成了。
当感受到路青雪的回应时,韵春认为路青雪信她了。
她松开了胳膊,向后退了半步,一边坐回椅子一边望着路青雪说:“你都是鬼了,我还骗你做什么?”
有什么好骗的呢?
骗路青雪能让她得到些什么吗?
路青雪淡淡笑:“因为你很会哄人。”
而很会哄人的人,有时说出话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
甜言蜜语早已经是常态。
连微笑也一样。
都是骗人的,是保护色,是让自己在这炼狱般的人间有一席之地。
可是我没有哄过你。
韵春心里切语。
就算你不开心会让我倒霉,我也没有为了让你开心而说假话哄你。
韵春快速抹完护肤品,从椅子起身。
路青雪在这个过程中坐到了用来放衣服的沙发上,韵春走了过去,盯着路青雪看,俯身说:“以前是没说过哄你的话,现在我想说一句试试。”
她眼底有狡黠,勾唇笑,软声:“路姐姐,我们该睡觉了。”
又一次被喊路姐姐,路青雪这次的定力足够让灯泡不闪烁。
路青雪挑眉:“哪一句是哄我的?”
“你猜。”
“我猜后半句。”她喜欢前半句,不希望它是哄人的。
“猜错了。”
韵春转身躺到床上,拍了拍床的另一边:“路青雪,该睡觉了。”
修长的腿弯起,拉起旁边的被子遮盖住了曼妙身姿,闭眼前她说:“不过你是后上|床,你得去关灯。”——
韵春是被舔醒的。
被舔的还是她的脚。
起初韵春还在梦里,迷迷糊糊的没反应过来,以为是梦里发生的事情。可是随着脚被湿淋淋的口水沾染,身体的某根神经潜意识绷紧,潮乎乎的腻感加重的那秒,韵春猛地收脚惊坐而起。
惺忪的睡眼与床边大金毛对视在了一起。
两颗眼睛纯粹的,亮亮的,像完全不知道刚才做了什么事。
眼瞧着金毛朝着床靠近了下,韵春赶忙缩回脚,浓浓的起床气妥协成了一声:“呜…”
她怎么把这个大佬给忘了。
舔她是叫她起床给放狗粮吗?
“抱歉哈,招待不周。”韵春打了个哈欠说道,然后掀开身上早已滚成一团的薄被,“你等一会儿,我这就去给你准备吃的。”
韵春避开金毛,从另一边下床,拖鞋在狗脚边,她不敢去穿,只能光着脚跑出卧室。到了客厅,她却发现狗粮和水都是倒好的,还有吃过的痕迹。
才睡醒宕机的脑子完全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家里有海螺姑娘?
直到耳边响起熟悉的柔声。
“起来了?”
哦,不是海螺姑娘,是青雪姑娘。
睡懵圈了,不但忘记了狗,连昨夜同床共枕的人都忘了。
韵春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发现是在餐桌,路青雪正背对着她摆弄着餐盘。
一条香槟色的缎面吊带睡衣,衣摆与背部是镂空的蕾丝,衣服是贴身的。以至于路青雪不像她,将身段隐藏在肥大的睡衣中,除了漏在外面的胳膊和腿,其余什么都看不出来。而路青雪身上的衣服,每根针线都完美的修饰着衣服,轻盈的布料,风情地展现出了路青雪妖娆身姿。
削肩细腰,纤腰楚楚。
镂空的蕾丝下,白润的背部若隐若现,蕾丝成倒三角铺开,直到臀上方一点的位置才堪堪收尾,窕窕细腰露出了大片。
而背则全部露出,虽有蕾丝和发丝覆盖,却如同在看一副水雾缭绕的山水画,只可意会。
随着路青雪弯腰,头发随之铺开,背部的那条溪流似的沟壑,露出了节节脊骨。
光影照在脊骨上,形成的阴影犹如翩翩蝴蝶立足。
韵春捕捉到了这个景象,她忽然就想知道顺着这节节脊骨摸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不知道,但手感一定会很好。
昨夜睡着前她躺得板正,可是睡着后姿势早就乱了套。睡意迷茫间,她的手好像打在了旁边人的身上,软绵绵的触感让她半梦半醒。意识到旁边有人,还不等她收回手,手腕就被抓着放回到了她身上,接着是一声笑:“小乖,你的睡姿可一点都不乖。”
听着曼声笑意,韵春安下了心,紧接着又睡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打在哪里,但让韵春知道了,路青雪很软。
所以不论脊骨多硬,脊骨上方的皮肤一定也很软。
如果是吻呢?
触感是不是会更好?
毕竟唇…比手指软。
从尾骨开始,一路向上,轻轻地吻着。
想到此,韵春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想法晃走。
她在想什么啊!
太…太色了。
难道秦星说她好色是真的?
“……”
不想承认这件事,韵春找了别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重新瞥了眼狗碗,问:“青雪姐,这些是你弄的吗?”
路青雪回头看了一眼,弯眸:“嗯。”
韵春强迫自己不去看路青雪的后背,朝路青雪走过去,边走边嘟囔:“有吃的它干嘛还舔我?”
路青雪将桌上的餐盘摆好,扶着桌子转身:“我叫Merry喊你起床吃饭呀。”
她说:“早上需要出去遛它,不然它会在家里解决需求,我想你应该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吃了饭去遛它,回来再继续睡,嗯?”
路青雪走到韵春面前,抬手去抓韵春因睡姿不规范弄乱的头发,又将头顶翘起的一缕呆毛挑平,说:“先去洗漱吧。”
韵春睡意未完全消失,没意识到此刻两人的互动有多自然,只是懒懒地回:“好。”
洗漱完,韵春特意留意了镜子里的她。眼底并未同以往那般出现黑青,与昨天睡前的状态一样。
真的如路青雪所说,她的身体已经适应路青雪了?——
韵春坐在餐桌前,上面摆着烤面包和煎鸡蛋,以及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坐在一旁的路青雪说:“我在国外待的时间比较久,这些比较拿手。如果你想吃中餐,我也可以做。”
“我都行。”
一觉醒来就有饭吃,她感恩还来不及,还挑什么?
“之前我也在国外待过一段时间,去参加秀。就是那个时候很忙,没什么时间吃早饭,但吃别的也都习惯。”
韵唇说完,眼尾眯了眯:“不过青雪姐你不用麻烦,我可以自己做饭吃。”
路青雪摇头拒绝:“反正我也没事做,想着能照顾你一下。”
“我有手有脚,干嘛老麻烦你啊?”
有人照顾是很好,可韵春脸皮还没那么厚,会不好意思。
韵春吃着面包,“不然我四肢退化了怎么办?”
路青雪手抵着额头,笑吟吟地看着韵春,嗓音慵懒:“怎么办?让我想想……”
两秒后,路青雪弯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姐姐养你呀。”
韵春噎了一下。
不是被面包噎的,而是路青雪的话。
这话听着……有点干。
韵春急忙喝了口牛奶。
奶白润着唇,晶莹剔透的。
路青雪看到后眸色深了深,缓声:“知道你肯定会拒绝我。所以考虑答应我上一个请求?只是做饭而已,不用感到不好意思。而且我观察你这么多天,你做的饭…”
路青雪顿了顿,委婉:“我感觉你需要换换口味。”
韵春特别想问路青雪省略的那半句是什么意思。
但其实听后半句就知道了——路青雪嫌弃她做饭难吃。
韵春这就要反驳一句了,虽然没有卖相,但……好吧,没有但,难吃是真的。
只是她这个人不挑,什么都吃得下。更何况是她自己做的,再难吃也要咽下。
噎在喉间的异样随着牛奶消失,韵春回:“你…你想做就做吧。”
又吃了几口,韵春忽想起路青雪的话,她问:“你一直都在国外吗?”
“嗯,前几年回的国。”路青雪看着韵春,犹豫后还是开口,“琴姨去世的那年我也在国外,甚至在琴姨下葬后我才从爸妈那里得到消息,所以没来得及回去。”
路青雪低声:“抱歉。”
韵春笑了笑:“没什么可抱歉的,你心意到了就好。而且,都过去了。”
路青雪嗯了一声。
餐桌的氛围突然就静了下来。
家里只有Merry玩球的声音,动静很小,可在这份空净中,足够。
路青雪手搭在桌边,率先打破沉默:“好吃吗?”
韵春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可以开餐厅了。”
路青雪微微一笑,这句话对做饭的人来说很受用。
见韵春又喝了一口牛奶,路青雪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呀了声喊:“小乖。”
韵春:“嗯?”
路青雪询问:“之后可以买个咖啡机吗?”
韵春:“咖啡机?为什么?”
路青雪柔声:“我想冲咖啡给你喝。”
可是我不爱喝咖啡。
而且,
直觉告诉韵春,路青雪要的咖啡机肯定不会便宜。
她觉得完全没必要。
但…
对上路青雪的眼睛,那双会下雨的眼睛此刻是晴天,缕缕眸光晃啊晃,充满了期待。似乎能给韵春煮咖啡喝,对路青雪来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也是这个认知,让韵春驳回了方才的想法,觉得买咖啡机挺有必要的。
她拿出手机,点开了某东,然后便把手机递给路青雪,道:“你选吧。”
路青雪接过手机,没有立刻搜寻想要的牌子,而是确认地问:“真的可以?”
韵春点头:“可以。”
她的钱可以用来投资秦星开公司,自然也可以买一个路青雪想要的咖啡机。
韵春其实只对自己吝啬,对身边的朋友还行。
钱是用来花的,且要花在刀刃上。
秦星的公司是重要的,路青雪要买的东西也是。
不过韵春对自己也不是吝啬,她就是节约惯了,加上物欲低,没什么喜欢的,所以花钱才会少之又少。
听到韵春这样节省的人真的同意她买咖啡机,路青雪温尔笑道:“谢谢小乖,你放心,钱我会还你的。”
路青雪的笑太好看了,似春雨后沾染了绵绵湿意的景色,颜色比平时要深,要浓。
好看到韵春恍惚了两秒。
“不、不用。”
路青雪没回她,已经低头开始挑选咖啡机了。
韵春握着牛奶杯,盯着路青雪看。
许是她的视线太强烈,路青雪抬头看她,温声:“怎么了吗?”
韵春摇摇头,一本正经地收回视线。
却又在路青雪继续低头看手机的几秒后,韵春眼神又不受控制地偷偷瞥了过去。
见路青雪一脸认真地划动商品界面,韵春莫名就想问路青雪除了咖啡机还有没有别的需要的……
不为别的,她就是想给路青雪花钱,然后看路青雪笑。
想到几秒前路青雪赏心悦目的笑。
韵春心里默默道:这钱花的值。
第23章 第 23 章
吃过饭, 韵春清洗了碗筷后,便准备去遛狗了。
她从厨房出来,路青雪坐在沙发看杂志, Merry正叼着球在一旁玩。
莫月送来的东西跟齐全, 牵狗绳也有, 她刚拿出来放在了沙发。
就在路青雪腿边。
韵春看了眼牵狗绳,又看了眼Merry, 最后看向路青雪。
她嘿嘿一笑:“青雪姐, 它跟你在一起好乖哦。”
路青雪撩眸看她, 笑而不语。
韵春认为路青雪看出了她的想法。
但路青雪不挑明,就静静地看着她演。
韵春面不改色,又说:“真的好乖哦。”
尾音拉长,语气带有几分恳求。
路青雪合住书, 春风似的柔软语气:“想让我帮你系绳子?”
果然, 她想什么路青雪都能猜到。
“嗯嗯。”
韵春摸了摸鼻子,讪讪解释:“我觉得我可能狗毛过敏, 不能和它靠太近。”
还在嘴硬。
路青雪不懂, 小家伙承认怕狗有这么难吗?
承认怕狗不难, 但承认之前否定过的事情, 难。
上次在车上承认舍不得路青雪,是情况特殊。
“你放心, 我绝对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韵春说着走到了玄关处,那里放着她从路婉怡家拿回的袋子。
而看到袋子的那秒, 路青雪低下了头, 不想去看。
韵春却兴冲冲地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相框, 这是她和路婉怡要的路青雪的遗照。
没错,遗照。
说好了要给路青雪上香, 没有遗照怎么行呢?
一边把照片放到了客厅的柜子上,一遍转头对路青雪说:“等我买来香炉和香,就可以给你上香了。”
路青雪:……
她很想问韵春不觉得诡异吗?
家里突然放一个黑白照片,不害怕吗?
更想问韵春以什么身份给她上香呢?
但路青雪识趣地没有问。
她知道韵春的回答不是自己想听到的。
路青雪帮韵春将遛狗的绳子扣好,甚至连捡便便的袋子都预备好了。
韵春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拉着狗下楼。
笑嘻嘻的从路青雪手中接过了绳子,韵春冲路青雪说:“有你真好。”——
莫月让韵春帮忙看三天狗。
就给了韵春三天带薪假,让她这三天内好好照顾Merry。
这让韵春有三个感慨:
1.大老板对Merry真好。
2.当大老板的狗真好。
3.这个活给了她真好。
如果她是一个不怕狗的人,让她多照顾两天她也是乐意的。
可惜她怕狗。
可惜大老板就出差三天。
遛了狗,韵春没急着回去,而是拉着Merry前往了徐蓝椋家。
路过楼下的水果店,韵春还买了些水果。求人办事就是这样,事儿没办成前,总得意思意思。
徐蓝椋的家门很特别,门上方的中央贴着一个八卦,门两边说是对联吧,但其实是自己手写的符,上面画的图案韵春一点也看不懂。
门旁边的墙上还挂着一个“在家”的牌子,韵春挑起看了眼,反面印着“不在家”三字。
摁了门铃后,韵春拉着Merry在门口等着。
如路青雪所说的一样,Merry真的很乖,走在马路上看到人会自主躲避,而且不会拽着韵春跑,反而会迁就着韵春的步伐满满走。经过一次遛弯,韵春已经稍稍克服了对它的恐惧。
不过当Merry冲着门突然喊叫时,韵春还是打了个哆嗦。
不是怕,是没防住它会突然叫。
韵春看着它,没等问怎么了,身前的门从里面打开。
韵春抬眸。
徐蓝椋还是穿着唐装,脖子上挂着金链子,整个人跟暴发户似的,一点也不像看事的神婆。
虽然穿着没变,韵春却感觉哪里有点不一样。
哪里呢?
韵春视线上下一扫,最后停在了徐蓝椋的头顶。
——染发了。
之前黑白两色参杂的发,此刻乌黑黑的,看不到一根白头发。
看着比之前年轻了六七岁。
见到是韵春,徐蓝椋微微扬起了抹笑,随即偏头看了眼还在叫的金毛,道:“你娃娃?”
“老板的。”韵春抻了下狗绳,“它能进吧?”
“你都领着来了,我拒之门外还怎么做生意?”徐蓝椋侧身,“进来吧。”
韵春应了声,拉着Merry进了门。一进门她怔住了,徐蓝椋家里还有几个人。她一进门,哪里人目光齐刷刷停在了她身上。
韵春淡定地回望过去,心想应该都是来找徐蓝椋看事的。
徐蓝椋看向她,“有点忙,你等会儿?”
“好。”
“那去我书房等吧,不然这娃娃一直叫,会吵到别人。”
韵春点了点头。
跟着徐蓝椋进了书房。
“喝水吗?”徐蓝椋问。
韵春摇头:“不用了,你去忙吧。”
徐蓝椋嗯了声,不跟韵春客气:“喝水自己去外面倒。我尽量快一点。”
“好。”
徐蓝椋关门出去前,看了Merry一眼,Merry冲着她汪了两声。
等到门关,韵春蹲在距离Merry半步之前,保持着谨慎的距离,轻声:“Merry?”
金毛看着她。
“你怎么了?”跟动物说话,要擅长自问自答,韵春问完便问,“是害怕吗?”
她猜Merry一开始叫是听到徐蓝椋来开门的脚步声,等进了徐蓝椋家又叫,或许是因为徐蓝椋家的装修有些古怪。她家很暗,客厅里还摆放了一个韵春不认识的神像,面前摆放着香炉,神像旁还亮着暗红色的灯光,墙壁上贴着各类的符纸。韵春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不过书房还好,里面没什么怪异的东西,靠着窗,光线还算充足。
韵春抿了抿唇,轻笑:“别怕哈,她爱吃猪肉包子,不吃狗肉的。”
也不知道Merry听没听懂,反正没两秒,Merry只是舌头伸了出来,喘着气,没有再叫了。
关着门,不怕狗跑出去,韵春放心地松开绳子,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环顾四周,观察着书房环境。
和外面贴着乱糟糟符纸的墙壁一比较,书房就显得整洁干净。现驻副
墙上只挂着两幅墨笔。
韵春看了眼落笔,两幅都是徐蓝椋自己执笔写的。
所写内容,是两句诗: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韵春虽高中没毕业,却也知道这两句诗感叹的是物是人非,道的是沧桑往事与悲凉经历。
这样凄楚的诗句,不仅亲笔写下,还挂在书房里,徐蓝椋心中是有什么意难平吗?
韵春稍稍猜测了一下,没多深究。这是个人隐私,她想也想不出来,而且万一徐蓝椋就是觉得写的好看,挂着玩玩呢?
可就在韵春打算收回视线时,回转的眸光扫到第一幅书法时忽然顿住。
目光停留在了“春”字上。
韵春记忆力算不上厉害,但对于看过的东西依稀会有印象。
她起身上前,盯着那个春字深深看了看,眉头微微一皱。
从口袋中拿出了她和路青雪的婚书,展开。
吕峰这个人有点小聪明,就是用不到正经地方。婚书上写的名字不是那天他喊出的‘吕韵’二字,而是韵春。
他心里韵春改名是事实,卖八字时为了准确性,将改后的名字写在八字上。
为的就是怕名字不准确,路家知道后不高兴,再把钱要回去。
此刻,韵春看着婚书上她的名字。
纸上的春字,与墙上书法的春字毫无二致。
春上三横都是一笔写下来的不说,就连春下的日字,全是偏圆形的口字外加一横。
韵春懵然,既是这样,那这婚书……是徐蓝椋写的?
路婉怡口中算命的人,就是徐蓝椋?
啊?
韵春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婚书,发现还有“人”“成”两字能对上。对比过后,是同一人的字迹。
当下确认了心中所想,这婚书……确实是徐蓝椋写的。
也就是说:她和路青雪冥婚这件事,是徐蓝椋的手笔。
而现在,她要找徐蓝椋解除这段关系。
开始是徐蓝椋,结束是徐蓝椋。
徐蓝椋好会赚钱。
韵春:“。”
好吧,重点关注偏了。
韵春拿着婚书坐回椅子,在书房静静等了有二十分钟,书房的门才被从外推开。
一看到徐蓝椋,一直安静的Merry又开始叫了。
见状,徐蓝椋笑着问韵春:“不如先把它关在书房,你跟我来外面聊?”
韵春有太多问题想问徐蓝椋了,当下同意:“好。”出门前,韵春小声对狗说:“不要在里面捣乱哦,乖乖等我。”
Merry:“汪。”——
坐到桌子前,韵春开门见山。她翘起腿,把婚书拍到徐蓝椋面前,“这是你写的吧。”
徐蓝椋拿起婚书扫了一眼,“是。”
韵春眉眼捎带着少许疏离笑意,语气轻快:“你先是给我定冥婚,然后回过头跟我说我被鬼缠上了,到最后再说能解除这段关系。”
“这一系列下来,你挣得盆满钵满了吧?”
徐蓝椋默了默,直接:“你觉得我在套路你?”
韵春耸了耸肩。
徐蓝椋笑:“我很讲诚信的。”
徐蓝椋把婚书放到桌上,双手合十搭在桌边,笑着看韵春。
“第一,他们来找我写婚书,为你们订婚的时候,我并不认识你。不知道韵春是你,你就是韵春。”
这点韵春想到了。
“第二,那天我偶然撞见你,说你遇到鬼了,只是觉得你合我眼缘,路见不平想要帮你一下。”
徐蓝椋:“第三…”
韵春接话:“第三,你也不知道我冥婚的对象,恰恰就是你算的那家。也不知道缠着我的鬼,恰恰就是经你手成婚的那家,对不?”
徐蓝椋点头:“正确。”
韵春嘴角微微勾了勾,“是不是太巧合了?”
徐蓝椋不以为然:“人生就是这么多巧合组成的,所以才会有惊喜和意外。”
韵春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你是不是得给我免费?这些全算是因你而起。”
徐蓝椋:“…”
这个崽子。
就抠抠搜搜的。
讲价的机会一点不放过。
徐蓝椋面上的笑消失,问她:“你真的这么认为?”
“不然呢?你自己都承认了。”
徐蓝椋神色淡淡,手指在了婚书路青雪的名字上,反问:“会不会是这个小姑娘的原因呢?”
她死了,才会有冥婚。
才会有后面的一些事。
徐蓝椋话语不断,“而这个小姑娘又跟你有关系呢?”
韵春一怔。
徐蓝椋连她们认识都知道?还是说别的什么?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需要你自己去发现了,我不能多说。”徐蓝椋故作高深道。
“总之就是不可能免费。”
韵春:“…”
不说就不说,她问路青雪去。
视线落在婚书纸,韵春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就算没了冥婚的这层关系,我也能见到她?”
“为什么要见她?”
徐蓝椋没有回答韵春的问题,反而问韵春所想。
韵春简单概括:“我俩聊挺好,想多聊聊。”
她没想隐瞒徐蓝椋,因为还要跟徐蓝椋请教法子。
但韵春不知道徐蓝椋怎么想的,居然问她:“你爱上她了?”
韵春目瞪口呆之际,徐蓝椋淡淡:“那还解除关系做什么?结婚的流程都省下了,直接可以共度余生。”
韵春哭笑不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就是惺惺相惜的好朋友?”
“没有。”
徐蓝椋没有一秒犹豫的回答让韵春无奈。
见韵春眼皮半耷,徐蓝椋笑:“我是说,你们的关系解除后,我没有办法让你看见她。”
韵春不信。她无言盯着徐蓝椋,直觉告诉她,徐蓝椋肯定有办法。
如炬的目光锁定徐蓝椋,让她浑身上下如触电般泛起一层麻,被看得不自然。徐蓝椋转着指上的戒指,后靠着椅背,妥协似的充满无可奈何,慢声反问:“总不能让我给你开鬼眼吧?”
韵春弯眸,想都没想答应:“好啊。”
只要能见到路青雪就行。
徐蓝椋白了她一眼,冷声:“那到时候你看到的鬼就不止她一个了。”
“……”
意思是她昨天想的镜子里的鬼也能看见咯?
不止镜子里,角落的所有鬼魂她都能看见?要是那种尖嘴獠牙,眼睛流着血泪嘴角裂着大口子的鬼怎么办?可能还有吊着长舌的……
那也太吓人了。
毕竟不是所有鬼都像路青雪一样赏心悦目,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看你的气色,她现在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既要又要不可能同时发生,不如先别管这件事,等你什么时候不想见到她了,也就是你所言的惺惺相惜没了,你再解除你们的关系,这样也不用纠结什么。”
徐蓝椋给韵春提出建议,然后又说,“到时候你也不用来找我,直接把这张婚书烧掉,你们之间……就不会有任何联系了。”
烧掉就可以了吗?
开鬼眼这件事韵春放弃了,暂时也只能按照徐蓝椋说的,先将她和路青雪的事情放一放。
“再给我想想别的办法。”韵春不放弃地说。
这次徐蓝椋没回应。办法有的是,只是暂时不能告诉韵春——
要聊的差不多聊完了,但再离开之前,韵春没忘记问:“我妈…你找到了吗?”
听到韵春提及韵月琴,徐蓝椋嘴角的弧度不变,只是桌下转动戒指的手顿了下,似乎是因为没有完成雇主任务的原因。
她坐直了身子,双手重新搭上桌子,略遗憾:“没有。”
对此,徐蓝椋给出了解释:“过去这么多年,在世间流荡的魂体不是那么好找的。”看着韵春,她又说,“或许投胎了也说不准。”
投胎…
韵春浓密睫毛似夏夜月光下的树影,晃动的那么不自然。
她的妈妈去找新的妈妈了吗?
是好事。
可是鼻子为什么发酸呢?
真的就…最后一眼都见不到了么?
徐蓝椋说找不到,那么徐蓝椋都去哪里找了呢?应该不用出去吧,在家招魂就可以。
韵春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那你有没有对着我老家的方向招魂呢?在西南方向。”
“试过。”
徐蓝椋:“不过你可以给我说一下在你老家她常去的地方,大致描绘一下景象,今晚我可以想象着你所说的画面再试一次,这样成功率可能高一些。”
“好。”
徐蓝椋的话无疑给韵春燃起了希望,她思索后说:“除了干活必须去的地方,我妈妈常去的地方只有一处。”
她徐徐讲道: “那是一个小山坡……”
韵春所在的村子被山围着,韵月琴常常带着小小年纪的韵春去那里,一坐就是好长时间。那里不仅可以看到她的村子,还可以眺望到附近十几里的各个村落,一转身,还能看到山后面的村子。
她问过韵月琴站在这里看什么?韵月琴笑着回答她,说这里风景好,以前开满了漫山遍野的小黄花,风一吹,小黄花零星晃动,好看得很。还说站在山坡,眼界是宽阔的。看到的世界变广,说不定能看到许久未见的人。又或者她坐在这里,能等到许久未归的故人。
那时韵春不懂什么意思,只是随着年龄增长,韵月琴也很少去那小山坡了。
好似看不到旧风景,也等不到故人归了。
“…”
韵春讲这些时,低垂着眸,早已陷入了和韵月琴的回忆中。
导致她没注意,徐蓝椋眼里的莫测变化。
等到韵春讲完,徐蓝椋眼下的波澜已收起,平静地又次承诺会再试着召唤,如果有结果会告诉韵春。
韵春起身道了谢,到书房牵上Merry便离开了。
徐蓝椋送韵春出门,听着楼梯里韵春的声音渐远。她将墙边的牌子翻了个面,牌子上的字变成了“不在家”。
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打扰。
之后徐蓝椋关门,转头进了卧室。
卧室的窗帘是拉着的,屋子里暗沉沉。
徐蓝椋走到衣柜前,打开门,偌大的衣柜里只放了一个东西。
如果韵春在这儿,定会认出摆在柜子中央台面上的,是那天她给徐蓝椋的镯子。
也就是韵月琴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那只假货。
镯子上贴着一道黄色符纸,不知道封印着什么。
徐蓝椋望向镯子时,眸光闪了闪,转柔。盯着镯子看了两秒,徐蓝椋掀开上面的符纸,并后退一步。
衣柜敞开的两扇门间,依稀出现了一道柔和身影。
人在去世变成鬼时,外貌一般会变化成心里留有遗憾或是心里最留恋的那个年纪时的模样。
韵月琴在死后,自动幻化成了十六岁的样子。
扎着两个又粗又长的麻花辫,额前的刘海是自然卷形成了弯弧,浓眉大眼,一脸的稚嫩。
只不过眼里蕴含着的,是高于十六岁的成熟。
看见徐蓝椋,韵月琴牵起了一抹柔笑,低声唤道:“阿蓝。”
第24章 第 24 章
屋内的光线再暗, 都掩盖不住韵月琴的这一笑。贤祝敷
多久没见过这样明艳的笑容了呢?
二十多年了吧……
这些年里她不是没梦到过韵月琴,可就算在梦中,她一次没梦到过韵月琴对她笑, 夜夜梦到的, 只有韵月琴哭着说恨她。
徐蓝椋垂在腿侧的手微微抬了抬, 但还是没敢触碰韵月琴,只能尽量放低语气, “嗯, 休息的好吗?”
韵月琴点点头:“比之前好很多。”
话刚说完韵月琴紧接着问道:“阿蓝, 有小韵的消息吗?”
相比自己,韵月琴更担心孩子。
她太想见小韵了。
可是自她死后,灵魂便被困在了医院。自杀者死后灵魂将会禁锢在自杀的地方,如笼中鸟不可逃脱, 百年不可转世。如若不是前不久阿蓝把她救出, 她可能就被医院的那些魂体折磨到魂飞魄散了。
即使这样,被救出后韵月琴想做的第一件事, 还是去找小韵。
哪怕在魂飞魄散前的最后一秒, 让她看一眼也好。
想看看那孩子在没了她后, 有没有健康长大, 现在应该还在读大学吧?考了个什么样的大学呢?学的什么专业?有没有交朋友呢?
这些年被困在医院,她每天都是数着日子过的, 数着韵春成长的日子,数按照平常人的生活她该做什么……
可是徐蓝椋却说她魂体受损严重, 需要养伤, 养好之后才能自由地去往各地。
而镯子无疑是最适合韵月琴修养的物品, 生前常年佩戴,已经跟她有了通感。
当看到徐蓝椋拿出镯子, 让她进镯子里养伤时,韵月琴不是没激动地问她:“你见到过小韵?”
徐蓝椋却说没有,她说这个镯子是从吕峰那买来的。
而如徐蓝椋所料,提到了吕峰,韵月琴就算有满腔疑惑也不再多过问。
现在徐蓝椋看着韵月琴眼里溢出的期待,嘴角抿起,遗憾道:“没有。”
瞧着韵月琴眼里的亮光一点点泯灭,徐蓝椋还是不忍心,“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托人去要吕艳平的联系方式了,等要到后我就打电话问她。”
韵月琴:“我上次给你的号码不对吗?”
出于身体本能,徐蓝椋抬手,食指屈起在韵月琴的鼻头刮了一下,笑着说:“多少年过去了?人家早就换号码了。”
一人一鬼都因为这个动作愣怔。
好似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所处的地方不再是昏暗的卧室,而是开满小黄花的山坡。
韵月琴侧过身,不敢再看徐蓝椋,丢下一句:“找到小韵一定要告诉我。”
闪身回了镯子。
徐蓝椋垂眸凝望着方才碰过韵月琴的手指,微微摩挲了下后怀恋了起来。
两秒后,徐蓝椋表情微变,将撕下的符纸重新贴在了镯子上。
她对韵月琴说这是为了防止有别的鬼进入镯子打扰她,但真正的本意是,防止韵月琴跑出去。
就算是残魂,想要出去找人也是轻而易举。
好在韵月琴听她的话,没有动过擅自离开的想法。
而她今天对韵月琴说的谎言太拙劣,甚至漏洞百出。
她不知道韵月琴是真的没有发现,还是发现后潜意识选择相信她。
不管是什么,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能让韵月琴和韵春见面。
虽然徐蓝椋知道这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可……
徐蓝椋低低望着镯子,哑声:“该回到我身边了。”——
韵春在家躺了三天。
真真实实躺了三天。
虽说这三天她需要照顾狗,可事实上,是路青雪在照顾。放狗粮以及放水,或是陪狗玩球,都是路青雪在做。她唯一做的,只有遛狗。
且路青雪不仅帮她照顾了狗,还照顾了她。
醒来就有饭吃,吃过饭遛个狗回家补觉,中午睡醒午饭又好了。下午没事做就窝在沙发,和路青雪一起找电影电视剧看,期间还会看一下国内外的秀台,跟路青雪分享着她当模特时发生的故事。路青雪会认真聆听她说的,听到好的事情会笑,听到不好的会皱眉,总之,和路青雪聊天很舒服。
路青雪…好可爱。
不过有次下午路青雪突然消失,等好几个小时才出现。
韵春问她做什么去了,路青雪说她有工作。
韵春好奇鬼能有什么工作,路青雪笑着说,类似片警,引魂渡魂以及管辖周围的魂体。之后就没多解释,韵春也没过问。
路青雪说的简单,好似这工作人人都能做一样,但韵春心里已然有了认定:路青雪果然不简单。
而当路青雪在的时候,Merry就在爬路青雪的身边,不论做什么,都不会离开路青雪超过两分钟。韵春感觉Merry过于喜欢路青雪了,还像是很久没见过路青雪的那种。一直粘着路青雪,黏人程度让韵春惊叹。
到了傍晚,她出去遛狗外加买菜。傍晚路青雪会跟她一起遛狗,买菜时韵春会问要买什么,想吃什么,旁人看到也只当韵春是在跟狗说话,没觉得奇怪。买了菜,她们两个一起回了家,路青雪做菜,她在旁边打下手。
路青雪手艺很好。
韵春吃得很快乐。
嘴快乐,胃快乐,身体快乐。
哪哪都快乐。
满打满算,在这充满洪流的生活中,她一刻不停歇地工作了近六年,一路摸爬滚打,在底层苟活,工作中把自己磨得近乎没了棱角,圆滑到逢人笑呵呵。
除了心里的底线还在,韵春感觉她整个人已经烂透了。
一具活生生的尸体。
能走能跳,能笑能哭。
就是不能休息。
只要一休息,只要不再忙碌,只要空闲下来,仿佛就能嗅到从身体里散发处的腐烂的气息。
但这三天不一样,她休息了,她停了,她不再需要用工作压榨自己,让自己得不到喘息的机会。此刻…她静了下来,却没闻到任何臭气。
鼻间萦绕着的,是满满的石榴香。
是路青雪的味道。
对于路青雪的照顾,韵春心里过意不去,可却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了躺平的惬意,感受了一把咸鱼的快乐。
压迫着神经的石头就这样轻悠悠的被路青雪拿走。
最后一晚,韵春洗了澡吹干了头发,走到客厅。
路青雪穿着一件纯白色睡裙,胸前是蕾丝边,胸口也是蕾丝连接成的。微卷的发垂在两侧,勾着的卷满是缱绻。裙摆很短,坐在那里,衣摆堪堪遮住大腿根部,灯光照射下,路青雪腿莹白到反光,一点瑕疵都没有。就在韵春想要收回视线时,路青雪翘起了一条腿,衣摆晃动了两下,滑落了几毫米,本就岌岌可危,此刻全然走光,阴影之下,所能看到的风情如月下小岛。
韵春匆匆忙挪开视线。
想着随意找个别的地方看,结果视线路过电视机、柜子、茶几都没能停下,最后生硬地停到了路青雪脸上。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个半框眼镜,这眼镜是韵春上上次接活时,薇薇给她设计的小道具,结束后想还给薇薇的,但薇薇说她戴着好看就送她了。韵春想要是薇薇见到路青雪戴这个,就不会说她好看了。
镜框遮挡了路青雪眼尾的痣,同时也就遮挡住了夏夜的蝉鸣。因为没有镜框,路青雪充满了媚丝的眼眸依旧,眯着笑看她时,媚惑转为了点点温情,与身上的白裙相对,纯到如同荡在秋千上的风。
不知是秋千晃动带起的风,还是风动荡起的秋千。
韵春只知她的心间有风吹过。
“要睡了吗?”
路青雪仰眸望着韵春。
忽而心中感慨,小家伙吃的什么?怎么长这么高?
没重遇韵春前,她心里韵春还是那个竖着马尾辫,跑起来辫梢一晃一晃的小孩儿,导致看到韵春长大后的样子,路青雪差点没敢认。
真是女大十八变。
韵春变得让她忍不住感叹。
可能正因这道妙不可言的惊奇,让她对韵春的注意慢慢加增。
“不…”
路青雪的声音不但没让韵春心里的那股风停,反而还如同莽撞的、杂乱的、一股脑冲刺的小型龙卷风,在她心里横冲直撞着。
她抬脚,走到路青雪身边自然地坐下,“最后一天了,不着急睡觉。”
路青雪看向她,她抬起一只胳膊,肘关节抵着沙发,撑着头,懒洋洋道:“明天好日子就结束喽。”
“怎么说?”
韵春下巴抬向爬在茶几前的Merry,“明天大老板回来,它就送走了,我就得去上班了…”
“所以你说的好日子,就是指不用上班?”
“不是。”
韵春脱下拖鞋,腿并拢曲起。“班上不去都好说,我指的是这两天的氛围。”
她的膝盖对着路青雪的方向,身体也在不经意间偏向路青雪。
刚洗过澡,韵春不但香,被热水浇过的皮肤泛着淡淡的蜜桃粉。
曼妙身姿曲着,脚尖合拢贴在一起,犹如一条美人鱼。
路青雪看着看着,跟着放下了腿,学着韵春的姿势,手肘抵着沙发靠背,腿慢慢曲起。
两人本来靠得就很近,随着路青雪腿弯起,她的膝盖自然而然碰到了韵春的膝盖,可她没有挪动,碰到后反而就抵着了。
腰塌陷下来,整个人柔若无骨地靠在沙发上。
可能是这个姿势不舒服,路青雪放下支撑的手臂,手指捻着眼镜腿,轻微抬头取下眼镜,头枕了上去。而伴随着这个改变,路青雪的脸蓦然放大在了韵春眼前。
韵春呼吸滞住,一时间忘记了后退。
她们脸对脸,心观心。
路青雪另一只手慢慢举起,抚到了韵春的侧脸,冰凉的肌肤与韵春脸的温热形成对比,凉意席卷韵春,却也正好熨平了韵春发烫到快要起褶皱的怦然。
“小乖,”路青雪叫道,指腹摩着韵春滑嫩的脸,“以后的生活也可以是这样的。”
“有我,有Merry。”
“有你所说的好日子。”
路青雪的声音柔柔的,一开口韵春就陷了进去。
“就像那人说只要把婚书烧掉,我们就会断了联系。而你没有烧掉它,反而存放在了抽屉中。”
从徐蓝椋家回来的那天,韵春就把徐蓝椋跟她说的对路青雪说了一遍。
“小乖,我很开心。”
路青雪朝着韵春靠近了些,嘴边的笑意渐浓,眼尾的痣散发烫人的柔。
她的手还抚摸着韵春脸颊,捧着韵春,如同捧起一颗耀眼的星。
“开心你承认我的存在,同时也珍惜我的存在。”
“开心你…并没有立刻放弃我,放弃我们的联系。”
而也是这个原因,让路青雪的心态有了转变。
开始时她明示暗示韵春不要解除和她的关系,之所以不是强迫韵春威胁韵春,一是尊重韵春的想法,二是想看韵春随心的选择。
现在韵春没有立刻烧掉她们的婚书,不管是出于朋友还是什么,都让路青雪心情愉悦。
路青雪软软喊:“小乖。”
韵春还陷在路青雪云般的柔中,回应也是下意识的:“嗯…”
她望着路青雪,想这个人怎么清纯又性感,妩媚又温柔…
宛若百变的云,旁人捉摸不透,时不时被吸引。
“相信姐姐…”
在韵春的注视下,路青雪捧着她的脸,慢慢贴近着。
最后在韵春额头落下了一个吻。
一个如羽毛浮在半空般的吻。
“以后都是好日子。”
只要你愿意,
“以后你的生活里,有我…”
路青雪低下眸,抚着面颊的手滑落在了韵春下颚处,轻轻地抬起,使得韵春对上她的双眼。
她浅声地询问:“给姐姐一次机会好不好?”
韵春被路青雪圈在怀里。
近在咫尺。
她很清楚地闻到了路青雪的体香,看到了路青雪唇边如春潮般的笑意,听到路青雪咚咚咚的心跳…
等一哈!
鬼哪来的心跳声?
韵春仔细辨别,发现这咚咚咚犹如极速敲门的心跳声,来自于她。
但愿路青雪听不见。
很快韵春便知道她的祈祷没用,因为路青雪的手缓缓地松开了她的下巴,指尖顺着颈线,走过锁骨,来到了她左胸口。
路青雪只是稍稍地按压了下,韵春便听见了路青雪的一声轻笑。
“噢~小乖好像不用说了,它已经替你回答了。”
韵春,“是你靠得太近,我呼吸不过来。”
韵春慌乱起身,站在沙发边看路青雪,“现在就好很多了。”
她自己都没发现,这话说得毫无底气。
路青雪坐起身,胸口的白色蕾丝边晃动,睡裙的布料奶油一般,亲人,可口。
她本人也是。
路青雪浅浅地笑:“那它是不是替你回答了呢?”
韵春抿唇,用了路青雪以前常说的那句话:“随你怎么想。”
这句话太好用了,把问题和答案全都回抛给了对方,让对方去纠结去回答。
只是不能用于吵架。不然就显得对其敷衍和不尊重,以及自身的不作为。
好在她和路青雪不是吵架,而是一场让她手足无措的对话。
韵春说完故作镇定地转身走向卧室。
可她那挺直的背影无论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就算韵春关上了卧室门,一转身,还是看见路青雪支着脑袋躺在床上。路青雪另一只手拍了拍韵春睡觉的位置,嘴角噙笑,温柔道:“这次,该小乖你关灯了。”
第25章 第 25 章
莫月亲自来接的Merry。
宾利车缓缓停在老城区的路边, 早早带着Merry出来等待的韵春,在车门打开时微笑着喊:“大老板。”
莫月嗯了一声,侧头看向立在韵春身边的大金毛, 伸出手勾了一下, “来。”
听见莫月喊, Merry才有所动作,它熟练地跳上车, 冲着莫月笑。
司机下来从韵春手里接过了其它东西, 放入了后备箱。
车上, 莫月摸了摸Merry的头,“乖,去后面坐着。”
Merry听话地去了后座。
莫月的视线从它身上收回,移向韵春:“上车吗?我正好要回酒店。”
韵春本打算送走Merry自己骑单车去上班的, 此时听到莫月的话, 她没推脱:“好,谢谢大老板了。”
当然她没有一丝犹豫就答应, 是觉得莫月有话要问她。
如若不然, 韵春才不会随便上莫月的车。对她而言, 莫月是危险的。莫月是那种面带和善笑容, 看着人畜无害,实际上却是冷静理智, 狠戾不仁,杀人不眨眼的上位者。
会在你毫无防备, 不知不觉中吞你入腹。
不似路青雪。
路青雪面带和善笑意, 她的心便如此。
路青雪是一片湖, 能够包容所有,即使你对她心怀不愧, 她也只是笑笑淡然不理。
大抵是沉静地看着你走入湖中,静静地看着水没过你的鼻子,静静地看着你在水中挣扎扑腾,最后,静静的将你的尸体浮于湖面,等待路过的人发现,将你弄走。
当然这些跟路青雪无关,你是自愿走入湖中,自愿沉溺在她的温柔中。
目的是在她的怀中死去。
只为博得她的注意。
韵春睫毛抖了抖,忽然想:她会是浮在湖面的人,还是从湖边经过的过路人?——
与韵春猜想的一样,莫月喊她上车果然是为了问Merry的事。
这就像是寄养在别人家里的孩子,想知道寄养期间发生了什么。
车开动,莫月问她:“Merry没给你惹麻烦吧?”
韵春才从思绪中回过神,回答略简单:“没有。”
与韵春想的有些不同,莫月只问了有关狗的这一个问话,后面问的,是有关她的。
“那和Merry相处的怎么样?还怕它吗?”
韵春顿了一下如实回答:“很好,它比我想象中的要安静,一点也不调皮。
“安静?”莫月怪异地重复。
韵春说着实话,同样也是宠物主人爱听的话:“嗯,它自己玩球会玩很久,不玩球的时候就趴在茶几旁,很乖。”
“真是奇怪。”
哪里奇怪?
莫月瞥了眼后座的大狗,“它可是拆家能手。”
收回视线,莫月道:“我还准备了一笔赔偿金,想着补偿你家被拆掉的家具,看来…它给我省了一笔钱。”
韵春这次的关注没在钱上,而是疑惑:“它?拆家?”
莫月不在意地说:“沙发因为它换好几个了。”
莫月看向韵春,红唇扬了扬说,“Merry其实是我朋友的狗,她去世后,我帮忙养着。它只有在我朋友面前,很乖,从来不拆家。现在居然在你面前也变乖了,看来…它很喜欢你。”
韵春没说话,她想Merry不是喜欢她,在她家之所以安静应该是因为路青雪吧。有路青雪震慑着,Merry叫都不怎么叫一声。
她不说,莫月也没再开口,只是在视线从韵春脸上收回时后,望向了窗外。
看着一闪而过的风景,莫月抬头看着蓝天与白云,心中道:
让Merry和她相处了三天,算不算……帮你完成了一点心愿?
莫月捏了捏眉心,心里偷偷泄了口气。
青雪啊,我的朋友,我有些想念你。
---
之后韵春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轨。
上班,下班。
这段日子秦星忙公司的事情,不怎么管活动策划,韵春便没怎么出活动。
生活好像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除了轨道上多了一只同行的鸟。
那鸟唤为路青雪。
在她的生活中来去自由,挥挥翅膀,想飞到哪里就会在哪里出现。
而最常见她的地方,是韵春的床。
韵春五点上班,凌晨两点下班,下班后不能立刻走,还要在单位收拾收拾,回到家也就三点多了。
以前每次回家,家里乌漆麻黑。等待她的只有一张冰冷的床,卫生间闪烁的灯。
可有了路青雪后,到家门口的她?房门钥匙还没来得及从口袋掏出,房门就被从内打开,迎接她的是一片亮堂堂。
当她原地愣神时,路青雪会从门后探出头,弯眸笑道:“小乖回来啦~”
韵春这时会敛眸低头:“嗯。”
路青雪说:“比昨天晚回来了五分钟哦。”
韵春:“多等了两个红灯。”
“怪不得。”
再然后,路青雪会催她去洗漱。
等到她从卫生间出来,就会看到靠坐在床头,翻开着时装杂志的路青雪。
身上穿着不同的睡裙,头发依旧温柔的卷着,散在圆润的肩颈处。
等到她躺上|床,路青雪打个响指,屋子便陷入了黑暗。
谁都不用纠结谁后上/床谁关灯的问题。
下一秒,韵春的腰会缠上一条胳膊。
凉冰冰的触感,犹如一条蛇缠绕着攀爬着。
与蛇不同的是,这条胳膊一动不动,像是贴纸贴在她的身上一样,为的是留下专属记号。
韵春喃了喃唇:“青雪姐…”
“嗯?”
“我已经知道你不会对我造成伤害了,其实……没有必要每天都等我回来一起睡觉。”县注夫
虽然知道家里有人等她回家是件温馨的事情,可每天身边躺着一个大美女,大美女还和她贴贴,她…如芒在背。
暗里,路青雪睫毛颤动,听着韵春有些紧的呼吸声,嘴角偷偷上翘。
“可是等你这件事…我已经习惯了。”
路青雪音色如同雪山雾凇,风雪压过枝头,她自岿然不动。
将枯燥的自我折磨的等待过程,说得如此风轻云淡。
韵春一时间哑口无言,她居然想反过来安慰路青雪,只因为她被路青雪平淡的嗓音刺痛。
那么平的湖面,她却感受到了冰锥般的尖刺。
等她,成习惯?
路青雪等了多久?
是这几天?是多等两个红灯的五分钟?还是什么?
习惯也可以改的不是吗?
再说了,她说的话和路青雪理解的不是一个意思。
几秒后,韵春张了张口,还是决定坦言:“我是想说你不用陪我睡觉了……”
凌晨四点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破晓的气息透过窗户吹入屋内。
窗帘被吹得轻轻晃漾。
趁着这个晃动间隙,一缕光悄悄闯入,它来到了路青雪的眼前。
“为什么啊小乖,那天你不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它清楚地看到路青雪嘴角勾着笑,眉眼也如画般柔和,唯有说话的语气,是与之相反的疑惑与低落。
如此反差,很难不让人怀疑路青雪是有意的。
路青雪就是有意的。
从韵春话说出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韵春是什么意思。
但她能顺着韵春的话说嘛?
当然不能。
顺着韵春的意思,不就是自己拒绝自己吗?
韵春是青涩的。
她要做的不是引导韵春走向成熟,而是逐步地瓦解。
瓦解韵春对她的定位,当韵春弯腰拾取有关她的碎片时,或许韵春还是青涩,可那时韵春对她的认知一定会变得与现在不同。
窗帘已经停止了晃动,被遮住的卧室又陷入了暗黑。
韵春没有光的本领,没能看到路青雪的表情。即便有,她也看不到。
她全程都没有望向路青雪。
路青雪的手还搭在她的腹部,她侧身或偏头,无论哪个动作,都像是投怀送抱。
她的睡姿不是很好,第一天和路青雪一起睡的时候,半夜就打了路青雪一下,后面几天,她心里记着这件事,不敢深睡。
她看着大大咧咧,什么事情都不会计较。其实心思敏感,就算是一件小事,就算别人不说或者说了没关系,她还是会对此进行反省,然后时刻警惕不再发生同样的错误。
入睡时她想着不要睡得太熟,不要有乱七八糟的睡姿,就这样陷入梦乡后,会因为脑海里一直念着这件事半夜惊醒。而每次醒来,她都会在路青雪的怀里。
头枕着路青雪的胳膊。
手搂着路青雪的腰。
腿搭着路青雪的腿。
唇还会贴着路青雪的颈。
像一只八爪鱼缠着路青雪。
但她是只四爪鱼。如果她有更多的触手,每一根触手或许都会缠着路青雪,触手上的吸盘会紧紧吸附在路青雪身上。
贪恋她的温柔,贪恋她身体的清凉。
而她做的这些,她不信路青雪不知道。所以当路青雪将胳膊搭在她腰上时,韵春非但没觉得突然和冒犯,反而觉得——
是她的错!
一定是她睡得乱七八糟,让路青雪误会了。
既然误会,还是趁早说开比较好。
小腹上的胳膊没什么重量,可偏偏让韵春不敢有太大的呼吸,她秉着呼吸,放缓小腹的起伏,望着天花板,低声回:“我说的是随你怎么想…”
多么明显的拒绝。
可路青雪说:“我想的是你答应了。”
“……”
韵春忽然就觉得这句话不是什么好的回答。
有人会觉得是冷漠的拒绝,有人就会认为是羞涩的答应。
路青雪是后者。
耳边又是路青雪的声音:“还是说不想我抱你吗?”
路青雪自问自答:“可我记得你说抱着我睡觉很舒服,跟开了空调一样。”
韵春一顿,她有说过吗?
路青雪叹声,搂着韵春的胳膊收紧:“小乖,我今天好累,想好好休息一下……”
路青雪说完等了会儿,等待的时间不是很长,可就是久到让路青雪感觉韵春在拒绝。
算了,慢慢来。
她抬起胳膊,声音要低于窗外树枝间的知了,“抱歉,我——”
“抱吧。”
韵春的声音被一道知了声盖过,不知道是路青雪没有听清,还是路青雪想听第二遍。
路青雪:“嗯?”
轻悄悄的一道气音,低低地传入韵春耳中。
韵春耳朵被夏夜温了热,连同嗓子都像是被夏夜的沉闷热出了汗,理应说出的话中带着湿漉漉的潮热,可能是被路青雪抱着,贴着路青雪清凉凉皮肤的原因,韵春声音出乎的矜冷,一副淡淡然的语气说:“你抱吧。”
路青雪笑了声。
头向前挪,枕在了韵春的枕头上。
发丝自然与韵春的发丝贴到。
青丝缠绕,已经是第三亲密的事了。
第二是亲吻。
第一…不可说。
根根发丝述说着彼此主人身上的秘密,韵春听不见它们的窃语,只感觉随着路青雪的靠近,身体里游走着一股说不清的暖流。
挠着心痒痒。
韵春又听见路青雪笑了一声,这让她有种嘴硬被看穿的尴尬和挫败,她恼,“你笑什么。”
“笑都不可以吗?”路青雪指尖在韵春腰间轻轻勾了勾,这次韵春不止心痒了,身体也是,她怕痒,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路青雪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事,又不经意地挠了一下,韵春身子又缩了缩。以防还会被挠痒痒,韵春下意识抓住了路青雪的手腕,“不要挠了…”
路青雪笑着哼声:“小气鬼。”
不知道是在说韵春不让她笑,还是说韵春不让她挠…
韵春抓着路青雪的手腕,闻言将路青雪的手从她腰间拿开,嘴上说:“我小气鬼,那你别抱我了。”
说完韵春侧过身,背对起了路青雪。
路青雪:“…”
她忍着笑,贴上前重新将手搭在了韵春腰间,微微支起上半身,低下头在韵春耳边哄着说:“我是小气鬼。”
韵春侧过身后就闭上了眼,当路青雪手搭上她时,她嘴角不受控制地勾了一下。而当感受到后背贴上来的柔软,她的身体在瞬间绷紧。
熟悉的触感让她回想到了之前的梦…
而听到路青雪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可言的哄人的话,韵春眼皮动了动。
本想考虑保持沉默还是笑话路青雪不会哄人,
哪只路青雪又说了后半句:“你是小气。”
韵春:“?!”
哪里是不会哄人,根本就不是在哄她。
她睁眼,动作利索地转向路青雪。
哼哧哼哧:“我哪里小气了?”
“笑一声就不给我抱了。”
“你现在不是在抱么?!”
“是哦…”
路青雪手慢慢从韵春腰间滑下,完全搂住了韵春。
“那我收回刚刚说的话,小乖真的好大气。”
路青雪眼睛弯弯,就算在暗中,韵春都能看到她眸中蓝色的光。
一闪一闪的。
韵春不禁沉沦。
过了一会儿,路青雪轻声:“小乖,其实在你没同意前,我想说的是:抱歉,我应该等你睡着后主动抱我的。”
韵春睫毛一颤,她以为…路青雪是想道歉的。不然她也不会心软改变主意…
“不过让这个拥抱提前,是件很好的事情。”
路青雪又低笑着说:
“这样我就不会在睡着后,被你挤醒了。”
笑声如同幽幽的花香。
香气在空中如烟花绽放。
虽透明的看不见,可热量存在。
韵春的耳朵要在夏夜热融化了。
路青雪…怎么这么坏啊。
第26章 第 26 章
韵春以为被路青雪这样抱着会失眠, 可事实上在路青雪笑着说了句“睡吧”后,她鬼使神差地睡着了。
哦~确实是在鬼的指使下睡着的。
一夜无梦,醒来时韵春下意识看向身边。
没有路青雪的身影。
属于路青雪的那一边, 床单和枕头连一点褶皱都没有, 就好像路青雪从来没有存在过。
一切都是她做梦梦见的, 是她内心深处的幻想。
韵春睡醒的双眼中迷蒙转淡,她坐起身, 望着空落落的床, 心忽然就空了一块。
不过空下的这一块, 在出了卧室看到咖啡机前的身影时,有了补救。
随着机器中潺潺流出液体,冒出的热气袅袅上升溶入了空气,午后的阳光茵茵的从窗户中照入, 有一缕光不偏不倚打在路青雪身后。
路青雪站在光束前, 那是一处阴影中。韵春站在光的另一边,不同的是, 她的这边, 满地的阳光。
一道光将她们隔断, 分割出了暗与明。
可是谁都没有在意这件小事。
韵春眸都没低一下, 她怔在原地直勾勾地望向那道曼妙身姿。
视线穿过光,韵春看见光束中肆意飞舞的尘粒, 细细小小的,将一道不是实物的光束填满。
光后, 听到拖鞋摩擦地面的路青雪缓缓扭头。
对上韵春视线的那一秒, 路青雪眼中是敞开的柔, 望着韵春的眸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纵容着春的土地里, 发芽的小草顶破土地。
她端起为韵春准备的咖啡,娴笑道:“我时间掐的怎么样?你醒来了,我的咖啡也好了。”
一抹笑,一句话,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最重要的是一个身影。
一个让她知道不是梦的身影。
这些如同光泽中满满当当的纤尘,韵春心里空着的那块地方啊,就这样被填满了。
“过来尝尝。”
远处路青雪说道。
韵春顺着路青雪的呼唤,抬脚,踏着光,一步一步走向路青雪。
路青雪轻靠着咖啡机旁的操作台边,她光着脚,脚尖抵着地面,双腿纤长稍微加叠,卷发侧拢在一侧,温柔地注视着朝着她走来的韵春。
当韵春走入光束时,路青雪轻声:“小乖。”
韵春闻声停下。
等待路青雪后面要说的话。
可等来的,是咖啡杯,和路青雪的注视。
路青雪在看什么呢?
看光下的韵春。
暖光照在韵春未着妆容的脸上,照不出一丝的缺点不说,皮肤反而更加的嫩白清透。
斜着打在身上的光,让韵春比骄阳还要耀眼。
路青雪眯了眯眼。
韵春就该站在光下,无论是灿烂阳光还是聚光灯下,都该有韵春的一席之地。
路青雪想什么韵春不知道。
她垂眸抿着咖啡。
咖啡机在下单后的第二天就送货上门了,不止咖啡机,还有手磨咖啡机、咖啡豆、咖啡杯、搅拌勺等等好多好多小物件,那两天韵春就忙着签收了。
钱包少了一大截,可看到路青雪拆快递、组装机器、研究还有没有要买的东西时,韵春根本就没有考虑钱的事情。
她想的是:好热闹啊!
她的生活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因为是租的房子,她搬家又勤,韵春其实很少往家里添物件,怕搬家时麻烦。
随着路青雪买来的这些东西,空落落的厨房一角就这样被填满。
她的生活好似也多出了一些东西。她说不清是什么。
路青雪说没有立刻烧掉婚书她是开心的,韵春其实也想这么说。
她很开心。
开心死潭般的生活里多了一份活气。
“喜欢吗?”
耳边是路青雪的问话。
韵春唇从杯沿移开,入口的咖啡流转在口腔,醇厚中泛着苦,可是咽下后,又觉得刚才没有品对味儿,忍不住想要再喝一口,继而一直重复,直到喝一口清水漱口,方才停止回味。
这是之前没有过的。
之前只是喝一口,觉得苦后,不管舌头多想再尝一下味道,韵春都不会去喝第二口。
因为她不爱吃苦。
所以韵春不喜欢喝咖啡。
但…
韵春点头,低声:“喜欢。”
路青雪做出来的除外。
路青雪做出来的咖啡,是带着甜的。
是让她想一直喝下去的。
尤其是咽下后漾在嘴中无穷的,想要再喝一口的欲望。
是别人的咖啡所没有的——
出门前,韵春点了一支香插入香炉中。
然后拎起斜挎包,一边换鞋一边扭头对路青雪说:“我走啦。”
路青雪视线从点燃的香上移开,冲韵春点点头,“好,注意安全。”
一句很平常的话,韵春心里却顿了一下。
原来出门前有人对她说注意安全是这种感觉啊。
她:“嗯。”
等到韵春出门,路青雪飘到了自己的遗像前。视线在顶着红点的香停了两秒,移到一边。
除了香炉,她的遗照前堆满了供盘。上面放着好几样水果,以及楼下蛋糕店新出的奶油蛋糕,旁边立着一杯她自己冲的咖啡。
最重要的是,在这些前面,还放着一张烙饼。
是前天韵春自己烙的。她没说要吃,可出锅的第一张饼,韵春火急火燎地摆在了供盘里。然后,饼韵春只吃了一张,剩下的那些都存进了冰箱,说什么做饼不易,以后冰箱里的饼,每天给路青雪换一张放那。
看着这些,路青雪无奈一笑。
小家伙怎么这么可爱?
她怀疑要不是桌子太小,韵春能把自己吃到的所有东西都会摆在上面,让她跟着一起吃。
认为她是鬼不会胖?还是认为她是个馋鬼,什么都想吃?
还有,为什么是饼呢?
她似乎没对韵春提过吃饼的这个要求——
韵春到了KTV碰到的第一个人是温文,而温文第一句讲的话是:“韵姐,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呀?”
韵春一恍,“什么?”
温文:“我看你在笑呀!是不是来的路上捡钱了?”
韵春笑着回:“现在谁出门带现金?哪那么容易在路上捡钱。”
“那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骑车来的路上想到了路青雪。
她记得以前路青雪就是骑自行车上下学的。
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站在路边,看着路青雪和同学骑车从她身边路过,因为在和同学说话,路青雪并没有看到韵春。而小小的韵春,背着书包,目送着路青雪远去。
留在记忆中的,是车轮压过地面水洼后延长的线;是车轴转动卷起空气的碎响;是清脆悦耳仿佛能穿透时光的车铃声;是路青雪随风扬起的发丝;是路青雪与别人说话时扬起的笑,那天阳光很好,她记得路青雪的笑很漂亮;是……年长于她的自由;是……小年纪的她对高年龄的路青雪的崇拜。
她会想路青雪怎么会如此厉害?
学习好,会骑自行车,画画也好,什么都好,哪哪都好。
小时候的她,是崇拜路青雪的。
崇拜每次颁奖都能听到路青雪的名字,听到她路青雪获得了三好学生,听到路青雪还获得优秀班干部……有关奖项,她总是能听到路青雪的名字;
崇拜每次文艺活动,她坐在台下,能够看到穿着华丽的路青雪在台上主持。其实衣服算不上华丽,可远比校服好看,且再丑的衣服穿在路青雪的身上,都是那么的惊艳;
崇拜老师口中,妈妈口中,路青雪是个好学生、好孩子……
崇拜路青雪的一切。
韵春迟钝地反应到,原来在别人崇拜动画片里奥特曼七仙女虹猫蓝兔等等角色、崇拜书本上的科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作家时,她崇拜的,是路青雪。
是不用在电视上了解、不会从书本上得知生平,是每天都能听到,偶尔会见到的一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路青雪当作了偶像,倒是知道,路青雪有的东西,她也想要有,还会以为有了之后,就会变得和路青雪一样厉害。
看到路青雪骑脚踏车上下学,韵春羡慕极了。
那天她跑进家门,书包都来不及摘就抱住了韵月琴的大腿,撒着娇央求着韵月琴给她买一辆自行车。
韵月琴问她买自行车做什么?你又不会骑。
她说:“不会骑可以学呀!这样我也可以骑车上下学了!”
“也?”韵月琴捕捉到了小韵春话里的线索,她捏了捏韵春的脸,“看到谁骑车你眼红了?”
眼红,是他们这儿的方言,意思是羡慕嫉妒也想要拥有。
韵春只是羡慕想拥有,不是嫉妒。她抱着韵月琴的腿,说:“是青雪姐…”
她跟韵月琴说:“青雪姐骑车好快的,好厉害,我也想要骑车上学…”
韵月琴说:“你还小,骑车不安全。”
韵春:“那我不骑着去上学,就在街上骑着玩…”
吕峰听到后,开口:“人家学习好,你怎么不学人家好好学习?看人家有什么你就要,人家还有别墅呢,老子再去给你整个别墅住?”
这个时候父女俩还没有矛盾,韵春只是害怕吕峰,却没有断绝的想法。小孩子哪里知道断绝关系啊,只知道躲避,躲着吕峰,不和吕峰有过多的接触。且那个时候韵月琴还在,韵春完全没想过韵月琴不在了的日子,她想不管吕峰怎么样,她妈妈韵月琴还在,那这就还是个家。
韵春小声嘟囔:“我跟我妈要,又没跟你要。”
吕峰横眉竖眼:“什么你妈我妈的?我是你爸,又不是外人。”
韵月琴啧了一声。
吕峰不说话了。可是沉默了会儿,又想怕韵月琴做什么?
“难道我说的不对?就她那学习成绩,还想要自行车……”
赶在吕峰说下一句话前,韵月琴便拉着韵春进了她的小房间。
将韵春身后的书包摘下,扶着韵春的肩头,慢慢蹲下与韵春平视,说:“小韵,不能看别人有什么你就要,你要想你真的需要这个东西吗?”
韵春被吕峰数落,心里正没底,听见韵春的话,只能低头不语。
她怕韵月琴说出跟吕峰一样的话,怕韵月琴也数落她。
犯错了似的,两只手抓着衣角,揉搓着。
韵月琴注意到了这点,她叹了叹气,摸着韵春的脑袋,放柔语气:“如果妈妈给你买了自行车,你是只新鲜几天,无论学会学不会,骑几天就不学了,还是会一直骑它呢?”
韵春小声:“当然是一直骑…”
韵月琴:“学不会的话,会一直学吗?不会放弃?”
韵春点头:“嗯。”
韵月琴站起身:“妈妈知道了。我先去做饭,你先写作业好吧?”
韵月琴没说买还是不买,但韵春不敢再问,她一向听韵月琴的话,也从不会哭着闹着要东西,性子乖到只能闷闷点头:“好。”
后来几天谁都没提自行车的事情。
韵春知道自己家不富裕,不是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可小时候的她虽然知道这个理,却还是会在心中赌气。
那几次上学放学,她脚步迈得特别大、走得特别快,似乎这样就能赶上骑车的速度。
可是当又一次看到路青雪骑着车从她身边路过时,韵春知道…就算她迈得步子再大、走得再用力,也追不上两个轮子。
除非那车轱辘停止转动,车头微微偏一下不再走直线,车轴不再运转发出吱吱声响,车上的人没再和同学说话…
否则骑车的人不会看到她,她的目光也不会那么容易撵上路青雪的背影。
人潮涌动的水泥小路,路青雪将车停在了一边,双手握着车把,转头望向身后。
即便路上挤满了人,路青雪还是一眼看见了韵春。
小家伙一脸倔强,唯独那双眸亮晶晶的,路青雪骑车路过,不小心瞥到后下意识掐了刹车。
转头后看到两颗黑沉油亮的眸,路青雪笑着道:“过来,姐姐载你。”
小路上声音嘈杂,可韵春还是听清了路青雪的话。
可能是因为路青雪是看着她说的,而那时她的眼里也全都是路青雪。人潮汹涌中,互相注目的两个人,心是连在一起的。
只要目光坚定,哪怕声音再小,看唇动就能听到对方所说的话。
韵春抓着书包带,顺着流动的人群走到路青雪车边,仰头看着车上的人,不确定地问:“真的可以载我吗?”
路青雪梳着马尾辫,留着稍薄的刘海,听到韵春的问话,她扬唇笑了:“只要你不怕我把你拐走,大胆上车。”
韵春听到反驳:“你才不会拐我,不然我告诉你妈。”
小学生最会这样威胁人了,在学校说告老师,在外面说告诉你妈。
而路青雪的这个年纪,还会怕这种话吗?只觉得从韵春嘴里说出来好玩。
路青雪被逗笑,她哈哈了两声,没受一点威胁地问道:“我要真拐你呢?”
韵春:“那你就养我呗。”
路青雪听着弯眸,没再说拐不拐的话,而是看了眼后座问:“自己能上车吗?用不用姐姐抱你?”
韵春犹豫了。
她犹豫的不是能不能上车,而是犹豫要不要被路青雪载。毕竟上次和路青雪说话,还是她被狗追,窝在路青雪怀里哭。
小时候不会觉得这种事丢人,只会想她和路青雪不是那么熟,让路青雪载她会不好意思。
但是啊,小时候的这份不好意思,还是抵不住心里的欢腾。
她只是犹豫了两秒,便说:“能!”
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她就想体验一下自行车的速度。
虽然韵春回答的毫不犹豫,但第一次上自行车,韵春动作难免笨拙,她本能抓住了路青雪腰间的衣服,借着力,一鼓作气上了后座。
上了车韵春便打算收回手,可路青雪说:“要抓紧我呀,不然掉下去摔得屁|股很痛的。”
听这话,韵春手没撒开,攥得紧紧的。
路青雪低头看了眼腰间多出来的两个小馒头,眸弯了弯,轻声:“坐好哦,我开始骑了。”
韵春:“…我坐好了。”
韵春还记得,她坐在后座,面前是路青雪的背影。很近的一个背影,占满了她的眼睛。如果一直正视着前方,那她的眼里就全都是路青雪校服的样子。
校服她看腻了,又稍稍抬头,盯着路青雪的后脑勺看。她看到了路青雪的马尾辫,辫尾晃来晃去,如同逗猫棒,那时韵春不知道什么是逗猫棒,只知道看着看着,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抓一下路青雪的辫尾。
可那是不礼貌的。
可韵春还是伸出了手。那个瞬间,贪念是不可控的。
不过手伸到半路改了方向,抓了抓脸后,韵春又重新抓住了路青雪的衣服。
只因在她松开手的那个瞬间路青雪就感觉到了,对她说:“小孩,要抓紧我。”
那一刻韵春有种做坏事被发现的窘迫感,她重新抓住路青雪衣服后,不敢再抬头去看那晃晃悠悠的辫子,只敢缩在路青雪的身后,偏头看向路边。
从学校回家的这条路她走过无数遍,还是第一次体会坐在车上的感觉。
很不一样。
连云都不一样。
那天的夕阳很好看,是粉红色的。不止染粉了远处山尖的半边天,就连路过的田地上空,都漂浮着大片粉红,下方绿油油的庄稼,都像是被彩色笔涂上了层粉色。风吹过,绿色叶子抖动,抖下了一片粉。
韵春还知晓,天上的那些云很甜。因为她尝过。
不敢再去看路青雪的辫子后,她的注意分散了许多,感受到了擦边而过的风。童真作祟,韵春微微张开了嘴,吃着风。
风中是甜甜的清香,韵春吃到第一口时就明了——那是风把高空中桃色的云朵吹入了她嘴里。
只不过后来稍稍长大了,已经能自己骑车上下学的韵春,在同样的粉红天空下,徐徐的风吹来,她学着那时的样子微微张开了嘴。
却…什么味道都没尝到。
她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那天吃到的甜不是粉云,而是路青雪。
是路青雪身上的甜。
路青雪是甜的。线注复
“……”
为什么会把这天的事记得这么清楚?
是因为那天被路青雪送回了家,她跑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鼓起勇气开口跟韵月琴说:“妈妈…我还是想要自行车…”
她也想在路上能快一点。
那种感觉就好像耸起肩头用力踩一下脚蹬,轮子向前跑几圈后,她就能立刻长大了。
韵月琴听到后没有说什么,而是取下她的书包放到一旁,一边问她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一边将她带到了院子里。
韵春说是路青雪送她回来的,还重点说路青雪是骑车送她回来的,说骑车有多快。本来还想再跟韵月琴提一嘴自行车的事情,扭头间,却看到院子里停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她急匆匆跑进家,完全没注意院子里多出了什么。
看到自行车时,她愣住了。全然没有反应。
韵月琴笑地拍了拍她后背,推着她上前,“这个你喜欢吗?店里适合你骑的,妈妈看就这个好看些。”
韵春只是看了一眼车,便猛地转身抱住了韵月琴的双腿,雀跃地跳着说:“喜欢!谢谢妈妈!”
韵月琴笑着揉韵春的脑袋,“那要不要骑一下试试?”
韵春点头:“好!”
接着韵月琴便带着韵春学车了。那时住户间的街道没有铺路,布满了石子,只有一条主路铺了层水泥。
她们就在那里学的车。
晚间的道路上人来人往,放学回来的孩子也都慢慢回了村子,他们一眼就看见主路上的韵春,看到韵春身下骑着的自行车。
那天,韵春的愿望不仅实现,她的车边还围满了同龄人,发出“哇”“我靠”“你妈妈真好”之类充满感叹的话。
年幼的韵春,在那个时候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崇拜的感觉。虚荣心小小的得到了满足。
自那天后,韵春更听韵月琴的话了。妈妈很爱她,韵春知道。
而如今她想到这件事,才意识到原来她学自行车这件事,源头居然缘于路青雪。
韵春心里涌过了丝微妙的感触。
她以为她和路青雪唯一的接触是那根丢失的棒棒糖。
没想到……
是她遗忘了和路青雪的一些美好接触。
可能是棒棒糖是遗憾,被她忘掉的这些事是满足。
得到了的总是会被轻易忘记,能伤害到的却一遍遍反复横跳,加深记忆。
还因为,她从来就没想过这些。
如若不是重遇路青雪,那些有关路青雪的记忆,终有一天会被脑海里下着的雪冰封。
偶然想起也不会过深的思考,只会恍惚一下:原来我们有过接触。
就想这么一下,便不会再想了。
不过她忘记了,路青雪肯定也忘了吧?
或者说路青雪就不会记得。因为路青雪根本不会知道,在某天放学,她照常骑车回家的时候,一个走在路边的小孩看到了她骑车时的样子,萌起了学自行车的想法。
而载她回家,对路青雪来说是件很平常的事。
平常的小事不会被记得。
韵春会记得是因为那天对她来说一点都不平常。
她体会到了妈妈的爱,还尝到了云的味道——
骑车来时的路上韵春看见了载着人的电动车,看到后座的人,韵春忽然就想到了那句:小孩,要抓紧我。
而温文看到她笑,是她想到了那时想要抓路青雪辫子时,以为被路青雪发现后的窘迫。
小时候会感到尴尬,现在想想只觉得有趣。
韵春嘴角微翘,愉悦地回道:“没什么,就是心情好。”
说着往前走了。
后面的温文看着韵春背影,心里疑惑:这也没发工资啊……
然而韵春的好心情持续了还没三个小时,在看到李高轩的那刻通通消散了。
李高轩,那个封杀她的人。
第27章 第 27 章
李高轩是温文迎进的包厢。看到李高轩第一眼, 温文就认出了这是之前塞她名片,问韵姐的那个人。
不出所料,这个老板坐下后问她的第一句是:“韵春上班了没?”
温文心思深, 不知道这个老板找韵姐什么事, 怕是找麻烦的, 不敢直接回答,说:“我这几天请假了刚来, 今天回来还没见到她, 要不我出去问问?”
李高轩闻言挥了挥手, “去吧。要是见到她就说我找她。”
温文,“好。”
从包厢退出来,温文立刻问门旁的人,“小杰, 韵姐呢?”
“在1包厢呢。”
“你这帮忙盯着点, 他们要是找韵姐,你就说不知道韵姐来没来。”
“咋啦?”
“这人来两次了, 每次来都是找韵姐, 不知道是找麻烦的还是什么, 反正我先去问一下韵姐, 你帮忙圆一下。”
“行,你去吧。”小杰应了声, “不过你悠着点,大老板在1包厢谈生意呢。”
温文听后点了下头。1包厢是VVIP房, 他们几个服务员都不能进去服务, 一般都是身为主管的韵姐和副主管在里面服务。
去的路上温文还纠结怎么通知韵春, 到了后正巧碰到韵春从里面出来,看到她, 韵春问:“怎么来这儿了?”
温文拉着韵春到了一旁,小声:“韵姐,上次留名片的那个人来了,他又问我你在不在,说在的话让你去见他。”
李高轩?
韵春眉微微一蹙,又来做什么?
韵春:“别理他,你去忙吧。”弦猪夫
温文:“……那他要是再问我你在不在,我怎么回啊?”
韵春刚想说随便打发一下,后想到了什么,问:“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温文:“没有,带了好几个女孩儿,还有几个男的。”
韵春挑眉,勾唇一笑。
温文站在她面前,被这抹笑感染。
这道笑比起下午的笑还要娇艳,让温文感觉韵春就是春末最艳的那株花,肆无忌惮地开放,无惧周身环境。
可为什么还觉得,这笑,有点坏呢?
韵春抬手招了一下,“来。”
温文附耳在了韵春脸前,韵春对温文小声说:“这样,一会儿等他们唱上了之后,你进去跟他说……”
不知道为何,一边听着韵春的话,温文的后背隐隐冒着冷意。
就好像有人盯着她看一样。
温文下意识转头向后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韵春这时也说完了她的计划,温文收回视线问了一句:“韵姐,他跟你是不是有过节?”
“嗯。”
温文恍然,怪不得。不过她又小声地问:“要是让大老板知道了,会不会说咱们?”
韵春说道:“给大老板挣钱,她不会说什么的。”
温文:“我……”她有些犹豫。
“去吧,要是成了提成都是你的,有事的话我担着。”——
包厢。
温文对李高轩道:“老板,韵姐正在招待贵客,走不开。”
李高轩冷笑:“什么贵客?不是来者都是客吗?”
温文眨眼:“哎呀老板你别激动,主要那个客人要了瓶好酒,韵姐正服务着呢,实在不敢走开,要是生意砸了,老板你说怎么办?”
“开什么玩笑?一瓶酒算什么?能跟轩哥比吗?”坐在李高轩身边的女人惊呼,而后手搭在了李高轩肩头,轻声,“轩哥,我看韵春就是不敢见你,找借口推脱呢。”
“真不是,韵姐是真的走不开。不过……”温文俯身,用李高轩和女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不过那间包厢的客人只开了一瓶酒,如果老板你开两瓶酒,韵姐肯定就过来了。”
李高轩蹙眉:“什么酒?”
女人笑道:“哎呀轩哥,你管什么酒呢?开吧。不然让韵春瞧不起你可就丢面子了。她这就是给你摆脸呢。”
李高轩心高气傲,加上他是靠女人有的事业,不少人说他小白脸,他平时最受不了就是被人看不起。
被人一激,李高轩直接说:“给我来四瓶。”
两瓶算什么?!
温文一惊,“老板,你确定要…四瓶?”
“当然了,我带这么多人来,不就是喝酒唱歌的吗?要是喝好了,还会再要的。”
李高轩:“不过,必须让韵春来给我们开酒。”
温文眼露欣喜:“好的老板,我这就去给您准备酒,同时叫韵姐过来。”——
这边温文出去没两分钟,同行的一个男人坐到了李高轩身旁,他是李高轩的秘书。
包厢里喧闹,已经有人在唱歌了,杨诚贴到李高轩身边说:“李总,SNOW那边给出的回信依旧,不会借和卖给我们一件高定。
李高轩吸着烟,捏着烟蒂,冷笑一声:“爷爷的,真是不知道姓什么了。在晖市,还能让他们耀武扬威的?”
杨诚听到不知道说什么。事实上,这已经是第不知道多少次被拒了。
他虽然是后招聘进的公司,但也清楚之前公司和SNOW品牌是有合作的,每年的SNOW的品牌秀都会邀请公司的模特参加,可这两年SNOW不但不邀请他们公司参加品牌秀了,甚至连模特都不再聘用。
这种感觉…就像是公司被SNOW单方面拉黑了一样。
杨诚:“那…夫人那边怎么办?”
早在第三次被拒绝时,李高轩其实就放弃跟SNOW合作了,新星品牌又怎么样?难道让他上赶着去求吧?不可能。
这次之所以会再联系SNOW,是因为他老婆马上就要过生日了,看上了SNOW的一款礼服,他那时正有事情求他老婆,就说这件事他负责,结果……
李高轩吸了口烟,吐出烟圈:“夫人那边我去说,你去找其他品牌,买一件差不多的。”
杨诚刚想说SNOW的每件高定都是独一无二,根本不会有差不多这一说。可是看着眼前的男人,这句话又咽了下来。大概男人所说的差不多,是价位差不多吧,如果是这样,那挺好找的。
“我知道了。”杨诚说完这句话,起身要回到原位置,可在这个时候,包厢门被推开。
韵春走进包厢,视线扫了一圈,一屋子近十人,大半都是熟人。剩下的几个眼生的,应该是这几年新签约的模特。
韵春最先与杨诚对视,她对杨诚没什么看法,稍稍点了下头后,视线停到了李高轩身上。
李高轩将嘴边的烟捏下,缓缓抬眸看向了她。
而除了李高轩,包厢里所有的人在第一时间就望向了韵春。熟悉的人是不敢信韵春真的在这里当服务员,面露讶然。而剩下韵春不熟悉的人,韵春不认识她们,她们听却过韵春的名字,第一次见到本人,真的被韵春惊艳到了。
怎么有人穿KTV服务员的工装服都有种马上要上台走秀的感觉啊?!
工作服的样式很简单,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领口外加一个蝴蝶结。白衬衫不是宽松的款式,稍稍紧身,衣摆扎入了裤子中,腰带勒出了纤细的腰线,西装裤没有一条褶皱,笔直垂落,不过可能因为太高,裤子有些短,稍稍露出来了一点脚踝,但这并不影响什么,整个人看着干练十足。
头发束在脑后,五官全都展现了出来,优越的五官挑不出一丝错,反而在昏暗的光下,她是全场最吸睛的存在。
韵春与李高轩对视了眼,冲其微微一笑,手伸向后从温文手里拿到了万能话筒,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打开话筒放到嘴边,“首先欢迎各位来尚鼎K歌,更加欢迎李总的到来。”
说话间,温文招手换进了四人,四人手里紧握着同样的酒。
“这是李总您点的酒。”
在韵春手势的示意下,四人将酒放在了酒桌,而后退了出去。不过他们没有完全离开,而是在几秒后又端着四个果盘,提了几瓶酒进来,“果盘和酒都是我们多赠的,祝李总和各位玩得开心。”
说完韵春没有立刻关掉话筒,而是问:“不知道李总这几瓶酒是存起来,还是现在喝呢?”
在韵春开始拿话筒说话的时候,包厢里的歌声就停了,此刻就算不拿话筒说话,别人听得也很清楚。
韵春问完,所有人的视线都停在了李高轩身上。李高轩将最后一口烟吸完,沉声:“现在开。”
稍稍,补充道:“你来开。”
韵春弯眸,“当然可以。”
她笑着说:“不过李总,酒水拆开一律不可退,账单一会儿会有工作人员来结。如果今天没喝完,可以存在店里下次来喝。”
李高轩扫了眼桌上的酒,嗤笑:“就这几瓶酒有什么喝不完的?大家敞开喝,今天我请客。”
包房里的几人高呼了两声,起此彼伏:“谢谢李总~”
韵春关掉话筒,将其递给温文,然后对温文笑了笑,示意她出去。
温文出去后,杨诚给了几人一个眼神,几人又就开始唱歌了,只不过这次声音小了很多。
李高轩这边,刚才一直贴着他的女人被赶到了一旁。
留出了一人身的空位。
李高轩拍了拍空位,想让韵春坐到他旁边。
韵春当做没看见,将酒拿在手中,站着打开了它,后俯身拿起一个杯子,倒了半杯放到李高轩身前,“李总,请用。”
李高轩慢慢放下翘着的腿,握起杯子轻轻摇晃,没急着喝,而是对韵春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李总找我什么事?”
“最近有个时装秀,我想让你去。”
“我?”
“嗯,还有uu和小田,你们三个代表咱们公司去。”
韵春眼神暗了暗,不过不明显,面上自嘲一笑:“李总开什么玩笑?我已经多久没上过舞台了,不怕我上去丢了公司的脸吗?”
李高轩轻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年做了什么。”
“我做什么了?”
“知道私下接活是违规的吗?”
“知道啊,”韵春云淡风轻地笑,“可是我一场钱都没收,不算接活,更算是……我路过上去走了一圈。”
有了两秒的沉默。
李高轩没想到韵春会做到这种地步。
听着挺可怜的,不是吗?
“那正好,今天以后我给你安排工作。你也就不用……”李高轩抬头扫视包房的装修,最后停在韵春身上,“不用在这里伺候人了。”
“伺候?这个词听着还以为李总您断腿断脚动不了呢。”韵春一脸平静,像完全没看到李高轩突变的脸色,她淡淡地说,“李总买我们的酒,倒酒不过是常规服务,李总不用把自己说得跟瘫痪似的。”
不等李高轩说话,韵春又道:“不过听李总的意思,是想跟我续约?”
李高轩没直接承认,“你有这个想法的话可以谈谈。”
他的话一下子变成韵春被动了。
韵春内心无语,傻子才续约,本来不知道李高轩找她什么事,现在她一清二楚。不就是怕合约结束,束缚不住她了吗?
韵春心里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和李高轩说下去:“李总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
李高轩道。
“不续约也行,把视频卖给我,不然……”
韵春顿足。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用合约束缚她,目的就是怕她把之前的视频放出去。
韵春笑看着李高轩,“不然李总还能怎么做呢?我都已经被封杀了。”
李高轩玩着酒杯,“我会让你在圈里彻底不存在。”
“李总可以试试看。”
“小春啊,”李高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其实我刚才想说的是,不然你开一个条件我来满足你,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韵春俯身在李高轩面前,礼貌一笑,轻声说:“我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不会像一些小肚鸡肠的人,整体想着算计别人。”
她慢声,一字一句:“楚河汉界,李总只要不越界,那我们相安无事。”
“好。”李高轩将杯子放到了桌上,仰头冲韵春吩咐:“再给我倒一杯。”
韵春既然是服务员,那让她倒酒不算越界吧?
知道李高轩还是想要压她一头,韵春丝毫不在意,她去拿酒瓶的时候扫了一圈,剩下的三瓶酒都被分得差不多了。
嘴角微勾,韵春给李高轩斟满了一杯酒,端起来递给李高轩时,说:“酒不错,李总要细品。”
李高轩望着韵春,慢慢抬手。
不得不说,韵春是真的合他口味,不然也不可能韵春给他发了房间号,他就迫不及待去了酒店。
虽然栽到了韵春手上,但这种失败的感觉……越来越让他觉得韵春不错。
辣。
太辣了。
不是身材,而是性格。
尤其是此刻,那种低睨的、不把他放在眼里的高傲,犹如一朵高岭之花,涌入他心间的是无以言喻的征服欲望。
不由得让他想,如果是在床上…韵春还是这样吗?
是继续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还是满眼情欲的求他呢?
李高轩舔了舔唇,笑:“你也很不错。”
他说的很小声,可偏偏音乐到了间奏的地方,话被韵春听见了。
韵春眉头一皱,终是没忍住,在李高轩即将碰到酒杯的时候,握着酒杯的五指松开。酒杯顺势掉在地上发出当啷的一声,声音很脆,但是被房间里的歌声掩盖。
酒水洒了一地,溅了李高轩的裤脚和皮鞋上,他低头看了眼,然后抬起头,抿起笑意,沉声:“是不是该蹲下给我擦鞋?”
韵春眼尾斜着:“明明是李总你没拿稳,怎么还把责任推卸给我呢?难不成李总真是瘫痪?连个水杯都拿不稳。”
她不兜着说话了,李高轩要是举报就举报吧。莫月要是因为这事开除她,她也认。
李高轩实在恶心,她装不下去。
韵春的裤子和鞋上也溅到了酒,说完后抬脚甩了一下,那动作幅度大到就像是要踢人一样,李高轩下意识地站起身。
其他人虽然都在唱歌,但其实一直暗中关注着两人。
他们没看到酒杯掉落,但看到了李高轩突然站了起来,刹那间,唱歌的几人都噤了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包厢里只有屏幕上的MV还在发出声响。
韵春嘴角翘了起来,李高轩这个样子比什么都好笑,她一言未发,转身离开了包厢。
等她离开,李高轩也意识到他大惊小怪都多丢面,不过韵春刚才离开的背影还是印在了脑海,尤其是转身时轻蔑他的那个眼神,让李高轩更加想知道韵春有多辣了。
他转身挥手,“继续唱啊,看我做什么?”
同时在想,能用什么办法拿下韵春。
坐到沙发时,李高轩全身莫名一阵冷,拍了拍身边的人:“去把冷气关小点。”
---
五分钟后。
温文推开休息室的门,就看见韵春坐在桌旁,手里握着一个橘子,纤细修长的手正慢条斯理地剥着。
她浑身的烟酒气,走过去时柑橘的清香扑满鼻腔,还未说话,眼前出现了一半橘子。
“云姐去结账了?”韵春问她。
温文接过橘子,送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沁满了齿间,“嗯,刚进去。”
韵春笑:“那你怎么不跟着去看看财神爷?”
“你才是我的财神爷,韵姐。”温文道,“等我拿到钱,一定请你吃饭。”
“我可记下了。”韵春掰了一瓣橘子放到嘴中,眯了眯眼,真甜。
包厢里,杨诚看着账单,不可思议:“十、十五万?!”
杨诚呆愣着问眼前的人:“你的小数点没打错吧?”
韵春口中的云姐冷静道:“当然没有先生,这酒三万八千一百元一瓶。你们要了四瓶,抹去零头,一共是十五万二千元。因为你们一下子要了四瓶,其余的酒水和果盘是我们赠送的,不算钱。”
杨诚咽了咽口水,对女人说:“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李高轩去上厕所了。
接到杨诚电话的时候,他刚好走到厕所门口。松开搂在怀里的模特,推开厕所门,一边接电话一边往里走。
李高轩没好气:“我上个厕所,你打什么电话?”
下一秒,“什么?四瓶酒跟我要十五万?!”
怪不得韵春会说那些话,本来以为是在讨好他,结果是给他下了套。
他皱眉:“你等着,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李高轩厕所来不及上就要回包厢。
十几万的酒局不是没喝过,但如果让他老婆知道自己带着公司模特来KTV喝了十几万的酒可就不好说了。
谁知道走到厕所门口,无论怎么拽,厕所门都拽不开。
“谁在外面?uu?”
他喊着刚才跟他一起来厕所的人名字,得不到回应,他用力拍门。
“谁啊!给我把门打开!”
没人回应。
李高轩呸了一声,抬脚,打算用脚把门踹开。
厕所里的灯这时开始闪烁。
李高轩动作一顿。
身后突然穿出声响。
他转头看。
厕所隔间的门像蚌壳一样,打开合住,打开合住…无缘无故动了起来,就好像有人故意躲在隔间,一下一下故意整他似的。
咯吱咯吱的门轴转动的声音此刻诡异到心发毛,李高轩转身靠着墙,舔唇,鼓起勇气慢慢挪到第一个隔间前,猛地抓住了厕所的门往里看,什么都没有。
倒是有丝丝的冷气扑面。
李高轩一下子吓得后退了一步。退回到了小便池前,可就在他还望着张合不停的厕所门看时,后背忽然一片清凉。
他转头,小便池往外滋着水,泚了他一脸。
李高轩急忙躲到水泚不到的地方,抹了一把脸,怒声:“谁?!韵春?!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只能想到韵春在搞鬼,毕竟这是在韵春的地盘。
提到韵春的名字,张合的门忽然停了,就连小便池的水都停了。
只有灯还在闪烁,忽明忽暗的光,异世界的大门仿佛就要打开。
次啦啦的电流声伴着光响起,还有男人女人哭喊、婴儿啼哭的声音响在耳边,甚至还有手指甲划过黑板的刺耳尖锐声…
李高轩忽然害怕了。
他张口:“韵春,我们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你…你放过我,我以后肯定不会找你的麻烦。”
一团白影凌空出现在眼前。
李高轩盯着它看。
看到白影慢慢褪去,只留有一个脑袋,它长着和李高轩一模一样的脸。
李高轩长大嘴巴,心脏骤停了两秒,然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鬼…有鬼…”
他靠着墙,手找着东西抓,缩到角落,抓到了打扫卫生的立牌后,他举起来扔向了白影。
白影非但没有消失,反而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从眼角开始渗血,嘴一张一合,如鬼寐似的啼声:“你……很……不……错……让……我……吃……了……你……吧……”说话间,白影里的他牙齿向下脱落着,每说出一个字,嘴角就会裂开一下,等到话说完,裂缝已经到了耳根,下半张嘴已经快要吊到了地面。
李高轩睁眼就看到了这一幕,心脏骤停,“啊!滚!”
李高轩喊着,跌坐在了角落。
闭上眼睛,张牙舞爪地挥着手。
身下,传来了一股热流。
他被吓尿了。
而也在这个时候,李高轩的肩膀被人晃动,一个男人看着他:“先生,先生?”
李高轩身体还颤抖着,嘴里喃喃着鬼。
厕所隔间和张开的厕所门前站满了人。
神经病吧。
他们看着这人进来打了电话,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就抽风了似的喊着有鬼,在那自言自语,又是砸东西又是敲门的。
要不是他们都看到了这人瞎叫,还真就以为有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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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厕所有个神经病前,韵春正坐在休息室,被一群人围着。
有人捏肩,有人捶腿,有人剥桔子。
他们说着:
“韵姐,下次再有这种好事带我一个呗。”
“韵姐你偏心,怎么只带小文发财不带我们?”
“韵姐,难道我不是你的好妹妹了吗?”
“韵姐~”
温文站在一边,“……”
耳边叽叽喳喳的,韵春抬手喊停。“跟我没关系,是小文自己卖的酒。”
其中一人:“可小文刚才说是韵姐你给她出的主意。”
温文听见,心里说自己不争气,一高兴就给说漏了嘴。
韵春不经意看了温文一眼:“开什么玩笑?有钱我能不挣?”
温文搭话:“就是,我刚才开玩笑说的,你们还真信啊。”
众人一听,觉得有理。谁不知道韵春爱钱啊,十五万酒的提成,那可是一大笔钱,韵春没理由让给别人。
也是这个时候,门外响起闹嚷嚷的声音。
打开门一问,说是厕所有个神经病,几人一听,都匆匆赶去看热闹了。
韵春对这种事不热络,她抬了抬被几人架在另一张椅子上的双腿,准备起身去问问云姐结完账了没。
结果双腿只是抬了一下,再想往上抬便抬不起来了。
就好像……有人坐在她的腿上,轻飘飘的宛若空气,却能如真实存在般压着她。
韵春一顿。
心里明了是什么情况时,耳边响起了一道悠声:“韵姐~”
熟悉的声音确定了韵春心中所想。
被路青雪喊姐是什么体验?
韵春说不出的心慌。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慌乱,尤其是路青雪柔软的尾音是勾着的。听得她心慌间还感到了丝痒。
待到路青雪隐隐若现,韵春也看清了她的姿势。
路青雪双腿叠起,端正地坐在她的膝盖处,柳叶眼弯弯凝视着她。
“你…”
心慌到心跳加快的韵春,抿声来了句:“我没想你啊。”
意思是:我没想你,你怎么出现了?
路青雪梳着麻花辫,耳边的碎发温温柔柔缱绻着,听到韵春的问题,她的手撑在韵春腿旁,身体朝着韵春倾斜,笑靥柔温:“我想你了啊,韵姐~”
第28章 第 28 章
想这个字很奇妙。
一个动词。
相与心组合, 相为省视,心为考虑。
但心里所思索的,眼睛又怎么会看得见?
就像此刻, 韵春满眼的路青雪, 且她再一次与路青雪会下雨似的眸对上, 四目相对,应该能看到更多。
但没有。除了看到路青雪盈盈的笑意, 看到路青雪眸中她的倒影, 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到。
只是单纯的看, 怎么会看到路青雪心里在想什么?
她能看见的,只有路青雪表面所展现出来的。
比如…路青雪今日穿着与平时很不一样。她穿了一件颇有设计感的红色吊带长裙,裙摆很长,都快要落到脚踝了, 虽然长腿被遮掩, 却没有任何的遗憾,因为衣服适贴尽显了腰肢曼妙, 被遮盖的长腿更像是薄云后的弯月, 泄露出的月光引得无数遐想与瞩目, 朦朦胧胧的美, 丰韵到无言的妩媚。
如此性感的裙子上,肩头纯真的麻花辫摇身变成了支妖冶玫瑰, 细绒的碎发是玫瑰的刺,辫尾炸开的发梢是玫瑰的花苞, 散发的清香飘进了韵春鼻中, 让韵春想要靠得更近一些, 去感受玫瑰的刺,去抚摸玫瑰花瓣。
可她还没动, 玫瑰的主人已经靠近了她。
细如发丝的吊带绳下,纤长的锁骨轮廓清晰,深洼般的锁骨窝内如果倒入一点水,鱼儿便能在里面畅游。然而最吸睛的不止于此,衣服领口剪裁平滑,贴在莹白一片的胸口,平坐的时候没什么,只会觉得皮肤的白与衣服的红相应,如同落日时晚霞倒映湖面,交融在一起,天与水一色。
不仅于此,路青雪朝她俯身,贴在胸前的衣服因此被向下拉扯,隐隐挤出的景色是韵春看一眼就会自卑的傲然。
虽然韵春向来不觉得自己胸小有什么问题。
胸小多好啊,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可此刻,韵春脑海闪过一个很深刻的问题:凭什么路青雪比她高,跟她差不多瘦,胸却比她大这么多?!
啊?!
一道来自灵魂的颤音。
不敢再看,韵春收回了视线。
倒不是觉得多看一眼会更加自卑,更加觉得上天不公,而是只看一眼,韵春闭眼后看到的不再是黑暗,而是热烈如火般的红所包裹的恬柔的白。
一眼就足够。
足够让她慌乱的心跳持续错失正确节拍。
看到韵春闭上了眼,路青雪眼露出拂晓时的光,微笑着抬起另一只没有撑着椅子的手,食指弯起一个骨节,勾住了韵春脖颈的蝴蝶结。
蝴蝶结不是那种夹子夹在领口的类型,而是弹力绳。
从衬衣领子下绕了一圈,最后勾在颈前。
路青雪勾着的,是蝴蝶结下的那根绳。
“韵姐。”
路青雪手指轻轻一勾,动作虽轻,韵春却明显感受到了路青雪的拽动,“闭眼是在等我吻你吗…”
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打破局面。
韵春眼睛刷地睁开。
第一眼看到是是路青雪柳叶眼眼角旁的痣,会动的痣,存有万种风情的痣。
同时还看到了路青雪嘴角露出的笑。
是偷笑。
那句‘等我吻你’的话,是路青雪故意说的,就是为了逗她。
韵春睫毛颤了颤,这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路青雪的坏了……
可这坏又讨厌不起来,只会让人心痒痒,偏偏又做不了什么来阻止它痒。
手在空中抓两下,或握拳用指尖刺着掌心,都没有用,如同隔靴挠痒般无可奈何。
最后,只能叹一口气,任它痒,任它慌,任它不自觉地为谁跳。
韵春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它自己恢复。
韵春觉得自己是病了,还是无药可医的那种病。什么病不知道,只知道病因是路青雪。
都怪路青雪。
韵春下意识轻哼了声,“你…”
说出一个字,韵春被自己刚才轻哼的那声娇到了,干嘛呀,怎么忽然发出了这种怪声?
她干咳了声清了清嗓子,用正常的语气说:“你先松开我。”
路青雪还勾着她脖子上的蝴蝶结呢。
这个动作带给她的感受很不好。
因为她看见路青雪以同样的勾法,勾过Merry的颈圈。
当时是做什么呢?
哦,是路青雪教育Merry,只因为Merry喝水的时候用舌头将水洒了一地。
那时路青雪坐在沙发边,翘着腿,俯身勾起Merry的颈圈,柔笑着问:“不是教过你不能那么喝水吗?之前也改过来了,怎么现在坏习惯又出现了?不听现在主人话是不是?还是说她纵容你这样喝水,你被宠坏了,嗯?”
那个时候不但Merry低下了头,在旁边擦地的韵春都把头低了下来。
明明路青雪一句重声呵斥都没有,却问的人心虚。
好似深情被辜负了。
想到这儿,韵春眉头顿然蹙了下,当时她好像遗漏了些什么。什么叫……之前也改过来了?
之前路青雪和Merry见过?
不等韵春细想,路青雪的声音将她唤了回来。
路青雪没有立刻松开手指,身子还贴上前,紧紧压在了韵春的胸膛上。
很近的距离。近到,若不是韵春看到她的动作收了收下巴,路青雪的红唇就亲上她了。
路青雪向外抻了抻韵春的蝴蝶结,迫使韵春的注意集中在她身上。
“为什么要松开?”
路青雪头靠在韵春肩膀,唇就在韵春的脖颈处,只要她上前或者韵春低头,她的唇就能碰到韵春。
只是她没再上前,韵春也没有低头,以至于韵春没有看见路青雪眸含笑的样子。她低柔地询问:“它对小乖来说,比我重要吗?”
韵春:?
什么跟什么?
这有什么可比的?
不对,是你和它能放在一起比较吗?
路青雪仰起头,望着韵春的下颌线。以下颌线为平面,看着韵春高出平面许多的睫毛与鼻子,看着韵春忽闪着眸不知在想什么,看着韵春……就是不肯低头看她一眼。
几分挫败涌入了路青雪心间。
是她投怀送抱的姿势不对?
可韵春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不推开她呢?
试下就知道了。
路青雪唇翕动,轻轻吐出一口气在韵春的脖颈。气息如缕春风挠着韵春的痒,处在思考状态的韵春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也是这样,韵春的颈自动贴到了路青雪唇上。
贴到的一瞬间,韵春明显僵了一下。
路青雪眼露得逞的笑,小挫败什么的都消失了,她稍稍起身,改为趴在韵春身上。手抚在韵春肩头,抬起眼皮对上韵春的眸,不厌其烦地问:“它重要还是我重要啊?”
韵春:你重要你重要你重要。
韵春只能在心里回一句。
因为这话她说不出口,只能哽在嗓子口。
真的是路青雪重要吗?可不是说两者没有可比性吗?
既然没有可比性,那这个答案不如不说。
不然更像是在骗人。
她不想骗路青雪。
那路青雪该跟什么比呢?
是天边的云?岸边被海冲上来的贝壳?夜晚最亮的星?还是弯月与朝阳?
或者…是无法缺失的空气和水源?
韵春想不出来。
对她来说,这辈子重要的只有两个:韵月琴和钱。
钱…路青雪已经比过了。不仅比过了,她还想给路青雪花更多的钱,去看路青雪的笑。
那韵月琴呢?
如果有一天妈妈和路青雪站在一起,让她在两者中做出选择,她会怎么回答?
不过这是对于以后的猜想。
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今天路青雪还在身边,明天或许就不在了呢?况且,她到现在也没有妈妈的消息。又哪里会在两人之间做选择这种事情。
不过至少现在对她而言,没有人比韵月琴要重要。
至于路青雪…
是不一样的。
“……”
等不到韵春的回答,路青雪喊:“韵姐…”
韵春垂眸,低声:“你别这样叫我。”
虽然吧……路青雪喊姐还挺好听的。
韵春耳尖被休息室里的灯光烫热,她不自然地摸了摸,回:“有点瘆人。”
好听是好听,就是感觉路青雪不怀好意。
“哈哈。”
路青雪被逗笑。
然后一个香温玉软的美人儿在韵春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韵春原本无处安放的双手这时抬起到了身体两侧,为的是生怕路青雪笑着从她身上跌落。
动作是下意识的,也就是说韵春忘了,忘了路青雪是鬼,鬼是不会出现这种尴尬的。
不过韵春就算意识到了路青雪是鬼,大可能还是会抬起双手,如栏杆一样举在身侧,防止路青雪掉落。
无论是鬼是人,她关心的是路青雪。
路青雪笑了两声就停下了,同时松开了韵春的蝴蝶结,“好啦,不逗你了。”
虽这么说,松开蝴蝶结腾出来的手,慢慢抚到韵春另一个肩头,轻抚一下过后,食指尖忽而戳着白衬衫,慢慢的顺时针画了个圈,未泯笑意如春雨,灌溉着嫩芽。
“姐姐知道,一定是姐姐重要。嗯?”
绵密的雨丝淋了韵春一身。
韵春不喜欢下雨天,准确来说,她不喜欢中雨。
如头发丝般的蒙蒙细雨她可以接受,电闪雷鸣般的暴雨她也能接受,前者是因为不影响出行,后者是因为每当豆大的雨点伴随着雷声落地,有一种能将所有情绪宣泄出来的爽感。生活中挤压着的负面情绪,都会在暴雨夜彻底激发,然后被雨洗刷,等到暴雨过后,宛若新生。
只有中雨,夹在中间,说不出优点,说不出缺点。
雨点倾泻而下,空气的潮湿仿佛沾染到了身上,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而这种感觉,可以和夏季闷热的午夜相媲美的讨厌。
都是一种喘不上气,呼吸不过来的窒息感。
韵春想要呼吸,所以她回:“不是。”
韵春说不是。
她撑起一把伞,挡住了雨。
说完,韵春仿佛听到雨落在伞面上,闷沉短促嘈乱的滴答声。
雨点敲着她的伞,好像有话跟她说。可她不喜欢雨,便不想听它说什么,低着脑袋,一股脑向前走。
可是雨点坚持不懈,韵春还是听见了它说的话。
它说:胆小鬼,有本事你别打伞,当着我的面说不喜欢我。
当面说?
韵春看都不敢看路青雪。
哪敢当面说什么。鲜著复
不对,要面对的不是中雨吗?怎么又变成了路青雪?
中雨是路青雪?
她不喜欢路青雪吗?
怎么可能呢?
路青雪可是她小时候就崇拜的人。
怎么会不喜欢。
那她…为什么要回答不是呢?
韵春陷入思索。
她开始想了。
想路青雪——
对待感情,路青雪知道急不得。
可听到韵春掷地有声地说出不是两字时,她眼里的笑意还是在一瞬间凝滞。
许久都未缓过神,就那么怔怔地望着韵春。
睫毛下的眸光,闪烁着难以置信。
几秒之后,路青雪五官最先动的是眼睛,她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情绪敛去。
再然后动的,是鼻子。
路青雪原先闻不到味道,这几天在韵春每天一炷香的加持下,她已经能闻到些气味了。
此刻她嗅了嗅,想要嗅出韵春身上有没有撒谎的味道。
撒谎是什么味道?是橘子味。
旁边桌子上剥开的橘子香萦绕在她们之间,路青雪只闻到了这个味道。
涩涩的,泛着苦。
可也许不是这个味道,也许诚实也是橘子味。
韵春没有撒谎,不就是诚实吗?
路青雪闻着酸涩的橘子味,心想自己几分钟前是不是不该问那幼稚的问题。
她当然知道问题有多幼稚,也知道一直追问答案的她有多幼稚。
之所以会问这么一个问题,不过是想从韵春嘴里听到‘你重要’三个字。
尤其是在她看到韵春被众人簇拥在中心,拥着她的那些人一个个光鲜亮丽,好看,充满着朝气,一口一个韵姐喊着。路青雪便想,她的小乖是这么受人喜欢,小乖有这么多的朋友,好像不缺她一个…鬼陪着。
小乖说把她当做朋友,那是普通朋友,还是重要的朋友呢?
想听‘你重要’三个字,不单单是韵春脖颈前的蝴蝶结,她可以随便拿一个物体到韵春眼前,例如桌子上的橘子皮。
她可以问韵春:“我和橘子皮哪个更重要?”
例如墙上的画,她还能问:“画和我哪个更重要?”
可是橘子皮与韵春无关,墙上的画也不是韵春的。这样的问题问出来的答案根本没有分量。
其实她可以问韵春:“刚才那些人和我哪个重要?”
可她不敢。
她只能勾起韵春身上的物件,问韵春自己和它哪个重要。
路青雪问出口时满满的自信,还心想了韵春说她重要时会是什么表情。只因她挑了一个韵春身上最不重要的东西问,这种职工戴的蝴蝶结,后勤那里好几袋子备用的。
很廉价。
她完全放低了身份,拿自己和一个微不足道的蝴蝶结比。
而韵春给出的回答是,她没有蝴蝶结重要。
路青雪感觉不到疼,感觉不到心抽动是什么样的酸涩,这种活人才会有的体征,她早就体会不到了。
所有的情绪涌入心间,不会再产生百般滋味,而是进了一个无底洞,被吞没,被噬去。
所以路青雪也只能是眸光凝滞片刻,然后笑道:“小乖真会欲情故纵,如果我不重要,为什么不推开我呢?”
虽然感受不到疼,但她也想安慰安慰自己。
她好可怜啊。
连一个蝴蝶结都比不上。
韵春一愣。
对啊,她为什么不推开路青雪呢?从路青雪坐在她腿上到此刻趴在她身前,自己为什么没想过推开?
可转念又想,路青雪是她想推就能推开的吗?
韵春终于低头了。
只是她没有看路青雪的脸,而是微微偏头,看向了路青雪后背。
路青雪的腰背如蛇般柔弱无骨,妖精一样趴在她身上,她望去,只看到红裙下窄背细腰,以及……翘挺圆润如蜜桃般的臀。
韵春这才发现,她的目光根本无法在路青雪身上多做停留。
这个女人身体任意一处都是美的。
美得勾人心魄。
多看一眼,魂儿都能被勾走。
韵春只得移开视线,移到了她搭在椅子边上的手。
那只手在韵春的注视下,缓缓贴上路青雪后背。同一时刻,韵春放下了一直搭在对面椅子上的脚。
虽然此刻怀里的路青雪没什么重量,但韵春双腿还是下意识地用了用力。
路青雪没察觉。
她只感受到突然贴上她后背的那只手。
感受着韵春温热的掌心温度,路青雪眼睫毛抖动。
她忽然就怕了。
自从死了之后,路青雪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害怕是什么感觉了。
可是当来到了韵春身边,她体会到了。
她害怕韵春怕她,所以只能在梦中和韵春见面;她害怕韵春即使看到她的脸也不会认出她,所以蒙上了韵春的眼;她害怕韵春听不出她的声音,所以她不会多说一个字。事实证明,韵春确实没有听出来;她害怕韵春和自己解除关系,切断这几个月的联系,所以她明示暗示韵春别不要她……
她所有害怕的事情,都有关韵春。
现在,她怕韵春推开她。
“小乖…”路青雪哑声叫道。
后背上的手那样的热,那样的烫…耳边韵春的心跳声那样平缓,早已没了刚才的慌乱。
看来韵春已经做出了决定。
路青雪认命般阖上了眼,低声:
“能不能…”
别推开我,
“抱抱我。”
好不好?——
最终韵春没有抱路青雪,当然也没有推开路青雪。
当路青雪话音落下,韵春处在她低声请求中愣神时,温文推门而入打破了休息室内紧张压抑的气氛。
韵春贴在路青雪后背的手在听到门开的瞬间放下,不然旁人看,只会以为她在摸空气。
温文门都没来得及关,笑哈哈地对韵春说:“韵姐,你猜厕所里的那个精神病人是谁?”
听惯了的原因,温文喊韵姐韵春就没什么反应,淡淡看了她一眼,说:“谁?”
温文走到了韵春身边,捂嘴笑:“就刚才的那个人,我听你喊他李总。”
韵春诧异挑眉,“他?”
温文手抵在嘴边,小声说:“嗯!听他们说,他一直在喊有鬼有鬼,还吓得尿了裤子。”
鬼这个字现在对韵春来说是敏感词。
她下意识就望向了路青雪。
路青雪已经离开了她的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看到韵春望向她,露出了温润笑意。
温文压低声音说,就是想看韵春会不会被她吓到,或者看韵春会不会笑话那个李总。
她没想到韵春的反应,是直勾勾望向对面的椅子。
温文跟着望了过去,椅子那空落落的,她:“韵姐,怎么了?”
韵春摇摇头说没事,问:“然后怎么处理的?”
“他被同行的人带回了包厢,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冷静下来了,但一直嚷嚷着咱们这儿有鬼,让咱们赔偿他的精神损失费。”
韵春站起身向外走,温文说:“不过经理已经在处理了,而且……大老板也过去了。”
听到这话,韵春抬起的脚放下。有经理和莫月在,不需要她过去。
当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韵春转头对温文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工作吧,我一会儿就出去。”
店里不是只有李高轩那一个包厢有人,还有其他客人在。
温文记得韵春说跟那人有过节,特意跑过来跟韵春说这件事的,说完也就打算出去了,闻言点头:“嗯。”
待到温文出去,韵春走到门前,反锁住了休息室的门,然后转身望向椅子。
路青雪正坐在那剥着橘子。
绿橘子,皮只有一点黄,吃起来是酸的。
后面一句是路青雪猜的。她把剥好的橘子递了一瓣给韵春,在她的注视下韵春吃了进去,然后她就看见韵春平展的眉下一秒蹙了起来。
路青雪笑着将猜测问出:“酸?”
韵春摇头:“挺甜的。”她皱眉是因为别的。
她哦了声,手指轻快的,将橘子上比较明显的橘络摘除,后将剩下的橘子都递给了韵春,说:“甜再吃点?”
韵春接过橘子,吃了两瓣。
见路青雪看她,韵春暗暗咬唇,齿间橘子的甘甜染到了唇上,犹豫了两秒,她问:“是你做的?”
“什么?”
“厕所见鬼的那个。”
路青雪眉弯了弯:“是呀。”
韵春抿唇:“为什么?”
路青雪手背在膝盖处扫了两下,将裙子上不存在的灰拍掉,漫不经心回道:“无聊,吓个人玩玩。”
韵春:“…”
她才不信。
不然为什么偏偏是李高轩?
韵春默了默,又塞了两瓣橘子入嘴。
橘子很新鲜,咬破那层薄膜,鲜嫩的汁水四溢在口腔,果肉软软的,咬一口就爆汁。很甜,一点都不酸。不知道是不是橘子汁浸染,韵春心口处甜了起来。
她将最后的橘子吃掉,当汁水在齿间爆开的那个刹那,她对坐在眼前的路青雪说:“谢谢。”
路青雪看着韵春吃掉了整个橘子,而当韵春开口道谢时,路青雪垂下了眸。
看了眼剥橘子的手指,路青雪淡笑:“剥个橘子而已,有什么谢的?”
她想橘子应该是酸涩的,可韵春却说是甜的。
你看,她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猜错。
猜错刚才问题的答案,也很正常不是么?
且她的突然出现好像扰乱了韵春的生活节奏…不然韵春此刻应该出去工作了,而不是在休息室里吃她剥的橘子。
橘子味真的好酸哦……
路青雪看了眼桌子上的橘子皮,忽然想到了自己。
想到自己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还留在这里干嘛?
路青雪起身,对着韵春露出了抹柔笑:“不打扰小乖你工作,没什么事我先离开了。”
第29章 第 29 章
听见路青雪要走, 韵春脱口拦阻:“有事。”
真的有事。
除了对路青雪说谢谢,她还有一件事没说呢。
路青雪眸中闪过了不明显愣怔,她没料到韵春会叫下她。
因为不重要, 离开与否, 就像开窗后流动的空气, 没人在乎,没人关心。就算将屋里憋闷的空气换得清新, 也不会有人注意。
两秒之内, 路青雪眸光恢复如初, 夏风吹啊吹,吹动空气里的暖流,迎面的风与路青雪声线相同,暖意中带着让人沉浸陷入的柔, 她问:“不会是让我出赔偿费吧?”
她在开玩笑, 因为她知道就算她在韵春那里再不重要,韵春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尤其对方是李高轩。
路青雪手指微微一蜷, 心想自己是不是太收着了, 居然还能让这人有精神闹事。
她这么想的同时, 韵春说:“不是。”
韵春呵声一笑:“没吓死他都算便宜他。”
路青雪唇微微扬了扬, 好像第一次听到韵春说这样的话,话里对别人带有明晃晃的厌恶和攻击。
怎么说呢?怪可爱的。
二十出头的年纪, 正是敢爱敢恨的时候。
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所以不是就不是吧, 没什么的。路青雪对自己这么说。
路青雪的包容, 就好像韵春撑起的那把伞。
下雨的是她, 为韵春挡雨的亦是她。
可路青雪不知道的是,也就因为站在韵春对面的是她, 换成任何一个人,韵春都不会说出来。韵春习惯了隐藏情绪,无论好坏,都不会在他人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她深刻明白有些话不能说给别人听,因为根本不会知道对方会不会转头告诉其他人,不知道会不会被背刺。
而面对路青雪就不一样了,韵春总是克制不住的在路青雪面前展现真正的她。
除了莫名觉得路青雪信得过外,韵春其实是有些恶劣的心思在的,她想看路青雪这偏湖会包容她到什么程度,想试探路青雪对于她的底线在哪里。
可是韵春不像小时候了,小时候路青雪让她喊路姐姐,她故意和路青雪对着干,喊人家青雪姐。现在她没小时候那么勇,变得怂怂的,她想试探路青雪的底线,却又怕把路青雪惹生气不理她,所以目前为止,她只冲路青雪撒撒小脾气。就比如——路青雪挠她痒痒说她小气的时候,她背过身不给路青雪抱。
韵春心里怔了下。当时还觉得没什么,但现在想怎么有点怪?她不像是在试探路青雪的底线,更像是……韵春难以启齿,更像是在和路青雪调情。
“那要和我说什么?”
路青雪的声音让韵春清醒了过来。
乱七八糟想什么呢。
还调情,人家就把你当成小妹妹,逗你玩儿呢。
韵春干咳了一声,心思回到正轨。
“我——”
韵春刚说出一个字,休息室的门响了一声。有人在外面推门。
发现推不开后,那人敲门,说:“韵姐,你在里面吗?经理喊你去趟他办公室。”
韵春应:“知道了。”
她的视线从门慢慢移到了路青雪身上,唇动了动,只能说:“我…我先去忙,回家再和你说吧。”
末了韵春补充一句:“你在家等我。”
韵春不自觉地补充了这一句,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可能…路青雪在不在家,是个不确定因素。
虽然这些天回家都是路青雪给她开门,每次门开迎接她的都是一片光亮,还有路青雪侧头笑着说那句:“回来啦~”
可她心里没底。
路青雪太飘渺了。
她抓不住。
她怕今天回家会是她自己开门,怕等待的她的是一屋子昏暗。
体会过陪伴的暖后,她开始渐渐变得自私。
听到韵春说的‘家’字,路青雪点点眸:“好,你去忙吧。”
又说:“就算要多等两个红灯也没关系,我会在家等你,回家路上要注意车辆。”
说完后看到韵春点头答应,路青雪才消失不见。
韵春看着路青雪消失的地方,迟钝地细品路青雪的话,因为自己是车祸去世,所以每次都会嘱咐她在路上注意安全吗?
‘就算要多等两个红灯也没关系,我会在家等你……’
路青雪不但照顾了她的情绪,还对她的话给出了回应。
韵春眸暗了暗,路青雪,你为什么这么好。
一股橘子的酸涩传入鼻腔。
韵春吸了吸鼻子,看向桌子上的橘子皮。路青雪剥的橘子皮被她扔进了垃圾桶,桌上的这些是刚才他们几人留下的。不知怎么想的,韵春拾取了一小块橘皮到了指间,指尖摩挲两下后将其丢进了垃圾桶。
只要碰一下橘子皮,就会轻易的被它染上味道。
就像看一眼路青雪,脑海中她的身影便挥之不去。
其实刚才吃的那个橘子是酸的。
只不过因为路青雪问她酸的时候,她对上了路青雪含笑的眸,笑意感染下,那橘子吃起来格外的甜。
现在路青雪不在,酸橘子的后劲儿出现了,韵春齿间都是酸的,酸得她皱眉头。
舌尖暗暗扫过牙齿,韵春就说她病了,病得连酸橘子都能说成甜的。
去经理办公室的路上,韵春看到了墙壁反光玻璃上她的脸,灯光昏暗的走廊,菱形的玻璃中她的脸很模糊,不仅模糊,因为玻璃的凸起,四面都映着她的连,宛如万花筒里的缤纷杂乱图案。
即便这样,韵春却还是清晰看见她眉眼间布满的轻松。
指尖沾染的橘子皮味发涩,可她闻着闻着,怎么是股清甜的石榴香?——
在经理室里响起“进”之前,韵春清楚知道经理叫她来是什么事情。
推开门看见莫月,韵春一点也不惊讶。毕竟是莫月和经理一起处理的这件事。
韵春面色从容地走进办公室,平静:“经理,大老板。”
两人都坐在沙发,从韵春开门到问好,莫月头都没抬一下,低眸看着手机。
经理则在嗯了一声后,说:“7包厢的那个客人,说闹鬼的事情是你做的,你怎么解释?”
他一边说,一边冲韵春眨眼使着眼色。大概的意思时说莫月在这里,你最好解释清楚。就算不是你做的,你也要给个说话,如果不行,你就把事情揽在你身上。最好息事宁人。
但韵春这个人吧,先不说她吃软不吃硬,面对李高轩这种人,她有时候就看不懂眼色。哪怕丢掉工作。
她低低笑了一声,说:“我哪有那本事啊?万一是他精神有问题,故意找茬?”
顿了下,韵春又说:“或者是不想付酒钱,在那演戏呢。”
经理啧了一声,偷偷瞥了眼莫月,语气充满了警告意味:“韵春。”
韵春无动于衷,微笑说:“经理,这种事情不少见。除了这些,难不成你真信他见鬼了?”
“还是说经理觉得我真的有本事,在休息室待着的同时去男厕所,在众目睽睽下捉弄他?”韵春轻声,“听说当时厕所围了好多人,经理不如去问问那些人有没有看见我,或者,调监控。”
经理被韵春的话噎得呃了声。方才就有人跟他说了,韵春在事发时一直待在休息室。他也是太想在莫月面前把这件事尽快处理了,一时忘记韵春并不是好拿捏的人,他咳嗽了声,“我当然知道与你无关,叫你来就是问一下,你别紧张。”
韵春微笑着嗯了一声。
经理理了理领带,转头看向莫月,“莫总,我看这事应该跟韵春没关系,监控一会儿就送过来了,我一定会找到搞鬼的人。”
莫月息掉手机屏幕,抬头看向经理缓缓问:“我什么时候说跟韵春有关了?”
经理:“……”
莫月撩了眼韵春,又瞥向旁边的沙发,“坐。”
韵春坐了过去。
莫月问她:“知道李高轩是谁家的人吗?”
韵春点头:“知道。”
莫月挑眉:“那你还敢坑他?”
韵春心里想果然瞒不过莫月,面上却没表明,反而露出疑惑:“大老板,这话怎么说?”
莫月盯着韵春看。
韵春面不改色,坦然地接受莫月的审视。
好像李高轩会点这么高的酒,真的跟她无关。
她唯一做的,就是去包厢给对方开酒而已。
经理在旁边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心紧张得快跳出来了。
不由佩服韵春被莫月这么看着,居然临危不惧,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晖市,谁不知道莫家长女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就连剩下两大家族的子女,在面对莫月时都有所忌惮。
过了不知道多久,经理后背快被汗浸湿前,他听见了一声轻笑。
小心抬眸,他看见莫月扬着嘴角,对韵春说:“干得不错。”
一句话让韵春和经理都恍了神。
韵春没想到等来的会是一句夸奖,她眼中闪过诧异,面上却还是淡然的微笑:“这是我的工作。”
莫月轻嗤笑了声,转眸望向经理,说:“监控你自己看,如果没有异常,就把李高轩的账单送去易家。”
易家,另外两家族其一。
李高轩入赘的就是易家。
事出突然,李高轩今天的账单并没有结,莫月说会在调查清楚后给他一个交代。
莫月叠着腿,翘起的那个脚尖在空中点了一下,轻悠悠:“账单里要包括厕所被他砸坏的指示牌,还有在包厢里砸碎的杯子。全部都算上,让易家看看他们的好女婿都做了什么。”
经理点头:“我知道了。”
如果监控没有异常,那就说明李高轩是故意闹事!
不知道是易家派他来的,还是他自己来替易家出风头,反正不管哪一种,敢来尚鼎闹事,就算是易家的直系都不会得到什么,何况他一个赘婿?
如果有异常…莫月都这么吩咐了,监控又怎么可能会有异常?
耳边又响起莫月声音:“李高轩这个人,以后拉入黑名单。”
经理听到只是顿了下,应声:“知道了。”
“嗯,你去处理吧。”莫月道。
经理应声而起,韵春见状,也跟着起身,莫月冲她颔了颔下巴,“你等一下,我有事问你。”
韵春和经理对视一眼,在经理‘你多保重’的眼神下,缓缓转头看向了莫月。
等待经理出门,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两人后,莫月放下腿,将手机放到了茶几,身体前倾,少了几分攻击与防备。
语气平和地问:“除了狗粮,你有喂Merry吃什么吗?”
问题出乎意料,韵春:“嗯?”
莫月捏了捏眉心:“Merry这两天闹绝食,什么都不吃。我找了医生给它看,医生说它身体没什么问题。我就想是不是你给它吃了别的?让它嘴刁了。”
韵春在听到Merry绝食的时候,眉也因为担忧皱了起来,听到莫月说的,她下意识回:“没啊,一直喂的是狗粮,还有……”
韵春声音一歇,后面要说的是:
还有路青雪煮的鸡胸肉。
韵春虽然吃不胖,但平时也注重饮食。
鸡胸肉是路青雪给她做营养餐时,特意给Merry水煮的。
那个时候Merry吃得很开心,没有绝食的样子。仙注福
路青雪,Merry。
她想到了在休息室时想到的画面。
她低声回:“还有鸡胸肉。”
韵春感觉自己捕捉到了什么。
鸡胸肉?
这个有喂啊,可Merry也不吃。
莫月心觉奇怪,还想再问韵春什么,韵春先她开口:“大老板。”
莫月:“嗯?”
韵春咬唇,心中的想法有种按耐不住喷涌而出的感觉,她望着莫月的双眼,慢慢说:“可能有点冒犯,但是我能问一下,您去世的那位朋友…姓什么?”
听到韵春主动询问路青雪,莫月当下为路青雪感到高兴,虽然她不知道韵春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是莫月很乐意回答,也就懒得想了。
她说:“路。”
莫月犹长眼尾含笑,咬字:“她叫路青雪。”
果然。
韵春心中道,与她猜想的一样。
莫月的朋友是路青雪。
Merry是路青雪的狗,喜欢喝咖啡的是路青雪。
那么之前她请假回村子的时候,莫月是知道她和路青雪冥婚的事情吗?
莫月知道当她和路青雪是朋友这件事被韵春知道,韵春会想什么,她淡淡道:“我知道你和青雪被订了冥婚,但我也是之前去看路阿姨时知道的。你之前回去,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韵春:“…嗯。”
莫月:“解除了?”
韵春睫毛扑闪了下,笑道:“大老板,我可能知道Merry为什么绝食了。”
话题转的生硬,偏偏还是莫月关注的问题,莫月只能顺着她话问:“为什么?”
“可能是我家的鸡胸肉比较好吃。”
莫月:?——
今天下班,韵春没有骑车,为了少等几个红绿灯,她选择了打车。
只因她想快一点回家。
家里,有路青雪在等她。
回住所的路很窄,车子不好转向。车子只能停在老城区的路口。
韵春下车后,无意瞥见了云后的一轮弯月。
让她想到了今日所见的路青雪。也是这般朦胧。
想到路青雪,韵春匆匆收回视线,没再去欣赏月的美幻,而是踏上了回去的路。
凌晨三点的老城区,并不像市区里那么热闹,没有车水马龙,没有霓虹灯,街上甚至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路边十几米一个的路灯,白炽的灯光下蚊虫飞舞。
一条街空寂寥寥,唯有几声狗吠让这条街多了丝生气。
路过堆满垃圾的垃圾桶,会看到几只流浪猫在里面翻找着食物,它们可能饿了一天,就靠着夜深人静不会被路过的人踢来踢去寻找着饱腹的粮食。听见人的脚步声,它们警惕地喵叫一声提醒伙伴们离开,然后跑到了远处只供一人行走的窄巷,藏匿于黑暗。
韵春朝着窄巷看了一眼,然后拎着包,快速往家走。
对于它们,韵春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打扰。
不去打扰它们的生活。
她无法怜悯它们。
因为之前的她跟这些野猫,无异。
没有家,什么都没有。
至于现在,她是要往家里赶,可如果家里没有等她的,那她一如之前,没有家。
房子只是居住所,是流浪的她暂时躲避风雨的钢筋水泥。
是任何形容,唯独不是家——
楼里的灯是声控的,电压不稳,轻快的脚步声是叫不醒它的。
又是凌晨,怕吵到邻居,不能大声咳嗽或者跺脚。每次回家,韵春都是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为自己照着路。
今天亦是如此。
只是在到家门口时,韵春关掉了手机灯。
在楼下,她看见自己家里的灯是暗的,没有开。这没什么,因为韵春发现每次她到楼下,家里的灯都不是开着的,而等她到了家门口,门打开,里面的灯光就如同极乐世界的光,亮晃晃。
韵春关掉手机灯光是想从门缝看家里有没有光泄露,结果门缝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韵春摸了下鼻子,有点尴尬。
她拿出钥匙,打算开门,却在要是碰到锁芯时缩了回来。抬起手,想要敲门,却又在快要碰到门时停下。
韵春:“……”
她在纠结什么啊!
这是你自己住的地方,还怕什么?
怕用钥匙开门后看到的是黑暗?怕敲门后没有回应?
韵春站在没有灯光的门前,黑乎乎的,和野猫跑入的那条窄巷一模一样。
野猫们等待的,是人走之后它们再小心翼翼地跑去垃圾堆找吃的。
而韵春等待的,是——
不等韵春想,她面前的门,
开了。
吱呀一声响,
屋子里灯光崭亮。
她暂时不用流浪了。
路青雪扶着门框,语气稍带疑惑:“今天怎么早回来了?”
早了十几分钟呢。
小家伙是把自行车蹬成风火轮了吗?
就这么一想,路青雪笑着问:“打车回来的?”
韵春低着头:“嗯。”
真奇怪啊她。
明明期待着回家能看到一片锃亮灯光,可为什么在门开的瞬间,她就立刻低下了头?是光太刺眼么?是她不敢拥有么?所以只敢用余光去看门框之内的光亮。可是呀,光丝毫不吝啬地挤出门框,照亮了韵春所站立的黑暗地面。
路青雪扶着门框等了几秒,见韵春低着脑袋一动不动,“进来呀,傻站着做什么?”
等了下,见韵春只是抬了抬脚,还杵在原地不懂。她放下手,迈出门槛,俯身拉起了韵春手腕,带着韵春迈过了门槛,进了家门。
微微挥了下手,门自动合住。
为了不干扰韵春接下来的行动,路青雪正要松开韵春的手,指尖刚离开韵春的皮肤时,她的手腕被反握住。
不等她反应,腰被人搂住,怀中挤入了一颗脑袋瓜。
路青雪眸光凝聚。
韵春闭着眼睛,低着头,额头抵在路青雪左侧肩头,“青雪姐。”
她喊了一声。
路青雪的手腕还被韵春抓着,正以一个不常见的姿势别在腰后,她只能抬起另一只手,缓缓落在韵春的后背,轻轻拍了一下,柔声:“我在呢。”
韵春依旧闭着眼。
眼前浮现的不再是休息室里看到的画面,而是刚刚她只敢看一眼的,路青雪扶着门框问她为什么早回来时的样子。
她抽了下鼻子,哑声:“你真的在等我。”
“不是你让我等你的吗?傻瓜。”
可有时候承诺不一定会实现啊。
韵春睫毛轻刷着路青雪肩头,微微睁眼,后抬起头看着路青雪说:“今天你问我你重不重要,我说不是。”
听到韵春说起这件事,路青雪眼角的笑意转淡。
韵春注意到了,她立刻开口,“可我说不是的意思不是你不重要,而是——你无须和任何事物比较。”
路青雪不是中雨。
之所以会让她感觉到气闷,喘不过气的不是路青雪,而是路青雪的问题。
路青雪怎么能把自己和一个蝴蝶结放在一起呢?还一直追问她答案。
答案还用她说吗?
明摆在眼前的。
路青雪就是路青雪,什么都无法和她比较。
韵春松开了路青雪的手腕,一手搂在腰间,一手贴到了路青雪后背中央。
完成了一个算得上是拥抱的姿势。
其实手落在路青雪后背时,她不是要推路青雪,而是怕放下脚,路青雪会从她的腿上滑下去,她那是扶着路青雪。显然,她又忘记了路青雪是鬼这件事,总想护着她。
“你在我这里不能用重要形容。”韵春这么说。
再次感受到韵春手的温热,这次路青雪的注意却停在了韵春脸上。
小家伙的眼眶有些红,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睫毛眨啊眨的,眸光如同浩瀚星辰。
天高海阔,她听见韵春说:“是特殊。”
三个字像风像雨像云像破晓前天际最亮的那颗星。
更像是冷空气加持下凌晨四点的天空,清透到好像天漏了个大窟窿,耀眼的星辰是补天的巧匠。
如果有心跳,路青雪想她的心或许就要跳出胸腔了。
小家伙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特殊?
她吗?
原来她不是不重要,而是特殊?
路青雪敛眸,看着韵春这张会哄人的脸,不确定地认真询问:“有…多特殊?”
韵春思考了一下,说:“如果我有一个橘子,你想吃,我会把它全都给你。”
路青雪下意识问:“那你想吃吗?”
她总是会关注韵春的想法。
韵春:“想。”
如果这个橘子像你剥的那么甜,她就想吃。
路青雪笑:“那分开吃。”
你想吃的话,我更想让你全吃掉它。
韵春摇头。
路青雪眼尾的痣动了动:“为什么?”
韵春沉默了一会儿,冲路青雪扬起了抹笑:“这就是特殊呀。”
她松开路青雪,结束了休息室里,路青雪所要求的抱抱。
然后望着路青雪的眼眸,韵春把今天最想说的话讲了出来:“你是无法比拟的特殊存在。”
独一无二。
第30章 第 30 章
路青雪说韵春会哄人, 其实韵春一点也不这么觉得。
面对客人,她只是会说话而已,从来用不上‘哄’这个字。
现在对路青雪说的这些话, 韵春也不认识是在‘哄’, 她只是把内心话讲了出来罢了。
是事实。
路青雪就是特殊的。
从小就是。
虽然她们之间分开了一段时间, 再次见面已经物是人非,可相处的时候, 她却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 就好像……她们错过的那么多年里, 彼此的心底都存着对方。
只是不去想,不去联系,不去过问对方的生活怎么样,但在最深处, 是希望对方好的。
在看到路青雪以鬼魂的状态出现在面前时, 韵春想说的不是‘嗨,好久不见。’而是想说:“你过得比我想象中的要糟糕很多。”
她其实没怎么想象过路青雪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但肯定要比她好, 比她幸福。就算没她想的好, 也不可能是死亡。
可是现实啊, 就是这样,不遂人愿, 充满意外。
所以路青雪的特殊又多了几分。
不是因为路青雪是鬼所以她觉得特殊,而是…路青雪是鬼, 她第一次见鬼, 所以这份特殊变得更加特殊。
韵春活了二十多年, 路青雪这三个字,至少在她十几年的岁月长河里飘荡, 占据了她一大半的生活。
这还不特殊吗?
路青雪这三个字就是特殊的——
韵春直定定地望着路青雪。
别的地方韵春不敢看,她只敢看路青雪的双眼。
她说完话,忽然就想看那双眸是否又下起了雨。
祈祷是细雨,这样她还能进去闯一闯。暴雨也行,淋个痛快。只要不是中雨就好说,她不想再感受那种闷到喘不过气的窒息了。
可惜没有。
这次路青雪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湖泊,没有下雨,连常常沁在眸中的柔都没有。
唯有沉静。
像蜿蜒亭廊间吹过的风,能看见它将右面花圃里的落花吹入过道,又能看到它将左面植被间的落叶席卷入了花圃,还能看见它在走廊中心卷起一股旋风,带起了落叶与落花。让它们共舞。
唯独看不到它。
只能感受它的存在,却抓不住,握不住。
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停下,不知道它还会吹向哪里,不知道下次见面会带来什么。
当感受不到缠绕身体的凉意,你便知道风停了,它静了。
静的不止是它,还有常年被风吹起涟漪的湖面,跟着一起静了。
湖水清澈,却深不见底,低头去看,看到的是沉甸甸的自身倒影。
韵春便从路青雪的眸中看到了她自己。
这种静,幽沉沉的,静到让韵春心慌,她无措地喊:“青雪姐?”
“嗯。”路青雪嗯了一声,然后说,“闭上眼睛。”
路青雪好像在隐忍克制什么,声音比平时要低哑。
韵春最开始的反应,是头顶冒出了一个问号,不明白路青雪让她闭眼睛做什么。
可是见路青雪脸上少见地浮现严肃,韵春没噢了一声,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她得睫毛不经意地颤抖了两下,好像没什么安全感。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因为……她感受到路青雪在朝她靠近。
不是呼吸,路青雪好像没有呼吸,或许有,她没怎么注意过。
韵春感受到的,是不属于夏夜凌晨近四点的清凉。
还有越过酸橘子的石榴香。
以及无处可归的野猫,被人捡回了家。
“小乖,”韵春听到路青雪这样叫她,声音还是很低沉,韵春心跳没由来地停滞了一秒,随后加快。
闭眼看不见后,耳朵就灵敏了许多,韵春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犹如石子落入水中,发出咕嘟一声响后,闷闷地旋转着落入湖底。她心停滞了一秒开始的跳动,就像石子落水时发出的‘咕嘟’声。
然后,心沉了。
“小乖。”
路青雪又叫了声,语气中的隐忍消失了些,转变成了淡淡无奈,还有几分歉意。
歉意?来源自哪?发生了什么吗?
韵春垂在腿侧的手缩了缩。不可名状地紧张:“怎、怎么了?”
看着眼前的人,路青雪靠近的脸在顿了下后后退了几分,抬起的想摸韵春脸颊的手放下,指尖揉搓了两下,轻声:“我能亲你一下吗?”
她这么问韵春。
明明韵春闭着眼睛,明明韵春的脸近在咫尺,明明刚才路青雪只要靠近一点,就能亲到韵春。
但路青雪没有。
她尊重地询问韵春意见。
虽然这个时候她真的很想亲韵春一下。说什么她是特殊这种话,她的自制力又降低到了临界点。
怎么会这么…让她控制不住?像一个猛扎撞进她心口,让她心动。她便想亲一下韵春,一下就好。
而韵春呢?
韵春什么反应?
听到后韵春心里只有三个字:奇妙的。
沉下的石子被湖里的漩涡托举过了水面。
沉下的心跟着一起急促地跳了起来。
亲她?
为什么?
韵春睁眼,本想问路青雪是什么意思,可当看见眼前一片黑,只能看见路青雪朦胧的身影时,韵春疑惑地眨了眨眼,要问什么忘了。
“青雪姐,你关灯做什么?”
路青雪:“…”
她轻咳一声:“我没关,是灯泡坏了。”
“啊?灯泡怎么会突然坏?”韵春困惑了下,不过很快释然,老房子,电路老化,这种事情常有,就像浴室的灯。韵春将一切归结于电路,完全没考虑过是眼前人的原因,不然路青雪莫名其妙让她闭眼做什么?就是不想让韵春被突然陷入的黑暗吓一跳。
“没事,不是停电就行,明天我买新的换一下。”韵春说着打开手机灯,从玄关向里走,“我去看看卧室灯好着没。”
路青雪看着韵春的背影,从上面看到了几丝逃避。
卧室灯还好着,浴室灯也是。
韵春洗漱后上/床,回了手机上几个消息后,转头对坐在另一边的路青雪说:“我睡觉了,晚安。”
路青雪视线落在韵春脸上,轻轻地说:“小乖,我在等你。”
韵春下地关灯,听到这句话后背僵了僵。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路青雪说。
韵春摸了摸鼻子,还是来了,她以为可以躲过去呢。
转头看路青雪,韵春问:“我刚才已经重新给你点了三根香,你应该…不用亲我了吧?”
平常只点一根的,现在变成了三倍,还需要亲她吗?
路青雪不说话了。她没什么说的,在看到韵春站在香炉前点香,打火机的火焰燃烧起来时,就知道韵春的答案是拒绝。问出来,不过是心里有所期待。
韵春等了一会儿,等不到路青雪开口,就当路青雪是肯定了,肯定——点了香,不用亲她。
韵春关灯上床,有路青雪在,夜里没那么热,韵春扯了夏凉被盖在肚子上,又理了理枕头,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跟路青雪又一次说了晚安后,她闭眼,准备睡觉。
可是闭上眼后,脑海里飘浮的全都是那句——“我能亲你一下吗?”
她知道路青雪是因为香燃尽了才这么问,可她就是控制不住想,如果香当时还燃着,路青雪还会这么问她吗?就好像路青雪让她闭眼,闭眼是为了什么?
一直到第二天醒来,看到路青雪的第一眼,这句话又蹦了出来。
早上睡醒,神清气爽,想问题的速度比昨晚要快很多。闭眼是路青雪在休息室说的那句‘等我吻你’,路青雪是这个意思吧?就是因为香燃尽了,让她闭眼,然后亲她,恢复能量。
韵春想通了,可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路青雪干嘛不直接让她点香呢?
她这么想,也问了出来。
路青雪今天穿着白色长裙,头发用簪子挽了起来。说不出的淡雅。如玉兰,又如竹。
只是说出的话,还是曼珠沙华,充满杀伤力。
听到韵春的问题,她扬起眉笑,柔声回答:“很久没亲你了,嘴痒。”
韵春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虽然没喷咽下了肚子,却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咳得面红耳赤的。路青雪顺着她的背轻抚:“开个玩笑,小乖反应这么大?”
韵春听见了路青雪话中带着的笑意,心里嘟囔了一句坏女人后,坐起身,抿了口咖啡顺气。
她不搭话。最好这个话题快点跳过。
路青雪还抚着她的后背,挺舒服的,韵春就没叫停。过了一会儿,她想起来一件事,说:“青雪姐,Merry在闹绝食,你要是没事做,去劝劝它呗。”
后背上的手一停。
韵春知道路青雪不想与还活着的亲人有接触,不然上次路婉怡哭得那么伤心她都没反应。但Merry应该没什么吧?
“Merry什么都不懂,它再次看到你,以为你回到它身边了。结果它被接走,估计以为你不要它了。”韵春说,“你就去看看它,不然我看莫月见它绝食也挺难受的。”
话音落,头顶迟迟才响起路青雪的一声:“嗯。”
韵春握着咖啡杯,“我已经知道了,莫月口中的那个朋友,是你。Merry的主人也是你。”
“怎么知道的?”
“推测。”
“这么厉害呀,小侦探。”
韵春眨去眼底的羞赧,问:“那我会到尚鼎工作,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路青雪手搭在韵春肩头,“我都死了,跟我哪还有关系?”
“……”肩头的手明明没什么力量,可韵春却感觉如同被千斤重的石头压着,咖啡的苦终是弥漫在了口中,她低声,“你别这么说。”
“说什么?说我死啊?”路青雪低低笑道,“可是我就是死了啊。”
死这个字太沉重,偏偏从路青雪口中说出来,是那么的轻快。
就因为她经历过了吗?
和路青雪相处的这段日子,她们谁都没刻意提及死亡,突然的提起,韵春接受不了。
即便最开始她看见的就是路青雪灵魂状态。
韵春小声:“你别说。”
听出了韵春声音的不对,路青雪弯腰看她:“小乖不会是要哭了吧?”
韵春偏过头,不让路青雪看到她红了的眼眶,“没有。”她极力否认后,又小声喃喃,“我哭你又不会活过来。”
路青雪直起身,走到了韵春的身边,和她面对面。
没哭。就是眼眶红了。
啊,路青雪果然是个坏人,看韵春为她红了眼,她居然有点开心?
“活过来不还是要死?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路青雪拇指指腹压在韵春的眼下,摩挲,“我能一直在你的身边陪着你。”
那种飘渺的感觉又来了。
尤其是光直直地透过路青雪的身体照到地面,光滑的地面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甚至连咖啡冒出的热气都有虚缈的气,唯独找不到路青雪存在的痕迹时,抓不住的感觉比光还要烈。
韵春不确定:“那你会离开吗?”
路青雪的指腹揉着韵春眼底轻薄的柔软,没有直面回答韵春的问题,而是说:“只要你想我,我就在。”
想了下,路青雪补充:“只要你想我,我就是活着的。在你心里,永远不死。”
韵春舌尖顶了顶上颚:“…好。”
她仰头看着路青雪:“我活多久,便想你多久,你…”
就陪我多久,
“你就不会离开。”
路青雪:“嗯。”
韵春红了的眼眶就这么被路青雪哄好,下一秒,她看见路青雪弯腰,慢慢朝着她靠近。
呼吸一停。
路青雪要做什么?
亲她吗?
缓解嘴痒吗?
可那不是开玩笑说的?
可…路青雪明明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啊。
路青雪越靠越近。
韵春脑袋乱糟糟,她在纠结是推开还是接受,推用什么姿势推,直接推开是不是不太好?用胳膊挡一下吧?要是接受呢?她还用不用闭眼睛?
想这些的时候,路青雪趁乱靠上韵春的左胸口,侧耳倾听韵春的心跳。
韵春心里的某根线绷紧。
她听见路青雪说:“这里以后能有我的一个位置,我很开心。”
韵春低头看着路青雪的发顶,她想说,其实以前就有的。
从认识你的那天,你这个人就已经在我心里了。因为我记着你,你叫路青雪。
韵春抿了抿唇,没有说出来,而是问:“那你心里呢?有我吗?”
路青雪抬头看她,然后抓着韵春的手放到了她的胸口处,弯眸:“你摸摸呀。”
指尖陷入了云朵。韵春耳尖发热,匆匆收回手,回答:“什么都没有。”
根本就没有心跳的律动。
韵春急忙收回爪子的动作,路青雪看见后心里的愉悦染上了眼角,她本想说她死了,所以什么都没有,可看到韵春眼中还没褪去的红丝,轻声:“如果以后这里有声音,那一定是为了你。”
韵春张了张嘴,路青雪看出来了她的犹豫,所以不知道吞掉了多少句话,唇动了又动,最后说出:“你还说我会哄人,明明你更会。”
路青雪笑而不语。
青山是不会说话的,可它会借着地壳运动,用肉眼不可观察的细微变化,表达心意。
我的心是不会跳的,所以我只能用嘴表达它的想法——
秦星知道韵春要参加最近的时装秀后,打电话约韵春出来。
餐桌旁,秦星吃着菜,问韵春:“他为什么要叫你去?”
“是想给我个枣吃,让我尝尝甜。”韵春说了句后,才解释,“要跟我续约。”
秦星是个明白人,想了一下就懂了,“怕合约没了,压不住你?怕你把视频放出去?”
韵春点头。
秦星:“真逗。”
韵春笑着把那天的事情跟秦星说,秦星第一反应,“怎么才坑十五万?不让他大出血。”
韵春:“本来就想坑他两瓶酒钱,谁知道他自己又往上多加了两瓶。”
韵春又想到莫月,跟秦星道:“不过我们大老板挺给力的,让店里把他拉黑了,以后都不做他生意。我觉得挺奇怪,不知道大老板是不是跟他也有过节。”
“有过节的是易家。”秦星接话,“城南最近新开出了一个地,两家正抢地皮呢。”
秦星说:“我看李高轩除了去找你续约,还有种可能是易家派他去的,为的是给莫…给你们大老板上眼药。不然你觉得两家正抢地皮呢,李高轩去商鼎易家人不知道?”
韵春听得一愣一愣,尤其是秦星说莫易两家抢地皮这件事,她:“嚯,星姐,看不出来啊,这种商业上的事情你都知道。”
秦星顿了顿,意识自己说多了,她说:“最近忙着开公司,不得四处打探消息?”
韵春没多想:“那筹备的怎么样了?”
“还不错,场地定下来了。”
“在哪啊?”
“金街。”
韵春眉跳了下,“确定吗?那房租可不便宜。咱们刚起步,不需要找个房租便宜的地方?”
“这些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想一下时装秀的事吧。”
“不用想,肯定没什么好事等我。”
韵春一语成畿。
到了时装秀这天。
这次时装秀是一个时装杂志举办的,目的就是为了推出新一刊的杂志,同时推出合作的服装品牌。
衣服都是品牌方准备的。
韵春什么都不用带,她从秦星后座下来,就看见远处楼前不少举着她名牌和印着她照片的人。
韵春和秦星对视一眼,秦星:“你这么火?”
韵春呃了声,“要真这么火,我本人都站在这里了,他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秦星笑意不达眼底。
有蹊跷。
跟着韵春一起往楼里走,韵春本人都穿过这些人眼前了,这些人都没反应。不过人群中还是有人认出来了韵春,看到后喊了两声,韵春回头笑着对声音传来的方向挥了挥手。
两人往里走,秦星将手机递给韵春,“前天我就发现了,从前天开始,就有人在网上说你会参加这次时装秀,不少网友猜测你是不是要复出…”
韵春扫了一下。她已经很久没上微博了,自然不会知道网上在说什么。听见秦星说的,她嗯了声当做回应。
秦星把手机收回,持续关注着有关韵春的话题,几个营销号发的差不多文案,明显是买来的。
纵使文案不同,但核心都差不多。
#韵春复出#
“大费周章给你做话题,你说他想干什么?”
韵春耸肩,“管他呢。”
不管李高轩整出什么花来,她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到了楼层,工作人员引着两人进了化妆间。
屋子里还有几个人,除了uu两人外,还有其他公司的模特。
看到韵春,有之前跟她熟悉的跟她打了招呼。韵春点头回应。
很快就有人来给韵春安排了座位,让化妆师给她化妆,同时又把一会儿韵春要穿的衣服挂在了旁边,等韵春化完妆后换上,就在后台等候上场通知。
秦星看了眼化妆的韵春,去外面抽烟了。她今天跟韵春来,就是想看李高轩会做什么,结果没想到她抽烟回来,事情就发生了。
韵春来得不晚,可在她化妆时,前面来的人都已经化好妆开始换衣服了。
等到韵春换衣服的时候,屋子里人少了大半。
韵春刚拿起衣服就察觉到了不对。
她喊了声秦星。
秦星走过,就看见韵春手拿的衣服已然被剪子剪过。
裙摆,胸前,腰处都有剪口。
好好的一件衣服,成了乞丐装。
秦星拧眉:“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一件损坏衣服,秀结束后公司可以赔。可秀进行时,模特如果穿着被剪坏的衣服,不仅会得罪举办活动的两方,还会被人发到网上,而如果不上场,就会被指定说成是耍大牌,不管怎么样,韵春的名声都不会好,且搞不定这次不仅是被李高轩一人封杀,时装界或许都不会有韵春的身影。
韵春收到了一条消息:【知道怎么做了吗?】
韵春将衣服挂回衣架,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李总去医院看了没?精神还好吧?】
发完她便把手机收了起来。
后面那人又发来了几条消息,韵春懒得看,肯定不是她想看到的。
当下,是怎么解决衣服的问题。
时装杂志举办的秀,衣服自然很多。就算邀请的模特多,可每人还会有三到四次上台的机会,也就是每人有三四件衣服换。
可韵春只有一件。
这种只上一次场的,不是重量级,或者参与秀的一些明星,就是不起眼的小模特。
韵春火过一阵,网上又说着她要靠这一场秀复出。
那么给她的定位必定是中间——一个靠秀复出的火过一阵的明星模特。
李高轩把她抬到了一个最高点,逼着她低头。如若不然,他看到的就是韵春从高处摔下。
他运筹帷幄,完全不认为韵春会拒绝他,最后一定会妥协的。
这一次,韵春如果再拒绝她,她的前途就彻底堵上了。以韵春在这两年一直找各种小场合的秀来说,李高轩并不担心韵春会破罐子破摔,他认为韵春必然会答应他。
所以看到韵春回复,李高轩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将手机放到了一边,耐心等待着韵春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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