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十二月二十二日这天, 韵春收到了祝优发来的消息。
祝优:[后天有时间见一面吗?]
韵春问了下助理她的行程安排,圣诞节前后这几天她只有一个广告拍摄,拍摄花不了多少时间, 能和祝优见面。
跟助理道了声谢, 韵春回:[可以。]
韵春:[回国了?]
祝优:[明天的飞机。]
韵春:[是有工作?]
祝优:[对, 要去采访一个人。]
祝优:[不过也因为是青雪的忌日,才定的明天回国。]
韵春睫毛扇动。
原本靠在椅子上的她忽地坐了起来。
韵春也是才意识到, 她居然不知道路青雪的忌日是哪天。
她迟疑着问了祝优, 祝优反问她:[你不知道?]
祝优或许除了惊讶没有别的意思, 可韵春却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讽意。
就好像在问她:不是说喜欢路青雪吗?怎么连路青雪的忌日都不知道?
所说的喜欢,其实是鳄鱼的眼泪吧?
正是午后,韵春坐在秦星办公室的沙发上,暖气和暖阳一齐暖着她, 她的心底却刮过了一阵寒风。
声音似海哭。
充斥在辽阔的海面, 呼啸声吓退每一个捕鱼人。
韵春真的不知道,她从来没有打听过这件事。
不问的原因很简单——就没有想起过要问。
她的潜意识里路青雪还活着。
每天睁眼不仅能看到、还能与其对话、能抱能摸的人, 韵春该怎么把她当成是一个去世的人?
因为不觉得路青雪已故, 所以对路青雪的死亡避而不谈。
就像她会记得路青雪的生日, 但不会去记路青雪忌日是哪天。
韵春:[嗯。]
她看着上方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 静静地等。
祝优:[青雪的忌日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祝优:[你不知道很正常, 毕竟青雪去世这件事都没对外公布,我会知道也是因为我们约在了二十五号采访, 而我联系她的时才知道……]
平安夜。
韵春眼睫低垂, 抖动了两下。
她第一时间想的是, 路青雪在国外待了那么长时间,平安夜对她来说…是一个很开心的日子吧?
可——
她却在那天死亡。
韵春咬着下唇, 看了眼办公室还在谈论工作的其他人,她无声起身,到了之前有路青雪存在过的会议室。
她站在门后,微微仰头张嘴,吸气呼气,深呼吸了近三下,心里团着的郁气才有所缓解。
可是她没有开门离开,而是手压在胃的上方,双眸里的光闪了闪,怔怔地望着先前路青雪坐过的地方,后来每一次开会,她都习惯坐在那里,久而久之,公司的人就默认那里是她的位置,没人会去坐。
韵春慢慢走了过去,手扶着座椅,想着那天的路青雪,她轻声:“我好想抱抱你。”
那天一定很疼吧——
二十四日这天,街上商铺圣诞氛围浓郁,处处放着那首经典的圣诞歌曲,窗户上琳琅满目的圣诞装饰。
有些商店前还立着小型的圣诞树,上面挂着各种好看的饰品。
韵春和祝优走在街道,两人的手里各拿着一枝白菊,是刚才在花店买的。白色绽放的菊花,与圣诞的火红形成了鲜明对比,倒是与路边未化的雪相衬。
雪是早晨下的,下得突然,好像是为了谁特意下的一样。
路边的树枝挂着的雪蓬松,软糯得像是块橱窗里的蛋糕。地面的雪有的被扫走,有的则被踩成了黑疙瘩,不起眼,但最容易让人滑倒。
祝优没注意走在上面,闪了个趔趄,好在韵春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站稳后,祝优对韵春倒了声谢。
韵春鼻梁上架着的墨镜挡了大半张脸,以为这样不容易被认出,但一路走来,还是有不少人拍她们。她穿着驼色大衣,衣服很长,可穿在韵春身上,衣摆才到膝盖下一点位置,走起路来带风。脖颈处系着灰色的围巾,挂在身上一点都不违和,反而衬得韵春整个人气质出众。
而她身边的祝优样貌也同样吸睛,两人走在一起,引得路人侧目。
见状,祝优笑着侧眸,对身边的韵春说:“原来和大明星走在一起是这样的感觉。”
韵春自嘲一笑:“什么大明星?只是个小模特。”
她看向祝优,“倒是祝大记者给我的才是这样的感觉。”
回来查了一下资料,才知道祝优的履历有多厉害。
她所采访的人多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韵春在祝优的报道中看到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名字是P上去的。
祝优礼貌地笑了声,“少来了,国内可没几个认识我的。”
韵春平静地说:“认不认识不重要,好看的人总是人群焦点。”
这不是一句谄媚的话,而是事实。
祝优弯眉:“这句话我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
“青雪姐?”
“嗯。”祝优,“她是我见过的人中,不能用最好看形容,是最有韵味的人。”
韵春接话:“就像湖泊?虽然淡泊,但其中的美好只有站在湖边的人懂。”
祝优看向韵春,默默不语。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形容。
很快走到了街前的红绿灯处,无视周围的人的注视,祝优弯腰,将花放到了路边的树下。
韵春见状跟着俯身,将手中的白菊轻轻放下,插在了雪中。
白菊的花瓣颤动,依靠到树根寻到了避风处,花瓣停止了颤。
韵春起身时视线紧紧盯着白菊,几秒后抬眸扫视了一圈这个十字路口。
出声问:“这就是她出事的地方?”
祝优:“嗯。”
她的双手插在衣服口袋中,望着左行转弯的车道,缓缓说:“据我了解,是一辆酒驾的车撞上了她的车。”
韵春的手在寒风中冻得蜷了起来,可她感觉不到冷,她望着车水马龙的路口,无法想象路青雪就是在这里遇到的意外。
这里看着,是那么的安定——
两人在路口聊了几句后,祝优抬手看了眼时间,问韵春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韵春点头说好。
祝优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附近有家西餐厅,不然就去那里吃吧。”
“嗯,有多近?走过去还是打车?”
祝优笑着一指:“就在马路对面。”
顺着祝优所指的方向,韵春看到了二楼某个西餐厅的标志。
她稍稍一愣。
心里升起了一抹怪异。
原本只当是她自己大惊小怪,虽然心里有抹说不出的感觉,但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是等她们到了餐厅,一进门听到店里小提琴般的圣诞歌、看着店中央的大型圣诞树,韵春心头一震。
怪异感越浓,她也清楚地意识到是为什么了。
而当服务员带着她们到了某个座位后,陌生的熟悉感让韵春的脸在一瞬间刷地白了。
店里的暖气很足,身上的大衣也没有脱,韵春额头和后背却冒了层冷汗。
胃里绞痛。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着,将她的胃拧成了麻花。
韵春扶着桌子坐到座位,头埋进臂弯中,身子似虾躬了起来。
祝优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连忙问:“怎么了?”
韵春嘴唇发干,忍着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微微抬眸说:“没事。”
随后偏过头问服务员,“可以给我一杯热水吗?”
她的声音虚弱,一听就知道不是她口中说的没事。
祝优起身到了她的身边,手抚上她的后背,问:“用不用去医院?”
韵春睫毛快速地扇动,“没关系,老毛病了,缓一缓就好。”
见韵春手压着胃部,祝优:“胃病?”
韵春点点头,“嗯。”
“怎么弄的?没好好吃饭?”
“……可能是,这段日子饮食不规律。”韵春忍着疼,笑着坐起身,拍了拍祝优,“你坐过去吧,我没事。”
“有事你就说,我带你去医院。”
“嗯。”
服务员给韵春送来了热水,她抿了一口后,胃里才好受一些。
两人点了菜,可上来还没一会儿,祝优接到了一通电话,说是采访对象那里出了些问题,让祝优赶过去处理。
祝优挂了电话,还没说什么,韵春持着惨白的面色对她一笑:“你去忙,我再吃一会儿。”
祝优看了眼韵春身前完全不像动过的餐食,点点头:“好。”
不过在穿衣服前,祝优还是说:“要是胃口不舒服,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她和韵春本是萍水相逢,祝优也想不通她对韵春为什么会这么关心,可能是……韵春现在的样子看着实在是太可怜了。
脸上泛着病态。
像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韵春:“嗯,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她站起身,看着祝优离开。
当眼里没再有祝优的身影后,韵春坐回了座位,但是她没有吃东西。
而是望向窗外对面的马路,从她的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她们放白菊的大树。
其实不是胃病,只是这段时间每当她想起路青雪,情绪波动过大时,她的胃就会一阵一阵地缩着疼。
路青雪刚离开的那几天,她吃什么吐什么,有时候什么都没吃,只要想到路青雪就会吐酸水。
后来慢慢适应了,没再吐什么,只是特别想路青雪时,胃会疼。
而刚才,韵春确实也是想到了路青雪。
之前她说过,在她被封杀的时候,在她不知道路青雪是SNOW的董事长时,她曾经被SNOW的董事长约见过。
而那次她在约见的地方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对方。
而那次约见,就是三年前的平安夜。
这座餐厅。
这个座位。
店里的小提琴声和那颗圣诞树都没有变。
当意识到这些时,韵春脑海浮现出了一个悲凄的可能。
她望着十字路口,心里祈祷所想的不是事实。
然后给身边唯一可能知道她所想正确还是错误的莫月发去消息。
莫月可能在忙,韵春望着窗外马路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到手机的震动。
而当看到莫月的回复,韵春刚压去的胃痛,不受控制地又疼了起来。
疼得她头晕目眩,唇上彻底没了血色。
她的手紧紧握着手机,好像这样用力就能宣泄出心里的悲痛,又好像这样她的胃疼会转移。
可没有用。
在热闹的餐厅里,韵春缩在座位角落,胃里的疼痛虽然难忍,可最让韵春撕心裂肺的,是莫月的话。
几秒后,两滴泪水落在碎掉的手机屏幕上,暗掉的屏幕亮了亮。
莫月发来的消息显示出。
莫月:[你说的没错。]
莫月:[三年前的平安夜,]
莫月:[她死在了去见你的路上。]
第62章 第 62 章
韵春身下的座椅是卡座沙发, 她整个身体别向窗户,缩成一团趴在沙发上。
先前给韵春送热水的服务员看到了,过来问韵春需不需要帮助。
服务员的声音在这一刻, 就像是一根水草, 让陷入至暗漩涡的韵春捉到了一丝生机。
可也只是一丝, 因为韵春发现那根水草在漩涡之外,她伸手去够也无济于事。
不过至少让浑沌的韵春清醒了些, 让她意识到这还是在外面, 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韵春没有太大的动作, 伸出了一只手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摆了摆,用尽全身力气,低哑着说:“没事。”
服务员听着韵春的哭腔,感觉不是没事的样子, 但客人说没事, 她不好再打扰,便说:“好的小姐, 如果有需要请叫我。”
韵春不知道服务员离开了没,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对方一句了。
她处在漩涡中, 头昏脑胀。
胃剧烈的疼痛, 使得她气短胸闷,呼吸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担心这样子一会儿还会被人问, 韵春撑着坐了起来。她虚弱地靠在沙发背,面色如坠冰窖。
看到窗外飘起了雪花, 韵春纤长的羽睫抖了抖, 此时的她犹如跳出湖面许久的鱼, 在岸边,用最后一口力气看世界的精彩。
雪…真漂亮啊。
三年前的平安夜下没下雪韵春暂时想不起来, 她只记得,那天的早晨的空气是惊喜的。
醒来就看到了之前添加的SNOW工作人员联系她,说董事长想要在那天晚上与她见面,聊工作的事情。虽然韵春好奇她和公司董事长有什么工作聊,但对于邀约,她没有拒绝。
那段时间她刚好被封杀,闲在家里,打算找工作。
和那个工作人员沟通了吃饭地点和时间后,韵春就开始打扮自己。毕竟对方的身份,她不能随随便便应付。
一直忙到下午,韵春才搭配好要穿的衣服,即显得正式又不会太张扬。
简单地点了个外卖填饱肚子,韵春就出发前往西餐厅了,她提前十五分钟到的餐厅,到了约定的时间,韵春收到了那个工作人员的消息,说董事长刚开完会,在往餐厅赶,让韵春稍等一会儿。
韵春回了个好字。
然后韵春就又等了一个多小时。
当韵春拿出手机,打算联系那个工作人员对方什么时候到时,窗外听得刺耳刹车声,接着就是“砰”的一声。
店里客人全都向外看。
韵春正好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天已经黑了,餐厅里灯光通明,向外一看,韵春先看到的她的倒影。心里觉得那声音不对劲,她趴到了窗户上,一眼望到,光秃秃的树枝后,宽阔的十字路口中央,两辆车相撞在一起。
在其他人还在好奇出了什么事的时候,韵春当机立断,拿出手机拨打了120。
不过在占线的忙音响时,韵春看到了车祸边聚集了不少的人,也有拿手机打电话的。
当打通后,接线员告诉韵春已经派车前往现场了。
韵春对其道了谢,挂断电话后,新的一轮等待叠加。
等待对方时,她也在等救护车的出现。
心里也下了个决定,如果救护车出现时对方还没有来,那她就不等了。
一个多小时还没有出现,韵春觉得对方肯定去忙别的工作了,谁会记得她这个小模特呢?
而当听到窗外警笛声响,韵春也将编辑好的消息发给了那个工作人员,说明自己先离开了,如果有机会再和对方董事长见面。
车祸现场已经封锁,韵春原本需要过马路去对面坐公交的,但站在路口等了会儿,看着医生和警察围着两辆车忙碌,心想坐公交或许会等很久,便打算去另一个路口打车。
韵春并不是冷眼看待这场车祸,她心里唏嘘,可也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对着眼前的红路灯许愿,祈祷车里的人平安无事。
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后,韵春抵不住夜的寒冷,转身离开了现场。
而韵春没有看到的是,
在她转身的刹那,天空飘落了细细的雪花,同时医务人员从被撞的那辆车里,抬出了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
当时女人意识模糊,可还凭借着最后的清醒,撩起沉重的眸望向二楼的西餐厅。而在围观的人群中,她看没看到韵春离开的背影无人得知,当她被放上担架抬到救护车上的时候,韵春心有感应似的,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
看到有人被抬上救护车,韵春原地顿步,下一秒看到一个女人从人群中窜出,上了救护车。
现在想,韵春忽然明白她为什么看到莫月第一眼有熟悉的感觉了。
因为跟救护车的人就是莫月。
那天夜里,纷纷扬扬的雪中,开向医院的救护车和走往路口的韵春擦肩而过。
“……”
好像听到了韵春心里的夸赞,一片雪飘到了玻璃上,专供韵春观赏。
韵春眸中敛着晦暗,眼底是无法维持的崩溃与低怅。
心里团着一口郁气。
抓不住,放不下,松不开。
原来她和路青雪,不仅一次错过。
而那次的错过,是生与死——
莫月回完韵春的消息,记忆被拉回了三年前。
她至今都无法忘记上了救护车所看到的那一幕。
路青雪纯白的大衣上面滴着的血点鲜艳,似大雪中盛开的腊梅,明明是不畏严寒的坚韧,可是当她看到路青雪满脸是血,带着呼吸机时,才意识到,腊梅并未在树枝,而是落在了地面。
向来冷静自持的莫月,脑海中的弦在瞬间绷断,她想去抚摸路青雪,可伸过去的手硬生生停了下来,她怕碰疼路青雪。
半空中的手不受控制地抖着,颤着。
但莫月并没有安全失去理智,她拿出手机,联系家族的医生往医院去。就在她安排这些的时候,她垂在腿边的手被抓住,莫月怔怔低头,见担架上的人正眯眸看着她。
莫月立刻反握住路青雪的手,倾身到了担架前,“坚持一下啊,马上就到医院了。”
她看见路青雪的嘴一张一合,艰难地说:
“我迟到了。”
“替我向她说一声抱歉…”
莫月抿下眼泪,矜冷的嗓音含着哭意,“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我才不会帮你。”
放在平时路青雪不会再要求莫月,可这个时候她已经感受到身上没了力气,好像有什么从四肢缓缓流走。
路青雪笑了下,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张唇:“麻烦你了。”
接着莫月便看见路青雪的眼皮慢慢地耷下,而她的嘴里,缓缓说着:“帮我照顾一下她,别让她再……受欺负。”
“我妈他们……”
话还没说完,莫月感觉握着的手慢慢软了下来。
那个感觉莫月这辈子都忘不了,而路青雪在她面前失去心跳的画面,是埋藏在记忆深处,不敢去打开的匣子。
如今匣子被打开。
莫月眼睛红了起来。
她给韵春发去了消息:
[所以其实我不是很喜欢你。]
[但是我又没有办法讨厌你。]
车祸是那个醉酒的人造成的,莫月将对方告进了牢中。
路青雪去世也是他造成的。
与韵春无关。
她心里知道,却总是在看到韵春时想,如果路青雪没有喜欢这个人,不会在那天去找她,那路青雪是不是就不会有事?
莫月心底对韵春的恶终于在今天爆发,可她没有说别的,只是将事实说了出来。
她说:
[你知道青雪那天约你谈什么吗?]
[她想让你和易家解约,然后签下你。]
[无论多少违约金,她要给你赎身。]
说出这些,想象中的报复快感并没有席卷,涌上心头的,只有满满的心酸。
告诉韵春这些能有什么用呢?
韵春又不喜欢青雪,也不知道青雪喜欢她。她或许都不会明白,青雪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韵春或许会难受,可她会崩溃吗?她可能只是稍作迷茫,然后对青雪的遭遇表示同情。
而之前她也是这么想的。
路青雪去世之后,她听路青雪的,帮忙照顾韵春。她当然知道路青雪所说的照顾是什么意思,帮韵春赎身,签约韵春继续做模特。可是因为心里对韵春的愤愤,莫月没有做那些,她只是让韵春到KTV里当服务员。
虽然没有替韵春赎身,但在她的地盘,可以避免易家的人找韵春麻烦。
本来以为韵春做服务员不会长久,却没想到韵春出乎意料,是个很好的销售。
对韵春的转变,是韵春第一次和客人起冲突,脑袋被砸的时候。她想路青雪怎么喜欢这么一个鲁莽的人,蠢。可不得不承认,她又很认同韵春身上的那股劲儿,说完前半句话后,又说路青雪的眼光不错,但韵春这个明显不好调教,她真想看如果路青雪还活着,是怎么调教韵春的。
而当听说韵春和路青雪订了冥婚后,莫月对韵春的转变更大了。
不管韵春喜不喜欢路青雪…路青雪的心愿也算是完成了不是?
那一刻,莫月才真正意义上想要替路青雪照顾韵春。
所以才会有后面签约韵春为代言人的事情——
莫月以为她说的话对韵春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事实上却让本就胃疼的韵春,犯了低血糖,喝了一口桌上已经放凉的水,简单地吃了口东西,在座位上缓了好久才恢复一些力气起身。
她庆幸今天出门带了墨镜,眼睛哭肿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用围巾将唇挡住,韵春看着像是个没事人。
可是她故作的镇定,佯装的坚强,在打车回了家,进门后听到厨房传来的一声细微响动后,彻底瓦解。
“青雪姐?”
韵春来不及换鞋脱外套,就连墨镜都没顾上摘。
她扛着虚弱的身体,快速跑向厨房。
“青雪姐,是你吗?”
厨房里空无一人。
只有窗外不知道哪里飞来的麻雀,用嘴戳着玻璃。
那细响就是它发出来的。
此刻窗外的小肥啾化身成了啄木鸟,一点一点啄着韵春衰弱的神经。
这段虚无缥缈的日子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让韵春以为是路青雪回来了。
韵春就这么呆愣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麻雀,鸟儿感受到注视,抖了抖翅膀后飞走了。
看着它离开,韵春心里‘路青雪一定回来的’的建设坍塌。
干涸的唇翕动:“你回来。”
“路青雪,你回来好不好…”
墨镜下,一滴泪水流出。
韵春走到了柜子前,摘下墨镜。
木然地望着路青雪的照片。
想到路青雪离开时对她的那句嘱托,韵春终于明白,那是路青雪用生命换来的。
“如果没有我、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死……路青雪,都是我害的你。”
韵春将路青雪的死亡揽在了她的身上。
她想当时没答应和路青雪见面就好了…
那路青雪就不会去那条路上,不会碰到那个酒驾的人…
可也只是这么说说,她不可能不答应。
路青雪也…不可能不会找她。
“呜……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韵春的双眼被泪水糊住,眼前一片模糊。
“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不是我的话,你就不会这样了。”
韵春喘着气,哭着,喉咙哽着疼,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抽噎着哭了两声,用手背将脸上的泪水擦掉,可真的能擦掉吗?不到一秒钟,被擦过的地方又有了新的泪水。
泪水可以有新的,可以续。可命呢?命只有一条,无法延续。
“对不起…对不起…”
她明明身处在一个有暖气的房间,明明身上还穿着厚重的大衣,可为什么她还是这么冷?
好冷。
好冷的冬天。
好冷的平安夜。
好冷的…路青雪。
韵春抱着路青雪的照片,缓缓地蹲下身子。
她头很晕,站不住脚。
怀里的照片硌着她的心窝,可是韵春感受不到疼。
因为疼已经从心脏蔓延至了全身。
她麻木了。
韵春头低垂着,发丝凌乱。
空荡的房间里,韵春的哭泣声回响。
路青雪,你出来好不好?你让我看你一眼。
路青雪,我好疼啊,你出来抱抱我行吗?
路青雪,你就是个骗子。
不是你说,只要我想你你就会出现吗?
我好想你,我每分每秒都在想你,你能不能出现在我眼前,让我看你一眼啊?!
路青雪……我好讨厌你。
你出来啊…
是你说的遇到问题第一个要想到的是你,现在我有问题,你出来回答我啊……
你个骗子!
大骗子!
路青雪!
我求求你了…
出来抱抱我…
或者,
让我抱抱你。
城市的另一边,在书房工作的莫月,手机放在了客厅的茶几。
原本熄掉的屏幕,自己亮了起来。
微信自动打开,列表下滑,找到了一个金毛头像的对话框。
键盘自动弹出,字母有序跳动。
当两句话形成后,发送按钮也自动将消息发了出去。而消息发出的那秒,又弹出了[删除]等选项。
只见[删除]选项暗了一下,刚发出的那条消息就像没出现过一样。
诡异到像是被黑客入侵了手机,在后台操控着手机。
当退出界面后,聊天框又被各种消息顶下,一切都无迹可寻。
而老城区这边,已经将眼泪哭干了的,正趴在沙发上路青雪常坐的地方恍神的韵春,听到了手机震动。
她没用动,而是抿了抿唇。
身体两边散落一地酒瓶。
韵春已然醉了。
平时她的酒量很好,可今天,在悲伤情绪加持下,她喝几瓶就醉了。
醉得一塌糊涂。
却不知道是酒醉人,还是她自己想要逃避什么,自己醉倒了。
胃里翻涌着难受。
缓了许久,韵春才动了动手指,伸手去够手机。
消息是莫月发来的。
内容是: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向前看。(勿回)]
一句话,直戳韵春的心。
她该怎么…向前看?
韵春盯着这两句话看了许久,看着看着,就生出了一丝不对劲。
莫月为什么突然给她发这么一句话?
而且这句话后面,为什么要跟勿回两个字?
就好像很怕她回复一样,怕被莫月看到一样。
回复会暴露什么吗?
韵春心猛地跳了跳。
期许感遍布全身。
平时的韵春看到后肯定会谨守后两字,不让回就不回。
可是此刻,醉酒的韵春细想转变,让就算很了解她的人都无法猜中她的内心。
韵春发麻的手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谢谢。]
消息发过去,韵春等了很久。
最终等来了:
[谢什么?]
[你该谢的不是我,而是青雪。]
韵春瞳孔微微一缩。
她手抖着,[大老板,能截张你和我的聊天记录发给我吗?]
莫月奇怪韵春的要求。
但还没等她说什么。
韵春又发来两字:
[求您。]
莫月莫名其妙,还是截图发给韵春。
问:[怎么了?]
收到截图的韵春,看到她刚发的谢谢两字上,是下午莫月发给她的那几条消息。
所以莫月以为她说的谢谢,谢的是那几条,而不是——
韵春猛地坐了起来,她左右转眸,看着房间里的任何一处。
轻哑:“青雪姐?”
“是你吗?”
“你为什么不出来看我?”
“为什么要劝我放下?你不要我了吗?你不喜欢我了?”
韵春的睫毛被泪水晕染:“还是说你在生气?你出来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我给你道歉,你别生气,婚书还在,我们还在一起…”现猪傅
“路青雪,你出来啊!”
“……”
韵春等了十多分钟,也没有等到一点回应。
期间她跑去卫生间吐了。
等回到客厅,却发现一直给路青雪供香的香炉里,香…灭了。
韵春站在原地,望着灭掉的香。
心里空着的地方再也无法填补。
她清楚地意识到:
路青雪好像…真的不要她了——
第二天,韵春有广告拍摄。
虽说广告方有专属的化妆师,但薇薇算是韵春的专用化妆师,一般情况下化妆都是她负责。
薇薇早早到了拍摄地方。
到了后她便给韵春发消息。
[小春姐,我到了。]
[你吃早饭了没?我给你带了。]
韵春:[吃了。]
韵春:[不过你可能需要帮我找顶假发。]
薇薇:?
薇薇:[怎么了?]
韵春:[染头发失败了。]
薇薇:[哈?]
染头发?
自己动手染的那种?
薇薇:[好,我知道了!]
将手机塞进口袋,薇薇去和现场工作人员沟通假发问题。
过了十多分钟,韵春到了现场。
她朝着化妆间走来。
薇薇远远就看到了她。
只一眼,薇薇就怔住了。
韵春原先的头发就算不那么乌黑,但一眼望去,也能看出是黑色。可现在,韵春满头的发乌蒙蒙的,似清晨锁在山尖的薄雾,灰扑扑,看不到黑亮。
像是奶奶灰发色。
可韵春头发的颜色,比染出来的要真实,像真的奶奶。
就好像一夜之间,韵春苍老了。
比起刚开始,薇薇已经和韵春混熟了。哪怕韵春现在重回了巅峰,薇薇也没感觉和韵春有距离。
随着韵春走近。
薇薇上前,直接伸手去扒韵春的头发,哪怕韵春抬手挡,也没有挡住薇薇的动作。
薇薇撩起韵春的发,眼睛亮了亮,嘴上说着:“这头发怎么染的?怎么这么——”
薇薇话顿住。
韵春趁着这个空拍,从薇薇身前离开,嘴角抿笑:“找的高级技师,一般人染不来。”
说完韵春坐到化妆镜前,“昨天喝了点酒,虽然冰敷过,但眼睛还是有些肿,要麻烦你帮忙遮一遮了。”
薇薇沉默着走到韵春身后。
她嗯了一声后,开始给韵春化妆。
可心思却无法集中。
因为她看得出来。
那发是从发根白的,无论怎么染,理发师也不可能把发根染成白的。像这样黑一根白一根的发,根本就不可能是染出来的。
而是…
黑头发直接变成了白头发。
可明明前两天见韵春,她还没有这一头白发。怎么忽然间…?
压在脸上的化妆刷迟迟不动,韵春侧眸望向薇薇:“想什么呢?”
薇薇回过神,本想说没事,可还是没忍住,小声:“…你的头发。”
韵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知道瞒不过去,眸色淡淡:“别告诉星姐。”
说完又道:“拍摄结束先陪我去染发。”
薇薇:“…好。”
薇薇:“但…你怎么一夜白发了?”
韵春弯了弯嘴角,看着一点事没有,语气轻快:“工作压力太大,焦虑的吧。”
薇薇被韵春的笑带动,提着的心稍微放下,可看着韵春头顶的白发,心疼地说:“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可以适当休息一下啊,休息几天,去做想做的事。”
做想做的事…
韵春眸光闪烁。
又听薇薇问她:“准备染什么颜色?”
韵春回神,看着镜子里的她,像是看到早上照镜子时的她,表情微妙,缓声:“白色吧。”
这样要是再一夜白头,也不会被看出来。
第63章 第 63 章
韵春染白发意外地出圈了。
她去参加秀, 在机场被粉丝和路人拍了视频和照片传到了网上。
一经转载,有关韵春的话题,大多被#机场白发女子#刷屏。话题贴数量和粉丝数上涨。
而那天, 韵春并未特意打扮。
她穿着长款黑色羽绒服, 外套敞开, 露出了里面的白色卫衣以及浅色牛仔裤。戴着墨镜看不清脸,却意外添加了神秘感, 视频里走路带风, 整个人随性肆意。而到肩膀处的长发一半梳起, 扎了个丸子头,不过看着像是随意扎的。剩下的发慵懒地散在衣服里,一大半都藏了起来。
最让人关注的当然不是发色,而是韵春的身段, 还有走路时的步履轻盈, 大气地跨步以及从内里散发出的自信高雅。
白发不过是锦上添花,较为吸睛的一点。
在热搜上挂了许久不说, 一时间又多了许多的路人粉, 有好多网友评论姐姐我可以!
还有网友姬达作响, 越翻韵春的微博, 越觉得韵春不一般。在评论区里说姐姐这么飒,一定是1吧!这条还被众多网友回复, 激烈地讨论着韵春是不是同,如果是同是1还是0?!
而她们的讨论从评论区到了超话, 成功被韵春看到了。
韵春看到后, 第一时间想到了路青雪。
当时做了那么久春/梦, 被路青雪调戏后,她怎么想的来着?
她对中指发誓, 下次再梦到和路青雪做那种事,她要翻身而起。现竹府
而这个誓言到现在还没实现。
所以对于那条评论,韵春只回复了四个字:[我是妹妹。]
嗯。她否定了前半句,而对她是1这句话供认不讳。
回复完,韵春撩眸看向了路青雪的照片,轻哼哼了两声。
让你不出来见我,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你就做0吧。
路00。
“…”
你要是不服,就出现在我面前来干/我!
咳…她说的这个干我,是指打架。
跟秦星待的时间久了,她跟着去了好几次拳馆,那种一拳打在沙包上的舒爽,是那段时间韵春最喜欢的解压方式。
不和路青雪打一架,难泄愤!
怎么打?
想着路青雪是鬼,还有个有身份的鬼,那她能打过路青雪吗?
她好像只能在路青雪身下求饶。
“…”
这个念头也就在韵春脑海中闪了一秒,便被她排除了。
当然不是因为她意识到她打不过路青雪,而是她遵从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如果路青雪真的出现在面前,那她一定要抱抱路青雪。
或者…
跟路青雪说一句“我好想你”。
虽然这句话她经常在心里说、对着空气说、站在路青雪的照片前说…
可怎么说也没够。
她只想当面和路青雪说。
说:路青雪,我好想你。
什么时候,你才能让我见到你呢?
我真的…
想见你。
而见到你,是我当下最想见到并可以为之付出所有的事情——
出圈不仅涨了粉丝,更意外的是,没几天还有导演联系到了公司,想邀请韵春去拍电影。
秦星将这件事告诉了韵春,韵春想都没想拒绝。
她本质还是坚持做模特,不接触其他业务。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不过对于她突然间染了一头白发,秦星只是问韵春为什么要动头发,韵春笑着打了个哈哈,秦星虽奇怪,但没有多问。
而徐蓝椋看见则是说:“白头发还用染吗?这到了岁数不自动就有了?我现在还想把头发染成黑的呢,看着能年轻几岁。”
韵春吃着饭,闻言抬头看了眼徐蓝椋,发顶处黑与白相间的发丝中,白发居多。
她没多说什么,而是问:“用我帮你染吗?”
“不能带我去理发店?”
韵春冲她一笑:“行啊。”
徐蓝椋面上带着调侃的笑:“怎么不说我坑你钱了?”
韵春看淡了似的,“你坑我的次数还少吗?”
徐蓝椋点点头:“也是。”
她夹了一筷子韵春炒的菜,放到嘴里咀嚼。没有韵月琴做的好吃,但至少能下咽。
“我还以为你妈不在了,你不会来找我,你能坐在这儿跟我吃饭在我心里已经是奇迹。”
韵春被徐蓝椋的话逗笑,她笑了一声,笑意未泯时笑道:“我最近会很忙,可能要忙到过年。怕没时间,就赶着今天来看看你。”
“怕我一个人孤独?”
韵春挑了下眉,“怕你太想我。”
徐蓝椋毫不客气:“我想你妈还差不多,想你做什么?”
韵春料到是这个回答,眼里淡淡的笑,问:“那你还同意她离开?”
在路青雪离开没几天,调整好情绪的韵春按照她说的那样,来找韵月琴谈话。这一次谈话没有争吵,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也是母女俩第一次走心的深谈。
母女俩最先从韵春小时候开始聊,慢慢的,一直聊到韵春最后一次去学校,也就是韵月琴去世的那段时间。
期间,韵春问了韵月琴她和徐蓝椋的事。
韵月琴本来不像对韵春说的,可是想到她即将离开,如果以后韵春能帮衬一下徐蓝椋也好,便一边回想,一边对韵春说着。
故事的内容很简单。
她和徐蓝椋一个村子,从小认识,是彼此的青梅。因为比徐蓝椋大两岁,徐蓝椋一直叫她小月姐。说到这里,韵月琴眼眉弯了起来,眸中漾着波光,“你都不知道,她小时候追在我身后喊小月姐的样子有多好玩儿,那时候可可爱爱的,现在…喊得更多的却是我的名字。”
后来到了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年纪。韵月琴听着同村的小伙伴喜欢哪家的男孩,问她喜欢哪个。那时她心里毫无波动,最开始浮现脑海中的,是徐蓝椋。
贫困山村,学堂还在几里地开外,为了不迟到,每天早早起床走着去学校,学的科目只有语文和数学。
韵月琴只去过一年的学堂,为了让弟弟妹妹有书读,她很早就辍学了。家里的长辈下地干活,她就在家里做饭,收拾家。
而这样的环境下,韵月琴从小的教育便是老一辈口中所说的到了年纪就嫁人。结婚生子,是女生该做的事。
她哪里会知道,女生和女生可以在一起?女生也可以喜欢女生?女生不一定要结婚生孩子,可以自由地选择想要的生活。
她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在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一个嫁了人时,她的心里毫无波动,只想每天和徐蓝椋见面。
而徐蓝椋家里只有她一个,她每天都会去上学,每次都是晚上放学去找韵月琴,将白天学到的内容教给韵月琴。
两人见面的地方,就是距离村子不远的小山坡。
伴着夕阳,晚风,和风一吹就抖动的小黄花,她们背着课本里的古诗、从课本的文中探寻他人的故事。就连数学这样一丝不苟的科目,在两人一来一往中,都滋生出了不一样的浪漫。
那是韵月琴一生中,最无忧无虑,最怀念的时光。
她怀念的,是时光里的人。
韵月琴以为她对徐蓝椋亲近,只是因为徐蓝椋乖巧,和她玩的时间长。
可某天,她躺在小山坡,等着徐蓝椋到来跟她讲那天学了什么时,在听到山坡下徐蓝椋一声一声的呼唤,她闭眼假寐打算吓徐蓝椋。
上了山的徐蓝椋应该是看到她睡着了,呼喊声停下。随后韵月琴听到了脚步声的靠近,听见了徐蓝椋试探性地喊了声小月姐。韵月琴当时没有回应,她想再过几秒睁眼吓徐蓝椋。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等来的不是她睁眼吓徐蓝椋一跳,等来的……是脸颊上多出来的柔软。
那抹柔软韵月琴现在还记得,它比山尖的夕阳柔;比小黄花柔;比潺潺的流水柔。
而意识到那抹柔软是徐蓝椋的唇时,韵月琴的心先是停了一秒,随即加快跳动。
她想那天如果不是山坡上的风有些大,她的心跳声就暴露了她在装睡。
好在风替她守住了秘密。
也只让她一个人知道,原来…她喜欢和徐蓝椋呆在一起,不仅仅是她想的那些,还有其它杂乱的情愫。
亲完过了一会儿,她被徐蓝椋推“醒”。
她们都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回去后韵月琴想了很久,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对徐蓝椋的感情,她的妈妈就给她定了亲。
知道消息后,韵月琴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第二反应是,徐蓝椋怎么办?
可无论她怎么拒绝,她妈都不听的,甚至还说让她少和徐蓝椋待在一起的话,说徐蓝椋是独子,生活潇洒,但她是长女,以后还要照顾弟弟妹妹,早早嫁人,才能帮扶家里的人。
她想找徐蓝椋倾诉这些事,可那几天,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她找不到徐蓝椋。
之后她被关在家里,等待吕峰上门结亲。
而最后见到徐蓝椋的那天,尽管她的心里再多不愿,在母亲一遍遍哭诉有多不容易后,她妥协了。
所以,她只能对徐蓝椋说对不起。
而在对不起说出口的那个瞬间,在徐蓝椋将镯子扔进她怀里转身离开的时候,她才知道为什么会找不到徐蓝椋,也终于懂得自己对徐蓝椋的感情是什么。
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她们就此错过。
故事就到了这里,韵春听着眼眶红了起来。
小山坡,镯子,还有以前经常会从艳平姨那听来的唤做‘小蓝’的人……
这些种种,都是她不曾了解的韵月琴的过往。
听着美好如云,实则灰暗如泥泞。
她看着韵月琴,满眼的心疼,可却无可奈何。
其实她和舅舅姨姨的关系并不亲,而妈和他们也很少来往,因为…他们读了书,去了大城市上大学,毕业后也就在大城市工作。自从姥姥姥爷去世后,他们便很少回老家,这么多年,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就连韵月琴生病,他们也只是来医院看一眼,说还有工作要去忙,留了钱便走了。
而在韵月琴的葬礼上,韵春都没见他们掉多少眼泪。
韵春抱住了韵月琴,轻声说:“妈,我爱你。”
韵月琴拍了拍韵春的胳膊,柔声笑:“妈知道。”
韵春流下了一滴泪,她想韵月琴不是自私,她只是没得选,或者说,她有得选,可…没有人听她的。
她做女儿,应该了解妈妈。
韵春抱紧韵月琴,低声喃喃:“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不会再说什么,我尊重你的选择。”
韵月琴擦掉韵春眼角的泪,望着女儿的面庞,眼底闪过了心疼。这个年纪,本该似花朵儿般绽放,随性自由,可韵春却有着不该有的韧劲和成熟。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韵春的话,可看到韵春抓着的手,小声哭着又喊了一声妈后,韵月琴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天韵春的话她想了很久,她想劝路青雪离开韵春这件事,她是不是做错了。
硬生生地拆散她们,就好像当年她妈妈让她远离徐蓝椋那般。
所以在最后,韵月琴摩挲着韵春的脸,对韵春说了声对不起。
韵春回了一句没关系,然后对韵月琴说她不在意,因为只要路青雪想见她,她们还能见面的,只要等路青雪气消了,她们就能见面。
接着她们又聊了一会儿,韵月琴就被徐蓝椋收入了镯子中。
再然后没几天,徐蓝椋打电话告诉韵春,韵月琴给她留了一封信离开了。
听到韵月琴离开的消息,韵春虽然难过,可更多的是高兴。
韵月琴可以有她的生活了。
而韵月琴留给韵春的信只有七个字:宝贝,妈妈也爱你——
听到韵春的话,徐蓝椋冷笑:“你都同意了,我还能说什么?她就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好吧?而且你觉得,我能关得住她吗?你妈最后拿着镯子一起离开的连个念想都没留给我。”
最后这句话从韵月琴离开的那天,她就听徐蓝椋说了。
当时是她随口问镯子放在了哪里,徐蓝椋先是顿了下,然后黯然伤神说镯子被韵月琴带走了。
虽然韵春好奇韵月琴带走镯子做什么,难道是怕徐蓝椋触镯生情?但她没有多深究,虽然那个镯子是韵月琴的遗物,但知道是徐蓝椋送给韵月琴的后,她就没想再从徐蓝椋手中要回来。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一个东西要给你的。”
“什么?”
韵春放下筷子,起身到了玄关处,从挂着的羽绒服中,拿出了一个东西。
走到餐桌边,掌心摊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她问:“这个擦手油的盒子你见过吗?”
徐蓝椋望着。
那是一块陈旧的、直径差不多为七厘米的圆形铁盒,上面印着黑色红色的花纹,中央写着它的品牌名。
而最开始徐蓝椋见到的,要比现在的要新。
她怔目,不敢置信地问:“这是…你妈妈的?”
“嗯。”
韵春说着收回手,拧盖子。
“她生病的那段时间,天天都看着这个盒子。好像不止那段时间,我小时候就见她看过很多次。”
“我问她为什么一直盯着个空的盒子看?小时候觉得好玩,跟她要,她不给我。”
“她说这是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朋友给她的,不能转送给别人。我问她就算是我也不行吗?我妈说不行,因为那个人对她来说,是跟我一样重要的。”
韵春说着打开了盒子。
盒子并不是空的。
在韵月琴去世后,韵春收拾她的遗物时发现,盒子里放着一张黑白照片,一寸,上面是两个人的合照。
韵春能认出其中一位是韵月琴,而另一位她之前一直都不知道,现在…她肯定这人是徐蓝椋。
照片被保护的很好。
就算二十多年过去,也没能从照片中找到一点岁月的痕迹。就好像照片里的两个人,永远活在拍下照片的那个瞬间,那个…无忧无虑的青春时期。
徐蓝椋颤巍巍地接过盒子。
她以为这种破盒子,韵月琴早就扔了。
手指摩挲着盒子,她细细地感受着铁盒子的冰凉,一如她送给韵月琴时一样的温度。
这个盒子是她妈妈的,送给韵月琴时里面还留了一点擦手油。那个时候韵月琴一直帮家里干活,手上全是干裂,她看着心疼,跟她妈要擦手油,她妈以为是她想玩,就把剩下没多少的盒子给了她。
而她也知道韵月琴的性子,如果拿着一整盒送她,她肯定不会要。所以她就拿着剩下一点的擦手油去找韵月琴,对她说这个油抹着可以让她的手不那么疼。韵月琴最开始嫌贵,不敢用。她说这是她妈妈不要的后,韵月琴才勉强收下。
然后韵月琴让她帮忙涂手。
那时候徐蓝椋握着韵月琴的手,除了心疼韵月琴外,心里只想一件事:韵月琴的手腕好细啊!如果像她妈妈那样戴着一个镯子,肯定会很好看!
那时送韵月琴礼物这件事,就在她的心里盘踞。她知道想要送韵月琴礼物,就不能再跟大人要。而是要靠自己挣钱,买一个专属于韵月琴的礼物送给她。
可——
徐蓝椋没再往后想。
她目光泛柔地看着盒子里的照片。
照片是她让一个叔叔给她们拍的,她也有一张,可是她的那张,在当年离开村子时被她撕碎扔到了小山坡上。
让风吹走了碎片,宣告着她和韵月琴此生不再见。
她恨韵月琴,可做梦时却怕韵月琴恨她。
怕韵月琴恨她不告而别,恨她就这样决绝离开。
“……”
韵春沉默了许久,待看到徐蓝椋眼中的情绪渐渐平复后,她才悠悠开口:“虽然你一直说我妈对你没什么感情,但我想…你误会了她。”
“我妈对你的感情,很深。”
徐蓝椋放下了盒子,可视线却还停在里面的照片上,喃喃开口:“可跟你妈过一辈子的人不是我。”
语气里充斥着不是怨恨,而是嫉妒。
她嫉妒陪了韵月琴一辈子的那个人。
“我妈说了,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韵春顿了下,“不过我不是很认同这句话。”
她甚至在心里觉得,这句话,是韵月琴自己安慰自己的。
是最无可奈何的下下策。
是没办法选择的最后宽解——
吃过饭,韵春收拾了碗筷,又陪徐蓝椋坐了会儿,边喝茶边下象棋,等到了天黑才起身离开。
已经是深冬。
出了家门在楼梯里就感受到了冷空气,等下了楼,寒冽的风吹过。韵春裹紧围巾,双手插入口袋中,踏着夜色,走过一盏又一盏的昏暗路灯。
只是在走了还没三十米,韵春忽然转头看向了徐蓝椋家的窗户。
要是她没记错,能看到这条路的窗口,是徐蓝椋家的书房。
那里黑窟窿似的,看不到任何东西。
韵春眨眨眼,回过头继续往家走。
伶仃身影,比吹过的寒冷东风还要萧条。
而风吹动的白发,远远的看,让一双柳叶眼里沁满了心疼。
未开灯的书房,路青雪穿着黑色暗花旗袍,倚在窗边。
她看着细窄小路间越走越远的白点,冰封的眸闪动。
能这样远远看一眼韵春,她知足了。
“真不打算和她见一面?”
徐蓝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徐蓝椋看着路青雪,道:“比起之前,她现在像是个活死人。”
有血有肉,能呼能吸,虽然谈话时有说有笑,可给徐蓝椋的感觉,韵春现在就像是剩一口气吊着。
而这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望着走入拐角消失的小白点,路青雪淡淡收回视线。回首,眸色比天上的月色还要清冷。
她没有回答徐蓝椋的问题,而是说:“琴姨我已经安排好了,不用担心。不过时间不确定,所以还是按照之前说的,这件事不要告诉小乖。”
停顿了下,路青雪补充:“包括我的事。”
徐蓝椋:“…好。”
得了回应后,路青雪没多做停留,只是在离开前瞥了眼韵春离开的街道,好像在找韵春的影子。
随着路青雪离开,书房里便剩下了徐蓝椋一人。
客厅的灯光照入,徐蓝椋在微弱的光下打开了擦手油盒子,看着上面和韵月琴的合照,徐蓝椋眸光晦暗,指尖摸索着照片上韵月琴的脸,纠结了二十多年的问题在今天得了愿,她的嘴角微微一扬:“原来你是喜欢我的。”
而韵春这边,回到家的她,第一件事就是给燃尽的香炉中,插上新的香。
看着相框里的路青雪的照片,韵春稍稍撇了撇嘴角,带有疑惑的轻声低语:
“妈妈离开了,你也不要我了。我仿佛又回到了17岁那年,回到了最开始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可——”
“我好像没17岁时那么坚强了。”
“这个冬天,好冷。”
第64章 第 64 章
韵春一直忙到了春节。
她讨厌的节日。
往年除夕这天, 韵春不贴春联,不放鞭炮。白天会窝在出租屋,自己炒两盘菜, 喝点酒。无聊就叫上朋友打游戏, 或者喝多了直接去睡觉。等工作时间一到, 她就穿上棉服,戴着护耳口罩和手套, 骑车前往KTV, 别人这天到KTV是阖家团圆, 是和好朋友聚会喝酒。可对韵春来说,只是工作。
在她这里除夕就只是这天叫除夕而已,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可是当深夜站在窗前,望着对面楼内的万家灯火, 看着他们透亮的玻璃上贴着红色窗花, 听着空中鞭炮声轰鸣时,她像是下水道里偷窥外面繁华世界的老鼠, 觊觎着外面的幸福。
人不会没有理由就讨厌一个东西。
如果韵月琴在, 韵春怎么可能会讨厌春节?
她肯定也会像其他人一样, 兴致高涨地去超市备年货、听着超市里放着的新年歌跟着一起哼唱、看到谁家门上贴着好看春联, 对韵月琴说明天咱家也买这样的……
可她近六年都是独身一人,原本她以为……今年会不一样。
在有路青雪陪伴的那刻, 在重新见到韵月琴的那刻,她虽没有期待过年能在一起, 但至少, 她不会再是一个人。
事实证明, 不能抱有太美好的幻想。
七彩斑斓的期望都会化为泡沫。
不过今年韵春没再待在她的小出租房,而是跟秦星借了一辆车, 开车前往路青雪家。
她没忘记之前答应路婉怡要陪她一起过年的话,同时也想代替路青雪陪一下她的家人。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回去之前韵春给路婉怡发了消息,这让以为韵春过年不会来的路婉怡,从早上起床就早早打开了院子大门,不论做什么都是不是向外望。
路雨生无奈:“发消息的时候刚出发,从市里到村子,最少也要两三个小时,你两个小时后再向外看行不行?”
话说得扫兴,路婉怡白了他一眼:“你管我?”
路雨生:“我不管你,你那脖子都快扭歪了。”说着还捏了捏路婉怡的后颈。
路婉怡对路雨生的话无语了两秒,心里对韵春会来的激动慢慢化作了感慨:“这孩子不怪咱们就很好了,不但不怪,每个月还往家里寄东西……月琴生了个好女儿,可惜还没享福就…唉。”
路雨生将人抱在怀里,安慰:“人各有命,看开些。”
“我没有纠结,就是想她们了。”
说完路婉怡抹了抹湿润的眼角,从路雨生的怀里离开:“我再去把小雪的房间打扫打扫,好让小韵睡得舒服些。”
“我和你一起。”
“不用,你去把肉切了。”路婉怡说,“我记得小雪以前说过小韵不喜欢吃饺子,米饭我已经闷上了,肉切好,一会儿大厨你露两手?小韵小时候来家里,不是很喜欢吃你炒的菜吗?”
路雨生:“有这事?我记不得了。”
路婉怡微微一笑:“我当然也不记得,都是之前小雪跟我说的。小韵的事情,她总是记得很清楚。”
“……”
两个小时后,韵春车子开进了路村。因为路婉怡家在巷子里,车开进去不太方便,韵春便将车停在了较为宽的街道边。
提着买的礼品,一步一步向路婉怡家走。
期间碰到了几个人,因为没见过她,视线一直端详着韵春。
有人问她:“你是谁家闺女啊?”
韵春大大方方地笑,抬起下巴指了指路婉怡家,“她家的。”
那人一怔:“雨生家的小雪不是……?”
见那人的表情像是大过年的见鬼了,韵春淡淡一笑,自然地道:“我是另一个。”
说着不等那人再问什么,已经走到家门口的韵春,笑着说了声过年好后,转身进了院子。
不过在进门前,韵春与人说话时弯起的眸,不着痕迹地扫过门上的绿色春联。
今年是路青雪去世的第三年,等到明年春节,就可以换红色的春联了。
可……
有什么意义呢?
屋子里,路婉怡第一时间发现了韵春,她正磕着瓜子呢,看到韵春,着急地扔掉手中的瓜子,起身开门到了院子里。
而韵春晦暗的眸在听到开门声的时候熟练地隐藏于眼下,从而扬起的,是无事发生的笑意。
这样的情绪转变,是韵春这几个月里最常做的事。
她已经善于在别人面前隐藏眼中的神思,怕眼里对路青雪的怀念走漏。
明明夜里常常以泪洗面,可天一亮就又故作坚强,以笑脸面对他人。
如果韵春对抑郁症有所了解,就知道她的表现是微笑抑郁症患者的表现。痛苦自己咽下,笑给了身边人。
万籁俱寂的夜晚,是最容易发病的时段。
路青雪和韵月琴给她带来的打击都很大,击垮了韵春的保护盾,坏的情绪趁机而入,一点点腐蚀着韵春乐观的一面。
之前,她想要努力挣钱,视钱如命般填补心里的空虚。
可是现在,再多的钱都没有用了。
她缺的其实是爱。
犹如路青雪说的,她缺的,是陪伴。
充满爱的陪伴。
所以当路婉怡迎过来,对她说:“开车累了吧?热水都备好了,先坐着喝口热水,你叔正炒菜呢,房间也都打扫好了,喝了水吃了饭就先休息。”
韵春心里暖了暖,微笑着摇头:“我不累。”
“东西给我吧。”路婉怡见韵春手上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盒,道,“你说回个家,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韵春笑着说:“过年嘛,该送的礼不能断。”
两人并肩向家里走,其实一看见韵春,路婉怡最先关注的就是韵春的头发,只不过等到了现在才找到机会开口。她眸光温柔地望着韵春的一头白发,所看到的不是韵春将头发染成了这样,更多是…心疼。有种韵春是把自己累成这样的心疼。
路婉怡声音放软:“我在网上看你染了白头发,当时还以为是假发呢,怎么真的把头发染成白的了?”
语气中的关心听得出来,韵春心里泛起了一丝涟漪,她没有解释什么,反过来问:“好看吗?”
路婉怡拍抚着韵春的后背,宠溺地说:“好看,你长得好看,啥样都好看。”
“一会儿跟姨拍张照片,姨往朋友圈一发,到时候我那亲戚朋友都知道咱家里出了个大明星。”
韵春笑:“好啊。”
不管她够不够格代替路青雪来看路婉怡,至少……她的心意到了——
吃过饭,韵春陪两人在沙发坐着,喝喝茶,聊聊天,主要就是聊韵春工作的事情,嘘寒问暖。
不过聊了半个小时,路婉怡想韵春平时那么忙,又是自己开车回来的,肯定需要休息,就带着韵春去了隔壁路青雪的房间,让她睡一会儿。
等到了路婉怡离开,韵春站在房间里,眸中的笑意渐渐淡下。
好似彩虹消失的那一秒。
失去了光彩。
房间与之前来时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床单被套换了新的,上面还放了一个大型的熊娃娃,路婉怡说是怕韵春一个人睡在这个屋子里害怕,特意买来陪她的。
她听了后,直接对路婉怡说:“我不怕。”
声音浅浅:“青雪姐住过的地方我怎么会怕?”
她虽然不要我了。
但——
“她一直保护着我。”
韵春不清楚是不是她精神错乱,她总是会感觉有的时候,路青雪其实是在她身边的。
有时候风吹过,她会嗅到一抹清冷冷的石榴香。
就连这间许久没有被住过的房间,还充斥着些许的似有若无的石榴香。
平淡淡的,却那么安心。
韵春坐到床边,脚踩着地,双手微张略放松地躺在了床上。床很软,她陷了进去。望着路青雪曾经望过的天花板,韵春数着天花板上的格子,数到一半她想,路青雪以前有数过吗?要是数过,那她们是不是在不同的时空,做着同样的事情?
应该不会吧,路青雪没她这么无聊。
摊在床上的手微微蜷起,在眼角即将被泪水浸润湿时,她侧过身,自己抱住了自己。
那天收到路青雪发给她的短信后,她自以为没有再哭过,可是当她因为失眠吃了安眠药入睡后,醒来会发现枕头上有花绽放似的痕迹。
那是泪痕。她在梦里哭了。
韵春会怔怔地望着那痕迹很久,没有想任何的事情,单单出神。等缓过神,韵春才会想这真的是她哭出来的吗?明明眼泪已经流干了呀。
泪水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不是天上的星星送给她的?
知道她在等一颗流星,向它许愿路青雪今后不再受伤。
所以星星就来了。
而泪水,是不是因为在梦里星星告诉她愿望会实现,她高兴哭的呢?
韵春自我安慰着。
抛去这些幻想,韵春其实并不清楚她在哭什么。她对感情向来迟钝,还带着些自卑。就连意识到路青雪喜欢她,她也喜欢路青雪这两件事,她都要一遍遍确认是不是真的。
如果在求证过程中,有任何一点路青雪不喜欢她的线索被她发现,她都会畏缩不前。
可路青雪的喜欢,让她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漏洞。
路青雪的喜欢完美到让韵春诧异,她甚至会衍生出第二个人格来问她自己:路青雪为什么会喜欢你?你有哪点值得路青雪这么喜欢?
她想路青雪早就给了她答案,仅有两个字:感觉。
感觉到了,就喜欢了。
可是她给路青雪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她意识不到,她想向路青雪问清楚。
而在见到路青雪前,她只能自己想明白这个问题。
如果感觉能想明白,那这个世界就不会有那么多怦然心动了。
就像她喜欢路青雪这件事,或许在很早很早就有了,所谓的崇拜,其实是年少时模糊不清的喜欢。
宛若冬天早晨覆满了水汽的玻璃。
虚幻的仿佛是磨砂玻璃,可是当你伸出手指去碰它,就会从指印中看到模糊之后的世界。
韵春之前从来没有伸手去上面画过,所以她一直不知道另一面是什么样的。
现在,她用手指在玻璃上点了一个点,消除了一点模糊。
她看到,因为路青雪骑自行车,她便想要一辆自行车,学会它,然后骑车从路青雪面前路过,或者骑车路过后停在路青雪的面前,引起路青雪的注目,期待路青雪的夸赞。
像一只开了半屏的孔雀,不敢过分张扬却又想引起对方注意。
想到这里,韵春好像明白她哭什么了。
哭她们的错过;
哭她没有认真的对路青雪诉说心里的喜欢;
哭分别时连一句正式的告别都没有说;
哭在她以为会和路青雪有以后的时候,路青雪却告诉她,向前看。
前方大路宽广,你总会遇到除我之外的良人。
可是啊,可是韵春只想要路青雪。
一生之中只有一个路青雪。
此外对韵春来讲,除了路青雪,再无良人。
第65章 第 65 章
身下的床格外柔, 屋子里的温度正合适,可能是路青雪的房间,给了一种家的感觉, 韵春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 在恬淡的氛围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确实很累。
这些天一直连轴工作, 都没怎么休息。
枕着小熊的腿,犹如之前枕着路青雪腿一样, 韵春眼睛合住没多久陷入熟睡。
而当韵春的呼吸逐渐规律, 房间的角落里显现出了一抹身影。
身影虚幻近乎透明, 刻意收敛了的气息不易被察觉。一身梨花白的旗袍,绣线端雅,衣面上的绣花纹路清晰,没有丝毫杂乱, 看得出下了功夫。而做出这么一身庄重的衣服, 只为了穿着它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路青雪坐到了韵春身边,韵春是蜷着身体睡的, 脚并拢搭在了床边, 双手环胸, 睡姿极为没有安全感。路青雪眼里的柔光闪了闪, 看着韵春弯起的膝盖,身子慢慢地躺下, 微微弯起的腿隔着空气靠着韵春的膝盖,高开叉的旗袍随着动作滑落在床, 修长纤细的腿暴露在空气中, 肤若凝脂。
不过路青雪没在意衣服的滑落, 反而胳膊支起,脑袋轻轻地倚在曲起的食指上, 一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熟睡的人儿看。
韵春眼底布着淡淡的黑青,睡得并不随心,眉头是皱着的,比村子远处的山川还要崎岖,忧虑到完全不像之前在她怀里睡觉时憨态可掬的小模样。
看了只有心疼。
路青雪因为看到韵春而勾起的嘴角,在韵春浅浅的呼吸声中淡下。
搭在腰臀处的手抬起,缓缓到了韵春的眼前,她想要去将韵春紧皱的眉头抚平,可当月光般柔冷的指尖即将碰到韵春的眉间,只剩下不到一厘米的距离时,路青雪停了下来。
指尖蜷起。
最后收回了手。
连带着一抹清淡到几乎闻不到的石榴香,一同从韵春的面前撤回。
韵春好像有什么感应一样,眉在忽然间皱得更深了。
路青雪暗暗喟叹,最终无奈,收回的手轻轻地碰了下韵春额前的刘海,似安慰。
手指感受了白发的质感,路青雪眸光沉甸甸。
怕吵醒韵春,也怕过多的接触让她不舍,路青雪细眉低下,心里暗暗叫道:“小乖…”
姐姐也好想你。
路青雪睫毛轻颤,颤出了一个冬天。
一个让她和韵春都感觉到冷的冬天。
盯着看了十多秒,耳边有清扬的铃铛声响起,路青雪知道,这是千山在找她。
她挤出时间,只为能看韵春一眼,知道相处的时间不会太久,可没想到眨眼就过去。
到了分别的时刻,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那只不敢碰韵春脸的手指,终究是没有忍住,在韵春的鼻子上点了一下。
韵春感觉到了痒,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子。
同时还无意识地哼了声,好似在烦鼻尖的痒。
这一声,路青雪熟悉无比,几次夜里韵春睡得舒服了,就会发出这样一声这样的哼唧。软乎乎的。
路青雪勾起了唇,眼中漾起了浓浓春意的笑。
心里是那一句无数次的感叹:怎么这么可爱啊。
只是笑意过后是一阵落寞,路青雪柳叶眼眯了一下,将情绪敛起。
最后手撑着床缓缓起身,给韵春盖上了被子,手指松开被子的那几秒,视线如胶般难以从韵春脸上割舍,眸中蓄满了一场雨。
只为韵春下的雨。
绵软的,洗刷着韵春周围所有的不堪。
丝丝细雨间,路青雪为韵春撑起了一把伞,在雨落时说:
小乖,别再为我悲伤了——
韵春醒来,一如那天,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不过屋子里挂着的星星灯亮着暖黄色的光,驱散了屋内的几分夜色,烘托出了些春节的氛围。
挂在墙上的暖光,让这种时候醒来的韵春,没再感受到像之前那般太过强烈的孤独寂寥。
当然也有一半的原因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身上的被子给了她另一半的温暖。
窝在被子中的她,好像找到了她的专属龟壳。
嗯……她忽然想到了路青雪叫她小乌龟。
眨眨眼,韵春手肘搭在了额前。
被子应该是路婉怡给她盖的,睡觉的过程中她没有动,就感受到了温暖覆盖。
暖洋洋的,她本来想看一眼是谁,可眼皮沉重,她完全没有办法睁开。
只感觉到了给她盖被子的人动作小心翼翼,温柔到无可挑剔。
缓了缓,韵春坐起身,她先是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是晚上六点,她睡了近三个小时。然后打开微信,回了几条工作消息,又看到秦星给她发消息,说年后有个工作,问她接不接。
韵春:[我想休息一阵儿,近期先不接工作了。]
秦星很快给了她回答:[好。]
秦星:[在哪儿呢?要不要来我家吃年夜饭?]
前两年秦星也这么问她,但那时她都回了不去,而是去KTV上班。
秦星:[今年不在尚鼎了,总不会还有拒绝我的理由吧?]
韵春嘴角扬了扬:
[有。]
[我现在在路青雪家。]
看到这个名字,秦星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她不由地想到韵春家里摆放的路青雪的遗照。
按理说一个被莫名安排冥婚的人,就算认识对方家里的人,心里多少会留有芥蒂,老死不相往来更别说了。可…韵春非但没有计较,还一口一个青雪姐喊着,家里放着路青雪的照片,现在还去路青雪家里过年……
秦星感觉有什么被她忽视了,或者不能说是忽视,而是心里的那个可能过于细思极恐,秦星不愿意确认。
难不成让她说出韵春喜欢上了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这话秦星说不出,也不愿让这事发生在韵春身上。
所以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希望韵春对路青雪纯粹是友谊。
可是想到这段时间韵春的状态,秦星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秦星:[准备休息多长时间?]
韵春看到,以为秦星是想看什么时候给她安排工作,想了一下,回:[半个月到一个月吧。]
秦星:[休息这段时间准备做什么?去旅游?]
韵春:[等一场雪。]
秦星:[?]
天气预报说,近一个月可能会降雪,具体哪天还不清楚。
韵春垂下的睫毛遮挡了眼中的神色:[好久没看到雪了,不是吗?]——
和秦星聊了几句结束聊天,韵春将床整理了下出门。
她没想到会在客厅看到莫月。陷朱服
和莫月视线相对的那一瞬间,韵春:“大老板。”
莫月嗯了声,“睡好了?”
韵春摸了下鼻子,“嗯。”
她问:“大老板什么时候来的?”
路婉怡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韵春坐下,“你睡着没多久小月就来了,我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只是把墙上的灯给你打开,怕太晚了你看不清。”
韵春应了一声,心里确认被子确实是路婉怡给她盖的,张口对路婉怡道了声谢。
路婉怡正想说这有什么谢的,另一边的莫月站起身,“干妈,我先回去了。你跟干爸说一声,我就不等他回来陪他喝酒了。”
路雨生被村子里的人叫去打麻将了。
路婉怡,“不再坐会儿?”
莫月无奈一笑:“家里催我回去吃饭,你知道的。”
路婉怡清楚莫月家里复杂情况,这三年莫月每年都是这样,来了坐一会儿就得赶回去。她其实对莫月说不用每年特意这个时间来,但莫月不听,说除夕这天替路青雪回来看一眼,看到他们两个好才放心。
路婉怡笑着道了声好,“那有时间再来。”
莫月:“好。”
见路婉怡穿衣服打算送她,莫月伸直胳膊制止,说:“外面冷,干妈你就别出去了。”
韵春在一边:“嗯,我去送就行。”
莫月看向她,挑了挑眉:“你这刚睡醒,在屋子里待着吧。”
“送到门口,没多远。”
“…”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走在红灯笼高挂的小巷。
有几个孩童在巷口玩着烟花,向地面扔着摔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应当震耳,却被远处升到空中的炮声掩盖。贤珠付
炮声鸣耳,年兽肯定被吓得不敢出来。
而村子里的烟花爆竹声,让韵春感受到了小时候的年味。
走出巷口,韵春看到她停的车后,一辆看着就很昂贵的商务车停在了那。
车上的司机看到莫月,连忙下车打开了车门。
而莫月则脚步一顿,闲聊似的开口:“星儿的车?”
韵春嗯了一声。
看了停靠在一起的两辆车,莫月眸光闪烁。想到秦星,莫月想回去后要不要去看看她。
存了心思,莫月转眸看向韵春,道:“我没想到你会在。”
韵春:“之前答应路阿姨春节会来,履行承诺。”
莫月笑:“挺好。”
她声音浅浅:“有你陪着,他们二老这个春节应该会很开心。”
“看到你,他们也很开心。”
莫月微微一笑,这时她们已经走到了车前。
韵春看着莫月上车,当车即将离开时,莫月放下车窗,冲韵春说:“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
送莫月离开,韵春转身往回走。
巷口的那几个孩子还在,而这次,村子里的鞭炮声停了。
孩子们手中的烟花和小型摔炮声阵阵,最关键的,是他们无忧无虑的欢笑声。
吵闹?不,韵春只觉得热闹。
声音赶走了整条巷子的寂静。
三米宽的巷子,风吹过红灯笼晃起了红色波光,悠悠荡荡的修饰着墙壁与街道。
不仅如此,那风还将鞭炮燃尽后的红色碎片吹起,洋洋洒洒的,像是一场带有颜色的雪。
碎片从韵春眼前飞过。
韵春视线紧跟着它。
只见那碎片在落在地面,打了个旋儿,又一次飞了起来,被风带着去每条巷子贺一声新年快乐。
韵春眼眉弯了弯。
她想起那年路青雪牵着她的手走过这条巷子时的画面,听着烟花爆竹声,踩着灯笼的影子,顺着风,一路走回家。
回家。
弯起的眼眸依旧。
路青雪,在我等到一场雪的那天,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忽然“砰”的一声响,震断了韵春的思绪。
天空中有烟花绽放。
韵春仰头看去。
漆黑的天幕升起了一簇又一簇的花。
似在赞同韵春的想法。
韵春眼角有了润色,对着天上的绚烂,翕动唇,低喃自语:“和我见一面吧。”
“……”
除夕这晚,韵春和路婉怡路雨生,三人在沙发上看春晚。年夜饭不是饺子,而是米饭,炖鱼煮虾一大桌子菜,都是韵春爱吃的,当然了,他们没忘记做路青雪爱吃的菜。
初一初二,韵春在路青雪家连住了两天。陪着路婉怡去亲戚家转了转,听着路婉怡说路青雪小时候的事情。还有不少人看到路婉仪的朋友圈,特意来家里和韵春合照的,说着见到活的明星了。
初三跟着路雨生去给路青雪上了坟,接着回了趟村子,给韵月琴和姥姥姥爷上了坟。上过坟后,路过吕峰家她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开车离开,回了市里。
初四初五,韵春在家休息了两天,期间去KTV和温文那伙人见了一面。
初六初七,韵春去了秦星家,一是还车,二是秦星叫她到家里吃饭。这是她第一次去秦星家,是一个二层的小洋楼,很温馨。也才知道秦星离开莫家后,被之前在莫家当过保姆的阿姨带回了家,秦星从小就受这个保姆照顾,一直喊她奶奶。韵春也跟着喊奶奶。而就在她们吃饭的时候,家里的门铃响了,只见莫月提着大大小小的礼品盒走了进来。
看到韵春,莫月:“还真是巧。”
韵春摸了摸鼻子,笑着没说话。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奶奶对莫月很热情,甚至很尊重,一口一个大小姐的喊着,而秦星脸则沉了下来。
气氛有点诡异。
尤其是秦星进了厨房去给莫月拿碗筷,而莫月跟着进去洗手…过了一分钟两人才出来后,韵春感觉秦星和莫月之间是鸦雀无声的战场,流淌的火药味很浓。
吃过饭,奶奶上楼休息,韵春和莫月坐在客厅沙发,秦星则在厨房洗碗。
电视里放着春晚的重播,韵春看过了一次,重播看得索然无味。可莫月坐在身边,她也不能没有礼貌的拿出手机刷视频,只能一会儿喝口茶,一会儿嗑嗑瓜子,一会儿再剥个橘子吃,还问莫月吃不吃。
莫月摇头说不,起身道:“我去看看星儿。”
“…哦。”
厨房是封闭的,坐在客厅看不见里面发生什么。
等到莫月进去,韵春拿出手机玩。玩之前她无意瞥了眼时间,八点十五。
而等到莫月和秦星从厨房出来,韵春又看了眼时间,八点四十五。
“……”
碗筷盘子加起来也就五六个,加上锅也才不到十个。这些东西两个人洗了半个小时?不止半个小时,莫月进去的前秦星就在洗了,怎么说也有一个小时了……
而当韵春想问秦星怎么洗了这么久的时候,她的视线停在了秦星的嘴上。
好像肿了。
是吃什么过敏了?
显然不是。
那——
韵春看向莫月,她看见莫月吃完饭补的口红花了,唇下还有被咬过的痕迹。
哦~
韵春好像懂了。
但又好像没懂。
秦星不是收养到莫家的吗?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不还是姐姐妹妹的关系吗?那怎么还——
这不会就是秦星离开莫家的原因吧?
呃…这晚的韵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还脑补出了一场豪门间的爱恨情仇。
当秦星两人坐回沙发,她明显有些坐立难安。
喝了口水,润了润发干的唇后,韵春识趣的没有当电灯泡的意思,起身说自己先走了。
莫月没意见,点头说了好,一副主人的做派。
秦星则拽住了韵春的衣服,让韵春今晚睡在这里,理由是韵春吃饭时喝了酒,她怕不安全。
她话一说完,韵春感觉身上冷飕飕的,瞥了眼莫月投来的眼神,韵春面不改色道:“家里煤气好像忘记关了,我得回去关煤气。”
秦星:“……”
莫月笑:“嗯,更喜欢你了。”
说完看向秦星:“我让司机送她回去。”
莫月给司机打了电话,对其说送完韵春后直接回家就行,明天再来接她。
秦星:“你要留宿?”
莫月指尖点了点发际线,“我也喝酒了,当然要住下。”
“你可以不让司机回去。”
“那怎么行?大过年的,得让人家早早回去和家人吃饭。”
“没有你睡的地方。”
“我不介意跟你睡一张床。”莫月,“小时候你不是一直哭着要跟我一起睡?现在满足你。”
“……”
后面两人说了什么韵春没听了,她匆匆地出门上了车。
再听下去,她怕被秦星暗杀。
之前还想过秦星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的,现在有了答案,她只觉得惊恐。
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秦星这样的人,好像也就莫月能镇住了。
初八初九初十,韵春三天都去了徐蓝椋家。韵月琴之前嘱咐她说要多照顾一下徐蓝椋,得知徐蓝椋从老家回来后,她便买了一兜子菜,填满了徐蓝椋家的冰箱。告诉徐蓝椋如果不会做饭,就花钱请个上门做饭的保姆,一个月也没多少钱,不要抠抠搜搜的。
徐蓝椋听到后只反问了她一句:“你说我抠搜?”
韵春抿唇无辜眨眼。
好吧,在徐蓝椋的认知里,抠搜的人好像是她。
为了证明她不抠,她连续三天,给徐蓝椋买猪肉馅的小笼包。
要不是徐蓝椋吃腻了,她还能接着买。
年十一这天,有银行人给韵春打来了电话,说她之前的基金项目已经通过,不日就可以施行。
韵春说了声好。
挂断电话,韵春望向茶几上摆着的几张银行卡,抿起的嘴角一勾,开心地笑了笑。
过年前的那段时间,韵春将自己卡里的所有的积蓄汇总,抹去零头后,以路青雪的名义将三千五百万捐出,成立了一个基金项目。主要是用于资助医院里特别贫困的重大病症人群,让他们不会因为没有钱交不起手术费而错失活的生机。
虽然韵春知道三千五百万对医院这样的情况来说只是小数目,可她想,这些钱能救一个是一个,只要挽救一个家庭,就是值得的。
她尽力了。
后面几天,韵春过得惬意。去公司转悠,追着秦星问她的情史,然后被秦星一脚踹出会议室;去莫月那看Merry,遛狗时被Merry拽着跑,摔了一跤,膝盖摔黑青;去徐蓝椋家下棋,因为技不如人,趁徐蓝椋喝水或者接待客人的时候,偷偷换棋。被徐蓝椋发现后,被罚磨墨,站在一边看徐蓝椋画符写字;去KTV唱歌,因为拉着温文她们一起唱歌,被总经理训了一顿,但她嘴上说着注意,却又拉着经理陪她一起唱歌……
直到正月十五这天,元宵节。
一家人团圆欢聚的日子。
也是见意中人的日子,就比如——“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天空作美。
这天下午,韵春盼了十多天的雪降落。
最初时雪还很小,韵春看到下雪了后就开始换衣服。等她收拾好,叫了车,窗外的雪已如同鹅毛。
司机问她:“下这么大的雪,你去海边做什么?”
韵春视线从窗外的雪收回,眸光浅亮:“去看雪。”
“不嫌冷?”
“不会。”
“一会儿雪下大了,回去时就不好叫车了。”
“没关系,我让我朋友来接我。”
简单的对话后,司机认真开车,没再问韵春问题。
只是在后视镜瞥了眼后面裹得严实的韵春,口罩帽子围巾都带着,看着确实像是去海边看雪的。
奇怪海边看雪有什么好的,年轻人的思想真是千奇百怪。
半个小时后到了海边,天上的雪没像司机说的那样转成大雪,而是从鹅毛变成了星星点点的雪片,大小如同梨花花瓣。
下了车,韵春仰头望着天空,天灰蒙蒙的,浮着厚重的云层。而飘落的雪花是那么的祥瑞,韵春摘下口罩,哈出了一口气。
她从公路向下走,一步一步走向大海。
海边没有人,沙滩被薄薄的一层雪覆盖,韵春每走一步,就会留下一个脚印。
证明着她来过。
可风吹过,雪落下,那脚印又变得模糊。
无法证明她存在。
走了几步后,韵春又摘下了帽子。白发随风飘起,根根发丝飞扬,衔接着雪花。
从远处看,一个身形苗条的人漫步。她的面前是辽阔大海,海浪汹涌声阵阵,漫天雪花飘落,点缀着其周围空荡荡的空间,肆意飞起的白发,在风中寂静的喧嚣着。
海边的天地有那么一瞬间成为了她的舞台。
但不是。
舞台上的她是充满干劲,活力的,有张扬的魅力,永不言败的决心以及坚持。
而此时的她,嘴角虽然勾着,似乎在笑,可其实眼里没有笑意,也没有光彩,暗沉得和天空厚重的灰云一般。
海岸线随着海浪弯曲绵延,韵春在距离连线两米的地方停下。
她望着海,看着雪花飘进海面被瞬间吞没。
比起湖泊,大海能包容的更多。可它虽大,却远没有湖泊温柔。
她想看湖泊。
可她找不到湖泊,只能来求助大海。
薇薇说想做什么就去做,韵春那段时间想了想,她当下最想做的,是见到路青雪。
所以……
韵春丢下帽子,解开围巾后将其一同丟在了脚边。
仰头,雪已经有停的趋势了。
她等来了一场雪。
也能等来和路青雪见面。
当韵春缓缓低下头,空中的雪也停了下来。
看着海浪将最后的雪花吞没。
韵春抬脚,走向了大海。
第66章 第 66 章
韵春是个旱鸭子。
从小在村子里长大, 村子有田有山,唯独没有河流或者湖。她接触不到水。
因为没接触过,也从未没对其感兴趣过, 加上一直忙着工作、忙着挣钱, 韵春脑中从没有升起过学游泳的念头。
她其实很畏惧水, 畏惧大海。
她在大海前,是那么的弱小。
就像此时, 澎湃狂涛的浪, 漫不经心地扑过来却能直接将她击倒。
韵春瘫坐在了海浪中, 海水浸入了衣服中,融了雪的海水似乎比平时还要冷冽,刺骨的严寒瞬间袭击韵春全身,她不受控制地打着冷颤。
可内心的惧怕非但没有加深, 反而随着这一个浪平静下来。
好像没那么可怕。
只是有些冷。
早已经立春, 马上就是惊蛰,当春雷震醒万物, 春就真正地来了。
而那么冷的冬天她都熬了过来, 海水的冷, 她也可以适应。
她早在寒冽的冬季变成了一个恒温动物, 努力地释然着周围的冷。
韵春从海水中爬起,再次迈着脚步向深海中走。
她曾经对秦星说不会自/杀或者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 现在这句话韵春打算撤回。
同时还要撤回的,是韵春曾经说她从来不会赌这件事, 她以前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付之一炬前都习惯做好规划, 就算没有后路,但也不会让自己过于狼狈。
可是此刻这个想法也变了。
浸泡在冰寒的海水中, 对身体造成了伤害。
这当然不是自/杀,只是在赌。
仿佛那天夜里的烟花,这是一个美丽绚烂的赌。
赌注是她的这条命。
赌的是路青雪会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她能不能见到路青雪。
赢了,值得。输了,就输了。
世间好像没什么留恋的,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都那么的充实美好。
或许也会有一团糟的时候,但去解开那团糟糕,也是生活下去的意义。
韵春不同,她的生活是空的。
一片空白。
自从路青雪和韵月琴接连离开,她的生活看着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但其实没有。
她对金钱没了渴望。
也暂时忘了自己的初心。
不是无欲无求,而是想要的太虚幻,太飘渺。她就不该说路青雪像空气,到头来想要抓都抓不住。
空白的感觉就好像是身处在一间刚装修好的房间,什么都没有,只有满墙的白和空气中的甲醛。
她漫无目的,无所事事,却也不想踏出这间房子一步。
任由甲醛一点点侵蚀她的身体,而她毫无感觉,只当是寻常。
她给自己关了禁闭,任由空白的墙面折磨精神,她却只是坐在地上,仰头望向窗外。
看窗外云卷云舒,听窗外风吹过时的低吟。
感受着玻璃窗外自然的生命力,然后,等一场雪。
现在春天的雪那么难等都让她等来了,那路青雪,是不是…是不是也能等来?
韵春原本还踩在地面走,可是当海水没过腰际时,脚下突然一空,犹如划过天空的星,一闪坠落,泯于宇宙中。
韵春坠入了海中。
海岸并不是平铺的,反而如断崖截断。
突然的坠落让韵春没防住呛了一口水,可能是从来没接触过水的身体自然迸发出的求生本能,韵春扑腾了两下,头露出水面,将口中的那口海水吐掉。而当海风吹过,她的大脑反应了两秒,扑腾地胳膊慢慢停下了动作,就连双腿也平静下来。
深吸一口气后,她潜入了海面下。
白发在水中,似海草般漂浮。
韵春紧闭双眼,憋气导致腮鼓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能憋多长时间,只是在赌憋气的这几十秒里能等来路青雪。
眼睛闭着,耳边便充当了眼睛。水灌满了耳朵,可还是能听到一些声音,她听见了海浪声,听见了海水流动的软绵声。
也听见长久憋气后激烈的心跳声,鼓点般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
终于在入海几十秒后,韵春抿起的嘴张开。
当海水呛入身体中,肺部逐渐停止运作时,韵春睁开了眼睛。
缓慢睁开的眼睛里蓄满了笑。
都说死前会有走马灯,可以看到一生中最幸福的画面。也正是因为她看到了韵月琴,看到了秦星,看到了大家,她的眼里才会被笑填满。
当然,她也看到了路青雪。
那个站在咖啡机前缓缓转过来的身影。
当时所经历的平常,却成了今后不敢奢望的珍贵。
韵春耳边,似有似无地有了声‘小乖’
是路青雪在叫她吗?
但她怎么没看见路青雪?
只看到了一束光。
有束光照入了海里,光线本来打在了韵春的身体上,照亮了她。可随着韵春沉入海底,她离光越来越远。
想到那天,一束光线隔绝了她和路青雪,她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那时她被路青雪拦在了光里。
念此,韵春眸里的笑转变成了释怀与决然。
既然你无法回到光明,那就让我溺于暗间,去找寻你。
身体慢慢下沉,韵春看向碧绿的海面,光影婆娑间,海是那么好看。
如果葬身在海中,不管会被浪带去哪里,好像都能接受。
韵春像是块被打碎的镜子。就算大块镜面还在,却也无法拼回原样,哪怕只是想复刻出整体,不在乎缝隙,却又因为碎掉的玻璃渣,它们的消失无法再让镜子完整。
生活中看似细小的事情就是碎掉的玻璃渣,那些可以不在意,只要大的镜面还在就行。可韵春啊,碎掉的她有四个大的镜面,她却丢失了两个。
工作,友谊还在。
爱情,亲情找不到了。
她不再完整。
可是此时,手指尖流动的海水告诉她,她即将找到丢失的镜面。
赌输了吗?
没关系,看似输了,其实赢了。
韵春黑眸又一次弯起,光线折射入海,斑驳的光芒打在韵春的身上。
每条动荡的波光,浩渺到像是时空裂缝,而粼粼闪动的光是线,将残缺的韵春缝补。
尽管支离破碎,也有人想要你完好无缺。
去做掠过湖面的风。
做飞过夕阳的鸟。
当韵春意识就要消失的前一秒,她感觉腰处有股力气紧紧地束着她。
是被海草缠住了吗?
韵春还有时间想这个。
意识彻底消失的那一秒,韵春的唇被一抹柔软覆盖。
寒冽的海中,韵春等来了湖泊的暖——
意识消失后,韵春陷入了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仰头,入眼一片黑。
前后左右看,还是一片黑。
韵春倒是没感觉慌乱,反而异常地平静。可能是死了一次,什么也不怕了?
她只是怔怔地想,这就是地狱?
连条路都没有?
那她该向哪边走?
当她不经意低头,发现右手食指绕着一圈红线。
她轻轻扯动红线,发现线绕的并不牢固,有松开的迹象。
红线是什么她不知道。
只是这算根红线是她在这黑暗中唯一的方向。
所以她攥紧了线,多绕了几圈,防止线从手上脱落,还用线头在线圈系了个疙瘩。
在她做完这些后,红线隐隐出现在了空落落的黑暗中。只是线的另一端太远,藏匿在了黑色中,韵春扯了扯线,顺着红线的方向走。
还没走两步,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拉力强扯着她的身体,力气大到能撕裂她的身体,只是这抹力气,只是带着她逃离黑暗。
当她渐渐远离地面,耳边是一道陌生的声音,语气是救活一个人后时庆幸:“心率恢复了。”
再次醒来,韵春看到的是一片白。
跟她的大脑一样空白的天花板。
韵春脑袋宕机了几秒,眼眸转动后看到了床边的输液架,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
她转而低眸,望向挂着点滴的手,食指不自然地动了动。
怎么到医院的?
她不应该…已经死了吗?
可那一秒的紧束,是水草还是…?
她是怎么被发现的?
这些,韵春完全不知道。
处在陌生环境,第一反应就是观察四周。她一只手撑着床,慢慢坐起身。这是一个独立病房,房间里只有一张病床,床对面还有…电视?还有一个小型冰箱。旁边好像还有独立卫生间。
韵春第一次见医院病房有这种东西,跟家似的,脑子没转过来,还有点恍惚。
看了看被罩上印着的医院名字,韵春确定这就是医院,不过这家医院是私立的。
好像是莫月家的。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
有人开门进来。
韵春抬头,与面色沉重的秦星对视在一起。
对视的瞬间,秦星眼里的凝郁让韵春莫名心虚。
一瞬间什么都忘了。
秦星身后,莫月跟着一起进来,看到韵春,莫月:“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韵春张嘴想回一个‘嗯’字,但唇动了动,发现嘴唇干裂,嗓子发不出声,想要发声时就会很痛。
她猜可能是被海水呛到了。
韵春手捂上脖子,发不出声,最后只能对朝她走来的两人摇摇头。
意思是没有不舒服。
秦星注意到了韵春的动作,她先是摁了床头的铃叫医生和护士来,然后给韵春倒了一杯水。
想要喂韵春喝水时,韵春抓住了杯子,用气音说:“我自己来。”
秦星无言松开水杯。
喝了水,韵春的嗓子舒服了些。
秦星又自然地接过韵春手中的水杯,盯着韵春看,将水杯向旁边一递。
旁边就是莫月。
而她只是挑了下眉,没说话接过水杯,将其放到了桌上。
莫家长女,莫氏的掌权人,怎么会这么听话,让放水杯就放水杯?
因为莫月知道,秦星此刻正处在低压阶段。
她可不敢惹。
韵春也是。
被秦星直直盯着看,她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眨了眨眼,试图平息秦星的怒火。
也想解释什么,可嗓子开不了口,且无从解释。
只能在嘴张了张后抿住。
秦星见状,终于开口了,声线冷然:“不想活了怎么不跟我说?”
对上韵春的双眼,秦星心里劫后余生,只要想到韵春躺在床上呼吸低到跟没了时的画面,她的心脏犹如被重重打了一拳。
说出的话,语气平淡却难免带着气:“我好安排你去我拳馆里当沙包。”
韵春:“。”
下一秒,秦星的肩膀被莫月拍了拍,就在韵春以为莫月是想劝秦星说话好听些时,只听莫月轻笑了声,说:“只打人不行,打得血刺呼还得请人打扫。打的时候记得套个袋子,打完直接埋了。”
真,体贴入微。
韵春听着两人的话,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
这样的话不会刺激但她,反而让她放松。看到秦星而产生的心虚变淡,被她忽略的问题随即冒了出来,挂水的手指指腹轻摩挲着床单。
她张了张嘴,轻啊了两下发现能发出声音,持着沙哑的嗓音,问:
“你们…”
“怎么发现的我?”
第67章 第 67 章
韵春话音刚落, 门再次从外打开。
除了护士和医生外,还有拿着药盒的徐蓝椋。
看见韵春醒来,徐蓝椋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床边, 抬手在韵春后背拍了一下, 嘴上道:“真行啊你。”
徐蓝椋力气不重, 可还是拍得韵春咳嗽了两声。
医生上前,严肃:“家属不要刺|激病人。”
徐蓝椋哦了声, 走到一边。
韵春配合着医生做检查, 几分钟后, 医生转头对莫月说:“还好发现的及时,目前来看没有太大的问题。等这袋液挂完,去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如果没事, 明天就可以出院。”
莫月“嗯”了声。
医生又转过身吩咐了韵春两句, 对莫月道了再见后离开。
而韵春则是看向旁边正在吃药的徐蓝椋,问:“徐姨, 你怎么了?”
徐蓝椋冷哼了声, “还知道关心我啊?”
知道韵春跳海的那个时候, 她血压蹭地一下升高, 脑袋嗡嗡的,能站在这儿就算不错了。
年纪大了, 真是受不得刺/激。
一旁的秦星轻声:“不是问怎么发现的你吗?”
韵春看向秦星。
秦星说:“当然是徐阿姨发现的你,看到你跳海, 第一时间喊人救你, 还叫了救护车送你去医院。途中联系我, 说怕这件事会给你造成负面新闻,让我在媒体没有收到消息前, 先一步买断消息。”
秦星说完,徐蓝椋紧接着一声冷笑:“说了一起去海边看雪,结果我就转身接个电话的功夫,你倒好,学人家美人鱼去海里游泳了。”
“要不是刚好有个过路人会游泳,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让我这把老骨头跳下去陪你一起归西。”
“不过人家是个好人,把你救上来就走了,我想感谢都没来得及。”
“……”
韵春听着心跳加速,胸口发着胀。有什么在呼之欲出。
徐蓝椋放下药,看向秦星说:“我刚买药的时候,看到大厅里有拿着相机的人,询问护士韵春在哪个病房,你要不下去看看?”
秦星点了下头,跟韵春说好好休息后,转身向外走。
而这时徐蓝椋看向莫月,莫月自然懂她是什么意思,不等徐蓝椋开口,无言点眉跟在秦星身后一同离开。只是在关门时,高深莫测地望向了床上的韵春。
徐蓝椋的话看似没有差错,可韵春醒来的第一句问话就暴露了。
一起出发的人,韵春又怎么可能会问是怎么发现的她?
至于徐蓝椋和韵春在隐瞒什么…莫月眼睛眯了眯。
看着韵春好似在压抑着激动,就等她们离开后宣发出来。
莫月低眉,转身关上了病房门。
门关的那一秒,一直望向徐蓝椋的韵春,情难自禁地张唇,因为激动,她有些发不出声音。
神色着急,可半天只说出了个是字。
徐蓝椋望着她,走到床边,手压在韵春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激动。见韵春眼里满到止不住的期许,她无奈地回答:“确实是路青雪通知的我。”
当秦星说是徐蓝椋发现的韵春时,徐蓝椋就知道,韵春肯定能猜出什么来。
为了不让韵春当面问,她接着秦星的话说,同时也给她能及时发现韵春跳海自|杀这件事找个完美的借口。只要说是她和韵春一起去,那么就不太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怀疑了也没事,只要她和韵春咬定不松口,没人会去追究真相。
而联系秦星,让秦星去挡媒体,这事徐蓝椋想不出来。她根本不会在得知韵春都快死了的那种慌乱时刻,还能想到韵春是个明星,如果爆出她跳海自|杀的事情对她会有怎么样的负面影响。但这件事路青雪不但想到了,还给徐蓝椋说怎么跟秦星沟通,才不会让秦星起疑。
同时又对徐蓝椋说,让秦星联系莫月,这样韵春到医院后能有好的休息环境。
她惊叹于路青雪的心思缜密,也感叹路青雪的临危不乱。
想起她到了海边,远远就看到躺在沙滩上的韵春,而那个时候,路青雪一直护着韵春,才能让命悬一线的韵春,有了生的转机。
不然徐蓝椋不敢想,在这么冷的海水中泡了那么长时间,韵春哪还有活的机会?
得了答案,韵春脑海中紧绷的神经断掉,心口一阵酸麻。
眼眶不自觉地泛红,睫毛根部湿润。
她想:她赌赢了?
韵春双眼亮闪闪,眸中的晶莹远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这一刻,她看到希望。
她没有再问徐蓝椋什么,而是左右环顾着病房,视线不知道停在哪一处。
因为路青雪可能就站在冰箱旁,也可能站在电视边,哦对,或许还会倚在窗边。
不管是哪里,此刻的韵春视线顺着房间从外到里慢慢移动,嘴上轻声喊:“青雪姐?”
眼眸中满是期待,想着路青雪今天穿了什么衣服,做了什么发型,对于她这么做,会说什么,会生气的数落她?还是怎么样?
哎呀,她想不到,一切等看到路青雪就知道了。
可是过去了五秒,路青雪还没有出现。
韵春顿了下,没有看到记忆中的淡薄身影,也没有听到那道柔声。
韵春又一次喊:“青雪姐。”
这次她的语气里带着些坚定,好像认定了路青雪就在这里,只要她喊得诚恳,那么路青雪就会出现。
结果现实给了她重创。
徐蓝椋:“别喊了,她不在这儿。”
韵春一怔。
她不信。
韵春再一次喊:“青雪姐。”
没有回应。
徐蓝椋:“通知我你出事了后,她就离开了。”
失落感袭来,韵春心空了一块,对于徐蓝椋的话,她还是不信:“……可我明明感受到她抱我了。”
头脑清醒过来,韵春回想了下意识消失前的那秒,腰间紧束的感觉不是海草缠上,而是路青雪的胳膊。
虽然被路青雪拦腰抱的次数很少。可她还是能够肯定,缠在她腰间的,是路青雪的臂弯。
路青雪搂上了她,那种感觉不会错。
“有没有可能,那是你失去意识前的错觉?”
韵春眸里的水润让她的眼睛葡萄似的眸乌溜溜,她暂且没有反驳徐蓝椋的话,而是在沉默了几秒后,反问:“她怎么会知道我跳海了?”
徐蓝椋想了一下,回:“因为感受到你生命流失了呗。你忘了,婚书烧掉了,但你们的联系还在,她多多少少还能感受到你的情况。”
韵春不死心地问:“那为什么直接通知你是跳海?而不是我出事了?”
徐蓝椋应对自如:“赶到现场一看,就看到了你跳海,然后又去通知我,在你被救了后,离开了。”
“是她救的我。”
“我刚才都说了,是好心路人。”
“你骗我。”
“好吧,其实不是路人,是我打车的那个司机,我给了他一笔钱,让他不要声张。”徐蓝椋看她,“怎么说,这笔钱你能报销吗?”
“……”
韵春找不到反问的点。
一切静下来后,韵春才感觉手背上的针孔发痒,输入体内的液凉丝丝的。
异样感让韵春浑身不自在。
血管疼?身体疼?还是心脏蔓延出来的疼?
当然她知道不是药的问题,而是她自己。
她拔掉了针头,起身跪在床上,双手抓着徐蓝椋的衣服,看似平静地询问:“你还能见到她吗?”
韵春本想故作镇定问徐蓝椋关于路青雪的事情,可是一句话问出,她的情绪再也无法安定。
刹那间便像是风起后的云,涌动出了海浪似的波涛。
韵春嗓子如同刀割似的疼,可她顾不上那么多,嗓子再疼也没有胸口闷痛的窒息疼。
她扯着嗓子,一句句说:“徐姨,你见到她,能不能帮我问问她,为什么不肯见我?”
“她如果是生我的气,那能不能跟她说见我一面,我当面对她说对不起?”现逐府
“能不能让她别不要我?”
“告诉她,我很想她,我想见到她。”
徐蓝椋看着韵春,像是看到了她自己。她很想将路青雪的事情告诉给韵春,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况且她答应了路青雪不能说,所以…她没办法说出真相。
“医生刚才不是说,让你情绪别激动?”
好在她看到韵春拔掉针管时眼疾手快摁住了韵春的手背,针孔处没有血流出。
慢慢松开韵春的手,徐蓝椋用从来没有对韵春的温柔语气,说:“你还不信她对你的感情吗?”
没办法说出真相,却也不忍心韵春这个样子。
徐蓝椋心软了。
听到徐蓝椋的话,韵春忽然间就呆了。
路青雪对她的感情?
而在韵春深思的几秒后,徐蓝椋手搭上韵春肩膀,轻声安抚:“小春,她不是不要你,只是没有办法见你。”
她只是…身不由己。
韵春恍然:“…什么意思?”
徐蓝椋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想着这两句话应该能让韵春没那么偏执,便笑了下,恢复之前的语气:“我猜的。”
韵春眼里的疑问并没因此褪下,她不信徐蓝椋什么都不知道。
徐蓝椋深知骗不过韵春,她便岔开了话题:
“不管路青雪出于什么原因不见你,但她肯定是不想你受伤的。”
徐蓝椋学着韵月琴的样子,伸手揉了揉韵春的脑袋,这种对孩子般亲昵的举动,她是第一次做,动作略显僵硬。
揉了两下后,实在是觉得不妥,放下手,故作自然地咳一声掩饰尴尬。
“而我也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去跳海,是为了见路青雪?还是一心求死去下面见路青雪?我只希望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发生了。”
“小春,我知道你只是一时间没有想通,也知道你心里藏了许多的委屈,但那些都不是让你放弃生命的东西。只有活着,才能做你想做的。”
“人生路还长,未来还有很多的可能。”
“自/杀,是最懦弱的选择。”——
徐蓝椋在病房陪了她一会儿,就有电话打过来喊她回家,徐蓝椋开始挂断了两个,当第三个工作电话打来时,韵春出声让徐蓝椋回去,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刚才护士来带韵春去检查,虽然对韵春液还没输完自己拔掉针这件事说了两句,但检查后韵春身体没有大问题,也就没再说什么。
徐蓝椋走到床边,双手环胸看着她,“还寻死吗?”
话问的直接,韵春睫毛低垂,遮住了眼里的晦涩,“暂时不了。”
徐蓝椋挑眉:“嗯?”
韵春:“…不了。”
听着韵春将暂时两个字省去,徐蓝椋又问:“我刚才说的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就好。”徐蓝椋没忍住,“你要死了,我怎么向你妈交代?”
韵春接话:“我下去自己跟她说。”
“还讲?”
韵春笑了笑,“好了,你快回去吧。放心吧,我暂时不会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暂时就暂时吧,知道你一时间想不通,但我希望晚上我过来,你还在。”
身后响起秦星的声音:“晚上我看着她,不会有事的,您还是在家休息吧。”
徐蓝椋:“好。”
今天的事,徐蓝椋知道秦星是靠得住的。
她确实得休息休息,头一直晕着。
等到徐蓝椋离开,韵春因为药物的原因,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秦星正坐在旁边的沙发看笔记本,应该是处理工作。
看到韵春醒来,秦星合住了笔记本,走过来说:“饿不饿?刚好订了饭,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韵春笑:“好。”
她冲秦星眨眼:“麻烦你了,星姐。”
秦星呼吸滞了下,沉默几秒后,“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韵春还在想是随便找个理由,比如她只是脚滑不小心掉进了海里,还是向秦星坦白。
没等她想好,就听秦星问:“是不是…有关路青雪?”
韵春愣了:“你…怎么知道?”
秦星反问:“你喜欢她?”
韵春没有犹豫,提到路青雪,她眸光都柔软了下来:“嗯,很喜欢。”
秦星心道果然,她之前的猜想没有错,预感也没错。
秦星又一次沉默,韵春不清楚她在想什么,担心秦星以为她有什么精神疾病,想着要不要也编造个不易发觉的故事骗骗秦星,她还在想故事梗概,想怎么说没有漏洞呢,只见秦星抬眸,冲着她语气认真地说:“韵春,我不想以后的生活没有你。”
秦星说:“殉情这种事,听着挺浪漫的,但其实…浪漫又傻缺。她已经死了,说实在的,没必要。”
韵春:“……”
其实她想跟秦星解释她不是殉情,只是跟自己打了个比较刺/激的赌。
但赌路青雪会不会出现,又不能明确地对秦星说。
索性韵春不解释了。
误会就误会吧。
反正也挺像殉情的。
“你要是喜欢她,可以多看看她照片,跟照片说说话。赴死…我就问你一句,死了你能见到她吗?”
韵春点头:“能啊。”
路青雪是阴差,她要是死了,她们肯定能见到。
秦星话在嗓子口一哽,隐隐抬起的手用了很大的忍耐放下。
要不是看韵春还是个病号,她真想一拳锤过去,让韵春清醒清醒。
死都死了,哪还能见到?
真以为世界上有鬼啊?
这时护士推开门,推着装着饭盒的推车进来,打断了交谈的两人。
同时打断了房间里的氛围。
秦星咽下堵在嗓子口的气,说:“……先吃饭吧。”
吃完饭再开导韵春。
这种事不急一时,得循序渐进,慢慢来。
病床上有小桌板,护士将饭放到上面离开。
秦星的饭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秦星没有立刻去吃,而是问韵春:“要热水吗?”
韵春点点头,“好。”
下一秒,她听见站到病床桌前的秦星发出了疑惑的一声:“嗯?”
“怎么了?”
韵春转头看去。
只见秦星捻着一个球状物,“这个棒棒糖…”
秦星看向韵春:“谁给你的?”
见韵春怔愣着不说话,秦星哦了下,说出了个可能:“估计哪个护士是你的粉丝,偷偷放这儿的。”
今天除了她和徐蓝椋莫月,没有人来探望韵春。
韵春住院这件事,虽然有的媒体已经知道,但还是保密的。
再说送棒棒糖…秦星只能想到是护士送的。
不然哪个来探病的会送棒棒糖这种东西?
哄小孩子吗?
说着她便要把棒棒糖放回桌上,但被韵春伸手接过。
韵春将棒棒糖拿在手中,好像回到了那年夏天。
那颗槐树下。
她说她把路青雪送她的那根帮帮丢了,忘记路青雪送她的棒棒糖是什么味道,但她记得那个棒棒糖的牌子,和手中的一样。
至于口味,她忘了,路青雪或许没有忘。
盯着上面写的橘子口味,韵春弯眸。
嘴角扬起的,是这段时间最发自内心的笑意。
徐蓝椋说的没错,就算不见面,她也该信路青雪对她的感情。
韵春垂落的发丝遮挡了她红润的眸,五指并拢,将棒棒糖攥紧贴在胸口处,轻声回秦星:“不是护士。”
而是——
我的爱人。
第68章 第 68 章
晖市偏北方。北方的孩子, 小时候生病只要吃到家里长辈买的黄桃或者橘子罐头,病好像就会好的特别快。
小小的罐头,蕴藏着长辈的关怀和爱。
而这种时候罐头不再具体化, 它可以是任何东西。
好比此刻这根棒棒糖。
韵春想, 小时候路青雪会拿糖安慰她别哭, 现在又一次用糖来安慰她。
是让她别哭?还是让她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
都是吧。
路青雪一定是希望她好好的。
虽然徐蓝椋一口咬定她是被路人从海中救上来的,可韵春笃定, 腰间的力量来自于路青雪。线住付
没见到路青雪是遗憾, 但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知道路青雪不是不要她、不是不理她就好。
这天晚上, 韵春手里抓着棒棒糖,虽依旧失眠到深夜,可后半夜睡着后,困扰了她几个月的噩梦消失, 她睡得是那样熟。
病房里的窗帘没有拉, 皎皎月光悄悄地洒在病床,将韵春的睫毛照得清晰。
韵春好像感受到了月亮的爱, 梦里的她站立在竹筏, 行于湖泊之上。看着弯月倒映在湖面, 浮光跃金, 清凌凌水面潋滟。
美得宛若仙境。
韵春低眸,上一个梦境里的红线, 还缠在食指上。
红线纤细,她身处的地方不再是黑暗, 可偌大的地方, 这根线还是她前进的指引。
韵春想看红线那端, 是什么。
竹筏停在岸边,韵春不由自主地跟着红线走。
她一步一脚印, 乘着月光,先是来到了湖边的一棵树前。
梨树。
韵春见过梨树,小时候姥姥院子里栽种着,她见过那颗梨树开花是什么样,白色清雅的花点缀着绿叶。
然眼前的这颗梨树,是韵春从未见过的茂盛。白色小花开满了枝桠,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蝴蝶不请自来,围绕着梨树飞啊飞。
韵春眸里满是梨花的倒影,可很快,眸中的这一树梨花画面转变成了路青雪的身影。
韵春望着梨花树,自然的想到了路青雪。她淡泊如梨花,高雅如梨花,清冷的皎白,是月亮下的梨树。
如果路青雪在这个景象中就好了,美人与梨花树,站在一起就已成了画。
不等韵春过多的欣赏,一阵风吹过,树上的梨花簌簌飞扬,犹如跳海前的雪,乱茫茫地迷了韵春的眼。一片花瓣趁乱贴在了韵春的唇上,似清晨醒来的轻吻。韵春将花瓣拿下,未等她细瞧,花瓣从上到下一点点消失。
韵春心蓦然一空,这花瓣消失的画面,很像路青雪离开时。
心里的感伤刚涌起了一点,食指的红线扯动着她,好像在催促她继续向前走。
韵春收敛情绪,脚抬起,正要跟着红线走时,面前的梨树发生了变化。
花落下,果开结。
果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韵春看的目瞪口呆。她知道这是梦,什么都能发生,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梦里的梨树,结出来的果实是石榴?
“什么石榴?”
韵春被这句话问醒。
睁眼,只见秦星站在床边,面露疑惑盯着她看。
韵春睡意朦胧:“嗯?”
秦星拍了下韵春身上的被子,“你刚才大喊了一声石榴,睡癔症了?”
韵春:“…可能吧。”
睫毛轻眨,遮住了眼底的光。
不是睡癔症了,是太想那个有着石榴香的人了。
食指勾了下,想那根红线到底是什么?它的另一端到底在哪?
还能梦到吗?
韵春缓了缓神,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
韵春下床洗漱,吃了早饭,挂完液后就准备出院了。
不过在换好衣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秦星问她:“要不要再待两天,留院观察一下?”
韵春看向她,“怎么了?”
秦星说:“海水那么冷,身体留下毛病可不好。”
“我给她办个会员,有问题随时来检查。”莫月从门外走了进来。
秦星问:“你怎么来了?”
“接韵春出院。”不等秦星追问,莫月解答,“我有事找她。”
说着莫月问韵春:“收拾好了吗?”
韵春:“嗯。”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
洗漱用品之类的,病房里都有,饭每顿都是送来的,不像之前韵月琴住院时还需要自己去食堂打饭……韵春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原来阶层不同,生病住院都是不一样的。
不过韵春除了觉得新奇外,倒没什么其它想法。
她想住院嘛,管它环境好坏,最后康复就行了。
同时她想,不知道她捐的那笔钱,这几天用在了多少家庭身上,给多少的家庭带去了希望?
如果当时韵月琴…念头刚升起,韵春便主动结束了它。
对于过往,‘如果’两字最难戒,也最无用。
对于当下,‘如果’两字是最美好的向往。
如果他们手术成功,韵春祈愿他们经历苦难,仍拥有乐观——
秦星本打算跟着一起的,但下楼时接了个电话,公司有事要处理,便转了弯离开了。
剩下韵春和莫月两人。
车门一打开,韵春就看见了穿着黄色小黄鸭衣服的Merry。看到她俩,Merry在车上跳来跳去,伸着舌头对韵春和莫月打招呼。
韵春笑着上前,伸手摸揉Merry的脑袋,嘴上喊着它的名字。
跟Merry相处这么久,她对Merry的恐惧已经没了。当然了,仅对Merry。对于其它大型犬,她还是怕的。
“先上车。”莫月说。
待上了车,Merry趴在两人的脚边,韵春的手一只抚着它的后背。
相比第一次见Merry时,它胖了许多。
正想着呢,莫月开口:“还记得它之前绝食吗?”
韵春点点头:“记得。”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跟你说完之后,它就不绝食了。”莫月指尖玩着它的狗耳朵,软乎乎的。
韵春一顿,“可能是绝食几天饿了,就开始吃了。”
真的原因是路青雪去看过了它,看到路青雪它就没事了。
莫月轻笑了声,视线落在Merry身上,“后来我想了想,它绝食的样子曾经也发生过。是青雪去世后,它将近一个星期没吃东西,带它去医院治疗,医生告诉我是相思成疾,它挂念青雪,食不下咽。”
“那怎么办呢?人死不能复生。”莫月口吻轻然,“后来我就拿着手机在它耳边,放聊天记录里青雪的语音,还把青雪的视频放给它看,听到青雪的声音,它才开始吃东西。”
这个办法维持了很久,一直到Merry跟她亲近了些,才慢慢停止。
停的开始Merry有明显的戒断反应,而那次绝食,与之前一模一样。
当时莫月就该注意了,但那时忙着处理和易家投标地皮的事情,忽视了。
韵春听着,抚摸在Merry后背的手劲放柔。
小家伙肯定也很想青雪姐吧。
莫月视线瞥到韵春身上,对她说:“今天之后,你养着它吧。”
韵春还没问为什么呢,只听莫月道:
“有它陪着你,你也不至于跳海。”
韵春没懂莫月这句话的意思。
莫月:“医生跟我说,你可能有抑郁症。”
韵春抿唇不语。
她有病,她隐约感受得到。
她知道病因是什么,也知道药引是什么。
可病的那段时间,她找不到药,导致越来越严重。
而现在——
韵春手摸上外套口袋,摸到了棒棒糖的轮廓。而现在,韵春心里空着的地方盖起了一虚墙,暂时能帮她挡避风雨。
“我认识个很厉害的心理医生,用不用——”
韵春打断:“不用了大老板,我暂时不用看医生。”
莫月一顿,“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决定。不看医生也可以,有个小动物陪着,或许能让你的症状好些。”
莫月的提议,韵春挺心动的。
但不是因为她的病,而是:
一是这是路青雪养的狗。
二是有了陪伴,她或许不再孤独。
三是…每当看到Merry,她就会想起和路青雪的生活。
她敛眸,说出了顾虑:“可我有时候工作会出差好久。”
这样根本没办法照顾Merry。
莫月:“一会儿我给你个电话,是Merry的保姆。等你外出的时候打给她,她会去接。”
莫月从包里抽出一张卡,将其递给韵春:“这张卡里是它的零花钱,买什么刷这个卡就行。”
韵春下意识拒绝:“不用了大老板。”
“怎么?你有钱?”莫月挑眉,眯眼:“最近有人用青雪的名义向第一医院捐了笔钱,是你吧?”
知道瞒不过莫月,韵春:“……嗯。”
“那你还有钱?”
没有。
韵春不说话,面上的窘态说明一切。
莫月语气平淡:“它吃的用的比你贵。”
说:“就当是我把小Merry寄养在你那里,钱当然我出,拿着吧。”
韵春嗯了声,接过了银行卡。
不是因为莫月最后的这句话,而是上一句。
卡里剩下的钱她省吃俭用勉强还能活,但Merry要是跟着她…估计得上街流浪。
接过卡后,韵春没有立即装进口袋,而是低头问Merry:“我可以养你吗?”
要是不让她养,她就把卡还给莫月。
手伸到Merry脸前:“给我养你就舔我一下。”
下一秒,原本昏昏欲睡的Merry真的就伸出舌头舔了韵春掌心,表示同意。
韵春弯眸。
摸了摸Merry脑袋后,她对莫月说:“谢谢大老板。”
Merry的关系,韵春此刻才想起问莫月她们要去哪儿,做什么。
莫月红唇微微上扬:“带你去青雪家。”
路青雪家?
韵春心跳快了一拍。
眸中露出来了几分期待。
莫月捕捉到了这个眼神。这是与几个月前,她在韵春提路青雪的名字时,完全不一样的反应。
当时韵春虽表现得与路青雪认识,关系也算不错。但那时的表现也仅限于认识,现在韵春表现的,像是怀念已故的……爱人。
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会让韵春对路青雪的态度发生改变?韵春突然抑郁跳海,还有韵春身边的那位徐大师,她昨天找人调查过,了解了一些她的能力。
还有…
莫月敛下思绪。
美眸紧盯韵春,像是要透过韵春,看到另一个人。
韵春本想问莫月怎么会突然带她去路青雪家,转头却看见莫月身倾向她,魅惑的香水味瞬间闯入韵春鼻子。
紧接着,韵春刚刚加快跳了一下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只因为莫月在她耳边轻问:“青雪是不是还在?你是不是能看到她?”
第69章 第 69 章
四十分钟后, 车子开进了市南的别墅区。
在这儿住的人非富即贵。
绿化很好,即使立春了冬天却没完全离去,旁边的灌木丛却显出了春天的蓬勃。
这个冬天最有生机的或许就是它们了。
车子停在了一幢别墅前。
下车, Merry看到房子, 在车上的困意瞬间消退, 活蹦乱跳地朝别墅跑去,韵春拽不住它, 只能跟着一起向前跑。
莫月手插入大衣口袋, 在她那样的家族成长, 笑是最常见的伪装。此刻,那双一贯用笑来当作武器的眸,微微眯了起来,眼里含着的笑发自内心。
一人一狗的互动画面很纯粹, 无关利益, 只有剪不断的感情。
而连接她们的纽带,是那个洁白温润如梨花一样的人。
青雪, 要是你看到这一幕, 一定也会笑, 会觉得幸福吧。
跑到门前, Merry站起身,用爪子勾着门把手, 韵春拍着它脑袋:“这么激动啊?因为回家了吗?”
莫月走了过来,“好久没带它回来看了, 是该激动。”
说着从韵春手里牵过狗绳, 方便韵春开门。但她没有立刻对韵春说门锁的密码是什么, 而是问:“要不要猜一下密码?”
韵春望向门上的密码锁,眨动睫毛说出猜测:“和米兰的那个一样吗?”
“不是, 米兰的密码是她没喜欢你之前设的。”
韵春呼吸一紧。
这句话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里的密码是青雪姐喜欢她之后设的?也就是说,和她有关?
韵春小心翼翼:“…是我的生日?”
莫月笑了声:“猜对一半。”
一半也足以让韵春心颤了。
“是你俩的生日,你的在前。”
这句话不仅让韵春心颤动,忽闪的睫毛下,眼中漾起了夏日的暖光。嘴角微微勾起,食指按上了九键。
当韵春快速地输入四个数字,莫月唇张,想要提醒后面四个数字是哪几个时,却见韵春不带停顿地输入了后四个数字,丝毫没有犹豫,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就好像路青雪的生日对她来说,跟她自己的生日一样记得清楚。
解锁成功。
莫月眸光亮了亮,几分诧异。她以为韵春并不了解路青雪。
这么看,青雪似乎不是单方面付出?
不过只是生日而已,不太能说明什么。
打开门,Merry‘嗖’的一下率先窜进家。
韵春侧身,示意莫月先进。
家里定时会请保姆来打扫,就连桌上的花瓶里的花每三日就会换新的。一切都像有人居住的模样,这就是莫月的目的,这样她每次来,就不会觉得路青雪去世,而是路青雪前脚飞去米兰开会,她后脚来,两人只是时间错开了,才不会见面。
莫月脱掉大衣,随意地搭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微微转身,单手倚着沙发看向韵春:“你现在还住在老城区?”
“嗯。”
“星儿没说给你换个地方住?”
“说了,但我在那住的习惯了。”
“你现在身价不一样,再住在那里不行。”
人气越大,粉丝基数越大,总会有不理智的粉丝…哦,那些不应该叫做粉丝,叫私生。总之会有思维不太正常的人去扒喜欢明星的住所,去窥探隐私,还有的给明星邮寄带有窃听设备的快递,或者直接进明星的家中…
韵春认为她没那么火,没那么出名,不会有这样的粉丝。但是秦星说总该换一个地方住,因为老城区鱼龙混杂,住了好多混社会的人,还有从牢里出来没地方住的,都在那边租的房子。以前没名没钱,住那里是个小透明,不会被注意,但今后韵春只会越来越出名,时刻有危险。
秦星说的不无道理,可韵春还是拒绝了。她不想换新的地方,因为那间房子里有路青雪生存过的痕迹。
路青雪虽然不在,但韵春站在房间里,目光所及之处,皆皆全是路青雪。
咖啡机处是留有韵春视线最多的区域。
她总是能在清晨的一束光打入时,透过光芒看到咖啡机前从容悠闲的身影。
“以后就住在这儿。”
莫月的声音将韵春从脑海中构造的美好中唤醒。
她怔怔望向莫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怎么?青雪的家你还要拒绝?”莫月拍了拍沙发,转身望着客厅,“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你住进来。而且,她肯定也想你住过来。”
Merry从它的玩具区叼着一颗球跑到莫月脚边,松开嘴,放下球。
莫月蹲下身自拿起球,朝着空处一扔。
当Merry跑去追球时,莫月缓缓起身,对还在沉默的韵春说:“车上我问你青雪是不是还在,你说我在开玩笑,但我这个人吧,向来不会说没把握的事。”
韵春垂在腿边的手蜷了蜷。
莫月走向楼梯,脚踩上楼梯面的那秒,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人说:“跟我来。”
韵春原地顿足了一秒,便跟上了莫月的脚步。
而Merry叼着球跑回来,见两个人都上楼,它立刻丢下了球,从两人身边先一步跑上楼。
回到熟悉的地方,它亢奋极了。
每个角落都要闻一闻,闻空气里是不是还残留着主人的味道。
“二楼除了主卧外,还有一间客房。剩下的房间被青雪改成了衣帽间和她的工作室。”
上楼后,莫月指了指过道里侧的一个门,“那儿就是主卧,你搬进来后可以睡。当然如果你介意的话可以睡在客房,客房阳台的风景没有主卧好,你——”
韵春打断她:“我不介意。”
莫月一顿,转而笑:“好。”
“房间没什么可看的,我带你去她工作的地方看一下。”
莫月转身向过道另一侧走,“她有时候在工作室一待就是一天,我跟她说别这么辛苦,你猜她怎么说?”
韵春视线落在莫月脸上,等待着下文。
莫月的话引着韵春,她不由就脑补出路青雪工作时的样子。
而这时,莫月推开了一间房门。
最先入眼的是三个假体模特,再然后是墙边三个带有玻璃门的柜子,里面堆满了布料。门边的桌上放着一个竹筐,里面堆放着各种颜色的线团,应该怕落灰,上面用塑料薄膜盖着。墙边的两个缝纫机上都盖着布,青色的窗帘间,午后的光漫漫穿过,斜着照向布面,哄睡着曾经坐在机器前忙碌的灵魂。
看到这些,韵春已经能够清楚地想象到,路青雪在这儿工作是什么模样。
画图,量尺寸,裁剪,定型。
一针一线缝补出时光。
莫月悠悠嗓音在空荡房间回响:“她说能够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中,就算忘记时间,忘记身外物也不重要,只要能让自己开心就好。并且做出来的衣服受到那么多人喜欢,这不是辛苦,是幸福。”
房间里,午后的光近乎完美。
莫月在看到如此恬静的光后,眸光不自觉地放柔。
这一刻,她和韵春好像都看见那个身姿柔妙的人坐在窗边的藤椅上,长长的黑发被她用桌上裁剪剩下的布条随意地束起,懒懒散散间,鬓角处一缕细发跑出,弯弯的勾勒着路青雪完美的侧颜。浓密的睫毛在光下的影子宛若蝴蝶,轻轻扇动着画幅,眼里的认真浓于笔墨,手中握着的笔,在图纸上细细描绘。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的沙沙声,在路青雪的耳中一定很悦耳。
它那么的细腻,是路青雪对她工作的热爱。不,不能说是工作,是兴趣与热爱。路青雪对她设计出来的每件衣服,都称作是孩子,会给它们起名字。
不知哪来了一股风,将桌上压着的稿纸吹动。
窗帘微微抖动了下。
房间里光束依旧暖人。
莫月收回视线,不着痕迹看了眼韵春,见对方望着缝纫机的视线深沉,她轻轻开口:“来。”
说着推开了房间里的门。
韵春望去,里面立着几排玻璃展柜,展柜上下都安着暖色的灯,给里面本来就耀眼夺目的礼裙添了层星光。
韵春低喃:“这些…?”
莫月接话: “都是她的设计。”
之前所完成的作品都留在了米兰,这些是路青雪回国后新的设计。
而这些设计…是路青雪去世前的作品。
莫月说,“不过有几件因为青雪去世未完成,有设计师提议由他们接手,做后续工作然后发布。”
韵春脱口而出:“这怎么行?”
“站在公司利益的角度来讲,这是可以的。但站在朋友的角度来说,这当然不行。”
莫月站在展柜形成的过道间,手抚上玻璃,嘴角勾起的弧度满是怀念,“这都是她的心血,不能被其他人玷污。”
未完成就未完成,放在这里,也是一道风景。
公司在她的运营下,不缺几件衣服钱。
莫月从两个展柜中的过道中走出,等着韵春视线从展柜上收回,正好对上了莫月看她的双眼。
四目相对,莫月微微挑眉,问对韵春:“你知道电脑和手机同时登录微信,从手机上删除信息,电脑上的消息并不会被删除吗?”
话题突然的转变没什么,可所说的内容却让韵春一时间慌乱。
莫月所指的不会是路青雪用她的微信劝自己向前看那条消息吧?所以莫月是因为发现这个就猜出来路青雪还在的?不可能吧?
不管是不是,韵春佯装不知情。
她笑了下:“是吗?”
莫月笑而不语,带着韵春走向更深的地方。
走过了三排展柜,因为莫月在前面走,韵春不敢停下脚步看,只能匆匆瞥一眼展柜里的服装。
每一件都是抢眼的存在。
若是流于市场,不知道会被多少人抢购。无论是穿着参加宴会还是红毯,都会是吸睛存在。
…
当韵春视线瞥过最后一个展柜后,视野忽然间豁然开朗。
展柜后方,立着一个四方的玻璃展柜。
而里面陈列的裙子,只一眼,韵春呆在原地。
那是一条鱼尾婚裙。
假体模特上的头纱肆意铺散,上面缀着如星似的碎钻,漫天星辰化作了头纱,裙身被大大小小的钻石点缀,灯光下,每一颗钻石都散发着自身光芒。
韵春做为模特,见过穿过不少的昂贵礼裙,它们条条美的如仙女的衣装。
可眼前的婚裙,是在那些礼裙之上的。
虽没有蓬松的纱裙,却胜在这里。
衣服线条流畅,可以更好的修饰身形,腰间的走线宛若夏日星河,流动着柔柔光莹,裙摆的鱼尾更不用说了,淡淡的弧度下,犹如鱼儿在湖泊游动时,用鱼尾拍打起朵朵水花,精致的可以当做艺术品摆放。
密闭环境下,莫月声音幽幽,“我之所以会知道青雪还在,是因为在她出事前,这条裙子并没有完成。”
“一个月前我来看过,它还是半成品。可在几天前,它却忽然变成了一件成品。”
“我不信鬼神。之前KTV闹鬼,还有我查看电脑时所看到突然多出来的信息,这些都可以解释,但——”
“这条裙子只有青雪,”莫月顿了下,“唯有青雪知道它,了解它,并且能完美地完成它。我不得不信青雪还在,她不仅回来过,还亲手完成了她生前留下的遗憾。”
“她不是为了圆梦,而是想要将它完成,然后送给某人。”
韵春原本静静地听莫月讲话,静静凝眸观赏着展柜里的仙品。
可此时听到这一句,韵春心脏紧缩了下。
她以为这是路青雪为自己设计的?结果是要送给别人的?送给谁?
之前路青雪说死了就是死了,要让身边人接受她的死亡,不做有违常理的事。所以哪怕路婉怡哭得伤心,她也不会出现在对方面前。
可现在路青雪却出现完成了这条婚裙,让现实有了改变。为什么?
莫月转身向韵春,声音低哑:“而这件婚裙…”
“是她为你设计的。”
第70章 第 70 章
一句话, 韵春短暂的耳鸣。
耳畔边出现了蜜蜂振翅的嗡嗡声。
脑海中的弦啪的一下断掉了。
韵春望向莫月的目光闪过了怔,吃惊到唇微微张开些许。
这是路青雪为她设计的?
偏头看向玻璃展柜,韵春眸光凝起。
这时莫月抬脚到了玻璃柜前, 神色晦暗地望着里面的熠熠闪耀的婚裙。
想到了最开始设计这条裙子时, 路青雪认真选料、剪裁、向公司确认韵春的尺寸有没有变化……
她问路青雪你都没有和韵春谈恋爱, 做婚裙有什么意义?
路青雪怎么说的?她说韵春是模特,在她眼里就像是小时候的芭比娃娃, 因为喜欢她, 所有想为她做好多好多的漂亮裙子, 看着她光鲜亮丽,自己也很有成就感。
婚裙只是好多好多漂亮裙子里的其中一条罢了。只不过这一条,是特定场合下才会穿的。就算她们没有在一起,但至少, 韵春穿过她设计的婚裙。她打算以活动为名让韵春穿一下它, 路青雪不是臆想韵春穿她设计的婚裙就是嫁给她,而是单纯的想看韵春穿婚裙的样子。
她问路青雪那你什么时候结束暗恋, 对韵春说明心意?
路青雪笑了一下, 说:“帮她解约后过段时间吧。不然我怕她会因为我帮她解约, 心里有负担。到时候她答应我我反而会难过, 不答应我…我会更难过。”
“不答应你不就说明,就算你帮了她那么多, 但她不会因为对你的感激而妥协于你吗?你应该死心,而不是难过。”
“我当然要难过, 毕竟那样她都不答应我, 说明我在她那里一点魅力都没有。”
莫月当时:“路女士, 请你在你的小家伙面前多一点自信。她不答应你只能说明是她的眼光不行,跟你没什么关系。”
路青雪弯眸笑:“谢谢鼓励。”
莫月:“我只是说的事实。”
不过莫月双手环胸, 道:“那么再讨论一下,她答应你是好事,但如果她有喜欢的人呢?或者真的眼光差到极致拒绝了你呢?你又该怎么办?这条裙子…又该怎么处理?”
路青雪沉默了几秒,认真考虑后问:“是很肯定不会和我在一起的拒绝吗?”
莫月点点头:“是。”
“那么我会回米兰。”
路青雪说:“不再打扰她的生活。”
“至于这条裙子,”路青雪手抚摸着裙面,感受着布料的纹理,慢慢说,“我会认真完成它,将它送给小韵,就当作…新婚礼物。”
被卖掉也好,扔掉也罢,都无所谓。
说完路青雪看向莫月,笑着说:“不过到时候可能要麻烦你帮我送了。”
“嗯?你怕什么?”
“虽然说告白失败还能做朋友,但她见到我难免会尴尬,我不想她为难。”
路青雪说完这句话,笑着对莫月说:“现在讨论这个是不是不太对?我真正应该想的,应该是怎么对小韵告白吧?”
莫月哦了声,问她:“你打算怎么告白?”
路青雪沉吟:“向来都是别人追我。”所以她不会追人,更不知道怎么跟人告白。
莫月点点头:“一样。”
两人莫名对视在了一起,路青雪忽然一笑:“追人的最高境界,是对方反过来追你。你说有没有可能,小韵会先追我?”
莫月:“…刚才那个没自信的人呢?”
路青雪眼里露出柔光,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自己,她轻声说:“喜欢一个人,情绪就是阴晴不定的天气。”
我会自信得如同刚盛开的花朵,觉得过路人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夸我美丽,鲜艳。
我也会自卑得如同水坑里被踩踏的叶子,泥泞不堪,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下意识抬脚,怕脏了他们的鞋。
喜欢让人患得患失,好像丢掉了自我。
但我并没有迷失自我,我还是我,我知道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
喜欢你的那个我,因为你变得多样。
“……”
耳边路青雪的声音是那么清晰。
莫月看着完成好的裙子,胸口闷痛。
这里她并不常来,每当遇到难题或是心事无处诉说了,才会想到来这里,对着空气诉说一下。虽然得不到回应,但常常说了后,感受着空气里流通的祥和,她便没那么纠结。
所以其实,有时路青雪也是在她身边的?
只是她看不见。
她望着玻璃,问身后的韵春:“能让我也看到她吗?”
“我…”
韵春口干,抿了抿唇也无法缓解,最后低声说出:“我把她弄丢了。”
韵春如同做错事的孩子,小声陈述:“没办法看到她了。”
莫月眼神一怔,转头看韵春。她没关心别的,而是问:“这就是你抑郁的原因?”
韵春不语。
莫月继续:“也是你跳海的原因?”
“……我只是想见她。”
“你给我的感觉,不是这么不理智。”
莫月冷声道:“不管青雪还在不在,你也要回到你原本的生活中。去做那个对潜规则嗤之以鼻,靠自己打拼努力生活的人;去做那个无论多大的舞台,都认真对待的模特。”
也是这样,见不到路青雪她虽会低落,但不会将注意过多放在上面。
见一面是奢望。
见不到是现实。
而韵春呢?
居然傻蛋到去跳海?
路青雪知道不?要是知道怎么没气得活过来?
“韵春,我想青雪喜欢的,是你眼里的坚韧。”
莫月冷肃:“而不是连眸光都涣散了的行尸走肉。”
韵春唇抿得更紧了。
几分钟后,莫月去外面接工作电话。
韵春耳边回荡着莫月的话,视线则停在玻璃柜中的裙子上。
这条裙子给韵春带来了很不好的预感。
尤其听到莫月说这裙子是近期才被路青雪做好的时候,她的心里隐隐发毛。
路青雪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说随遇而安吗?
那怎么突然改变现状?
当莫月打完电话回来,将之前和路青雪聊过的怎么处理这条裙子告诉了韵春后,韵春便明白了。
送她婚裙,让她去找别人是吗?
之前劝她向前看,也是让忘记她,去前面的路途遇见新的人是吗?
莫月有事先离开,房间里只剩下韵春一人。
姚望着裙面上璀璨的星河,韵春不再如之前,双臂抱紧身体给自己安全感,也没有哭,而是缓步上前,手抚上玻璃,温感冰凉让她想起了路青雪的体温。
怀念路青雪手掌心的柔。
她弯眸,薄唇扬起笑:“路青雪,你现在的行为,是不是在直接告诉我,你不要我了?”
韵春从口袋中拿出了那根棒棒糖,看着它,低声说:“你对我有感情,但就是不要我了。”
弯下腰,韵春将糖放在了展柜边。不是将它还给路青雪,而是将其存在这里。
随即抬眸,凝望着婚裙。
“…居然还送条婚裙给我。”
“你以为我会谢谢你吗?要不是赔不起,我就剪了它了。你怎么想的啊?让我穿着它去嫁给别人?”
“路青雪,我有点讨厌你,你怎么可以把我拱手让人?”
生气吗?当然。
可生气又能怎么样?
她连路青雪的面都见不到。
韵春笑了一声,笑容似深灰色玫瑰,丢了艳丽的滤镜。
“和你说声抱歉,你的主意落了空。”
“就算往后余生再也见不到你,就算前路漫漫我会遇到许多人,我也不可能喜欢别的人,和别的人同行。”
“我身边的位置,只能是你,也只会是你。你不在,那我就孤身一人。一个人向前走,边走边学着怎么…爱你。”
即使孤身一人;即使前路悠长;即使风雨席卷,我也不会害怕,因为……你是我的底气,是我前进的动力。
“这条裙子,我不会当成是你送我的新婚礼物,我只会当做…是你为了娶我特意准备的。如果有机会,我穿给你看,前提是当着你的面。”
“…”
韵春声音浅浅,嘴角翘起,“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哭?告诉你,我才不会。”
“白发那个夜晚,我就不会哭了。”
那时我深陷洞中,看不见一点光。可是现在,虽然看不见你,但现在你就是我的光,唯一的光。
“我原本就没打算过找另一半,是你让我有这样的想法。你不能勾起我的念头就离开啊?这跟那些玩弄感情后不负责的渣女有什么区别?”
“……你这个坏女人。”
“坏人,”
韵春指尖敲了两下玻璃,对路青雪放出警告:“管你要不要我?反正我要定你了。”
她霸道地说着。
目光落在裙子上,忽然间凝起了眉。
奇怪。钻石的光怎么模糊了?
线性的七彩光芒模糊成了圆点,圆圆点点的,裙面闪着光。
韵春眨眼,一滴清凉的泪着脸颊滑下,泪水挂在下颌,晶莹剔透。
她快速的用手背将泪水抹去。
笑着说:“你这什么钻石啊,闪得我眼睛都酸了。”
“有钱了不起啊。”
“你等我赚了钱,我送你一条满是钻石的裙子,钻要比你这条裙子上的多。”
“但我不熟悉你的尺寸,得量。”
“所以…”韵春眼睫湿润,“见面吧。”
在以后的某一天,我们见面吧。
像去年夏天一样,你突然降临在我身边,给我灰暗的生活带来色彩。
在某天,你再突然出现一次好不好?
如果这件事太难,那就在我孤独地死去时,你来接我。
渡了那么多魂,到时候我这个孤魂,必须得是你渡。
那个时候见面是可行的。如果是那个时候才能见到你,我会在春天来临时;在盛夏火热间;在爽秋瑟瑟里;在落雪的冬季;在随便某一天,踏着青石板路走向你。
路青雪,我将永远持着这个想法活到死去,永远想着你,永远挂念你。
才不会像你所想的那样将你忘记——
或许韵春误会了路青雪的意思,完成裙子可能只是路青雪想送她一件礼物,没有别的想法。
可是当三天后她接到徐蓝椋电话,回到徐蓝椋家,看到躺在床上处在昏睡中韵月琴时,韵春知道,她没误会。
韵月琴活了。
有血有肉有温度,还有呼吸和心跳。
从鬼魂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徐蓝椋说,让韵月琴活过来的,是路青雪。
当韵春处在韵月琴复活的震惊中没出来时,徐蓝椋说:“是路青雪那次找到我,说有办法让你妈活过来,当时我没有告诉你妈和你,只是让你妈留张纸条给你,然后把镯子给了路青雪…”
“她说复活需要一段时间,且不是百分百成功,必须要瞒着你,怕失败了你会难过。”
“可是昨天夜里,她将你妈送了回来,说你妈虽然还没有苏醒,但已经没什么大的问题,过两天就醒了。”
“托我转告你,让你以后好好陪着你妈。”
望着床上的韵月琴,韵春心情复杂,心疼难忍,被泪水模糊的眼眸,眸底晦涩。
她认为,她和路青雪是心有灵犀的。不止路青雪时不时会猜到韵春的想法,韵春自然也懂路青雪的意思。
路青雪想让她好好活着。
送她婚裙、复活了她妈妈,为的就是让她有新的生活,让她不再因为没有妈妈难过。
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她重新有了牵挂。
这样她就不会再赴死了。
我说的对不对?路青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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