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急着找我要催化的灵药, 就是为了快点复活那个人类?”
冥界,千山的府邸。
后院梅花林。
这片梅花林常常引得众仙来赏,神奇之处是这片梅林梅花永不凋零, 常年开绽。梅林颜色由浅至深, 望着身心舒适, 是千山近百年的心血。府邸依山而建,从山间流下的小溪潺潺, 溪面上飘着盏盏梅花瓣。
溪边的一颗千年古梅树下, 千山斜躺在榻, 抬起下巴抿了一口酒。
随着千山开口,不知哪来的风吹来,枝桠抖动,朵朵梅花如雪坠落。
视线眺向酒桌对面, 端坐在蒲团之上的路青雪, 今日路青雪身着一条素色长裙,卷发散落在右侧肩前和颈后, 一双蕴满沉着的眸低下, 睨向飘落在桌面的梅花瓣。
听到千山的问题, 路青雪抬手, 捻起落在酒杯边的花瓣,指尖比花瓣的浅粉还要剔透粉嫩。感受着梅花的软, 路青雪轻轻:“嗯。”
千山轻嗤了声。
她不喜欢那个人类。
上次为了护那个半仙,居然骗她。
还是喜欢坦然的路青雪。
千山玩着酒杯, 有梅花落在她脚上, 有些痒, 她稍稍动了下脚,铃铛声霎那响起。
随着阵阵铃声, 千山又一次开口:“用赢了的第一个赌,跟我要走灵草去重塑她的□□,现在又急着把她送回去,为什么?就为了韵春?”
某人没有回答,低头把玩着梅花花瓣。
千山没有因为路青雪的沉默而停止不语,反而在抿了一口酒后,沾着酒水的润唇微张,兴致盎然道:“啧,我还真没想到她会有那么大的决心,为了见到你居然跳海?你们人类不是最怕死了吗?她不怕死也要见你,如此破釜沉舟,是我之前小瞧她了。”显祝服
默了一下,千山继续说:“还让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会复活那个人类。怎么?是觉得复活了她,她就能接受你了?”
这样固化的思想,很少会有改变。
路青雪松开手指,指尖捻着的花瓣自然落在地面,“没这么想过。”
“那你怎么想的?”
“大人不知道吗?”
被反问,千山眼里闪过了怔,随即笑:“怪我喽?”
千山撩起耳边的发,长发缠绕在手指,弯眸:“是你主动烧掉你们的婚书,输掉了第二个赌,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最多就是让你今后留在我身边而已,可是这个条件你是知道的。”
路青雪道了句没有怪大人后,望向远处林间。
梅林幽深,一眼望不到头。
簇簇梅花间,路青雪的视线落在最深处,眸光犹如溪面上的片片花瓣,不知前方何路。
当时即便知道输掉后要永远留在千山身边,路青雪却还是那么做了。
在听到韵月琴说的那些话时,路青雪虽然陷入了自我怀疑,但还是想坚持一下,万一能有复活的机会呢?可后面韵春的言行,让她忘记了这件事。那时路青雪脑海里只有一件事,答应韵春,让她不要为难。
又听到韵春说要开鬼眼见她,韵春知不知道活人开鬼眼后的世界有过诡怪?招个镜子都害怕的人,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加上那时她其实也不确定能不能复活,所以与其让韵春涉险,不如她主动放弃这段关系。
她们在一起不过是折磨。
反正她是一个死了的人,消失是平常。她想韵春总会接受的。
烧掉婚书时,她感应到和韵春的关系并没有因此断开,所以离开时她对韵春最后说的话,是想告诉韵春,她们结束了。可那时被千山施法带走,她发不出声音。
主动放弃的是她,她不会怪千山。
她的那句话,只是想说:“既然我将永远留在大人身边,那便无法复活。”
虽然这么想,可看到韵春一次次找她,她又怎么心甘情愿留在千山身边,永远不见韵春?
所以当千山问她第一个赌赢了想要什么,她试着要了灵草。
让路青雪没想到的是,她要那株灵草,千山没有难为她,也没有让她换一个条件,只是说让她多做几盘梅花糕便将东西给了她。
求来了灵草,她将东西存起来,想等之后从千山身边逃离,再复活自己,然后去找韵春。
可是当她看到她的小乖居然在一夜之间,部分黑发变白时,她意识到,她可以等,但小乖不能。
所以她去找了徐蓝椋,从徐蓝椋那里要来韵月琴。徐蓝椋最开始是不信她的,不敢拿韵月琴做赌,但抵不过想让韵月琴复活的心,还是将手镯给了她,至少她信路青雪不会对韵月琴做什么,毕竟韵月琴是韵春的妈妈。
徐蓝椋信路青雪对韵春的感情。
这件事只有她和徐蓝椋知道,连韵月琴都瞒着。徐蓝椋是为了韵月琴,路青雪是为了韵春。因为她们两个心里都隐隐有感觉,韵月琴如果知道只有一次复活的机会,她肯定不会同意,只会让路青雪自己留着。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路青雪当然想自留。她不是光风霁月的神仙,没有怜悯众人的神心,她是鬼,由人变成的鬼,有自己的私欲和心思。她也想此刻拥有体温的是她,能够用温暖的手臂去拥抱韵春,让韵春冬天抱着她也不会觉得冷,也想见到韵春,对她说这段时间我也很想你。
可她的私心最终还是败给了破碎不堪的韵春。
她不是圣人,唯一想的是韵春能开心些。
琴姨的复活肯定会让韵春快乐。和琴姨生活,感受琴姨的爱,不正是韵春的愿望吗?
有韵月琴的陪伴,韵春的白发可以慢慢变黑,抑郁也可以慢慢康复。
至于她……
先从千山身边离开再说吧。
路青雪端起酒杯,低眸看着酒水上方她的倒影,轻声道:“将机会给身边的人不是很好?”
至少这样,韵春在世间重新有了亲人。
有所牵挂,有所留恋。
不会再做傻事。
“哼,说得好像你真的放弃了似的。”
千山起身,坐在路青雪的对面,“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说不想每天见到我,就是为了趁我不在,偷偷去看韵春。”
路青雪细眉上挑,坦然地承认:“看她,身心愉悦。”
说着拿起酒壶给千山的酒杯中倒了酒,“工作之余,当让自己看看好的风景,赏心悦目,放松一下。”
“工作会使你快乐。”
“……”
千山没在乎自己说了什么,她喝下酒,问:“不过那个时候你就给自己铺路了?不是说信她吗?”
“信她,但不信我自己。”路青雪漫不经心转着手中酒杯,眼神绵密:“我这不就是因为自己输了赌。”
“后悔了?”
路青雪眸里含着薄笑,不深,“大人难道想说,我后悔了就会放我离开?”
千山:“你想多了。”
“那我后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放下酒杯,路青雪从蒲团起身,冲千山道:“还有工作要处理,我先走了。”
千山急吼吼:“别忘了我的梅花糕!”
“当初答应大人的已经做完了。”
“之前的那些我都吃掉了。你再多做点呗~师姐就要出关了,我想给师姐也尝尝。”
“既然要给万大人,大人你为什么不试着自己做?”
“我不会啊,你教我?”
路青雪:“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那些工作你处理一百年都处理不完,今天的先免了,先教我做梅花糕。”
“原来大人也知道工作繁多。”
千山笑:“不然你以为我让你留在我身边做什么?”
千山觉得她这个赌赢得太值了,路青雪是非常靠谱的免费劳动力,办事没差错,她可以当甩手掌柜不说,还能解闷,还有糕点吃!
要是冥界多些路青雪这样的鬼就好了!
对于千山的耿直,路青雪微微一笑,拒绝:“我没时间。”
“哎呀,好青雪,教教我嘛~”
千山一撒娇,众鬼魂会飘。
真飘的那种。
逃跑的那种飘。
路青雪转身就飘逃了。
要不是起不了鸡皮疙瘩,路青雪胳膊上肯定会有一层。
千山紧跟着,“师姐最爱吃糕点了,你教我做,我给你放假啊。”
眼看身前的白影停下,千山紧接着补充:“当然不能偷着去见韵春。”
路青雪给了千山一个眼神,眼神很直白,意思是那没得谈。
千山到了路青雪身边,好言好语:“你只是调到我府上做事,现在还是阴差,也就是说不能和人类产生感情,我不让你见她,是为了你好。我能帮你瞒一次,可不保证以后也能帮你瞒帝君。”
“而且你也放弃了不是?既然放弃了,感情就没有必要再延续了。”
“再见面也无用,你们之间我说了,是有缘无……咦?”
随着千山的一声疑惑,路青雪垂眸。
她们看见,路青雪的面前忽然多出了一根纤细的红线。
红线穿过梅花林,在片片花瓣下、汩汩的溪声中,轻微晃动在路青雪的面前。
路青雪不由地抬手,想去触碰它。
面对路青雪的接近,红线像是在荒野遇到了猛兽般,警惕地后退,和路青雪保持着距离。
即便这样,路青雪嘴角还是扬起了抹弧度。
因为这根红线,以前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哪怕是她和韵春结冥婚的那段时间,她都没有见过它。
而这是…月老的红线。
路青雪手保持在半空,和红线相对着,两者不知何时才会相交。
路青雪暂时没有关注红线,她的眸光闪烁,另一端她要是没有猜错,是小乖。
想到韵春,路青雪瞳底燃烧起了火焰,淡蓝色的火,焰火灼着她的灵魂,疯狂地烧灼她。
她的睫毛抖了抖,将眼中的情绪收敛,视线从红线收起,抬头向千山看去,眼神意味不明。
千山给路青雪丢下一句‘记得帮我做梅花糕’,匆匆离开了府邸。去了专门掌控人类命簿的地方,找出写有韵春命簿的簿子。
之前她说除非韵春逆天改命,不然不会有和路青雪间存在在一起的可能。而上次韵春跳海后她来查看过,上面有缘无分四个大字并没有消失。
那现在红线是什么情况?
她翻开韵春的那页。
上面有缘无分四个字依旧没有消失,可字却淡了很多。
也就是说,韵春在改变这一命数。
或许随着韵春的改变,命簿上她和路青雪之间,不会再有有缘无分这四个字。
千山瞳孔地震,她说很少会有人改变已定的命数,但历史中不是没有过。
可跳海这种事都没能让韵春的命数改变,如今——
韵春做了什么?
第72章 第 72 章
韵春单膝跪在床边, 轻轻抓着韵月琴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韵月琴掌心的温度一如几年前医院里,轻抚韵春脸颊时的暖,那时光照在脸上, 这些年想起时她总是分不清是夏日的光暖, 还是韵月琴的手暖。此刻, 她终于分辨了出来,暖的从始至终是韵月琴。
屋子里很暖, 掌心的手很暖, 可为什么她还是冷得浑身发抖呢?
那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寒。
耳边徐蓝椋的话, 让韵春如溺冰窖。
徐蓝椋说,复活的机会只有一次,路青雪用在了韵月琴身上。
徐蓝椋说,她和路青雪可能永远也不会见面了。
徐蓝椋说……
她没再说什么, 看着韵春将韵月琴的手放在脸颊, 慢慢埋头后抖动的肩膀,她凝噎几秒转身出了房间。
门关的瞬间, 屋内响起了哭声。
尽管声音再压抑, 哭泣声里的悲鸣无法掩饰, 隔着木板, 细碎的声音持续了近五分钟。
墙上钟表的分钟指向下一格时,卧室的门从内打开。韵春刘海略微凌乱, 双眼通红,睫毛还因为泪水黏成了一簇簇的。从医院出来三天勉强养好的精气神, 这刻又被打回了原型, 粉润的脸颊没了血色, 苍白的唇自然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走到徐蓝椋面前,轻声说:“给我开鬼眼吧。”
徐蓝椋抬眸望着韵春,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看到韵春眼里的坚定,话又咽下肚子,停顿了两个呼吸的时间,说:“…好。”——
开鬼眼很简单,没有那么的繁琐,不到十分钟就好了。
韵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最后看了眼韵月琴,她就回家了。
这几天她在收拾行李,虽然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是几件衣服,和一台咖啡机。但因为房租还有几天,她就想墨迹墨迹,等到了最后两天再搬到路青雪家。
出了门,冷风拂面,韵春戴上了羽绒服的帽子,双手插兜往家里走。
晚上九点,街上没什么人。
韵春目视前方走着,看似没什么,其实韵春的神经是紧绷的。
徐蓝椋说回家的路上或许会看到鬼,让她注意点,别和鬼搭话,不然容易招惹鬼上身,还容易被鬼缠上,吸她的阳气。
韵春从一盏路灯下走过,脚下的影子被拉得纤长,黑乎乎的,空洞且没有灵魂,如同她被沉重的情绪压扁了。
韵春眼睛哭得又酸又干,风吹过,吹得眼睛更加不舒服,她抬手揉了揉眼睛。但好像没什么用,酸涩并未得到缓解,她便打算去附近的药店买眼药水。
之前那段时间也是,哭完后眼睛总会难受,点了眼药水才会好一些。
不然眼睛早就被她哭瞎了。
胃也有点疼,不过这个时老毛病,不用吃药,缓一缓,情绪只要不那么激动就会好。
向前走了两步,韵春有点对徐蓝椋给她开鬼眼这件事持着怀疑态度,觉得徐蓝椋唬了她。
走了半天,一个鬼影都没看到。
其实是因为这一片在徐蓝椋家的范围内,没有鬼敢靠近。起初还因为路青雪存在,这个地方没有邪祟,随着路青雪消失,那些躲在暗处的邪祟又冒了出来。
当韵春走出徐蓝椋家的范围,前往药店的路上。
走出小巷,就算是老城区,外面马路两边也是热闹的。
路两边的店都还开着,小路上人来人往。
韵春走在路上,视线落在来往的人身上。
徐蓝椋说在外游荡的鬼是孤魂,但更多的是恶鬼。有些鬼会藏在人群中,假装自己还活着,当然也有的鬼不会,它们会寻找阳气弱的人类,依附在他们身上,跟着他们回家,吸取着他们的阳气。
还说活人看到的鬼影身上会有微微的光芒,有黑有白,黑为恶灵,白为游魂,无恶意。不过这些光他们会刻意隐藏,乍一看分不出什么,细看能有所分辨。
她想起在路青雪身上看到的蓝色光芒,问徐蓝椋蓝色代表什么,徐蓝椋说她没有见过蓝色的光,她不清楚。
此刻,韵春眨眸,淡淡看着身边的众人。
结果她人都到了药店,什么都没看到。
出了药店,将买来的眼药水揣入口袋,韵春一边下阶梯,一边想要不要去给Merry买点苹果吃。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小孩从韵春的身边跑过,这么冷的天气,小女孩穿着粉色的蓬蓬裙,随着她的跑动,裙摆一颠一颠的,很可爱。
可爱是可爱,但这个天气穿裙子?韵春皱眉,下意识在人群中找小孩家长,又下意识追过去,想将小孩带进店里暖和暖和。
下一秒,她看见小女孩因地面凸起的石砖绊倒,连忙跑上前,弯腰抓住小女孩的胳膊,问她:“没事吧?你爸爸妈妈呢?”小女孩穿得太少,胳膊似雪后屋檐的冰锥般冰寒,冰到韵春握上的霎那缩回了手。
而也在这个时候,韵春发现周围人都用一种近乎怪异的眼神看她。
为什么?
管不了这么多,韵春低头,想扶小女孩起来。
可她看见了什么?
原本穿着小裙子可可爱爱的小女孩,双手撑着地面,脑袋却一百八十度旋转,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起初完好的嘴角,随着她的笑一点一点裂开,呈撕裂状。
小女孩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东西,新奇地笑:“你能看见我?”
越笑,嘴角扯得越大。
浓郁的黑气从小女孩身上冒出,韵春心跳一突,忙站起身,当即抿唇一言不发朝前走。
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孩子’是恶灵。
不止她。
发现韵春这个阳气弱到不行的人类能看到它们时,周围隐藏的鬼魂全都显现了出来,韵春走过一段路,看到了许多散发黑色光芒的恶灵。
它们有的正常,有的却眼流血泪,还有残缺肢体,胸腔和腹部有偌大豁口,血淋淋犹如吞人的兽口,只看一眼,韵春便胆颤心惊。
心口紧缩,屏住呼吸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更让韵春震惊的是,她路过水果店,心里想着要给Merry买苹果,这种情况下她没想买,只是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就看见光亮晃晃的店里,水果店老板的后背上,正趴着一个孩童般大小的鬼魂。察觉韵春在看她,那鬼魂转过头对她笑。
韵春怔愣,那鬼魂长着成年人的脸,但身体却如小孩。是侏儒?不,更像是为了吸老板的阳气,刻意变成那样的。
韵春匆匆收回视线,她向前走,时不时抬头就会发现路过的人身上,有几个身边也有恶鬼颤着。
一个瘸了右腿的人,恶鬼就挂在他的右腿上。走一步,就需要用力抬起那条腿,或者拖着腿走,拖着那个鬼。
一个左手打了绷带的人,那鬼就如猴子挂树般挂在他的胳膊上,晃晃荡荡。
还有……
“姐姐,你能看见我,那跟我玩好不好?”
小女孩追着韵春不放。
韵春不敢回头,不敢回话,闷着一口气向家里快步走,当走过热闹的地方,到了昏暗小巷,韵春不再用走的,她撒开腿跑。
可还没等她跑远,那个小女孩飘到了她面前。
她恢复了正常的样子,萌萌的大眼眨动,语气可怜:“姐姐,我好无聊,陪我玩好不好?”
人畜无害的模样,任谁都忍不住同意。
韵春却不会上当,她心里对于女孩头转到后背那一幕留有阴影。
韵春刚出院,身体还在恢复中,跑几步就出了虚汗。也正是因为身体发虚,路上的鬼才盯着她,想要缠上她,但因为小女孩的原因,那些鬼都没有追来。
韵春双手叉腰,喘着气。
跑是跑不过的。
她尽量地稳定心里的惧怕,面不改色问:“你想玩什么?”
说话时,韵春的手不经意地伸入口袋。
女孩听见她问,咯咯地笑了两声,手伸到眼前,“玩抠眼珠的游戏好不好?”
话音落下,她朝韵春摊开的掌心上多出了一颗眼球,随着她的动作滚来滚去。
眼球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放大的瞳孔瞪着韵春。
韵春立刻转移视线,可却看到了被女孩挖走眼球后的眼眶。
空空荡荡,深幽幽的。不断的有风吹进去,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
只一眼,韵春的胃里泛起了酸水。
眼前那小女孩举着眼球朝她过来,马上就要碰到她的时候,韵春没再犹豫,手从口袋中掏出,将徐蓝椋给她的符纸举在了女孩面前。
女孩瞬间被符纸的光灼到,惨烈地喊痛后,消失在原地。
那颗眼球掉在地上,弹力球般弹了两下后滚落在街边,化作了一滩乌黑血水。
韵春没有在原地多做停留,忍着胃里的难受,将符纸塞回口袋,匆匆往家里跑。
开了鬼眼的世界确实是她不能承受的。
鬼混迹在人群,她无法分辨,一个不小心就会受到伤害。
更别说鬼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怖。
进了家门,韵春都还没缓过神。
跑累了加吓到了,惊魂未定的韵春腿发软,靠着门缓缓蹲下。
听到动静的Merry跑了过来,韵春跪下,一把将它紧紧搂在怀中。韵春头贴着Merry的后背,听到Merry喘气的声音,韵春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先是平静了几秒,几秒过后,在外强装的镇定瓦解,她呜咽着:“呜呜,麦麦,吓死我了。”
“她抠眼珠子,呜呜。”
“没事干抠什么眼珠子啊……”
“青雪姐无聊的时候也没说抠眼珠子玩啊…”
Merry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着韵春的抽泣,它用鼻子拱着韵春的脖颈,湿漉漉的鼻子顶来顶去,安慰韵春。
狗毛挤在鼻子边,韵春鼻子发痒,离开了Merry的后背。
但她还搂着Merry,脸贴在小狗脸边,咕喃:“麦麦,还好有你在。”
不然只有她自己还不知道要缓多久。
又和Merry抱了一会儿,韵春感觉好多了,缓过了神。
她亲了亲小狗脸,对乖乖让她抱的麦麦说:“等着,给你奖励。”
起身,韵春先脱掉了外面的衣服,去厨房洗了手,给Merry拿了零食当做奖励。
Merry吃东西时,韵春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符纸,将其放在茶几上。
以前还觉着这符纸没用,现在她终于见识到了它的厉害。太管用了,明天必须去和徐阿姨多要几张。
这次碰到的是抠眼珠的小孩,下次呢?
给眼睛滴了几滴眼药水,韵春仰头坐在沙发休息。
出院的那天,韵春决定以后会好好生活,认真生活,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这是她对她自己的负责,也是……对路青雪的保证。
她想慢慢生活,慢慢等,总会等到路青雪出现在她面前。
可就在听到徐蓝椋说她们可能不会再见的时候,韵春忽然醒悟。
想见路青雪为什么要靠等呢?等待漫漫无期,花开花落都以为是对方回来了,时时刻刻牵动情绪。
想见路青雪,就应该主动去找她。
不靠死亡,而是靠一步一个脚印去找路青雪。
主动的寻找也是等待,可是在寻找的过程中,花开花落不再是怅然,而是风景。
总有一天她会找到路青雪。
会和路青雪见面。
而开鬼眼,是寻找路青雪的第一步。
既然你不能出现,那就让我来看你。
韵春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婚书端详了几眼,将它放在了路青雪的遗照前。
手指抚上照片,抚着路青雪的脸。指尖停在路青雪眼边的小痣时,韵春开口:
“青雪姐,你最初看到那些鬼的时候怕不怕啊?”
惊吓之余,韵春忽然想起路青雪面对它们时会不会怕?
韵春低眉,“反正我是吓了一跳。”
Merry到了脚边,用头蹭着韵春的腿。
韵春低头看它,它冲韵春摇尾巴,似乎在说主人不在,但还有我陪着你。
韵春弯眸淡笑,转头对照片上的路青雪说:
“不过我不怕。”
“你等着我噢,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就像我被封杀这么久,还能当回模特。
初心不变,那我就能实现梦想。
而现在,路青雪,你是我的梦想。
不管找你的这条路有多长,我都不会放弃;不管路上会遇到多少恶鬼,我都无畏无惧。
等我找到你。
我们见面。
路青雪,等我。
…
而这条不知前路有多长的路,韵春一走就走了五年。
第73章 第 73 章
某不知名的一座山脚, 一辆军绿色吉普停在路边。
高芮时不时查看着手机时间,望着山间的羊肠小路。距离韵春给她打电话说下山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怎么还不见韵春的身影?她也不敢给韵春打电话, 有没有信号、会不会收到先不说, 上一次韵春在山上, 就因为一直没有信号的手机突然有了信号,收到了别人给她打的电话, 铃声让韵春一个恍神, 差点从崎岖的山路滚下。
而眼前的这座山, 比上次的还要陡峭险峻,下山时必须要全神贯注。
上次山平,她说陪着韵春同意了。这次山险,出于她的安全着想, 不论她怎么说, 韵春都没让她跟着,而是让她和司机开车去附近的村子歇息。
她向当地村民打听了, 爬到山腰的道观要两个多小时, 下山或许会快一点, 没接到韵春电话前她便估摸着时间和司机开车过来了。
结果等到了现在。
这两年她跟着韵春跑了许多道观, 她搞不懂,为什么部分道观都建立在深山老林中, 难以寻找?
每次目送韵春上山入林,都是一场不知名为何意的冒险。
正想着, 高芮便见她一直眺望的山坡密林小路间, 走下来了个纤细人影。
挺拔如竹。
虽是夏初, 当地的气候早已炎热。但因为怕被山间不认识的毒草划伤皮肤,人交代在这儿, 韵春穿着严实,一身劲装干练十足。脚下的登山鞋,让她的身高已有一米八,路过稍低的树枝,她撇头绕过。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无力弯腰。
一头红发——自从染过白发,黑发长出来后,韵春好像有了猎奇的心理,五年来,赤橙红绿青蓝紫各种颜色漂染了个遍。
每次染头发还都会上热搜,久而久之,网友给韵春起了个外号——调色盘。
还有网友在看到她因为染头发上热搜,直接发起投票,猜测下一次她会染什么颜色的头发。对于这些,韵春只觉得网友可爱,甚至有时候会在染头发前发微博让大家猜。
红发被她梳成了丸子头,顶在头顶,精气神满满。额前的刘海也被她用卡子别在发间,整个人利利索索的。
看到高芮,韵春抬起左手,向其挥了挥手中的登山棍,勉强算打了个招呼。
高芮在看到韵春的那一秒就迎了上来,她说:“我还想你再不下来,上去寻你呢。”
韵春:“滑倒了,坐在原地歇了会儿,耽误了时间。”
一听滑倒了,高芮立刻围在韵春身边看:“哪里伤着了?”
韵春抬起右手的水瓶,用水瓶底按住高芮的肩膀让她别乱转,安抚道:“一个屁|股墩,你说伤哪了?”
高芮听到一顿:“那你屁|股…没事吧?”
“没事。”
韵春朝车走去,司机看到她,快速打开了后备箱。
这边高芮问韵春:“怎么样?见到了吗?”
韵春淡淡:“嗯。”
“那问到了吗?”
见韵春看向她,高芮打了个结巴,解释道:“我没有想知道你问的什么事,就是想知道这次成功了没。”
韵春笑:“紧张什么?”她回,“没问到。道观是老道观,但上面那位,道行还没我高。”
自从开了鬼眼后,她多少跟徐蓝椋学了些东西,结果上面的那个自称道长的人,谈话间知道的东西还没她多。多半是披上道破自称老道的骗子,在道观寻个度日的工作。
韵春解下身后的背包递给高芮,高芮熟练地接过,将其放到车子后备箱。
包里面装满了各种登山时要用的急需品,而后备箱,甚至连帐篷和锅与水都备着。
一看就能看出韵春有不少的野外经历。
高芮嘟囔:“那又白跑了一趟。”
韵春笑:“不算白跑,至少排除了一个地方。”
旁边司机问现在就走?
韵春点点头,上了车。
高芮坐到了副驾。
不坐韵春身边是想让韵春好好休息一下,昨天赶完通告,打听到这里有座道观,马不停蹄就过来了。
一路上都没怎么休息,早上又早早起来爬上。
然而这样的事经常发生,高芮好奇韵春哪里来那么多的干劲?活脱脱像个不会倒的铁人。
这也更让高芮好奇,韵春为什么对道观情有独钟,只要到一个地方就让她去打听当地附近有没有道观,只要有,韵春说什么都会来。
她想知道为什么,可她只是助理不敢多问。之前问过一句,韵春说她是一个信徒,一直在寻找信仰。
她不懂,而她不懂的不仅是韵春的这句话,还有韵春这个人。
明明三十不到的年龄,她却总能从韵春身上感受出一种经历岁月磨砺后的沉淀。
高芮向后看,韵春正后靠着车座,侧头凝望着外面。
侧脸的弧线从耳根至下颌,完美地修饰着脸庞。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微眯起的眸藏蕴着她读不懂的故事。
她是前两年当的韵春助手,那时应聘的人很多,她刚大学毕业没有工作经验,学历还比不过他们,最终通知她通过面试时,她整个人都处在不敢置信中。
她鼓起勇气问原因,当时韵春坐在办公桌后,脸上的笑意如春风般和煦。是她步入社会接触的第一抹温柔,韵春给了她原因:是她简历上写的长跑冠军,热爱运动,有参加过马拉松经验。
韵春要找的,专业能力不用过强,但一定要能吃苦。
对于不爱运动的韵春来说,能坚持长期跑步的人,是有毅力的。
起初高芮还不理解,后来当她跟着韵春前往各种地方时,才明白韵春说的吃苦是什么意思。
只是韵春不是说她不爱运动吗?怎么为了寻找道观,无论多陡的山,她可以说爬就爬?无论多么长的路,她一声不吭前往?
而且韵春面试她的时候说要吃苦什么的,她还以为后面的工作会被各种为难,因为她面试的不止是韵春的工作助理,还有生活助理。听说生活助理最难做,要伺候艺人的方方面面,如果不满意,难免被刁难。
但她的担心显然多余。
韵春的生活完全不需要她这个助理,私下里,韵春很少让她做这个做那个,工作结束就可以回家。
就连最开始她不知道韵春要进山,一个地方工作结束后,韵春总是让她先回晖市,那段时间她很好奇韵春留下做什么,有次韵春又让她一个人先回去,她便要求留下,跟着韵春一起。
然后她才知道,韵春是要去当地的道观。
道观?这个看似脱离时代的词汇。她以为韵春是一时兴起,结果从司机嘴里得知,她没来前,韵春已经足足找了三年的道观。
或许是好奇,也或许是她有身为助理的职责,即便韵春每次出发寻找道观时不让她跟着,她还是坚持跟着。如果不危险,韵春会让她陪着一起去。但如果像今天这样藏着危险的山,韵春不会让她跟着,只会让她和司机去附近的村落等候,下山时如果手机有信号,就会给她打个电话让他们开车过来等。
其实她想陪着韵春一起登山,但韵春说:“没有必要因为我自己的事,让你陷入危险。”
她问韵春,那你一个人遇到危险怎么办?不怕意外发生,然后…死吗?
提到死这个字,韵春表现不像常人那样畏惧和恐慌,反而…反而眼眸里淡薄的情绪,给她一种韵春是死过的诡异感。
不过那种情绪很快被韵春眼里的笑掩盖,韵春弯眸冲她笑道:“人都是要死的。”
“……”
韵春弯眸笑时的眸,那样的温柔,好像是一片湖泊。
清透的,什么都能包容的湖。
正想着,高芮对上了韵春的双眼。
她陷入沉思,完全没注意韵春转过头来看她。
“怎么了?”
对视在一起,高芮又结巴了,她道:“我想,我想说韵姐你要不要闭眼休息一下?”
韵春颔首:“我知道。倒是你,昨晚应该也没睡好吧?可以适当休息一下。”说着韵春转头看向司机,“刘哥,辛苦你了。要是你想休息可以跟我说,换我来开车。”
马哥回了韵春一句,大致意思是他在车上睡过了,没关系。
韵春嗯了声,跟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回去的路颠簸不平,韵春想睡也睡不好。
聊天结束,她偏头望向窗外。窗外树木郁郁葱葱,又是一年夏,这是路青雪离开的第五年。
五年来,她去了国内大大小小的道观,走过羊肠小路、梯山栈谷,只为向各个道长询问进入冥界的办法,但都是一个回答:冥界的大门只对鬼魂开放,活人是入不了冥界的,就算找到了冥界的大门,也会被拦在外面。
韵春曾经在这五年里认识的鬼魂帮助下,找到了冥界的入口。
但也如众位道长所说,她进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鬼魂出入,她则因为身上活人的气息太重,没多久就被赶回了人界。
她不断地尝试,次次结果亦复如是。
冥界入口处扔她回人界的那两排士兵都认识她了。
长久下来,还跟它们处成了朋友。她向它们询问路青雪的消息,但只听得路青雪在一个大人的府邸做事,没有大人的允许,路青雪不能随便出入冥界。
韵春问那个大人是谁,那些士兵战战兢兢,不敢说出对方的名字。
这不重要。至少她知道了路青雪还在,路青雪只是困在冥界不能出来。
既然路青雪不能出冥界,那她就进冥界。
徐蓝椋说她师父或许知道活人进入冥界的办法,可是她师父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就连她师父之前是哪个道观的,徐蓝椋都不知道,当时拜师时她师父年事已高,或许已经仙逝也不一点。
韵春听到后并未打消念头,反而找得更起劲了。
韵春这几年的事业并没有落下,虽然从台前转到幕后,算是半隐退。但要出席的活动还很多,她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向当地人打听这里有没有道观,然后去向道长询问办法。
她想总会瞎猫碰上死耗子,让她问到一个知晓办法的。
就算走遍万水千山,她也不曾气馁。
虽然和无法和路青雪见面,甚至五年里,就连梦都没有梦到过路青雪,可韵春总感觉,她想路青雪的同时,路青雪也在想她。
很想很想。
韵春望着犹如游龙似向后退的山脉,睫毛稍稍抖动了两下,耷在腿上的手摩挲着指腹。
她时常告诉自己,翻过这座山,越过这条河,就能看见路青雪了。
路青雪就在前方等着她。
或者…路青雪也在找见到她的办法呢?
五年来,她总有一种感觉:她让路青雪在前方的道路等她,而路青雪一定也让她在前方的路上等待。
她们不是背道而驰,而是殊途同归。
她们在心意相通的一条路两端,奋力的向中心点前进。
都在告诉彼此:
会见面的。
一定会的。
第74章 第 74 章
车子开出山路到了水泥路段, 颠簸慢慢小了。
车窗开着,细中带暖的微风拂面,韵春渐渐睡了过去。
这些年她没有梦到路青雪一次, 心里暗暗道路青雪是个小气鬼, 梦都不给梦一下。
不梦路青雪, 她却常常梦到那根红线。
而且还是每去一个道观,回去后就会梦到那根红线。
梦里的她总是不由自主地顺着红线前进, 翻山越海, 领略了许多未曾见过的奇观。
好比之前结满石榴的梨树。
而这次的梦境, 韵春来到了一片望不到头的梅花林。林间有一条小溪,溪水涓涓从山上流下,从高至低的流水中,韵春看到了一条逆游的红色小鱼。不知道它为什么要逆流而上, 只看到它的尾巴不停歇地摆动。它不能停, 停下来就会被水流击退。就算是稍短的一截距离,也是它努力许久才游过来的。
风吹花落, 浓郁的花香萦绕鼻尖。
韵春被一落花吸引了视线, 不由地仰头望。
下一秒, 她被眼前的景象惊艳。纷纷扬扬的花瓣飘落, 好似一场盛大的雪景。
而纤细的红线在雪中,那样的亮眼、鲜艳。韵春不自觉地抬脚, 顺着红线一步一步向前走,仰头观赏着‘雪景’。
‘雪景’过于美丽, 韵春看得出了神。以至于她没注意脚下的石子, 不小心绊了一跤。没有跌倒, 只是身子闪了个趔趄。稳定身心后,韵春无意间抬眸。
前方树影间梅花花瓣阵阵, 而在花瓣间,好似有一曼妙的身姿。
红线的那端,就在它那里。
熟悉的身影让韵春大脑在一瞬间宕机,身体变得木然无法动弹。可就在她盯着林间身影,努力辨认对方是不是路青雪的时候,一朵梅花从韵春的眼前坠落,遮挡了韵春的视线。
一秒的时间,当韵春再次望向前方,那身影早已不在。
韵春起身向前跑了两步,到了那身影刚才在的地方。可除了梅花,什么逗没有。韵春恍惚地想是她太想路青雪了,所以看花眼了?
每次梦境都很短,这次也不例外,还不等分析出看到的到底是人的身影还是错落的梅树构成的影,她就被一道电话铃吵醒。
电话是韵月琴打来的,问她晚上几点能到家。不用说韵春都能猜到韵月琴的意思,她说:“不用等我吃饭,你和徐阿姨先吃,给我留一口就行。”
然后才对韵月琴说了回去的时间,简单聊了两句,韵春挂断电话。
看着黑掉的屏幕里她自己的脸,韵春细细回味着梦里所看到的。
是她看错了吗?
韵春偏移视线,将目光落在梦境里她系着红线的手指。
不管怎么样,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梦境里看到身影。
虽依稀难辨,但……会是路青雪吗?——
冥界。
千山站在梅树下,低眸望着坐在她面前的路青雪,对方穿着一条素色的裙子,头发编在一侧,知性矜雅。
面对千山,路青雪好似没有看见,一直低头看着她的手。准确来说,是看着她手旁的红线。
之前同性相斥般只要路青雪一靠近就后退的红线,此刻虽然没有缠在路青雪的手指上,但却像被安抚的炸毛猫,轻轻地贴在路青雪的指间,供路青雪把玩。
“你还有回头的机会。”千山沉默良久,说道。
路青雪眸光闪动,视线依旧停在红线上,她顿了几秒,没有直面回答千山的话,而是开了另一个话题。
“之前一直是大人你和我打赌。不如今天,我来和大人打一个赌?”
说出最后一个字时,路青雪才缓慢地掀动眼皮,望向千山。
浅淡的眸中只有寡色,未多出其它的神色。
尽管这样,千山却还是看出了路青雪眸里的另一抹变化。那是远比五年前的稳重还要沉淀的神色。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一眼望去只能看到黑乎乎的口,看不出它有多长多高,看不到的深邃。
五年的时间对千山来说是眨眼而过,可对路青雪来说不是,千山不知道原来短短五年时间,可以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路青雪在五年里,做了她百年都不会完成的事情。
而她居然现在才察觉。
她将路青雪关在这里,只祈祷一切不会太晚。
敛了敛心神,千山低低:“什么赌?”
路青雪举起右手,瞥向攀附在她食指上的红线,语气如同水淡而无味,可又如水甘之如饴,“就赌它会不会系在我手上。”
千山一噎,虽然把路青雪关在这里她出不去,可韵春命簿来之前她看了,昨天还留有淡痕的‘有缘无分’四个字,今天彻底消失。
也就是说韵春和路青雪之间的命运指向完全改变。
这根红线,系在路青雪手指只是早晚的问题,除非…
除非红线那端的人放弃。
但红线那端的人会放弃吗?
她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因为这五年,开了鬼眼的韵春一次次不放弃的寻找,一次次生闯冥界。也是路青雪五年来背着她,默默召集游荡在外的孤魂,有了随时能和她抗争的‘军队’。
她们都为了对方而竭力,属于真正的…逆天改命。
还真让她们给改了。千山心里嗤笑了声,笑她自己太信命簿所言。
“大人怎么犹豫了?”
路青雪的嗓音传入耳中,千山抿了下唇开口:“赌注是什么?放你离开?”
“没有赌注,只是一个赌。”路青雪站起身,与千山相对而立。看到千山眼里的困惑,她嘴角露出点点笑意,“就当是给大人你解解闷。”
千山眼里的疑惑更甚。她将路青雪困在梅花阵中,路青雪却并未提出离开,是她不想离开?还是找到了离开的办法?抛去前者,后者更不可能。
她的梅花阵,除了师姐,至今还没被其他人破解过。
那么还有一个可能是……
千山拂袖,若有所思:“你是觉得韵春能找来这里?”
一股风吹过,路青雪接住了一片从面前掉落的花瓣,将它捻在指尖,静静地观赏。
风停下,树枝间的沙沙声也渐渐的停下,当最后一阵细响消失,林子里响起路青雪似风的轻轻低喃。
她说:“我信我们。”——
千山从梅花林中出来,便来到了府邸的另一处院子。
见房门禁闭,她端着手中的梅花糕,来到了院东墙的秋千上,坐在上面,轻微的晃悠。
荡秋千中,千山捻起了盘中的一块梅花糕,放到嘴中轻轻咀嚼。
这是她自己做的梅花糕,是路青雪教的。她做出来的味道虽不似路青雪做的美味,但五年来的努力也算没有白费,至少能咽下。
随着秋千的晃动,脚腕处的铃铛声不断地传入房间某仙的耳朵里。
“喳喳,送你铃铛不是让你来吵我的。”
听到里面的仙说话,千山立刻跳下秋千,一个闪身到了房前。
“师姐师姐,我做了梅花糕给你吃,你开门让我进去呀。”
要不是万水在忙的时候习惯将房门紧锁,外人无法进入,千山或许一进院子就直接闯入房间了。嗯,千山完全没意识到,万水之所以会紧锁房门,其实就是为了防她的。
身前的门在她话音落下后咯吱一声开了。
千山嘴角扬起,踱步走进房间。
绕过屏风,她问坐在案后的万水:“师姐,你这才刚出关,干嘛这么忙啊?”
万水放下手中的物件,美目撩起,虽不怒自威,可对千山说话的语气柔如云:“还不是因为你给我闯这么大的祸?”
“……”
“师姐,你…你知道了?”
“你还想瞒着我?”
“我怕你生我气~”千山斜着靠在万水身边,妖精似地拿起一块梅花糕喂到万水嘴边,讨好地说,“师姐,你快尝尝,我做了好久的。”
万水低睨一眼千山拿糕点的手,没有吃,而是道:“你就庆幸帝君远去赴宴,暂时不知道冥界发生的事。不然,又要受罚了。”说最后一句时,万水指尖轻戳千山额心,无奈地说。
显然这不是千山第一次闯祸。
她们身为帝君的护法,万水除了帮帝君打理事务外,还多一条工作:替千山收拾闯出的祸。
千山闻言,面上的神色转而正经,她将盘子放上案面,身子却还倚着万水。抽出手绢将指间的糕点沫擦去,眸色晦暗:“我也不知道路青雪是怎么背着我召集了那么多孤魂。”
“现在已经完全脱离我的掌控,彻底不受约束,变成了一个能号召万魂的…鬼王。”
她是怎么做到的?
万水柔声:“卧薪尝胆。”
千山不认为:“我可没有为难她。”
“对她来说,你不让她和那个人类见面,就是在为难她。”
千山枕着万水的胳膊,抬眸看着她的师姐,“留在我身边不好吗?我能给她的都给了。”
“她只要一样,而这一样是你给不了的。”
“韵春?”
千山冷哼了声,“真搞不懂她们人类的爱情。原先路青雪跟她结阴婚,我怕她受罚,还替她瞒着帝君。而且是她输了赌答应永远留在我身边的,现在倒好,为了那个人类,居然背叛了我。”
“她只是…太爱了。”
万水手抚上千山的头顶,轻声,“你还小,不懂这些。”
千山愤愤:“我已经一千九百岁了!”
万水:“那也小。”
千山说不出反驳的话,不是因为她不懂情爱,而是跟万水比,她确实小。
万水捏起盘中的一块梅花糕,将其分成两半,一半递给千山,一半到了自己的嘴边。
很甜。
不知道放了多少的糖。
万水下意识的蹙眉,但见千山眨着眼看她,似在询问味道如何,万水还没蹙起的眉头转平,面不改色地咽下嘴里的梅花糕,问:“路青雪呢?”
提到路青雪,千山的注意转移,万水趁机将剩下的糕点放回了盘中,想等千山离开后就着水再吃。
“我把她困在梅花阵了。”
说着千山在心里感应着梅花阵,结果下一秒,她腾地坐了起来。
动作幅度之大,吓得万水一惊。
微微挑眉望向千山,见千山脸皱皱巴巴的,万水试探地开口:“她跑了?”
千山“嗯”了一声,一屁|股坐下,顺势瘫在万水身上,怅然:“师姐,现在怎么办啊?”
万水沉吟片刻:“闭关前,我只是让你注意一些。谁知道你直接将她带在身边?是你养虎为患。”
万水之前卜卦时算到了冥界会有这一骤变,所以特意嘱咐了千山。
千山听万水的话,时刻注意着路青雪,所以路青雪和活人结冥婚她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甚至在那时,路青雪根本不管自己阴差的身份,就开始召集孤魂了,就是为了不断掉和韵春的关系。
所以路青雪也不算是背叛她,毕竟从一开始,路青雪的目的就很明确。
如果不是她太信命簿,导致她做的这些事,间接将事情推到极端。
千山也知道是她做错了,下巴抵在万水的胳膊,低声:“你闭关我太无聊了,就想找她陪我。而且我想有我看守着,她做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谁知道…”
路青雪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短短五年的修炼,居然连她的梅花阵都破了。
那句‘我信我们’,不是之前的‘我信她’,就已经告诉了千山答案。
不是韵春会来,而是她会出去。
“你啊你…管理不严。”万水轻声,“只希望等帝君回来,对你的处罚轻一些。”
千山弱弱地喊:“师姐…”
承受不住师妹的一声喊,万水抿声:“帝君回来前你将功赎罪,或许能好一些。”
“怎么将功赎罪?”
万水道:“趁她羽翼未完全丰满,还无法跟冥界真正抗衡。去把她抓回来押入地狱,让她受地狱之火灼烧。”
千山闻言,指尖一点一点蜷起。
见千山面露难色,万水心里叹气。小师妹性子顽皮,时常闯祸,可都是无心之举。她性本善,虽总是用惩罚威胁那些鬼魂,却从未真正做过会让它们魂飞魄散的惩罚。唯一的缺点就是吵闹些,唤她喳喳,就是因为话密且多。正也是这样,才让万水感觉枯燥的冥界并没那么死板。
此时案上香炉的烟袅袅,千山一言不发。见不惯她这副样子,万水无奈开口,“或者…”
千山眸转瞬望向万水,听师姐给她出主意。或者什么?
不会是觉得她下不了手,师姐替她去吧?
那路青雪不完了吗——
韵春回到晖市已经是晚上八点,等到司机送她回了别墅,是晚上九点半。
进了家后,韵春先是回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后出门。
她要去的不是别处,而是后两排的一幢别墅。
五年前她搬来路青雪家,便想着给徐蓝椋和韵月琴也换个住的地方,但是不好将她们接来一起住,就想着在市里给她们找个交通便利的房区。
谁知道她把这件事告诉给两人,徐蓝椋听到后问她:“你住在哪个别墅区?”
韵春说了地方。
徐蓝椋:“哦,那不用给我们找房子了,我们搬过去就行。”
还不等韵春解释什么时,只听徐蓝椋说:“我在那也有房子。”
韵春当时:“?!”
她不信,先不说那别墅贵得根本买不起,就说谁有别墅还来老城区住啊?
徐蓝椋:“谁说我是买的?那是我给一个大老板看风水,给他看好了,他走了财运,直接送我了一套别墅。哦,他送了我一台车,不过我不怎么开车,一直停在车|库,你开吗?送你。”
徐蓝椋:“怎么就不能住在这里了?我这儿的房租一个月两千,那套别墅租出去月租八万二。我一个月还净赚八万呢。”
韵春:“……”
也是那天开始,韵春对徐蓝椋不再起疑,甚至深感敬佩。
她对徐蓝椋的赚钱能力一无所知。
然后她拍了拍韵月琴的肩膀,开玩笑地说:“妈,我能不能变成富二代,就靠你了。”
想着,韵春已经来到了韵月琴和徐蓝椋住的别墅前。
输入了密码打开门,还没换拖鞋,Merry听到动静就跑了过来。
韵春蹲下身子,揉着Merry的脑袋,“Merry,想我了吗?”
Merry身后,是不明所以的韵月琴:“妞妞,你干嘛去?”
等韵月琴追到玄关口,见是韵春回来了,她松了口气,“我说妞妞怎么突然跑开了。”
韵月琴不习惯叫英文,又觉得韵春喊得麦麦不好听,就一直喊Merry为妞妞。
没想到Merry还很喜欢这个名字,开始时韵月琴这样喊它,Merry不但给了回应,还开心地跳了两下。
狗没意见,韵春想反驳都没用,就随着韵月琴喊了。
韵春笑着起身,给了Merry一个飞吻:“当然是听到我回来了,对不对?”
韵月琴笑:“好啦,快进来吃饭了。”
韵春走过玄关,问:“你们吃了没?”
“吃过了。”
“那就行。”
韵春看了看,不见徐蓝椋身影,她问:“徐阿姨呢?”
“吃了饭就去忙了,还没有回来。”
自从徐蓝椋带着韵月琴搬进来,那些富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徐蓝椋算命、看风水等等很厉害,一直登门请徐蓝椋。还有的富人可能是做过亏心事,请徐蓝椋去给他们驱邪……反正自从搬来后,徐蓝椋生意比在老城区还要多,每一笔赚的钱要多得多。
完全不用担心挣不到钱。
韵月琴跟在身想要帮忙却又帮不上,想去应聘个保洁或者什么工作,但因为没有身份证和户口,只能在家里待着。
失落感席卷时,韵春把Merry交给她,让她跟着Merry的保姆学怎么照顾它,给她找事情做。
后来徐蓝椋托人将韵月琴的户口搞定了后,韵月琴出去工作了两天,可因为心里放不下Merry,就辞职一直在家待着了。也不去想挣钱的问题,韵春每个月都会给她生活费,够她花了。
徐蓝椋也给她钱,但她没有要。为此徐蓝椋还跟她闹了脾气,问她:“韵春给你钱你就要,为什么我给你钱你不要?”
“她是我女儿。”
徐蓝椋脱口:“我还是你另一半呢。”
“…”
另一半。
自从韵月琴睁眼,成功复活后,她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过这种话,没有确定过关系,彼此心照不宣。
但韵月琴心里还是怕的,她怕徐蓝椋嫌弃她,怕徐蓝椋还恨她,怕……
怕的很多,可是在徐蓝椋说出这句话后,忽然就没那么怕了。
重活一次不该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有些该说的话也不该瞒在心底,她该拔掉上面长满的苔藓和杂草。所以那天,她上前将徐蓝椋抱在了怀里,一如当年徐蓝椋亲她时,小心翼翼地吻上了徐蓝椋的眼角,对徐蓝椋说:“这些年对不起你,我……我爱你。”
徐蓝椋哭了。徐蓝椋脸红了。徐蓝椋手足无措的将卡塞到韵月琴怀里,躲回了房间。
徐蓝椋…害羞了。
还没等韵月琴做什么,躲入房间不到一分钟的徐蓝椋出来了,一边抹着眼角的泪水,一边拉起韵月琴的手,拽着韵月琴往房间走,嘴上说:“…让我感受一下你怎么爱我。”
那天后,两人算是正式在一起了。
韵月琴当然不会忘记是谁给她重新活一次的机会,所以吃饭的时候,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韵月琴还是问了韵春,“怎么样?找到能见小雪的办法了吗?”
醒来的那一刻,韵月琴是懵的。
前一秒徐蓝椋让她在离开前给韵春留张纸条,留纸条时她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自私,或许人和鬼可以在一起,她不能接受,但不代表韵春不能接受。她不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韵春的身上,让韵春去承担痛苦。想到韵春那样伤心,她便打算离开前去找路青雪……
结果后一秒再睁眼,徐蓝椋告诉她,她活了,变回了人。
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活了。
得知是路青雪让她活过来的,韵月琴心里复杂,可又做不了什么。
看到当时还是一头白发的韵春,韵月琴连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一切都是她的错。
开始时面对韵春,她小心谨慎,拘谨到连叫韵春名字都要在心里考虑半天。韵春注意到了韵月琴的不对,可也别扭到不知道怎么缓解。后来还是在徐蓝椋的鼓励下,韵月琴才有勇气又一次找韵春谈心,母女俩说了很多。最关键的两点是:她知道韵春没有再怪她,而她也对韵春说,以后她的决定自己不会再参与。韵春尊重她的选择,她也要尊重韵春。
当时韵春抱住她,不敢相信地问她:“也就是说…我可以和青雪姐在一起了?”
韵月琴将她写留言时所想的告诉韵春,她说:“她比我想象的要爱你。”
“人活一世,遇到一个这么爱你的人很难。”
“她爱你,你爱她。只要你们相爱,过得开心,外界的声音是什么样都无所谓。”
“是我目光短浅,心胸狭隘。”
不止是当前,还有二十几年前。
韵月琴抹去眼角泪水,轻拍韵春的后背,喃喃:“苦了你了。”
两人互相理解彼此是前提,为了对方能放下心中坚持,反思自己做的对不对才是最重要的。好在,韵月琴也比她想象中的要更爱韵春,就算接受不了,但也不会再反对,最重要的,是韵春开心健康,其它的无所谓了。话说开,存在母女两心里的芥蒂因此消除。
回到现在。
听见韵月琴问的,韵春摇了摇头:“没。”
没有找到办法是常态,心里却也难免低落。
韵月琴坐在韵春的对面,闻言安慰道:“没关系,总会找到办法的,总会见到小雪的。”
韵春笑了下,“嗯。”
===
韵春吃了饭,坐在沙发上撸狗的时候,徐蓝椋回来了。
看见她,徐蓝椋第一句:“呦,火龙果回来了?”
韵春:“……”
她该习惯的,染黄发徐蓝椋叫她菠萝,染粉色徐蓝椋叫她草莓,染绿色叫她西瓜……
但她还是撩眸,毫无攻击力地回怼:“你才火龙果。”
“我头发是黑的。”
“那我要是把头发染黑了,你怎么叫我?”
徐蓝椋毫不客气:“臭了的火龙果。”
韵月琴洗了碗出来,就听见两人斗嘴,会心一笑,走到徐蓝椋身边,“怎么样?累不累?”
“好累。”徐蓝椋语气软了下来,带着撒娇意味,“想泡澡。”
韵月琴:“那我去给你放水。”
“好。”
等韵月琴去放水,徐蓝椋手指了下韵春,“你。”
接着指向大门,“可以走了。”
说完还指了指沙发上的Merry,“把这条狗也带走!”
韵月琴喜欢这条狗喜欢的不得了,要是它在,韵月琴都不看她。
必须带走。
韵春抚摸着Merry的头,“咱娘俩被嫌弃喽。”
韵月琴正好从浴室出来,听到,“什么嫌弃?”
徐蓝椋干咳了声,“没什么。”说着还给韵春使了眼色,让她别乱说。
韵春点点头,表示了解,下一秒却升起了坏笑:“徐阿姨说让我快点把Merry带走,她不想让Merry在。”
说完韵春揉着Merry的后背,“走吧Merry。”
“走什么走?我给它买的睡垫今天到了,正好试一试。”说着韵月琴叫道,“妞妞过来。”
Merry一下子跳下沙发,跑到了韵月琴身边。
韵春喊:“Merry,你真的不跟我回去吗?那谁陪我睡觉呀?”
韵月琴看向她,“那你今天就在这儿睡,又不是没有你的房间。”
说完带着Merry去了它的新睡垫那,给了它玩具后,又转身进了浴室。
韵春收回的目光对上了徐蓝椋投来的视线,那眼神似笑非笑。
韵春眨眨眼,无辜地说:“不是我不想走哦,是我妈让我睡在这儿的。”
徐蓝椋默了默,问她:“还没见到路青雪?”
徐蓝椋突然提起,韵春以为是在关心她这次有没有收获,收起了神色。道:“没有。”
谁知道徐蓝椋笑了:“嗯,要是见到了,你也不会赖着不走。”
韵春:“。”
互相伤害是吧?——
韵春最后当然没有留宿。
不过也没带走Merry,因为她离开时,Merry已经睡着了。
Merry体重比她还要重,想直接带走是不可能的。
就留在那吧,睡着了也不会打扰到两人。
从别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夏日星空闪亮,点点的繁星镶嵌着锦色的黑。
路两边的绿化树枝繁叶茂,遮挡了半边天,同时也将两边不怎么亮的路灯遮挡,昏昏暗暗的光照下,透亮的柏油马路上是树叶的倒影。
随着夏夜的风吹拂,婆娑的树影闪动,好似浓郁的水墨画。
韵春穿着人字拖,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脚趾晶莹似宝石。穿着短裤的她,长腿露在夏日空气中,暖暖的,感受不到一丝冷意。
而她的上半身,是一件肥大的宽松短袖,将她窈窈身姿笼盖。头发被她肆意地扎在脑后,整个人慵懒之中显着随性。
离开前她跟徐蓝椋喝了瓶红酒,微微的醉意,蒸着她脸颊泛着红晕。
红酒是徐蓝椋准备出来泡澡时候和韵月琴喝的,开始时只给她和韵春各倒了一杯,结果一杯结束,两人都喝得起了兴致,一眨眼一瓶就没了。
韵春抬起手,摸了摸发热的脸颊,然后仰起头,直直地望着星空。
她来到了灯光不明显的暗处,这样没有眼周铺满的光,她能更清楚地看到星空。
她曾说在等一颗流星,向其许愿路青雪不再那么痛。
可她一直没有等来这颗流星。
所以,韵春决定她不等流星了,也决定要换一个愿望。
她的视线集中在了天边一颗黯淡的,闪着微弱红光的星星,心里对它说:“能不能帮我告诉路青雪,我想她了。”
韵春甚至不敢对星星许愿说:让她见到路青雪。
她没有放弃过寻找路青雪,却也被这五年打磨了棱角,这样最终的梦想她不敢一下子许出来。
太大胆了。
不过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韵春对星星说完后,又看向了旁边的弯月。
她在心里说:月亮啊月亮,我想见到我的月亮。
明天,让我见到路青雪好不好?
月亮没有回应。
星星也没有。
只有空中吹拂而过的风,轻轻扫过韵春的面庞。
韵春仰着的脖子发僵,她呼出一口气,眨眸。
这种事情好像没办法拜托星与月,只能靠她自己。
如果许愿有用的话,她早就和路青雪见面了。
韵春刚将视线从天空收回,后肩膀就被拍了一下,身后响起一道童声:
“你回来了怎么不去找我?”
韵春转头,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小女孩飘在半空,正一脸怒气地看着她。
对上韵春的双眸,小女孩叉腰:“你知不知道我是冒着多大的险来找的你?现在冥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处捕捉孤魂,要是被它们抓到,我就要被送去投胎了。”
韵春听到后面微微一怔,心里奇怪冥界怎么突然捕捉孤魂了,不是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但还是关心小女孩:“那你不躲着,找我做什么?”
小女孩:“我无聊,你陪我玩。”
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止一次,韵春先是无奈抿唇,然后手伸到眼前,假装抠下眼球。
实则放下的手伸入了口袋,从口袋里掏出颗糖,递给小女孩,“喏。”
小女孩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我已经六十多岁了。一颗糖果对我是无用的。”
韵春哦了声,手又放到另一边眼前,假装抠下眼睛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了第二颗糖,两颗糖一起给了小女孩:“这下可以了吧?”
小女孩笑着接过:“可以了。”
韵春被逗得笑了下:“没事儿就回去吧,你也说这几天不安全,别乱跑。”
小女孩摇摇头:“我决定了,不等他们抓,我过几自己去冥界。到时候就帮你去给你一直找的那个人带话。你快想想,想跟她说什么?我要是有机会见到她,一定帮你告诉她。”
“你…”韵春说不出话来。
“小丫头被我感动了?”
韵春敛眸:“嗯。”
小女孩倒是没想到韵春会这么诚实,她默了下,“以前不想投胎,是因为想找到生我的那两个人,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了,问他们为什么生我却不养我。但这么多年过去,我没有找到他们不说,却看过了不少跟我一样的情况的事情发生。我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可是在看到有的小孩被爸妈牵着手蹦蹦跳跳走时,我慢慢发现,世界有好有坏。就像我遇到你,我彻底明白人有好有坏,他们不要我,不是我的问题,是他们太坏了。”
小女孩握紧手中的糖果,她想到第二次见到韵春,想要吓唬韵春的时候,韵春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给她的场景。
那颗糖她吃了,很甜。
她没吃过糖,就连身上的蓬蓬裙,还是他们骗她说要带她去游乐场,买给她的。
不愿再回想被他们丢下的画面,小女孩说:“所以我现在就希望,我要是投胎了,能投个好人家。”
韵春眼眶泛红,笑着说:“一定会的。”
她又补充:“不过下辈子无聊别抠眼珠子了。”
小女孩哼了声:“到时候我不在,你想找鬼陪你玩都找不到。”
韵春眼睛发红,跟小女孩相处了五年,也是舍不得的。
小女孩吃着糖:“说吧,想要我带什么话给她?”
“就说——”
韵春突然卡壳了。
对路青雪说什么呢?
说五年不见,我想你了?还是我在找你,你等我?或者说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你也要好好的?
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想说的太多,带一句话太少。
韵春的心里千回百转,认真地斟酌着话,如果小女孩真的能带话给路青雪,那么她想对路青雪说……
“就跟她说我想——”
韵春说道一半,小女孩忽然挂在了她脖子上,一脸惊恐地看了眼韵春身后,然后将头埋进了韵春颈窝。
韵春不明所以,被她突然的行为弄懵:“怎么了?”
小女孩凄厉地喊:“有鬼!!!”
韵春:“…你不就是鬼吗?怎么还怕鬼?”
“她不一样,她身上的气息好浓,好厉害!我感觉她能把我吃了!你快点,把你那些符纸都用在她身上!快点赶走她!”
韵春觉得这是小女孩的恶作剧,虽然说是六十多岁了,但心性还停在孩童时期,时不时就会恶作剧来捣蛋韵春。
不过自从知道小女孩的身世后,面对小女孩无理取闹,韵春更多是随她去的心态。此刻,韵春虽然不信小女孩的话,但还是配合着她,一边应着“好”,一边慢慢转过身。
韵春以为转身后看到的会是空无一影的街道。
可…不是。
远处昏暗的路灯下,一抹单薄的白色身影站在那里。地上没有影子,确实是鬼无疑。
她的身后是略长的街道,两边树木高挺,遮挡着光七零八碎,随着树叶晃动还忽明忽暗,衬得街道诡谲阴森。周边是别墅的栅栏,栅栏上藤蔓缠绕,氛围幽暗。
如果突然看到这样的景象,难免会将人吓一大跳。韵春不可避免的怔愣在了原地,但她不是惊吓,而是…难以置信。
“你灭了她了吗?”
“她消失了吗?”
问话得不到回应,小女孩大着胆子抬头,向后偷看。
见那白影还在,她顿时吓得蹿到了韵春后背。
在韵春耳边一声声质问:
“你怎么站着一动不动?快上啊!”
“不行不行,她好像很强,你应该对付不了她!你快去找你家里的那个半仙,说不定你俩合起来能打过她。”
“你吓住了?”
耳边的吵闹,唤回了韵春丢失的魂。她死死地盯着远去的影子,连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眨眼后对方就不在了。
发干的唇微微张开,干涸的嗓子艰难地发出声音:“……没有。”
“那你干嘛不动?”小女孩问。
等了会儿,等不到韵春回答,反而她身上的寒气越来越冷冽,小女孩有些承受不住,她道:“算了,你身上有符,她大概伤害不到你。我就不一样了,得先跑一步。”
离开前,小女孩没忘记问:“你要跟那个人说什么?”
韵春望着前方的身影,唇翕动着,嗓子如同哽了一块大石头,哽咽了几秒,才说出话来:“跟她说:‘路青雪,韵春想抱抱你。’”
原来韵春找的那个人叫路青雪?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不给小女孩时间多想,她匆匆:“好,我记住了,你保重哈。”
说完小女孩便消失了。
随着她的消失,空旷的街道,除了风与影,月与星,灯与光,只剩下了韵春和前方的身影。
她们好像也变成了密不可分的组合,在这个世界扮演着属于她们的角色。
韵春双腿如同被水泥灌溉,死死地焊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抬起脚,向前一步。
是梦吗?
还是她喝醉了的原因?咸逐府
她怎么看到了路青雪?
抬起的脚落下,韵春不敢再向前,她怕。
怕是虚无的梦境,她上前后梦就醒了。
怕是她喝醉认错了鬼,上前看清是别的鬼后她会失落。
远处的身影看出了韵春的踟蹰不前,沉寂了五年的湖水早在看到韵春的那刻活了过来,此时一双柳叶眼弯起,带着眼角的痣生动。
可是距离太远、灯光太暗,韵春只看到对方笑了,看不清对方看向她的眸有没有下雨。
天空一角有颗流星快速划过,坠向无人境地。
而同一时刻,韵春听见对面的身影唤她:“小乖。”
第75章 第 75 章
多久呢?
多久没有听到这一声呼唤了?
韵春不是掰着指头过日子的人, 五年对她来说不是很长。更别说她早已下定决心,用漫漫一生来找寻路青雪,所以五年显得更加的短。
可为什么……
耳边传来记忆中的柔声, 她忽然就感觉, 五年好长好长。
长到…她居然对路青雪的声音感到了陌生。
长到…就算此刻路青雪在她的眼前, 她却还以为是梦,还觉得是她喝醉酒出现了幻觉?
韵春嘴唇翕动, 她想回应路青雪。可嘴张了又张, 嗓子就是发不出声音。话哽在嗓口, 泪水蓄在眼眶,泛起的泪花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胃抽得生疼。
她却顾不上胃的疼痛,抿紧唇望着远处。一直想见到的身影,忽然在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出现。那种虚假的迷幻感并没有因为路青雪的开口还消失, 反而变得更加浓郁。
韵春有些望而却步。
她直直地看向路青雪, 垂在腿侧的手半握起来,指尖用力地刺着掌心, 想用微微的刺痛感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可是在看到路青雪的那一刻, 胸腔下心脏剧烈跳动, 让她的十指充血, 像是冻伤后又麻又痒,肿胀的没了知觉。
胃又一阵抽痛, 唤醒了韵春凌乱的神智。是啊,胃在疼, 不就是告诉她眼前的不是梦吗?
她见到路青雪了。
路青雪回来了。
韵春眨了下眼, 脸上多了两行泪。
韵春抬手抹去了眼前的泪, 试着抬脚朝路青雪走去。
不管是真的还是幻影,她都该过去看看。
结果脚根本没来得及抬起, 韵春才发现她的双腿发软,原地站着就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
韵春忽然恨自己的这双腿。爬了那么多的山,走过了那么多条路,怎么关键时候起不到作用?
脚下的柏油路,平坦宽广。难道不比陡峭的山好走?不比雨后泥泞不堪的土路好迈脚?
或许听到了韵春的数落,抬不起的脚稍稍有了力量,韵春趁此用力,并拢的双腿迈开。
她迈出了一步,双腿却又没了力气。
不过这次不再需要她前进,剩下不知道多少步的距离,全都路青雪完成。
韵春看见,远处她所梦想的身影,朝着她一步一步走来。
是走。
不是飘。
路青雪也想用韵春找寻她的方式,站在韵春的面前。
在这片土地上留下她和韵春的脚印。
随着路青雪越走越近,韵春和路青雪彼此的眼中,对方的倒影也越来越清晰。
她们的眼中仅有彼此。
心里,也是有对方。
眼见路青雪还有一步就到了眼前,屏住呼吸的韵春犹如溺海时的遭遇,耳边除了泠泠的水声外,窒息的心跳声放到了最大。
现在韵春的耳边除了心跳声,有的是夏夜吹拂而过的风,沙沙作响的树叶抖搂声。
还有,路青雪眼里的下雨声。
路青雪站定,抬手抚上了韵春的脸颊,早在韵春流下第一行泪时,她就想为韵春擦掉泪痕了。她走过来的这几秒,韵春已然泪流满面。
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路青雪湿了手。
她捧着韵春的脸,指尖摩挲着泪痕存在过的地方,轻声喊:“小乖。”
这一声喊韵春听得清晰,路青雪的双眸她也看得清楚。
脸上冰凉的触感是那样的熟悉,是那年夏天她没有珍惜的温度。
韵春张唇,吐出一个字。
因为是气音,声音短又低,路青雪听见了,但还是不确定地问:“嗯?”
“想要什么?”
韵春仰着头,望着路青雪的双眸。
“要…抱。”
韵春自知嗓子沙哑,担心路青雪还是没能听见,她又重复:“抱。”
这次路青雪听清了。
路青雪温柔地笑,张开双臂将韵春拥入怀中。
一手搭在韵春的腰背,一手轻压着韵春后脑,唇抵在韵春的耳边:“好,抱抱。”
抱一下,就不疼了。
路青雪将她断句连成了一句,放在以前,韵春或许会羞涩。现在她却只有心动,因为被路青雪搂在怀里的那一瞬,韵春终于意识到,路青雪真的回到了她的身边。
举起的双手在半空中颤颤巍巍了一秒,随即毫不犹豫地环上了路青雪的腰,抱紧了对方。
抱紧,再也不松手。
额头抵在路青雪肩膀的瞬间,韵春哭了出来。
不是嚎啕大哭,只是将堵在嗓子口的那口气呜咽了出来。
哭声一出,韵春好像学会了说话。
她最先说的是:“骗子!”
带有哭腔的哝哝听得路青雪微微一怔,好像知道韵春后面要说什么,她没说话,只是轻揉着韵春的脑袋。
这样的行为,更让韵春委屈,她低低地说:“不是说只要我想你你就会出现吗?”
路青雪以为韵春后面还要指责,结果等来了韵春握紧拳头撒娇似的捶打她的胸口,“你有延迟啊?!现在才出现!”
路青雪笑了出来,压着韵春的脑袋埋在她的肩头,应声:“嗯,现在才收到信号。”
怀里,韵春嗅着酸酸甜甜的石榴香,闷声埋怨:“又骗我…”
路青雪拍着韵春的后背,宠溺笑意间轻声怅叹:“不骗了。”
===
哪怕牵着路青雪的手,韵春还是觉得不真实。
失而复得的美好,大概是雨后彩虹;是蒙在月亮前的薄云消散;是海浪的潮涨潮退。
是珍惜眼前。
回家的路上韵春跟路青雪肩并着肩,韵春的头就没有正过,一直侧目凝望着路青雪。
不敢让路青雪从她的视线脱离一分一毫。
她怕一不留神,路青雪又消失了。
到了别墅前,韵春开门时说:“我住在你家哦。”
路青雪笑:“认得出来。”
“…”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可能是按密码时,按的是她们两个的生日?
还想侧面告诉路青雪,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路青雪,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了。
门开,韵春侧身,“你先进。”
“好呀。”
路青雪进门后,韵春紧随其后。
期间韵春牵着路青雪的手没放。
路青雪低睨着她们牵在一起的手,随后顺着韵春细白的胳膊向上看,柔软的目光落在韵春脸上。
她的小乖…长大了。
之前脸上还稍带稚气,如今眉眼间只有稳重。
不过韵春所有的成熟,在看到路青雪的那一秒全部崩塌。
五年没怎么哭的她,刚刚哭了有两分钟。回来的路上虽有月亮做伴,可星星闪着晶莹,泪水抹去,眼眶里还布满了湿气。眼尾泛着红,睫毛湿漉漉的。
被路青雪盯着看,韵春略显局促和紧张,视线扫过旁边花瓶里的插花,对这座房子真正的主人说:“布局跟我住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我没有改动。”
路青雪微挑嘴角,盯着韵春的唇说:“嘴干了,去喝点水润润。”
她不在意房子怎么样。在意的,是住在房子里的人。
韵春下意识:“哦,好。”
韵春拉着路青雪走到餐桌边,上面放了瓶某超市买来的石榴汁,很好喝。
这五年她一直喝这个牌子的…石榴汁。
她倒了半杯,一口气喝下后无言看向路青雪。
那意思是她很听话的喝了水。
路青雪眸弯了弯。贤珠夫
她看清韵春眼底的倦色,询问:“时间不早了,洗漱睡觉?”
韵春摇头:“不睡。”
“不困?”
“不想睡。”
困,很困。
赶了一天的路,早就累得想休息了。更别说还喝了酒,酒后的睡意更浓。
但她不能睡。
韵春:“睡醒了见不到你怎么办?”
直白的,直抒心意的一句话,震得路青雪瞳孔缩了缩。
路青雪深抿唇角,默了几秒,口吻缓而慢:“那你就一直不睡?”
“嗯啊,”韵春拉着路青雪向咖啡机走,“我冲咖啡喝,喝了咖啡就不会睡觉了。”
“小乖。”
路青雪停在原地。
韵春转眸看她,“怎么了?”
路青雪看向她们牵着的手,轻声:“松开我。”
“松开你干什么?我一只手也可以冲咖啡的。”
路青雪没说话,伸手去掰韵春紧抓着她的手指,韵春反抗着,不让路青雪这样做。
结果路青雪手在瞬间凭空消失,韵春抓了个空,她的反抗看着像是个笑话。
心紧跟着漏了一拍。
“抓着我是没用的,我想离开随时就能离开。就算你不睡觉看着我,我消失你也没有办法。”
路青雪捏了捏韵春脸颊,五年未见,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她心疼地说:“去睡觉。我保证明天你醒来一定会看到我。”
韵春睁大眼睛看着她,不给予回答。
好像还没从刚才的事中缓过神。又好像在消化路青雪所说的话。
那股缥缈的感觉时隔多年又回来了。
路青雪:“信我。”
韵春还是不说话。
路青雪低眸,“总不能我在你身边几天,你几天就都不睡觉吧?”
韵春深感一股寒从脚底升起,一直席卷到心口,酸涩难忍。她喃喃:“只是几天吗?”
见到路青雪被兴奋冲昏迷中的头脑,此时回过了神,韵春问:“你…怎么会突然回来?那个大人放你出来的?还是你偷跑出来的?那会不会有危险?你会不会受伤?”
她揪着路青雪衣角,怕路青雪忽然就消失了,虽然路青雪说她怎么抓也没有用,但她并不相信路青雪会在她的抓紧中消失。
“想知道啊?”路青雪柔声询问。
韵春点头。
路青雪:“那去洗漱。”
“洗漱后躺在床上,我慢慢讲给你听。”
路青雪指尖点了点韵春鼻尖,白到发光的指关节成了韵春眼前一晃而过的流星。
更美的,是缀在流星后的尾巴。
她听见路青雪说:“今夜让我陪你睡,好不好?”
第76章 第 76 章
听到路青雪今夜要和她一起睡, 韵春第一反应是:洗澡!
吃饭前洗的那次澡她没忘记,但不能阻止她再洗一次。
和路青雪睡觉,得把自己洗香香的。
洗澡前, 韵春找出了条Merry的遛狗绳, 让路青雪拿着一端。
路青雪伸手接过。
下一秒, 就听韵春说:“我很快就洗出来,你在这儿等我不许离开。”
然后便看见韵春半合着门, 拎着另一端进了浴室。
路青雪挑眉, 低头睨着手里的绳子。
狗绳还能这么用?
忍俊不禁了两秒, 很快一抹感伤在心头掀起狂澜。
是不是她之前的消失彻底伤到了韵春?让韵春对她的信任降到了最低,还让韵春对她没了安全感。
路青雪无意间扯动绳子,没两秒,半合的门被从内打开, 见路青雪还在, 韵春松了一口气。
路青雪见状,“抱歉, 不小心。”
韵春抿唇沉默, 顿了顿说:“你进来陪我一起洗。”
“……”
韵春变得大胆了, 不害羞了。
她该笑韵春的成长, 可这不是路青雪想见到的。
因为说出这句话的前提,是韵春对她的患得患失。
路青雪略无奈, 眼里却沁满了柔意,耐心安抚:“说好今夜陪着你睡, 我便不会走, 放心去洗吧。”
对于韵春提出一起洗澡, 要是五年前,她或许会欣然同意。而此刻…不行。
她要想韵春重新对她有信任, 就不能趁韵春对她信任薄弱时答应她任何事。韵春在她这里丢失的安全感,她要一片一片帮韵春捡起来。
韵春上前一步,伸手拽住路青雪的手腕,拉路青雪进浴室:“鬼不用洗澡吗?那不就变成臭鬼了?我可不允许臭鬼上我的床。”
“嫌弃我啊?”
“跟我一起洗澡,我就不嫌弃你。”
“鬼是不用洗澡的。”路青雪反手握住韵春的手腕,说,“你不是说我是空气?你见过谁给空气洗澡?”
路青雪眉眼间染着笑意,“你洗吧。”
“担心我离开的话,你将洗澡水调小些,我在门口唱歌给你听,嗯?”
后面的尾音传入耳中,酥酥麻麻的,韵春想了下,好像没听过路青雪唱歌,考虑过后妥协了:“也,也行。”
“想听什么?”
“你随便唱,只要…”韵春睫毛一抖,“只要让我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你在就行。”
“好。”
韵春迟疑着,将绳子收了起来,见路青雪两手空空,她多想把自己的手塞入路青雪手中……
转身进浴室后,韵春依旧没有把门合上,甚至敞开的弧度比方才还要大。
看着浴室里的按|摩浴缸,韵春想如果路青雪刚刚答应和她一起洗,或许她们就能在里面一起泡澡…再喝两杯酒…不,不能喝酒,喝醉了就无法看守路青雪了。
她一个人,用淋浴冲一冲就行。
韵春脱掉上衣时,耳边出现了路青雪的歌声。
“
今夜还吹着风
想起你好温柔
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
也不是无影踪
只是想你太浓……”
路青雪的声音如同她本人一样温柔,更别说路青雪参杂了感情在曲调中,这首歌唱出来,犹如晚风吹过湖面,韵春心里泛起层层波纹,满是动容。
不安的神经伴着歌声慢慢平复。
“
也许我应该好好把你拥有
就像你一直为我守候
亲爱的人
亲密的爱人
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
……”
一首歌结束,韵春澡还没有洗完。
歌声停下的那一秒,韵春心一空,下意识关了水龙头,张嘴想喊路青雪。
不等她开口,外面又响起了路青雪的声音。
这次换了一首歌。
“
日夜为你着迷
时刻为你挂虑
思念是不留余地
……”
韵春提起的心慢慢下落,因着急而加快跳动的心,在路青雪如咖啡醇厚的柔哑嗓音中恢复了正常律动。
她打开了水龙头。
水龙头洒下的水浇在韵春的肩头,可韵春的脸上却多了两道水痕。
韵春手扶上墙。
墙壁光滑不可靠,韵春的手一点一点缩起防止用力支撑时滑倒。
不管可不可靠,此刻她只是想找一个支撑点,显得她不是无所依。
明明淅淅沥沥的水声距离韵春的耳朵更近,路青雪的歌声却比水声清晰。一声一声传入韵春耳中,催动韵春的泪腺。
“
我要你看清我的决心
相信我的柔情
明白我给你的爱
……
天知道什么时候
地点原因会分手
只要能爱就爱个够
……
我要飞越春夏秋冬
飞越千山万水
守住你给我的美
我要天天与你相对
夜夜拥你入睡
要一生爱你千百回
……”
听到后面,韵春心揪着疼。原来有这么一首歌,如此贴合她和路青雪,这不就是她们的写照吗?当然也可能是千千万万人中谁的写照…路青雪唱出来,韵春想到的只有她们两个。
路青雪流连低回的歌声和冉冉水汽熏染着韵春,淋在身体上的水仿佛是路青雪眼中的雨,潮湿绵密的触感像今夜听见的两声‘小乖’,五年来做梦都想听到的声音充斥在耳边,韵春再也站不稳,蹲下身子保持平衡。
头埋在臂弯,泣不成声。
===
水声沥沥,路青雪还是听见了藏在里面的哭声。
她顿了一下没说什么,继续唱着。
当第二首歌唱完,路青雪在心里想下一首唱什么时,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洗完了吗?”她问。
“…嗯。”
韵春声音里带着哭后的闷腔。
“我没有走哦。”路青雪说。
“我听到了。”韵春顿了两秒,别扭地回。
路青雪轻笑了一声,“姐姐唱的还行吧?”
里面的人嘴硬:“跟我比差了点。”
臭屁小乖。
听韵春说话时还带有鼻腔,正当路青雪想说什么哄哄韵春的时候,浴室的门开了。
路青雪唱歌时背对着门,站在一旁的墙边,视线没往浴室瞥一眼,听到动静,她才转头。
“那什么时候——”
视线落在韵春身上,路青雪话突然截住。
先前她可以随意进出冥界,可以在角落偷偷地看韵春。自从五年前那根红线突然出现,千山发现韵春的命簿有所改变时,就限制了她的自由。自那后,她只能在冥界游动,期间她背着千山收揽不想投胎或者犯了重罪在冥界躲藏的鬼魂,壮大她的势力。第三年被千山发现,她被千山关在了梅花阵,一关两年,哪里也去不了。
五年的时间,她看着那根红线从最开始的排斥,到慢慢接近她,贴上她。
她知道,这是她的小乖在努力。
哪怕见不到她,她的小乖也没有放弃她。
这些先不说,她现在想说的是,她对韵春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年前。
那个用又长又宽松的短袖当睡衣的韵春。
而不是此刻穿着低胸吊带,边缘缝着三厘米宽的花纹蕾丝,欲盖弥彰似的遮掩着ru肉,裙长堪堪遮住臀部的白色缎面性感睡裙。
路青雪错愕了一秒,眼里毫不吝啬升起对韵春的惊艳。
她翘起嘴角,将刚才的短句补充完整:“什么时候让我听听你的歌喉。”
路青雪前后句的停顿没超过五秒,不长不短,正是被惊到后该有的反应时间,韵春很满意路青雪的反应。
她笑着转身向卧室走,“听我唱歌有条件的。”
路青雪跟在她身后,视线从那双细长直、白皙且匀称的腿上扫过,落在韵春未刻意扭动却曼妙如同酒杯中摇晃的红酒般诱人的腰肢,又看到韵春后背明显有锻炼过的肌肉线条,弯了弯眸,默不作声。
没听到身后路青雪声音,韵春猛然转头,正好撞上了路青雪含笑的眸。
韵春抿了抿唇,“快点跟上我。”
路青雪:“好哦。”
等路青雪到了韵春身边,她问:“你干嘛不问我什么条件?”
“因为忽然就不想听你唱歌了。”
韵春看她。
路青雪大方地扫了眼韵春的睡裙,最后视线落在韵春脸上,如实:“你本人比你的歌喉更要有吸引力。”
韵春:“…”
她不自然地咳了声,虽然选这条裙子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路青雪注意,但路青雪这么直白,反而让她有了羞涩。
好在走到了卧室前,韵春转身就要进房间。
路青雪疑惑地嗯了声,问她:“你在次卧睡?”
“对呀。”韵春眸转向路青雪,“主卧是留着你回来睡的嘛。”
路青雪心里稍稍感动了下,没有纠结主卧还是次卧,跟在韵春身后进了卧室,“睡哪里都一样,主要是身边是谁。”
坐在桌前涂抹护肤品的韵春听到这句话眼里的光暗了暗,没说什么。
一直到两人上了床,韵春将卧室里的大灯关掉,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灯光呈暖色,照得房间里暖洋洋。
夏日夜晚本就是热烘烘的,有灯光的衬托应该更热,可韵春没感觉,她反而很清爽。
因为…她的人形空调回来了呀!
路青雪侧身在床侧,韵春躺在床里,开始躺下时她的双手无处安放,总觉得放在哪里都不对,待路青雪躺在身边,韵春将双手交叉搭在腹部,侧眸看了眼路青雪后,又转头望着天花板。
她说:“这几年每天夜里我都会将客厅的一盏灯打开,让它替我在晚上等你,也怕你回来家里太黑你找不到方向。”
“今天它可以休息了。”
路青雪胳膊支撑在韵春的枕头上,看着就像是把韵春圈在了怀中,听到韵春说的话,她慢慢低下头,脸轻轻地压在韵春的头顶,感受着韵春发丝柔软,轻声:“你也可以休息了。”
“我不能。”
韵春嘴发干,她抿了抿,“你说还要离开…我怎么知道你这次离开是多久,我们要隔多久才能再见面?”
“只是去处理一些事,不会…”路青雪顿了下,“不会不回来。”
“是吗?”
“嗯。”
“不能不处理吗?”韵春也知道她这句话有多可笑,多么任性,但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她好怕路青雪离开,再回来是在下一个五年。
“小乖,我要上班。”
“……”
“别骗我了。”韵春道,“要是上班,怎么可能上五年一天假都没有?还不让你和我见面,不让你出冥界…难道就你一个被它压榨吗?”
“所以我跳槽了,自立门户。”路青雪一本正经,“正在创业阶段,很忙的。”
昏暗的光下,韵春眸光闪动,她当然知道事情不是路青雪说的这么简单。那些士兵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敢说,就足以说明对方在冥界的地位有多恐怖。
但此时她不想再纠结这件事,路青雪不是说还要待几天吗?
明天再问也不迟。
在浴室听路青雪唱歌的时候,韵春就想今晚要活在重逢的喜悦中,而不是去担心还未发生的事情,不是没完没了的哭哭啼啼。
韵春身体动了动,她抓上路青雪空着的那只手腕,带着路青雪的手到她的脸颊。
“我很想你。”
“我知道。”路青雪唇贴着韵春的发,柔声,“我也念你得紧。”
韵春嘴角微微上翘,抓着路青雪的手到嘴边,轻轻的一吻后,又带着路青雪的手到了白色蕾丝边处。
哑声:“它们也很想你。”
感觉到路青雪的手僵住,韵春嘴角的笑意更深,仰头望向路青雪,音调缠绵:“是不是大了些?”
路青雪还处在韵春的大胆带来的余震中,听到韵春的问题,她的手下意识抓捏。
感受了下, “……嗯。”
韵春从喉间发出了声笑。侧过身体,抓着路青雪的手松开,顺着胳膊上滑,最后勾上路青雪的脖子。
上仰起头,鼻子在路青雪的下颚蹭了蹭,唇不经意地,若有若无地蹭过路青雪的嘴角,最后一路蹭到路青雪的耳边,吐出了淡淡温热。
“我的嘴也很想你。”
韵春舌尖扫了下路青雪耳垂,随即偏正头,在暗淡的光下与路青雪的对视。
认真地说:
“姐姐,来接吻吧。”
第77章 第 77 章
路青雪吻上来的那一秒。
韵春心跳骤停了下。
她喉间发涩、发酸、发痒。
说好不哭, 眼里却又烘染出了水汽,昏暗光下,闪动的眸光犹如天边的星。亲吻时本该合住的眸陡然睁大, 睫毛似风中的合欢树叶子, 簇拥在一起颤巍巍地抖动。
勾在路青雪后颈的手臂也朝着她的方向收紧。
这是——离别五年第一个吻。
轻轻的, 柔柔的。
陌生?没有。
路青雪薄唇的凉柔,韵春唯有熟悉。
路青雪亲一下就离开了, 韵春还以为这是接吻的前戏, 微微抿唇等待路青雪接下来的深吻。
但是没等到。
她眼巴巴望向路青雪, 后者揉了揉她的头顶,说:“好了,睡觉吧。”
韵春:“……”
说好的接吻呢?
亲这一下哄小孩呢?
眼里的水汽非但没有下去,反而又深了些。
搭在路青雪肩头的胳膊收回, 韵春翻身背对起了路青雪, 双臂环抱着腿将身体缩了起来。
一整个委屈。
路青雪凝眸,上前将弓成虾米的人圈入怀里。
接触在一起的那一秒, 韵春出声:“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路青雪稍微愣了下, “什么?”
五年, 韵春有很多话想要对路青雪说, 可是除了对路青雪的遗照絮叨外,她找不到任何能和路青雪聊天的可能。
那些话只能憋在心里, 升起时落下,似空气里的浮沉。久而久之, 就化作了尘埃。
而憋在心里最久的, 已经从尘埃变成了化石的话, 就是这一句。
她双臂用力收紧,紧紧地抱着自己, 一如当年摔倒在地,靠自己给自己安全感。
哪怕身后是路青雪,韵春也不敢放开自己。
不敢回头看。
“当时我让你烧掉婚书……”这件事已成了韵春心里的伤,是心里抹不去的伤痕。毕竟就是这件事,路青雪才离开了她。
堵在心口的石头让韵春喘不上气,艰难地呼吸下,石头被滋养的越来越大。
韵春屏住呼吸,低声:“你还有在生我的气吗?”
“有。”
韵春呼吸一滞,心脏那里酸涩。跟她想的一样,路青雪不跟她接吻,就是因为还在怪她,还在生她的气。
路青雪后面对她好,仅是因为路青雪包容她,不跟她计较。那片湖泊容纳了她所有的任性。
她该向路青雪道歉的。可道歉就会被原谅吗?她还是伤了路青雪的心。
就在韵春陷入自责的怪圈中出不去,路青雪忽然撕开了一道裂口走了进来。
她问韵春:“怎么想的去跳海?”
韵春一怔。
拥紧的手臂松开几分,缩起的脑袋也冒了出来,偏头望向路青雪。
路青雪说的生气…是指她跳海那次?
路青雪轻抚着韵春的头发,明明是带有朝气的一片火红,她却看见了如雪似伤心欲绝的白。
眼底涌上心疼,路青雪低头,在韵春的耳边轻声说:“吓得我差点又死一次。”
韵春呼吸浅浅:“那我没死成,是你替我死了?”
路青雪:“是你替我活了。”
韵春失笑一声。
笑声消失,她们忽然谁都没说话,自然地陷入了沉默。
韵春屈起的腿慢慢展开,身体又变成了平躺。
“所以…你没有生我的气是吗?”
“没有。”路青雪说,“我选择烧掉它,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因为当时的我觉得我给不了你幸福,不如离开你,让你以后有好的生活。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和喜欢的人手牵着手走在街上,不用东躲西藏。可以晒明晃晃的太阳,而不是将窗户里的路灯当成月亮。”
韵春食指不受控制地跳了下。
“你应该问一下我的意见,而不是自己做决定。”韵春垂下了眸,慢慢地说,“我想要的,是想牵你的手直接牵,想和你说话直接说。就算被当成精神病哪又有什么关系?我才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要你知道我是正常的,只要我能看见你,拥抱你就好。”
“当时你多半是因为我妈找你的原因,她和你说了一些话。当然我也知道,你是在迁就我,就因为是我让你烧的它。”
韵春咬唇,“可我妈说那时你会在五天后给她一个回复,我想问…如果我没让你烧掉婚书,五天后你要对我妈说什么?”
“不重要了小乖。”
她没有办法跟韵春说之前的决定,说完只会让韵春陷入更深的泥潭。路青雪哑声,“都已经过去了。”
“过不去。”韵春低声,“五年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我在想,是不是当时你就找到了——”
韵春话停住,不是她不说,而是路青雪捏着她脸颊两侧,将她的嘴捏成了金鱼的样子,让她嘴撅着说不出来话。
她蹙眉,继续说:“复活的办法。”
而路青雪听到的是这样的:“……#&#@%¥*&*”
在她的眼里,韵春的嘴一张一合,宛若小金鱼在水里吐泡泡。
路青雪笑出了声。
低头亲上了韵春粉色的润唇,连着亲了两下,才依依不舍松开韵春的脸。
韵春虽然脸上没有一点肉,但嘴边的手感还软乎乎的,路青雪怕刚才给韵春捏疼了,弯起的手指关节轻按着韵春刚被捏过的地方,道:“认为我生你的气,就是因为刚才只亲了你一下?”
韵春原本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可忽然听见路青雪这么一问,两颊升温。
说得她多无理取闹似的。
还说得她对路青雪的吻很渴望一样。
她有么?
路青雪的手就抵在韵春的脸上,自然感受到了她脸温度的变化。
温热的,就好像是落日余晖之际被夕阳染色的粉云。
路青雪收回手,慢慢低头在韵春的脸颊亲了亲,亲上了她肖想的不可触及的云。
然后耐心解释:“我只是怕像第一次那样,亲着亲着,你就睡着了。”
韵春:“…”
她:“这种丢脸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况且上次睡着是因为我喝了太多酒,醉睡着的。今天我只喝了一点点,跟水似的。还洗了澡,那点酒意早就冲没了。”
路青雪哦了声,手抚上韵春的胳膊,“说说怎么想的去跳海?”
韵春眨眼:“都过去了。”
“过不去。”路青雪学用了韵春的回答,沉默了几秒,低声,“那天我只要晚一秒,你就——没呼吸了。”
后面四个字含有沉重的气氛,韵春听到后却弯起了眸哦,好像在笑跳海前她就做好那个准备了,没什么的。
弯起的眸漾着坦荡,韵春望向天花板上的光影,虽没那天在海中看到的清凉,没有镶着光的裂缝,却要比那天的光暖,比那天的光整合。
那天的光是打碎的镜子。而今天看到的是镜子的一整面。
“因为我想见你。”
韵春说:“好想好想。”
“雪一下,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你。”
“立春后的第一场雪,是老天给我的见你的机会。”
“那个时候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看到你,然后,”韵春转身,双手搂紧路青雪的腰,将头埋入路青雪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像这样抱住你。”
而当路青雪给予回应,抱住韵春的时候,韵春仰起头,问:“那次我没有抱你,但你抱我了对不对?”
路青雪手贴在韵春后腰,柔滑的布料触感很舒服,更舒服的,是布料下韵春的紧致。
是活着的人才会有的肉感,而不是骷髅的空。
路青雪:“…嗯。”
韵春眼睛亮了起来,笑:“我就知道。”
这也是她跳海的最终目的,见到路青雪,和路青雪拥抱。
就算那天她会没了呼吸,她也不悔。
看见韵春笑,路青雪捏了捏她的鼻子,“真傻。”
“还有更傻的,你要不要听。”
“什么?”
“听是有条件的。”韵春拦上路青雪的腰,“和听我唱歌一样的条件。”
路青雪上挑眉头,好奇地:“嗯?”
“你要答应吗?”
“我想听更傻的是什么事情。”
“那就是答应了?”
“我不敢答应。”路青雪,“我怕我做不到。”
“条件很简单,只要你想你就能做到。”
韵春支撑着自己半爬起身,视线直直的和路青雪相对,纯真地诉说出她的请求。
她说:“别再不要我。”
说完她抿唇:“这就是条件,如果你做不到,说明是你不想。”
“……”
路青雪的沉默让韵春慌了神,她找补道:“其实做不到就做不到,我也能接受。就是你能不能在不要我前,跟我说一声?说一声让我有个准备,这样我也有机会了解为什么,也能坦然接受一切,能…能放下。”
说到后面,韵春的胳膊已经不能支撑她,她耸着肩膀,将脸埋入了摊开的双手上,深深地藏了起来。
路青雪内心喟叹。
该怎么让韵春不那么的患得患失呢?所谓的安全感,她该怎么给韵春?
最先做的是让韵春感受到她还在她的身边。路青雪因此拥紧韵春。
其次是对给韵春所言的回答。路青雪认真反省道:“是我混蛋。”
突然的一句话,韵春身体整个僵住。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向路青雪。
路青雪笑了笑,指尖拨弄韵春额前的碎发,柔声说:“是我不好,以为没有我,你的生活会更好。”
然事实告诉她不是。她的突然离开,让韵春井井有条的生活变得乱七八糟。还不如…不出现。
“我不追求更好,只想要当下的快乐。”韵春伸出食指,乖乖地勾着路青雪胸前的领口,眼神带有祈求意味,低声说,“路青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是快乐的。”
路青雪敛了敛眸光,看,韵春总是这样,一句话直戳她的心窝。
让她的心软软的,化作一滩春水。
她当初是怎么舍得离开韵春的?怎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她说韵春傻,其实她才傻。
路青雪抓起韵春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
随后,将韵春的手指含在了唇间,感受到韵春身体微微一颤后,路青雪又顺着手指一路轻吻到了韵春的手腕。
期间眼神一直与韵春对视着,当她看到韵春瞳孔里的春波荡了又荡时,她的唇来到了韵春的耳边,哑声:“我也快乐。”
说完,她将趴着的韵春推倒,改为平躺在床。路青雪一手抓着韵春的手腕,将其压在韵春的身侧。另一只手挑起韵春的下巴,在小家伙的注视下,像刚才那样亲了亲韵春的唇。
当韵春以为就这样了时。
听得路青雪含笑一声:“可不要睡着了哦。”
韵春心猛然一跳。
下一秒,路青雪唇覆了上来,将她的牙关挑开,凉又软的舌闯入她的口腔。
舌头缠绕在一起时,韵春第一反应:是楼下石榴汁比不上的味道。
“……”
不知道拥吻了多久,韵春只清楚伴随着路青雪的吻她变得不像自己。
如同被日光照灼的云,热、燥,渴。
明明只穿了一件单薄睡裙,明明路青雪体温不变还是那么冰凉……
可无论怎样,韵春体内涌动的情愫越来越高。
引起她这个反应的是路青雪。
能够降下她反应的也只有路青雪。
所以当她们结束了亲吻,韵春拽着路青雪的手,再次来到了先前的地方。
她们亲吻过程中裙子被磨得很皱。
本来就不起遮挡作用的衣服变得更加的性感妩媚,就像是勾人的月亮前蒙了一层薄云。
肩带早早离开了肩头,蕾丝布料自然也随之滑落大半。
路青雪冰凉的手覆上的那一秒,韵春嘴里发出了一声闷响,舒服的好似炎炎夏日干渴的嘴里含上了一块冰。
韵春模糊不清地说:“也、也关心一下它们。”
路青雪眉尾上扬,伸手,将韵春的裙子向上拽了拽,遮住了一片光景。
韵春眯眼看她,从缝隙中便能看到韵春流露出的不满足和一丝不理解。
“我不会不要你。”路青雪说。
韵春脑袋晕晕的,已然忘了对路青雪提的条件,此刻她只能想到一件事。
脱口而出:“那你要啊。”
说完双手揪着路青雪的衣服,狭长的眼尾泛着媚丝,喃喃:“继续。”
路青雪没有继续,而是在韵春的眼角亲了亲,哑声:“洗洗睡吧。”
韵春:“……”
她懵,刚洗了澡还要洗什么?
身子稍稍动了动,察觉汩汩溪流般的流动,韵春清醒了些。
她钻入路青雪怀里,贴着体温冰凉的路青雪,感受到体内的火苗不但没有降下反而又浓了几分,韵春停了下来。
掀眸望向路青雪,几秒后迟疑开口,“你是不是…不会啊?”
这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路青雪居然让她去洗澡?
不是路青雪不行,就是路青雪不会。
但这不是有手有嘴就行的事吗?所以排除路青雪不行。
那不就剩下她说的那句吗?
路青雪:“……”
她挑眉斜睨韵春。
韵春把这个眼神当成了示意,手搭上路青雪肩头,丝毫不嫌弃地说:“不会也没关系,大不了我教你。”
顿了顿,韵春忽然想起当年的豪情壮志,她瞥了眼当初对其发誓的中指,冲路青雪说:“或者让我来?”
路青雪眸暗:“你很会?”
“我看过几部…勉强学了点。”
见韵春一脸骄傲,路青雪嘴角勾笑,指出:“是指你叫着我名字紫薇的时候,做的那些动作吗?”
“你…”韵春脸腾地红了。
她想问路青雪怎么知道的。不是知道她紫薇,而是知道她紫薇时叫着路青雪的名字。
看出韵春的疑惑,路青雪解释:“虽然我烧掉了婚书,在我这里咱俩的关系算断了,但本质依旧。你想我的时候,我隐约能感应到,念我之情越浓郁,感应越强。”
这也是为什么韵春跳海时,她虽在冥界,却也能赶到海边的原因。
“所以,每当你嘴上或者心里叫我名字,或者对着我照片紫薇的时候…”路青雪贴在韵春耳边,轻语,“宝宝,我都知道。”
韵春烧红了脸。
路青雪在韵春耳边吹了口气,继续说:“而且宝宝,最开始我离开时,你脱光了躺在床上喊我名字的时候,我就在你的床边。”
韵春眼睛骤然瞪大。
是了。
为了见到路青雪,逼路青雪出来,韵春最先做的事不是跳海,而是色/诱。
用自己的身体,引诱路青雪出来。
她以为是失败的,但其实成功了?!
韵春:“那你为什么不出来?不让我看见你?”
因为不能。
路青雪也想出现,可是不行。
她低眉,哄道:“因为那样的你很美,我想细细欣赏。”
韵春脸更热了。
但她反应了过来,质问:“你是不是把我当小丑?”
“怎么会?”路青雪生怕韵春生气,赶忙继续哄着,“宝宝你都不知道你紫薇的时候有多诱人,我是看入迷了。”
左一句宝宝,右一句宝宝,成功把韵春哄得撒不出气,也忘了当下要做什么。只想到原来这么多年,她想着路青雪那啥的时候,路青雪是是知道的!
啊!!
好社死!!!
韵春推开路青雪,起身下床,鞋都来不及穿,光脚跑去了浴室。
第78章 第 78 章
韵春睡在次卧, 只能用外面的浴室,她一路小跑到了浴室,进门时瞥了眼镜子里的她。
嗯, 脸红透了。
今夜第三次洗澡, 前两次是韵春喜欢的热水澡, 最后这次的温水澡对她来说透心凉。
澡冲完,她整个人神清气爽。
趿着浴室里的拖鞋到门口, 再一次瞥了眼镜子, 还行, 从草莓红变成了桃红。
开门,路青雪刚好拿了拖鞋过来。
“擦擦脚。”
说着将拖鞋放下。
而在她弯腰的那个瞬间,韵春脚趾蜷了起来,路青雪看着她不自然地动作, 抬头眼尾上扬, 带着一丝打趣,“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
韵春身体的火物理降了下来, 心里的火还在熊熊燃烧。这不是短暂社死, 而是长久的, 油煎牛扒似的煎熬社死。
从旁边抽了张擦脸巾, 韵春一边擦脚上的水一边道:“没什么。”
路青雪嗯了声,望着韵春染了红色指甲油的脚趾, 真心夸道:“宝宝好适合红色,很漂亮。”
宝宝两字一出, 韵春差点没站稳倒下, 她清了清嗓子, 发出来的声音却娇娇的:“能不能别叫我宝宝。”
“好肉麻。”韵春嘟囔。
路青雪知道根本原因,她闷笑道:“好。”
有了这个小插曲, 韵春心里对于路青雪会离开的心思没那么沉了,可她依旧没有睡觉的心思,路青雪也没再催着她睡,而是陪她到楼下的吧台,一起喝着红酒。
路青雪怎么喝红酒?韵春当然是倒了一杯酒供在了她的遗像前。
搬过来后,韵春重点带上了咖啡机和遗像,把它们重点放置好,她将遗像放到了一楼的某个空置房间,每天照常给路青雪上香,上供。
这些路青雪都知道,她能感受到。
喝着酒,韵春跟路青雪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说她在前三年一直都在舞台,感受舞台的魅力,三年逐渐打开了国内外的知名度,跻身为一线。然后从第四年慢慢转的幕后,跟着秦星在公司混。她做过销售,口才好,知名度高,靠谱有实力,秦星就让她去谈生意。之前在KTV认识的那些人脉和前三年接触过的合作方就起了作用,除了易家和与易家合作的公司,韵春基本没碰过壁,知道她身后是SNOW,还有莫家罩着,甚至近几年兴起的路氏房产还和韵春有合作。这样的背景下,只要是聪明人就不会跟韵春起冲突,也不会对韵春有潜规则的想法。
听说易家的那个赘婿就对韵春有过想法,而他被赶出易家后就没了好日子,没了庇护,之前招惹过的人都将他当成了垃圾。这个是韵春从秦星口里听到的,她很早就没关注过那人了,听到他的下场,韵春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不止这些,她开了鬼眼,能看到一些富商身边跟着的小鬼。若是好人,韵春就会用从徐蓝椋那里学来的话术忽悠两下,帮对方化解化解当下遇到的难题,促进生意发展。若是作奸犯科的人,缠在他们身边的小鬼一般都是报应产下的,韵春不会理会。
久而久之下来,居然还有人找韵春看事。在徐蓝椋的帮助下,她也渐渐接触着这种业务,现在的她,看风水、驱鬼、算命看相等等都会一些。
韵春对路青雪分享她这五年的经历,路青雪撑着下颌,长卷发温柔地散在肩侧,颈与锁骨分明,坐在韵春身边静静地听。
嘴角弯着柔笑,柳叶眼里对韵春的鲜活有趣散发趣意。
真就如湖泊般平静包容。
韵春越说越起劲,想一股脑将路青雪不在的五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对方,就好像路青雪知道后,就像从来没消失过,一直活在她的生活中一样。但她唯有一点没有提起,是她找路青雪的事情。只分享看似平淡但她证明她有认真生活的事。
期间她还朝路青雪八卦,“你知道星姐以前是大老板的妹妹吗?”
“知道。”
“大老板跟你说的?”
“嗯。”
“那你知道…她俩其实除了姐姐妹妹外,还有一层关系吗?”
“知道。”
“……也是大老板告诉你的?”
路青雪颔首,“嗯。”
见韵春眼里有隐隐失落,那是想要分享八卦却发现人家比她早知道的惆怅。
路青雪眼底升起笑意,温声开口:“不过我不知道她们现在是什么状态,你要不要告诉我?”
韵春满意了,她品了口酒,双手撑着略发晕的脑袋,露出了一抹幸福地笑:“她们在一起了哦。”
“是吗?”路青雪眉梢上挑,“莫月摆平她家的那几位长辈了?”
韵春想到秦星,眼露祝福和心疼,“她们一起努力克服的,花了好长时间呢。”
韵春坐在高凳,脚尖点地,她抬起脚轻微晃动着腿,一手撑着头,一手端起酒杯向自己的嘴里灌酒。
咽下酒后,她缓缓地说:
“妈妈和椋姨也在一起了,每天可腻歪了。”
“薇薇也是,谈了个男朋友,快结婚了。”
“还有小文,当上了经理,前几天跟我说认识了一个客人,对她挺有好感的,让我给出主意怎么追人。”
“祝悠两年前也谈了个女朋友,也是记者,上次回国还请我吃了饭。好像快结婚了。”
“李弋梦三年前回国,成了SNOW国内区的造型总监……”
“Merry还跟几只小狗交了朋友,天天被我妈带着去和它们玩儿。”
“还有路姨跟路叔,清明节那天我和大老板回去看了他们,他们都很好,身体健康,没什么大毛病。”
“我没敢把我妈还活着的事情告诉给路阿姨,我怕吓到她。”
说前面的话时,韵春一直盯着酒杯。到了最后一句,她才看向路青雪。本来是想对路青雪笑的,可看到路青雪投来的目光,韵春愣了愣:“干嘛这么看着我?”
阳光若浓,湖水在光下敛着涟漪,闪着粼粼波光,美得没人会去想湖面下是什么。
当太阳暗淡,湖面跟着一起幽暗。
路青雪眸光里面内疚、疼惜、自责、关怀、揪心各种情绪混杂,深邃复杂。
“那你呢?”她问。
“我?”
韵春放下酒杯,“我刚才都说了啊。”
喝酒喝的是心情,极致的快乐和悲伤下特别容易醉,今夜韵春两个情绪都有,大悲大喜,让她只喝了三杯酒就微醺了。
看着眼前的路青雪,韵春抬手,轻轻搭上路青雪的胳膊,说:“我很好哦。”
“我有好好爱自己,有好好吃饭,好好锻炼身体,好好生活……”韵春咧嘴一笑,“还有好好地想你呦~”
韵春醉了。
看到路青雪的那刻她就醉了。
她该醉。
将那些化作尘埃的话借着醉意全都对路青雪说出来。
“除了专注工作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想你。后来想念太苦,我就拼命的工作,用工作来填补心里的空虚。有的时候吧……就像今天你突然出现一样,我时常想会不会在下一秒你就出现在我的眼前,在我走路时迎面而来;在我开车开错路时你在旁边安慰我没事;在我喝多了去吐,酸的鼻子难受时,你会拍着我的背,劝我下次少喝一点;在冬天下雪,雪花飘落时你会跟着雪一起出现……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你出现的那么猝不及防,那么充满惊喜。”
韵春趴在了桌面,略微发晕的脑袋无力倒下,枕着自己弯起的胳膊,面向路青雪。升起困倦的眼睛忽眨了两下,提起一丝精神后冲着路青雪傻笑道:“没想到你居然真的突然出现了,虽然不是在我眼前,而是出现在了我背后,但,嗯…一样的惊喜。”
“我好开心哦路青雪,真的好开心。”
韵春还在笑:“你没有不要我,我真的好开心。”
路青雪眼里浮生出了蒙蒙雾。
所以,在别人都更好的生活时,你还陷在过去,困在没有我的日子里。用坚硬的龟壳保护自己,看似完好,内里的痛只有自己知道。
小乖…
你真的…好乖。
握上韵春手腕,路青雪低下头,秀发垂落散开之际,她在韵春手指背落下了一个吻。
浓密如羽的睫毛眨下了一滴泪,从韵春的手侧低落。
除了路青雪柔又凉的唇外,韵春只感到了一滴水从她的手边滑落,很快的速度,除了带起一点痒外便不再引起注意。
路青雪抬起头,双眸一如平常,看不出一丝的异样。
韵春傻乐两声,嘴里嘀咕:“羞羞。”
路青雪微笑伸手,捏捏她的脸,柔声问:“怎么羞了?”
“亲我手,你羞。”
路青雪眸光软绵:“嗯,我羞。”
韵春还想搭话,可眼皮有些沉重,她趴着,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
闭眼没几秒,韵春感到身体变轻,轻盈盈的好像飘在了空中。
迷迷糊糊撩起眼皮,眼前是路青雪的下颚。
韵春嘴角翘了起来,举起手勾住路青雪的脖子,将头埋进路青雪怀中。
肆意享受路青雪的公主抱。
后背和腿弯处强有劲的力量感,韵春很熟悉,跟那天在海底,她失去意识前一样的力量。
路青雪说要她早点睡觉,却陪她彻夜聊到天明。
天边日光乍泻的那一秒,韵春吻上路青雪的嘴角。
她想说:那一次跳海,我此刻才真正被你从海底捞出,才活了过来。
但实际说的是:“路青雪,我饿了。”
活着才会有感知。
路青雪,我不但饿了,还很爱你。
过去五年,我有想过寻找你这件事是执念还是放不下的伤,现在我发现,是爱你。
爱你会下雨的眸。
爱你如湖泊般的柔。
爱你是你。
爱你爱我。
而现在,我终于又可以在你怀里撒娇了。
第79章 第 79 章
韵春说完“我饿了”这句话没两秒, 倒头就睡着了。
路青雪望着她轻颤的睫毛,薄唇上翘成了月牙勾儿的弧度。
颠了下怀里没多少重量的身体,路青雪抱韵春回到了房间, 看了眼床上刚才还没来得及铺开的被子, 路青雪手指对准被子动了下, 只见被子自动掀起一角。
路青雪将韵春放到了床上。刚一放下,正当路青雪想要给韵春盖被子的时候, 韵春忽然间举起了胳膊, 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抓着, 嘴里低喃:“路青雪?青雪。”
手很快碰到路青雪胳膊,碰到的那个瞬间,韵春已进入睡眠状态的大脑强制性地开机,她半撩眸看了眼, 见碰到的是路青雪, 她冲着路青雪又傻笑了下,接着紧紧地将路青雪胳膊抱在怀中, 重新闭上眼, 安心地睡了过去。
未说一言, 却比说什么都让路青雪难受。
路青雪眉梢低下, 似月沉入湖中,梨花落地化作了泥。
雨后的天气转雾, 韵春,是穿破雾气唯一的光。
替韵春盖了被子, 路青雪依在床边坐下, 一只胳膊仍由韵春抱着, 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拨弄着韵春额前的红发,张唇, 无声地说:
“做个好梦,小乖。”——
路青雪就坐在床边,一直看着韵春从抱她胳膊,变成抱她大腿,然后抱着她的腰,最后一条腿搭在她的身上,紧紧搂着她。
她笑。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睡姿还是这么乱?
不过睡姿这么的随意多变,是不是因为韵春放松了警惕?有几分安全感?
路青雪手抚在韵春的后肩,内心希望这份安全感有她的一些参与。
太阳升起,未拉全的窗帘间透出一丝光线,光束直线打向床尾,照在了韵春的脚边。路青雪充满笑与柔的眸顺着光到了韵春脚边,视线向上,落在韵春未骑在她身体的左腿时,目光忽然凝住了。
那一瞬间,骄阳的光变得暗淡。
昨晚她沉浸在和韵春重逢的喜悦中,一晚上眼神全都集中在韵春的脸上,没有过多的去观察。
此刻她才注意到韵春的左腿里侧,有一条淡红色的长痕,长度大概有十几厘米。伤痕不知道有几年,看样子不是近期留下的,应该做过疤痕修复。
路青雪手不由发颤,视线从韵春的腿上转移到韵春脸庞,自然抿住的唇因为讶然微张。
做为模特,身体上出现的疤痕无疑是致命的。
更别说伤疤在腿上……
韵春的腿是她能成为模特不可缺少的亮眼存在,是她的优势。
而她的腿上出现伤疤,这对韵春来说,打击一定不低。
发生了什么?
韵春又是怎么挺过来的?
“…”
不管发生了什么,直觉告诉路青雪,韵春转幕后或多或少因为它。
昨夜听韵春说转为幕后,路青雪还讶然韵春为什么会改变…
原来…
路青雪纤密的羽睫垂落,落在韵春身上的目光中布满了心疼。
几分钟后,床上的手机响起了震动。
有人打电话给韵春。
路青雪拿过手机,备注是星姐。秦星打来的电话应该比较重要,路青雪在挂断电话发短信询问什么事和叫醒韵春间犹豫。
余光忽而瞥到了韵春腿上的疤痕,路青雪眸暗沉,做出了一个打破她原则的事。
虽然她的原则早在五年前就打破了。
电话一接通,秦星便问:“会议马上开始了,你到哪儿了?”
下一秒,传入秦星耳中的只有四个字:“她在睡觉。”
因为怕吵醒身边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低而婉,好似猫晃动的尾巴,一下一下地勾着人。
听到对面不是韵春的声音,秦星先是愣了下,又回味了遍听到的内容,错愕抬头。
对面的人又开口了,“会议内容整理后发她邮箱,等她醒来我会通知她看。”
秦星没应声,停顿了一下问,“你是谁?”
秦星听见对面轻笑:“在我回答之前,我能问秦小姐您一个问题吗?”
秦星:“好像是我先问的你。”
对面又笑了声,声音带有妩媚的柔,“可秦小姐对我的好奇心要重一些。”
因此,秦星落了下风。
一场还未开始就输了的博弈,秦星不愿被拿捏,加上她向来心直口快,嘴皮秃噜道:“你是她炮/友?”
对面顿了顿,慵懒的尾音勾着探询:“她有炮/友?”
“看来你不是。”
对面沉默了,似乎在看旁边的韵春,想她有没有所谓的炮友。
秦星手中的笔旋转,敲了一下桌子:“这个时候她睡什么觉?喝酒了?”
以她对韵春的了解,能让她白天熟睡不醒,除了夜班和酒精,没有别的原因。
对面:“嗯。”
得了认证,秦星心里猜不会是韵春喝醉了,酒后胡乱来了吧?
越想越有可能。
这么多年单身一人,酒后把别人当成是她心里一直想的那个人,一时间没把控好…
可又觉得不对,对方为什么会认识她?
这几年不少人追韵春,有合作方也有投资方,如果是这些人知道她也有可能。
秦星甚至还脑补出了,韵春和她们其中一个谈合作喝多了,然后发生了关系……
或者就是她和韵春都认识,但她没那么熟的人。但这个声音…秦星觉着耳熟,可是又很陌生。
就好像是风吹掉叶子,叶片落下那一瞬的割离,声音随风消散了许久。
深埋地下,久到让人遗忘。
秦星心里跳了跳,感觉自己捕捉到了什么,可被突然进来通知开会的秘书打断。和秘书说了一下会议推迟五分钟后,秦星问对方:“你想问什么?”
“她腿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想起韵春的腿伤,秦星暗自咬唇,眼里涌上了惋惜,声音淡漠:“两年前爬山摔骨折,做了个手术。”
对面沉默了几秒,“所以就转幕后了?”
是啊。
那么长的一道疤,该怎么继续做模特?
一出场,别人看到的不是身上靓丽的服装,而是腿上的疤痕。
尝试过用粉底液或遮瑕盖住,但韵春说上台后只觉得别扭,总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腿上。
韵春要求她自己每一次登台都足够完美。
服饰、灯光、摄影、背景音,就连观众都完美无缺,她却变成了璞玉里的一丝黑线。
韵春接受不了这样的她,她向秦星提出缓一缓,先暂时告别舞台。
等待疤痕养好了;等待她心里的坎过去了;等待她不再追求舞台的完美,再说。
其实秦星心里知道,这些几乎不可能。
告别舞台两年,韵春已经把自己藏在了没有舞台的生活里。
“嗯。”
“谢谢。”
秦星:“那我的问题呢?”
对方浅笑:“等她醒来让她告诉你。”
说完就把电话切断了。
秦星望着手机,无语。
她这是被套路了吗?
是吧——
韵春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
她是突然醒的。
只因为睡着睡着大脑有了意识,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全都过了一遍。
在想到夜里回家,路上突然看到路青雪的时候,韵春猛地醒来。
睁眼看到身边路青雪还在,韵春紧绷的神经放松,又见她像是八爪鱼似地缠在路青雪身上,韵春抿唇停顿片刻,慌乱地移开了手和腿。
摸了摸鼻子,说:“早…”
说完看窗外透进的光,好像不早了。
路青雪起身,笑着问她:“想吃什么?”
“几点了?”
“两点。”
韵春缓了缓,平时午饭她都去韵月琴那吃,这会儿过了午饭时间懒得过去。
她胃里空空的,可是却没什么胃口。看到路青雪,她只想到一件事。手撑着床,双腿弯曲而坐,乌黑的眸眨巴眨巴,仰望路青雪说:
“想喝咖啡。”
路青雪,“煮粥怎么样?”
“……不能是咖啡吗?”
“那个吃完饭再说。”
闻言,韵春点点头,道了声好。
她本来想躺在床上伸一下腰,可刚躺下,就听路青雪说:“星姐给你打过电话,说你们有一个会议。”
“!!!”
韵春一骨碌坐了起来,拿起手机查看,嘴上说:“我忘了!”
昨晚只顾着激动了,喝了一夜的酒,早忘记今天还有会要开。一看手机,不但秦星给她打了电话,高芮还发了消息通知过她。
这个时间会议早就开完了,韵春着急也没用,正想给秦星打个电话说一下,耳边又响起路青雪的声音:“我让她把会议内容发你邮箱了,你可以看一下。”
韵春先是应了声好,然后忽然反应过来,看了眼手机的通话记录,怔愣地看向路青雪,“你…你接了电话?”
路青雪以为韵春介意这个事,“私自接你电话,抱歉。”
“不是这个。”
韵春跪坐起身,惊讶道:“你怎么会接电话?!你不是说…”
她缓缓问出:“不是说不和活着的人产生关联吗?”
路青雪弯眸笑:“有些想法/会随着时间改变,这是很平常的事情。而且,原则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打破旧的原则,再建造新的原则,周而复始,才是人性的多变。
“还有,你不告诉星姐是我接的电话,她就不会知道是我。而是你的——”
路青雪忽然停下,韵春追问:“我的什么?”
路青雪眨眸:“没什么。”
肯定有什么!
韵春感觉路青雪后面没说出的话很有问题。不然路青雪眼里为什么会闪过促狭?
但此刻韵春无暇顾及这个,她有更想知道的问题要问。
“为什么突然…”问出了半句,韵春却顿住了。
不,不突然。
暗室里的那条裙子,就是当初路青雪第一次打破原则。
是为了她。
“……”
她想说什么,路青雪已经转身出了卧室。
第80章 第 80 章
路青雪做出来的粥, 味道和韵月琴做出来的很不同。
无关粥浓度的稠与稀,喝起来味道就是不一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韵月琴不让韵春在粥里加糖,而路青雪则是事先在粥里为她加好适量的糖。
一个怕她吃糖太多对身体不好, 一个满足在她口味的前提下控糖。
味道虽不同, 甜与不甜, 都是在意她。
一边喝着粥,韵春一边回秦星的消息。会议内容她看过了, 正在和秦星讨论工作, 不然吃饭的时候她一般不看手机。
工作讨论的差不多, 韵春正打算收起手机认真吃饭的时候,秦星问她:
[上午接电话的女人是谁?]
韵春喂到嘴边的勺子一顿,眼里闪过了几分犹豫。
她这些年在忙什么,秦星最开始是不知道的, 莫月知道。
她和莫月很默契的没有将路青雪的事情告诉秦星, 怕她接受不了,怕吓到她, 怕她认为她和莫月是因为思念路青雪成疾, 得了疯病。
但是当那年她摔骨折, 坐在轮椅哪都不去的那段时间, 她虽然不能外出,却也一直找人问各地道观, 打听徐蓝椋师父的消息。
这件事传到了秦星的耳中,秦星才知道韵春这些年去爬山去野外, 不是爱上了冒险, 而是一直在找什么。她过来问韵春实情, 知道瞒不过去,韵春才将路青雪的事告诉了秦星。
如她所料。
秦星第一句骂她疯了。
第二句骂她是不是有病。
第三句问她之前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变化, 是不是都因为路青雪,因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她说是,秦星又骂了她。
她坐在轮椅上,秦星脚踩着轮椅,抵着轮椅,她想走走不了,就坐在那里听秦星骂了她半个多小时,内容全都围绕她跳海的那件事骂的。骂的太脏,韵春回想起来都脑袋疼。
问韵春为什么不反骂回去?
首先韵春不是一个爱吵架的人。一般和别人有了矛盾点,她都是先听对方说完,然后再去反问对方。
秦星输出都不带停的,韵春找不到插入点,只能听着秦星骂她。那时韵春心里感慨她真是个好脾气。
其次,韵春单纯是怕她出声反驳,在气头上的秦星一激动给她脑袋一拳。
一拳下去,她就不是腿骨折,是脑骨折。
当然了,秦星不是暴力主义。全都是韵春太怂,脑补出来的。
主要原因当然是,韵春知道秦星说的这些都是因为关心她,这世界在意她的人就这么几个,她没必要去争吵,去破坏她们的关系。
当时她是怎么平息秦星怒火的?她问:“如果你和大老板好久不见,跳海就能见到大老板,你跳不跳?”
秦星先是沉默,然后说:“她不值得我那么做。”
韵春当时:“?”
她直接一个问号扣在脑袋上。
要不是那天之前,莫月曾被易家的人派杀手暗杀她,得到消息的秦星不但只身前去救莫月,还为救莫月中了一枪,在ICU躺了三天,又住了半个月的院,差点命都没了。看到秦星面不改色说莫月不值得,韵春或许还真的信了。
人嘴硬还能嘴硬到这个程度?
嘴硬归嘴硬,之后秦星没再骂她,只是让她以后少做伤害自己的事情。秦星还说她会找人帮忙打听,让韵春好好休息……这几年秦星帮了她不少。闲注傅
如今路青雪回来了,其实也该对秦星说一声。
现在韵春面临的问题是:要不要将接电话的是路青雪这件事说出来。
路青雪刚才有句话她没搞明白,什么叫不说是她就不知道是她,而是——
而是什么?
秦星刚好给了她答案:[不会真是炮/友吧?]
韵春一口粥喝呛了。
什么炮/友?!
这两人打电话聊了什么啊?
没个正经。
打扫卫生的阿姨带来了今天要换的插花,路青雪对插花感兴趣,韵春便让阿姨将花放到一边,说要自己弄。等到阿姨离开,路青雪站在一边插花。
听到韵春呛咳嗽了,她微微蹙眉,“慢点喝。”
韵春嗯了声,转头看向路青雪。
路青雪穿着月白色温婉长裙,正拿着一枝白色百合花,修剪着花枝。花苞开得正艳,绽放的花瓣轻颤两下,抖擞出了三分夏天。
另外七分,全都在路青雪身上。
瞥了眼柔情百合花,韵春将视线眺到路青雪身上。
平静地质问:“你对星姐说你是我炮|友?”
路青雪眼尾挑起,泪痣跟着一起动了动,婉转:“我没说,她猜的。”
“你默认了?”
“没有。”
韵春哦了声。
“她现在问我你是谁。”
“你怎么说的?”
“我还没说。”
韵春:“我想…把你说出来。”
路青雪无言看向她。
她忐忑地问:“可以吗?”
路青雪剪下花枝的根部,随即抬眸看向韵春,“可以呀。”
三个字就已经让韵春心口紧缩,紧接着路青雪又说:“之后肯定会有接触,总不能一辈子瞒着她吧?”
“一辈子?”韵春重复。
“嗯,一辈子。”
路青雪注意在花上,回复的有些漫不经心。
尽管如此,还是让韵春心跳不受控制,全身的血液翻腾。她清了清嗓子,低声:“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路青雪将百合花插|进花瓶,又拿起了一枝韵春不知道叫什么的绿色的,长满圆形叶子的花,弯眸看她,“你什么意思?”
“就那个意思啊。”韵春低声道了一句。
路青雪敛眸。
听见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韵春回过头,嘴上说:“算了,先不跟你说了。”
她心里挺紧张的。
消息声让她转移注意,找到了个换话题的机会。
她一直没回,秦星发了个问号给她。
韵春:[是路青雪。]
秦星:[她回来了?]
韵春:[嗯。]
下一秒韵春的手机响起铃声。
秦星打了电话过来。
一接通,对面响起的不是秦星声音,而是——
向来安稳沉着的莫月,声线颤抖:“让她接电话。”
语气里满满的期盼和不安。
韵春开着免提,莫月的话自然传到了路青雪耳中。
韵春看向路青雪。
只见路青雪勾了勾唇,闪现到了韵春身边。缓缓弯下腰,凑到了韵春脸边。
韵春鼻尖立刻充满了一道芬香。香味是桌上的那些花儿?路青雪沾上了它们的体香?
不,这个味道韵春很熟悉,是路青雪身上清淡的石榴香。
哪怕两人昨夜还拥吻,做过了那般亲密的事,可此刻路青雪的靠近,依旧让韵春怦然心动。
还有脑海里循环放着那句‘一辈子’,韵春更加心跳不已。
她略显拘谨的把手机举到路青雪面前,好让路青雪和莫月说话。可她又不受控制地朝路青雪靠过去,甚至因为路青雪的发丝垂在她的肩膀边,发梢扫得有些痒,韵春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很没骨气的偷偷吸气,嗅路青雪头发的味道。
还是很清淡的一股香。
她听见路青雪笑了一声,以为是对莫月笑的,可是一抬眼,发现路青雪在冲她笑。
韵春:“…”
她瞬间别过脸。
小动作被发现了,好丢脸。
一个呼吸的时间,韵春后脑勺多出了一个手,温柔地安抚她。
韵春慌乱的心先是空了一拍,紧接着心里踊跃出的,是比粥里的糖还要甜的滋味。
韵春别向一旁的脸转向了路青雪,紧抿的唇泄露了内心羞涩与笑意。
路青雪手按揉着韵春脑袋,见韵春没事了后,才用打趣的口吻对手机那端说:“小月,好久不见。”
===
那边沉寂良久,最后未说一句挂断了电话。
韵春不明所以时,路青雪说:“她要过来找我了。”
韵春放下手机,问路青雪这样做是为什么。
路青雪:“什么为什么?”
韵春:“你之前不是说不会跟活着的人产生联系吗?怎么现在变了?”
路青雪回答:“她们想我,让她们见到我也挺好。”
“……嗯。”
“我也怕你对她们说你能见到我,但一直拿不出证据,她们会把你当成臆想症。”
韵月琴之前对她说的话,直到此刻还在路青雪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担心韵春会被身边的人误会。
而且就像她说的,以后的日子那么长,难道她要让韵春瞒着所有人,看似孤独一人的模样过一生吗?
对外人或许可以,韵春不在乎外人的评价。可韵春身边的人来说,不管她们是否接受她的存在,不管她和韵春能不能在一起…
路青雪想,她都该出现的。
韵春喝了粥,收拾碗筷后,坐到路青雪身边。看路青雪插花的同时,她问:“那大老板怎么见你?难道也给她开鬼眼?”
听到这话,路青雪修花的手一顿,眸底的湖面掀起了几分汹涌。
韵春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她。
“不需要。”
见韵春面露疑惑,路青雪笑:“现在我想让谁看见我,谁就能看见。”
韵春惊了,真的假的?
盯向韵春的双眼,路青雪轻声:“你怕不怕?”
话题转变衔接不上,韵春一愣:“什么?”
“开鬼眼后看到它们,你怕吗?”
问这个啊…
韵春懒懒地靠在路青雪身边,回:“它们有什么好怕的?有徐阿姨给我的符纸,它们伤害不到我。看着看着,我就习惯了。这么多年,我只怕过一件事。”
韵春看向路青雪的侧脸,若无其事地笑,“我就怕再也看不见你。”
还好,她看见了。
“不过每当我看到一个鬼的时候,我就不怕了。因为这眼睛只要还能看到鬼,也就是说,总有一天会见到你。”
韵春下巴抵在路青雪肩膀,用很低的声音,说秘密似的悄咪咪道:“所以啊,我才不怕呢。”
路青雪眸底蓄满悲伤,却将笑意浮在表面。她从桌上的花中挑出开得最好的一枝玫瑰递到韵春面前。
“历经磨难,终会拥有属于沧桑的浪漫。”
韵春接过了玫瑰花。
路青雪的松开了手但没离开,指尖上移在了花瓣,轻抚而过。
玫瑰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多情,禁不住地颤了颤。
路青雪指尖很快从花瓣移开,来到韵春的脸颊。
她如同轻抚玫瑰花时轻触韵春,深情款款却又小心翼翼。韵春不是温室里栽种的,她是沙漠里生长并靠自己顽强绽开的独一无二的花。
放轻动作才能呵护她,不让她凋零一片花瓣。
路青雪声音似和煦的光温柔:“花会枯萎,但勇敢的你,永远盛开在四季。”
路青雪说完吻上了韵春脸颊,感受到韵春脸颊在刹那间升温,路青雪将眸底的悲用笑意覆盖,冲韵春眨眼轻笑,“我又羞羞了。”
韵春睫毛快速眨了两下,将没被亲的那边脸冲向路青雪:“这边也羞一下。”
满足韵春说的后,路青雪唇来到韵春耳边,视线瞥过了韵春腿上的伤痕,柔声道:“一个人走了这么久,辛苦了。”
“以后的路,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路青雪说:“让我来。”
韵春眼里流露出怔意,耳边回荡路青雪的话。
她抿唇:“一起。”
周围的空气凝滞,随后被路青雪的笑打断,路青雪的笑如同往后日子里的细水长流,那般值得眷恋。
笑得韵春贪得无厌,想多看这一抹笑许久。
路青雪应:“好,一起。”
“一起撑起我们的天,无惧风浪共同向前走。”路青雪手搭在韵春胸口,感受到韵春持续跳动的心脏。就算韵春不说,路青雪也知道,这里…有她。
随着韵春心的跳动,路青雪忽然感觉,她和韵春在用同一颗心脏。
她没有心跳,可韵春的心…是不是有为她跳动呢?
哪怕只为她跳过一下,她就知足了。
但肯定不止一下。路青雪自信地想。
小乖,谢谢你没放弃我;谢谢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坚韧;谢谢你对我的喜欢。而这喜欢,是不是也变成了爱?
好像……
有一句话我从来没对你说过。
韵春正将那枝玫瑰插向路青雪耳边。
就在韵春摆弄的时候,路青雪脸靠到韵春耳边,认真地说:“我爱你。”
猝不及防的告白沾染着玫瑰香气。
韵春整个人僵住。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