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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虚假的团建,真实的拓展训练好不容易到了尾声。

    东躲西藏的易织年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以大大方方的出现了。

    明天中午启丰团队就要离开山庄,这晚,吃过晚饭后,经理总算不惦记着再来点什么团队协作的小游戏了,让大家自由发挥,玩什么都行。

    大家围坐在一起,嗑瓜子聊天,一开始说明星八卦,后来又说公司别的部门的八卦。不知道谁提到运营部的总监恃总,可是让一群人激动坏了,说她那身材那颜值不去当明星真可惜。

    小俞是整个部门年纪最小的,刚入职一年,人很活跃,拓展训练这些天被晒成了紫菜,咧嘴一笑,整张脸就只剩白森森的两排牙。

    小俞“哎哎哎”几声,打断了大家的谈话。

    “大家别说八卦了,怪没意思的。”

    “啊?那你说,聊点什么?”

    小俞眼睛贼亮,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说:“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当然是要——讲鬼故事啦!”

    得到了一阵嘘声之后,大家还真陆陆续续开始附和。

    易织年咬着棒冰,心里忐忑。

    不会真要说鬼故事吧?

    和她住一间房的同事今天下午家里有事,已经走了,今晚就她一个人住。

    易织年自小第一怕医生,第二怕东方的鬼。

    西方的什么丧尸啊吸血鬼啊各种杀人魔啊,她统统不怕,只怕鬼。

    要是真讲鬼故事,今晚她可就别想安稳入睡了。

    她担心的事就这样自然而然,且热热闹闹地发生了。

    小俞就像个鬼故事仓库,一开始只想抛砖引玉说一两个故事意思意思。后来发现其他人的故事不是太假就是一点都不吓人,小俞便将仓库的门大开,无数的“鬼”从里面冲出来,听得易织年胆战心惊。

    小俞已经发现了,脸色渐渐发白,全程半个字都没说的易织年在害怕,真情实感地害怕。

    易织年越不安,小俞就说得越开心。

    逗弄女孩,让女孩们害怕,仿佛是这类男孩的天职。

    他甚至帮鬼故事里原本没名没姓的主角,选了一个姓氏,就姓“易”。

    易织年一瞬间将自己带入,瑟瑟发抖。

    小俞特意点了一下易织年:“哎?和你姓氏一样哎。”

    易织年:“别说了。”

    “……然后,那个只有一只眼睛的老太婆脑袋从门后面伸出来,对女孩说,小易啊……你那间屋子出过事的。记住,不要打开衣柜,任何时候都不要打开衣柜的门,否则……”

    小俞说了一半,易织年“唰”地站起身,怒视他一眼,说:“你真的很无聊!”

    说完便气呼呼地离开了。

    小俞受到一圈人的冷眼。

    “真的很过分哎,人家小易都害怕了,你还一直说。”

    “小俞,到现在也没人愿意和你谈恋爱是有原因的。”

    小俞:“……”.

    裴醒其实没离开桃花源。

    她在湖边无人打扰的小屋喝酒看书,一整个星期都是这样过的。

    烧退了之后,她需要一段安静的时光,疗愈脆弱的神经。

    只要没有人声,就没有损伤精力的可能。

    说来也挺有趣。

    动物的声音偶尔会有气味,但不会具象化,不会伤害她。

    她挺喜欢自然的。

    南风吹动,一湖寒碧微波轻荡。

    湖里没什么鱼,她也不打窝不放饵,就这么钓着,纯粹消磨无聊的时光,打发人生。

    可惜,她还没到对这世间无牵无挂的地步。

    还有生意要惦记,要帮投资的公司出谋划策度过难关,还有大几百号人跟着她吃饭,她不能一直心无旁骛地钓鱼吹风。

    就要离开桃花源的时候,湖的远端压下来一大片的阴云。

    要下雨了。

    下雨时山路可不好走,得赶着雨真的下下来之前离开.

    原本就很脆弱的S城交通,被骤然而至的大雨搅乱。

    林恃和舒泉被堵在路上半天,着急也没用,就随便聊聊天。

    林恃问她:“这么远的距离,你怎么没让你陈幻姐姐开车送你去?”

    没一块儿来,看来舒泉和陈幻的关系也没有她想得那么如胶似漆。

    没想到舒泉说:“我本来是想让陈幻姐姐一起去的,但是她和我姐姐……就是我亲姐姐的关系有些复杂,突然见到面的话我怕会有冲突。而且我妈妈现在的状况不是很好,我怕陈幻姐姐看到会难过。等我把她接到身边,好好照顾一段时间,再让她们见面比较好。”

    林恃:“……”

    可真是细心啊舒小姐,就连这么细微末节的小心情都被你照顾到了。

    你陈幻姐姐可真幸福。

    大雨不断,她们比导航规划的时间晚了很久才到目的地。

    林恃将车停在单元门口,舒泉往家里的窗户看,没开灯,舒敏不在。

    每隔一周的周末,舒泉会回家照顾姚聆,舒敏便去做皮肤护理。

    自她打算将姚聆接出来由自己照顾的那天起,就开始留意,舒敏通常会在晚上六点出门,八点回家。

    此刻距离八点,还有半个小时。

    两人上楼,打开屋门的时候,发现屋里一片漆黑。

    舒泉将灯打开,喊了声“妈”。

    应该不在家吧?林恃寻思,这么黑暗又闷热,姚聆是不是也出门了?

    不然家里有人待着,还是个病人,怎么着也该留盏灯,开个空调或者风扇。

    姚聆还真在。

    舒泉和林恃走到她的卧室时,她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黑魆魆的窗外。

    舒泉观察了她一会儿后,说:“妈,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自己租房子了吗?就在医院附近。你去我那住一段时间吧,能和蒋医生好好聊聊。”

    舒泉一边说,一边在快速收拾行李。

    这情形林恃也看明白了。

    舒敏没等舒泉,这么大的雨也没耽误她出门护肤,估计都自己的容貌很在意。

    走的时候窗户都没关,完全不在乎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母亲独自待在家里是否安全。

    难怪舒泉要将她妈接出来。

    看姚聆乱糟糟的头发和身上难闻的气味,林恃也懂了舒泉为什么说要“好好照顾一段时间”再让她和陈幻见面。

    来的路上,舒泉大致跟林恃说了,这次最好在舒敏不知道的情况下将她妈妈带走,不然舒敏不会同意。

    林恃见过不少非独生子女的家庭,恨不得把年迈的父母甩给其他兄弟姐妹照顾,更有因为赡养问题反目成仇、对薄公堂的。

    舒泉和她姐倒是反过来了。

    都想养着她妈。

    不过,看这凌乱的屋子和姚聆的状态,以及舒泉对要将她妈接出来那欲言又止的原因和坚定的态度,林恃明白,舒泉这姐姐恐怕不是因为想给她妈好好养老才想将其想留在身边。

    林恃帮着舒泉,一块儿收拾好行李。

    还有十分钟舒敏就要到家。

    舒泉鼻尖上冒了一层汗,伏在姚聆的身前说:“妈妈,走吧?”

    姚聆的眼珠子还是没转。

    和刚才她们进来时一样,没有一丝变化。

    “妈?”

    舒泉又试着唤了她好几次,声音像落入了深渊的小石子,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林恃看向手机。

    19:55。

    林恃说:“我来。”

    舒泉还在试图唤醒姚聆的注意力,林恃过来二话不说,直接将姚聆横抱了起来。

    舒泉:“!”

    舒泉正想喊小心,发现林恃抱得非常稳,走到了门口说,“开门。”

    舒泉立即过来将门打开,全程没休息,直接往车的方向去。

    舒泉双手紧握着伞,紧随其后,努力遮着林恃和姚聆。伞面被吹得狂摆,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稳住了手腕,没被整个人吹飞。

    只不过雨水还是浇到了林恃身上。

    林恃稳稳地抱着姚聆将她放入车后排。

    好不容易坐入车中,林恃大半边身子都湿了,额发在滴水。

    姚聆倒是还好,只是肩膀上湿了一小块。

    舒泉提醒她:“恃总,你头发湿了。”

    林恃转身说:“没事,上车吧。”

    看着林恃的背影,舒泉在心里惊叹,恃总真的好厉害……要是今天她没有跟来的话,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恃总好可靠。

    ……

    咣。

    舒敏关上网约车的车门,一边发着微信语音一边往单元口的方向去。

    余光里发现一辆迈巴赫停在路边,名流的格调和老破小区背景很不协调。

    舒敏在心里吹了一声口哨。

    什么时候她能坐一次迈巴赫?

    舒敏走进单元门内,舒泉的目光也转回车内。

    林恃用手背抹了一下下巴的雨水,说:“走吧?”

    半边身子都被浇透的舒泉:“嗯。”.

    易织年回到房间,将房门关上。

    锁上,锁两道。

    将所有的灯都打开,卫生间的也不放过。

    小房间被易织年折腾得灯火通明,但她还是很忐忑。

    她钻进被子里,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

    别想了,易织年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她不想,这世界就没鬼!

    她将电视打开,火速调到中央台,正在播新闻联播。

    很好,就让新闻联播的绝对正气净化一下她被封建迷信攻占的大脑。

    新闻联播头尾也就半个小时,很快播完。

    易织年边看边吃了点零食,感觉惊吓压下去不少。

    今晚自己睡觉,应该没问题了吧。

    忽然,窗外一道闪电将整个黑夜照亮。

    易织年:“!!”

    直接缩到床上。

    余光里的树影,活脱脱就是怪物向她伸来的手臂。

    轰隆隆的雷声跟随着闪电而来,震得整个大地连带着易织年的心都在颤抖。

    怎么回事啊,老天爷知道她害怕,特意将惊吓指数调到最高么?

    雷雨不断,甚至下起了大雨。

    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易织年独自在毫无归属感的酒店房间里瑟瑟发抖。

    她甚至想到一件更要命的事情。

    这间房是尾房!

    各种灵异神怪、恐怖事件最喜欢临幸的尾房!

    她心里默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抓来手机,想给易雪林视频。

    忽然想到,傍晚吃饭那会儿易雪林刚刚下飞机,结束了为期一周海外巡回讲座,特意跟年年说,她想好好睡觉调一下时差,有什么事可以联系白叔叔。

    易织年不想打扰她补觉,对了,给舒泉打电话!

    舒泉那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接听。

    是啊……易织年想起来了,舒泉说过今天她要将她妈妈接到新房子那边,估计这会儿正在忙。

    还有谁?

    易织年顺着通讯录往下翻。

    还有谁能跟我说两句话!

    指尖一顿,停在了白境虞的名字上。

    易织年满怀希望地拨打白境虞的电话。

    白境虞,你可做回人吧!

    接通了!

    易织年饱含希望的笑容刚扬起,听见对面“咔”一声,挂断了。

    易织年:“?”

    白境虞?你在干嘛?

    正翻身的白境虞不小心误点了手机,又被紧追过来的陈幻一撞,手机掉在地毯上,挂断了。

    易织年紧紧抱着手脚冰凉的自己。

    油然而生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悲凉。

    不会吧,这么多巧合赶到一起,不会真的引发诡异现象吧?

    易织年揪紧被角。

    都是小俞的错!

    一道撕破天际的闪电和手机震动的声响同时发生,惊得易织年又是一哆嗦。

    战战兢兢地看向手机屏幕,生怕看到一些灵异事件。

    当她看清屏幕上正在拨打她语音电话的人是谁时,疑惑。

    的确算是“灵异”事件。

    因为裴醒从来没有主动邀请她语音通话。

    裴醒开着车往山下去的时候,果然下起了大雨。

    山道上路灯被骤雨洗涮得快要熄灭,黑沉沉的夜色遮蔽着道路,雨刷器不停地将如注的水流从挡风玻璃上刮去,急急的雨点又在下一秒迅速重新覆盖。

    山路不宽,视野狭窄,裴醒开得很谨慎。

    雨越下越大,开到一处观景台的时候,裴醒将车停下。

    眺望山下的万千灯火,那儿是一座巨大的迷宫。

    浮光掠影映在镜片上,无法与她冰冷的双眸融合。

    易织年还在山上吧?

    裴醒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在按下语音申请的那一刻,裴醒想着易织年应该和同事们在一起。

    小羽毛走到哪儿身边都是一群人,喜欢和她说话,喜欢逗她开心……

    【裴老师!】

    不到两秒,瞬间接通。

    快得裴醒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易织年声音轻颤着。

    小羽毛紧缩成一团,害怕地颤抖着。

    裴醒原本冰冷麻木的眼神,被一瞬间唤醒。

    【裴老师……】

    甚至带着些鼻音。

    【我害怕。】

    易织年说她同事一直说鬼故事,今晚她一个人住,偏偏又下大雨。

    她最怕鬼了。

    【裴老师,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听到易织年带着哭腔的声音,裴醒像被细细的针扎中心头。

    宾利在雨幕中利落地调转了方向,溅起连串的水花。

    两道光柱将漆黑的夜照亮,时常松懈单手开车的裴醒,此刻全神贯注双手握紧方向盘。

    目光如炬,仿佛炙热的魂魄回到了她冰冷的体内。

    坚定回程。

    “易织年,你别怕。”裴醒对着未挂断的手机说,“裴老师过来陪你。”

    第72章

    易织年趴在床上,被子从头裹到脚。

    众所周知,被子是最坚固的防御,最安全的结界。

    手机放在脸前,裴醒的声音和时不时弥漫而来的气息让她安心。

    “裴老师,你在哪儿呢?”

    “我在去找你的路上啊。”

    “好安静,是在车里吗?”

    一直在陪易织年说话,卸下了厚重防备的裴醒,偏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裴醒心想,易织年可真聪明,这么小细节都没放过。

    正因为她聪明,裴醒才不能回答她,不然的话一定会被发现。

    裴醒担忧的事情,很快上演。

    易织年说:“裴老师,你是不是已经离开桃花源了?不会为了我又回来了吧?”

    耳机里传来一阵气流声。

    像是裴醒微笑时呼出的气息。

    这小孩怎么就这么聪明?一点都瞒不住她。

    “易织年……”

    裴醒回答的话突然中断。

    混乱的闷响和撞击声,让易织年心内一凛。

    易织年直接坐了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子都被她掀翻在地。

    “裴老师?!”

    裴醒没应她。

    “裴老师!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裴老师?!”

    对面安静了数秒钟,毫无回应。

    就在易织年心急如焚的时候,裴醒轻微的低吟声再次传入她的耳朵。

    裴醒:“我一会儿再打给你。在房间等我,很快……”

    裴醒的声音听上很冷静,但咬字有些紧。

    像是在忍受着某种情绪不让人发现。

    弄得易织年心里更加不安。

    “裴……”

    易织年才说了一个字,电话就被裴醒挂断。

    裴醒抽了伞,艰难地从车里出来。

    风雨险些将她刚刚撑开的伞卷飞。

    裴醒握紧伞柄的手暗暗施力,扶着门,尽量忽略右膝突然而至的锐痛。

    她看一眼车头,车头被那辆突然失控的灰色电动车撞得瘪进去一大块,死死地卡在电动车和山体中间。

    电动车车主捂着头,慌张地下车,喊着:

    “你没事吧?!我真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为什么车突然不听使唤了!这会儿彻底启动不了了!”

    裴醒脸色阴沉地站在伞下,车灯打在脸庞上,表情骇人。

    要是易织年见到此刻的她,一定会惊讶,原来爱笑的裴老师也会有这么吓人表情。

    电动车车主手掌里全都是血,他哭丧着一张脸说:

    “我全责!我肯定会负责到底的!”

    裴醒:“当然是你全责。电话。”

    电动车车主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裴醒便撑着伞离开了。

    电动车车主:“哎?你这就走了?”

    裴醒:“我还有事。赔付的事电话联系。”

    他站在雨中被淋了个通透,看一眼裴醒的车,宾利。

    电动车车主:“……”

    彻底戴上了痛苦面具。

    易织年在房间里绕着圈的走,走到头晕,裴醒还没回电话给她。

    她突突的心跳没能平复。

    刚才电话里的闷响,真的很像撞击声。

    这么大的雨,裴老师在山路上开车,还担心她害怕,一直开着手机通话……太危险了,怎么能这样让她分心?

    易织年抓着头发,一万个后悔。

    想再打过去,又不知道裴醒那边的情况,怕干扰到她。

    易织年也不害怕了,跑到窗户边伸长了脖子,看了又看。

    打开门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想要第一时间见到裴醒。

    一个转身,突然撞到了人,易织年低喊一声,下意识地说了句“抱歉”。

    “等我呢?”

    易织年抬眸,是裴醒!

    “裴老师!”

    看到活生生的裴醒,易织年激动地捏住她的两只胳膊,焦急地观察她。

    “你,胳膊腿什么的都在呢?”

    裴醒被她逗笑了,“你是想我胳膊腿都在呢,还是不想?”

    熟悉的戏弄人的句式,易织年却没抱怨。

    因为她发现裴醒表面上没有明显受伤的痕迹,但衣服下摆、袖子和裙边全都湿透了。鞋上粘满了泥浆,连发梢上也都在往下滴水,快要和手里伞尖滴落雨水的频率一致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裴醒。

    可是,在裴醒出现的一瞬间,她所带来的熟悉的气息,破开了梦魇的冰冷和恐怖,真实的力量霎时撞开了易织年的心门,给她僵冷的手脚注入了一股暖流。

    她真的一点都不害怕了。

    易织年还拉着裴醒的手,担忧地问这问那,语调都变快了。

    “裴老师,你说实话,你是不是遇到车祸了?”

    裴醒说:“没那么严重,就是被剐蹭了一下。”

    车被卡在了山道上,剩下的一公里裴醒是撑着伞徒步走回来的。

    易织年咬着唇,没说话。

    不知道她信了没信,望着裴醒的眼睛在渐渐发红。

    裴醒眼里的小羽毛拧着,轻颤着,和害怕的情绪有点相似,又不太一样。

    所有的丝状羽枝湿漉漉的,隐约有种要哭的迹象。

    裴醒轻抚了一下她的脑袋,说:“不回房吗?站在这儿不害怕了?”

    易织年忍下了想哭的情绪,没让内疚的眼泪真的流出来。

    不然,为了她赶回来的裴老师还得哄她,太不像话了。

    易织年拉着裴醒,将她带进房间。

    裴醒把门关上,锁好,一回身,发现易织年拿来全新的一次性拖鞋,小猫一样蹲在她面前,把拖鞋两只分开,对着裴醒摆放好。

    易织年抬头,眼睛里那层晶亮还没完全消失,闪着点点的光,甜笑着说:

    “裴老师,你把鞋换下来,我现在马上给你洗好,保证干干净净的!”

    裴醒坐到玄关柜一体的矮凳上,脱了鞋,说:

    “我自己洗。”

    话都没说完,鞋就被易织年抢走了。

    裴醒:“……”

    浴室里水流的声音响起,易织年刷鞋的背影映在裴醒的眼底,一小条,窄窄的肩头勤勤恳恳地起伏着。

    裴醒安静地凝视她的身影,嘴角浮现一丝淡笑。

    只是眼镜片在车祸的时候被撞裂了,裂纹得不太清晰,酒店3000色温的室内灯光下,易织年都没有发现。

    但呈现在眼镜主人面前的裂纹还是很清晰的。

    几道裂痕横贯在视野正前方,仿佛是谁的手,撕碎了这平和温暖的假象.

    做完皮肤护理,舒敏心情不错,哼着歌上楼。

    打开屋门,发现屋里的灯是亮的。

    舒泉应该回来了,但没有做饭的气息。

    “舒泉,没给妈做饭?”舒敏将背包挂在门口,问了一句。

    没人回答。

    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舒泉?”

    还是没人应。

    舒敏狐疑地往卧室里走,没见到舒泉,连姚聆也不见了。

    舒敏立刻打电话给舒泉.

    迈巴赫内。

    见舒敏上楼了,林恃轻打方向盘,将车稳稳地开出了老小区。

    此刻天色已黑,老小区残留的几盏年久失修的路灯,在大雨之中散发着和蜡烛没什么区别的光,根本看不清路。

    林恃十二分的注意力都放在注意路况上,盯着前方的双眸未动,滴水的头发挂在眼前碍事,抬手随便往上撸了一把,将麻烦的头发顺到头顶上。

    一双专注的眼睛像狼眼一般雪亮。

    林恃的睫毛也沾了雨水。

    舒泉心想,恃总的睫毛也太长了。

    即便被雨水浇湿了半边身子,林恃也不显一丝窘迫。

    她有种浑然天成的镇定和松弛,似乎天大的事到了她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雨水顺着林恃的脸颊汇聚到瓷白的下巴上,她也没空擦。

    舒泉指尖捏着的纸巾,把那滴悬挂在林恃漂亮下巴上半晌,迟迟不愿离开的雨水拭干。

    正好到了路口等红灯,下巴被点了一下的林恃回眸。

    湿漉漉的长发全部掀至头顶,精致的妆容隐约有一丝被打破的迹象,这份混乱,让内心真实的情感慢慢浮现在林恃晶莹水光的脸庞上。

    她凝望舒泉的眼神里,带着扑朔的火种。

    安静的对视间,车内的空气变得粘稠而厚重,萦绕在她们周身的气氛里带着某种将林恃推向舒泉的蠢动。这对于林恃而言很陌生。

    眼前的女孩像朵精致又脆弱的花,让林恃内心深处涌动着想将她握在手里肆意揉捻的冲动。

    这份冲动莫名,但她并不想回避。

    她甚至觉得在这一刻,她和舒泉之间有着两人默认的吸引力。

    直到……

    舒泉没有移开目光,但笑了。

    笑得甜美可爱,毫无欲念。

    林恃:“……”

    舒泉的纯粹,霎时间将粘稠的氛围驱散得一干二净。

    舒泉提醒道:“恃总,再不开,后面的车要摁喇叭了。”

    什么时候变了绿灯,林恃完全没发现。

    林恃沉默着将车启动,一路再无话。

    舒泉当然感觉到林恃的情绪在某个时刻变糟了。

    具体是什么事,她不太确定。

    不会是因为帮她擦雨水吧?

    舒泉攥紧了手里的纸团,心想,很有可能,恃总应该是一个不太喜欢和肢体接触的人。

    怎么就直接上手碰恃总了呢?

    舒泉反省了一下,以后一定小心点。

    恃总人这么好,这么照顾她,不要让恃总反感才是。

    全程舒泉都在心里思索着,该怎么开口才能打破眼前的僵局。

    直到她被林恃带着转的大脑,忽然想起林恃将姚聆整个人横抱下楼的事。

    就算林恃再厉害,这个动作也很耗费力气,很容易拉伤的,她担忧地问林恃有没有拉伤。

    林恃回答:“不至于,你妈妈很轻。”

    语气上听不出太多情绪。

    不过既然林恃肯搭理她的问话,说明也没太反感吧。

    看着S城市中心的高架桥两边的灯火,舒泉有些犯愁。

    恃总的心思好难猜啊……

    舒泉终于有时间看手机了,发现有未接来电。

    年年给她打电话了?

    舒泉回拨,易织年也没接。

    那个时间点,易织年正在给裴醒洗鞋,两个人又一次错过。

    发了条微信给易织年后,舒泉的手机响了。

    是舒敏的电话。

    舒泉沉了沉情绪,接通。

    舒敏一上来就是阴沉的质问:“舒泉,你是不是把妈接走了?”

    “是。”舒泉说,“我之前跟你说过了,我租了房就接她过来,看病方便。”

    “你跟我说过?那我答应了吗?你就这样自己决定?”

    连林恃都听到舒敏在电话那头大声的质问。

    舒泉说:“对,我决定了,你根本照顾不了她。没别的事我挂电话了。”

    “你……”

    舒泉果断地挂断。

    林恃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得到林恃的鼓励,舒泉那颗略忐忑的心,很快稳稳地落了回去。

    独自在老房子里的舒敏,用力一脚将身边的垃圾桶踢翻.

    到了舒泉租的房子楼下,雨变小了。

    今天又是爬山又是抱人的,对于有段时间没空健身的林恃而言,运动量有点超标。

    人她还是抱得起来,就怕抱不稳,摔着姚聆就糟了。

    舒泉也不打算让林恃干体力活,姚聆的精神好一阵坏一阵,要是能将她“唤醒”,她腿脚没问题自己能走。

    姚聆出了一路的神,这会儿舒泉唤她,她的反应还是很淡,整个恍恍惚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恃问舒泉:“平时你妈妈最喜欢聊什么?跟她聊一会儿,说不定能帮她提提神。”

    舒泉:“她最喜欢聊以前当老师时候的事。”

    林恃试着叫她一声:“姚老师,咱们上楼坐会儿吧?”

    听到“姚老师”这个称呼,姚聆心事重重的眼睛果然回了神。

    她看着林恃,琢磨了半天,慢慢靠近驾驶位。

    “我认得你。”姚聆笑了。

    林恃和舒泉对视。

    没想到还真有用。

    “您当然认得我了,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了。”

    林恃也跟着笑,收敛了在公司时领导的压迫感,声线变得温柔,完全是一位恭顺的晚辈。

    姚聆和林恃这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认识。

    林恃这是顺着姚聆的话说。

    只要能将姚聆请下车,她不介意扮演姚聆的熟人。

    姚聆扒着车椅,整个身子往前倾,笑得更生动,对林恃说:

    “陈幻,这么久都不来看你姚老师,是不是把你姚老师忘到脑后了?”

    这句话说得非常顺畅,甚至带着三分揶揄。

    要是不知道姚聆生病的人看到这幕,根本看不出来她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

    姚聆将林恃错认成陈幻,舒泉也不敢马上提醒,生怕一告诉她,她又会陷入与世隔绝的恍惚状态。

    舒泉用眼神暗示林恃,求求她帮帮忙。

    林恃保持微笑。

    行啊,不就是伪装初恋嘛,她也没少和陈幻打交道,扮成她完全没难度。

    林恃:“我怎么会忘了您呐,这不是平时太忙了么?走吧,姚老师,咱们上楼好好聊聊。”

    林恃呵呵笑,舒泉看她进入陈幻的角色还挺快。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林恃这字里行间有那么点咬牙切齿。

    第73章

    姚聆被林恃哄着上了楼。

    这儿距离启丰国际的确不远,是S城著名的大型租房社区。

    楼道里满是小广告,灯光也不太充足。这楼盖得又高又密,都是平均三十多层的超高层,跟积木似的又高又密。每层有六户,只有两部电梯,居然跟早高峰的公司一样,得排队等着进电梯。

    电梯被塞得满当当,晃晃悠悠往上升。

    舒泉不太好意思让林恃被挤着。

    她知道林恃不是社恐,只是喜欢独来独往,不怎么喜欢社交。有自己的车、办公室和住所,永远保持着私人的洁净感。完全不属于这种拥挤的、充满陌生人体味的拥挤空间。

    身后的人还在拼命往她们这儿挤,舒泉更加过意不去。

    舒泉整个后背贴在轿厢上,挺胸收腹,竖成了火柴棍,勉强腾出了一丝空间给林恃。

    她拉了拉林恃的袖子,轻声道:“你可以站过来一点。”

    林恃没过去硬挤舒泉,反而抬起手臂,以自己为墙,将舒泉和姚聆都护在人群之外。

    空间有限,林恃和舒泉的前胸几乎贴在一起。

    舒泉抬眸望林恃。

    林恃微垂着脑袋,头发还有些水汽,发梢时不时会扫在舒泉的脸颊和脖子上。

    距离太近,舒泉就像陷入林恃的怀抱。

    林恃眼睫轻闪,随后转移开了视线。

    打开小出租屋房门的瞬间,逼仄的楼道和昏暗的气氛瞬间被小屋里宁静平和的气息覆盖。

    这是间很简单的一居室,四十平左右,大白墙,客厅的窗户都是半墙高的。

    楼下底商灯牌庸俗的光映在玻璃窗上,时不时能听到人声和车流声;二手沙发是连锁卖场最普通的款式,只够两人坐;墙角也有破损的地方,地板仔细看的话能看到起伏不平,甚至有些开裂。

    就是这样嘈杂又陈旧的小屋,被舒泉用一件件小家具修饰着,每一件物品都被摆放在恰如其分的位置上,紧凑又极有质感地搭配出了属于屋子主人独特的质感。

    舒泉拿来居家拖鞋给林恃的时候,林恃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家”这个字。

    这是个能一秒钟扫除都市烟火气的空间。

    一个让人想要在此落脚、深深拥抱的家。

    舒泉扶着姚聆坐到沙发,回头对林恃说:“恃总要不要换身衣服?穿着湿乎乎的衣服很难受的。”

    林恃的确难受一路了,可是……

    “你的衣服我穿得下吗?”

    舒泉被噎了一下。

    这的确是个问题。

    林恃比她高那么多,身材也更成熟,她日常的衣服给林恃穿的话恐怕要被穿成紧身衣。

    舒泉想了想,眼睛一亮。

    “我有一套高中校服你应该能穿,很宽大的。”

    林恃跟着她到了卧室里,见一张一米八的双人床上铺着《奇幻公路》草莓兔图案的四件套。

    林恃一边问她“高中校服怎么会还留着”,一边有些意外地确定,原来舒泉本人就是《奇幻公路》的粉丝,难怪能和《奇幻公路》团队的理念这么契合。

    “当睡衣很好穿,没有破,就没舍得丢。”

    舒泉将校服找出来,递给林恃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我经常穿,但是洗得很干净的!希望你别介意。”

    林恃毫不犹豫地拿来校服,“你借衣服给我穿,我还介意?在你心里我这么没良心?”

    舒泉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林恃拿着衣服,静止在原地半天,无奈地对舒泉说:“你要看我换衣服吗?”

    舒泉恍然大悟似的“对哦”一声,红着脸退了出去,将门关好。

    在干嘛啊。

    舒泉给姚聆倒热水喝得时候,心想,她好像一碰上林恃就容易犯傻。

    林恃穿了校服出来,还挺合适。

    熟悉的校服让林恃多了一层亲切感。

    让舒泉想起以前她们学校那些叱咤风云的学姐。

    舒泉见总是叠在自己脚背上的裤子,差点被林恃穿成了九分裤,脱口而出惊叹道:“你腿好长。”

    林恃没想到舒泉的注意力会放在她的腿上。

    你们女同性恋也这么关注身材?

    姚聆在一旁笑着说:“陈幻啊,这段时间你就过来吃饭,别客气,添双筷子的事。”

    舒泉走到林恃身边,微踮起脚尖,贴在她耳边跟她说悄悄话:

    “陈幻姐姐以前也读过这个高中,经常穿这身校服来我们家吃饭。”

    林恃:“……”

    行吧,今天演陈幻就演到底。

    林恃邪魅一笑,觉得自己抓住了陈幻的精髓。

    “没问题啊,以后我肯定常来。”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林恃黑了的陈幻,正愁眉苦脸地坐在电脑前。

    想抽烟,十分想抽烟。

    陈幻有段时间没抽烟了,平时忍一忍就过去了,但压力一大就燥得难受,特别是熬夜画图的时候,烟瘾一犯浑身不对劲。

    以前加班手里有烟就不困,精神就靠烟吊着,一晚上能抽一整包。

    烟抽完了,工作也做完了。

    现在戒烟,最难熬的就是得慢慢和大工程磨时间的时候。

    手指晃动的时候总想夹点什么,嘴里空空的总想叼点什么。

    今晚在家加班,陈幻坐在电脑前浑身起毛,实在受不了,冲出房间。

    她忍不住了!

    她一定要来一根——

    棒棒糖。

    冲到客厅的柜子边,打开陈幼的零食盒,拿了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立即塞入口中。

    甜味入口,充实感很快驱散了烦躁。

    陈幻总算能够继续集中注意力投入工作。

    陈幼很少吃零食,只有夜里实在太饿又不想开火的时候才会去拿点,垫垫肚子。

    那天去拿包薯片的时候,发现了里面的东西好像越来越少。

    她记得以前有包棒棒糖来着,整包都不见了?

    家里这是闹耗子了吗?

    这耗子还专挑棒棒糖吃?

    这段时间白境虞的状态有点好转。

    反价格战终于收到一点成效,以差异化竞争顺利压了对方一头,算是获得了初步的胜利。

    客户很满意,接下来的一笔大单估计也会落入白境虞囊中。

    今年她们团队的业绩估计又是整个中新第一。

    连续两天睡足八小时,白境虞心情难得的不错。

    她洗完澡出来,看陈幻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坐在人体工学椅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活干完了?”

    白境虞一边说一边走到她身边,看了眼放在工作桌角落最远端的烟盒。

    就算她眼神隐晦,也被陈幻逮了个正着。

    陈幻站起来活动活动肩膀,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浴室的方向去。

    “放心吧,没抽。而且怎么可能在咱们的卧室里抽烟,我疯了我。”

    还后半句话没说——

    在卧室里抽烟不得被你嫌弃死啊?不是拧胳膊就是拧大腿的。

    陈幻去浴室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见白境虞还没去床上歇着,正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浴袍半解,精致的锁骨上布着高光。

    因为沾着水气而变得柔软的头发,和灯光一起重构了白境虞脸庞的阴影,改变了她冷艳的气质,欣赏着陈幻身体的眼神里,是饶有兴味的审视。

    白境虞说:“难怪我最近都没闻到烟味,真乖。”

    陈幻嘴硬,“我是为了健康着想,这才没抽。”

    “哦,原来不是听我的话。看来你是不想要奖励了。”

    “奖励?”

    白境虞坐着,抬起手握住陈幻的手指,一根根地轻捏过去。

    “嗯,听话的奖励。不过,现在看来你不是听我的话才不戒了烟,那奖励自然没有了。”

    最后,在陈幻手背那颗红痣上点了点。

    就像点在陈幻的心尖上。

    陈幻被她一触即离地折腾了一番,心头发麻。

    “……那现在说实话,还有奖励吗?”

    白境虞抬眸,眼中含笑,手压在陈幻的后腰上,将站着的陈幻带到面前。

    抽开陈幻睡袍的腰带,鼻尖正好蹭在她的马甲线上。

    鼻尖的凉意在皮肤上不紧不慢地蹭动着。

    陈幻眼眸渐渐迷离。

    白境虞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撬开唇齿。

    压着陈幻的肩头,将她压到沙发上躺着。

    白境虞妖娆地嘱咐道:“别闷着声,我爱听。”

    一小时之后。

    陈幻扬起的下巴终于落了回来,肌肤上一层热汗。

    白境虞倦累地趴在她身上。

    “干这活真累。”白境虞说,“抱我再去冲个澡。”

    陈幻气息才刚平稳,听到白境虞的话忍不住笑了。

    “那你抢什么?这事儿还得我来。”

    白境虞抬起头,下巴抵在陈幻的胸口,问她:“怎么了,刚才我表现得不好吗?”

    “……怎么会。”陈幻舍不得说她半个字的不好,摸了摸她脑袋道,“白大小姐做什么都棒得要命。来,我抱你去洗澡。”

    白境虞赖在陈幻怀里,两人一块儿到了浴室,白境虞被架了一个多小时才一身香软回到床上。

    白境虞又流连陈幻的唇齿半天,才餍足地伏在她身上,说:

    “你现在的气息我挺喜欢的。”

    陈幻揉着白境虞的耳朵说:“看出来了。”

    白境虞咬了她下巴一口,说:“继续保持。”

    陈幻摸着她的脸,笑意柔软。

    在深情凝视白境虞中沉沉睡去。

    白境虞看着陈幻的睡脸,心想,这份从里到外占有她的感觉挺让人上瘾.

    唰唰唰——

    泥浆被易织年细致地冲离鞋面。

    黄色的细流缓缓流入下水口。

    山庄里都是铺好的路,就算地面上有些积水,蹚了水也不会有这么多泥浆。

    易织年猜测,裴醒应该是出了车祸之后,从山路上步行回来的。

    大下雨天的往回跑,出了事故也不留在现场处理,第一时间到酒店陪她,裴老师怎么这么好?

    易织年思绪在九霄上飘荡着,没发现裴醒已经出现在她身后。

    “易织年。”裴醒唤了她一声。

    易织年猛然抬头,看见镜子里多了一个人,心上像被人揍了一拳,差点尖叫。

    已经洗完澡,并且换上酒店睡袍的裴醒说:

    “……我进来的时候喊你好几声了。”

    易织年双腿发软,“没事,裴老师你别管我,我就是胆小。从小一听鬼故事就这德性,不是你害的。”

    裴醒说:“知道你胆小,那次春游也有人讲鬼故事,也是我送你回去的。你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恩将仇报的吗?”

    裴醒这么一说,易织年想起来了。

    就是上回同学聚会时放的那段视频的春游,裴老师唯一和她们一块儿去玩的那次。夜幕降临时分,也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一直在说可怕的“都市传说”,易织年很没出息吓得魂不守舍。

    裴醒开车送她回学生宿舍,到了宿舍楼下已经很晚了,人烟稀少。

    易织年看到一个刚刚披头发散还穿着白裙子的女生出现在教学楼幽暗的转角,惊魂一叫,想要往裴醒怀里躲,结果用力过猛,一脑袋撞向裴醒的胸口,差点给她撞断气。

    结果那只是因为学校澡堂关了门,刚刚从校外洗完澡回来的同学,不是什么女鬼。

    被裴醒这么一提点,易织年想起来了,羞愧地抬起手遮在嘴前。

    “我记得……当时我一头撞上去还很用力呢。”

    “可不么,第二天起来一看,胸口都青了。”裴醒单手撑在易织年身侧的台上,无奈地垂眸看着她可爱的笑靥。

    “不可能,我才不信!”易织年笑得缩起肩,小巧可爱的下巴扬起来,“我明明记得超级软的!怎么会被撞青!”

    裴醒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狭长的眼睛惊讶地圆了一下。

    易织年也愣住。

    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超级软……哪个正经人会记得这种事啊?

    裴醒比易织年高出大半个头,站在她身后又在和她说话,身子很自然地微微往前挨。

    从镜子里看,她俩神似一对相依相偎的恋人。

    易织年忽然发现,裴醒的眼镜裂了一道。

    “裴老师?”易织年转过身,认真看向裴醒的眼镜,真的裂了。

    而且裴醒的眼尾靠近眉毛的地方,有一道红痕。

    “你受伤了。”易织年收敛了刚才说笑的语气,认真道,“我帮你把眼镜摘了,看看伤口吧?”

    裴醒说:“没事,我已经看过了,蹭破了点皮而已。”

    “那也要处理一下啊。我带了医药包,你去床上坐着等我。”

    易织年迅速洗了手擦干净,打开行李箱,把易雪林为她准备了许久但是从来没能派上用场的医药包拎了出来。

    裴醒按照易织年的指示,坐在床上。

    看易织年作势要帮她上药,裴醒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易织年才不给她。

    眼镜框正好挡着伤口,碍事,易织年将她眼镜摘了。

    易织年笑盈盈的,“五百度的大近视眼,脱了眼镜都找不到伤口在哪儿对吧?交给你的优秀学生易同学来处理,保管药到病除。”

    易织年将碘伏棒掰开,单手压着裴醒的肩头,生怕裴醒不听她的话非从床上站起来起来不可。

    为了拉近距离找到最好上药的角度,易织年一脚强行塞进裴醒两脚中间,利落地将她分开,整个人镶嵌进去,用自己将裴醒彻底固定住。

    这心无城府又行云流水的动作,让裴醒一怔,身子微微晃动着。

    “裴老师,你逃不了了。”

    易织年笑弯了眼睛,像只坏心眼的小猫。

    在模糊的世界里,小羽毛从天而降,轻盈地包裹裴醒的身体。

    裴醒感觉整个人陷入了她的丝状羽枝之中,柔软的触感撩过肌肤,像棉花糖,又想无骨的手,几乎能将她的骨头揉酥。

    第74章

    易织年利落地上着药。

    摘了眼镜的裴醒看不清眼前人表情上的细节,可麻利的肢体在清晰地传达着她的毫无心机。

    裴醒问:“易织年,你是不是从来没谈过恋爱?”

    易织年手上的动作一顿,“哪有问得这么直接的?”

    裴醒心想,那肯定是了。

    但凡谈过恋爱,都明白现在她俩现在亲密的姿势意味着什么。

    易织年说:“我有没有谈过恋爱不重要,不过我知道,裴老师谈过很多。”

    裴醒:“……”

    “好啦,上好药了,记得不要乱动伤口哦。今晚别戴眼镜了吧,让伤口好好透透气。反正你也洗完澡啦。”易织年在裴醒的肩头拍了两下,“直接睡觉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易同学。”

    很好。

    易织年在心里对自己说,就这样,像对待同辈人一样对待裴老师。

    只要成为同辈人,以后裴老师要是再欺负她,她就有立场立即反击。

    裴醒点名一样喊她——易织年!

    她就喊回去——裴醒!

    裴醒要是温柔地叫她——年年。

    她也叫她——醒醒。

    易织年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易织年心里想得美,荡漾的笑容溢于言表,完全没发现自己的纤软的腰肢一直在裴醒的余光里晃着,大腿还正好抵在裴醒的双膝内,还时不时磨一下。

    裴醒:“……”

    要是情侣做这个姿势的话,迎面紧紧抱住对方是最自然的发展。

    她们现在姿势亲热肢体却疏远,非常反人类。

    易织年将她打开,却只轻拍她的肩膀。

    一派天真无邪,反倒让人更生邪念。

    裴醒在心里轻叹一声。

    没恋爱过的小屁孩偏偏又活泼可爱,可真能折磨人。

    “嗯,睡吧。”裴醒说,“早睡早起,长脑子。”

    易织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裴老师有在内涵什么。

    这是双人间,有两张单人床。

    原本和易织年睡一起的那位同事,离开之后完全没收拾,床比鸡窝乱。

    易织年不太好意思让裴醒睡那张床,将自己的床让了出来。

    易织年说:“裴老师你睡我的床吧,我带了自己的床上用品来。昨天才让酒店人帮我洗干净,刚换的,还香喷喷的呢。”

    “好啊。”裴醒道了谢,两人上床准备睡觉。

    易织年坐到床上时,听见“啪”的一声。

    裴醒把夜灯打开了。

    睡眠的气氛很快弥漫整个空间。

    裴醒说:“这样不会怕了吧?”

    “哎?居然还有小夜灯,我都住一个星期了也没发现。裴老师,你好厉害。”

    易织年真是随时随地都能给别人提供愉悦感。

    裴醒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这个山庄的老板,所以比较熟悉?”

    易织年:“。”

    差点忘了,裴老师就是这倒霉山庄的创始人。

    易织年将被子整理好,盖在肚子上。

    夜灯静谧地散发着属于夜晚的气息。喧嚣了一整晚的紧张气氛,终于在这一刻轻柔地沉淀下来。

    易织年枕在自己的手背上,侧着身,对隔壁床的裴醒说:

    “其实在你来的时候,我就不害怕了。”

    裴醒拎着粉红小猪图案的被角往下躺,小心地伸展了一下还在锐痛的右膝盖,微侧过头说:

    “那不正好?说明我没白跑一趟。”

    易织年本来想说下次别这样了,多危险啊。

    她自己吓一吓也就过去了,不会出人命的,但出车祸就不一定了。

    可感觉要是真这么说,裴老师这一夜体贴的奔波就被打了折扣,削减了价值。易织年不太忍心。

    今晚的裴老师,简直是天神降临好吗?

    所以易织年换了句话。

    “裴老师,你真的回来对了。”

    “嗯?”

    “你要是不回来,我都不知道你和我的粉红小猪居然这么搭。”

    裴醒:“。”

    易织年笑嘻嘻地说:“晚安啦裴老师,有你在,今晚我肯定能做一个超级大美梦。”

    “嗯,我也是。”

    裴醒也合上了眼。

    有你在,我也一定能做个超级大美梦。

    恶劣同事说的那些恐怖故事,其实还是会时不时撞进易织年的脑海里。

    但是一想到裴老师就在身边,任何的鬼怪都不可怕了。

    就算再厉害的鬼怪,裴老师也一定能一拳一个全部打爆。

    裴醒还在寻找睡意的时候,听见易织年这边传来阵阵轻鼾声。

    裴醒乐了。

    这也睡得太快了吧。

    她第一次知道,平稳睡着的小羽毛会舒展得这么彻底,还在空中起起伏伏,节奏和易织年呼吸的声音一致。

    裴醒再次确定,易织年身上有让她笑个不停的开心元素。

    这无聊的世界,怎么培育出了这么可爱的易织年?

    裴醒感受着小羽毛的起伏,渐渐有了入睡的感觉.

    关梦一扫前段时间某个人带给她的阴影,又开始约会。

    今晚的约会对象对她似乎很有兴趣,坚持要送她回家。

    关梦为自己留条后路,没让她进社区大门,两人站在路边聊会儿天。

    聊着聊着,看见林恃的迈巴赫披着夜色往她们这儿开,停在便利店的门口。

    关梦跟她约会对象说:“巧了,那是我姐妹。”

    林恃推开车门下车,没有看到关梦,径直去了便利店。

    关梦:“?”

    是林恃啊。

    但她这身高中校服是怎么回事?

    约会对象也怔住了,“你姐妹?高中生?”

    关梦都没来得及解释,立即拿出手机,对着便利店里的林恃咔嚓咔嚓好几张,迅速发到了她、林恃和高寒的三人微信群里。

    林恃穿着舒泉的校服回家睡觉。

    其实舒泉是有留她的,但任谁也听得出来是她在客气。

    那一居室,就一张双人床,她和舒泉再加上一个舒泉她妈,怎么可能睡得下?

    难道还能抱着舒泉睡不成?

    林恃就算有心留,也没这条件,只好回来了。

    她自己的衣服全部湿透,没法穿,只能继续穿舒泉的校服。

    大晚上的开着车,本以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烟都抽完了,一直没时间买。

    不过就是下车买烟的工夫,谁能想到会被关梦逮着?

    关梦偷拍的时候,林恃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和店员的较劲上,根本没发现关梦的手机镜头。

    店员看这位穿着高中生制服的女学生,居然光明正大地指着烟说“来一条”。

    本想好好教育一下,但见她化着妆,个子比他都高。

    这……

    现在的女高中生都这么成熟吗?

    “妹妹。”店员指着身后的牌子说,“选点别的吧。”

    牌子上白底红字写着“禁止向未成年人出售烟酒”。

    林恃:“……”

    这店员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出头,居然喊她“妹妹”。

    林恃将身份证从手包里拿出来,放在柜台上。

    店员低头看了一眼。

    嚯,这姐姐三十多岁了。

    再抬头时,分过来的眼神明显带着一丝不解。

    林恃撑起笑容,解释道:“个人爱好。”

    结束了最坎坷的买烟历程,林恃本想在外面抽根烟再回家。

    想到自己买烟都这么艰难了,胆敢再在公共场合抽烟,指不定会遭人侧目。

    算了,当高中生不容易,回去再说。

    打算坐进车里时,她看到了关梦。

    关梦正一边看着她笑,一边将手机贴在嘴边贼兮兮地说着什么,此情此景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她正在发的语音和自己有关。

    林恃将车门一关,向她的方向快步走过来。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在不停震动着,林恃脚步没停,拿出手机来看,关梦果然没干好事,将她穿校服的照片发到了三人群里。

    两个当事人正面对面呢,其实就是专门发给高寒看的。

    看到照片的高寒果然很兴奋。

    【哟,我们恃总穿的这是谁的高中校服啊?几天没见都玩上制.服诱.惑了?看这尺寸不会是我们小舒的吧?@林恃本恃和小舒进展得不错啊。】

    嗒。

    林恃脚下一定,杵在关梦面前,目光缓缓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紧盯着关梦,一张冷脸像是能吃人。

    关梦:“你上高中的时候就是用这副表情,背着你爸妈帮我打架。”

    林恃:“当初怎么把那群小太妹揍趴下的,也给你试试怎么样?”

    关梦:“……有话好说。”

    关梦知道自己这发小练过,路子野下手狠,不敢真招惹她。

    林恃从小就长得漂亮,还是整个B城最知名的千金,就算家里呵护得再好,也难以避免无孔不入的恶意侵扰到她。

    更何况,她爸妈的感情一向不睦,林恃心高气傲不愿意当朵娇花,被欺负过几次之后,便专门去学了格斗。

    林恃的格斗技巧在遇到关梦之前,仅限于几年没能派上一次用场的自卫。

    遇到关梦之后,她荒唐的青春算是彻底拉开了帷幕。

    女生厕所和操场深处,是她积累实战经验的两大场所。

    林恃活动活动手腕,“工作之后有段时间没揍人了,我不介意你做第一个。”

    “别、别,我介意。而且我有朋友在,你肯定不舍得在我朋友面前让我血肉横飞。”

    关梦微笑地向她介绍自己身边的人,“这位是我今晚的约会对象。叫……不好意思,亲爱的,你叫什么来着?”

    一直杵在她身边的约会对象保持了大半天的优美笑容,在这一刻也难免有点僵硬。

    “鄙姓黄。”

    “好的,黄小姐。这位是我发小,林恃。”关梦简单介绍之后,对黄小姐说,“今晚谢谢你送我回来,晚餐很棒。下次有机会咱们再约。”

    黄小姐扬起迷人的笑容,听懂了关梦让她离开的潜台词。

    她乖乖地坐进车里,打算识趣地滚蛋。

    林恃低声对关梦说:“你缺不缺德?”

    关梦理所当然,“你不懂。”

    黄小姐就要离开的时候,问林恃:“林小姐,能加我个微信好友吗?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就是想先当个朋友,有空的时候聊聊天,互相了解了解。”

    林恃:“……”

    也是不太懂,你们这刚约完会,当着约会对象的面就要和别人了解了解?

    关梦对林恃挑起一边的眉,一副“你看吧”的表情。

    没等林恃说话,关梦就帮她拒绝了。

    “不好意思,我发小是直的。”

    黄小姐听到“直的”这两个字的时候,夸张地“噢”了一声,相当惋惜,悲叹着离开。

    黄小姐走了,关梦拍拍林恃的肩膀说:“看,她并没有把我当做想要好好交往的对象,感觉到我可能对她没意思,就火速寻找下一个约会对象了。虽然在别人背后议论不太好,但听我说,黄小姐这个人真的很无聊,和她约会一晚上我打了六个呵欠,枯燥程度完全能当成安眠药。要是你加了她的微信,每天除了早安午安晚安之外,还会按三餐问候。我奶奶都比她风趣幽默。如果你最近睡眠质量不太好的,倒是可以一试。”

    林恃闷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又知道了?”

    关梦:“?”

    “谁说我是直的?”

    关梦:“??”

    林恃上车,关梦跟了进去,用惊讶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射,渐渐露出“真有你的”的笑容。

    关梦补充道:“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弯的,但相信我,黄小姐依旧不是一个好的约会对象。她的吻技真的很烂,吻了两次嗑我三回,我嘴唇到现在都是肿的。”

    林恃嫌弃地“噫”了一声,一脚油门将车开进了地库。

    “谁说我弯了?”

    关梦:“???”

    那是什么?半弯不直?

    我的人生都没你的性取向崎岖多变.

    半睡半醒间,易织年的腰肢还在裴醒的潜意识里晃动着。

    易织年个不高,但是腿很长,整个人的比例好到让人有点出乎意料。

    她不算那种很瘦的女孩,有一些恰到好处的肉感,很健康,很美。

    多适合当抱枕啊。

    如果抱着她睡觉的话,一定会很舒服吧。

    裴醒胳膊往里收了收,感受怀中的满足的分量。

    果然很舒服。

    易织年凉冰冰的肌肤非常细腻光滑,已经二十多岁了,皮肤还有种幼儿的嫩滑,仿佛不曾被岁月洗礼过的完美无瑕。

    有很多女生在追求消瘦的身材,瘦到一转身能被她的骨头戳死。

    易织年不一样,弹弹的肉感加上甜香的气味,像个柔韧的发面食物。

    手感是她抱过的女人中最好的。

    ……

    等下。

    裴醒忽然睁开眼。

    易织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她的床上。

    这些触感不是在做梦,她真的抱着易织年。

    易织年舒舒服服地躺在她怀中,还没醒来,一条雪白的大腿还架在她的腰上,牢牢地禁锢着她起身的路线。

    第75章

    窗帘的缝隙下渗透进一丝晨光。

    裴醒双臂不太自然地抬离易织年的身体。

    即便没戴眼镜,这么近距离抱着个大活人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易织年依旧睡得很沉。

    看那小羽毛还伏在空中,伴随着她呼吸的频率左右飘荡着,完全没有要降落的意思就知道,她这会儿可能还在哪个梦境里品尝她爱吃的美食。

    裴醒只猜对了一半。

    易织年的确梦到了前段时间让她流连忘返的炸猪排。

    不过炸猪排并不是她此刻梦境的主角。

    主角是裴醒。

    梦里她又回到了大学课堂上,因为迟到了,偷偷从后门溜进教室,坐在最后排不起眼的角落里。

    她是为了买炸猪排才迟到的,本来想留到下课之后再吃,可是炸猪排的香味一直往她的嗅觉里钻,口水根本控制不住。

    她在心里默念着,只吃一口就吃一口,肯定不会被裴老师发现的。

    就在她埋头咬了一口炸猪排薄脆的外壳时,熟悉的点名声从前方传来。

    “易织年。”

    易织年动作一僵。

    裴老师那四只眼睛果然好使啊。

    这么远的距离还藏得如此隐蔽,都被她逮了个正着。

    “易织年。”裴醒继续在点她的名字,“你怎么在课堂上吃东西?”

    好凶啊……不管了。

    易织年心想,既然都被发现了,横竖也是被骂,还不如撒开了吃。

    之前还藏着掖着,这会儿直接端到了明面上来,享受着刚炸出来的美妙口感,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见易织年越来越放肆,裴醒往她的方向走。

    嗒嗒嗒——

    脚步声越来越近。

    压迫感也越来越重。

    越有压力易织年就越有动力,低头吃得更加卖力。

    快点!要趁着大魔头杀到之前全部吃完!

    可是,今天的炸猪排真奇怪。

    肉质也太结实了吧,无论她怎么咬就是没有实实在在吃入口中的满足感。

    怎么回事啊?他们家的炸猪排不是这个水平啊,是不是她自己牙口不好了?

    易织年吃得腮帮子发痛的时候,一只手扣在她的脑袋上。

    她缓缓抬头,和正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裴老师对视。

    裴老师没戴眼镜,看着有点陌生,那双桃花眼里带着些疑窦,问她:

    “易织年,下口挺狠的啊。裴老师好吃吗?”

    裴老师好吃吗?

    易织年“啊”了一声,反问:“我吃的是炸猪排啊,怎么成裴老师了?”

    面对这意外的答案,裴醒“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易织年,你好好看看,你咬着谁呢?”

    裴醒这句问话仿佛一道金光,砸进了易织年的脑袋里,让她一瞬间破开了梦境的壳,回到了现实之中。

    “呜呜?”

    易织年想开口,发现自己说话含糊不清的。

    再一看,自己正挤在裴醒的怀里,将她的胳膊当枕头。

    裴醒的睡袍早就被她蹭得乱七八糟,衣襟松散,漂亮的锁骨被易织年又咬又磨,留下一片鲜红的印子和隐约可见的水痕。

    易织年有点懵,眨巴眨巴大眼睛,问:

    “裴老师,为什么你会在我床上?”

    裴醒神色略微凝滞了一会儿,翻身,整个人正对着易织年,优雅地微笑道:

    “易织年,你好好看看,究竟是谁爬上谁的床。”

    易织年低头看,正好和粉红小猪的小豆眼对视。

    想起来了,昨天裴老师冒着大雨回来陪她,后来,她将自己的床让了出来。

    所以,的确是她主动跑到了裴老师的床上……

    以为在吃炸猪排,其实吃的是裴老师的锁骨?

    裴老师锁骨上鲜红的一片,那是……被她种的草莓?

    她居然在裴老师身子上这么肆无忌惮留下了痕迹?

    易织年抬起震惊的双眸,发现自己和裴老师的鼻尖几乎挨在一块儿。

    易织年:“!”

    立刻连滚带爬直接蹦下床,在床边立正站好。

    “对不起对不起!我昨晚起夜回来,迷迷糊糊的上错了床!”

    裴醒:“幸好是上错到你裴老师的床,换成别人的话,还没恋爱的小易同学不是得吃亏了吗?”

    “裴老师,你还笑话我……”

    易织年小脸已经是火烧火燎一般的热。

    难以想象自己是怎么在裴醒锁骨上胡作非为的。

    而且,裴老师的皮肤也太白了吧。

    弄出来的小草莓落在她身上就像个伤口,鲜红到刺眼。

    所以,她梦里一直在咬裴老师的锁骨,难怪咬不动。

    不对,这不是重点。

    易织年拧着眉头蹲到床边,小心翼翼又极其正经地说:“裴老师,我能仔细看看么?有没有咬得太用力,让你受伤。”

    生怕表情有点不对劲,那会让已经很尴尬的场面更加旖旎的,易织年神色严肃得就像要鉴别文物。

    裴醒本来已经穿好了睡袍,听到她这么说,眨眨眼,问道:

    “你是想让我再脱了?”

    易织年:“……”

    是这么个意思,可是裴老师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奇怪?

    “我就看看,有没有被我咬破。”

    裴醒很大方地松了领口。

    易织年凑上来仔细观察。

    这可是她人生中第一颗“草莓”。

    在今天之前,让她猜一万次,她也绝对猜不到这第一颗“草莓”居然种在裴老师身上。

    还是个巨型草莓……

    倒是没有被咬破,但在红痕附近有好几个牙印,牙印甚至延续到裴醒的肩膀附近。

    易织年顺着牙印往睡袍里面找,指尖挑起布料,想看看自己究竟做了多大的孽。

    裴醒提醒道:“易织年,你再往里伸,睡袍就要掉了。”

    易织年像只受惊吓的小猫,立即缩回了小爪子。

    “我是想看看我都干了些什么嘛,得心里有数。”

    易织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上了床,双膝跪在床面上,伏在裴醒面前,内疚地戳戳裴醒的手背说,

    “裴老师,痛不痛?怎么也不叫醒我,就由着我乱来啊?”

    裴醒浓密的睫毛轻扇着,“看你吃得那么投入,怎么好打扰?谁不知道易织年最爱吃?”

    “可是……”

    裴醒指尖点在易织年软软的嘴角上,往外轻扯,在错愕的表情中露出白白的牙。

    “两排小牙长得多好看,整整齐齐的,难怪牙口好。”

    看裴醒是真的没生气,字里行间尽是体贴,易织年心里暖呼呼的,也开始放肆了。

    “一定是你这山庄的床太大了,不然昨天晚上我发现床上还有个人,一定会吓醒的。”

    裴醒:“嗯嗯,反正都是我的错。”

    裴醒嘴上吐槽易织年,看着她笑的眼神里可半点没动气。

    易织年还是有些担心,“裴老师,你今天衣服领口,能遮得住么?”

    裴醒:“遮不住啊,必然遮不住。要是有人问起我就实话实说,是被易织年咬的。”

    易织年:“!”

    裴老师,你就是个坏心眼!.

    雨下了一整夜,就像某种不安的预感。

    今天远哲的入学考试就要放榜,陈幻和陈幼一起坐在电脑前,等着查询页面更新。

    九点整。

    陈幼淡定地输入姓名和身份证号,陈幻正在调整呼吸,还没做好准备,陈幼半点没犹豫,直接点击了“查询”。

    陈幻:“哎?”

    都不用来点祈福的仪式感?直接就点?

    考试结果随即弹在她们眼前。

    语文120分

    数学120分

    英语120分

    ……

    陈幻捏着陈幼肩膀的手指倏然抓紧。

    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系统出错了,怎么成绩都一样?

    陈幼“嘶”地一声,“陈幻,你劲儿也太大了。淡定。”

    陈幼的鼠标继续往下滑。

    物理100分

    政治100分

    历史100分

    地理100分

    生物100分

    又是一水的“复制黏贴”。

    总分:860分

    拉到底,一个大大的绿色的“通过”二字,附加可爱的撒花图案。

    陈幻:“这是什么?这是满分?全部满分?”

    陈幼不咸不淡地“昂”了一声,“是满分,全部满分。不过也没什么好骄傲的,初二的考试而已。”

    陈幻这下回过神来了,用力搓了陈幼脑袋两下,“那你之前还愁眉苦脸说什么‘不好说’,我还以为你没考好呢,结果就这?”

    陈幼双臂抱在胸前,不以为然地抬了抬眼皮。

    “因为题目简单,感觉一大半的人都会得满分。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后录取谁还不一定,所以我觉得‘不好说’。”

    陈幻:“?”

    考试的卷子陈幻后来也看了,好几题她都答不上来。

    虽说她已经毕业多年,知识退化,答不上来很正常,可这难度也不至于一大半人都得满分吧?

    陈幻:“你是不是在逗你姐玩呢?”

    陈幼疑惑地看她,似乎在看她哪有“好玩”的迹象。

    “行了你,别跟这儿凡尔赛了。”

    陈幻总算松了口气,不用绞尽脑汁思考要是陈幼考不上远哲,她还能去哪所学校求爷爷告奶奶。

    陈幻特别开心,单臂用力搂了陈幼一下,笑道,“大好的日子,想吃点什么咱们这就安排。再带你去买点东西,上学的装备得给你置备齐了。”

    陈幼:“别总出去吃,贵,家里吃点挺好的。上学的装备还需要买什么啊,我都有,又不是第一次上学。陈幻,你得会过日子。”

    陈幻已经习惯了。

    不就是每天一次被妹妹当女儿训罢了,她现在心情好,不跟小鬼计较。

    马上就要月底,租房的期限就要到了,陈幻将最后一波零碎的家当搬完。

    白境虞的房子挺宽敞,她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空空荡荡的,陈幻和陈幼的行李一搬进来,逼仄了很多。

    陈幻知道白境虞住惯了大房子,怕她磕磕碰碰,便规划着高效收纳,将所有闲置的物品都收了起来,表面上半点看不见。

    白境虞之前还纳闷,“你们行李呢?还没运过来?”

    陈幻一按,电视机边上的隐形柜门弹开,里面整整齐齐摆满了物件,收纳功能无比强大。感觉把陈幻那辆和公交车一般高的林肯拆吧拆吧,都能全部塞进去。

    白境虞:“行啊,改造得挺好。”

    她点了点陈幻右手手背上的红痣,“很能干。”

    陈幻回头看一眼,陈幼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收拾东西,应该没听到。

    白境虞拎了拎陈幻的耳朵,“做贼心虚说的就是你。”

    陈幻也不是心虚,只是觉得陈幼年纪还小,不适合过早接触成年人的世界。

    况且她还是个小女孩,要是被她看到女同性恋的私生活,影响性格形成的话,感觉挺霸道的。

    最近陈幼夜里似乎睡得不太踏实,老起夜,她那卧室还没卫生间,得出来上厕所。

    每晚陈幻和白境虞都提心吊胆听着门外的动静,连带着动作幅度都消减了不少。

    有时候白境虞受不住了,了解她的陈幻会提前将她的嘴捂住。

    被捂着嘴的白境虞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看她时,眼神都不一样了。

    原来白境虞还喜欢这种方式。

    意外有新的收获。

    白境虞指尖在陈幻的耳尖上流连了一会儿,便要出门了。

    “晚上九点来接我。”白境虞穿鞋的时候说。

    陈幻看着她一个吻都没有就这样离开,忍着发痒的心思,应了一声“好”。

    白境虞走了,陈幻拿出手机走到陈幼房间里,问她:

    “明天你有空吗?跟我一块儿去拜访一下我老师。”

    明天是舒泉搬家的第一次聚会,邀请陈幻过去玩。

    舒泉的原话是:“你想带谁来都可以。”

    其实陈幻是想带着白境虞一起去的,但这周末白境虞要回她爸那边,她爸那头有个饭局要她露个脸,估计没空。

    不过陈幻本来也是倾向于晚点让她和舒泉再见面的。

    不久前,白大小姐才对舒泉这个突然出现的,且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吃了好大一顿醋。

    要是去了,当着姚老师的面弄出点什么事来,刺激到姚老师,那可真完蛋。

    白境虞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很飘忽,有时候知书达理还会照顾别人,姐姐气场全开。

    有时候一句话不得她老人家的心,不是上手拧就是给人栓架子上,用揍人来撒气,还要到局子去捞她……

    白女士过往过于魔幻的行事风格,让陈幻不敢冒险。

    还是等过段时间,找机会几个年轻人私下多聚聚,再带上白境虞吧。

    陈幼单手搭在还没整理好的小纸箱上。

    “下周才开学,这周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陈幼说得一本正经,还挺乖。

    陈幻想起第一次在览村见到陈幼时,浑身带刺,不把人扎得发痛她难受。

    那时候很难想象,自己能将这小鬼顺利捡回家,相处得还挺像模像样的。

    “你帮我看看带这些礼物行不行,有没有遗漏的。”陈幻将打开了备忘录的手机递给陈幼,“左边这列是我的礼物,右边是你的。”

    陈幼伸手去接,“你都为我准备好了礼物?挺有心的……”

    陈幼手肘往前伸的时候撞到纸箱,纸箱本来就摆在边缘,这么一撞砸到地上,一堆的笔记本全都撒了出来。

    陈幻:“毛手毛脚,你继续看,我给你收拾。”

    陈幻将散落一地的本子抓回来,正要将牛皮笔记本合上的时候,目光无意间扫过,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什么?日记本?

    不是吧,谁会用这种商务牛皮本当日记本啊?

    可是这密密麻麻都是“陈幻”两个字。

    这小崽子骂她呢?

    陈幻真不觉得那是陈幼的日记本,可看着看着,发现,还真是……

    陈幻越看越不对劲。什么黑老大,什么养老,什么警察找上门的时候,她是应该为虎作伥,还是坦白从宽?

    还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什么啊,这什么跟什么啊!

    陈幻黑着脸对陈幼说:“事先说明,我不是偷看你日记,但是……你在写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幼轻叹一声,坐到陈幻对面,面色深沉道:

    “既然你都看见了,咱们就趁机把事情说开吧。”

    陈幻:“……”

    小时候她但凡干点坏事,被她妈发现了,她妈就是用相同的语气让她坦白从宽。

    陈幻都气笑了。

    “不是,陈幼,谁是道上混的啊?你这脑子能不能想点儿正常的事?我是设计师,给人装修房子的设计师,凭自己的本事赚钱,我哪点像不务正业了?而且你还不负卿……你不负哪门子的卿?”

    面对陈幻连珠炮般的攻击,陈幼依旧很淡定,喝了一口手边的茶。

    “是吗?那催钱是怎么回事?你和白姐姐又是怎么回事?没关系,我已经想好了,咱们是姐妹,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向着你的。”

    陈幻捂脸。

    真没法说了。

    她直接拎着陈幼的后领子,将她塞进了车里,风驰电掣,把她带到了工作室。

    第76章

    工作室装修完毕,几位新来的设计师都已经办理好入职。

    陈幻姐俩到的时候,有两个客户正好过来签合同。

    陈幻将陈幼拎到自己身边,指着签约室里的客户说:

    “看看,正经签合同,我没拿刀威胁也没剁手指吧?人家是不是也心甘情愿自己签了?陈幼小朋友,你姐我是正经生意人。你听到我催钱,那是我在催装修的尾款,不是去帮老大追债的好吗?”

    陈幼说:“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陈幻:“……”

    你接受得还挺快!

    陈幼真诚发问:“那你和白姐姐呢?既然她不是你老大,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呢?”

    陈幻:“……”

    陈幻被噎住了。

    冲动了,冲动了。其他问题好说,这题真有点解释不清。

    幸好小桃及时来救场,端着装满零食的大果盘过来,放在陈幼面前。

    “这就是妹妹啊,也太可爱了吧!”

    陈幼的注意力很快被她吸引过去。

    陈幻心想,小桃来得好。

    下个月给你加工资。

    小桃之前就听说陈幻带回来一位少年老成的小妹妹,别人家的妹妹追在屁股后面撒娇,她家妹妹呢,一天不教育她就难受。她这是上赶着请了个祖宗回来。

    小桃听陈幻说的时候乐不可支,想不到还有能骑在陈幻头上的初中生。她对陈幼可太好奇了,这回终于见着了本人。

    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没有成熟的气质看着也不老练,长相嫩得要命,就是一张小孩脸,清清秀秀的,气质很端正,一看就是邻居家的孩子,蝉联三好学生的那种学霸。

    五官是没有非常像,但姐俩那气质可真是如出一辙。

    听到刚才陈幻指着签约室在那跟妹妹起急,小桃问她怎么回事。

    陈幻将陈幼说她是道上混的想象给说了一遍,小桃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了,揉了揉陈幼的小脸蛋,笑眯眯地说:

    “你姐姐真是正经生意人,我作证,她虽然长了一张臭脸,但人还是很好的,你问问咱们工作室谁不喜欢她?”

    陈幻向工作区扫一眼。

    设计师们感觉被只毒蛇盯上,纷纷惊恐地低下头。

    小桃和陈幻:“……”

    感觉更说不清了。

    小桃突然想到,“哎,对了,正好小幼来了,幻姐,你给她收集了这么久的东西,一起拿回去吧。”

    陈幼眼睛一亮,双手压在腿中间的椅面上,伸长了脖子期待道:“什么东西?”

    小桃拿了一个大盒子过来,里面全都是德克士儿童套餐附送的小玩偶,全新的还没拆封。

    陈幼抱着盒子。

    满眼她最喜欢的哆啦A梦。

    陈幼讶异地问陈幻:“都是你帮我收集的?”

    陈幻有点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对她这么花心思,含含糊糊地说:“就顺手一收。”

    小桃见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老板居然面对妹妹还会害羞,挺新鲜的。

    小桃拆穿她,“还顺手一收?幻姐,在小孩面前可别撒谎啊。小幼,你可不知道你姐为了收集一整套的哆啦A梦,自己吃了一个月的德克士,后面实在太恶心吃不下去了,就开始请我们吃。我们整个办公室的人将德克士当工作餐吃了好几天,才吃出了隐藏款,集齐了全套。你姐啊平时就是个只会干活的木头桩子,但你喜欢什么她都放在心上,她真的超级爱你。”

    陈幻被小桃这张特能煽情的嘴说得脸发烫。

    “咳咳……过了啊,过了。”

    陈幼听傻了。

    她和陈幻就在览村一起吃过一次德克士。

    那时候她一无所有,想到未来只有一种情绪——害怕。

    但得咬牙活着。

    这世界爱她的人都死了,她得将自己当个大人看待,自己养活自己。

    突然有人请她吃饭,还给她买了儿童餐。

    她以为那是最后一次当小孩,所以留下了喜欢的玩偶,当个纪念。

    没想到,陈幻将她接到身边倾尽全力照顾,真当起了她姐姐,让她安心回到了小孩的身份,只用操心学习的事。

    陈幼完全没料到,陈幻会这么在意她偶然流露出的喜欢情绪。

    记得她喜欢这个小玩偶。

    陈幻见陈幼低着头没说话,眼眶都红了,打算给小孩留点面子,不让别人看到她哭鼻子的模样,便敲了小桃的脑袋一下,“回去工作。”

    小桃偷偷在陈幻耳边说:“妹妹真的好可爱,和你好像呀。”

    陈幻再敲她脑袋,“是想加班么你?”

    小桃捂着脑袋逃走。

    陈幼抱着盒子,说:“我能都带回家吗?”

    陈幻:“当然可以。本来就是送你的。”

    理所当然地当小孩的感觉很好,让她很放松。

    最重要的是,有个这么宠她的姐姐,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陈幻比她爸妈都要宠她。

    开车回家,一路上陈幼紧抱着装玩偶的盒子不放。

    姐俩都有点害羞,有点别扭,没怎么说话。

    陈幻可太难受了。

    她这辈子无论是打架或者放狠话,眼都不带眨,最害怕的就是温馨一刻。

    陈幻正在满脑子想话题的时候,听见陈幼说:“放心吧。”

    陈幻:“?”

    陈幼:“知道你没走歪路我就放心了。就算你真在道上混,哪天生活不能自理了,我也会给你养老的。说到做到。”

    陈幻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你能盼我点好吗你!”.

    到了周末这天,白境虞一早就要走,走之前问陈幻这周末有什么安排。

    陈幻实话实说:“我和陈幼一起去看我老师,顺便在她们家吃个饭。”

    “哦,这样?那也帮我带份礼物吧……嗯,还是算了,我以什么身份送礼都不合适。女朋友?怕吓着她老人家。何况我还不是女朋友。炮友?那不更得惊着人。算了,祝你们周末愉快。”

    白境虞自说自话了一堆后,陈幻说:“你的小易妹妹也去。”

    白境虞神色微变,“哦”了一声后,迅速上了夏步青来接她的车,走了。

    陈幻寻思了一下,觉得她话里的这个“你们”颇有些微妙。

    指代的可能不止是她和陈幼。

    和陈幼合力将带上一大堆礼物塞进了车里,陈幻跟她说:

    “咱们早点去你芽芽姐家帮忙干点活,中午那么多人吃饭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陈幼说:“放心,我不怕生。”

    “行,走。”

    今天听说陈幻会带着妹妹过来,姚聆精神特别好,一直在说:

    “陈幻这孩子居然还有个亲妹妹,真好,有个血亲在身边什么事都能帮衬一把,她这辈子也算有个依靠了。”

    舒泉却道:“血亲有血亲的好,但陈幻姐姐也有我们啊。我们也能是她的依靠。”

    有舒敏这个人生阴影做“榜样”,舒泉并不迷信血浓于水那一套。

    有一天她要是出事了,陈幻和舒敏这两个姐姐之间,一定是陈幻更愿意帮她。

    同样的,要是让她在陈幻和舒敏之间选择,她必然更向着陈幻。

    以前姚聆思绪活络,能听懂舒泉的言下之意,现在迟钝很多,只觉得舒泉心里惦记着陈幻,是一块儿长大的情感。

    毕竟她从舒敏那儿搬过来的原因都没问一句。

    更是没提过舒敏。

    也好,不然舒泉还得头疼该怎么跟她解释。

    除了陈幻两姐妹,舒泉还邀请了年年和林恃。

    知道舒泉的几个好朋友都要来家里看她,暖暖房,姚聆今天一大早就醒了,催着舒泉起床,去菜场买点新鲜的菜招待客人。

    舒泉带着姚聆和小财一起出去买菜,小财全程乖乖地走在她俩身边,还帮叼着装葱的口袋,可爱的模样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舒泉见姚聆选菜砍价非常老练,扫码付款也很顺利,有些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蒋医生的治疗方案真这么快见效了。

    和陈幻姐姐重逢了,她的工作也有一点起色,如果现在妈妈的病也能好起来,那一切都往最好的方向发展了,多好。

    可惜,舒泉渴望的事并没有发生。

    她看姚聆对小财说:“宝宝真乖啊,都知道帮忙干活了。”

    舒泉原本发热的心头被泼了冷水。

    宝宝是她们家以前养的狗狗,那时候舒泉还很小,姚聆有天去买菜的时候看到一只流浪狗浑身脏兮兮的,饿得一把骨头特别可怜,就给它买了根火腿肠,之后那狗一路跟着她回家,成了她们家的一员。

    宝宝去世很多年了。

    它走的时候,姚聆还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小财特别通人性,姚聆摸它脑壳,它就咧嘴笑,时不时蹭蹭姚聆的腿。

    姚聆笑得脸上的皱纹开了花。

    舒泉看她一口一个“宝宝”,心里很复杂。

    对于重感情的姚聆而言,错乱的大脑会将已经逝去的宝贵记忆重新带回她的身边。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

    陈幻和陈幼弄了个露营的推车装礼物,手里还抱着好几个。

    敲门之前陈幻心突突地跳。三年没见到姚老师了,不知道姚老师会怎么看待她。

    陈幼看出陈幻的紧张,抬手在她后背上顺了几下。

    陈幼安慰人时捉襟见肘,半天憋出一句:“没事儿,你这么招人喜欢,姚老师肯定一直惦记着你,看到你只会开心。”

    有时候陈幻怀疑老狗是不是跟陈幼说过她坐牢的事。

    毕竟判了刑是要通知家属的,老狗知道她坐牢,也知道她在哪儿服刑,但从没来看过。估计那会儿已经自顾不暇,可这嘴上还是没把门。

    老狗到底是老狗,这种事也跟小孩说?

    不然陈幼为什么会联想她在道上混?跟她这张脸的关系也没那么大吧?

    她和姚老师三年没见的缘由陈幼也没问过,似乎一早就猜到了。

    陈幼生涩地在安抚她,陈幻还是挺欣慰,揽了揽她窄窄的肩膀,说:

    “嗯,有你在,我不紧张。”

    陈幼小脸热乎乎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挺直了小胸脯。

    随着“来了”的声音传来,舒泉快步过来开门。

    一次性拖鞋已经准备好,陈幻换鞋的时候喊了声“姚老师”。

    姚聆手里拿着根削了一半皮的胡萝卜,从厨房探出脑袋,非常自然地说:

    “来啦,大热天的先去喝点水,给你们倒好了。”

    陈幻微怔,姚聆看上去一点要提坐牢这件事的意思都没有。

    背对着姚聆的舒泉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很快领悟,顺着姚聆说就行。

    “好嘞。”陈幻应了一声,和陈幼一块儿把礼物搬进来。

    舒泉看她们将客厅的一角都堆满了,惊讶道:“怎么带这么多礼物,不用的……”

    陈幻摸了摸她脑袋,说:“别跟你姐客气。”

    随后一边挽袖子,一边往厨房的方向去,对姚聆说:“姚老师,您歇会儿去吧,我来。”

    陈幼走到舒泉身边,发现自己就比她矮个两三厘米,几乎要平视。

    陈幻和白境虞一个一米七四,一个一米六八,都高出她一大截。

    她曾经害怕自己是不是太矮了,长不到城市人的平均身高可怎么办。

    如今见到一米六一的舒泉,陈幼心里踏实了。

    陈幼对舒泉说:“真的,别跟你姐客气。”

    舒泉:“?”

    陈幼:“咳,我是说,别跟陈幻客气。”

    陈幼也去厨房帮忙了,跟陈幻一起将姚聆给请了出来,占领厨房。

    舒泉将水拿进厨房给她们喝的时候,易织年来敲门了。

    易织年也带了一大堆的礼物,说还有一部分她搬不动,买了快递还在路上,估计下午到。

    舒泉刚要开口,就被易织年拉到沙发上坐下。

    “回头我搬家了你再送回来好吧?啊,阿姨!早就想来拜访你了!芽芽你和阿姨长得好像,特别是眼睛……”

    易织年立刻和姚聆聊起天来,舒泉根本无需花心思招待她,她还特有眼力见,姚聆要什么她给递什么,能当半个主人来照顾别人。

    舒泉收到林恃的微信,说她到楼下了。

    易织年说:“去接你恃总吧,这里交给我。”

    舒泉出门去了,易织年看水喝完了,拿着烧水壶去厨房接水的时候,在门口悄悄观察陈幻。

    上楼的时候,易织年看见了楼下那辆醒目的林肯。

    确定是当时疑似白境虞的那个女人坐的林肯。

    之前老在山水澜桥晃的那女人九成九就是白境虞本人。

    当初舒泉在找陈幻的时候,易雪林暗示过陈幻和白境虞认识,后来白境虞也的确装模作样地帮忙打听了,很快,舒泉就和陈幻重逢。

    虽说那次重逢有巧合的成分,但是白境虞和陈幻认识是没跑的事。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易织年的错觉。

    自那次她和白境虞意外对视之后,就再也没在山水澜桥见着白境虞。

    白境虞是没再来了,还是故意躲着她?

    白境虞和这陈幻又是什么关系?

    易织年又想起,厉心湛回国闹的那段时间,白境虞发了条视频,在互联网上闹得乌烟瘴气。

    易织年这位资深网友当然也围观过,还在白境虞不知道的角落里跟黑她的人对骂过几个昼夜。

    自然也看到了黑白境虞的人说她“女友成山”。

    女友?还成山?

    白境虞也是对女人感兴趣吗?

    那当年她和白境虞……

    易织年想到当年的事,一阵恶寒袭上心头,浑身哆嗦。

    别想了,死去的记忆就安详躺在坟包里就好,不要再攻击她!

    易织年叫了一声:“陈幻姐姐。”

    陈幻回眸,易织年说:“我就随芽芽叫了,你不介意吧?”

    陈幻说:“不介意啊,我也叫你年年吧。”

    “好呀。这就是你妹妹吧。”易织年问,“妹妹长得好可爱啊,叫什么名字?”

    陈幼说:“我叫陈幼。”

    易织年接水的时候和她俩聊了一会儿后,问陈幻:

    “陈幻姐姐,你认识白境虞吗?她是我姐。我之前刚拜托她帮芽芽打听你的下落,你们就遇上了,可真巧。之前我看到你开车载她来着。”

    提到“白境虞”这三个字的时候,陈幻择菜的动作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易织年知道自己猜对了。

    话都问到这份上,陈幻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陈幻心道,白境虞,不是我不帮你隐瞒,是你妹太精明,一猜就中。

    要是再虚心掩盖,反而奇怪。

    陈幻大大方方地回答说:“嗯,我认识白境虞。”

    只是认识不犯法吧?白境虞认识的人那么多,不多她一个人。

    易织年刚要再开口,对易织年第一印象特别好的陈幼忽然抢话:

    “我们还住在白姐姐家呢。”

    陈幻:“??”

    易织年吓了一跳。

    住在白境虞家?这是同居的意思?

    陈幻无语。

    白境虞,这回可真不怪我……

    易织年以为陈幻住在山水澜桥,白境虞是来这儿找她的。

    可是小孩说她们现在住在白境虞家……

    白境虞搬到山水澜桥来了?

    易织年没再多问,心里有数了。

    白境虞估计真交女朋友了……那也和当年她俩那事没关系。

    易织年掰着指头算,陈幻是裴老师的设计师,在帮恃总装修房子,还是芽芽的姐姐,现在又疑似成了白境虞女友。

    易织年感叹,陈幻,真是浑身叠满了buff的女人。

    第77章

    舒泉的朋友都相当慷慨。

    林恃也准备了整整一后备箱的随礼。

    到了楼下,林恃打电话给舒泉。

    舒泉下楼接她的时候,穿了一件林恃没见过的裙子,裙摆晃动,犹如从草丛中乍现的懵懂小鹿,一双笔直的腿在阳光下发着光,难以忽略。

    非常的私人的装扮,是她上班的时候不可能穿的。

    工作日的舒泉仿佛是为了工作而生,一身职业装从头裹到脚,板正又拘谨。

    和严谨的职业装相比,舒泉的私服甜美可爱,是她毫无防备时才会展现的真实模样。

    最近她生活和工作都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节奏,早晚遛小财的时候会顺便跑跑步,身材也不像前阵子瘦如纸板,肌肉线条因为运动变得顺畅,身形饱满了些。

    见林恃双手都拎着礼物,舒泉很不好意思。

    “之前都说了,恃总你过来就不要带礼物了,我还欠着你一顿饭呢。”

    林恃说:“这是给阿姨带的,欠我的饭我不是马上就要吃上了吗?你的校服我也给你洗好带来了。”

    “谢谢。”

    “今天你打算做什么菜?让我开开眼界,我来给你洗菜。”

    两人说着话到了家门口,舒泉开门的时候跟她说:“不用了,已经有人帮忙快洗完了。”

    已经有人在帮忙了?

    听这意思,今天来的客人不止她一个?

    门都还没有完全敞开,林恃就听见里面一阵欢笑声。

    易织年和陈幻,还有个她没见过的小孩,一屋子的热闹。

    陈幻和那个小孩在厨房忙活,切菜的声音铛铛铛特别有节奏感,一听就是经常下厨的人才会有的水准。

    易织年连比划带颜艺,坐在沙发上和姚聆聊天,姚聆被她逗得眉开眼笑,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林恃要踏进门的脚步一时顿住了。

    舒泉见她神色有异,把门合上,悄悄把她拉到一边问:

    “恃总你是不是不喜欢有别人在?不好意思,我之前只是跟你提了一句,没有很认真说过还会有别的朋友会来,可能你忘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这么一说,林恃想起来了。

    舒泉的确跟她在微信上提过这件事情。

    不过是夹在一大堆文字之间发给她的。

    舒泉哪儿都好,就有一个非常要命的特点。

    她极其喜欢发文字微信。

    说工作的时候都是发一大段的文字涌过来,堪比论文,看得林恃眼睛都疼。

    社恐是这样的,林恃表示理解。

    虽说在微信上用文字沟通的舒泉明显更活泼可爱一些,但是对于习惯了用语音交流的林恃而言,文字一目十行看过去,就容易看漏信息。

    林恃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心想,还能怎么办呢?

    她难道还能像个小学生,因为有陌生人在就打道回府吗?

    “没关系,人多热闹。”已经卸载所有社交APP,仅保留微信的林恃微笑地说,“我就喜欢热闹。”

    陈幻和陈幼合作着把菜都备好,舒泉让她们到客厅歇着去,接下来的厨房交给她。

    陈幻:“我就一口气全都做了呗,你还来沾手干嘛?有阵子没吃过我做的饭了吧,我现在厨艺精进不少。”

    陈幻没说大话,她现在厨艺了得。在监狱的那两年她一口气考了中、西式烹饪职业技能证书。和白境虞重逢后,为了照顾白境虞脆弱的肠胃更是操碎了心。

    给白境虞做法国蓝龙虾的时候,白境虞称赞过她的手艺,说要是哪天她工作室黄了,完全可以自己开家餐厅去。

    当时陈幻的评价是:“能不和陈幼组团咒我么?”

    舒泉不答应,“说好了这次我给你们做好吃的,陈幻姐姐你想大显身手的话等下次啊,肯定会有机会的。”

    陈幻:“这么多菜你一个人做得过来?”

    “你们不都帮忙切好了么?只要下锅一炒就好,不费劲。而且给你们做饭,我特别幸福。”

    林恃站在能一眼看到厨房的角度,喂自己吃葡萄。

    一边吃葡萄,一边紧盯着厨房那二位。

    舒泉对着陈幻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多大人了,也不嫌肉麻?

    有必要笑那么甜吗?

    舒泉是怎么叫她的?

    恃总,恃总,永远的恃总,一副将长辈尊敬到底的模样。

    虽然“姐姐”也是长辈,但和“恃总”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啧。

    林恃将葡萄往边上一放,不吃了。

    陈幻和陈幼被舒泉劝走,易织年抱着一盒蛋卷过来,喂给舒泉:

    “恃总带来的蛋卷,超级好吃,快尝尝。”

    舒泉咬一口,奶香十足。

    “真的好好吃。”

    易织年郑重其事道:“恃总会挑礼物的,有品味,你妈妈也爱吃。这人能处。”

    她和舒泉聊了会儿前段时间她那可怕的团建,省去了和裴醒同床共枕的细节,特意交代她:

    “你们部门要是也要搞什么团建的话,你千万小心,能溜就溜。现在我们部门同事被晒得那叫一个伸手不见五指,晚上出门都瞧不着人,光看见衣服在空中飘着了。”

    两人笑成一团,之后舒泉拜托易织年,让她多帮忙照顾照顾林恃,别让林恃觉得受到冷落。

    易织年说:“放心吧,我正好帮你旁敲侧击一下,看她有没有团建的计划。要是有,直接将这念头扼杀在摇篮里。”

    结果林恃根本没想在外面呆着,易织年一出来,她就进来了。

    舒泉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看到了林恃,惊讶地问她:

    “你怎么到这来了,快点出去吧,一会儿油烟会很大的。”

    林恃没有要走的打算,已经在卷袖子了。

    “油烟大就大点,还能把我呛死?你一个人在厨房做菜多无聊。放心,我做菜还行,不会碍事的。”

    “恃总还会做菜?”

    “怎么不会,我独居这么多年了,给自己做两口愿意扒拉到嘴里的食物还是可以的,虽然没你做的好吃吧。”

    舒泉笑得眼睛弯弯的,软语道:“你都没吃过,就知道好吃哦?”

    “我会看面相。”

    “面相?”

    林恃心道,有些人长得就是一副很好吃的样子还不自知。

    笑声从厨房里传出来,正在给姚聆削苹果的陈幻好奇了瞟过去好几眼。

    没想到恃总还有逗人的技巧。

    和她认识这么久,基本上都没见她笑过,能和白境虞的棺材脸一比的也就恃总了。

    陈幻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姚聆,姚聆自己没吃,要给身边的陈幼吃。

    陈幼在姚聆面前难得变回了小孩样,乖巧地说:“我不吃,姚老师你吃。”

    姚聆跟陈幻说:“小孩儿懂事,比你小时候乖多了。”

    陈幻呵呵两声,“那您是没看到她气我的时候,伶牙俐齿得很。”

    姚聆:“你不伶牙俐齿?你这张嘴从小就没消停过,不仅嘴能说,还特能逃,哪次我不是被你气得头疼?你还记得那回你逃学跑到工厂的事儿不?见着我去逮你了撒腿就跑,跑得比鬼都快,后来我怎么逮到你还有印象没?”

    陈幻都没来得及阻止,姚聆立刻接着说:

    “你逃跑的时候不看前面的路,尽往回看我追到哪儿了,那速度小火箭似的,直接撞翻你们那个生产线的队长。你们队长被撞得在原地转了三圈,你呢,一屁股蹲进了水桶里,半天站不起来,就这样看见我过来了还想跑,一翻身趴地上,后面背着个水桶,整个一王八成精,你记得不?”

    陈幻:“……”

    现在失忆还来得及吗?

    姚聆在这绘声绘色,陈幼仿佛身临现场,捂着嘴笑得脸都红了,用“陈幻你也有这么丢脸的时候”的眼神看着她。

    陈幻扶着额头,“姚老师,别说了,我妹在这儿呢,您不能这样揭我老底。”

    陈幼听得正起劲,握住姚聆的手说:“姚老师,别理她!后来怎么样了?”

    姚聆的确没理陈幻,跟陈幼说:“后来能怎么样,我也不能看着她满地爬啊,就帮她把水桶摘了。还特不好摘,她那一蹲太用力,整个人卡得死死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拿下来。你姐之后一整个星期屁股上的红印子都没下去。”

    陈幻:“不是,姚老师您别瞎说!我屁股上的红印下没下去您又知道了?!”

    这回不止陈幼笑出了眼泪,在一旁专心吃零食的易织年都忍不住咯咯咯个没完。

    陈幻:“……”

    她今天到底干嘛来了?

    哦,陈幻想起来了,她专门丢人现眼来了。

    姚老师还是以前那样,说起陈幻的事儿来根本停不下来。

    关于陈幻一点点小事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在来之前,舒泉跟陈幻打过预防针。

    “妈妈现在状况不太好,状态时好时坏的,记忆混乱,可能认不清人。如果她认错了你,你别介意。”

    陈幻当然不会介意。

    有件事舒泉一直没提,但陈幻心里有数。

    在她入狱前,姚聆虽然已经有了一点阿尔茨海默症的轻微症状,但并不明显。为什么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或许真的是受她入狱的刺激。

    可当初如果入狱的是舒敏,现在姚老师会是什么样的?

    无法想象。

    毕竟舒敏是她寄予厚望的亲生女儿。

    陈幻已经做好了帮姚聆慢慢回忆的准备了。

    没想到她一进门姚聆就认出她来了,到现在也没有提她入狱的事情。

    刚才陈幻说她现在自己开了个工作室,搞装修,自力更生的时候,姚聆眼角的泪花翻滚着,情绪太激动,其他的话都梗在心里,只会一个劲说“真好啊真好啊”。

    姚聆也没有责备陈幻为什么一直没有来看她。

    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是觉得陈幻刚刚恢复自由。

    姚老师想将一切都翻篇,不让陈幻再想起坐过牢的事儿。

    像以前一样,无论陈幻做了什么混账事儿,她生气归生气,但不会真的不理陈幻。

    从姚聆回避的态度,陈幻也能确定一件事。

    果然和她想得一样,舒敏没有对姚聆坦诚过当年那件事的真相.

    有林恃帮忙,午饭很快就位。

    席间,一桌人随意聊着天,大多数时间里都在回忆往事。

    姚聆夸说舒泉做菜越来越好吃,以前是一点不会做的。

    易织年震惊,“芽芽还有不会做饭的时候?我还以为您生她那会儿她就自带锅铲呢。”

    陈幼笑了一声被饮料呛到鼻子里,咳得脸都红了。

    易织年给她顺背,“这孩子,笑点是不是太低了?我都不敢说话了。”

    姚聆继续说:“芽芽就是看她陈幻姐姐做饭好吃,硬跟在身后学的,这味道如出一辙。”

    舒泉说:“真的和陈幻姐姐做的一样好吃了吗?”

    陈幻本人盖章,“芽芽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坐在她身边的林恃,亲眼见舒泉因为陈幻的夸奖,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林恃:“……”

    林恃用只有舒泉听到的声音问她:“大家都叫你芽芽,我也这样叫行吗?”

    舒泉微怔。

    被上司叫小名有点羞耻,不过,要是将林恃一个人排除在外的话,的确不太好。

    “好啊。”舒泉礼尚往来,“恃总有小名吗?我也可以知道你的小名吗?”

    “我没小名。”林恃想了想,说,“不过我比你大十一岁,你可以叫我姐姐。”

    就像叫“陈幻姐姐”那样,叫她“林恃姐姐”。

    用舒泉那温软的声音说出来,应该很好听。

    没想到……

    舒泉意外的神色毫不掩饰。

    “恃总,这不合适吧。”

    林恃:“……”

    被拒绝了,还是在一秒之内被果断拒绝。

    作者有话说:

    林恃:呵,我也是来丢人现眼的。

    第78章

    白境虞知道白决很少会带他的生意伙伴回家吃饭。

    再大的排场都在外面解决,不是在他集团公司旗下的餐厅,就是去易雪林的高奢酒店。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媒体无孔不入,白决深谙走得越高越要低调的原则。

    各路新贵们争先恐后在各大富豪榜上耀武扬威,白决从不出现。

    近几年所有公开场合露面的机会他都留给集团里的得力干将,他已经很少出面造势。

    家是个很私密的场所,她们家这四个人一贯有个不曾宣之于口的默契,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带到家里。

    就连易雪林的生日会都只有极好的亲朋来往。

    今天不仅带了两个生意伙伴回来,而且还让中餐主厨苗师傅亲自下厨,看来是挺重视的。

    至于为什么特意要让她回来露个面,白决的意思是说今年他旗下的文娱产业营收可观,邀请到家里做客的这二位是中流砥柱,未来文娱资本市场肯定不会少了他们的名字。白境虞可以来认识认识,对她在投行的工作也有帮助。

    身为投行承揽岗的一员,白境虞的好友列表永远都为有价值的合作伙伴留有一席之地。

    这二位能得到白决的赏识,她自然可以一见。

    不过她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她这个爹做事不会只求“认识认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路上,白境虞和夏步青闲聊。

    “今天易阿姨在吗?”

    “夫人今天去酒店了,要晚上才回来。”

    易阿姨是将整个舞台给让出来了。

    今天保不齐有出大戏要唱。

    到了院门口,从中式花园中穿过,来到宴客的前厅。

    远远地白决对她喊了一声:“境虞,来。”

    白境虞一边走一边摘了墨镜。

    白决坐在东位,身侧分别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四十出头,油亮的黑发往后梳成三七侧背,深灰色亨利衫休闲中不失沉稳,偏圆的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容,见到白境虞直接站了起来,过来跟她握手。

    “好久没见了境虞,还是这么漂亮。”

    白境虞见过的人太多,相比于女人,她对男人的长相很不敏感。

    这人浑身上下精致得普通,就连腕表都是劳力士绿水鬼,估计最爱喝82年的拉菲。

    要是在别的社交场合,白境虞可能会很得体地敷衍两句就绕开。

    白决的客人,白境虞还是会给些耐心。

    两人握手的时候,白决显然了解女儿根本不记得这人是谁,打圆场说:

    “你们俩上回见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吧?顾洋你父亲住院的那次?”

    叫顾洋的男人殷勤地接话:“对,对,当时多亏了境虞,不然我现在可能已经成了孤儿。那次手术非常成功。后来我父亲一直想邀请境虞到家里坐坐,只是境虞实在太忙了。”

    这么一来一回,白境虞想起来了,的确有那么回事。

    三年前陈幻还没第一次消失的时候,两人正打得火热,白境虞心情好,就算白决让她来文娱公司的开业典礼,她也没有推托,不仅来了还给了个好脸。

    就在那场开业典礼上,和顾洋一起来的顾洋父亲突发疾病,白境虞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私人医院,直升机火速飞到楼顶,及时将他父亲送到医院急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据说后来他父亲一直在那间医院治疗,后续她也没跟进过。

    这个顾洋和当年比,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应该是一边工作一边照顾老人累的。

    不过精神看着还行,言语之间也能听得出来他父亲还在。

    白境虞淡淡道:“令尊身体康健就好,我是举手之劳。”

    顾洋说他从小就没妈,和父亲相依为命,称赞白境虞菩萨心肠,对他们家有再生之德。

    听得白境虞嘴角礼貌的笑都要挂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很怕给予谁“恩情”。

    “恩情”也是一种私情,私人的感情很珍贵,她没精力和太多人搭建这种珍贵的关系。

    白决道:“顾洋升任奇悦影视CEO这一年多,营收同比增长33%,在如今低迷的大环境里是非常亮眼的成绩。顾总啊是我们集团年轻一代里我最看好的。”

    顾洋说:“是白总慧眼识珠。”

    是那味,熟悉的谄媚。

    不过顾洋是她见过的人中最会拿捏语气的,奉承得不让人反感。

    与白境虞一座之隔的女人时不时附和两声,还没来得及正眼看她,余光也能感受到她五官浓丽惊人的美。

    白境虞见过不少美人,依旧一眼能注意到她的姿色不凡。

    这女人皮肤没有任何瑕疵,一头劲黑的中长发有些凌乱的美,和她的妆容打扮不是特别协调,似乎是为了达到某种效果才特意剪短了头发。

    和顾洋的商务感不太一样,这女人没有外溢的恭维,笑容和亲切中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演绎感。端庄,又端着。

    “你好啊,白小姐,久仰了。今天能见到本人非常荣幸。”

    女人也来跟她握手。

    白境虞确定和这个人肯定是第一次见面,握手的时候抛出一些社交辞令:

    “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对方的笑容瞬间往下一挫,握的手也像和她的肢体断开连接,僵死在白境虞的手掌中。

    白境虞:“?”

    不会吧,这么简单的一句问话,还有出错的可能?

    顾洋也有点尴尬,在一边哈哈笑道:“境虞平时工作太忙了,不关注文娱圈很正常。境虞,我来跟你介绍,这位是花麓,是我们奇悦影视的台柱子。明年才三十岁,已经是内娱最年轻的双金影后,领衔主演的电影票房破了八十亿!”

    白境虞本来想问双金影后是什么意思,破八十亿很厉害吗?

    想了想,作罢。

    她可不想顾洋又给她解释一大堆。

    不怪花麓垮了脸。她作为童星出道,在各大爆剧里刷出了超高国民度,随后立刻转战大荧幕,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票房堆出了身价,知名度更是水涨船高。

    弄堂里八十岁的奶奶都是她的粉丝。

    花麓觉得自己家喻户晓的程度,和白决这位改革开放之后最成功的企业家有得一拼。

    来之前她甚至以为白境虞会是她的粉丝——她的女粉非常多。

    结果?

    白境虞居然问她怎么称呼?根本不认识她?

    花麓甚至怀疑,这姓白的千金是不是在故意让她出丑。

    白境虞没这无聊的心思。

    她是真不认识花麓。

    白境虞对文娱圈一向没兴趣,以往过手的项目也没跟文娱产业挨边的。

    别人在热搜上吃瓜看戏,她连热搜在哪儿都不知道。

    她还住在从前那个社区的时候,陈幻就跟她说过,什么什么大明星就住她楼下,她也全然不知。

    陈幻倒是很理解,“你脑子里要装的东西太多了,选重要的记,别烧坏你那精密的CPU。”

    如果花麓是演员,不太协调的发型就能理解了,应该是为了拍戏才剪的。

    能舍得真动头发的演员,该是好演员。

    花麓心里不悦,也没敢写在脸上。

    来之前顾总嘱咐过她:“白大小姐脾气不是很好,你别跟她犯冲。毕竟她可是奇悦影视甚至整个集团未来的老板。白董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又那么宠,她年纪虽轻,但这些年自己在资本市场打拼,不少资本都见过她的真本事,甚至在她手里吃过亏。没在集团上过一天班,威名已经传到集团内部了。想什么时候登基就是她一念之间的事。你可得懂点事。”

    花麓能到如今的地位,甚至出现在白决家里的会客厅,自然不是一根筋的傻子。

    她又自我介绍了一番,白境虞实在不懂她们这个圈子,不过她俩年纪相仿,能聊的话题还是有一些。

    白境虞见这大明星保养得不错,眼尾曲线下走,看上去有种天然的无辜感。

    陈幻的眼尾正相反,大多数时候都是高傲锋利地上扬着,只有在动情的时候才会变得柔软,像浸满了温软的水。

    在正式的场合不合时宜地想起陈幻的怀抱,白境虞略略走神后,将思绪拉了回来。

    今天苗师傅果然火力全开,一桌看似简单却极费工夫的中餐,吃得白境虞很舒服。

    顾洋更是赞不绝口,说这开水白菜绝对是国宴水平,看上去只是一颗白菜,却融合了汤底里复杂又有层次的肉香……

    顾洋是个热闹人,能说,也会说。

    一顿饭下来白决的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

    餐后白决带着他们去图书馆走走,说他这儿有不少书都没来得及看,以后等境虞接她的班了,他就能专心养老,好好看书了。

    白境虞站在他身边不搭腔,只是淡笑。

    又喝了点茶,下午的时候两人准备离开。

    临走时,顾洋特意跟白境虞说,他和花麓选了份薄礼,放在南厅,希望她能喜欢。

    白境虞来到南厅,见桌角放着一个素色的礼物盒,桌面上还有一个牛皮手袋。

    她坐到沙发上看陈幻的微信。

    一小时前陈幻发微信问她,今晚回不回来,回来的话来接她。

    白境虞回复:【回。你聚完就来接我。】

    微信发出去,白决坐到她身边,将牛皮手袋递给她:“不看看?”

    白境虞兴意阑珊地打开手袋,里面是一张邀请函。

    邀请函被她捻在指尖,飘来一阵熟悉的香水味。

    是“布兰奇夫人的复仇”,她最惯用的那款香水。

    白境虞面无表情地打开邀请函,是一间名为“此境画廊”的开业典礼邀请。

    背面有此境画廊的介绍,主理人的名字为“顾莘”和“郭灿”。

    郭灿是白境虞留意过的当代画家。

    当初陈诗仪为了追她,送郭灿那副“独角兽”来讨好,给白境虞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之后她再也没有看过郭灿的画展。

    作为不喜欢户外也不喜欢文娱的白境虞,她为数不多的爱好里,当代艺术占有一席之地。

    顾洋倒是打听得明明白白。

    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白决的功劳。

    “顾莘是顾洋的妹妹。”白决特意解释,“郭灿是顾洋妻子。”

    白境虞:“放心,我不会觉得顾洋想追我。”

    白决哈哈笑,与此同时想起关于白境虞的传闻。

    说她喜欢女人。

    白决倒着茶,说:“顾洋是聪明人,但不是顶尖的聪明人。能干,但没你能干。”

    白境虞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顾洋在奇悦影视算不上一把手,白决偏偏将他引荐给白境虞,这是钦点了他,肯定会是白境虞未来的帮手。

    有恩情压在心头,父亲又是靠白家的医院续命,忠心可鉴。

    能干活,但也仅限于干力气活,就算哪天有反心,白境虞也有能力摁得住他。

    至于年轻的花麓,那是他们奇悦未来五到十年资源重点倾斜的对象。

    顾洋带着她来大老板的家里,就是告诉她——你最重要。

    军心稳定了往后工作自然也卖力,不会拍几部戏觉得红了,就闹着另立门户。

    白境虞接过白决递来的茶,还没喝,问他:

    “去年手术之后,恢复得怎么样?”

    白决笑笑,“还行,但精力到底是没有年轻的时候好了。境虞,爸爸要老了。你现在的风头已经要超过我啦。”

    言下之意白境虞听得明白。

    白境虞这些年自己在投行历练,就是不想别人说她背靠白决,是因为有了父辈的帮助才顺风顺水。

    可要说超过白决,为时尚早。那是白决在跟她说软话,想哄她回来接手生意。

    白决说:“你这些年在外面工作很辛苦,名号是你自己打起来的,本事也是自己学回来的。你是爸爸的骄傲。集团里现在谁提到你不是说你能干?这是你们这代孩子里别人达不到的高度。你看顺达和明瑞那两个儿子,从小混到大,自己没做出半点成绩,回头要接手集团下面的人不服的。你不一样,就算我现在将集团交给你,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白境虞睨他:“没必要拍马屁。不是当初你骂我招惹工业资本的时候。”

    白决哈哈笑,“哎,紫山工业嘛,这事儿……哎,不提了不提了。”

    不提紫山工业那倒霉玩意,提点别的。

    白决说:“今天就咱们父女俩,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境虞,你一直不回家里,你妹妹也不好回来。这些年你易阿姨能把手里的生意经营得这么好,不容易。咱们知道她是自己打拼出来的,但是在外人看来她还是沾了我的光。你妹妹懂事儿,心里有这层忌讳,不想让人觉得她占了白家的便宜,所以她一直在外面工作当个上班族,一个月拿万八千的也从来没抱怨过。”

    白决拍了拍白境虞的手背,“只有你回来了,她才能回来。”

    白境虞笑了笑,没言语。

    以她对易织年的了解,满脑子都是吃的易织年,最适合当个投资人。

    每年拿着分红,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就吃喝玩乐。

    虽说易织年的性格如此,但该她的东西,还是得给她。

    白境虞说:“爸,你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我不觉得你老。工作使人年轻,比任何特效药都管用。我觉得你还可以再干几年。”

    被白境虞拒绝,白决也乐呵呵的没给任何脸色,不再为难她。

    白境虞知道白决疼她,厉心湛突然复活那件事之后,他俩关系比以前缓和了一些,起码不会一见面说不到两句话就吵架。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白决虚弱了。

    以前成天往健身房跑,一身腱子肉的白决,才刚刚入秋就穿上了外套。

    手术很损精气,他的确在慢慢老去。

    陈幻说她进社区大门了,白境虞准备离开。

    白决看她连礼物盒子都没拆,只说回头会继续介绍集团下其他产业的人给白境虞认识。

    白境虞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不像答应,像喉咙不舒服清嗓子。

    她留了一个小箱子在家。

    里面是易织年喜欢吃的餐厅VIP卡,以及一叠她喜欢的演出票。

    白决笑眯眯地问:“为什么不亲自给妹妹啊?”

    白境虞只说:“她不是后天会回家?我懒得跑她那一趟了。”

    虽然她俩现在都住在山水澜桥,只隔着一条湖吧。

    她对年年的呵护一向很内敛。

    ……

    陈幻很少浓妆,本就是浓颜系长相,妆感太重的话反而会掩盖五官的优点。

    所以她这张脸向来素净,透着天生丽质的骄傲。

    大半天的虚与委蛇后,陈幻的清新感能给白境虞心灵减负。

    白境虞当着白决的面上了陈幻的车。

    陈幻看那位时常出现在商业头条里的传说级企业家就在面前,小声问白境虞:

    “我是下车打个招呼,还是躲车底别让你爸看见?”

    白境虞:“想什么呢?就在这儿挥挥手就好。”

    “那多不合适,不懂礼貌。”

    早知道会遇到白决,她应该带礼物来。

    白境虞瞪她一眼,她只好听话,对白决喊了声“叔叔好”。

    白决很随和地应了一声,没多想。

    毕竟白境虞这些年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年轻的女性朋友。

    白境虞介绍:“小陈,陈幻。”

    白决说:“知道,上次你在医院那次见过小陈。小陈,有空来家里坐坐。”

    “好的,下次来拜访叔叔。”

    离开万嘉城,路上白境虞有点心不在焉,陈幻和她说什么都慢半拍。

    陈幻将车停在红灯队尾,问她:“怎么了?心里有事?”

    白境虞看着陈幻,心里将她和那些豪门太太们放到一块儿想象。

    装腔作势是不可能装腔作势的。

    陈女士极有可能成为第一个奉行“拳头才是硬道理”的豪门太太。

    脑内想象的画面让白境虞笑了起来。

    陈幻:“?”

    陈幻不解,“怎么看着我傻笑?”

    白境虞说“你才傻”,抨击过后,捏着陈幻的下巴晃了晃她脑袋,还觉得不够,压上来吻她。

    大半天没见到白境虞,陈幻本来就满心的思念,又被这主动的吻弄得心猿意马。

    陈幻沉醉过后,还是得专心开车,宝贝坐在车里呢。

    又不免回味,白境虞的吻技好像越来越厉害了。

    第79章

    回去的路上,陈幻旁敲侧击地跟白境虞说起易织年试探她的事。

    “你那个小易妹妹看着单纯,其实心眼子挺多,两句半就把陈幼的话给套出来了。现在你妹知道咱俩同居的了,没事儿吧?”

    陈幻这问题留了个空给白境虞填。

    白境虞心想,易织年试探你,你试探我来了。

    白境虞懒洋洋地说:“能有什么事,她知道就知道了呗。”

    心里却烦了一阵,暂且按捺下来。

    陈幻看白境虞云淡风轻的,不像有事。

    也对,重组家庭的姐妹,有些话不好说也能理解。

    陈幻随意点了几句后,转头说陈幼的趣事。

    “你都想不到,这孩子居然一直误会我是放高利贷的。你说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有想象力?我哪像这种人了?”

    白境虞看着她:“别说,是挺像。如果你真去道上,说不定能混个小队长当当。”

    陈幻笑骂一句“去你的”。

    “我真纳了闷了,不仅觉得我放高利贷,还觉得你是我老大,咱们都是在黑.道上讨生活的。把我想成流氓就算了,就这,还给你安排个我上级的身份,你怎么走哪儿都压我一头?”

    白境虞说:“小幼这孩子聪明,又有眼力见。必须得好好奖励奖励,回家之前去趟新天地,我买份礼物去。”

    “损不损啊白境虞,别鼓励小孩瞎联想。”

    两人一句搭一句的斗嘴,在车流中走走停停,心情也被呵护着,没半点焦躁。

    说到最后,陈幻想起自己坐牢的事。

    指尖在方向盘上不自在的轻弹了几下,问白境虞:

    “你说,如果我真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呢……”

    你还会跟我在一块儿吗?

    这后半句戛然而止,没说出口。

    甚至连前半句都显得矫情了。

    以她俩现在这关系,说不着“在一块儿”这种话。

    而且……

    陈幻从一开始就明白,白境虞不可能永远在投行工作。

    她是白决唯一的女儿,白决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只可能交给她。

    白境虞的身份总有一天要变的。

    越是庞大的商业帝国,内部的派系斗争就越激烈。

    更不用说还有其他的竞争对手。

    到那时候,被亿万双眼睛盯着的白境虞,是不能有污点的。

    那话在陈幻胸腔里滞留着,渐成微酸。

    最后给了那句话更周全的后半句。

    “你说,如果我真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呢……你还愿意搭理我吗?”

    车流之外的橘色晚霞漫天,云被撕扯成絮状,白境虞在金光下回眸,掀起眼皮打量她。

    聪明的眼,仿佛能顺着她的眸,看尽她的心事。

    白境虞心想,穷凶极恶不至于。能多凶,多恶?总不至于杀人,不然她也没法坐这儿了。

    “陈幻。”白境虞点她的耳朵尖,“你以前什么样我不管。只要待在我身边一天,你就是我的人。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陈幻轻叹着,闷在心口的气舒了一半。

    也是。

    那轮挂在天边将暮的夕阳都能那么亮,也能刺人的眼.

    “我比你大十一岁,你可以叫我姐姐。”

    “恃总,这不合适吧。”

    一整夜,这两句话一直在林恃的耳边回荡,极其羞耻的情绪将她的心灵一次又一次的洗刷,

    被舒泉拒绝之后,林恃当晚去健身房狂奔五公里,外加力量训练,将自己累了个死去活来才回家睡觉。

    可惜,运动分泌的多巴胺都没让林恃快乐起来。

    午夜梦回的时候,还会忽然睁开眼,想问问路过的蚂蚁她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让舒泉叫她姐姐。

    虽然先前要走的时候,舒泉发现了她情绪低迷,特意跟出来单独跟她说:“不是其他什么原因,就是、就是有点突然,恃总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有点心理准备的话我应该可以叫得出口的……”

    被林恃婉拒。

    林恃笑容惨淡,“让我们一起忘记这件事,好吗?”

    当时舒泉是说了“好”。

    结果忘不掉的还是林恃本恃。

    林恃此刻只想给自己两拳,揍昏拉倒。

    舒泉那头也很苦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好像老是惹林恃生气。

    虽然林恃的请求的确有一点奇怪,可是她拒绝得也太干脆了吧?

    林恃只是想要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罢了,她怎么能一不好意思就直接回绝?

    社交情商还在从零慢慢积累舒泉良心不安。

    从小到大她都生活在姐姐的阴影下,舒敏就是一个强势的人,在家里说一不二,舒泉一定要遵从她的意思,不然舒敏一定会掰持到她答应为止。

    之后给她巨大阴影的商初,性格也非常强硬。

    林恃对她很好,可论起性格的强硬程度,林恃恐怕比之前那两个人都强。

    舒泉对性格强势的人,多少有些PTSD。

    不能否认,和林恃在一起的时候,舒泉难免紧张,会担心自己神经一松懈,处事不周,便会惹林恃生气。

    可认真回想起来,林恃没有真的对她发过脾气。在工作生活上帮了她很多,还大老远陪她去接妈妈。

    林恃跟那些人都不一样啊……

    舒泉心里更加翻江倒海地内疚。

    不能再让林恃不开心了。

    第二天,启丰国际。

    “早啊,小舒!”

    同事小刘热情地跟舒泉打招呼。

    “早上好……”舒泉一回头,黑眼圈吓人。

    “你昨晚当鬼去了啊,眼圈黑成这样。”

    舒泉无奈一笑,悄悄来到林恃办公室门口。

    林恃办公室向来不锁门,她是知道的。

    林恃所有重要的资料都被她这个临时助理整理到了柜子里锁好,电脑也随身带回家,就算有人进来也干不了任何坏事。再者,监控还拍着呢。

    舒泉轻车熟路进入林恃的私人地带,留下一个满当当的纸袋子后,火速离开。

    小刘倒完咖啡,回来的时候碰见林恃。

    “早呀,恃总!”

    林恃转身,和舒泉同款的黑眼圈挂在她眼睛下面。

    小刘:“恃总,您这是昨晚和小舒组队当鬼去了啊。”

    林恃现在听不得跟“舒”和“泉”有关的任何字眼。

    刚才在楼下食堂买早餐的时候,档口大姐问她要不要刚刚炸出来的“薯”饼,都被她婉拒。

    不过……

    林恃问:“什么叫和小舒组队当鬼?”

    小刘指着舒泉工位的方向说:“刚才我碰见小舒了,那黑眼圈,和您一模一样。”

    知道舒泉良心不安,她就安心了。

    林恃走进办公室,发现桌上有个手提纸袋。

    用手指拨开一条缝隙,里面是食物。

    一杯咖啡,一个牛肉芝士汉堡,还有一盒已经剪了枝洗得干干净净的葡萄。

    相当合她的口味。

    还有一张印着《奇幻公路》那只软乎乎草莓兔的卡片。

    上面有一行手写字。

    【恃总,早餐要趁热吃哦!舒泉。】

    这么大一张卡片,就写这么短短一行字?

    真小气。

    不过字写得挺好看。

    林恃又看一遍。

    嗯,好的,还是“恃总”,不是说给点时间做做心理准备就能叫姐姐了?

    一整晚了还没准备好吗?

    林恃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脾气,将汉堡当成舒泉的脸,狠狠咬了一口。

    偏偏汉堡还该死的特别好吃。

    林恃气呼呼地全给吃了,半点不剩。

    坐在工位上的舒泉一直暗暗往林恃的办公室里偷瞄。

    不是很理解。

    怎么感觉恃总早饭吃得很香,但看上去还是凶凶的,心情没好多少啊?

    舒泉用笔盖戳着自己的额头,陷入沉思。

    舒泉做的饭的确好吃,但不足以弥补林恃的挫败感。

    林恃第一次在一个认识不久,年纪还比她小这么多的女孩身上感受到挫败感。

    林恃朦胧的心意暂时找不到落脚点。偏偏舒泉刚从一段失败的感情中走出来,对恋爱这种情绪正是腻味的时候,根本没把她和林恃的关系往那方面想。

    阴差阳错之间,林恃糟糕的情绪导致她严厉的处事态度展露无遗。

    还在帮她装修房子,且似乎是她不良情绪起因的陈幻首当其冲。

    满心疑惑的陈幻将关梦约了出来,请她在难得酒吧喝酒。

    陈幻说:“最近恃总对我好像有点挑剔,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以前人挺随和的啊。”

    关梦捏着酒杯,一边欣赏陈幻这张刻在她审美里的漂亮脸蛋,一边安慰她道:

    “太正常了,林恃,姓挑名剔,她不挑剔那还是她吗?”

    陈幻无奈地拨了拨头发,说:“感觉咱们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她打开和林恃的聊天记录,递给关梦。

    关梦往下翻了几页,傻眼。

    “这,我姐妹在干嘛呢,这不是在旁敲侧击你的私生活吗?”

    难道……林恃对陈幻动了心思。

    不至于吧,三十多年都没开窍的林恃,到陈幻这儿直接堕入凡尘?

    陈幻是绑定了什么万人迷系统吗?

    看陈幻也挺苦恼,关梦知道她现在有个很喜欢的人,要林恃真是那个意思,恐怕只会徒添麻烦。

    关梦说:“别急,我去帮你打听打听她什么想法。”

    第二天晚上,还是在难得酒吧,甚至是昨天和陈幻坐的同一个靠窗的位置,林恃干脆利落地回答了关梦的疑惑。

    林恃:“我对陈幻没兴趣。”

    林恃晃了晃酒杯里的酒,冰块撞击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幻让你来刺探情报呢?”

    被一语道破关梦也没急,反问她:“没兴趣你探听人家小陈的私生活干嘛?”

    林恃没接话,高寒替她接:“恃姐对陈小姐没兴趣,那对谁有兴趣?小舒是不?”

    林恃瞥她一眼,“你怎么跑来了?”

    高寒:“怎么了,我来和梦梦一起过周末还得到您老人家的批准不成?正好,我有小舒的微信,看看她有没有空,约她来酒吧聊聊天。梦梦,你不知道,小舒这人很好聊的。”

    关梦:“你怎么会有小舒的微信?”

    高寒:“之前我们调查组来调查恃姐被举报的事儿,当时留了个心眼,加了小舒的微信好友。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

    关梦乐不可支,“快快快,把她约出来给我看看。我还没见过她呢,什么样的人能把我们恃恃迷成这样,我可太好奇了。”

    林恃一手摁一个后脖子,熟练地将她俩都掐桌下去。

    “别在这儿给我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儿都给你们心理暗示出事来了。”

    关梦和高寒歪着脖子对视一眼。

    没有的事还能暗示出事?那肯定是之前已经有苗头,春风一吹,自己荡漾起来了。

    不过关梦和高寒见林恃脾气真有点儿上脸,也的确不敢再闹。

    闹不好的话,以林恃那脾气估计得生她们两年的气。

    高寒将手机扣在林恃手边,以表绝对不会胡乱喊小舒的决心。

    服务员将她们点的酒和果盘送过来,高寒往吧台的方向看。

    “怎么没见着老板啊,就那寸头电线杆子。梦梦,你和那电线杆子怎么样了?”

    关梦瞥她一眼。

    不闹林恃,改来闹我了是吧?

    林恃报仇来了,“对啊,你俩怎么样了?之前不是一见面就双双消失?今天怎么不消失了?”

    关梦喝了口酒,说:“没戏,撞号了。”

    高寒没懂,“什么叫撞号?”

    关梦随意一解释:“就是,两个人在床上的时候,喜欢同一个位置。”

    高寒:“那不正好吗?多合拍啊。”

    关梦:“和你这直女没法聊。”

    关梦和高寒同事看向林恃。

    林恃沉默着。

    关梦意味深长地笑,点了一下林恃,说:“高寒,你这直女没懂,咱们恃总懂了。”

    林恃:“懂个鬼。”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确比高寒懂的多了一点。

    当初在知道舒泉是同性恋的时候,她就上网查过一些关于女同的事儿,一些专有名词已经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

    林恃想问问关梦,撞号真就没法谈了吗?可这话问出去,刚被转移的关注点必定又会落回她身上。

    正在踌躇,高寒替她问了:“梦梦,我特好奇,撞号了就不能继续交往了?你们女同规矩这么森严啊?”

    林恃心道,问得好,多问点。

    关梦说:“也不是,大多数情况大家都不是很在乎,甭管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喜欢就行,自个儿的属性能调整。但对有些人真难说。也不是说就要当纯1或者纯0,但有些偏0的吧,那技术烂得让人发指,成天在你爽点附近打转,就是不给你往重点上去,急人头皮都麻了,她还在小路上散步,路过的狗都得骂两句离谱。是个人都受不了,只能把她从上面给请下来继续当枕头公主。反过来,有些1也可气得要命,你辛辛苦苦耕耘半天,一抬头,人家都做两轮梦了,你越努力她睡得越香,敢情来我这改善睡眠了?”

    高寒笑得快要从椅子上摔下去。

    “生活不易,在床上也得多才多艺。那你和电线杆子是床上撞到一块儿,没法处了?”

    关梦苦闷地喝了一口酒,“岂止是没法处了,差点打起来。而且她那人吧,不止是这点事,没法说,心里估计还有个念念不忘的初恋。反正我是受不了这罪,干脆就拜拜了。”

    “初恋”这个词又刺了林恃一下,看好戏的心态立刻烟消云散。

    高寒拍了拍她肩膀,“恋爱是得让自己开心咱们才谈,让你不舒服的丢了也不可惜。”

    “可不么,我也觉得。”

    林恃感觉气氛到了,自己问什么也不会引起怀疑。

    “所以,你们1或者0,外表上看得出来吗?”

    关梦和高寒都还沉浸在负面情绪里,林恃这问题像是直接将她们拽上了高速列车。

    高寒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恃。

    林恃若无其事地喝着酒,等待关梦解答。

    关梦:“外表的话,长相不准,看气质相对而言会精确一点。”

    林恃:“什么样的气质?”

    关梦点她的手背,“比如你,比如高寒这种,很有掌控欲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多数是上位。反过来,甜美可爱,性格软一点的女生大多数都是下面那个。”

    林恃严丝合缝地将舒泉给镶嵌到了“下面那个”的位置里。

    挺好,林恃安心地喝着酒,心想,她和舒泉肯定不会撞号了。

    关梦摸着下巴,再提醒一句:“不过也不是百分百,有些妹妹穿最粉的裙子做最猛的1,操得人下不来床。卡哇1也是1嘛。”

    “咳。”林恃猛呛了一口,差点洒一桌子酒,咳得昏天暗地。

    高寒一边帮林恃顺后背,一边揶揄道:“梦梦别说了,看你把咱们恃姐吓的。注意文明用词,我脑海里都有画面了。”

    关梦用过来人的姿态安抚林恃:“别怕,床上那点事儿不是全部,还得看人品。”

    林恃一边咳嗽,一边恶狠狠地瞪关梦。

    她脑海里也有画面了!

    作者有话说:

    舒泉:??

    第80章

    商业街的喧嚣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酒量相当一般的林恃今天心里装着事儿,多喝了一点,起身的时候脚下发飘。

    关梦和高寒一合计,没辙,护送恃姐回家吧。

    看她洗完澡,安安稳稳躺到床上,两人才离开。

    两人走在山水澜桥清静的夜路上,说起以前的事,关梦跟高寒约法三章。

    “咱们以后还是别拿林恃和小舒打趣了。你也知道,当年那件事对她的伤害很大,我都以为她辈子都不可能和咱俩之外的人交心。现在能有个愿意放在心上的人不容易。”

    高寒:“啊,知道了。我就是一开心容易口无遮拦嘴上犯贱,也是难得看到她不像根死木头似的清心寡欲,得意忘形的一点。放心吧,以后不乱嘴她了。”

    身为林恃唯二的两位朋友,林恃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她俩都看在眼里。

    林恃手中握着自己打拼回来的过亿资产,和她父母比起来尚有差距,但并不妨碍她能挺直腰杆走自己的路,不受家里摆布。

    她爸林朝晖后来交了个女朋友,一直想生儿子,没能如愿。

    她妈谢鸣鹤离婚之后身边众多小男友,但一直都没再要孩子。

    在他们眼里,林恃才是继承了他们优秀基因的完美女儿,只有林恃才能守住他们的万亿财富。两边都有将自己所有的产业交给林恃继续打理的意思——只要林恃愿意搭理他俩。

    林恃从B城搬到S城,就是不胜其扰,想要找个地方重新开始,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她在中学的时候就跟关梦说,她早看透她这对离异的父母,成天围着她转给她买这买那,攀比着给她更多零花钱。其实只是将她当做筹码,当做攻击对方和泄愤的武器。

    作为林恃的发小,关梦目睹过无数心机男女削尖了脑袋往林恃身边挤,用尽了手段想要在她身边安插一个位置。

    她曾经真诚待人,可人家要的不是她的心,而是她的血。

    善意不得善终,林恃便不再将自己的心拿出去给人糟蹋。

    她收敛起温和的一面,对谁都平等地冷淡。多少年了,林恃不将任何人放在心上。

    舒泉,是那难得的第一个。

    关梦问高寒:“那个小舒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看着靠谱吗?”

    高寒思索了片刻,淡笑道:“用恃姐的话来形容——她是一个不会说谎的人。”

    不会说谎……那不是林恃最渴望的那种人么?.

    和舒泉还处于奇怪关系之中,却已经开始担心两人属性是否匹配的林恃,毫不意外,今天晚上喝了酒也没能睡好。

    城市的那一边,舒泉也心不在焉。

    舒泉帮姚聆洗完澡,将自己洗漱干净躺到床上,翻来覆去找不到睡意。

    一会儿想林恃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一会儿又开始担心明天和维格发展对接人的见面的事。

    维格发展,就是郑彬工作的那家商初千方百计想跳槽的企业。

    维格发展是她们上游公司,和启丰签订了原材料的合约,奇幻公路项目需要大量的原材料,不可能绕开维格发展。

    据舒泉所知,这次和她对接的负责人还是不久前从启丰国际离职过去的。

    虽然不想知道,但舒泉其实早就通过同事的嘴,听说商初后来真的去了维格发展。

    可想而知,这是郑彬的安排。

    舒泉判断,明天她要对接的这个人,有可能是商初。

    一想到再和商初碰面,还是要谈论合作事宜,甚至不排除面对商初和郑彬一同出现的场面,舒泉的睡意更淡。

    她努力说服自己,只要还在这一行,和商初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就算这次能够避开,那以后呢?难道每次都要绕着她走吗?就算次次都能精准地绕开商初,那别人呢?但凡有过龃龉的人,都要害怕畏缩吗?

    肯定不行的。

    职场就是江湖,但凡走过江湖,谁没个仇人。

    舒泉定了定神,平复心情,告诉自己,不管明天见面的时候商初跟她说什么混账话,都不要接话,只谈论工作相关的事情。

    心思平复,睡意很快袭来。

    快要入睡的时候,商初已经从她脑海里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林恃望向她时,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神。

    ……

    第二天舒泉按时到了维格发展,前台来接待她,带她到会议室里稍作休息,为她倒了水,说:“总监马上就过来了,舒小姐请稍后。”

    “好的。”

    舒泉将准备好的资料拿出来,平静地等待着。

    当然她也不是没有任何准备,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就放在手边的包里。

    这场会面她是一定要留个底的。

    回头有任何争议,她也能有个凭证。

    一阵高跟鞋敲击在地面的有力声响由远及近。

    舒泉看向门口,有个女人推门进来了。

    “好久不见啊,舒泉。”那女人将门关上,坐到她对面,“没想到你成长得这么快,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出乎舒泉的意料。

    居然不是商初。

    舒泉:“Fiona?是你。”

    “怎么了,是我很惊讶吗?”Fiona往椅背上一靠,笑容依旧迷人。

    “你来维格发展了?”

    “是啊,当初离开启丰的时候我就找好了下家,不然我能那么轻易离开吗?”

    舒泉的确没想到Fiona居然到了维格发展。

    “那……”

    Fiona:“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样一来我和我的老对手商初不就在一个公司了吗?而且以过往的工作经验来看的话,很有可能是在同一个部门继续竞争,对不对?”

    舒泉想到的的确是这件事情。

    不过,看Fiona笑的别有深意,她就知道肯定不简单。

    Fiona端着咖啡说:“我听说了你和商初的事,以及林恃将她扫地出门的整个过程。真是太可惜了,我没有亲眼看到这大快人心的一幕。我要谢谢你们,替我出了一口恶气。当初还在启丰的时候,商初就一直觊觎我的位置,知道拼真本事拼不过我,就想尽一切办法针对我,捏造各种谣言想将我从上面拉下来,好登上我的位置。

    “实在太可笑了,她以为自己那点小动作没人发现吗?除非启丰的高层全是白痴,能被这么一个小丑牵着鼻子走。果不其然,就算我走了总监的位置也轮不到她。我一直在留意启丰运营部的动态,林恃的确很能干,来了不到半年就扭转了整个西区的局面,还在培养能独当一面的新人,有能力又有眼光。”

    Fiona的目光落在舒泉的双眸上,“没错,我说的那个新人就是你,舒泉。”

    舒泉被她说得心中一动。

    “你知道你们这次和奇幻公路的联动备受业界关注吗?这个项目会是你最大的资本,做成功了以后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有口饭吃。我真有点羡慕你,如果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能有个上司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培养我,现在我可能早就往上三级跳,或者自己创业成功了。”

    原来奇幻公路这个项目有这么大的能量。

    舒泉说:“谢谢你的夸奖,不过这次合作我不能接受贵公司有关提高1%价格的提议。”

    Fiona听了哈哈笑,舒泉被她笑得有点脸红。

    “怎么了,我说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没有。”

    Fiona含笑,她的确是想要通过一番恭维,让舒泉对她产生好感,以争取拿下那1%的价格。那可都是她的KPI。

    没想到这年轻女孩看透了不说,还拒绝了——虽然油滑的职场人是不会把拒绝的话说得这么直接,让人下不来台。

    但Fiona不讨厌这种感觉。

    “我有点理解林恃为什么愿意培养你了。”Fiona说,“你有你自己的魅力。”

    以前在启丰的时候,Fiona是舒泉上级的上级,那时候舒泉是个边缘新人,两人工作上的直接交流并不多。

    这次算是她们第一次真正长时间的交流。

    舒泉发现了这位铁娘子的另一面。

    依旧是那么锋芒毕露,舍我其谁。

    但她有她的圆融和真诚,当初商初输的一点都不冤。

    Fiona双手握在一起,压在膝盖上,上身往舒泉的方向前倾,神神秘秘道:“你和林恃帮我出了一口恶气,作为回报,我来告诉你商初在维格发展过得有多精彩。哦,对了,还有那个郑彬,你一定也很感兴趣。”

    难怪她进来的时候要特意将门关上。

    其实Fiona来和舒泉对接这件事,已经明显预示了商初在维格发展没能站稳脚。

    但Fiona所说的事,还是超出了舒泉的意料。

    商初灰头土脸地离开启丰之后,转头被内推到了维格发展。

    Fiona听说了这件事,暗暗打听,原来是那个郑彬内推进来的。

    那可有好戏看了。

    商初在启丰干的事儿早就传到了维格发展,其他部门都不想要她,Fiona“人美心善”接纳了她,安排她出任组长。

    商初没想到绕了一大圈又回到Fiona手下。

    Fiona离开启丰的时候两人狠狠撕了那一场,商初丝毫不留余地,如今落到了仇人手里,可想而知会有什么下场。

    的确很惨,Fiona这种江湖老手想不动声色让谁倒霉,根本不会留下把柄。

    商初就要被折磨得精神崩溃,又开始烦郑彬,让他帮忙调部门。

    郑彬在公司里几乎是躲着商初走,当初能答应帮她内推到维格发展,估计两个人已经约法三章,在公司假装不认识。不然Fiona也不会查他俩的关系查那么艰难,两人中一定有个人在极力掩盖。

    看来,想要撇清关系的那个人是郑彬。

    其实郑彬这个人能够入职维格发展,也是件新鲜事。毕竟从他二本的学历再到他空白的工作经验,很难想象他是怎么通过面试的。

    Fiona在商场上这么多年,人和人之间那些肮脏事她都不必用眼睛看,用闻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很快她就查到,原来保郑彬入职的是维格发展的合伙人,一位非常有钱的富婆。

    郑彬在私下说富婆是他姑姑,其实两个人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他只是富婆包养的小白脸罢了。

    难怪。

    郑彬无论是在公开场合还是在朋友圈子里,从来都不敢认商初这个“女朋友”。

    要是认了,饭票不保不说,更有可能会被富婆整得彻底消失在这个行业。

    Fiona说到这里的时候,乐不可支地对舒泉道:“要我说,这个郑彬就是个蠢货,怎么能真的把定时炸弹安排到身边?不过商初可能早就有了他的把柄,意识到了郑彬和富婆的关系,且以此为要挟,一定要入职维格发展,不然就把她和郑彬的事情捅到富婆跟前。郑彬没辙,只能妥协。你说,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没人知道?我当然要助他们一臂之力了。”

    后来的事情,舒泉可以想象。

    Fiona打着商初的名义,怒骂富婆,控诉富婆是插足别人幸福的小三。这么一闹,算是将郑彬海王的真面目彻底揭开。

    富婆第一时间将郑彬拉黑,无论郑彬怎么跪求,富婆就是不搭理他。

    郑彬恼羞成怒,和商初吵得不可开交,两人甚至在某家餐厅里大打出手,还被好事者拍下视频发到了网上,在热搜上丢人现眼了一段时间。

    商初保持了最后的理智,努力将这件事压着,没有闹到公司来。

    她心里明白,自己刚从启丰离职,短时间内要是再丢了现在这份工作,往后的职业道路可真要变成一团浆糊。

    很快,借着富婆的关系入职维格发展的郑彬被HR很有技巧地辞退。郑彬本身有赌瘾,欠了一大笔的烂账,以前都是富婆帮他还,现在被富婆彻底踢走,郑彬只觉得心里那口恶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他和商初在他们合租的房子里又打了一场架,惊天动地,还见了血。

    当时邻居听到可怕的动静还以为杀人了,立即报警。

    两人被带到局子里,和解是没法和解的,各自拘留十日,罚了款后放了出来。

    就在上周,郑彬偷走商初所有的家当,消失不见。

    商初这头没有通过试用期,马上就要卷铺盖走人,那头发现自己辛辛苦苦从工作开始就在存的钱一夜之间被偷光,大半夜跑去报警,在警局崩溃大哭。

    郑彬行踪成疑,警方还在追捕他。

    而商初所有的丑闻已经在Fiona的助力下,传遍了整个行业。

    三天前,Fiona以前的下属来跟她说,商初往她们公司投简历,投的是最初级的销售岗,销售部都没敢要她。

    Fiona说:“没有哪家公司会喜欢擅长兴风作浪的员工。商初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夹着尾巴滚出S城,日日夜夜祈祷着警察能够抓到郑彬。”

    难怪那天上班时间遇到郑彬,搂着的女人也不是商初。

    算起来,应该是在郑彬偷走商初钱之前发生的事了。

    听完这些事,舒泉并不意外。

    这一切非常合理,就是商初最有可能的人生轨迹。

    Fiona最后说:“一门心思都放在怎么坑害别人的人,注定是不会获得幸福的。好了,不说这些晦气玩意了。谈回咱们的工作吧,以后我们在各种项目上交流不会少的,合作愉快,舒泉。”

    ……

    顺利的谈完了合作的事情,从维格发展大楼下来,舒泉看见了那家她特别喜欢的奶茶店上了新品。

    她买了一杯。

    秋风起,裙摆被轻轻带起,摩挲着她的肌肤。

    清淡的甜香入喉,舒泉细细地品尝。

    嗯,超级好喝.

    金秋时节,正是装修旺季。

    口碑发酵中的Unicorn工作室迎来了最繁忙的时节。

    幸好提前招聘了一批设计师,不然陈幻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为了保持质量,不让慕名而来的客户失望,陈幻除了在忙最重要的一个商业空间项目之外,其他的家居装修她也都会仔细过目。

    上周S城某商场找到她,希望她能为明年年底开业的高新区商超设计商业空间。

    这个项目是工作室开业以来,第一次涉及商业空间的重大项目。

    陈幻当年在博旭工作的时候,参与过超大型商业空间的设计。那时候是跟着团队一起做,有知名的大设计师带队,她学到不少。

    如今自己单干,很多经验都在脑子里,这是她的优势,但也必须谨慎。

    身为设计师,私人家居设计只是起点。想要往上走,获取真正的大合同,就必须有拿得出手的商业空间代表作。

    眼前就是陈幻扬名的好机会。

    自然少不了加班。

    夜里十点半,坐在电脑前的陈幻收到关梦发来的微信。

    关梦说:【放心吧,我问过了,恃总对你没兴趣,她怎么会喜欢你呢?】

    看关梦这么说,陈幻就安心了。

    不过这话……怎么听上去不像什么好话。

    白境虞洗完澡,裹着浴袍出来的时候,陈幻正坐在电脑前专心致志地画图。

    白境虞吹头发做护理又喷香水,一直在陈幻眼前晃。

    陈幻没一次抬起眼。

    白境虞本意是不想打扰她工作。

    听说她工作室最近有点起色,开始接一些商业空间,这是好事。

    不到三十岁,最是该拼事业的时候,得专心一点。

    心里想是一回事,陈幻真半眼不看她又是另一回事。

    白境虞坐在化妆镜前修指甲的时候,心想,是不是不该同居?

    不住在一块儿,还有个思念的余地。

    睡一张床享受是方便了,也有日久生厌的风险。

    别到最后姓陈的将她看烦了,不尽心伺候了。

    思绪正纷乱,陈幻从背后抱住了她。

    耳朵被咬住,白境虞正在抹指甲油的动作乱了,指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鲜红的颜色。

    白境虞保持着坐着的姿势,抬眸看镜子里垂着头抱她的陈幻。

    “好香。”

    陈幻的手臂从白境虞的手臂下穿过来,向上,抚她的脸颊。

    白境虞被她这么一抚,原本坚定的心思化成一滩软水。

    声音里带了几分戏谑道:“姓陈的,工作完不成别怪我。”

    陈幻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她的脸庞上落下两道卷翘的阴影。她闷着声音说:“嗯,我自作自受。”

    感觉脖子上多了一层的咬合力,皮肉有点痛感,白境虞轻哼了一声。

    大概她很少发出声音,这一声直接点在了陈幻的心尖上。

    下一秒,白境虞被陈幻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正在化妆台上缠得难舍难分,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陈幻的动作立即停下,本能地往前一摁,摁着白境虞的锁骨中间,将她怼在镜前。

    陈幻仔细听外面的动静。陈幼不是睡了吗?

    后脑抵着镜子的白境虞:“……”

    陈幼之前的确睡了,梦见了爸妈,醒来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渴得要命,出来喝点水再回去试试看能不能入睡。

    半晌,终于听到了关门声。

    陈幻担忧的心落回来原处,再看白境虞,毫不意外收到一记冷眼。

    “白……”

    “困。”

    白境虞将她手挥开,冷淡地丢了一个字给她。

    白境虞说困就真躺床上去了。陈幻巴巴地跟上来,从她身后想要抱抱她。

    结果人还没抱到,大腿先被白境虞狠狠一拧,直接跳下床立正站好。

    “工作还没做完不是?干活去。”白境虞用后脑勺对着她发号施令。

    陈幻:“……”

    其他事情干不了,但活的确是要干完的。

    陈幻只能回到电脑前。

    好冷好困好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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