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她正从楼上走下, 看到庭筠时也是同样的震惊,刚欲说什么,庭筠却已抬脚迈上了最后一级木梯, 先一步开口道:
“何鸢。”
白鹭未道出的话便瞬时堵在了喉间, 她整个人像是静止了一般,徒然地睁着眼呆愣在地, 最后颤声问道:
“你叫我……什么?”
庭筠露了一个浅淡的笑,但却实在算不上好看,“那天,箭入心口的时候, 疼不疼啊…何鸢。”
雨滴噼里啪啦地落在楼梯相接处的窗上, 白鹭的眸便像是溅起水圈的窗面, 她不自觉地迈了一步,却踌躇着不敢再向前。
庭筠朝她虚虚张开双臂,直视着她的眼睛, 给予她迈出那一步的底气:
“是我, 我回来了。”
下一刻,那道身影便一头扎了进来, 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她。不论作为何鸢还是白鹭, 她的情绪一向内敛, 也不会说漂亮话,急促的呼吸中, 也只哑声嗫嚅出那个熟悉的称呼:
“殿下。”
她低低不断唤“殿下”, 哽咽说着“对不起”、庭筠感到了脖颈处落下的潮湿,浸透了薄薄的纱衣领。
“殿下……那时候, 你疼不疼呢?”
章华台那样高,襄城的冬日那样冷,
“一定、一定很疼……”
她的悲伤与欣喜都是静默的,从不想让她担忧一分,在庭筠分开拥抱要来看她的脸时,她匆匆忙忙胡乱抹掉泪水,有些局促地垂下了头。
可湿哒哒的泪痕和水渍未消的眼眶,还是暴露了她。
庭筠并未拆穿,也没有继续询问,而是自然地拍掉她黑衣上沾染的灰尘:“没关系,都过去了。”
“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白鹭不停眨动双眼以按下泪意,忙点头,缓缓抬起双手握住她的手腕,感受到实感后,才扬起一个略显涩然的笑:
“我明白,我就是……就是太高兴了…”
庭筠反握住她的手,牵起她到了往二楼走去:“好啦,我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吗?你肯定也有很多想问,我们边走边说。”
她一开始便直奔残存古籍区而去,并率先问道:“你怎么会来沧溟?”
“我原本是想来求沧溟主关于魂魄转生之法,但没想到来的途中碰上了听雪楼率领的妖族与沧溟的战斗,便过去帮了一把,之后就见到了‘沧溟主’,却没想到竟然是谢……介嗔痴。”白鹭卡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战役结束后,他便带我入了沧溟之境,告诉我某个方位,让我巳时之后去那里见一个人。”白鹭这时显然已然明白,他这是让她去见谁了。
“我还问为何不能早些去,他说——‘她那时应该还在睡’。”白鹭看了庭筠一眼,倒是难得有些忍俊不禁。
庭筠翻动书页的动作未停,面上倒是笑了,“你那时是不是还在心里腹诽我呢?——这哪来的懒鬼,好大的架子。”
她故意语气夸张,把不快的情绪氛围扫了个干净,白鹭忙道:“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
“狡辩。”庭筠戏谑地摇了摇头。
见白鹭真的急了,才收起逗她的心思,也算是把她从那股哀伤里拽了出来。她笑了笑,接着把自己这边的情况简单解释了一下:
“我嘛,因为这张脸,阴差阳错地被涂山祈送到这里来当卧底,然后就顺道恢复了大半记忆。”她轻嗤一声,“这么说起来,还得感谢他才对。”
提到这里,便不由得又想到涂山祈故意选择的时间,他知道介嗔痴就算明白利弊也还是会去,因为如果放任法阵再次启动,对沧溟必将又是一次大规模堪称屠戮的灵爆。
双方互相给对方设套,对方还不得不跳。
庭筠放回手中一无所获的典籍,抽出下一本的同时准备让白鹭也帮忙一起找找,谁知白鹭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啊”了一声,随后从胸口衣襟里拿了什么出来。
一团淡淡光晕散去后,她伸过来的掌心中,那颗熟悉的骰子出现在眼前,白鹭解释道:
“这是筑灵骰,为上等仙器,只需将精血放入其中,以灵力灌养,它便可缓慢重筑魂灵。”
“涂山祈作为温屿安时,取过你的血,所以这里面重塑的便是你的魂灵,只不是终究微弱,百年只结了一缕……”
庭筠接过它,倒是有些惊奇。再次握上去的时候,它还是如从前一般,毫无变化。
白鹭却倒是紧紧皱了眉:“怎么会?”
庭筠并不意外,当时涂山祈用这个来检测她,筑灵骰没有反应,也就是说明其中的魂灵和她没有共鸣,他便以此认定了她是冒牌货。
“别担心,是我现在的情况特殊,你可以理解为,有层屏障,隔绝了我的魂体,所以没办法被感应到。”
她大约猜测到了原因,赤珠一直保护着她,相当于一个信号屏蔽仪,所以纵然介嗔痴百年来一直坚持不懈地引灵招魂,也始终寻不到她。
白鹭并不有疑,听了她的话后松了口气,“那这个……你准备怎么处理?”
看着那中心的一抹青色,庭筠指尖转动着,它便旋成流光溢彩般的星芒,她的眼瞳便随之陡然一亮。
——破局之法,不就尽在掌中?
啪地一声将书合上,庭筠转回头:
“白鹭,你愿意相信我吗?”
白鹭迎面与那双眼对视,一时恍惚。那其中藏着广袤的天地与自由,
一如往昔,从未改变。
——
昨夜惊雷春雨,潮湿而闷重的天气让那位脾气不好的主子又发了疯,仆从顶着额头上一个大鼓包,哆哆嗦嗦地快步走了出来。
临出了殿,还不忘轻手轻脚把门给关上,才长舒了一口气。
门口另一位仆从给她递了手巾,低声问道:“又是怎么惹到那位爷了?”
“嗐,这天气不好,少主头疼的紧,你也先别进去了,不然有的好受。”他拿手巾擦了擦额头的血迹。
“你反应怎么这么平淡啊?”仆从惊讶。
“你刚调来不晓得情况,这才哪跟哪儿啊,你是不知道到了冬日,这少主就更……”仆从瘪了瘪嘴,眼神示意,“那阵仗,夫人来了都没辙。”
两人心领神会,不再多言,正欲各做各的事,抬头间却见一道身影瞬时出现在殿前,正抱臂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言、言少主!”
仆从顿时冷汗直冒,立刻行礼,他们刚才嚼舌根若是被听了去……饭碗还好说,这小命恐怕难保啊!
但面前的纯狐言却伸手不甚在意地撩了撩自己吹乱的头发,
“青丘白渊呢,在里面吧?”
“唉在在,在的。”仆从忙不迭应答,见纯狐言抬脚就要过去,便又支吾地拦了拦:
“言少主,我们家少主今个儿不太舒服,要不您……改日再来?”
“放心吧,他不敢拿我怎么样。”纯狐言颇为嚣张地踹开门,闪身便入了内殿。
仆从咬牙心痛:自然是不会怎么您,但万一搞得不愉快,遭殃的可是我们啊。
边叹息着边拉着一旁的同伴赶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殿中奢华异常,连穹顶上都镶嵌了一片天极海的夜明珠,这东西有价无市,到了这儿都不要钱似的,足见青丘对这个小儿子有多宠爱。
顺着光源往里走,纯狐言很快便看见了白渊,他一手撑在桌缘,一手压在额上,背对着这边站着,地面碎了很多瓷器书笔。
感受到来人,他声音满是不耐地警告:“滚。”
纯狐言冷笑,“你在这儿跟我耍什么威风?”
白渊深呼吸了两下,不断按揉着额角:“我没功夫和你掰扯,出门左拐不送。”
“我是来带个人见你的……”
“不见!敢过来我就杀了!”纯狐言话还未说完,就被白渊暴躁打断。
“你有病吧青丘白渊?反正我人是带……”
“我说了不见!你是聋子吗!不管是谁,都给我滚出……”他一拳锤塌桌面,满面怒火嘶吼着转身,狰狞的眉目却在见到另一个人时瞬时呆滞,话语戛然而止。
纯狐言身旁,一双手摘下隐身衣的兜帽,露出了面容。
……
春雨仍旧淅淅沥沥,纯狐言守在门外,时不时不放心地探听一会儿,里头却始终没什么动静,等到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时,门从里头应声打开。
庭筠没任何异常地走了出来,神色和来时一样依旧淡淡的,她对纯狐言点头致意,便是要告辞了。
反而是她身后的白渊,和做错了事不敢说话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眼眶泛红。
庭筠的后衣摆擦过他便要离开,他惊慌万分地要抓住她一般,却刚伸出手就猛地撤回,只用尽所有勇气般颤声开口:
“雨、雨停了再走吧。”
庭筠礼貌疏离:“我有传送符。”
“那……快中午了,吃个饭再走吧…”
“不用麻烦,我自己那边准备了饭菜。”
大概是借口都已用光,他颓然地抓着最后一点希望:“那之后……我该去哪里找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庭筠默了一瞬,侧身回头,燃了传送符。
“没必要,白渊少主。”
雨丝微冷,她的话语也浸了凉,檐角的水滴吧嗒落下的同时,她便也如水消散。
青丘白渊望着她的方向一动不动,像成了一尊雕像。纯狐言看着他这从未见过的模样,心底的荒谬猜测落了实锤:
“你喜欢她。”
白渊终于有了反应,她的眸光浮沉,身侧的手蜷缩握紧,自嘲般笑了一声,最后苦涩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
他反反复复,自疑又怯弱,从不愿敢正视自己的心,事到如今,他才终于肯承认。
“……你们从前认识?”纯狐言说不上来是震惊还是不解,只觉更多觉得奇怪。
“你不是从前也认识他吗?”白渊看了她一眼,又转回目光。
纯狐言这下内心是真的有些惊涛骇浪了,种种情绪都过了个遍,最后释然哼了口气:“臭丫头,还是那只狡猾的狐狸。”
“不过,你别和我说,你看不出来……”纯狐言挑挑眉。
“利用又怎么样。只要她还活着,还愿意和我说上一两句话,就够了……”
“……是我欠她的。”白渊伸手去接飘洒的细雨。
“所以你是为了得到原谅?”
“原谅?”那双从前张扬闪耀眸子,显出灰败来,他喃喃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第 92 章
沧溟之境, 南溪谷。
前两日的雨水一过,谷地便显得愈发湿凉,阵后的灵舟内, 炭火温煮的水沸到恰到好处, 被提起冲出顶好的雨前茶,清香与雾气瞬时便弥漫开来。
离火安静站在一旁, 看着身前之人略带倦意地摩挲着的手中茶杯,却也不饮,只是坐在靠椅中望着窗外出神。
不论作为听雪楼的楼主,还是涂山氏的少主, 离火从来都看不懂他。白鹭在时还能同涂山祈有些无需直言的默契, 但自她叛逃之后, 离火面对主子的心思总显得吃力,他一惯来是只需要接受命令与完成命令即可,如今只能一步步开始学如何听明白“弦外之音”。
还有那个林雪竹……离火暗叹, 她还在听雪楼时, 少主心情总会很不错,面对人时便会多上几分耐心, 可现在连那个家伙都走了, 少主便似乎比从前更加难以捉摸起来。
想到这儿, 离火斟酌开口:
“少主,我们的人的确发现了沧溟一行的踪迹, 林雪竹的消息看来是可靠的。”
不想涂山祈却是轻笑了一声, “你真的觉得她可靠吗?”
离火顿了顿,“她的毒只有听雪楼能解, 为了活命,她也只能听话。”
“看来所有人都小看她了……”涂山祈竟还颇为欣赏一般, “包括我。”
“以为是只纯良听话的犬,却没想到是条反咬一口的白眼狼。”他虽仍旧不急不缓,语调却已然带了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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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关系……抓回来拔掉牙齿,在笼子里关上些时日,便会乖乖知道,谁才是她的主人。”
指节骤然收紧,手中的瓷杯寒气升腾,茶水一瞬便凝成了冰锥,最后整个茶杯四分五裂,被他一松手,没入炭火中,刺啦作响。
灵舟外忽的飞来一道秘纹,涂山祈一个抬指间他便破译四散,传出首席影卫的声音:“已探听到她的住所,请楼主指示。”
“给她吃点教训,再带回来。”涂山祈漠然回复,“我亲自处理。”
“是。”对面应答后,涂山祈便散了秘纹。
离火刚想说什么,耳边的传音符便紧随其后地响起,他听了两句后,躬身走近向涂山祈禀报:
“沧溟的人到了,已开始着手破阵。”
涂山祈闻言这才缓缓起身,望向空中逐渐显现的血月,眸色沉沉:
“真是个好天象啊。”
……
溪谷中清疏的月光逐渐晕染上了淡淡的红,鸾车被层层术法防护着停歇在一处平地,周围兵将警惕非常,各处还有隐匿不出的暗卫,一时静得出奇。
言齐从密林稍远的一角走至鸾车前,低声回禀:“法阵的五处总支点和十处供给点我们已经确认,派遣的人皆已到达对应位置,很快便可以着手破阵了。”
车内只传来一道模糊不清的应声。
言齐继续道:“五行五位分别在陨星洞、不落林、南溪源头、岩炽山和流沙角,待您前往风谷阵眼后,只需一声令下,听雪楼便再不足为惧。”
“嗯。”里头之人淡淡回应,“你不擅作战,便留下吧。”
“是。”言齐后退,抬了抬手示意:“动身。”
话音刚落,地面传送阵光芒隐现,兵将鸾车不消片刻便消失在原地。
待周遭已空无一人后,昏暗天色中,言齐身旁凭空撕裂出一道光痕,随即便出现一人,绀色衣摆随风鼓动。
“人都放进沧溟了吧?”
言齐一笑,“当然,还贴心地附赠了林……筠姑娘的住处。”他顿了顿又问,“需要再额外增派些人手吗?”
“不必。”介嗔痴扬了扬嘴角,“就留给她玩儿吧。”
“其实,你一开始就可以把那些影卫拦下的。”言齐有点不解。
这样做难道只是为了拿给筠姑娘打发时间吗?
介嗔痴这回的笑意却明显起来,他侧目看了言齐一眼,说道:“你骨子里还是太正人君子了。”
“只要我把人送到跟前,她那样聪明,怎么会猜不到是谁派来的?”他伸手,晚风吹落的花瓣落在掌心:
“这么多年了,涂山祈还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处处都能精准踩中她厌恶的点。”
——把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雕琢成自己期望的模样、理所当然地仿佛可以主宰任何人。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嘲讽得很:“那我何不帮他一把,成全到底呢?”
自己又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东西,除了提高自身的竞争力,当然也要不惜一切地摧毁情敌,更别说还添了一层仇敌身份的涂山祈。
“如你所说,筠姑娘这般聪慧,怎么会发觉不了你的……‘小伎俩’?”
介嗔痴闷闷地笑出了声,皮囊惑人:“言齐,有时候,适当的拙劣和示弱,比一味地进攻,要有用的多。”
“当然,这因人而异。”
他十分明白,对于庭筠而言,以退为进,更能获得她的好感和怜惜。
言齐怔了瞬,倒也浅笑摇头:“确实。不怎么适用于我。”
倒是很像纯狐言会用的招。
月色愈发赤红,看着平静不过片刻,又被风吹起涟漪的湖面,言齐知道适才的轻松不过假象,转过头看着面色如常的介嗔痴,欲言又止:
“血月之夜,你的状态……”
介嗔痴淡然望着全然升起的月,叫人辨不出什么特别情绪:“这次时机不够成熟,目的只在处理阵法一事,至于其他的,并不着急一次解决。”
“所以,足够了。”
他说力量足够应付,但言齐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却也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无法真正起到帮助,便咽下了话头,改口道:
“那便一切小心。”
介嗔痴点点头。
月前的浮云终于尽数散开,血月高悬,清晰非常。
而待一个眨眼间,湖前便只余下了一人。
——
灵舟隐身于夜空中,谷地幽谧,只有些微的虫鸣间或响起。眼前转影石投出一片清晰的境面,涂山祈悠适地靠在椅中,看着境中呈现的实时状况,抿了一口杯中的热茶。
风谷中风声呼啸,离火压低的声音也被吹的断断续续地:“探子传来的消息,确认鸾车内的是沧溟主,里头的‘熏香’也已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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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影石嵌在他的抹额中央,正将面前的一切尽数同步给涂山祈。
“少主,测灵线有波动。”
高空中出现了光晕并不断扩大,离火立即绷紧了身体,“——他们来了。”
那团光晕迅速四散成兵将落在风谷之地,鸾车却仍旧停在半空,随后一只白鸟从车中飞出,围绕着转了几圈便直冲着一处乱石丘陵,停在其中叫唤了两声,扇扇翅膀后消散不见。
兵将们立刻灌注力量轰向那个方向,怦然巨响之后,显现出其下的法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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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阵在血月的红光中愈显妖异,离火即刻放出信号弹,各处的守阵妖族也纷纷现身同沧溟开始了对战。
鸾车内汹涌磅礴的妖力凝结如巨剑,直直攻向阵眼。
涂山祈眯了眯眼,眼角显出了狐纹:“是他。”
“——动手。”
离火猛然将掌心按向地面一处石碑,霎时间地面光线骤亮如蛛网密集,法阵褪去银色变得赤红如血,天幕变作无形密罩,将所有阻隔在内。
沧溟的兵将首领见状立刻借灵力高喊:“撤!”
后一瞬,“轰”地地动山摇,法阵如喷啸的火山,带着毁灭一切般的岩浆冲向那股攻向它的妖力,以及妖力源头的鸾车。
两股力量迎面对撞,刺目眩光之下,不过僵持了两息,那妖力便颓败如山倒,被法阵之力全然击碎,扑向鸾车所在。
“不对!”涂山祈眉目一凛,他猛的站起身来,不复冷静地吼出:
“停手!离火!”
可为时已晚,鸾车被轰炸吞噬,冲天火光之中,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狐族魂息粉碎成尘。
强大的灵压让离火被波及甩入密林,转影石视线纷乱,他猝然吐出血来,立刻燃起传送符,影石碎裂失效,眼前的镜面随即一片漆黑。
涂山祈狐纹全现,正欲动身,却瞳孔骤缩,瞬时冲出灵舟,闪现于遥遥上空。
在他离开的那刻,灵舟也如那架鸾车一般被炸了个粉碎,毫不遮掩的妖力近乎将它绞成灰烟。
眸中几乎是立刻变为了竖瞳,涂山祈抬眼看去,天月之下,绀色身影被蒙上一层嗜血的光缘。
“怎么,许久不见,你眼神都不好使了?”介嗔痴歪头:“鸾车里面的家伙,得好好看清楚是谁啊。”
“杂种,也配同我叫嚣。”涂山祈的手中迅速凝结冰霜之力席卷而去。
“亲自弄死了自己族中的长老,回去后想必不太好交代吧?”两人根本不屑于小打小闹,片刻之间便是雷鸣电闪般,整个谷地都震颤不停。
“那老头子不是一向□□焚身要随处发泄□□吗,那就让他好好体会一场真正被焚烧的滋味。”
介嗔痴笑意森凉,妖力对峙间,涂山祈腰间玉佩蓦地飞出一道寒光直刺他而来。
他即刻后撤躲开,又因避其正面攻击,还是不甚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湿了外衣。
介嗔痴当然也绝不客气地回了阴招,将涂山祈肩头刺了对穿。
两人一同落在谷地,隔着一道被劈出的裂痕,暴涨的妖力仍旧疯狂鼓动。
“想激怒我速战速决?”涂山祈摸了一把嘴角溢出的血,露出从不显于人前的阴狠来:
“看来这次血月对你的影响,倒是超乎以往啊。”
介嗔痴懒得再多言,抬手召出骨剑就要蓄注妖力,却蓦地颤了一下身形,呕出一口黑血来,而后迅速反应过来,垂眸看向腹部的伤口。
体内妖力紊乱万分,还开始了无缘由的互伤。
“以为不过是寻常之毒,便做寻常处理了?”涂山祈冷笑:“你的妖骨和妖丹分属不同种族,让你更加强大的同时,也是无法剔除的隐患。”
“这毒,只是让本就是敌对的它们,重新厮杀而已。”妖力不断治愈着肩头的伤势,他挺直了脊背,睨看着介嗔痴:
“其实解药……就在鸾车之内,是你自己放弃的。”
介嗔痴握住骨剑的手蹦出了青筋,额上被躁动杀腾的混乱妖力激出了细汗,
熏香……是那个熏香。
他料到他会不放心从而熄灭它,而现在却又明晃晃说出来,便是想要将自己的大意与愚蠢掰回一局。
“好了,安心去死吧。”涂山祈周身妖力暴涨,现出了九尾银狐魂,冲天冰魄如飓风海啸直逼命门。
介嗔痴无声勾了勾唇,脚下不知何时布下的血引阵漫着赤色,飞速延伸到对面,像合拢的苍天之手。
——血莲之力。
就在那骇意冲天的冰魄要破开防护直击杀来时,面前骤然亮起莫名法阵,一股磅礴强大的力量尽数阻挡住攻击,而后在其中,一道纤长的身影随之显现。
涂山祈狼狈躲开血引阵,因着着惊天力量连血莲之力都吸附而走,所以他算是堪堪避开杀战,诧异地抬头望去。
介嗔痴双眸徒然睁大,怔愣在地,而在这不过两息之间,青红两色交织刺目,若朝阳初生弥散天地,将一切黑暗驱逐殆尽。
两道致命杀数消弭于无形,狂风停歇,来人站于裂隙之前,长发衣裙飘动如振翅之蝶,一双眼万物沉寂。
涂山祈正紧皱眉头,下一瞬却陡然瞧见她身前的那个毫不起眼的物什,瞳孔骤缩。
浮空的筑灵骰,从前黯淡无比的中央,正爆发出强烈的青色光芒。
与此同时,介嗔痴的声音惊慌后怕地响起:
“阿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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