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第141天
顾未然的脚步顿了顿, 脸上的神情也凝重了几分:“没救回来?”
领队摇摇头:“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说着,他往前走,领顾未然过去看。
虽然天灰蒙蒙的, 但她还是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一个跪在雪地里面的身影。
顾未然快步走过去,鞋子踩过雪地,发出急切的“吱嘎”声, 一声连着一声,在灰暗的空间里面回荡起来。
顾未然走到前面,还不等她将对方的身体拉起来,就已经看见了那流淌到地上的, 已经凝固了很久的血红色。
确实如对方所言,已经救不回来了。
短刀将脖颈拉开了个大口子, 这人就这样跪在地上,死的悄无声息,身体都已经发硬了。
发现这件事情的是负责监视吴二的战士。
对方也是刚刚才发现这件事情,分明是一米八几的大个子, 这会儿却被吓得脸色发白, 站在原地,一脸的不知所措。
领队将对方带上来,顾未然松开了捏着吴二领子的手:“你不是昨天晚上在他帐篷里面值班的吗?”
战士脸色更加白了一分, 随后弱弱道:“我昨天晚上太累了,又想着他反正两只手都已经被捆起来了, 外面冰天雪地的,应该也不会逃跑,我就睡觉了”
这一觉, 就睡出大问题来了。
领队眼神略带着点责备:“昨天我不都安排了两个人轮值?你们也太不上心了。”
看着一地的红色,顾未然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又开始疼起来了。
她用力地捏了下自己的额头。
想起临走之前, 对面邮轮上领导们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他们说这次出来大家都没有经验,干脆就把大权放给她了。
顾未然当然是不想要这样的大权的,但她收了别人的东西,自然是要尽心尽力地帮忙做事才是。
才出来几天,就闹出这么些事情来,好不容易摆平了,到最后人还自杀了。
“事已至此,在纠结也没什么用了。”
顾未然平复了下心情,重新恢复了平日里面的冷静,扭过头和站在自己身边的领队说道:“把人好好收拾下,到时候一块儿带回去,跟上头写个报告。”
不管后面什么样子,态度总是要先摆出来才好的。
领队得了顾未然的话,终于是有胆子跑到自己领导的帐篷里面去说这件事情了。
被折腾的不轻的领导才睡醒,就被这惊天的消息砸了一脸,整个人看起来都不是很好,闷闷不乐的,心情一直到中午才好转了那么两分。
顾未然被冷风吹了两下,脑袋又开始痛了,拖着步子回到帐篷里面的时候,顾书然已经醒了,她进去的时候,对方正好抬头看她。
顾书然瞅见姐姐脸上的疲惫之色,做了个口型:“怎么了?”
周围的伤员们有些睡醒了,有些还在睡觉,顾未然无意打搅她们,便伸出手,在妹妹的手掌心里面悄悄写字。
顾书然知道了这消息,脸微微扭了扭,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造化弄人。
但大家毕竟是有任务在身上的,不能总是沉溺于悲伤之中,昨天看起来还阴沉沉的营地,今天就重新回归了秩序。
那些没有受伤的战士们扛着各种工具往前走,一直走到插着红旗的地方。
那儿比周围的雪地都要凹下去一些,正是吴二炸的地方。
当时爆炸发生的十分突然,大部分人都没能搞清状况,最清楚状况的吴二已经死了,剩下的人在铲雪的时候就小心多了。
毕竟谁都不清楚下面的情况,这要是掉下去了,好一些的自己能爬起来,坏一些那就真的是神仙难救了。
谁都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上面的雪花都被人挖走了,渐渐露出下面的情况来。
坑洞周围被炸药炸的不是很平整,铲掉了一层雪之后,下面还有些,但更多的还是崎岖的冰壁。
望着下面的情况,领导大手一挥,几个战士就佩戴好绳子,一段交给站在冰面上的战友,剩下的一端系在自己的腰间,滑下去了。
不知道又继续挖了几铲子,那厚厚的一层雪就直接崩了。
往下坠落,一直坠到底,砸在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上面有阳光,人们尚且能够看清洞口的情况,冰层一直向下延伸,到下面已经没有太阳光可以照射到了,黑漆漆的,散发着未知,让人生出一点淡淡的恐惧来。
下面作业的战士们不由得都抬头看向站在冰面上的领导。
对方脸上的表情也很郑重,半晌,让战士们都上来了。
片刻之后,几枚照明弹被人从上面扔了下去。
那拖拽着光亮的照明弹呲呲发着响,一直往下坠,像是流星一样,直挺挺地坠进黑暗里面。
然后稳稳地落在地面上,散发着微微的红光。
那红光太小了,顾未然眯着眼往下看了一眼,也愣是没能判断出来这坑到底有多深。
但就是再深,只要粮仓还在下面,他们就必须要下去。
换了两根长绳子,有战士在后面的冰面上砸了几根柱子出来,就把队友的绳子拴在上面,还做了个轮滑。
“慢慢下去,要是体力不支,或者出现任何自己无法处理的情况,就马上吹口哨,上面的人会把你们拉上来的,把自己的命放在第一要位!知道了吗!”
领导站在几个战士面前唠唠叨叨的,直把自己想说的那些话全都说完了,才拍拍手。
训练有序的战士们再次检查了下自己腰间的绳子,就开始下洞了。
他们称得上的全副武装,帽子,手套,冰鞋一个不少,但顾未然很清楚,要是在下面真出现意外,这些装备并不能保住对方的性命。
几百米的距离,真出现意外,结局左右不过就是一个死字。
太阳渐渐升起来,阳光重新笼罩了这片大地,战士们看着洞口边上的几条绳子,心都跟着一块儿揪起来了。
顾未然时不时就低头看自己揣在兜里面的表,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即将到十二点的时候,她敏锐地捕捉到,坑底里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哨声。
她站的不算太近,尚且能够听见这声音,那些站的近的自然听的是更清楚了。
领导猛地挥手:“都拉!”
站在桩子边上的战士们就开始拽自己手里面的绳子。
不多时,那些个人就被拽上来了。
“下面到底,就是个冰面,没完全到建筑群。”
下面的温度比上面可冷多了,几个战士上来之后都直打哆嗦,战友们忙不迭地上来给他们一人披了一件大衣,把人推进帐篷里面去取暖了。
吹哨子的战士话锋一转,但是我在下面找到了这个东西。
他哆嗦着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面逃出来一样东西。
一点银色的碎屑。
别说领导了,就是顾未然,看着摆在桌子上的碎屑,脸上也不□□露出迷惑的神情来。
这是什么东西?
好在对方也不卖关子,很快就将谜底揭晓:“是路牌,我下去的时候面对的那块冰壁里面,正冻着一块路牌!”
“就是通向粮仓的那条路的路牌!”
此话一出,帐篷里面瞬间又安静了一下,紧接着就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声,领导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床上,双眼放光,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你说真的?!”
战士点了点头。
领导简直高兴地要跳起来了。
“好好好!”早上那点事儿带给他的阴霾在此刻全都一扫而空,领导满脸红光地笑起来,“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明天就开工!”
顾未然也跟着松了口气。
这出任务,一天天的净遇到点难事儿,总算还有件好事儿能冲一冲了。
探路探出个好结果,大家自然都开心,剩下的战士们去雪地里面挖东西的兴致都高涨了不少。
顾未然的那辆红色的雪橇在雪堆里面埋了一天一夜,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众人急急忙忙地给雪橇上保暖的设施。
顾书然的脚脖子肿了起来,因为受伤导致行动不便,她今天一天都没能出帐篷。
顾未然给妹妹倒了一杯热水:“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一块儿走,回去了,你就不要再来了。”
顾书然接过热水的时候还挺开心的,但冷不丁听见姐姐来了这么一句,她的表情顿时就垮了下来。
她伸出手,拽住了顾未然的手,低低地喊了一声:“姐。”
然后两个人都没说话。
帐篷里面安静了一会。
顾书然看向自己肿起来的脚脖子,还是放弃了跟姐姐较劲儿的想法,喝了口热水,便泄气道:“那好吧,听你的。”
在营地最后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顾未然就拉着一雪橇的病患踏上了回大本营的路。
冰洞那边则是等到中午,随后循着前一天的路,将战士们送到冰洞下面去,开始往下探索,寻找前往粮仓的路。
在经历过一段波折之后,这次的任务总算是勉强走上正轨了。
重生第142天
顾未然拉着一雪橇的伤员回到邮轮那边, 又把妹妹送回家里,还没在凳子上坐热,那边就有人来找她了。
被一群人围起来, 塞了一脑袋话之后,顾未然又坐上雪橇,返回营地。
回来的时候车子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回去的时候轻装上阵,一路上耗费的时间都少了不少。
顾未然回到营地里面的时候,才不到十一点。
营地里面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顾未然将雪橇停下来,又解开狗子们的绳索, 装着样子从雪橇上搬下来一袋袋从邮轮那边带过来的东西。
在门口值班的战士看见是顾未然来了,忙不迭喊人过来帮她卸东西。
将邮轮那边塞过来的诸多燃料, 干粮还有些干净的衣服交出去之后,顾未然拍拍手,朝着自己之前住的那顶帐篷那边走了过去。
撩开帘子,帐篷内亮了些。
火炉边上, 戴着眼镜的女孩正小心地缝补着手里面的东西。
顾未然从自己身后的包里面摸出来一副眼镜, 递过去:“试试,度数应该差不多。”
女孩抬起头,看见顾未然, 惊喜万分,看见她手里面递过来的东西之后, 脸上的激动就掩盖不住了。
她飞快摘下自己那副已经破的不行的旧眼镜,随后佩戴上新的。
“可以用,谢谢您!”
顾未然摆了摆手:“我看营地里面少了好多人, 都去冰洞那边忙活了?”
女孩很珍惜地擦了擦自己的新眼镜,然后回答道:“是的, 不过这会应该也快到轮班的时间了。”
顾未然得了消息,点点头,撩开帘子,又抬脚走出去了。
今天的天气还不算差,阳光正好,顾未然扶了下自己的帽子,朝着冰洞那边过去。
如眼镜女孩所言的那样,这会确实正是轮班的时间,她一路走过去,看见不少正往回走的战士。
他们身上还披着件差不多的大外套,脸冻得红红的,看见她的时候还冲她打招呼。
她走到冰洞那边的时候,正好赶上最后一批战士们从冰洞底下回来。
不远处的桩子那边,还有人挥着小旗子,正在喊口号打节拍。
分明是冰天雪地,却硬生生搞出些热血沸腾的味道来。
领导站在不远处,看见顾未然来了,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来,快步迎上来:“哎呦!小顾你总算来了!”
顾未然点点头:“进度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领导的脸上也跟着出现了点愁色,他搓了搓因为长时间待在冷风里面而有点冷的双手:“这手头没工具,操作的难度你也是明白的。”
顾未然懂了,这就是今天的进度不太乐观的意思了。
她忍不住推了下戴在脸上的防风眼镜:“没事,我这次回去,顺便把工具带来了。”
顾未然说的工具,就是她先前借给对方的那把喷□□。
听到这话,领导的脸上笑容绽放的更大了,简直是要灿烂出花儿来了。
“哎呦!这可太好了!下午就能用上了是吧?!”
顾未然看对方忽然睁大的双眼,毫不怀疑要不是因为战士们都需要休息,他能叫战士们现在就背着工具到下面去。
这边说话的功夫,在有节奏的号子声里面,上午最后一批下去的战士们也被吊上来了。
在冰洞下面工作了几个小时,每个人的形象都差不多,一个两个都灰头土脸的,因为劳作,脸上带着点红晕,剩下的皮肤却因为寒冷而被冻得苍白。
冰洞下面本来是可以点火堆取暖的,但深度太深,氧气的消耗速度太快,能带下去的取暖用具瞬间就少了。
只剩下暖宝宝和热水袋这一类的东西。
顾未然带来的拿几个保温瓶也被统统带下去,好让战士们在工作的时候还能喝上点热乎的,补充点能量。
先前带过来的那些燃料不少都被那场雪崩给打湿了,大家伙就着剩下的那点煤炭用了几天,今天新燃料来了,终于能放开手脚烧炉子了。
有人搬着盆子,挖了一大堆的雪拿回去烧开了。
营地里面渐渐传出饭菜的香味。
领导拉着顾未然让她留在自己这边吃午饭,顾未然看见那炉子,就想起前几天在营地里面吃的午餐。
出门在外,大家吃的都很简单,这两天条件艰苦,吃的那就简直不能称之为简单。
那简直就是朴素过头。
顾未然对食物没什么意见,但她回去了一趟,爹妈塞给她不少家里刚做的吃食,她刚刚在来的路上还吃了点,实在是吃不下。
但推辞不过,最后还是被领导拉着围坐到了饭桌的边上。
说是饭桌,其实也就是几张小桌板拼起来的而已。
身边坐了一堆人,顾未然略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手脚。
不管是重生之前还是重生之后,她都很少会这样和很多人聚在空间狭小的地方。
她默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尽量避免动作。
熬过了一顿午饭,领导终于放过顾未然,转而去研究她带过来的那把喷□□了。
喷□□之前借给他们用过一次,但燃料都用完了,顾未然这次还特意带了两瓶燃料过来,保证够用的。
顾未然现在在领导的心中的分量不亚于金疙瘩,看着手里面的喷□□,领导的嘴都快笑抽了。
因为新添了装备,下午下洞的战士的人数就少了一大半,现在下去的那些全都是身手利索,有着丰富经验的老战士了。
纵是这样,每隔一个半小时也必须上来轮换一次。
等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天慢慢开始降温了,顾未然看了看天气,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带着的测温仪:“今天的工作就到这吧?”
她嘴上说着这话,扭过脸悄悄去看站在一边的领导。
对方脸上依旧是带着笑容的,但语气却同之前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现在还早,你先去休息吧,我在这看着他们再工作一会。”
顾未然挺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但她从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又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领队正冲自己使眼色,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她只点点头,闭口不言其他,转身离开了。
不久之后,领队果然悄悄出现在她身后。
顾未然一直走到了自己停雪橇的地方,那儿没什么人。
她在红色的雪橇后面站定:“什么情况?”
领队的看了一眼周围,才叹气,随后小声说道:“你不知道,上面对这件事特别重视,要我们全力赶进度”
昨天顾未然是不在,不然她就能看见一群战士将近晚上七点才返回地面。
顾未然在领队这套了点情报,就打发他走人了,自己也回到帐篷里面去了。
战士们工作了两天,用掉了一瓶半的燃料,成功打通了一条前往粮仓的路。
顾未然在帐篷里面休息了两天,身上的伤总算是好了大半,后脑上也没那么痛了。
战士们决定今天就出发去粮仓。
在冰洞边上待了两天的领导这回也要一起下去了。
他穿好装备,缓缓消失在顾未然的眼前。
几个小时之后,对方回来了。
他冻得脸红手抖,甚至还因为地底缺氧而呼吸有点不顺畅,但一上来,就非常兴奋。
同行的战士们也都是一副非常高兴的表情。
顾未然一看对方这表情,就明白这事儿差不多就稳了。
果不其然,领导看着顾未然,眼泪都要留下来了:“全是粮食啊!满满一粮仓!”
领导也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了,这会说起话来,简直变回了小孩子,哭的无法自已:“太好了!太好了!”
粮仓里面有东西,这一次出来没跑空,总算是没有辜负那些付出的人力物力,以及那牺牲的战士们。
说巧不巧的,这粮仓在天灾降临之前才翻修改造过,各种设施设备都是最新的,性能那都是顶尖没得挑的,这样子加在一块儿,才扛过了洪水,据领导所说,只有一部分外墙变形,里面的粮食保存的都非常完好。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只需要战士们将粮食全都搬运上来,再叫顾未然搬运回去就好了。
这次回来的战士们自然也没放过这大好的时机,他们从底下扛了一大堆粮食回来。
粗粗一看,里面的品种特别齐全,大豆,红薯,小米
当天晚上,顾未然就吃到了新的晚餐。
杂粮粥。
存在粮仓里面的这些粮食还都是新粮,虽然放了不少时间,但还是比之前吃的那些东西要好得多。
当天晚上的营地里面到处都飘着浓浓的香味。
顾未然就着杂粮粥吃自己带来的大饼。
那饼是洛正新烙的,放在炉子边上烘烤了一会,就又变得软和了,不管是撕碎了放进粥里面,还是就这么拿在手里啃,都很香。
边上的战士们的脸上也都盛着笑脸。
老大趴在顾未然脚下,乖巧地看着她。
剩下的几只小狗被战士们搂在怀里,还有人省下自己的口粮,将那刚拿到手里的红薯掰了一节,分给怀里的小狗吃。
整一副就是其乐融融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顾未然就又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等离开众人的视线之后,她就立刻将那些东西全都收了起来,塞进空间里面,好给狗子们减轻负担,等到了差不多的位置,她又将东西取出来。
她拉着一车粮食回到邮轮这里,果不其然获得了一堆欢呼声。
她看见人们的眼睛里面迸发出来的光亮,走上邮轮的时候,边上的战士们对着她的笑脸都变多了。
顾未然又看见了赵盛身边的那个小护士。
对方避开了人群,走到自己的身边,声音低低的:“顾小姐,请跟我来一趟吧。”
重生第143天
顾未然看了小护士一眼。
对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低着头,一脸的老实巴交。
虽然说起来是护士的职务,但通常对方也会帮着赵盛处理一些事情。
两个人穿行在邮轮的走廊里面, 邮轮上没开多少暖气,走廊里面冷冷的。
天气虽然冷,但电梯还在照常运行, 两个人走进电梯里面,小护士按了楼层,两个人很快就抵达了相应的楼层。
顾未然走进房间里面的时候,赵盛正坐在窗户前面。
她坐在轮椅上, 背对着刚走进来的两个人,不知道在看什么。
小护士又回到了赵盛身边去, 帮着把轮椅转了过来。
顾未然看清对面的人之后,呼吸微微停滞了一下。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对方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虚弱了。
对面的女人坐在轮椅里面,脸颊上的肉消下去很多, 眼下挂着两个很明显的黑眼圈。
房间里面用了取暖的设备, 暖融融的,但对方还是戴着一个大帽子,身上也穿着厚实的冬衣。
对方垂在膝盖上的手指瘦的几乎只剩下一层皮了。
顾未然看清了对方的现状之后, 忍不住道:“你怎么了?”
距离上次见面也才没多久,状态怎么下滑的这么快?
赵盛听见这话, 只是扯开苍白的嘴唇微笑了一下,避而不答:“怎么,吓到你了?”
顾未然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她见对方有意回避这个问题,便十分体贴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顺便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找我什么事儿?”
接过小护士端来的热水,她浅啜了一口,将那杯子搁置在自己的手边。
按照赵盛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这回特意将她喊过来,肯定是有什么大事要说的。
顾未然想的没错,赵盛确实是有事找她。
赵盛用手掩着唇,咳嗽了两声,声音听上去更虚弱了:“我这次找你过来,是想让你帮我做件事的。”
小护士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帮她顺气,赵盛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些:“你们已经打通了前往粮仓的路了吧。”
顾未然颔首:“是的。”
“等你回到那边的时候,能不能跟着他们一块儿下去,进一趟粮仓?”
顾未然听清楚对方说的内容之后,她的思绪有一瞬间是跳跃出去的。
她想到了对方先前给她的那些燃料。
果然,这些东西还是不好挣的。
顾未然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里面温热的茶水,赵盛说完了话,自顾自地靠在轮椅上,一双眼睛非常温和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
她的脸上没有一点担忧的神色。
顾未然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好笑:“你就不担心我会拒绝你?”
听见这话,赵盛的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我相信你看着完这东西之后,不会拒绝我。”
顾未然搁置下手里面的茶杯,这回是真的有点好奇了:“什么东西?”
赵盛也不卖关子,干脆利落地转过头,打开了桌子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张略有些泛黄的纸张,递给了对面的顾未然。
顾未然接过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脸上的神情就变了,她甚至忍不住坐直了些,语气都变得有些严肃:“这是?”
赵盛道:“粮仓的平面图。”
顾未然拿着那纸张看了一会,确保自己将上面所有的内容都记在脑海里面了之后,将那纸张折叠了起来,放在贴身的口袋里面。
她将东西收好,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
赵盛这个人绝不如她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你想干什么?”
赵盛见她动作,真心实意地笑了下,她脸上还有这刚才咳嗽咳出来的点点红晕,笑起来竟然没那么苍白了。
她语气平平:“我希望你能帮我从里面弄点东西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小护士悄悄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面只剩下她们俩了。
气氛变得有点微妙。
顾未然沉吟片刻:“里面的东西你能叫战士们搬,何必再叫我。”
叫战士们帮忙,不过是稍微多耗费些时间而已。
赵盛却定定的看着她:“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完成的了。”
顾未然疑心更甚,眼神都锋锐了起来,又旁敲侧击了几句,对方却不肯再说了。
只是一口咬定,这桩任务只有顾未然能完成的了。
顾未然带着那张薄薄的纸从邮轮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同百年上的战士们打过招呼,顾未然走下长长的舷梯,船过冰面,回到了自家的船上。
顾未然走之前留下了足够家里人用的物资,一推开房门,就感受到一阵扑面而来的暖意。
不管是邮轮,还是营地,条件七恶峮污二司酒零八一久尔追更最新肉文都略显艰苦,纵使自己有条件,也不好意思背着众人偷偷开小灶,顾未然扎扎实实地跟着大部队吃了一周,感觉身上的肌肉都少了几斤。
回到熟悉的地方,顾未然就不自觉放松了下来,她关上厚重的大门,脱下外套,挂在一边的墙壁上。
早就坐在桌子边上的顾书然迫不及待地冲着姐姐招手:“姐你可算回来了!快来吃饭!”
一同坐在桌子边上的顾父顾母见大女儿回来了,也都楼出笑容来。
顾未然应了一声,又去洗了下手,才坐到桌边。
知晓女儿今天回来,洛正特意做了一桌子的菜,此刻他站起来,夹了块鸡翅放到大女儿的碗里面。
他看着女儿的脸颊,一颗慈父之心无处安放,心疼道:“我叫你带着的那些东西是不是都没吃?我看你都瘦了。”
顾雪倒了杯新鲜煮出来的马蹄玉米甘蔗汁,推到女儿的手边,忍不住附和:“外面睡的也不好吧,都有黑眼圈了。”
顾未然刚咬了口鸡翅,听见这话,忍不住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疑惑道:“有这么明显吗?”
顾书然坐在姐姐身边,看着对方碗里面堆起来的吃食,就忍不住笑:“爸妈觉得你瘦了,你肯定就是瘦了嘛!”
见妹妹调侃自己,顾未然瞥了眼过去:“你脚好点了没有?”
顾书然听见这话,藏在桌子底下的脚就扭了下,哼哼唧唧道:“好点了。”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脚伤到现在也没好利索,走路是没问题,但走多了脚脖子就痛。
顾未然端起桌子伤的一盘猪蹄,将它挪到了妹妹的前面:“多吃点猪蹄,补补。”
顾书然被姐姐怼了一回,又看了下摆在自己面前的猪蹄,顿时就气鼓鼓了起来。
家里的饭菜外面确实比不上,顾未然风卷残云一般将自己碗里面的东西给吃掉了。
差不多填饱肚子之后,她吃东西的速度菜慢下来些。
顾未然往嘴里送了一筷子蔬菜,看了一眼碗里面松软的米饭,忽然道:“邮轮上是不是送东西来了?”
顾雪听女儿说这个,便点点头:“你回来之后,那边送来两袋子米面和一些杂粮,我没收,叫他们自己带回去了。”
顾未然听到这,脸上的神情稍柔和了些,米面粮食这些,她空间里面多的是,加上先前已经收了酬劳了,实在不必拿对方紧缺的东西。
又聊了几句平常话,一顿饭就结束了。
狗子们才回来一天,但还是叫那些训练员给拽走了,才吃过晚饭,那边就来送狗了。
妹妹腿脚还没好全,顾未然起身去开门,洛正穿上了围裙,端着一桌子碗筷回厨房去了。
将四只大狗带进来,顾雪正往狗盆里面倒狗粮:“哎呦,训练到这会,可不饿坏了。”
松开绳子,狗子们就冲向自己的狗盆,埋头大吃起来。
顾未然坐到柔软的沙发里面,脑海里面却回想着刚才在邮轮上,同赵盛交流的那些东西。
对方的态度很平常,在脑袋里面将那几段话颠来倒去重复了几遍,顾未然没能从细枝末节里面寻找到想要的信息。
再看看那平面图,也搜不出额外的东西来。
想要知道一切,还真只能按照对方所言的那样,进一趟粮仓了。
边上的取暖设备正在运行,房间里面热烘烘的温度将头脑烘的一阵发散。
睡意渐渐爬上来,顾未然感觉自己的精神都跟着涣散了点。
她斜倚在沙发上,思绪飘飞。
顾雪端着洗好的水果走出来,才发现她歪在沙发上,眼睛闭着,竟然睡着了。
顾未然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揉了揉自己的脑门,站起身来,同家里人打了声招呼,干脆去洗漱了下,回房间睡觉去了。
她这段时间不在家,房间里面只有妹妹一个人睡觉,但里面还是规规整整地摆着两张床,属于妹妹的那张上面堆着被子,她自己的那张床则是和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毛毯依旧柔软,枕头还带着点淡淡的香味。
顾未然吹干了头发,钻进被窝里面,才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安稳,将连日来积攒在身体里面的疲惫全都排了出去。
顾未然第二天一大早,就在生物钟的提醒下醒了过来。
妹妹还窝在被窝里面睡觉,顾未然放轻了手脚,从房间里面摸了出来。
早上六点。
家里人都还没睡醒,顾未然无意打搅,蹑手蹑脚地收拾好东西,就带着狗子们出来了。
她佩戴好护具,套好狗,迎着冷风,重新踏上前往营地的那条路。
重生第144天
无论什么时候, 营地里面总是有人在值班的。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顾未然将罩在脸上的口罩拿下来,前面的一层已经被风吹的冰冷而僵硬, 只有最里面的那一块还算柔软。
她把口罩叠好,放进口袋里面,摸了把同样被风吹的略有点僵硬的脸颊, 迈开步子走进了帐篷里面。
她掐着时间点来的,这会大家伙都已经回来了。
顾未然撩开帘子走进帐篷里面,果不其然看见了坐在火炉边上烤手的领导。
对方一看见顾未然就扬起了笑脸,连手都不烤了, 站起来迎接她。
顾未然没拒绝对方的好意,她赶了好久的雪橇, 身上也确实是冷,正好靠在火炉边上取取暖。
两个人一人端着个小马扎坐着,领导絮絮叨叨地说着事情,顾未然沉默地听了一会, 然后缓缓道:“我正好也有件事儿想和您商量。”
领导这会看顾未然就和看金蛋似的, 哪哪都好,听见她这么说,脸上的笑容更是亲切了:“唉, 你说你说!”
顾未然搓了搓手:“我明天想跟着你们一块儿下去。”
领导那边还正乐呵着呢:“好好好,没问题。”
话刚说完, 他却刹车,一下睁大了眼睛,飞快地转过头来看着顾未然, 声音一下拔高了八个度:“你说什么?!”
顾未然被他拿忽然变得非常尖利的声音给吓得手抖了下,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在对方不可置信的表情中缓缓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话。
“我说我明天要和你们一块儿下去。”
领导确认自己刚才不是在梦游之后,整个人就变得严肃了起来,他连手都不烤了,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帐篷里面走来走去。
“小顾啊——”,领导拖长了音调,“你要知道,下面是很危险的”
顾未然点点头。
她当然知道这些。
冰面下但凡出现个塌陷,所有人都别想讨着好。
“知道你还要去!”
领导忍不住瞪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的人。
全营地里面就顾未然一个人会驾驶雪橇,那几只狗虽然在部队里面训练过几次,但到底还是不会完全听他们的号令的。
顾未然的雪橇是他们目前唯一拥有的运货工具,要是顾未然在下面有个万一,他们的粮食该怎么运回去?
抛开这一切不说,对方还是个年轻人,他自己这种老骨头死不死的不重要,这样的年轻人有个万一,他想想就心痛。
想到这里,领导脸上的表情都跟着变了。
顾未然看着对方脸上丰富的表情,自然也明白对方心里面的顾虑,心中略觉的有些好笑,也觉得温暖,但再如何,她的主意也不会改变的。
顾未然不是个爱废话的性格,见这两句话说服不了对方,她干脆利落地扯了个大旗出来。
“是上头叫我下去的。”
这话说出来,帐篷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领导脸上一点怀疑的表情都没有,瞬间就相信了顾未然说的话。
他缓缓坐下来,看不出刚刚激烈反对的样子,慢吞吞地说道:“啊,既然是上头的命令,那我也不好反对”
顾未然淡淡一笑。
她其实也就和赵盛交流过这件事情,邮轮上的高层领导们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还是个未知数呢。
这是个相当拙劣的谎言。
拙劣到只需要两边一对口供,就能瞬间将顾未然戳破的程度。
但眼下两边几乎没有交流,这就给了顾未然钻空子的机会,她好不害怕地继续将这个谎话给扯下去。
至于事后核对暴露?
那就更不用害怕了,她下去也没给造成什么危害。
她也确实是和上头说过这事儿,只不过这个上头指的是赵盛而已。
领导丝毫不知道自己被欺骗了,还沉浸在接到上面任务的紧张感里面。
他絮絮叨叨地道:“你要是一块儿下去的话,记得要多带点保暖的东西,下面可冷了”
顾未然在帐篷里面听对方说了半刻钟的嘱咐,最后被对方以早点休息的理由送回了自己的帐篷里面。
顾未然这回过来,特意在背包里面塞了点东西。
全新的毛毯,父母新做出来的干粮。
拿着手里面的吃的,她终于有理由拒绝和其他战士们吃大锅饭了。
缩在温暖的毛毯和羽绒被里面,顾未然睡了个在这个情况西还算安稳的觉。
第二天早上,她跟随大部队一块儿起来,将行李都收拾好,往冰洞那边去了。
今天的气温是零下四十度。
顾未然里面穿着全新的加绒打底,中间套着羊绒毛衣,贴身穿了件羽绒马甲,外面穿着件方便行动的羽绒服,面料防水防风。
下半身里面套着同样的抓绒裤子,又在中间加了一层羽绒裤,外面是一条宽松的滑雪裤。
鞋子穿着保暖的探险靴。
除此之外,她还戴了保暖效果很好的皮手套,在四肢关节处贴着专用的保暖贴。
这么一身穿下来,在零下四十度的空间里面活动自如不成问题,完全不输营地里面的战士们,甚至比他们穿的装备隐约还要好一些。
冰洞那边已经又战士在排队穿装备准备下洞了。
顾未然极其自然的顺着人流走过去,领导看见她,从装备堆里面找出来一套塞给她,可谓是千叮咛万嘱咐:“下去的时候可要跟紧大部队!”
顾未然正把帽子往自己的脑门上扣:“好的。”
穿戴好安全装备,就有专人上来给她扣绳索了。
紫色的登山绳在腰间的卡扣里面打了个死结,以防万一,一个人腰里面是拴着两根绳子的。
顾未然看着那两个专门负责的战士被风吹的红彤彤的脸,对方很认真地测试了两根绳子的牢固程度,然后冲着顾未然敬了下礼:“没有问题!可以出发!”
顾未然将自己脸上的防风眼镜重新拉下来。
她弯腰,捞起垂在地面上的绳子,一步步朝着冰洞那边走过去。
跟她一块儿走向这偌大冰洞的还有十几个战士。
越靠近这个被扎出来的,直径超过了十米的大洞,风就越大。
距离最边上还有五六步的时候,顾未然必须用力对抗,采能保证自己站稳。
稍有不慎,就会被这儿的风推个踉跄。
她的脑袋里面很快浮现出自己要被这风给吸走的感觉来。
黑乎乎的洞口近在眼前。
边上已经有战士开始下洞了。
顾未然紧随其后,她拽着手里面的绳子,背对着黑乎乎的洞口,先是一只脚往后退,抵在冰洞的边缘,随后又放松了另一只脚。
若是忽略其中微小的差异,这其实就是军队里面很常见的速降,但冰层的高度太高,为了保证战士们的体力,遂将绳子的主控权放给了另一方。
靴子下的尖钉很轻松地就扎透了冰面,和绳子的双重作用下,将顾未然牢牢地固定在半空之中。
顾未然慢慢的向下挪动。
整个冰洞就像是个大型的传声器,周围战士们下降的声音一点点扩大,还伴随着幽暗的风声。
冰面上还镶嵌着不知道哪个战士留下来的攀岩钉子,顾未然看了那钉子几秒钟,往下爬了一段,又在墙壁上看见了同样的攀岩钉子。
他们每个下来的人还多配了一条绳子,要是腰间的那两条出意外都不能用了,还能自己抢救下自己。
要是三条都不行,那就只能承认自己点背了。
手里面抓着绳子,但毕竟是悬空的,顾未然感觉自己的五感的灵敏度被疯狂放大,任何一点细微的东西都会折磨她的神经。
这种漫长的折磨一直到她的双脚踏踏实实地落地才结束。
踩到地面上的那一瞬间,顾未然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心和后背都出了不少汗,周围有战士陆陆续续地下来了,正在脱装备。
拴在腰上的腰带是不会拿掉的,这是最核心的装备。
要摘下来的也只不过是系着绳子的扣子而已。
顾未然很轻松地将腰间的扣子弄开,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仰头看向上方。
冰洞的深度她已经测算不清,反正最下面黑乎乎的,上面的光传不下来,正儿八经地伸手不见五指。
从下往上看,那巨大的洞口就像是太阳的形状。
上面的光则白的刺眼。
眨掉眼睛里面泛出来的生理泪水,顾未然在周围灯光的映照下,快速跟上前面的大部队,一步步朝着更里面进发。
周围陆陆续续地亮起了更多的灯。
顾未然也打开了自己帽子上的灯。
一道道橙黄色的微小光芒汇在一块儿,照亮了前面的路,她看见前面的不远处竖着一块牌子,上面简单粗暴地画着一个箭头。
有认识顾未然的战士正站在那牌子边上,笑哈哈地冲她招手,响亮的声音在宽敞的空间里面来回撞击,带出一串儿回音来:“顾姐!往这儿走!”
顾未然抬脚就往那边走,于是很快就寻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她跟着高高矮矮的战士们一块儿踏进了前往粮仓的甬道里面。
重生第145天
甬道入口和周围对比起来略窄。
空间陡然狭小下来之后, 那种阴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恨不能透过厚实的衣服,钻进众人的骨头里面。
顾未然穿的厚实, 不怕这降下来的温度,周围几个战士身上穿的已经换成了先前从仓库里面搬出来的重型防寒羽绒服,刚活动了一番, 一个两个的脸色也都红润。
顾未然跟随在众人之间,周围灯光晃动,略显杂乱的脚步声和彼此之间衣料的摩擦声将那阴暗气息驱逐出去。
进通道之前那凌乱的灯光也逐渐变得齐整起来,大家都往前看。
顾未然还是头一回进来, 忍不住关掉了头盔上的灯,改从身后的背包里面拿了一个小手电, 往两边打量。
这里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地面,海水冻的结实,四周的冰面散发着丝丝寒气,表面留着人工雕凿的痕迹。
冰下无光, 除却表面能看清, 后面都是黑漆漆的。
顾未然往边上走了走,用手电的光往冰层上照。
她一眼就看见封在冰层之下的东西。
一块牌子。
这牌子的大部分身躯都被深绿色的海草缠绕了起来,只留下深蓝色的区域还露出两个勉强能看清的字。
一路往前走, 顾未然还看见旧日的城市。
这些被人类建造起来的建筑已经破落的不成样子,大部分成为了海底生物的家园, 深深浅浅的绿色覆盖在上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长了长毛的怪物。
顾未然还在冰层里面看见了被冻住的游鱼。
它张着嘴,尖利的牙齿在冰层之中还闪着寒光, 看起来异常锋利。
它的前方还有一条小鱼。
以一种逃窜的姿态被冰封了起来。
若非周围的寒意是如此的真实,顾未然都快感觉自己是走在某个博物馆里面了。
她收回自己的视线, 转而专注地看向自己的前方。
甬道凿的很急,并不多么宽敞。
里面的空气也不流通,顾未然走到中间段的时候,就感觉胸腔憋闷了起来。
她从身后的黑色登山包里面取出一个便携式氧气瓶,手指按在按钮上,结结实实扣在自己的脸上,猛吸了两口。
两口氧气下来,积郁在胸口的那股气很快就消散了,顾未然将那氧气瓶又收了起来。
顾未然的身体素质完全不输这些战士们,她出现这种情况,战士们之中自然也有人出现相同的情况。
好在下洞的时候上头想到了这些,特意叫他们带了些氧气瓶下来。
谁要是缓不过来,就吸上两口。
吸了氧气状态还没恢复的就返回,到外边去休息,症状再严重些的,直接返回地面。
好在这些战士之前就已经经历了几轮测试了,到现在还这样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了。
沿着这条幽长而黑暗的甬道走了十几分钟,走到出口,豁然开朗的时候,顾未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在甬道里面不是没有人说话,但那阴暗逼仄的空间总会激发人内心中最深层的恐惧。
人的心理防线会被一点点攻破,直到最后发疯。
紧密的脚步声在出了甬道之后瞬间就减弱了许多,私语声也被削弱,眼前瞬间空旷了起来。
顾未然来的时候,这宽阔的空间里面已经有人先一步进来了。
粮仓内部有独立的电路,战士们在先前几天的探索里面已经找到了电源室,还在里面找到了不少储备起来的燃料。
高悬的天花板上吊着白炽灯,墙壁四周都亮着光,仿佛白昼一般。
胳膊上绑着红标的战士出列了,站在最前面,两只手放在自己的嘴边,做喇叭状,中气十足地大喊:“一队出列!跟我去一号房间!”
喊声此起彼伏,听到号令的战士们各自出列,找自己的队伍去了。
人流之中只有顾未然一个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她是收了赵盛的邀请才下来的,领导知道她有重要的事要做,自然不会没眼色的给她安排进其中某支队伍里面。
相反,他还想着要给顾未然弄两个战士过来给她打下手。
顾未然自己都还不知道赵盛要自己下来看的究竟是什么,身边带人实在是不方便。
决定独自行动之后,她就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领导聪慧,也很会看颜色,见她已经拿定了主意,边不再提这件事情。
顾未然站在灯光下,背好自己的包,慢慢往前走。
这个在天灾降临之前才翻修过的粮仓简直就不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粮仓。
建筑面积大到难以理解不说,在里面的每个仓库甚至还都锁了好几道锁。
这里面的温度比甬道里面略高些。
赵盛在粮仓的平面图上用红色的水笔在好几个仓库上面打了记号。
军队目前为止的进度才在一号库里面,顾未然顺着宽敞的道路,一直走到了三号仓的面前。
邮轮并不是这个辖区的邮轮,不管是领导们还是赵盛手里面自然都是没有钥匙的。
顾未然还问过赵盛,到时候下去了,她没有钥匙该如何打开仓库,赵盛听见了这问话,只是淡淡一笑,神神秘秘地说:“到时候你自然就能打开了。”
顾未然低头看着落在大门上的铜锁,无奈叹息,提起之前战士们友情支援的消防斧,干脆利落地朝着那锁狠狠砸了几下。
那锁到底是硬不过消防斧的,几下之后就从门上掉了下来。
第一扇门算是搞定了。
顾未然拉开门,走了进去。
外面的光亮落进来,顾未然看向第二道门。
这扇门比外面的大门要小上不少,但光从裸露在外面的材质的光泽来说,这扇门的坚硬程度恐怕能和银行保险库的大门比上一比。
而且她也没办法效仿先前那样暴力通行了。
因为这扇门上面的锁,是智能密码锁。
顾未然把手里面的消防斧放到一边,微微弯腰,垂下视线去看那密码锁。
时间过了一年多,这锁依旧有电,很快就被唤醒。
一行白色的字率先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顾未然看着上面跳出来的提示,整个人都有点麻。
四位数密码,只有四次输入的机会,密码正确则相安无事,若是四次输入都是错误密码,会自动锁死,藏在里面的炸药十五分钟之后将整个粮仓引爆。
顾未然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这赵盛!
还真是个天大的惊喜!
顾未然隐忍了自己的怒火,翻出放在衣服夹层里面的平面图,深吸了一口气。
她手里面只有这一点关于粮仓的信息,赵盛所说的“到时候自会知道”若没有意外,应该就在这上面了。
她将那张在此前揣摩过好多次的纸张重新摊开,细细地看过去。
赵盛说话确实直白。
顾未然看着那红色的笔迹,按了下自己的脑袋。
用红色的水笔勾出来的那几个仓库上面明晃晃地写着数字。
只是有四个数字,排列组合有很多种可能。
顾未然没着急去试密码,而是低头先打量那密码锁。
不知道为什么,顾未然看着那锁,心中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她摸着下巴打量了会,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面的图纸,鬼使神差地将手里面的图竖了起来。
平面图上面的仓库的排列,和那按钮上面的数字排列竟然是重合的。
顾未然收起图纸,神情非常认真地弯下腰,按下按钮。
密码输入完毕的那一刻,整把锁就响起了“咔哒”的声响。
然后就在顾未然的面前,缓缓地向两边拉开。
门后面是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
尘封了一年多的仓库再次展现在人前,些微灰尘从门缝里面扑出来,惹得顾未然往后退了两步。
那大门没有完全打开,仅仅只是开了一条仅供一人进入的通道。
顾未然看着缓缓打开的门,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还好赵盛没说谎,这密码确实很简单。
要是真难的解不开,她肯定不干,下次跑回去跟对方撂挑子得了。
里面是未知的黑暗,顾未然没有贸然进入,她提起了刚才放在一边的消防斧,另一只手则拿着手电,将自己前面的那一片照亮之后,才小心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可以看得出,这个仓库确实很久很久没有来人了。
白色的灯光照过去,空气里面飘舞着细微的灰尘。
整个仓库里面只有她一个人,顾未然的情绪紧绷起来,脚步放的极其轻微。
她摸到了墙壁,谨慎地靠着墙壁往前走。
走了大概三分钟,她的手臂撞到了一个凸起。
房间内灯光骤亮!
眼前骤然亮起,顾未然忍不住抬手遮住视线,抵御这种光亮。
等她放下手来,已经是几秒之后的事情了。
因为强烈刺激,眼睛无法控制地流出了生理泪水,顾未然眨了眨略有些酸痛的眼睛,抬头仔细打量眼前的事物。
等到她看清自己面前的东西之后,脸上忍不住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偌大的仓库里面,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军用器械。
军用坦克、无人机、越野车
顾未然走在仓库里面,呼吸都忍不住急促了起来。
这些东西上面甚至连一张防尘布都没盖,就这么大咧咧地摆在这里,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顾未然站在边上,几乎要被这些东西给晃花自己的眼睛。
她平复下自己的心情,脑海里面却无端浮现之前赵盛所说的话,和她当时嘴角边那若隐若现的笑容。
“只有我能完成”
顾未然站在比她高出许多的坦克前面,伸出手,触碰到那冰冷的外壳,眼睛里面闪烁着奇异的光辉。
原来是这个意思。
重生第146天
顾未然此时同赵盛相隔百里之远, 但她却莫名生出一种对接上对方脑回路的感觉。
站在并不柔和的炽光灯下,望着那一片比自己高出太多的军械,顾未然忍不住眯起眼。
顾未然心里面惦记着赵盛之前说过的那些话, 一边抬手将仓库里面的坦克、直升机、越野车收进了空间里面。
几百平的空里之前堆着的都是自己的物资,好容易消耗掉了些,又堆了不少燃料进去, 现在还塞进去这么多东西,已经是满满当当了。
收拾完这一切,顾未然又细细观察了一遍仓库,确保没有任何忽略的地方, 她才抬手关掉了电灯,走了出去。
厚重的防爆门合上, 将黑暗尽数关在房间里面。
顾未然的空间已经被填的满满当当,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隙了,但她还是按照着赵盛给自己的平面图,打开了剩下的几扇仓库大门。
因为已经见识过第一扇门里面的景象, 所以接下来的那些出现在眼前的时候, 顾未然的情绪已经被控制的很好了。
至少不会再出现那种过分震惊的表情。
剩下的几个仓库里面分别放着各种粮食的种子,热武器,以及一些常见的工具。
每一样东西, 都是现在缺少的。
她将几个仓库全部看完之后,就重新将那些厚重的门合上。
在1号仓库里面忙活的战士们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在身体本就有一定负重的程度下, 他们还是每个人都背上了不少分量的粮食。
虽然有A市的补给送过来,但那些东西是要分给所有人的,船上还有不少在这种天气之下几乎称得上没有行动能力的普通人,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得不多考虑这些普通人几分。
扣掉了这些东西, 落到每个战士头上的补给数量就很少了。
他们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吃先前存下来的那些干粮。
干巴巴的,几乎没有营养可言。
偏偏他们每天运动量还很大,这样入不敷出的活动着,战士们的身形都清瘦了很多。
顾未然看着被粮食压弯了腰的几个战士,深深觉得对方身上的肌肉量或许还没自己多。
这一路来的生活,光是在舌尖滚一圈,就已经苦的令人心肝发颤了。
穿着厚重羽绒服的战士们像是不知疲倦的工蚁,听从着上面的指挥,一言不发地执行着任务,将一袋袋粮食搬运到了大冰洞那边。
比周围人早出来几分钟的战士们也没闲着,把同伴搬出来的粮食袋子捆在绳子上,然后再看着那些颜色各异的登山绳将那些袋子一点点拉上去。
顾未然手里面还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
她跟着队伍从那条略显逼仄的甬道里面出来了,她站在不会挡到众人行动的位置,安静地仰着头,注视着冰洞的上方。
进来之前还十分明亮的天空,此时产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像是蒙上了一层更加刺眼的光亮。
她掏了下口袋,从袋子里面装着的零碎物品里面找到了自己的手表,拿出来看了一下。
传统机械的手表在低温下顽强运行着,那根黑色的指针已经偏向1。
十二点半了。
顾未然吸了吸鼻子。
边上有人凑过来,轻声细语的跟她说话:“您要上去吗?”
顾未然抬头看过去,看见一个纵然穿着羽绒服,但看起来依旧削瘦的战士正满怀忐忑的看着自己,对方的手里面还抓着一条登山绳。
她的脚下还堆着一袋子粮食。
顾未然将自己的目光从粮食上挪开,又转到了对方苍白的脸上,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她这回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剩下的没法再做,留在原地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与其说是没有意义,不如说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
顾未然将那条紫色的登山绳系在自己腰间的扣子里面,在心里面默默纠正自己。
她做好这一切之后,很用力地晃了晃手里面的登山绳,大约半分钟之后,她那双扎实立在地面上的双腿就缓缓悬空了。
然后是一点点地上升。
这工具做过微妙的改动,顾未然上升的时候不是紧贴着冰壁的,她和冰壁之间有着一小截的距离。
随着上升,她能够感受到一段段微小的气流从自己的脸颊上拂过。
相比起下降时候的那种紧张和刺激,上升这件事情则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因为速度几乎都由站在地面上的战士来控制,自己在下面能做的事情简直就是微乎其微。
顾未然微垂着眼,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绳子,既不朝上看,也布朝下看。
这是她在出发的时候领导特意嘱咐她的。
最好也不要闭上眼睛。
人在悬空的状态下,五感本就已经非常敏感了,要是再闭上眼睛,会徒增害怕的感觉。
忍受了至少十五分钟的上升时间,顾未然甫一站到地面上,反而生出来一种恍惚的感觉。
她被两个战士扶到了一边,走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有点软。
就连背后都出了冷汗。
那种悬空的,无法控制身体的不安感就像是粘在鞋底的口香糖。
纵使她将那块口香糖扯下来扔掉了,但总有部分残留在鞋底下面。
走一步就粘一下。
顾未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拧开了自己带过来的水壶,狠狠灌了几大口热乎乎的红糖姜茶,又蹲下身搓了一会狗子才缓过来。
就在顾未然搓狗的时间,领导带着他满脸的笑容走过来了。
对方询问顾未然关于她任务的事情。
任务的内容顾未然自然不会透露半句,但笼统的她还是能说上两句的。
“差不多完成了。”她站起来,抬头看了眼天色,“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今天就走。”
她的视线转了下,看向放在一边,已经成堆的粮食。
顾未然要做的事情,就代表着上面要做的事情,堆着自己的顶头上司,领导自然是大开绿灯,干脆利落地批准了顾未然离开的申请。
顾未然套好狗,带着半雪橇的粮食再次出发了。
这回空间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了,顾未然勉强找了几个空隙,将雪橇上的粮食塞了几袋子进去,但剩下的就无处安放,只能就这样放在自己的身边。
下午三点半之后,冰原上的风就狂起来了。
那风和中午的时候完全就是两副面孔。
顾未然带着狗狂奔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耳边属于自己的呼吸声都已经变得若有若无,占据她耳膜的只剩下了巨大的风声。
天边属于白天的光亮一点点降下,慢慢滑向黑夜。
顾未然在夜幕将近的时候赶了回来。
她从雪橇上跳下来,看着浓厚的夜色,没时间去和家里人先报平安,干脆利落地将整架雪橇甩给了撞见自己的战士,然后敷衍过守在门口的战士,直接跑上了舷梯,将那舷梯踩得咚咚作响。
顾未然一路上撞见了不少人,但她行色匆匆,并不将他们放在心上,一心只惦记着赵盛。
她近乎横冲直撞地来到了赵盛的房间门口。
那见过很多次的小护士正端着一个银色的盘子,一只手正按在那扇门的门把手上,似乎正准备进去。
站在这条充满着光亮的走廊里面,顾未然才缓过劲儿来,有空伸手摘掉了罩在自己脸上的防风眼镜。
小护士注意到了动静,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顾未然上前几步:“能进去吗?我有事找赵盛。”
多年的教养使然,顾未然鲜少在外面直呼别人的名字,在此之前,她一直都喊对方赵小姐。
小护士似乎是从她直白的称呼里面嗅出两分凝重的味道,又似乎是早就接到了某些通知,在顾未然注视的目光下,她缓缓将那道房门推开了。
顾未然走进房间里面。
房间里面的装饰和顾未然上回来这里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床依旧摆在那个位置,挂在墙壁上的大衣也没有改变。
变化的大约只剩下堆在桌子上的那些厚重的,不知道都写了什么东西的本子。
它们依旧很凌乱地堆在桌子上。
只是少了一部分。
顾未然的视线往另一边转过去,很快就找到了缺失的那一部分。
那些本子全都堆在赵盛的面前。
她卧在床上,缩在被子里面,床上支着一张小桌子,她正伏在上面奋笔疾书写着什么。
听见外面的动静,她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请进。”而已。
直到小护士走到她身边,房间里面响起另一道脚步声,她才被惊醒一般,抬起头来。
赵盛对着顾未然笑了一下。
然后张嘴说了些什么。
顾未然听不大清,看着对面的人比划了下耳朵的位置,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还没摘掉戴在脑袋上的耳罩。
房间里面的温度很高,顾未然摘掉了些装备,放在小护士推过来的桌子上,自己则是坐到了一张凳子上。
她本想同赵盛直接切入正题,但一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小护士这回却很有气魄地阻拦了她们俩。
“谈什么都行,但先等吃完药。”
小护士冷着一张脸,将一把花花绿绿的药片拍到了赵盛的面前。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杯温水。
顾未然看着那一把药片,微微蹙了下眉毛,但没说什么。
赵盛看了下自己面前的盘子,又抬头看了看顾未然,最后叹息了一下,开始默默地吃药。
等到那些药片全都下肚,那杯温水也差不多已经空掉了。
小护士才露出稍微满意的表情,端着银色的盘子走掉了。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顾未然双手环胸,坐在座位上,打量起对面的赵盛来。
重生第147天
面对顾未然的视线, 赵盛泰然自若地将手边的杯子挪开些许。
玻璃杯的底部触碰到了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未然微眯了下眼睛,注意力停留在对方苍白的唇瓣上, 忍不住摩挲了下手指,缓缓道:“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对方不过三十多岁,正是身富力强的时候, 修养这么多时日,不应该越养越病弱才对。
赵盛向后靠了靠,刚刚吃下那么多药,几乎要把她的胃给填满了, 她靠在柔软的靠枕上,听见顾未然的提问, 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过了大约几秒,她云淡风轻地道:“我啊,癌症晚期。”
赵盛没什么力气,因此说话的时候每个字都显得轻飘飘的, 带着股马上就要消散的感觉。
顾未然听见这六个字, 喉头滚了滚,放在身边的手骤然收紧,将红润的指腹捏的泛白。
她的脸颊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沉郁来。
她看着对方, 赵盛恐怕是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得癌这件事的。
身体都烂成这样了之前还那么频繁地下冰洞……
顾未然中肯的评价道:“你是真不要命了。”
半边身子都躺进棺材里了,还不爱惜自己。
这话仿佛戳中了赵盛笑点似的, 她哈哈大笑起来:“别这么紧张,现在还死不了。”
顾未然深深看了对方两眼,不再言语。
赵盛的身体状况确实很糟糕, 光是这么笑了一会,脸上就多了点疲倦。
她将这个话题揭过, 扭过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望着外面黑乎乎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下洞了?看见那些东西了吗?”
虽然是问话,但她语气平淡而笃定。
顾未然:“看见了。”
赵盛道:“什么时候能帮我带回来?”
许多话语在舌尖滚了一圈,顾未然想到了空间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刚抬起眼睫,准备回答,就触到了对方含着深意的表情。
瞧见对方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顾未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啊…”
赵盛苍白纤细到近乎透明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房间里面回荡着指节和桌面相碰撞的声音。
那声音响起在顾未然耳边,振聋发聩。
她的心慢慢沉下来,头脑跟着冷静了下来。
她踏进了对方的圈套里面。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在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本能的反应应该是直接质问回去。
顾未然知道自己的秘密暴露了。
她的手微微向下挪了些,揣进了口袋里面,面色不改,冷淡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盛脸上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扩大了些,手稳稳地按在桌面上,定定地望着坐在自己不远处的顾未然。
她喟叹一声:“杀心不要这么重嘛,大家都是同类人。”
顾未然眼瞳颤动了下,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她身上萦绕着的那一缕浅淡杀气消散了,但手还是揣在兜里,紧捏着那把小巧的飞刀。
只要她想,取对人的性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顾未然拽过纸张,在上面留下一行字:“什么意思?”
赵盛见她依旧防备自己,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声,但更满意了。
把任务交给这样的人,她才放心。
赵盛拽过纸张,飞快写下:“我也是重生的。”
顾未然见到这行字,缄默了一会。
赵盛见她不言不语,以为她仍在怀疑自己,便又在那张纸上写了不少上辈子的事情。
顾未然看了。
桩桩件件,确实都能和记忆里面的吻合。
走到这一步,再怀疑便没有沟通的必要了。
房间里面安静极了,只有笔尖在纸张上书写的声音。
[我是去年回来的。]
赵盛凝视了一会那行字,缓缓落笔:[我比你早很多,已经六年多了。]
顾未然很早之前就知道世界上有不少同她自己一样重生回来的人,但赵盛是她接触到的,最早回来的人。
六年。
顾未然的视线在那个数字上面停留了一会,然后轻轻阖了下眼睛。
她抬手又写下一行字:[粮仓的改造是你弄得吗?]
[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两个人就这么对坐在房中,无声交谈到了晚上八点多。
赵盛重生的时候确实很早,但她同顾未然不一样的是,无论重生前后,她都没有突然觉醒什么能力。
重生,就是她最大的幸运了。
刚开始的一阵狂喜过后,她就在思考该如何应付这些事情。
安静地生活了两年之后,她遇到了第一个同道中人。
更巧的是,两个人还是在同一个机关单位碰见的。
对方拉着她进入了一个加密的论坛,里面有十几个拥有相同境遇的人。
赵盛很快加入了他们,默默地为天灾谋划起来。
期间有人因为意外死去,离开,也有新人加入。
他们这些在社会上拥有着各色身份的人,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点点筑起防线。
天灾降临前最后第二年,赵盛的身体忽然出现了某种疼痛,从刚开始那种轻微的疼痛,到后来逐渐加剧。
她去医院做了一次体检,就这样查出来了癌症。
赵盛带着体检单辗转了几家医院,得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凶险,她平静的生活被骤然打破。
有人推荐了她首都的一家医院,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并不太抱希望地抵达了这里。
放在手边的手机不断的震动,半晌,她将手机拿起来,划开屏幕,看见里面不断跳动的消息。
[好消息好消息!我升职了!年后我或许能参与重建计划!咱们的计划可以向前推进一大步了!]
[粮仓重建我会参与投标,质量妥妥的,保证完成任务!]
[我也联系好了,你们啥时候租个大点的仓库!我家里实在是堆不下羽绒服了!!!!]
赵盛面目表情地划过那些消息。
要是先前的她看见这些消息,肯定会高兴地跳起来。
但身体上的疼痛和未来的灰暗让她暂时失去了对这些事情的兴趣。
她疲倦地放下了手机,将脑袋靠在椅子的后背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赵盛?赵盛在哪?轮到你了。”
戴着口罩的医生久久没看见自己的病人进来,最后还是皱着眉走出来喊人了。
赵盛回过神,跟着医生走进了房间里面。
在看过诸多片子,又做了两次检查之后,医生拧着的眉毛缓缓散开了。
赵盛还记得对方镜片后面那双温和的眼睛。
“肿瘤的位置有点危险,但还有希望,你去办下住院手续,下周就开刀,之后吃药控制。”
“病情之后大约还会反复,你要自己注意。”
赵盛呆呆地坐在位置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有活着的希望,她激动地无暇顾及对方后面的那一句话。
她颤抖着手走出房间。
设置好的特别关心的铃声响了起来。
她打开了手机,看见好几个月之前接触的,有随身空间的年轻人给她发来了一段语音。
“我想好了,我愿意加入你们。”
那是个挺青涩的年轻人,赵盛撞见她用随身空间的时候,还是因为她在小巷子里面遇见了小混混。
她下班路过巷子,听见里面有响动,走过去看,正瞧见少女被几个小混混堵着,想上去制止的时候,对方手里面凭空多出来一根棒球棍,把几个人都打倒在地。
年轻人欢快雀跃:“我要和你们一样,拯救世界!给大家留下希望的种子!”
赵盛回了一句好。
然后扭过头,走向住院部。
人类迎来了一线希望,赵盛也抓住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线。
时间一点点向前滚动。
赵盛延缓了自己的病情,少女也开始和内部人员接触,她的空间激励了所有人,他们前所未有的开心。
粮仓翻修,船只预备,防寒用品
在艰难的努力过后,一切的事情都逐渐走向正轨。
然后天灾就来了。
但他们还有不少物资都在国外堆着。
为了那些物资,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冒着危险在两个国家之间辗转。
运送最后一批物资的时候,出意外了。
对接的人员当天没能在机场接到人。
他们在第二天的早间新闻看见了对方的消息。
那个有着随身空间的少女和其余两名随同行动的同行人,在飞机上遇到了特大雷暴和匪徒劫持。
飞机当场断裂,直接坠入了海中。
全机二百多人,无一生还。
三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携带着最后的一批物资,永远沉睡在了大海深处。
赵盛的精神遭受了重击,但剩下的事情还需要有人来操持。
骤然失去中流砥柱,资历较深且年纪较大的赵盛不得不站出来支撑局面。
天灾发生后的半年,某一天的下午,她的身体忽然又感到了一阵熟悉的疼痛。
她的病症复发了。
顾未然一言不发地站起来。
她站到了窗口。
那边放着一个火炉。
她掀开了盖子,将写满了字迹的一叠稿纸丢进去,看着火舌舔舐上纸张的边缘,火炉里面燃烧起一阵明灭的火光。
于是空气里面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灰烬味道。
顾未然注视着那捧火,直到它熄灭,浅灰色的灰烬在炉子底部缩成一小团。
没剩下一点痕迹。
她重新将盖子盖上,隔绝了纸灰飘出来的可能性。
“你还能撑多久?”
只是两个多小时的交流,赵盛整个人的力气都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她靠在枕头上,将浑身上下大部分的力量都放在身后的枕头上,嗓音沙哑的回答道:“别担心,我这身子再破败,也还能再挺几个月呢。”
如果能再次手术,将患病的部位切除,加之吃药静养,赵盛估摸自己还能有三四年的光阴。
但属实没有这样的条件。
看着受苦受难的人们,她没法放下肩上的一切。
顾未然沉吟片刻:“你需不需要什么药?”
赵盛读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她扬了下唇:“没什么特别有用的,多给我两瓶止痛药算了。”
病症到了晚期了,时时刻刻压迫着神经,整日整日的疼痛。
先前吃的那些止痛药都逐渐产生了抗药性,赵盛现在想要睡会安稳觉,得吃一堆止痛药。
顾未然翻了翻空间,还真的找出来几样不同的止痛药。
她将那几个盒子取出来,堆在赵盛的身前。
赵盛伸出她纤细的可怕的手,在一堆药盒子里面翻了翻,还真找出了自己没吃过的几种来。
既然交了底,顾未然也不再防着对方,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赵盛喝了口水,慢吞吞道:“从前也不确定,要说怀疑,应该是上次你来我这的时候。”
顾未然思索了下,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了然的明悟。
那些燃料。
赵盛继续道:“你们的船虽然挺大的,但应该不需要,也吃不下这么多的燃料。”
“不过真正确定下来,还是在刚刚。”
顾未然无语了一瞬间:“你挺敢赌的。”
听见这话,赵盛脸上忽然多了两分笑容,她略有些得意地道:“我运气好。”
顾未然深吸了口气:“那些车子都在我空间里面了,接下来弋㦊你想怎么办?”
赵盛将在自己心底计算了千百回的计划说出来:“等天黑的时候,你找个机会,把那些东西都放出来就是了。”
她说着话,低头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书,脸上那种高兴的神色淡了一点:“动作要快点才行。”
顾未然点点头:“知道了。”
简单粗暴的计划被两人就这么定下来,顾未然看了眼时间:“那就这样,我走了。”
赵盛并不挽留她:“再见。”
等对方走出房门之后,赵盛再也没力气,脸上强撑出来的那些气色彻底消失,整个人瘫软在了枕头里面。
她痛苦地喘了两口气,紧闭着的房间门又被快速推开,小护士神色紧张地冲了进来。
她手里面拿着一支药剂,飞快挽起赵盛的衣袖,露出臂弯。
那儿已经有了很多个青青紫紫的针孔了。
赵盛已经瘦了很多,皮下的筋脉肉眼可间,小护士操作娴熟地将药剂推了进去。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赵盛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倦怠之色,缓缓吐出一口气。
小护士收起了针筒,拿出一块棉签,按在针孔上,另一只手拿着毛巾,擦掉了赵盛额头上的汗水。
小护士轻声道:“您赌对了吗?”
赵盛半阖着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平静,声音近乎是呢喃:“赌对了。”
她其实远没有在顾未然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笃定,那么自信。
她确实观察了顾未然很久,她一眼就看出来对方驾驶的那艘舰船,知道了对方帮助A市的人的事情,但她以然摇摆不定。
她不敢确定,是否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对方。
于是她三番两次地试探,终于试探出对方的品行。
赵盛被小护士塞进了被里面。
她胸膛微微起伏,整个人像是一把被拉到极致的弓弦,整个人异常疲惫,缩在被子里面,显得异常瘦小。
她刚刚对顾未然撒了个谎。
她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重生第148天
已经走出房门的顾未然当然不知道对方同自己说谎的这件事情, 她还穿着自己来时候的那双鞋子。
脚底下的尖刺戳在邮轮的地板上,发出一些不太悦耳的声音,在独自一人行走的时候, 有点扰乱她的思绪。
她在这之前一心想着要去见赵盛这件事情,将周围所有的事情都抛在了脑袋后面。
顾未然走到了大堂里面。
周围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声音了。
她抬起头。
这个大房间里面堆放着不少火炉,但燃料并不算多, 许多人挨挨挤挤地凑在一处,温度也没有上升多少。
反正没有赵盛的房间来的温暖。
顾未然忍不住搓了下自己的手。
此时差不多已经到了平时睡觉的时间,前面走来几个穿着军装的战士,看样子应该是来领自己出去的。
果不其然。
顾未然跟在对方的身后, 慢慢地往外走,一边扭过头, 去看那些人。
人群之中,小孩和老人是最少的,前者年幼,需要依赖大人才能活下去, 后者年纪大了, 身体还有各种基础病,活下来也不容易。
人群里面占大多数的还是青壮年,妇女的数量不多, 孕妇更是一个都没有。
即使这样,那些看起来比较占优势的青壮年也瘦了很多。
每个人都很瘦。
但他们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顾未然扫视了一番, 跟在战士的身后出去了。
自从大降温之后,顾未然就很少在晚上出来。
现在是晚上八点四十五。
已经不能用夜凉如水来形容这天气了。
晚上的冰原冷的就像是把自己塞进了一块冰块里面,饶是顾未然穿着厚厚的防寒衣物, 但她甫一从温暖的房间里面走出来,还是被冷风给刺了一下。
身后的大门关上了。
顾未然打开了手电, 叹了一口气,缓缓前进。
走下邮轮的舷梯,再走上自家船只。
推开厚实的门板,顾未然走进房间里面,就看见守在沙发上的父母。
顾雪没坐在沙发上,她站在洛正面前,顾未然进来的时候,她正叉着腰,嘴巴不停地说着什么。
“我回来了。”
听见女儿的声音,洛正的眼睛瞬间迸射出光亮来,他忙不迭地从沙发上起身,迎了上来,嘘寒问暖道:“哎呦,怎么现在才回来?外面那么冷,有没有冻着?”
顾书然本来坐在沙发上,缩头缩脑的,这会看见姐姐回来了,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来:“姐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和爸爸要被妈妈骂死了!”
顾未然轻抽了下鼻子,脱掉了外套,眼神里面带上了疑惑:“怎么了?”
顾书然很殷勤地端着一杯驱寒的红糖姜茶走上来:“还不是因为你没回来,妈妈担心你。”
顾雪脸上不悦的神情早在女儿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就消失了,她重新换上笑盈盈的表情:“行了行了,都别说了,先让你姐姐吃东西去。”
顾未然去洗了个手,坐到饭桌前面,洛正把热在灶台上的东西端下来。
几个汤包,一碗花胶鸡,还有一盘切好的水果。
闻到食物的香味,顾未然后知后觉地感到了饿。
她刚刚和赵盛聊的实在投入,完全忽视了自己身体的状态,这会缓过神来了,才觉察出来。
吃了两个汤包稍微填了填肚子之后,顾未然放下了自己的筷子:“抱歉,今天回来有急事,没有第一时间回家。”
这是在解释晚回来的原因了。
顾雪听了,果然受用,她脸上的神情愈加缓和了下来,脸上都多了几分笑容:“刚刚也是我不好,太着急了,我不该数落他们的。”
洛正自然知道老婆着急孩子,他的心情也和对方差不多,因此根本就没有在意。
顾书然托着下巴,很好奇:“什么急事?”
顾未然把今天的事情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将危险的地方删去了八成,然后融在剩下的事情里面,说给了家里人听。
但就是删掉了这么多,家里剩下的三人还是听的心惊。
顾雪忍不住抓住了女儿的手,眼中带上了一丝担忧,轻轻地道:“然然”
顾未然触到母亲的眼神,整颗心都忍不住抖了下,软了声调:“妈妈,别担心我。”
怎么可能不担心。
顾雪望着大女儿,一颗慈母心起起落落,她很想说让对方不要再出去了,留在家里吧,这儿安全。
但偏偏现在她认为的安全,舒适,眼前诸多的食物,全都是靠着女儿才得来的。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揪住了。
顾雪自知失态,松开了抓着女儿的手,侧过身,擦了擦眼泪。
“是妈妈连累你了。”
如果没有她,女儿何必如此辛苦呢。
看着母亲落泪,顾未然怔了怔。
在她的印象里面,顾雪女士一直都是个非常坚强的人,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笑着的。
面前香味很重的食物忽然之间又失去了吸引力,顾未然放开了勺子,转而伸手抱住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母亲。
顾未然已经是个比母亲还要高的成年女性了。
她伸出双手,很轻松地就环住了对方,她拥抱着对方,此刻才发现对方似乎瘦了不少。
她翻出久远的记忆,模仿着从前,伏在母亲的肩膀上,轻声细语地安慰对方:“不要这么说,妈妈,我们是一家人。”
从前母亲那么努力的工作,忍受了生育的痛苦和她成长期的种种缺点也从没有说过什么埋怨的话。
她和父亲相互扶持着养育大了她和妹妹,如今她只不过是反过来对待他们而已。
顾书然收敛起昔日嬉皮笑脸的模样,站起来,拥抱住了母亲的另一边身体,双手环抱着对方的腰,撒娇道:“妈妈才不是累赘。”
作为顾雪的枕边人,洛正是最清楚对方情绪的人,他眉眼间萦绕着一股相似的忧愁:“别这么说,非要说的话,咱们俩老家伙不都一样吗?”
顾书然又站起来,跑到父亲那边去,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熊抱:“爸爸也不是累赘。”
被两个女儿开解了一番,顾雪的情绪好了不少,顾未然重新开始吃自己面前的食物。
但这回已经是味同嚼蜡。
她发现自己出错了。
她将父母妹妹视为了没有自保能力的婴孩,一味的将他们圈在自己的保护圈里面,忽略了对方其实也需要精神支撑的事实。
船上的生活单调,她又独自外出,将父母妹妹留在这里,他们24小时面对着并不算大的空间和枯燥的生活,难免会有无法排解的郁闷。
将最后一块水果塞进嘴里面,顾未然忽然放下了手里面的东西:“妈妈,爸爸,书书。”
“你们想不想去对面的邮轮上工作?”
在座其他三人的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
顾雪还有点犹豫:“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邮轮上抽调走了一大半人跟着她在外面搬东西,船上的人手肯定少的不行,巴不得能多几个人来帮忙呢。
顾未然笑了笑:“你放心好了,他们肯定求着你们去帮忙。”
三个人这才放下心来。
晚上九点多,顾未然洗了个热水澡,重新换了一身干净柔软的衣服,原先换下来的那一件衣服被她丢在了洗衣机里面。
甩上三四个小时,之后放房间里面吹干。
空间里面倒是有干衣机,但那玩意太耗电,船上现在也就才用着一个发电机。
还是省点燃料,放取暖器边上烘干吹干得了。
再慢再慢,烘一晚上也就是了。
十点半,全家人都起身去睡觉,顾未然却穿戴好衣服,挥别家人,转身出门去了。
她去干点活。
黑暗之中,狂风席卷,冻在地面上的雪地走起来有些艰难。
动静要小,顾未然没法把雪橇弄出来,她就戴着夜视头盔,在风雪之中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终于寻找道了一块合适的地方。
顾未然一挥手,放在空间里面那些庞然大物全都落在了冰原上。
迷彩色的装备落在地上,非常完美地融入了黑暗之中。
顾未然又利用空间,装了雪堆,一点点将这些东西的踪迹掩盖起来。
没有完全掩盖掉,留了一丝颜色,好让赵盛日后带人寻到这儿来。
做完这一切,顾未然又走了回去。
窝进被窝里面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二点了。
疲惫排山倒海地袭来,顾未然很快就睡了过去。
身体是疲惫,但生物钟已经形成,早上六点半,顾未然就睁开了眼睛。
起床洗漱,家里人也陆陆续续的起来了。
吃过早餐,顾未然带着家里人上了一次船,果不其然,光是一说出来意,对面的人就已经笑开花了。
顾未然将家人托付好,自己悄悄去找了一回赵盛,将昨天埋东西的位置说了说。
顾未然一向是个十分守诺言的人,她答应了对方,自然也一丝不苟地将任务完成。
不耽搁时间,同家里人说了两句话之后,顾未然就驾车走人了。
此后的几天,她就仗着信息差,瞒着两边的人,打着送粮食的旗号,一点点地将地底粮仓里面的那些东西全都搬了回来。
藏在约定好的位置。
这么忙活了几天,地底粮仓里面的东西也运的七七八八了。自从自己的能力在赵盛那边曝光之后,她就有点放飞自己了。
将粮食之外的东西搬运了个干净之后,顾未然干脆每次回来的时候就往空间里面塞不少粮食,然后大大咧咧地上船,在赵盛的配合之下进了船上放粮食的地方。
干脆利落地把粮食塞进对方的粮仓里面。
这么一来二去的,本来需要十几天才能搬完的粮食,一周就搬光了。
等到队伍回来的时候,还有然在那里感慨这次任务的迅速程度。
顾未然不言不语,深藏功与名。
她帮着对方完成任务之后,重新恢复了先前的生活,相比较之下,她其实才是夹里面那个不太喜欢和外人接触的人。
几只狗子还没开心多久,就又重新落到训练员们的手中,开始新一轮的折磨。
赵盛在收到完成任务的信息之后,提在心口的那一口气彻底放下。
放在心上的事情被完成之后,她就火速病倒了。
本来就是重病在身,现如今放下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就更加憔悴了。
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样子。
顾未然抽空来见她一面,看她面色惨败,眼下青黑一片的样子,都很吃惊:“你病情恶化了?”
赵盛无力地动弹了下自己的手指。
她嘴上倒还是扯着玩笑:“昨天熬夜了,吓到你了?”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将话题扯开了:“你们一家人最近也累了,我们船上有的忙的,你们要不先回去吧。”
顾未然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神情平平。
家里人最近在船上干活干的挺开心的,若非必要,她还是比较想让他们再开心一段时间。
赵盛自己就是个人精,自然揣摩出顾未然的心理,她又加了一剂猛料:“前几天咱们合伙蒙了他们,你还是最好离他们远一点,都是些脾气不好的老家伙。”
顾未然思考了下自己究竟为了赵盛的那些活说了多少个谎话。
思考到一半,她缓缓站起来。
虽然知道对方多半不会找自己麻烦,但她确实不愿意再留在这地方了。
“那些东西到时候你去带回来?”
赵盛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点点头。
顾未然:“行,我走了。”
顾未然离开之后,赵盛才毫不掩饰脸上的痛苦,重新倒在了床上。
她并不是不想站起来迎接对方。
她只是站不起来了。
重新肿起来的肿瘤不仅吞噬掉了她身体里面的养分,还压迫了她的神经。
它让赵盛失去了对自己双腿的控制能力。
她已经没法再从床上站起来了。
小护士走进来,还带着前几天相同的针剂。
她走到赵盛的床边,半跪下来,撩起她的袖子,但在看清之后,迟疑了下。
赵盛的臂弯里面青青紫紫了一大片,已经没有一块儿好皮了。
她走到另一边,撩开衣袖,也是同样的场景。
正是踟蹰的时候,赵盛费劲儿地睁开双眼。
她觉得自己的眼皮沉重的像有一千斤。
她喘出了一口气,房间里面很温暖,明明是舒适宜人的温度,偏她觉得很沉重,每一口气上来的都那么艰难。
“别把那些东西浪费在我身上了。”赵盛说出这句话,中间休息了两次。
眼皮实在是太沉了,睁开眼之后的世界又是那么的模糊,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有时候她都感觉自己其实已经死了,但唯有不停歇的疼痛在刺激她,告诉她,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挺好的,不必再打镇痛了。
她现在需要这种疼痛来吊着自己。
赵盛又闭上了眼睛,声音飘飘忽忽的:“去帮我把负责人叫来吧。”
保暖的长靴“踏踏踏”地急速落在地面上,带出一长串的音符,温暖的房间被推开,裹着厚重羽绒服的人带着焦急的神色走了进来。
床上的人面色白的像是外面的雪堆,唯有胸口一点微弱的起伏,还昭示着她活着的事实。
走在后面的小护士拿来了氧气瓶,拉出绳子和面罩,兜住了赵盛的脸。
人工辅助吸了会氧之后,赵盛的状态回转了一些。
她很疲倦地睁开眼,苍白削瘦的手指缓缓抬起来,指着书桌上的那一叠厚重的记事本。
“我都写好了。”
负责人望过去,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赵盛见对方在听自己说话,便半合着眼睛,开始交代:“往西走三公里,那边有我留给你们的东西。”
说完了这些,她就再也支持不住,整个人从小护士支撑着的双手里滚落,重新摔进了被子里面。
她昏迷了过去。
负责人皱着眉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他来这里之前,还被属下拽着说话,对方正向自己打听,他究竟在搞什么神秘的任务。
中间牵扯出赵盛来,他还没过问这个很早就生病的骨干成员,对方自己就找上来了。
赵盛刚毕业就是他手底下的人,当时她还年轻,敢闯敢干,为人又踏实,一路走过来,渐渐的也变成了负责人的左膀右臂。
得知对方患癌,他也是扼腕叹息,多次劝对方休息,没想到都没成功。
二次复发的时候,负责人也是有耳闻的,但对方态度很坚定,负责人也只好放任对方。
如今出事,竟然牵连出自己的爱将,负责人也是着急,但刚说到一半,小护士就冲进来,告诉他赵盛病危。
负责人站在书桌前,翻开顶上一本记事本。
他瞳孔微微缩小了一下。
叹息声响起在房间里面。
负责人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赵盛,转身出去了,寻了另个手下,低声细语道:“找点人,去这个地址找东西。”
顾未然做完了事情,现在算得上是无事一身轻,她安安稳稳地在床上睡了一觉,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在外面忙了一段时间的家里人也逐渐平和了下来,虽然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不能再继续,但发号施令的是顾未然,一家人还是下意识地听从了对方。
顾未然注意到邮轮那边出动了军队。
她望着他们前进的方向,心中了然。
这是去找那些东西。
一天之后,冰原上多出了几十辆交通工具。
顾未然表情微微沉了沉。
赵盛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随后,顾未然就看见自己费劲儿弄回来的那些装甲车、越野车、直升机,装满了粮食和燃料,一并出发,轰隆隆地往外开了。
顾书然这几天在邮轮上混开了,她本身就是个开朗的性格,和人交好不是件难事儿,甚至还打听到了不少的消息。
“多半是支援别的地方去了。”
顾未然沉默以待。
家里人看着那些突然出现的装备,也清楚多半是自家女儿弄回来的,但见她面色冷淡,便也揭过这个话题不说。
两边还是风平浪静的。
顾未然的脑海里面却忽然跳出赵盛之前忧心忡忡说话的样子。
“来不及了?”
顾未然将这几个在舌尖撵了几个来回,仔仔细细地琢磨,她仰头躺在沙发里面,默默地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的,顾未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时间滚进了九月,没几天的功夫,天陡然就变了脸色。
门外和门内纯然是两个世界了。
外面的温度比从前的南极北极科考站还要冷,飓风呼啸而来,带着掀翻一切的势头。
顾未然亲眼目睹了对面邮轮上的桅杆被吹断。
除却那些已经在路上的战士,剩下所有人都龟缩在各自的房间里面。
时间来到九月十五日的时候,船上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那是穿着重型羽绒服,裹着厚重围巾和帽子的小护士。
穿着这样的装备,在风暴中穿行了几百米,她的唇色也变得惨白了,顾未然赶忙迎她进来。
她还朝后看了几眼,诧异道:“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
一个人穿行这么远,要是一不小心跌倒,太危险了。
小护士是个非常缄默的人,她哆哆嗦嗦地解开自己的羽绒服,从怀里面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坐在对面的顾未然,声音沉甸甸的,戴着某种郁郁的情绪。
“她叫我带给你的,她说密码你知道。”
顾未然看了一眼,是本笔记本,上面还带密码的那种,封面上是赵盛娟秀的字迹。
封面上的第一行字还没看完,她就听小护士说了下一句话。
“她昨天晚上离开了。”
空气仿佛结冰了。
顾未然不自觉地抓紧了手里面的本子。
她喉头发紧,有一瞬间不知所措。
等那股紧拽着的情绪松下来,顾未然感觉自己轻飘飘了起来,灵魂像是飘到了半空中,极其冷静地观察着房间里面的两个人。
她听见自己问道:“怎么回事?”
小护士声音低低的:“病到头了,她还不准我们给她用药。”
活生生拖死了自己。
顾未然感到了一瞬间的荒谬,一股无名的怒火蹿了起来,但她也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了。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又被对方给骗了一回。
小护士短暂地坐了坐,将赵盛的消息带到之后,她就离开了。
顾未然站起身,走进房间里面。
她不得不承认赵盛的骗术很高明,竟然连带着骗了自己两次。
但她这次骗不了谁了,她带着顾未然的秘密离开了这个世界。
全世界知道顾未然秘密的人于是又变成了四个人。
顾未然从今以后不必再担心对方知道自己的秘密,会不会告诉别人了。
赵盛叫小护士过来,多半也是为了告诉她,自己这个知道秘密的人已经死了,不用再担心了。
顾未然确实安心了,但她望着手里面的本子,还有一瞬间的失落。
她知道的密码啊。
顾未然垂眸看了看,输入了粮仓里面第一个房间的密码。
正确。
笔记本自动弹开了。
这是本相当厚的本子,纸张略有些凹凸,是书写过后的证明。
顾未然看见扉页上,赵盛娟秀的字体。
“你好,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既然将这本本子交给你,你肯定是我目前最信任的人了。”
顾未然看到这,就忍不住闭了闭眼。
赵盛这家伙,果然从前就这样喜欢忽悠人。
娟秀的字迹还在往下。
“考虑到我的身体状况,恐怕日后没法完成所有的事情,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详细地写在了后面,请您找到名单列表里面的那些人,他们都是百分百可信任的,他们拿到本子之后,会继续完成任务的。”
顾未然翻开这一页,往后瞧,果不其然,看见那一页稍稍泛黄的纸张上写了不少名字。
上面的字迹深深浅浅的,有些还显稚嫩,有些字迹则很清晰,显然是最近还有删改。
那一张纸上也就才写了不到三十个人的名字。
其中不少都被用红色的水笔划掉了。
顾未然起初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视线触到了最后一行,赵盛的名字。
她自己的名字上,也有一道凌乱晃动的红线。
这些人,都去世了
从对方颤抖的笔迹来看,这红线估摸着是最近才加上的。
顾未然摸了摸赵盛的名字,垂下眼睫。
对方在划掉自己名字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这已经是无从考究的事情了。
二十几个人名里面,红色占了1/4,剩下还有些黑色划痕的,赵盛在边上补充了失联的字样。
林林总总地归下来,竟然只有七八个人能找。
顾未然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痛了。
赵盛这家伙,居然还丢了个烫手山芋给自己。
顾未然很不满地往后翻了一页。
这笔记有点年头,纸张脆脆的,翻起来还有声音。
顾未然看的沉默。
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是赵盛用了很多年的记录本。
她说话做事永远都带着目的,写记录的时候也这样,每一张纸上留下的信息,绝对都是有用的。
她誊写了自己上辈子直到死前的所有遭遇,这还不止,她还在下面写了别人的,标注了每个人的身份,职业,地区信息,把所有人编进了一张大网里面。
赵盛在笔记里面写东西一直都干脆利落,鲜少有别的话语。
上方的日期一直从六年前缓缓向最近靠拢。
一路这么看过来,仿佛就像是旁观了对方这将近七八年的时光一样。
越往后,赵盛写的越少。
她翻到了天灾开始之后的记录。
赵盛的字迹意外歪扭了起来。
“xx.xxx.xx都死了,xxx才刚十八岁,这是我的错误。”
顾未然看到这里,沉默了下,这应该就是那个和她一样,有空间的女孩。
赵盛发泄情绪也很克制,只有最后几个被眼泪晕开的字迹泄露了她的情绪。
她在下面附上了所丢失的物资的清单。
后面记录的就更少了。
出现最多的的字,变成了“联系不上。”
翻到最后一页,对方只写了个日期。
是8.20 。
对方坐在桌前,或许坐了很久,但到最后,只在上面落了一个浅浅的墨点。
再往后翻,便什么都没有了。
重生第149天
顾未然将这一页纸张翻过去, 后面只有几张空白的纸张,字迹到此为止。
她扶了下字迹的额角,再一次感受到了某种如有实质的疼痛感。
甩个烫手山芋给她是几个意思?
顾未然“哗啦啦”地往前翻到最开始, 又仔细看了两眼那些仅存的名字,拧着眉头看两边,终于放弃。
没一个认识的。
这么找人, 无异于大海捞针。
顾未然现在看见这本笔记就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痛,干脆利落地合上,塞进空间里面,她起身出去了。
看笔记花了几个小时的功夫, 家里剩下的三个人已经在客厅里面忙活了好一会了。
顾书然坐在桌子前面有模有样地捏着饺子,她面前已经摆了一排捏好的, 虽然形状略有不同,但至少是饺子的样子。
顾未然撑上桌子,探头看了一眼。
三鲜馅的还有牛肉馅,不错, 都是自己的爱吃的。
顾未然去洗了个手, 加入了捏饺子的队伍。
四个人齐齐上阵,盆子里那些馅料的消失速度陡然加快了不少。
顾未然听着父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思绪逐渐从手中的饺子上飞到了笔记本上。
“关海?”
“咦, 然然不知道关海是谁吗?”
顾未然听见母亲喊自己的名字,陡然回神, 却听见笔记本里面其中一个人的名字。
顾未然脸上流露出两分错愕,她手上的动作都跟着慢了下来,顾未然忍不住道:“妈妈, 你认识他?”
顾雪笑了下,坐在她边上的洛正抢答道:“这是咱们A市的副市长啊!”
“嗯, 天灾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去一线抗灾的,你不记得了吗?”
这名字又在舌尖上滚了两圈,顾未然缓缓从自己的记忆里面寻找出点细枝末节的东西。
难怪她总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顾未然的呼吸急促了两秒,她放下了手里面的饺子,但刚想站起来的时候,又火速冷静了下来。
天底下叫关海这个名字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谁能保证副市长就一定是这个人?
就算是对方又怎么样,顾未然重新捻起一张饺子皮,抄起一点牛肉馅,放进雪白的饺子皮里面,对折,用力捏紧。
他们现在被死死地困在这冰原上,外面飓风呼啸,哪都去不了!
从父母那里意外得知了或许是其中一个人的地址,顾未然从刚开始起就一直皱着的眉毛就平缓了下来。
一家人一块儿包完了两盆拌好的馅料,顾书然窜上跳下地喊饿,拽着洛正进了厨房,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煮一顿饺子吃了!
客厅一时间就只剩下母女两个人。
顾未然同母亲洗过手,拽了一条毛巾过来擦手,回到房间里面的时候,四只狗子堂而皇之地趴卧在沙发下面,将所有的空间都占掉了。
顾未然坐在单人沙发里面,很自然地将双脚埋进老二温暖的肚皮下面,对方也不挣扎,反而还收容了她的双脚。
顾雪看着老二在地上拍来拍去的尾巴,冷不丁道:“老二是不是又长大了点?”
顾未然低下头,将目光放到对方的身上。
老二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抖了抖耳朵,吐了下舌头。
房间里面的温度对一家人来说很舒适,但对于习惯寒冷天气的雪橇犬来说,稍微有那么点热。
顾未然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略有些迟疑,扯了扯唇角,连带着脸上的疤痕动了下:“好像是有点。”
她冲着老二伸出手。
老二还以为她是要和自己握手,下意识将自己的一只爪子塞进了顾未然的手里面。
顾未然丢开了那只毛茸茸的爪子,伸出手拎了下对方脖子里面绑着的项圈,发出了一条指令:“站起来。”
托那些训练员的福,最好动的老二每天的训练量都是最大的,训练量大,犯错误的机会就多,犯的错多了,惩罚和加练的量就会多。
老二现在就算是睡觉,听见哨声也会第一时间爬起来响应了。
它收起了刚刚闲散的态度,闭上了嘴巴,尾巴也不甩了,干脆利落地爬起来,蹲坐在两个人的面前,用那双大眼睛望着顾未然。
毛茸茸的皮毛下面是一身训练出来的腱子肌。
“还真是长大了点。”
顾未然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又抓着剩下的几只狗看了看。
最后得出结论,除了老大之外,剩下的几只小狗都有不同程度的增长。
顾未然看着他们几只,不由得道:“这要是再长下去,都能当坐骑了。”
别人赶路靠双腿,他们一家人赶路靠骑狗,想想那场面,还是蛮刺激的。
母女俩在这边折腾了一通,那边洛正同小女儿带来了两盆香喷喷的煮饺子。
空气里面弥漫着一股香味。
顾未然果断放下狗子,投奔老爹:“我两个馅儿的都要吃。”
洛正笑呵呵地说道:“锅子里面还有呢,不要着急。”
洛正在家自封掌勺大厨,做了几十年的饭菜,手艺自然是没得说,拌的馅料香的不行,顾未然自己就吃掉了将近四十个。
大盆里面还漂着几个漏了口的饺子。
顾未然拿着漏勺,将那破了皮的饺子捞进了自己的碗里面。
她面前的调料碟里面只放了醋和蒜泥。
坐在她边上的顾书然的调料碟就丰富多了,气味驳杂,带着一股奇妙的混合感。
顾书然从自己碗里面抬起脑袋,看见了姐姐碗里面那几个煮破了皮的饺子,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羞涩的笑:“这不是我包的那几个饺子么?”
顾书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包的饺子。
淡淡看了妹妹一眼,顾未然低头将夹起来的馅料吃了下去,几秒之后才道:“没捏紧,都漏出来了。”
顾书然扭过脑袋,装作专心吃东西的样子,敷衍道:“我下次注意。”
吃过午饭,一家人重新聚在客厅里面。
外面寒风呼啸,天气恶劣不是一个能够外出活动的天气。
气温下降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光是听着那猎猎作响的风声,就让人一阵牙酸,骨头缝里面隐隐作痛。
屋子里面很温暖,但顾书然前段时间才受过伤的手臂在这天气的刺激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家里面剩下的其他人也差不多。
到底是生了两个孩子,加上年纪也逐渐大了起来,顾雪的腰没有从前好了,做了一中午的事情,现在坐在沙发上,就忍不住轻轻揉起自己的腰来。
后腰时不时就传来一阵难以忽视的酸痛感。
洛正察觉到了自家老婆的异样,忙不迭帮他揉起了腰。
顾未然站在窗口,她支着下颌,眼神深深地看着外面那被风卷起来的白色雪花。
一阵猛烈的风袭来,牢固的窗户轻微颤抖起来,顾未然站的很近,察觉到了那一阵因为颤抖而发出来的摩擦声。
外面的飓风时速已经突破了顾未然肉眼能够分辨出来的程度,她现在只能判断的了,体重在110斤以下的人不能出门。
在如此狂烈的飓风席卷下,体重低于这个数字,出门很有可能就会被吹翻。
冰天雪地的,要是摔上一跤,那可不好说是什么情况。
体重要是再轻点,会不会被风吹走还真不一定。
但好在没人挑战自我,大家都非常默契地蹲在密闭的空间里,旁观这一场恐惧的袭击。
顾未然庆幸小护士来的时候风没这么大,不然她就得担心对方会不会突然被风刮走了。
一家人待在一块儿,消磨了相当长一段悠闲的时光。
飓风刮了足有三天,顾书然到底年纪小,恢复能力和适应能力都在身体的巅峰水平,已经克服了手臂骨头缝里面时不时传出来的酸软感觉。
顾雪和洛正两个人则相反,受这恶劣天气影响比较大,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下滑了一点,每天活动的时间都少了不少。
顾未然前段时间雪崩时候摔到的后脑勺也开始隐约痛起来了。
那种疼痛并不剧烈,更像是被蚂蚁啃噬时候的疼痛,但这种痛很绵长,出现的时间还完全不可控。
一家人的状态都下降了不少。
偏偏这风还一直刮着,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那些个出去的战士们也是联系不上了。
那些交通装备全都是顾未然从地底带上来的,可以说她对邮轮那边的情况是一清二楚。
邮轮没有把全部收回来的车辆派出去,邮轮内至少还挺着五六辆各色的车子。
但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丝毫想要再送车出去的意思了。
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只剩下那鬼哭狼嚎一般的风声。
几艘船上都覆盖上了一层厚重的白色。
但谁都没有出来清扫,任凭那堆雪白的雪花覆盖在船只上,一点点吞噬掉底下深绿的颜色。
邮轮和舰船被飓风强行从图面上抹去了一样。
日子忽然变得单调且难以忍受。
九月二十日。
顾未然吃过饭,站在窗口开始今天的观察。
距离她站到这不过五分钟,外面的世界忽然发出巨大而嘈杂的声响,有别于飓风之声。
顾未然看着极速飞向远方的冷色,眉毛皱了起来。
被吹断的,是架在两艘邮轮之间的铁桥。
重生第150天
连接着两艘邮轮的铁桥被吹断之后, 边上架在邮轮和那些护航舰之间的铁架子就更不用说了。
彼此之间的联系直接被这阵狂风斩断。
好消息是在通道被破坏之前,所有的人员都已经转移到了邮轮内部,此刻大家只需要熬过这一阵突如其来的的寒冷就行了。
顾未然拿出了几条棉被, 挂在了墙壁上。
这样既可以保暖,还可以减少外界传进来的声音。
那几乎每分钟都在呼啸丽嘉的风对她实在是很不友好。
一家人每天的活动又被限制了,那扇顾未然用来观察外界的窗户也一点点被冰给占据了。
某天的早晨, 顾未然正想去观察下,但撩开帘子,看见的确是一片莹白。
天气已经冷到人类能承受的极限了。
顾未然盯着那块冰看了一会。
最后还是放下了手里面的帘子,任由那布料垂下来, 将窗户遮盖了个严严实实。
发电机是一刻都不能停下来了,屋子里面时时刻刻都维持着和外面相比较高的温度, 取暖设备正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和外界的通讯断掉将近十天之后,暴虐的风雪逐渐小了下来。
顾未然推开那扇小窗户,击碎了上面悬挂着的冰凌,呼出一串热气, 随后将那些试图从窗户里面挤进来的冷气隔绝在外。
她关上窗户, 回到沙发边上,感觉自己整个人你左半边都有点麻木了。
她脱下手套,凑到取暖器边上。
关窗户的手只是在风口吹了几分钟, 就已经从白皙变得有些泛青了。
顾未然将两只手套都摘下来,两支手交叠在一块, 使劲地相互搓。
直搓到手发热才停下来。
顾书然给自家姐姐端来一杯热奶茶。
顾未然喝了一口,又放下来。
顾母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忧心忡忡地道:“这天气, 什么时候才能转好啊?”
眼看着风雪的暴虐程度有所下降,人们还以为会一直这样慢慢地减下来, 谁知道这灾难不按规则出牌,就这么慢吞吞地维持到了十一月。
进了十一月之后,天气就略好转了些,在物资里面闷了好几个月的人们都能出来活动了。
活动范围自然也不是很大,仅限于几艘大船周围。
顾未然本来还挺担心邮轮那边的情况。
有了那批粮食之后,他们的危机就被解决了一大半。
派遣战士们送出了一部分,他们自己还剩下许多,光是吃这些粮食,都能撑到明年了。
顾未然由衷地庆幸自己之前答应了赵盛,帮她做这个任务。
11月12日。
今天轮到顾未然和妹妹两个人一块儿遛狗。
顾未然手里面抓着老大和老二的牵引绳,妹妹手里拽着老三和老四的。
两个人将自己包裹的的严严实实,一丝儿皮肤都没又露在外面,
狗子们在冰面上奔跑,露出快活的表情来。
顾未然掏出手表看了一眼:“行了,今天的活动时间差不多,回去吧。”
两个人扯着四只狗开始往回走。
临了上船的时候,顾未然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声音。
“咔嚓”
她的脚步顿了顿,走在她后面的顾书然抬起头:“姐姐,怎么了?”
顾未然环顾四周,藏在护目镜后面的眼睛眯了眯:“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顾书然看了看自己还踩在冰面上的靴子,动了下自己的脚,下面立刻发出细碎的声响:“是我的鞋子吗?”
顾未然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妹妹,心中划过一丝迟疑,但最后还是按了下去,往前走几步,将通道让出来。
“大概是吧,走,回家吧。”
往上的通道被两个人的鞋子踩着,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在这声音之中穿插了一丝奇怪的声音。
如果侧耳细细地去听,就会发现,那声音来自于冰面之下。
日落月升,清冷的月光再次铺洒在大地之上,将世界照耀成一片银白。
现在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了,顾未然刚洗了澡,穿着睡衣站在房间里面。
珊瑚绒的睡衣毛茸茸的,保暖效果很好,将寒冷驱逐开。
顾未然将自己的头发弄到了一边去。
她许久没剪头发了,原本干脆利落的短发已经长到了肩膀下边一点。
黑色的中长发落在一边肩膀上,柔顺而美丽。
顾未然坐到床上。
床垫很柔软,上面还放着厚被子,顾未然甫一往坐下,整个人都往下陷了不少。
顾书然拧开门把手,从外面冲了进来,嘴上嘟嘟嚷嚷地喊着:“冷死我了。”
她一进门,就跟个炮弹似的,直接蹦到了自己的床上。
把床上的被子都震了起来。
坐在另一边床上的顾未然:……
她整理了下被波及到的枕头:“蹦轻点,床要被你蹦坏了。”
她刚说完这话,就见妹妹整个人往下一缩,大半消失在被子里面。
见妹妹安分下来,顾未然也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温暖而舒适的环境很消磨人的意志力,顾未然很快就放松下来,整个人陷入迷迷糊糊的状态。
房间里暗了下来,唯有一盏小夜灯还亮着,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不知道睡了多久,舰船忽然剧烈颤抖了好几下!
顾未然在舰船第一次颤动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连着好几下的震颤非常剧烈,但她还是在这种震动下掀开被子,火速起身。
“啪!”
顾未然冲到了墙边,眼疾手快地打开了电灯,整个房间重回光明。
缩在床边的狗子发出“呜呜”的叫声。
房间里面的物品开始朝着一边倾斜。
“什么情况?!”
如此大的震动感,顾书然也从睡梦之中醒了过来,她抓着自己的床头把手,惊疑不定地望着房间。
顾未然一挥手,将房间里面没有固定好的那些东西全都收进了空间里面。
之前的海啸给了她不少教训,这些没有被固定住的东西,很容易在船倾翻的时候给在里面的人造成伤害。
顾未然抓着妹妹,快速从房间跑到了客厅。
她们俩跑出来的时候,顾父顾母也从房间里面跑出来了。
顾母穿着一身棕色的睡衣,她一边跑,还不忘记扣扣子,脸上略带着一点惊慌:“怎么了?”
顾未然从空间里面拽出来几件厚重的外套,丢给了家里人。
晚上睡觉的时候客厅里面的取暖设备都被关掉了,这儿远比房间里冷多了。
她自己也穿上一件厚外套:“不知道,我去看看。”
说着,她套好外套,又裹了条围巾,扭开房门,跑到了甲板上。
外界此刻喧嚣非常。
顾未然首先看见的就是对面的邮轮。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对面船只上灯火通明,显然也是被这突然的变故给惊起来了。
风中还能听见低低的,压抑的惊呼声。
风不似睡前那会凛冽。
顾未然抹了一把脸,侧耳听去。
闷响声一阵连着一阵,脚底的船只不断颤动着。
顾未然从空间里拿出手电,往下打去。
光亮照在冰面上,只一眼,顾未然就看出问题来了。
往日平整的冰面此刻全都裂开了,通畅无阻的通道变得四分五裂,不少地方上的冰块还翘的高高的。
顾未然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正看着呢,那地方猛一阵剧烈颤动,一大块冰面忽然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说消失,其实也不大准确,灯光往那一晃,顾未然就看见那边泛起了一阵光。
是水!
冰面正在快速解冻!
知道了这事,顾未然忙跑回房间里面,墙壁上挂着测温仪,猛一瞧,果不其然,温度正往上窜。
温度上升的速度自然不快,但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早早脱离了之前那恐怖的低温。
房间里面,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剩下的几个人是面面相觑,顾母忍不住抓住了顾书然的手。
见大女儿脸上的表情没那么紧张,她的心情也跟着缓缓平静下来。
顾未然道:“不是大事,只是冰开始融化了。”
这天气不跟人讲道理,来的时候慢慢悠悠,冰化的时候却是轰轰烈烈。
一夜的时间,衣服减了再减,等到天堂堂亮的时候,温度已经升到零上了。
舰船几经颠簸,终于平平稳稳地泡进了水里面。
隔了好几个月,重见大海。
海面上此时还漂浮着大量没有完全融化的碎冰,漂来荡去,时不时碰到舰船壁上。
这灾难亳无规律可言,顾未然已经放弃了琢磨。
任凭它来什么,能顺利解决就是了。
因为海面上漂着大量的碎冰,一时间不好处理,几艘船也没有急着离开,准备等状况稳定了再做打算。
那几扇被冰封住的窗户也重新解冻了出来,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
一时之间到处都是水淋淋的。
往外一走,就连甲板上也是湿答答的。
空气里面都飘着一股水汽,湿度报表。
顾母把除湿机打开了,手里拿了一张湿巾,擦了擦脸。
空气里湿度太高,让人有点不舒服。
顾未然打开窗户,好叫外面的新鲜空气能进来。
“可憋死我了!”
顾书然站在窗户前,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闷白了的手腕来。
“天天穿的跟熊一样,重死我了!”
在屋里头待久了也无聊,加上这段时间来天气寒冷,刺激的有伤有痛的地方愈加难受,天气忽然放好,顾书然和洛正都待不住了,跑到甲板上去,支了两张躺椅,舒服地窝在那。
顾雪则是选择在屋里待了会,又回去睡觉休息了。
过了大约三天,海面上的冰才融化了大部分。
对面其中一艘邮轮是空置了的,原本属于那艘邮轮的人重新回过去费了不少力气。
但到最后还是完美解决了问题。
两艘邮轮与剩下的护航舰自然有自己的目标,顾未然决定在此与他们分开。
她身上还揣着赵盛给她的那本笔记。
顾未然惦记着这件事,自然不会与对面的人同行,她这几天总守着舰船自带的频道,里面活跃的很,她很轻松地就找到了属于A市的标点。
寻找到了A市邮轮的定位,顾未然坐在驾驶舱里,打开了许久未启用过的推进装置。
水波翻涌,聚在一块儿将近半年的船只们分做两股,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经历过一场大寒之后,水面上的船只愈发的少了。
像顾未然这样和家里人抱团游离在大部队之外还能生存下来的终究是少数。
更多的人从前面的灾难中领悟了经验,或早或晚地放弃了自己的船只,改成去了邮轮上。
海面空旷安静,一连行驶了一周,除了分别时候的那些船,一家人竟然再没碰到过其他的船只。
天地间空空荡荡,难免叫人生出一种孤独感来。
如果就这样生活在外面,恐怕总有一天会被孤独感逼疯。
好在舰船的控制面板还时时刻刻提醒着一家人,这世界上还有人活着呢。
海面宽阔且无遮挡,又没人能看见,顾未然无所顾忌,时不时就把速度开到最大,带着家里人感受一下什么叫风一般的速度。
舰船破浪前行。
又过了几天,天气转阴。
天气维持在十五度左右,太阳一落山,空气就阴冷了下来。
夜间不航船,一家人坐在舰船的餐桌边上,舒舒服服地吃着晚饭。
透过窗户往外看,就能看看波光粼粼的海面。
一家人就这么紧赶慢赶的,在十一月底前,重新踏进了A市的范围之内。
那艘巨大的,宛如城堡一般都邮轮与从前并未有什么区别,顶多就是旧了些,脏了些,但依旧运转良好。
灿烂的阳光下,甲板上的队伍正有条不紊地排着队。
天边忽然冒出来一艘舰船,对面的船队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了些,顾未然看着船上的排队的人略慌乱的样子,果断停了下来。
事实证明,她的举动很正确。
他们这艘船停了下来之后,那边停着的护航舰没多久就朝着顾未然这边驶了过来。
穿着整齐的军人下一秒就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顾未然现在开着的这艘船还是A市那边赠送的,出自同源,军人们看着也眼熟,交流的时候态度堪称温和。
顾未然既然收了赵盛的东西,也就把这件事当做自己的事来看待,必是要给她尽心尽力的做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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