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天上人间
京城。
陈国公府内。
承霄缓缓睁开双眼, 与此同时,院子里互相厮打哭嚎的修士猛地一晃,他们仿佛同时从一场梦里惊醒, 双目无神, 很快震惊又困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抱着石头哭嚎不已的陈国公夫妇连忙扔了怀里的石头:“什么东西?我儿子呢?!”
宋以鸣瞬间停下挥剑的动作。
这时有人回过神来, 指着承霄大叫:“那、那个人怎么活了?他不是死了吗?”
众人闻声看去, 还来不及惊骇, 又被突如其来的雷鸣吓得不敢动弹。
“怎么回事啊?”
“那心魔呢……”
“所以刚刚都是在做梦?”
承霄痛苦地扶额坐起, 他只记得自己出窍后一直紧跟着白昭华, 自白昭华施展三千大道后, 他就彻底没了意识, 此时也不知上面如何, 下意识仰头看去,随即面色急变。
天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气流, 正在相撞!
白宏晟夫妇并不关心天上如何, 依旧着急地四处叫嚷着儿子的名字,正扒拉着院子里的修士一个个检查, 地面猛地震动起来,所有人都没站稳, 尖叫着跌倒在地。
一阵电闪雷鸣后, 大雨铺天盖地地落下, 激起一股湿润的青草与泥土气息。
所有人都怔了怔, 似乎同时感应到了什么,慢慢朝天空看去。
风雨交织的顶端,是一条铺满天空的神龙巨影, 那条龙游动不休, 仿佛在嬉戏, 又似乎在忙活着什么。
院子角落里,一条蓝色的蛇变回了人形,他气虚地躺在雨水里,刚要起来,就感觉有人过来扶起自己,扭头一看,是兄长拐子张。
拐子张笑道:“白公子赢了。”
“什么……”
“我说,白公子赢了!”拐子张几乎喊了起来。
雨水淅淅沥沥,宛如在清洗着喧闹过后的污尘,所有人都彻底清醒了。
包括皇帝赵宣衡。
宫中的人早已赶来,他凝视着天上那道龙影,尴尬地抹抹脸上雨水,回过神,匆匆钻进了马车。
马车行至半路,突然停下,赵宣衡以为又遇到了意外,绝望地探出脑袋问:“又怎么回事啊?”
说完,余光就见前方将军府上金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飞了上去。
前方的太监颤巍巍道:“回禀皇上,奴才赶来的路上,也在国公府前见过这等离奇事,不过是两道金光上去了……”
“这样啊……”
目睹了心魔和神龙,区区金光,赵宣衡已经不再震惊了。
呵呵,现在满京城都是神仙妖孽,就朕是个凡人对吧?
越想越气,又怕那金光飞到自己马车里,咬牙催促道:“速速回宫!这些事回头再议。”
那太监连忙应了,重新起驾后,忽然心头一空。
方才皇上说了什么来着?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与此同时,马车里的赵宣衡也呆了一刻。
朕怎么出宫了?哦,想起来了,京城突然暴雨,朕在宫中坐不住,出来微服私访……唉,朕可真是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啊!
……
那三道令众人疑惑不已的金光,此时落到了天庭的大殿之上,分别是归位的紫微星贺兰衍、摇光星卞成续,以及神龙右护法思玄。
而现在的天庭,却是残破不堪,唯有一条神龙引着新生的灵眼在来回游动,才带来变化——龙尾掠过的仙池渐渐恢复灵气、龙爪点过的仙树枯木发芽、龙身盘旋过的云宫轰然立起……神龙所过之处,迅速焕发生机。
这是已经拥有天帝之力的神龙!
贺兰衍和卞成续在归位的那一刻恢复了前世记忆,一时间怔住。
卞成续回过神后,反应激烈。
“不可能!那不是我!我怎么会认不出他?是下面的搞错了……”他频频摇头,转身要跑,却被落下的天书拦住去路。
那天书本就是灵物,只要看一眼,天书内的故事就尽数展现在观者脑内。
白昭华曾经在觉醒时看到的一切,曾让他受尽委屈、不得好死的“命格”,此时此刻,全部转回了卞成续的脑内。
卞成续拼了命地要把那些画面赶出去,可完全做不到,他大声叫着“不要”“不是”,他仿佛在受着无极酷刑,痛得面无血色,几乎无法站立,他跪倒在地,突然嘶声大喊:“是我有眼无珠!你既然已经回来,怎么不杀了我?”
神龙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目光轻描淡写瞥他一眼,继续游动。
卞成续仰头死死盯着他,突然飞身要上去,刚到半空中,就见神龙心口的天罡炉径直朝他撞来!
那天罡炉仿佛要与他同归于尽,轰然将他打落在地,卞成续险些失去意识。
天罡炉那一下几乎用尽了残余的所有力气,直接把卞成续的金丹撞得裂开一角,吐出血来。
卞成续整个人都傻了,他本能地护住金丹,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前一刻竟听到那炉子里传来近乎扭曲的声音:“你算什么东西!离他远点儿!”
那边贺兰衍终于回过神来,他快步上前拿回天书,认真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眼,看得浑身发颤,手掌都要被自己掐破了……他强作镇静将上面的字一个一个抹去,做完这一切,颓然跪下道:“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还请尊上责罚。”
可那神龙还是不理他,贺兰衍心中痛苦难当,他小心翼翼地仰起头,登时被眼前的一且惊得说不出话来。
神龙正闭着眼睛将众神残魂投向人间。
在他爪子里,那些残魂好像只是一堆泥巴点子,随便一撒就是,有些撒到畜生道也就罢了,有的居然还被他撒到了妖道!
撒来撒去也很累的,白昭华忙活完,才想起大殿上归位的那几人,又想到天庭存活的居然就剩这么几个了,莫名感慨起来:“还好本尊有个绝好的办法,不然留你们几个在天庭,很让人放心不下啊。”
“……”
卞成续的视线始终都没离开他,终于等到他开口,却是这么一句话,一下僵住了。
他以为白昭华会恨自己、怨自己,或是嗤笑不屑,哪怕纯粹的讨厌也可以,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
一旁贺兰衍立马问道:“办法?尊上说的办法是什么?”
白昭华哼哼一笑,伸出爪子就拿回了他手上的无字天书,然后化作人形,轻盈地落在大殿中央。
重新看到那张笑呵呵的俊美面孔,三人皆是一怔,神色各异。
空中起飘荡着尴尬、焦灼、扭曲的复杂气氛。
只有思玄正儿八经道:“拜见尊上!尊上的办法肯定是最好的办法!”
白昭华给了思玄一个“那是”的嘚瑟表情,便将那天书摆在案上,脑袋一歪,执笔开始书写。
写下第一个字时,耳里蓦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孩子。”
……是天帝!
白昭华惊喜地往上看去,很快就垮下了脸。
没有,什么都没有。
“都殉道了,还来吓我……”蹙着眉,眼睛却有些酸涩,低头继续写,越写越快,视线变得模糊,昔日天帝的教诲在耳边愈加清晰。
“孩子,等你明白的时候,就没人管得了你了。”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他还是一条幼龙。
幼龙跟着天帝走出上古沼泽,一同去人间游历。
那日,他刚学会化形,先变作乞丐坐在地上玩耍。
傍晚,忽然走来一个锦衣男子,或许是看他年幼就如此可怜,特意买了一笼包子送给他。
白昭华兴奋地吃完了所有包子,他觉得无聊,又好奇送自己包子的人是谁,化龙飞上云端,一路跟着那男子。
可就是这晚,他亲眼目睹那男子在林中被人一剑杀死,身上金银细软也都被薅去了……
他刚要施法救回男子,登时被出现的天帝拦住了。
他知道天帝最忌讳干涉人间之事,要说来龙去脉,对方先一步掐诀,给他看了一段画面。
那是一段白龙施法救回男子后,发生的故事:
男子复活后就回家召集人马,将林中刺杀自己的那人找了出来,当晚就去把对方全家都杀了个干净,甚至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做完这些,他笑着去拜见一位道长,感谢道:“多谢高人指点,那日若不是高人说我必须花完手里的铜板才可避劫,我必不会为那小乞丐买包子,若不是为那小乞丐买包子,怎会有后来的起死回生?真是老天助我……”
白昭华震惊地瞪大眼睛,气得身子抖动,尾巴耷拉,忽又看到画面转回过去的时间。
原来那人是个无恶不作的土匪,后来买了官,在此地欺男霸女、弄出了无数冤案敛财,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而林中杀他那人,是个为挚友报仇的义士……接着往后,义士又做出种种壮举,死后成为此地的地仙。
幼龙泪眼朦胧,急忙用两只爪子捂着眼睛道:“爹,幸好你管着我。”
天帝一愣,忍不住笑道:“孩子,等你明白的时候,就没人管得了你了。”
幼龙一听这话,气鼓鼓白他一眼,飞下云端,对着林中那恶人魂魄喷水,又用尾巴狠狠鞭打了数下才走。
天帝无奈地摇摇头,可看到回来的幼龙一副等着自己夸奖的小模样,心里软得不行:“到底是个孩子。”
幼龙义正言辞道:“我第一次来人间,不太熟练而已!”
“我知道你想救人,”天帝摸着他的龙脑袋,“可人类看不到蚂蚁的痛苦所在,自然谈不上拯救,人类对它们最大的慈悲,就是不加干涉,我们也是一样。”
白昭华那时候根本不懂这些,索性放弃了在人间游荡,上天后就主降魔之事。
如今当了一世人,倒是能够以人的角度看待上苍了。
前世今生,喜怒哀乐,过往种种,似乎一下子汇聚成令他自在遨游的大海,白昭华只觉得这一刻无比自由,他动笔飞快,一口气写完了那句改动天地法则的话。
——神仙只维持天地秩序,而三界隔绝,互不干扰。
贺兰衍看到那句话时,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天书那段话的意义,他比谁都要清楚——自此以后,神仙就算下界,也做不了任何事,他们除了给人类一个渺小的希望,便失去了其他作用。
“你在干什么?”卞成续冲了过去,“天帝留给你的封号,就是为了让你袭承他的地位!你这种时候还要乱来……”没说完,又被骤然冲来的天罡炉撞到了地上,目眦欲裂。
白昭华连忙收回天罡炉,低声道:“我都没气,你气什么?”又看向卞成续,嘴角抽搐,“天帝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你不要搞出一副和天帝很熟的样子好么?还有,既然记得我的封号,就不要跟我叫板了,显得你很不知礼数!”
闻言,卞成续心中刺痛,他仰头还要说什么,忽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惊骇地瞪着白昭华。
白昭华背着双手哼道:“啰里啰嗦,烦死本尊了,罚你一年不准说话!”
“!”
三人里,思玄情绪最为稳定:“尊上做得好,这样以后也没谁能乱改别人命格了。属下立马就去将下面的洞府搬上来!”
白昭华本来很满意思玄的捧场,一听后面那话,忙道:“先别!”身上的天罡炉也在剧烈摇晃,显然很着急。
“尊上是不是还想把天心宗也搬来?”思玄自以为很懂龙心,拱手道,“属下把天心宗也搬来就是,没了思鹏,让那郁长霖做尊上的左护法正好!”
“……”
看出来你小子真的没心眼了!白昭华尴尬道:“此事以后再说……而且我以后又不待在天庭,还要什么护法?”
此言一出,大殿顿时安静了。
思玄不知想到哪里,吓得眼前一黑,几乎摇摇欲坠:“尊上什么意思?是觉得属下多余了么?属下誓死追随尊上,哪儿都不去!”
白昭华真的很想摇摇他的脑子,你小子的心眼怎么总是用错地方呢?
“我是龙,比起天庭,更喜欢下界,当然要待在下面,你要想跟着我,只能做个地仙……倒不如继续在这里。”
“不!”思玄焦急道,“属下愿意做地仙!妖怪也可以!”
“……”
白昭华瞅着他道:“随你吧。”伸手将天书取下,融入灵眼之中,便见无数道灵光纵横交错地往更上方飞去,他知道,这就是新的天道了。
做完这一切,白昭华动身要下去,贺兰衍忙道:“表……尊上,我们怎么办?”
白昭华已经变成了白龙,尾巴不耐烦地拍动着道:“笨蛋,这还要问我?要么回下界,功成名就身死后归位,要么就让下面的身躯死掉,继续留在这里喽。”
如今有了新的天道掌管天地法则,别说眼前这几位,就算再来几个心魔也搞不了事了。
说完,也不看冲过来那两人急变的神色,带着化作雄鹰模样思玄一股脑往下飞去!
回家!
新的天道为了不让人间受到这次天庭更迭的影响,已经消除了凡人看到心魔一系列事的记忆,连带时间也静止了。
白昭华一落地,就感觉凝固的空气怦然开始流动,手中的天罡炉震动不止,他以为天罡炉要碎了,急忙问:“郁长霖,你怎么样了?”说着就要用袖子把他缠住。
半晌听不到回音,他眼圈微红道:“第一次见你,你在个匣子里,现在直接成了个炉子,有始有终也不能这样吧?”
继续用力缠,缠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熟悉的声音,哑得都不像是郁长霖了:“漓儿……等我几天,等等我……”
白昭华忙凑近道:“怎么?你现在变不回去了是吗?”语气闷闷的,有些伤心了。
本来就是,郁长霖修成了神魔大道,和八部天龙残魂一起为他助力已经消耗不少修为,但修的又是魔宗,怎么可能不受到三千大道的波及?
他情绪本就憋了很久,此时看四下无人,放心地哽咽起来:“我只会降魔,不会救魔,怎么办……”
郁长霖一听,心都要碎了,恨不能直接变鬼算了,鬼还能看看他抱抱他呢。
“七天……不,三天就好!你等等我。”似乎怕他不等了,又语调慌张地说一遍“一定要等我”。
“嗯,我一定等你!”白昭华看他不会像梦里那样直接碎了,放心很多,又把他从袖子里拿出来,抹抹眼角的泪珠,破涕而笑,“你慢慢来,别急。”
“……嗯!”
刚刚那两个死星君也下来了,怎么能不急?!把全世界觊觎这条龙的全煽了才能不急!
察觉泪珠掉在炉子上,登时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急得要发疯要冒烟!
他宁愿自己千刀万剐,也不愿这条小白龙难过一分一毫。
……不行,一定要尽快化形。
这时,白昭华看到炉子冒烟,急得团团转:“你怎么冒烟了?”
“……别怕!我只是太热了!”
“真的么?你真的没事?不要骗我。”
“我绝不骗你。”
“好吧,我信你!那我给你吹吹,凉快了吧?”
“……”这么惹人喜欢,更急了。
没了心事,白昭华便双手抱着天罡炉往国公府的方向走,此时正是二月,艳阳高照,绿草如茵,鼻间是狭裹着花香的春风,他连忙举着天罡炉,嘿嘿笑道:“郁长霖你闻闻,有花香。这就是新的开始!”
“嗯!”闻不到花香,只闻得到天下独一无二的龙香。
“郁长霖你再闻闻,旁边那院子晒的鱼都臭了,年年有余,这也是新的开始!”
“……”
第52章 有情人
这两天, 陈国公夫妇眼睛都要哭肿了,儿子去年生辰就遭了罪,今年生辰还没过完呢, 京城突然暴雨, 还冒出了个狐妖把他儿子捉走了, 府内虽然来了一大堆修士, 硬是没一个中用的!
白宏晟一边哭一边下令要把京城搜个遍, 势必要将自己权臣身份发挥到极致, 别说妖精, 就是蚊子也别想跑出去!谁知令还没下完呢, 就见儿子就抱着个炉子笑眯眯地回来了。
“我的儿!我的漓儿啊——”白宏晟激动得险些晕倒过去。
国公府里里外外又忙得鸡飞狗跳。
白宏晟这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贺兰姝仍是担惊受怕, 还从白水观请来了一群道士,分别守在少爷院子各处, 严防死守, 势必让每一个狐狸精不敢涉足半步。
“唉。”看着眼前的一切,白昭华抱着炉子叹气。
他知道天道一定会消除凡人关于心魔的记忆, 但没想到直接挪用了那个梦里的剧情,将那一段缺失的添上, 不由得感慨:还真是个懒惰的天道啊。
几次三番出事, 陈国公父母愈加认定“总要妖怪要害我儿子”, 短时间内也不让儿子出门了。
白昭华本就累得不行, 正好回家抱着炉子睡了个昏天黑他。
翌日一醒,他爹带着一个老先生风风火火来了,说是他频繁倒霉, 是屋内风水出了问题, 要改改风水。
白昭华打着哈欠随他们去, 看那老先生指了几处,也不在意,直至对方抬手指向了他手中的炉子:“这炉子不好,有煞气!要改成金银珠宝拿在手里才好!”!
手里的炉子一震,好像又冒了烟,白宏晟立马说:“漓儿,快把那炉子扔了!爹回头就给你打个金的!”
“不行!”白昭华顿时将那炉子藏起来,“这炉子是郁长霖的,我回头还要还他,怎么能扔呢?”
一听郁长霖的名字,白宏晟皱眉道:“怪不得煞气重,那人煞气就挺重的……罢了,你尽快还给他吧。”
“……”
白昭华怕他爹再说下去,炉子会真的碎了,连忙打了个几个哈哈,劝走了他爹,赶紧回屋,对着颤抖不已、满是怨气的天罡炉道:“你别气了,我爹不知道是你。”
“……他要是知道,怕是已经把我扔了。”语调幽幽的,带着怨念。
“你说得很有道理,”白昭华摸摸下巴,“所以你以后还是别震了,小心哪天真被当做妖怪。”
“……”怨气更重了。
白昭华还要说话,感觉炉子烫得厉害,当即贴心地让人拿来冰块,挨着炉子道:“我家里什么都有,你就放心修养吧。”
“……”算了,不气了,还是赶紧化形吧。
白昭华也怕他爹真把炉子给扔了,自此每天都贴身带着藏着,又过了一日,清晨起来时,感觉手边空荡荡的,握着的天罡炉不见了!
他连忙坐起来,刚要翻找,仰头间滞住了。
床幔被人撩开,一身墨色长袍的男子俯身道:“你醒了?”
他鼻梁高,眼眸很黑,半张脸被阴影覆盖。
白昭华呆呆看着他,才缓缓露出笑,就见对方双手抚摸着床沿坐下,拿起衣服要给他穿。
“……你怎么了?”心里有了个猜想,不敢说,猛地伸手在他眼前晃动。
那双眸子空洞麻木,眨也不眨,可脸上感受到掌风,当即伸手捏住他的腕子,越握越紧,凑近他笑道:“别玩了。”
怎么会这样……
白昭华眼睛一下就红了:“你看不到了是不是?”
郁长霖顿了下,连忙拿着衣服继续给他穿,他声音很低,好像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似的:“我一听你的声音,一碰你,就和看到你一样。”说完,不管衣服了,用力将人摁进怀里。
白昭华本来很伤心,没一会儿就被抱得快要窒息,忙道:“你先松开。”
郁长霖只松开了一点儿,可还是抱得很紧。
白昭华舒服了很多,然而一想到他眼睛看不见了,鼻翼一皱,悲伤不已。
这件事他早该预料到才对……当初在天上,郁长霖不想他痛,和他调换了感官,他那时候就觉得视线模糊不清,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时的郁长霖已经受到了八部天龙的反噬。
可他总是抱着最好的想法,他以为结束后一切都会变好,包括郁长霖。
郁长霖听到他压抑的哭声,急忙去吻他:“不哭了,不哭了。”被他哭得心都慌了。
白昭华不理他,伤心欲绝地流眼泪。
郁长霖急得不行,又去亲他眼睛,眼皮、眼睫,亲得湿润,双臂抱着人哄:“不哭了漓儿,等驱除了体内八部天龙的反噬,就是我复明之时。”
一听这话,白昭华眼睛都亮了,眼睫还挂着水珠,他却揉揉眼睛笑道:“真的?那要多久啊?”
“几十年而已。”
“……”什么叫几十年而已?不知道还以为几十天呢!
白昭华都气笑了,伸手锤他。
尽管看不到,郁长霖也能想象出小少爷此时瘪嘴的样子,让他捶完,搂着他哑声道:“没了这双眼睛也不要紧,我做什么都和以前一样……不,我一定会治好眼睛的。你别不要我!”
闻言,白昭华抬眼瞅他。
郁长霖为了不让他伤心,眼睛看不到还一直注视着他,心里更加沉闷了,抬手掐诀,几次试图给他治疗双眼,都是无功而返,他闷声道:“我怎么会不要你?你就算是炉子,我不会不要你……你别看不起人。”
郁长霖心都化了,在他嘴边用力吻了吻:“漓儿,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为了证明自己,手还伸进被窝,迅速给他穿上袜子,一点儿都不拖沓。
都这时候了,还心情给人穿袜子!白昭华苦笑道:“唉,我们可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握着他的手猛地一颤,郁长霖失神片刻,忽然欺身压倒他,“你说什么?”
白昭华搞不懂他怎么突然就发起了疯,纳闷道:“我说错了么?”
“没说错!没说错!”郁长霖都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低头亲他,怎么都亲不够,吮得那双唇血红,又忍不住去咬他脸颊肉,“终于不跟我做朋友了?”
“朋友?”白昭华晕乎乎的,“都这样了,不当朋友了,做道侣挺好的。”
“你……”心口发紧,等回过神来,险些就把小少爷衣服给撕破了,白昭华都不反抗,语气好奇地问:“你干嘛?怎么咬我肩膀呢?还……”声音却越来越低,扭过身背对着他道,“我再睡会儿算了。”
怎么能这么惹人爱?
郁长霖气息不稳,拉下床幔,弯腰轻易就将他全身圈住,抵着他的脑门道:“漓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么?”
“我们好像也没怎么分开吧?”语气苦闷,很快又笑了,转过身,用脑袋抵着他的胸膛,安安静静的不吭声了。
郁长霖只觉得自己抱着一团白软软的宝贝,心头鼓动,缓缓低头,又耐不住开始亲他,这次怀里的小少爷呆了呆,很认真地回应起来。
那截舌尖靠近时,郁长霖脑子轰的一声,身体紧绷,心尖急剧颤动。
屋内的气氛悄然变了。
“这是干什么?”嘴巴被亲得厉害,舌头麻了,白昭华的声音带着浓烈的鼻音。
“亲你。”那张脸阴沉沉的,喘气粗气。
白昭华还要再问,嘴巴又被用力封住了,紧接着,滚烫的吻铺天盖地落下,哪儿都不放过……
他心跳如雷,一度以为自己会溺死。不得不说,郁长霖的吻可怕极了,好像真的要把他生吞活剥了再吃掉……脸蛋都被吮疼了。
郁长霖抱他抱得死紧:“漓儿,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模糊地嗯了声,不知不觉倒在郁长霖怀里继续睡了过去。
睡了没一会儿,白昭华感觉口渴,又醒了,仰头忽然发现搂着自己的郁长霖眉头紧蹙,面色难看,嘴里低喃着:“不要……”
白昭华以为他在做什么噩梦,摇着他的肩膀:“郁长霖,你醒醒!”
那张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仍是空洞的,起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疯了似地抱住他。
白昭华看他喘气喘得厉害,想来是做了恐怖的噩梦,又觉得稀奇,以前从没见郁长霖这样过,不由得想起两人在天上时,都受到了碧空镜的影响,郁长霖那时也陷进了一个梦里……对方现在这个样子,很可能和当时的梦有关。
“你梦到什么了?”他问。
郁长霖呼吸放缓,感觉他嘴唇干涩,便知道他渴了,起身倒了杯水过来,搂着他道:“没什么。”
白昭华皱着眉头喝水,本来只是怀疑,现在听这话,已经确信他不久前梦到的一定是碧空镜当时造成的梦境,掐诀就道:“你不告诉我,我进你意识看看就是!”
郁长霖急忙拦住他:“不要!”
已经晚了,白昭华几乎瞬间进入了他的意识里。
白昭华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郁长霖都能听到,气鼓鼓道:“还瞒着我,我偏要看看是什么!哼!”
他很快就找到了不久前的梦境,果然有着碧空镜的残影!
打开一看,忽然傻了眼。
那个梦虽是郁长霖的梦,可梦里处处都是他自己……以及另一个和他成亲的陌生女子。
整个梦境,都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白昭华成亲生子,与妻子琴瑟和鸣的画面……
没一会儿,白昭华就看不下去了,连忙出去。
床上,他的身躯正被郁长霖勒得厉害,白昭华尴尬道:“那是梦,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郁长霖恨声道,“可是……可是我就是看不得!”
“那就别看了,”白昭华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我认识个挺厉害的大夫,让他给你开几副药,专治多梦。”
“……”郁长霖有时候真想把他一口吞了,用力反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那么多人觊觎你,怕不是一副药能治好的!”
“这是什么话?”白昭华气得用脑袋撞他,“我还能跟人跑了不成?”
郁长霖被他撞得心里乱颤,喜欢他喜欢得要不行了,连忙亲亲他的脸,搂紧人笑道:“你跑不了,跑哪我就追到哪儿。”
“好好的情话,被你说成阴魂不散了。”说着白他一眼,又乐颠颠地抱着他的脖子蹭脸,“算了,咱们还是好好过日子吧。”
一句话把郁长霖勾得血气上涌,登时抱着他压下去,把人亲得直哼哼。
……
得知郁长霖悄无声息地来了国公府后,白宏晟和贺兰姝都放心不少,那些修士打不赢郁长霖,便说明郁长霖比那些修士中用,虽是个魔宗,但和他们儿子有了交情,留在府内保护他们儿子不被狐狸精伤害,最好不过!
关于自己龙身的事,白昭华不准备瞒着爹娘一辈子,不过目前还没想好由头,暂时便顺应爹娘安排,在家老老实实待了几日。仆从不在时,他就和郁长霖做些恬不知耻的事,尽管没到最后一步,可每次如丢了魂一样,愈加得趣儿……
数日后,爹娘看他精神头挺好,态度也就软和了,渐渐不管他出门的事。
白昭华想着郁长霖看不到了,就让思玄在家里帮忙看着,自个儿带着明竹先去了侯府,给外祖父请了安,就去见表哥。
贺兰祐病好了很多,但暂时还是不能下床。
白昭华坐在他床边,不知道说什么,拿了块山药做的糕点吃。
贺兰祐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低笑道:“这是府里新厨娘做的,你要是喜欢,带一笼回去。”
白昭华点头。
贺兰祐看他几眼,又指着远处挂在墙上的画道:“那是我前段时间养病期间画的画,不知道你喜欢哪副?”
白昭华抬头,认真看去,其中一副,画的是水中嬉戏的神龙,另一幅则是提剑去砍神像的白袍少年……都画得极好,栩栩如生,各有威风。
白昭华边吃边说:“我两个都要。”
贺兰祐道:“我就知道。”
吃完了糕点,白昭华突然开口:“表哥,那些事,你应该记得吧?”
贺兰祐神色不变:“记得,当然记得。”心魔死了,他还活着,怎会忘记?
白昭华歪头看他:“表哥,你以后都是凡人了。”
贺兰祐直视他的目光:“凡人不好么?”
白昭华笑了:“好。”
“漓儿。”
“嗯?”
“以前在天庭时,我就想告诉你……你一直都特别好。”所以转世后,哪怕没有前世记忆,也最喜欢这个可爱的小表弟。
白昭华难为情地低头笑道:“是么?我就在知道!”
这时,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贺兰祐道:“进来。”
白昭华以为是来看诊的大夫,坐下继续吃他表哥的补品,吃着吃着,就发现那人走到他跟前,一动不动了。
他疑惑抬头,却看到贺兰衍发红的眼眶,惊讶后又不解:“干嘛?后悔下来了?别急,等你功成名再熬到死,就能回去归位了。”
贺兰衍眼角湿润,声音几乎从唇缝挤出来的:
“天书的事……我对不住你。”
白昭华愣住了,脑子里浮现出之前所见的天庭往事,飘然起身,擦着手道:“那些事说不清了,我只知道你没想害我,也没害过我,我的命格不是你改的,说不上什么对不住,反正一切重新开始,全部翻篇了。”
贺兰衍盯着他不吭声,似乎要哭了。
贺兰祐冷声道:“衍儿,你表哥该回去了。”
贺兰衍连忙低头:“好,漓儿表哥,我送你。”
白昭华嗯了声。
他走到大门时,贺兰衍咬牙说:“摇光星也下来了。”
除了凡人和低阶修士,神仙转世和高阶修士都保留着心魔的记忆,贺兰衍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卞成续和他一样,这一世还是做人,直到死后才回天上。
白昭华对此很不感兴趣:“你不说,我险些把他给忘了,他中了我的哑咒,得当一年的哑巴……以后岂不是要被叫做哑巴将军?嘿嘿,活该……”
贺兰衍提这些,本是想看他对摇光星态度如何,此时看他无所谓,仿佛把过去一切都忘了,心下一空,却又有种幸灾乐祸之感,当初在天上,白昭华把他错认为摇光,后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如今到了人间,摇光在这神龙心中却是半点儿分量都没了。
而他呢,起码还有个……还有个永远割舍不了的亲人身份。
一时间,心中又痛又快意,他怕被白昭华看出不对,俯身作揖:“表哥,路上小心。”
上了马车,明竹把糕点和书画放好,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说:“少爷,刚去给你买的!”
白昭华知道是他自己馋,笑笑:“你吃吧,本少爷不爱吃这些。”
明竹一听,腼腆笑着,开心地吃起糖葫芦,吃完了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起了京城最近发生的好玩事儿。
比如那刘季风被公主看上了,好像要点他做驸马,刘季风得知后,哪儿都不去了,开始一板一眼刻苦读书,结果公主反而觉得没意思,又不想让他当驸马了。刘季风在家里哭了三天三夜……
白昭华听得拍腿大笑,笑得正厉害,又听明竹说:“还有那个卞成续,也可好笑了,也不知道害了什么病,忽然就不会说话了,成了个哑巴!这也就算了,人也不对劲,天还没暖和呢,就日日跑去湖里泡着,也不怕冻死了……”
白昭华听得啧啧叹道:“是么?再坚持个几十年,他定是我大魏冬游第一人!”
明竹一听,顿时也笑得不行,忙说:“回头我跟郁大人说,他定然放心了!”他不知道如何称呼郁长霖,平时就按照以前郁长霖的假身份称呼。
白昭华懵道:“他放心什么?”
明竹说:“他不是喜欢少爷么?知道你和卞成续两小无猜,关系甚好,每次我们提及卞家,他就很吃味!”
白昭华惊愕地瞪着他:“你……你可别乱说!”
明竹说:“少爷,你当我傻么?郁大人平时看你那眼神,我都害怕……最近你回看郁大人那眼神,才让我不那么害怕了。我没乱说。”
白昭华紧张道:“你、你怎么全都知道了?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明竹吓得立马起誓:“什么都没看到……不说我,就是玉书姐姐她们也都猜出来了!少爷你别看不起人,我们早就看出来了!咱们院子的都可聪明了……你放心,我们绝不告诉老爷夫人!”
……可你这样,显得我很笨啊!
白昭华目光复杂,忽然又想到如今还计划着让郁长霖给他做左护法的思玄,不由得感慨:到底是谁说神仙比人聪明的……思玄才是真的笨蛋!
忍不住又问明竹:“那个……你们私下怎么说我们?”
明竹看少爷不反感他提这些,小声道:“没怎么说……少爷喜欢就好。”
白昭华抬着下颚撅起嘴,一脸“你不要糊弄我”的小表情。
明竹只好道:“郁大人虽然不老,可头发全白了,我们不懂什么魔宗修炼什么走火入魔……只觉得他和少爷待在一起,像老夫少妻……说他老牛吃嫩草不过分吧?”
“……”
第53章 尽欢
这两天, 白昭华有一点点说不出的忧愁。
此时,他爹娘正站在他的院子里,观摩着那座崭新的金龙, 背着手啧啧称奇:“郁长霖亲手打出来的?他眼睛不是受了伤么?怎么做到的?”
明竹摇头说:“不知道, 本来要找人给他帮忙, 他不愿意, 一个人几天就打出这么一条金龙来……”
白宏晟惊奇道:“修炼过的就是不一样, 眼睛不好使了也不耽误做事啊!”
“……”
白昭华扭头看着不远处的郁长霖, 对方正专心擦拭几颗从海底捞出来的夜明珠, 擦好后过来塞进到他手里:“你娘说你打小就喜欢夜明珠, 这几颗是海里最大的, 你拿着玩。”
“玩什么呀……你眼睛都看不到了, 忙活这些干嘛?”白昭华抱着夜明珠叹气,“那金龙放我院子里, 不是招贼的么?”
“我眼睛看不到也不影响做这些。”郁长霖搂住他亲了口, “你要嫌那金龙惹人注目,今晚我就让人运回你洞府里。”
“你以后还是别再弄这些了。”失明了还整天打金子雕龙, 甚至下海捞夜明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虐待人呢。
“听到没有?”白昭华使劲儿摇着郁长霖, 郁长霖被他摇得心猿意马, 抱着人又亲几下, 闷声应了。
这才好嘛!白昭华微微一笑, 低头专心致志地玩起了夜明珠。
结果第二天一醒,就被浓郁的饭香勾得爬起来,他探着脑袋望去, 只见郁长霖摆完饭菜, 还拿起他常用的碗, 轻轻吹着里面的烫粥。
吹着吹着,发觉他醒了,大步走过来,捞起他为他穿衣。
“我自己可以!”他挣扎间,郁长霖已经三两下给他穿好了,娴熟地系好腰带,顺手揽着那截腰肢道:“我现在对味觉比以前更加灵敏,做的饭菜更好吃了,你赶紧尝尝。”
白昭华傻了眼,刚被郁长霖喂了一口饭,就见玉书跑进来问:“少爷,昨天那些衣裳怎么不见了?”
“我早上顺手就洗了,”郁长霖道,“以后他的衣服,只有我能洗。”
“……”得了,您多洗洗!
玉书嘴角抽搐地走了。
白昭华恍惚回了神,抬手在郁长霖眼前晃了晃。
郁长霖捏下他的手:“吃饭。”
白昭华看他眼睛并没有恢复,气笑了:“你这是在干嘛?昨天才说不让你……”
“我听你的了,之前的那些都没做了。”
“那你现在……”
郁长霖脸上一急:“我以前就为你做过这些,你现在不让我做了,凭什么?”
……我都没急,你还急了?还凭什么?白昭华气呼呼道:“我想让你好好休息,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不需要休息!”郁长霖连忙抱紧他,语气有些焦躁不安,“我现在是看不见了,但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我……我绝不能让你跟人跑了!”
白昭华刚吞下去的粥差点儿就喷了:“你胡说什么呀?!”
“……龙性本淫,是你自己说的。”郁长霖说着就想到过去,什么“龙性本淫”“好看的我更要结交”……脸上一阵青白,“我眼睛看不见,但是狐狸精照杀不误!”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一句气话你记到现在?”白昭华斜眼瞥他,看他紧绷着双唇,气息紊乱,显然非常认真,心里又是一惊。
当初自己那么一段话让他大受打击,那段话后,他又在人间消失几个月,郁长霖自然伤得深了,现在眼睛看不到,不由得想的更多……这也是人之常情。
郁长霖正要继续喂他吃饭,就听白昭华突然哽咽起来,吓得手一抖,险些摔了碗筷。
“怎么了?”他慌忙摸着那张脸,摸到了泪珠,只觉得烫得厉害,“漓儿!到底怎么了?”
“我……我……”白昭华抽抽噎噎道,“我真是个命苦的人!”
“什么?”
“本来一辈子都不想找什么道侣,现在有了个道侣,还整天怀疑我……”
郁长霖急得捧住他的脸:“我、我什么时候怀疑你了?”
“哼!还说没有,怕我跟人跑了,还说什么狐狸精,你就会说我!”
郁长霖正觉得不对,又听怀里嚎了一声:“还说我龙性本淫,当龙真难!这日子可怎么过?”
龙性本淫分明是你自己说的!
郁长霖顾不上解释,只恨不得掏出心给他算了:“是我不好!别哭了。是我太喜欢你了……”焦急哄着,就听到怀里的人哼哼笑道:“非得这样治你!”
“……”
白昭华收起自己眼睛喷水的本事,搂着他脖子得意道:“以后不许了!”
“你可真是……”郁长霖对他这个浑身使劲儿的样子实在是爱不释手,根本生不了气,低头去亲他耳朵。
白昭华被他亲得痒痒,也不吃饭了,扭身面对着他,特别亲昵地贴着他脸。
郁长霖立马就受不了了,堵住他的唇,一度亲得无法自拔。
两人无比亲昵,又默默不语,可那种灵魂碰撞的感觉让郁长霖兴奋得难以言喻,一把将人抱到床上,用一种保护的姿势把他牢牢锁在怀里:“漓儿,等我眼睛能看到了,我们就成亲!”
白昭华被亲得晕乎乎的,一听这话,皱眉道:“我还能嫌弃你瞎了不成了?要成亲干嘛等几十年后?”再说了,他爹娘也等不起啊。
说完,就见郁长霖呆愣愣的不动了,问道:“你又怎么了?”
郁长霖扑到他身上,颤栗地抱着他又亲又蹭:“我绝不委屈你,我一定早早治好眼睛!”
……
第二天,郁长霖就召集了天心宗的弟子,只用几天时间就将宗门内秘笈古籍全部搬来。他眼睛看不到,用内力将那些秘笈带入自己识海,试图从里面找出魔宗克制残魂反噬之力的方法。
天心宗的弟子起初以为新宗主终于想起了他们,要带着他们把魔宗发扬光大,都很是积极。
可一群人在魔宗混了多年,脑子自然是有的,没几天就发现他们宗主的真实目的——治眼睛。
又由治眼睛一事挖掘出宗主居然在不久前把八部天龙残魂逼出来了……
弟子们一度很绝望,这事儿怎么说呢……就比如一块冰非要用自己给灶炉起火,干了这种事,能活着已经非常不错了,还想把眼睛治好?那也太强求了!
来国公府的都是郁长霖做少主时的亲信,没几日也和院子里的丫头小厮们混熟了,得知宗主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几人围在一起感叹:“显而易见,宗主这是怕自己被抛弃了……”
几人正聊得热火朝天,正说话的那人忽然感觉脊背窜起一股凉意,那气息太熟悉了,慌忙闭紧了嘴巴,回身施礼:“拜见宗主!”
尽管他们宗主已经双目失明,可这并不是妨碍他们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刺骨的凉意,顿时低头不敢再看。
时间过了很久,几人正倍感煎熬,郁长霖终于开口,声音仿佛结了冰:“你们太闲了,都去保护白公子。”
这几人早就从老宗主的下场那儿见识过白昭华的厉害,脱口而出:“啊?白公子还需要我们保护吗?”
说完就唔唔地说不出话,发觉被宗主点了哑穴后,讪笑着不敢再动。
其余几个有眼力见儿的反应过来,道:“属下一定将白公子保护得好好的!”
不就是看白公子最近天天出门,怕他花天酒地,心里焦灼么?说是保护,其实就是让他们盯着,防止白公子身边出现狐狸精……唉,天心宗完了!
实则他们只猜对了一半,郁长霖确实痛恨所有对白昭华怀有别样心思的“狐狸精”,他恨不得白昭华身边只有自己一人,可又十分清楚,那些人确实是组成白昭华快乐的分支,快乐的白昭华永远不可能只有他一人。
他一边十分嫉恨,一边又为自己是白昭华唯一的道侣而振奋幸福——白昭华在万千宠爱中长大,身边不可能只有他,但只有他才是能永永远远和白昭华在一起的人。
光想想,就幸福得发抖。
郁长霖把手下派遣出去后,就拿出天心宗珍藏的灵宝之一灵如意,这如意长期放在住处,能祛一些小病灾,对凡人而言,是件上好的保养品。
给岳父岳母很是合适。
他将如意放入檀木盒子里,知道白宏晟这会儿在前面园子里散步,依据记忆,朝那园子走去。
当郁长霖走到一处拐角时,一道叹气声忽然由墙那边传进了他耳朵里。
是贺兰姝。
“听说那个天心宗的宗主眼睛看不到了,怪不得漓儿这些天一直在外面找擅长治眼睛的奇人异士……我还当他这些天都是在外头玩呢。”
拿着木盒的手骤然僵住。
“我问了以鸣,他失明是为了帮漓儿……要不然漓儿当初也不能这么快从邪祟那里回来,都是应当的。”这是白宏晟的声音。
“是啊,我本来还感慨漓儿长大了,可仔细一想,咱们漓儿平时虽然骄横,但其实一直讲义气,以前那个韦虎犯事儿前,漓儿对他多好啊?现在别人为他失明,他估计都内疚死了!我看呀,要是郁长霖一直不好,他保准要养人一辈子的!”
“养也是应当的,咱们又不是养不起,漓儿是个负责的孩子!”
后面的话,郁长霖听不到了,也不想再听。
“负责……内疚……”他喃喃了两声,脑子里浮现那个梦,那个梦里,白昭华也对别人说着“责任”……明知道那梦是假的,可整个人却像是被水淹没了,无法呼吸。
他开始恐慌。
他看不到,听力变得更加敏锐,可从来没有什么声音像此时这样令他惊恐。
在明竹过来询问时,郁长霖抓着木盒的手青白一片,已经开始抖了。
“郁大人,你怎么了?”
他急忙把木盒交给明竹,用最后一丝理智说:“给你们老爷和夫人……”
明竹抬头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傍晚的时候,白昭华从云安阁出来,今天见了不少人,其中擅长治眼睛的民间奇人有一半都是吹嘘,有真本事的另一半却也只能治疗普通的外伤眼疾。
这让白昭华有些垂头丧气,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出来的时候就有些醉了,一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天心宗弟子连忙扶住他,正要把他扶到马车上,抬头登时道:“宗主……你怎么来了?你眼睛都……”
“滚开。”郁长霖面色阴冷,一挥手便把扶着白昭华的几人扫开,伸手拦腰一抱,两步跨上马车。
马车上,白昭华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记得搀扶自己的那几人是天心宗弟子,晕乎乎地笑道:“我就知道那是你的人,还派我盯着我?你也真是的,我是那种没良心的人吗?”
他感觉郁长霖身子僵硬起来,抱着他的手有些抖,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紧。
“你不是。”男人声音特别哑,片刻后摸着他笑盈盈的脸一哽,“你就是太有良心了……所以跟我在一起,是为了负责么?”
白昭华愣愣地看着他,好像听不懂,开始揉着脸不说话。
郁长霖看不到他那一脸懵的样子,以为他默认了,呼吸徒然一滞。
他的恐慌在这一刻达到顶峰,无法见人的暴戾焦躁情绪几乎彻底充斥了他整个躯体。
“不行!”他的语气激烈起来,“我不要你负……”
“负责”两个字没说完,怀里的人就倏地坐直了,掀开帘子要出去。!
郁长霖一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魂飞魄散,他以为白昭华生气了,厌倦了,不耐烦了,就此要和他分道扬镳。
他伸过去的手还被用力撇了下。
血液好像在倒流,心脏似乎也不跳了,周围的一切都在轰隆隆毁灭……有那么一刻,郁长霖真的很想把他生吞了,好好地藏在肚子里,到死都不分离。
“……我刚刚胡说的。”回过神的时候,郁长霖的双臂已经抱住了那具身体,他的慌张害怕全在拥抱的这一刻消解了,他的表情十分冷静,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害怕:“我要你负责,你别走!我绝不让你走!只要我没死,你就别想走!”
冷风迎面吹来,白昭华实打实被那疯话吓了一跳,这会儿彻底醒了酒,回头就看到郁长霖那张阴沉沉的面孔:“你干嘛啊?”
“你别走。”
白昭华急得哼哼:“还没到家,我当然不走!我就看看到哪儿了,憋死我了!”他喝太多了,内急。
这句话真的又急又气,在小小的空间里显得极其好笑。
郁长霖怔住,好一会儿才明白怎么回事。
白昭华这会儿清醒很多,也觉得好笑,转身就轻飘飘给他几拳,不疼,但还挺有劲儿的:“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见鬼了呢!”
“……”
还要再说,就被郁长霖死死抱住了。
郁长霖声音微抖:“我这就带你回去。”随即对外面的天心宗弟子叮嘱一句,掐诀抱着人回了国公府。
白昭华一见熟悉的院子,急忙慌就要去茅房:“快放我下去!”
郁长霖根本不松手,竟抱着他走到茅房:“你走路晃,我带你去。”
白昭华震惊不已:“你疯了?别吓我了!”
郁长霖很固执:“我不吓你,我帮你。”
“……”
半晌后,白昭华羞耻地解决了内急,他挣脱不了郁长霖的桎梏,索性气鼓鼓地变回一条小白龙,闪电似地飞回屋内,还没在床上躺下,就又被后面飞来的一道黑雾缠住。
郁长霖瞬间化作人形,死皮赖脸地抱住他:“我要吓疯了。”
“我才被吓到了呢!”白昭华回想起马车里对方那不对劲的样子,张牙舞爪地拱起来,“到底怎么了?你这样反常我很害怕!”
先前那段短暂的时间里,郁长霖早已在惊恐下做了决定,就算白昭华对他真的只有责任和内疚,那又怎么样?!他就要用这份责任把人牢牢栓在身边!只要白昭华和他在一起,一切来日方长!
和白昭华分开?想都不能想,那感觉简直比死还难受!
“别怕,我不这样了。”他语气和缓起来,亲着小白龙的脸,一直亲到龙角,忍不住道,“我就是……就是离不开你。”
白昭华被他亲得双颊飞红,变回人身嘟哝:“真奇怪……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郁长霖不说,只抵着他的唇,没命地亲。
白昭华被亲得发晕,连忙道:“你轻点儿……”
郁长霖不仅不轻,反而亲得更疯了……一个吻而已,亲得白昭华比平时练剑还累。
郁长霖越来越过分,可渐渐的,他不仅不阻止了,还愈加乐在其中,模样乖巧极了。
绵长而疯狂的吻结束后,郁长霖猛地抵着他的额头忍耐道:“漓儿,我查了天心宗历来的古籍,里面有以前魔域存在时的一些记载,曾经魔域的妖魔也受到过神道反噬,可能会有对付的方法。等我回一趟天心宗,或许就能治好眼睛了……你别再找那些人。”
白昭华愣住,灵机一动,竟搭上他那根线,仰头笑道:“我说你怎么突然就不正常了……你不会觉得我是为了负责才跟你一起的吧?那本少爷告诉你,真要负责,本少爷可都不够分了!”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喜欢本少爷的很多,为本少爷付出的也不少,可本少爷只喜欢你。
郁长霖骤然不动了。
白昭华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已经激动成了什么样儿,如果之前的恐慌刺痛让他几乎魂飞魄散,那么现在他的魂魄不仅凝聚了,还多出了几乎能把人灼烧成灰的灭顶爱意……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在荆棘里长出来的孤魂野鬼,时时刻刻妄想把这条神圣的小白龙一点儿不留地抱在怀里、含进嘴里叼着。
如果小白龙非要出去,他也只能绝望地求他。
可对方现在乖乖地让他这么混账地亲。
“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到哪儿都惹人喜欢!一看你和那些人说说笑笑,我都受不了。”郁长霖用力亲他脸,又吻他眼睫,最后轻啄他的双唇,喜欢得心尖疼,“我那会儿看你要走,都吓死了。”
“谁让你乱想,再说了,我现在不是有你了么?”白昭华撇嘴一笑,“出去喝个酒而已,你当我鬼混呢?”
他脱口而出的情话,一下打得郁长霖措手不及。
白昭华张嘴还要再说,转瞬就被郁长霖捧着脸使劲儿亲来亲去,亲得他人都傻了,隐隐听到郁长霖道:“你就是我的心头肉,还一堆人惦记……”
“真……真肉麻……”他被亲得话都说不顺溜了。
“还有更肉麻的。”
耳边忽然传来几句低语,白昭华满脸通红:“……你!”
烛光不知怎么就灭了,没到最后一步,但也差不多了。
半个时辰后,白昭华煮熟的虾仁一般,蜷缩在被窝里呼呼睡去,郁长霖亢奋不减,双臂将他钳在怀里。他身体强壮,又比白昭华高很多,抱着蜷缩的白昭华简直轻而易举,他来来回回亲那张脸,亲得人家鼻间直呼呼出气,才急忙屏息地停下。过了会儿,听到气息平稳,又忍不住偷偷亲,甚至没忍住把人家脸颊肉和耳朵吮着含了好一会儿,变态一样乐在其中,怎么亲都亲不够。
白昭华的一切,都让他无法自控地上瘾。
他要治好眼睛,时时刻刻看着这块心头肉。
第54章 真心
郁长霖下了决心的第二天, 就动身回了天心宗。回去之前,他把白昭华的屋子从里到外都重新收拾了一遍,又留下几个亲信“时刻保护”心上人, 这才踏上了未知的治眼之旅。
白昭华觉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出路当然是越多越好, 因此在京城这些日子, 和刘季风等人斗鸡走马时, 一直打探着关于治眼的高手和秘方, 有了消息第一时间安排对方来见, 然后又扫兴而归。
唉, 治眼之难, 难于上青天!
白昭华一脸忧愁地回到家, 很快又从天心宗弟子手里接过天心宗那边的来信,打开信, 看着里面肉麻的情书, 红着脸放下,也坐在书桌上开始认真回信。
他们如今不在一处, 可白昭华几乎每日都能收到郁长霖那些写着想他的书信,每每都看得害羞, 倒床就睡, 第二日又兴致勃勃地握拳赴宴。
几日后, 白宏晟和贺兰姝发现了不对劲。
“天天兴高采烈地出去玩, 回来又一脸心事,晚上用饭时又时不时笑……”白宏晟在屋内来回踱步,当即摸着胡须道, “这样子, 不会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
“绝对是心里有人了!”贺兰姝也毫不犹豫起身, “趁他现在练剑,快去打探打探!”
夫妻俩说走就走,也不带仆人,急匆匆赶到沉香院。
白昭华放练完剑,擦着汗要进屋,就见爹娘火急火燎地跑来,不解道:“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白宏晟让院子里的仆从退下,神神秘秘凑上前道:“你小子快告诉我们,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白昭华一惊,汗流不止,想不到他爹娘聪明至此!必然也和那些丫头小厮一样,看出了他和郁长霖的关系……秘密被发现,却也只紧张了一瞬,既然早晚要坦白,那也没必要再瞒着,整天藏着真是憋死他了!
“是!”白昭华说,“我确实有成亲的打算。”
他爹娘对视一眼,便震惊地看向他,好你个小子,之前拼死拼活不愿成家,现在一来就来个大的?
不过总归是喜事,又笑着问:“是谁家的?你快告诉爹娘,我们也好登门提亲。”
“不用提亲,他没爹娘……”忽然摇头,“不对,有个爹,被我弄没了。”
……什么?!
白宏晟和贺兰姝魂儿都快吓没了。
把人家爹都弄没了?这还能相亲相爱?
怪不得不让提亲呢,这下肯定要来强的了……唉,可怎么办?
夫妻俩正为良心焦灼着,就听儿子歪着头说:“话说回来,成亲的话,是在天心宗办还是京城办?我觉得还是京城吧,这边朋友多。”
“……”
死一般的寂静。
“你们怎么了?”白昭华这才看向他们。
“天心宗?”白宏晟说得无比艰难,“你、你不会说的是那个……那个郁长霖吧?”
白昭华摊手:“除了他还能是谁?”
苍、天、啊!
夫妻俩同时眼前一黑,好在晕厥之前被白昭华及时扶住:“哎呦怎么了?孩儿现在准备成家了,这不是好事吗?”
“好你个头!”白宏晟直起身哭道,“你怎么跟个男人……男人也就算了,还是个瞎子,还、还是个魔头!这不是要气死我们!”
“爹,怎么能这么说呢?”白昭华急得跺脚,“孩儿本来还想一辈子不成家呢!照你说,你宁愿孩儿一辈子一个人,都不愿孩儿和个男人成家么?”
“那是普通男人吗?他瞎了……”
“什么瞎了?那是失明!爹你说的真难听!再说了,他又不会一辈子失明,顶多几十年就好了。”
几十年?
白宏晟指着他双手直抖:“顶多几十年?你这小嘴可真会说啊!也别等几十年了,你现在把爹气死算了!”
“爹!”白昭华苦口婆心地拍他肩膀,“你们现在不理解,是因为不知道你儿子是个什么东西!”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能不知道?”看儿子一副铁了心的样子,拍着大腿哭道,“你糊涂啊!”
贺兰姝也伤心地擦眼泪,两人哭声不小,外面仆从听到事关家事,又不敢插手,急忙去找宋以鸣。
宋以鸣一赶到,就听到义父哭嚎自己儿子要和天心宗魔头成亲,脸色大变,惊骇地看向跺脚叹气的白昭华。
宋以鸣收回了前世功力,自然记得心魔一事,他虽然没能目睹白昭华和郁长霖之间的种种,可也深知自白昭华离京后,都是和那郁长霖同行度过……沉默了会儿,便让自己平静下来,进屋倒了茶安慰两位长辈:“义父义母,你们别急,还是听漓儿慢慢说吧。”
白宏晟哽咽道:“说什么说?难道还要我听那魔头是怎么拐走我儿子的吗?我不要听!”
贺兰姝抽泣道:“漓儿啊,你要真喜欢男人,不如在京城挑一个?天心宗爹娘又左右不了,怎么保护你呢?”
白昭华看他们实在是伤心又担心,只好摊牌了:“罢了,现在就让爹娘知道孩儿是个什么东西吧!”
宋以鸣一听,还来不及反应,就见白宏晟夫妇前的白昭华已然化身一条一银白的小龙!
那小龙趁着两人呆愣间,眨巴着眼睛,用龙角拱着他们哼哼道:“你们瞧,孩儿能活很久!几十年真的很短,你们就别伤心了。”
“……”
白宏晟和贺兰姝双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
他们这一觉睡得格外昏沉,只觉得做了一场荒唐的噩梦,儿子和天心宗的魔头搞在一起就算了,怎么还变成龙了?
一定是梦!
正这么想着,意识逐渐转醒,然而身下晃晃荡荡的,很不安稳。
白宏晟和贺兰姝同时睁开眼睛,看到彼此后,先安心了下,接着一抬头,又“啊啊啊”地尖叫起来。
原来他们根本没睡在床上!而是在一片银白、布满龙鳞的龙背上!这龙怕他们掉下去,还用尾巴摁着他们的背部。
尖叫到一半,就听儿子委屈的声音从身下传来:“爹,娘,原来你们这么嫌弃我……”说着,呜呜地哭起来。
一听儿子哭,夫妻俩心头的惊骇立刻被本能的慌张代替:“漓儿!是漓儿!漓儿你在哪儿?你、你不会真是龙吧?”
身下的白龙继续哭,眼睛喷的水都撒到他们身上了:“我就是龙,转世成了你们的儿子,去年京城邪祟横行,我意外发现了自己能变成龙……怕吓到你们,才一直没说,你们果然怕我……”又呜呜直哭。
夫妻俩的心都要被他哭化了,急忙抱着龙身哄道:“别哭了,爹娘不怕!别说你是龙,你就算是妖怪,爹娘也不怕!”
“真的?”
“真的!爹娘还真骗你不成?你突然变成龙,总要给爹娘一点儿接受的时间吧?”
说完,就见前面两条水柱骤然没了,泪收得比变戏法还快!身下的白龙往前冲着哈哈笑道:“爹,娘,孩儿这就带你们好好玩玩!你们就在孩儿背上慢慢接受吧!”
“……”
两人还没回应,龙身就已经冲破一片浓雾,再眨眼,竟是铺满月光的海面!
惊涛骇浪打来,龙身往上飞跃,带他们直入云霄,星辰触手可得……
他们身下的龙迅猛无比,背着他们遨游四海,纵横天地之间。
从起初的懵逼惊恐,变为震惊惊艳,然后为所看到的宏大世界深深感动……夫妻俩很快就看得目不转睛,那些复杂情绪早已被山河之美甩开,再听儿子那骄横的笑声,顷刻被传染,心中充盈着说不出的浩然快意。
他们感动不已,在白昭华喊爹娘时,也忘了回应。
白昭华却以为他们还在害怕,解释道:“爹,娘,你们别怕,龙又不吃人!”
“……娘怎么会害怕?”贺兰姝笑道,“娘不害怕!你这样才好,娘再也不担心别人欺负你了。”
白宏晟点点头:“想不到啊……我儿子居然会是一条龙。”
夜已深,白龙回头看向他们,乖巧极了。
夫妻俩心有灵犀,一起探身去抚摸他的脑袋。
龙正继续往前游动,一阵黑雾不知不觉间降临。
白昭华起先一愣,随即高兴地飞下林间,就见深林里走出两排天心宗弟子,个个手执利器,面目凶恶。
白宏晟吓了一跳,刚要提醒儿子快跑,便听其中一个人上前施礼:“宗主感应贵客前来,令我等在此请两位长辈上轿!”
人群后面,还真一顶贵气的轿子。
白宏晟谨慎道:“这是去哪儿?”
那人毕恭毕敬:“白少爷的洞府在修罗山,两位长辈若不急着回京城,自然去那里。”
白宏晟斟酌着看向贺兰姝,贺兰姝低声道:“他都要和我儿成亲了,还能害人不成?放心吧。”
他们在众人搀扶下上了轿,刚坐下,敏锐地察觉一阵强风略过,急忙探出脑袋看去。
一团煞气浓重的黑雾不知何时出现在前方,还不待他们发问,径直过去一卷,便背起空中的白龙往前飞去,越过轿子时,那黑雾似乎还在朝他们颔首:“伯父伯母,你们好。”
白宏晟语噎,又忙道:“你眼睛……能认路吗?”
那黑雾信誓旦旦道:“自然认得!我在前面带路,请伯父伯母放心。”说着,还将背上的小白龙颠了颠,逗得小白龙哈哈乱笑。
白宏晟和贺兰姝:“……”
有天心宗宗主在前面开路,轿子没多久便停在一座高大巍峨的洞府前。
白宏晟和贺兰姝牵着手走下来,周围鬼气森森,唯有那阔气的洞府看着最安全,自带一股驱邪的正气!
洞府大门前,郁长霖已经化作人形,双臂抱着打盹的小白龙,在门前迎接他们进去。
白宏晟瞧他双目空洞,没有半分焦距,伸手就想把他怀里的小白龙抱回来,哪知郁长霖抱得死紧,就是不松手。
他以为郁长霖是看不到自己才不撒手,忍不住问:“你这眼睛……还有救吗?”
男人唇线紧绷,以为岳父在嫌弃自己:“有救,我会好的!”
白宏晟正要说“那你先进去,赶紧把儿子给我抱”,话刚到喉咙,郁长霖怀里的白昭华唰地睁开眼睛,他听到了刚刚那些话,问郁长霖:“真有救了?”
郁长霖笑道:“这段时间我找到了昔日魔域里的妖魔遗骨,从中发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他还没说下去,白宏晟赶忙道:“把我儿子给我吧,虽然变小了,但看着也挺沉的,我来试试有多重。”
白昭华:“……”
未来岳父都这么说了,郁长霖没法出口拒绝,可双手又不舍得放。
白宏晟只好来硬的,冲过去拔河一样,使劲儿从郁长霖手里把小白龙拔出来,连忙抱住了!
白宏晟毕竟是个凡人,抱龙抱得很艰难,忍不住瞅着儿子道:“当龙的时候,还真圆润啊……”
白昭华连忙化人,站起来道:“龙就是这样的!爹,你一大把年纪了,把我当孙子抱呢?”
白宏晟尴尬擦汗,贺兰姝道:“抱不动就别乱抱,把儿子摔了怎么办?”
白昭华:“……”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连忙带着爹娘进去:“这就是我的洞府,快进来看看!”
白宏晟和贺兰姝跟着一路东张西望,两人在凡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到了这儿,却看得眼睛发直,不时感叹:“这儿可真好看,仙宫也不过如此了……哎呦,到处都金光闪闪的,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金银珠宝,不愧是我儿子!”
“爹,娘,你们以后想来,我和郁长霖随时带你们来!”
“好,好……”
白昭华兴高采烈地带着爹娘逛来逛去,余光看到爹娘激情澎湃地讨论时,脚步一缓,不由得想起以前做的美梦——带爹娘看自己的洞府。
现在……全实现了!
心情愈加高涨,他回头看着郁长霖,伸手就拉住了他。
对方一顿,急忙与他十指紧扣。
爹娘此时走到一个巨大的石柱前,石块上面刻着四个字——鉴音大帝。
从未听过的名号,白宏晟问:“这是什么?”
“那是我曾经的封号,我已经不在天上了,就拿来当摆件好了,”白昭华不甚在意,又顺其自然地指着郁长霖介绍,“这是我的道侣!”
郁长霖猛地一滞,感应那边白宏晟夫妇的气息并不震惊,瞬间明白了——白昭华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他爹娘了。
大脑几乎陷入空白,兴奋和恐慌都在急剧攀升,他二话不说就朝他们俯身作揖:“我……我心中只有漓儿,是我离不开他,求伯父伯母成全!”
“……”
白宏晟一生什么没见过,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求亲的,求的还是他那宝贝儿子,尽管早有准备,可也难免震惊。
贺兰姝叹气:“漓儿大了,依我们过去的想法,这种事自然看他的意愿,可做父母的,也怕他受欺负,你是天心宗的宗主,唉……”
郁长霖道:“此事好说,我这就把天心宗交给他!”
贺兰姝一愣,白昭华却道:“我才不要!普通的修仙门派都很难管,天心宗那群人更难管!我才不想管那些!”
“无妨,你当宗主,我来处理就是。”
“那岂不是毫无实权?啊!你这是要架空我!”
“……那就遣散了天心宗!”
“哼!遣散了再召回又有什么难的?”
“……”好厉害的嘴,要不是白宏晟夫妇在,他真想使劲儿亲亲。
贺兰姝这时回过神来,摇头道:“罢了,我看谁也欺负不了他,你们既然两相情愿,我们还能阻止不成?”也阻止不了啊。
白宏晟也点点头,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如今比起儿子是条龙这件事带来的震撼,儿子和个男人在一起,简直不值一提了。
求亲成功了……
似乎不敢相信,郁长霖半晌没能回神。
白宏晟和贺兰姝看他丢了魂一样,摇摇头,转身继续逛洞府了,走了两步,就听身后高声道:“多谢伯父伯母!我以星河为聘,至死不渝!”
白宏晟最怕这种场面,冷哼一声,牵着妻子走得更快了。
白昭华看他说完那句话就全身颤抖,几乎有些失常了,连忙过去:“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说着,还没看到那张脸抬起,就被一股恐怖的力气突袭般抱住。
郁长霖拼命将他往怀里揉:“我要跟你成亲,我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白昭华瞥着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故意难为情地哼道:“爹娘还在呢,不要非礼我……”
“……”
真想把这张嘴亲肿了!
国公府那边还有宋以鸣看着,白宏晟和贺兰姝也不急着回去,这晚就留在这儿过夜,白昭华将他们安置在洞府,他则和郁长霖住另一个屋。
睡觉时,白昭华还记得郁长霖所说的办法,问道:“你说找到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郁长霖摸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道:“先出窍,然后去虚无之境重修神魔大道,重修的过程,有可能逼出残魂的反噬之力。”
白昭华皱眉:“虚无之境?那什么地方?是不是很危险?”
郁长霖摇头:“我曾经去过一次,不会很危险。”
白昭华顿时好奇了:“你去过?什么时候?”
郁长霖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前世,那时候为了化形,我出窍前去虚无之境从魂魄开始化形。”也是因此,才给了南焱圣君攻击魔域的可乘之机。
白昭华:“……”上辈子你对化形还真是执着啊。
“那要多久啊?”
郁长霖抱着他:“快则七日,慢则一个月。”
白昭华想了想,眉头拧得很深:“但也只是可能治好……你出窍那么久,怎么会不危险?”
“不危险。”郁长霖伸手临摹他的脸,忽地凑过去亲他,“你都不知道我多想见你,我想疯了!我要看着你和我成亲!”
他还要说话,就被郁长霖抱着狂亲不止,和之前的亲昵截然不同,狭裹着一触即燃热烈情愫。
白昭华很快就被吻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咕哝“好吧”“好吧”……直到声音被完全吞没。
……
和爹娘回到京城后,白昭华只混了两天就觉得无聊极了,他留下一封信,悄悄化龙,去海里游了一天,就飞往天心宗。
郁长霖果真闭关了。
天心宗的弟子带他去了地宫。
他看着郁长霖沉睡的身躯,又看看石床上那些自己的衣物,嘴角一抽。
郁长霖的手下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个场面,忙替宗主解释:“我们宗主只是节俭,绝无那什么之心!”
“……”
白昭华让他们退下,待地宫陷入沉寂,慢慢在石床边坐下。
他知道郁长霖在身体周围步下一层结界,坐的位置离他有一段距离,他垂头丧气地自言自语:“唉,我就说我们是苦命鸳鸯吧,你让我好好玩,可你现在这样……我就玩得不开心。”
语气沉重起来:“真的不危险么?”
忽然伤心:“你最好心里有数,别让好好的龙变寡夫龙了。”
耷拉着脑袋嘀咕半晌,不知不觉又抬头看去,挨着他道:“你瞧瞧,你脸都白了。”
话落,瞪着自己越过结界的手吃惊不已。
郁长霖的结界居然还特意给他留了个通道……
白昭华又气又好笑,嘴巴说了半天也累了,疲惫地趴在郁长霖旁边睡觉。
他向来能睡,没一会儿就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知。
睡得实在太香了,还做起梦来。
梦里下了很大的雨,身为龙的他在狂风暴雨里使劲儿游动,正游得兴起,忽然就听到天帝的声音:“孩子。”
白昭华一震,用力仰头,还真看到了天帝虚幻的身影,一时间急得大叫:“爹!”
“……都说了,我不是你爹。”
白昭华迷茫地四处乱瞅:“爹,这是哪里?好熟悉……”
“这是上古沼泽,你自然熟悉了。”
他呆住:“上古沼泽不是早就消失了吗?”那里没有生灵,在他和天帝离开后,没多久就消失了。
天帝笑道:“我也消失了,你不也听到了我的声音。”
白昭华便道:“那你到底死没死呢?”
天帝险些没站稳:“瞧你这张嘴……虚无是万物之源,我化作虚无,即是化作万物,你只要想起我,我就在你身旁。至于死没死,由你说了。”
“由我说?”白昭华慢慢笑了,“真的吗?那你带我到上古沼泽干嘛?”揶揄地看他一眼,“天天在沼泽里打滚么?你可真邋遢!”
“你啊你……”天帝忍笑,“你自这里出世,那你的生身父母自然也在这里消失,你的龙蛋当初被保护得那般好,你父母又怎会不留给你一些东西呢?孩子,自己去找找吧。”
白昭华一听,立马下去铆足了劲儿翻找,不一会儿就沼泽里挖出了两颗龙珠。
天帝道:“这是圣龙死后的舍利,这也是当初郁长霖真正想给你的东西,他如今来了这里,把我惊醒,我再让你拿回去,便是天意。”
“他来这儿了?”白昭华连忙扭头乱看,“在哪儿?他说的虚无之境不会就是这儿吧!”
天帝无声地往前一指,白昭华顺着他的指引,很快看到远方一个乌漆嘛黑的东西坐在石头上修炼!心里一乐,跑过去喊:“郁长霖!”
对方毫无反应。
天帝道:“他还在重修神魔大道,心如止水,感应不到外物。”
白昭华围着那乌漆嘛黑的怪物走了一圈,抱着龙珠仰头问:“你说郁长霖真正想给我的东西是这个,什么意思啊?”
语毕,白昭华就发觉自己离开地面,竟和天帝并肩而行!
天帝一语不发,带他穿过虚无之境与时间旋涡,来到了当年白昭华亲自镇压魔域之主后的一段时间里。
白昭华满腹狐疑,很快,他的表情就变了。
他看到那团乌漆嘛黑的怪物被囚禁在修罗山底,看着对方偷听看守自己的神兵的谈话。
神兵说:“过几日尊上生辰,据说不少神君为他准备了好宝贝!可惜咱们不能亲眼看到……”
还没说完,底下的乌漆嘛黑就阴恻恻地问:“他喜欢什么?”
神兵吓了一跳,吼道:“尊上是神龙,岂是你这魔君能谈论的?哼!不就是想打听尊上日后报复么?你想得美!”
那乌漆嘛黑声音更大了:“他喜欢什么?”
“你这魔头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算了,别理他!”另一个神兵直接掐诀步下一个隔绝声音结界。
到了翌日,神兵全然不知山底的乌漆嘛黑弄出了个一模一样的魔君代替自己,然后轻而易举地离开山底,去魔域问关于龙的事。
一个小妖拍马屁道:“魔君有所不知,天下现今只剩一条神龙,那龙肯定寂寞!您就算不报仇,他也能寂寞死了!”
闻言,那魔君立马去打听龙的坟墓,竟要去掘坟。
还没到坟山,就被魔域奇形怪状的手下拦住:“君上不可!龙怎会埋在地下呢?这些都是人间名字里带着龙的人……不是真的龙!”
见魔君焦躁得都扭曲了,一个手下急忙说:“君上去九重天确实太难了,若真想找龙报仇,不如拿他同类出手?比如圣龙的舍利,或者八部天龙的舍利,那里面也有龙众,虽然早已神陨……”
“在哪儿?!”
“圣龙舍利不知,八部天龙的舍利据说正被一座司命庙供奉着。”
白昭华呆呆地站在上方,看着那乌漆嘛黑先去找圣龙舍利,找了很久,掘地三尺都找不到,果断去抢八部天龙的舍利!
当时司命正好下界,看到魔君在自己庙里为非作歹,气得立马出手,结果被对方打得鼻青脸肿……
那乌漆嘛黑偷走了八部天龙舍利,又听手下说舍利需要供奉才能维持灵气,手忙脚乱地在京城建了个庙,可取名时犯了难。
手下继续拍马屁:“君上喜欢什么就取什么名字吧。”
乌漆嘛黑:“白龙……水灵……白水观……”
手下脸色各异,总觉得哪里不对,言不由衷地笑道:“好名字好名字!”
魔君自此开始了等待。
他等着神龙下来再次镇压自己时,将那舍利献给神龙当生辰礼。
众魔却以为这是魔君绞尽脑汁布下的陷阱,只为诱那神龙下来,趁机报仇,一雪前耻。
没人知道,也没人相信,这会是一个魔头的真心。
魔君等不来神龙,开始焦躁,开始不安,他要释放魔气、要为非作歹、要毁天灭地逼着神龙下来,可看着水中倒映着的乌漆嘛黑,忽然僵住了。
他一下想起神龙的那句“丑东西”。
魔君开始看魔域下面的咒文,学习众魔向来不屑的化形之术。
于是,白昭华看到他出窍,魂魄去了已经化作虚无之境的上古沼泽,慢慢挣脱那团乌漆嘛黑……直至化形。
……他化形醒来时,魔域已经被南焱圣君灭了。
他好似不是很在意,继续等着神龙下来。
结果等了又等,从起初盼着神龙下凡镇压自己,到神龙从上面飞过也行,再到神龙千里传音骂他一句也好……日复一日,他没等到神龙,只等到天庭动荡,天帝神陨。
魔域的消失让他也逐渐虚弱起来,他仍赖在修罗山等待神龙下来。
那日,天边传来仙音,他等了太久,急不可耐冲了出去,可来的不是神龙,而是一只路过的鴸鸟。
他抓住鴸鸟,对准对方的金丹问:“龙呢?”
鴸鸟自然认得他,怕他拿了自己金丹,忙道:“尊上即将转世修仙,自有一番大作为!劝你尽早回头是岸,不可放肆!”
几日后,魔君倾尽修为化作最初的形态,投入轮回,前往修真界。
不料一身魔气根本进不了仙山,只好转世为靠着魔域崛起的天心宗某个宗主的儿子。
后面的那些,白昭华完全看不下去了。
天帝也不想让他看,带他转身道:“他转世后的父亲郁撼岳将他当做了练功的试验品,在他还是胎儿的时候,就对他使用新创的法诀……弄得记忆都没了,最后只模糊记得有个东西还在白水观。”
白昭华眼眶通红,他使劲儿揉眼睛,抬头的时候,已经从过去回到了上古沼泽。
天帝看着他不说话。
白昭华眼睛胀胀的,吸了吸鼻子,突然气道:“你不是最不喜欢干涉人间事么?现在干嘛要帮我?”
对方微顿,忽然移开视线别扭道:“这不是人间事,是我儿子的事,天天看你哭,马上要哭得水漫修罗山了,我能不管么?”
白昭华本来只是闷闷地掉眼泪,听他这么一说,哭得全身发抖:“我才不是你儿子!你都不认!”
天帝立马要给他擦眼泪,手却只能从他脸上穿过去,他苦笑道:“你叫我那么久的爹,我怎么可能不把你当儿子?”
白昭华哭得眼睛发红,张嘴要说话,眼睛猝然被蒙住了。
更准确来说,是被黑黑的东西擦拭着。
他感觉到一团飞扑过来的乌漆嘛黑把自己抱住,裹得紧紧的,他忙叫:“郁长霖!”
眼前的乌漆嘛黑抱住他,只是擦眼泪。
白昭华从黑缝隙里看向天帝。
天帝道:“你父母的龙珠拥有上古神力,你找出龙珠,也就帮他加快了重修神魔大道的时间,不过一时半会内意识不全。但他既然能跟着你,你就带他回去吧。”
白昭华望着他:“你呢?”
“我在这里,也在你那里。”那声音如春风和煦,无限包容,白昭华还要说什么,便感觉一双温热的手推着自己,“好孩子,回去吧。”
懵懵懂懂转过身,白昭华不由自主地低头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过浓重的黑夜,走过沼泽,风很大,乌漆嘛黑的怪物悄然变出了身体,用力牵着他的手,沉默不语。
白昭华忽然很想哭,眼睛酸得厉害,他忍住了,他要带着郁长霖尽快出去。
他抱着龙珠紧紧挨着郁长霖,走了几步又惦记着龙珠没介绍,忙哽声道:“这是诞下我的爹娘……他们会保佑咱们的。”又破涕而笑,“我爹娘好多啊。”
这里太冷了,第一阵寒风袭来时,身侧的黑影急忙俯身替他抵挡,又走了几步,蓦地把他抱了起来,亲了亲额头。
白昭华讶然看去,黑影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他还以为是自己把郁长霖压变形了,连忙要下来。
那个扭曲的黑影竭力笼罩着他,执拗道:
“小白龙,不准跑……我让你打,你让我抱抱。”
寒风静止,天好像一下就亮了。
曾经念念不忘,从初见时就想宣之于口的真心,越过无尽的年岁,在此时见光。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