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玉柱惊呆了。
一开始竟没有反应过来。
有隆科多的宠爱, 别说他在佟佳府上横着走,甚至就连在京城都能横着走,毕竟论起亲疏来,他见到皇上还得叫一声“皇伯父”, 谁敢不给他面子?
从小到大别说挨打, 就连重话都没被人说一句。
重重的拳头落在自己脸上, 打的玉柱是眼冒金星, 很快就恼羞成怒起来,嚷嚷道:“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不成?我可是你的舅舅!”
他不说这话还好, 一说这话弘昼却是愈发生气:“呵,舅舅?”
“你算是我哪门子的舅舅?”
“天底下有你这样当舅舅的人吗?”
玉柱气的不行, 很快就反击起来。
他虽比弘昼大上几岁,却是不折不扣的酒囊饭饱之辈, 比不上勤于练习骑射的弘昼。
弘昼一个翻身,竟坐在了玉柱身上,左一拳右一拳左右开弓起来。
原本气急败坏的玉柱很快就连连求饶起来,哭爹喊娘道:“弘昼小阿哥,我, 我错了!”
“求求你, 别打了!”
“呜呜, 好疼啊!”
……
一旁的小厮们见状是干着急,想上前却不敢上前。
好在有个小厮机灵些, 连忙去请岳阿托来。
等着岳阿托过来,瞧见这一幕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玉柱被打的满脸青紫, 更是眼泪鼻涕横飞,偏偏弘昼还不解气, 手上动作不停,嘴里更是嚷嚷道:“……男女之事向来讲究个你情我愿,别人姑娘不愿意你就算了呗!”
“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你不懂吗?”
“就你这蠢货也配当我舅舅?”
岳阿托生怕玉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连忙上前拽住弘昼,道:“弘昼小阿哥息怒!”
“可不能再打了,若是再打,就要出事了!”
他将弘昼制住后忙冲着身边的小厮使眼色,小厮们是眼疾手快将玉柱拖走了。
等着屋子里没了旁人,岳阿托这才开口道:“你这又是何必了?打这样的人,简直是脏了自己的手!”
弘昼微微一愣,这才会过意来:“舅舅,您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不是?”
“外头跪着的那人乃是朝中大员,可玉柱瞧中别人的姑娘,说要娶就非得娶回家,天子脚下他都敢如此,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王法了?”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担心玉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以舅公的性子便是拼了命也要替玉柱报仇的。”
“但我可不怕,这件事不管怎么闹我都是站得住脚的,大不了被皇玛法或阿玛打一顿板子就是了……”
岳阿托见状是微微叹了口气。
弘昼从岳阿托的嘴里知道了很多事情。
比如,原先李四儿在的时候玉柱就极得隆科多疼爱,自李四儿死后,玉柱更是张狂的没边起来,岳阿托母子原打算管一管的,谁知道隆科多却将他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久而久之,他们便再也不管,任由着玉柱张狂。
比如,玉柱虽年纪不大,却是纵情酒色,身边的丫鬟就没有没被他睡过的。
又比如,玉柱要强娶吴扎库格格一事,隆科多是知情的,甚至是默认的,毕竟玉柱对隆科多说了,只要能将吴扎库格格娶进门,他就一定好好念书,再不胡闹……
说到最后,岳阿托是连连摇头,苦笑道:“这等说辞,连我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可奈何阿玛却是信了。”
“那五什图大人在咱们家门口跪了这么久,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我就算知道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忤逆了阿玛的意思不成?”
弘昼好不容易熄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气鼓鼓道:“舅舅,我知道纵然李四儿去世后,您和舅婆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你们怕舅公不高兴,我可不怕!”
这话说完,他就大步流星走了。
当然,临走之前他还不忘派人给玉柱传话——以后若再叫他知道玉柱敢去骚扰吴扎库格格一家,他就不是揍玉柱一顿这么简单了,他更是限期三日之内交出五什图的弟弟,不然,后果自负。
弘昼刚走出佟佳府大门,就见到了门口的五什图正翘首企盼。
见状,弘昼只道:“……方才我已狠狠教训了玉柱一顿,也命他三日内将您弟弟送回去。”
“至于您的长子摔断了腿,我可以请太医过去给他看看。”
“还有您的长女惨遭夫家休弃,叫我说,这也不算什么坏事,她那夫家如今因权势不得不低头,连自己的妻子都能不管,谁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缺德事情来?说不准您那长女留在家中日子还好过些!”
说着,他更是咧嘴一笑:“我该回去了。”
“若是玉柱再敢骚扰你们一家,您直接派人来太子府找我就是了。”
“我叫弘昼!”
因他今日耽搁了太长时间,不便多做停留,这话说完就匆匆走了。
倒是五什图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不是人人都说弘昼小阿哥是个混世小魔王吗?怎么这样热心肠?可见人生在世,真的不能人云亦云。
弘昼紧赶慢赶赶了回去,今日他运气还算不错,他回来时四爷还没回来。
弘昼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将这件事告诉四爷。
在他的印象里,四爷向来是个恪守规矩之人,即便旁人做错了事,也该按照规矩来惩处。
吴扎库格格一事,玉柱有错,在四爷看来,他大概也是有错的。
所以等弘昼听说四爷回来后,前去与四爷请安时,对这事儿是绝口不提。
倒是细心的四爷察觉到他袖口有血迹,不免问了几句。
弘昼却是漫不经心道:“阿玛,没事儿的,不过方才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条乱叫的野狗而已。”
如今的四爷不仅要料理朝中琐事,还要时刻盯着老八与老十四的动向,比起从前来是愈发忙了,便没计较这些事。
***
玉柱的忙碌丝毫不逊色于四爷,自弘昼走后,玉柱又是忙着请大夫,又是忙着送信给隆科多告状。
原本以在前去西宁路上的隆科多收到信,匆匆赶回了京城。
父子两人相见。
一个伤心愤懑。
一个心痛不已。
隆科多到底是只老狐狸,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匆匆进宫给皇上赔罪。
他一开口就给吴扎库格格定论为狐狸精,用他的话来说,吴扎库格格先是与玉柱纠缠不清,再与弘昼勾三搭四,继而惹得弘昼一个不高兴对玉柱大打出手。
到了最后,他心痛难受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老臣知道自己教子不善,可玉柱却被弘昼小阿哥打的鼻青脸肿,几日下不来床。”
“若皇上真的要罚,老臣愿替那混账小子受过。”
他在皇上装腔作势哭过许多次,可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样是真心的。
这是李四儿留给他唯一的血脉啊!
若李四儿泉下有知,定会怪他的!
一想到这里,隆科多哭的是伤心欲绝。
可他一抬头,竟发现皇上面上竟带着几分喜色,语气中也带着难以自持的雀跃:“你说,弘昼因一个女子与玉柱大打出手?”
唯有老天爷知道他老人家盼这一天盼了多久啊!
隆科多愣了愣,忙解释道:“皇上,不是弘昼与玉柱两人大打出手。”
“是弘昼听说玉柱与那女子来往过密,所以上门打人……”
皇上一旦偏心起来,这心就偏的没边了。
如今皇上可不在意这些小细节,当然,他老人家更是笃定弘昼可不是这等胡来之人,只感兴趣道:“那姑娘是哪家的格格?是不是容貌过人?”
说着,他老人家面上的笑意更是挡都挡不住:“弘昼这孩子虽有几分莽撞,却很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想必定对那女子十分上心。”
“对了,你可有见过那女子?”
“也不知道她家世如何,若是能寻个理由将人接进宫来看看就好了……”
隆科多惊呆了。
他进宫可是来告状的,可不是来给皇上送孙媳妇的!
他忙道:“还请皇上三思。”
“老臣知道您一直惦记着弘昼小阿哥的亲事,可那等水性杨花的女人,怎么能够嫁入皇家?”
说着,他更是提醒起皇上来:“还有,老臣今日是来皇上跟前赔罪的。”
呵,说是赔罪,说白了就是想为玉柱找回场子。
他早就想好了,什么逼迫吴扎库格格为侧福晋,什么害得五什图弟弟下落不明……这些事与他的玉柱有什么关系?捉贼得拿赃,没有证据,便是皇上也不能随便给人定罪的!
倒是弘昼打玉柱一事多少人都看着,他就不信皇上会耍赖。
但如今在他看来,好像情况和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一开始皇上听说弘昼与玉柱大打出手,还是挺担心的,不过听说是弘昼单方面揍玉柱后,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他老人家虽在深宫,却也是听说过佟佳府上的一些破事的,这玉柱早就被隆科多娇惯的不像样子,是该好好被教训一番:“你既有心替玉柱来朕跟前赔罪,那朕不对你小惩大戒一番,想必你心里也过意不去。”
“既然如此,那朕便罚你三个月的俸禄吧!”
说着,他又道:“对了,你还没说你到底见没见过这姑娘了!”
第 132 章
隆科多听到这里, 若是再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怕是连傻子都不如了。
他强撑着笑道:“回皇上的话,老臣,老臣……也没见过这位吴扎库格格了。”
皇上“哦”了一声, 语气中满是失望。
他想, 这吴扎库格格身份并不算出挑, 也不知道该寻个什么样的法子见一见。
弘昼喜欢的姑娘想必不会差, 只是也不知道这姑娘好不好生养……
隆科多跪在地上,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过了好一会, 他才听到皇上淡淡道:“好了,朕知道了, 你下去吧。”
就这?
隆科多惊呆了。
自己的宝贝儿子玉柱被揍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还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那弘昼小崽子竟什么事都没有?
皇上一眼就看出了隆科多的心思,没好气道:“怎么,你还不下去?”
“打算朕留你在这儿用午膳吗啊?”
说着,他更是道:“若是你真不肯走,那朕就好好与你说道说道你突然回京一事!”
这可把隆科多吓得屁滚尿流, 转身就跑了。
回去之后, 隆科多对着宝贝儿子玉柱是心痛不已。
这玉柱不愧为李四儿的儿子, 性子与李四儿差不多,见隆科多讪讪而归, 又是哭又是闹的,话里话外皆指责隆科多不仅没能护好他的额娘, 更是连自己都护不住, 就差没指着隆科多的鼻子说他不配当人老子。
若换成岳阿托说这话,隆科多早就两脚上去了。
但对着玉柱, 隆科多难受的是老泪纵横,觉得对不起宝贝儿子玉柱和故去爱人李四儿,最后离京之前是放下话道:“玉柱,你放心,旁人欠你们母子俩的,我一定要他们千百倍还回来。”
这话说完,他便马不停蹄走了。
一开始他想的是自己年纪大了,坐马车偷偷去西宁。
但如今他却是改了主意,要骑马前去西宁,这样速度能快些。
他已是迫不及待想与老八,老十四等人碰面,迫不及待想要将四爷等人拉下马。
只是他却忘了,他如今已是五六十岁的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一路舟车劳顿?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
等着隆科多一走,皇上就皱眉沉思起来。
方才从隆科多的只言片语中,皇上知道这吴扎库格格是谁家的姑娘,可他总不能大剌剌将人宣进宫,说“朕的孙儿为你揍人了,朕将你叫进宫,看看你这姑娘怎么样”吧?
向来果决英明的皇上都觉得为难起来。
皇上足足想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i做出了微服私访的决定。
魏珠听到这话时,不免吓了一跳,吓得他是三魂都丢了两魂半,忙道:“还请皇上三思啊!”
“如今您年纪大了,就算您想要微服私访,也得多带几个人才是啊!”
若皇上在外有个三长两短,他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皇上却是挥挥手道:“无妨。”
“朕也就是去看看这吴扎库格格如何而已。”
“朕方才是左思右想,倒也不是不能将这吴扎库格格接进宫相看一二,只是姑娘家进宫后难免束手束脚的,并不能真的看出她的秉性来。”
一旁的魏珠有几分迟疑,想了想还是道:“皇上,就算您出宫,难不成还能大剌剌去见人家闺阁中的格格不成?”
皇上仔细一想,这才觉得自己是关心则乱,笑着道:“朕因为弘昼的亲事真的是急糊涂了……”
魏珠对这话颇为赞同。
好在皇上略想了想,就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他径直去了翊坤宫。
惠妃娘娘一听说这事儿,与皇上一样面上带着喜色。
惠妃娘娘听皇上说要自己帮着打听打听吴扎库格格一事,是连声称好:“……正巧臣妾家中有个侄孙儿如今到了说亲的年纪,臣妾便以这个理由要他们去打听打听。”
“虽说弘昼向来眼光毒辣,但年纪轻轻少少年郎总有看走眼的时候。”
“臣妾想,这件事还是先不声张为好,若这吴扎库格格真不是个好的,也有个回旋的余地。”
皇上点点头道:“朕与你想的一样。”
“特别是弘昼如今十四五岁,正是好面子的时候,前脚还放话说不愿成亲,若叫他知晓我们知道这事儿,面上肯定回挂不住的……”
三日之后。
惠妃娘娘就将这吴扎库格格打听的是清清楚楚。
吴扎库格格乃家中幼女,模样出众,性子温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也正是因此,所以玉柱张罗想将人娶进家门,隆科多不仅没反对,反倒格外赞同。
皇上听了这话是眉开眼笑的。
惠妃娘娘却是皱眉道:“……不过臣妾却是听说这位吴扎库格格平素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应该做不出与人私相授受一事来的,您说,这事儿会不会是弘昼一厢情愿?”
她老人家也是个“大聪明”,如今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极有可能:“您想啊,弘昼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
“若他真的与这吴扎库格格两情相悦,怎会不央求您赐婚?”
“大概是郎有情妾无意。”
“咱们瞧这孩子自是怎么瞧是怎么好,但兴许旁人看来,这孩子就有些不稳重!”
原本面上满是笑意的皇上听闻这话却是皱起眉来:“你这话不无道理。”
两人是商量来商量去,是既高兴又为难。
最后皇上是想了又想,决定给弘昼赐婚。
对。
没错。
就是赐婚。
他老人家想的周全,想着不管是弘昼单相思也好,还是与吴扎库格格两情相悦也好,这门亲事都是极好的。
反正早成亲,晚成亲,这门亲事都是跑不了的。
惠妃娘娘也跟着高兴坏了,连连道:“皇上英明。”
她派人事无巨细摸查了吴扎库格格的底细,旁人却误会她真想替自家侄孙儿说亲,有些话就未说。
比如,吴扎库格格被玉柱惦记上的事儿。
比如,弘昼与吴扎库格格素不相识。
又比如,弘昼为吴扎库格格出头是因路见不平的缘故。
在旁人看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儿。
皇上很快就拟定圣旨,派人去太子府和吴扎库府上传旨。
五什图收到圣旨时只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似的。
这几日他正为了吴扎库格格头疼。
虽说玉柱没有继续纠缠吴扎库格格,可这件事,但凡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能打听到,纵然吴扎库格格才情出众,模样出挑,可谁又敢将吴扎库格格娶回去?
这几日,他头发都白了不少,私下偷偷与福晋议论,说什么弘昼小阿哥如今尚未定亲,若是吴扎库格格能定下这样一位出众的儿郎就好了。
吴扎库福晋一听这话就说他在痴人说梦。
如今美梦成了真,他高兴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说话都不利索:“臣,臣谢恩……”
***
弘昼听说紫禁城来人时,他正窝在弘历院子里看富察·容月给未出世的侄儿侄女做新衣裳。
弘昼看的是专心极了,更是道:“可真快呀,再过三四个月孩子就要出来了。”
“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想必都是个听话的,也不闹您。”
他是知道历史上的富察·容月是有两个儿子的,可两个儿子都没能平安长大。
他不知道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但如今他能做的是多提点富察·容月几句:“我听额娘说过,我生下来时是早产,按理说是活不长的。”
“可额娘在怀有身孕时每天早晚散步,所以不光额娘身子好得很,就连我身子也还不错。”
“嫂嫂,你若是闲着没事儿也多走走转转,这样对你和腹中的孩子都好。”
富察·容月是连连称是。
三人正说着话时,就有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五阿哥,奴才可算是找到您了!”
他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道:“您快出去接旨吧!”
弘昼面上是波澜不惊。
皇上对他的好,是阖府皆知,想必是皇上又赏了他什么好东西。
等着弘昼慢悠悠出去,跪下接旨时,谁知道刚听没两句就呆住了。
什么?
皇玛法给他赐婚了?
赐的还是吴扎库格格?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便是弘昼聪明过人,却是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他心里,皇上一向是个言出必行之人,如今听到宣读圣旨的太监欢天喜地道:“……弘昼小阿哥,您可是高兴坏了?”
“皇上说了,虽说德妃娘娘孝期未过,但这门亲事却是皇上赐下的,想必无人敢多嘴议论的。”
除了弘昼。
所有人都是欢天喜地的。
弘昼想笑,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一直以来,他都下定决心要与自己未来的妻子一世一双人,定要娶一个自己喜欢且喜欢自己的妻子,如今这叫怎么一回事?
弘昼低声道:“不对啊,公公,是不是皇玛法弄错了?”
为首的太监面上笑意淡了两分:“弘昼小阿哥,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么大的事儿,皇上怎么会弄错?”
他只觉得弘昼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有皇上老糊涂的意思。
弘昼沉着脸道:“不行,我得进宫一趟,我得问问皇玛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 133 章
弘昼急匆匆赶到御书房时, 正见着皇上与礼部尚书商讨弘昼的亲事:“……弘昼的亲事是越早越好,若有好日子,叫两个孩子今年就成亲吧。”
“但万万不能因时间紧张就对弘昼的亲事仓促,务必要与弘历的亲事一样, 办的是尽善尽美!”
以礼部尚书为首的一干人自是连连称是。
弘昼一进来, 就看到了满脸喜色的皇上。
纵然皇上并不是个严苛的老人儿, 时常面上带笑。
但今日他老人家面上的笑容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
弘昼有气无力喊了一声:“皇玛法。”
这下, 皇上面上是笑意更甚:“弘昼来了?”
很快他老人家就发现弘昼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哦。
他知道了。
人逢喜事,多少会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的。
一想到这里, 皇上是愈发高兴了:“弘昼,你对这门亲事可还满意?朕知道, 你极喜欢那位吴扎库格格,这等事啊, 你就该早些与朕说的,朕就能早日给你赐婚,也就不会有后来你与隆科多那小儿子有为了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一事了。”
弘昼:???
这都什么和什么?
聪明如他,知道他和皇上之间肯定有些误会的。
弘昼是又急又慌, 一股脑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比如, 他替吴扎库格格出头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比如, 隆科多这老贼嘴里就没几句实话,在皇上跟前污蔑他了。
又比如, 如今他别说对吴扎库格格情根深种,就连吴扎库格格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听到了最后, 皇上面上是半点笑意都没有。
其实一开始他老人家不是没想过其中会有什么误会, 但人老了,一高兴难免有糊涂的时候, 光顾着高兴,竟匆匆茫茫将这门亲事赐下了。
他老人家答应的事向来没有食言的道理,说不会逼迫弘昼早早成婚就不会逼迫弘昼早早成婚的。
他老人家沉着脸,先是将隆科多狠狠咒骂一顿,继而又道:“……这件事说起来都是朕的不是,可是圣旨已下,再不好有回旋的余地。”
“朕之前也要惠妃差人打听过这位吴扎库格格,她容貌出挑,更是温柔贤淑,的确是个良配。”
顿了顿,他更是试探道:“你若真不愿娶人家,朕也不是不能帮你想想办法。”
“只是大清女子身份地位虽比前朝强上许多,但女子的地位仍比男子低许多。”
“若吴扎库格格再退了这门亲事,众人联想到之前玉柱对她纠缠一事,只怕她这辈子就毁了。”
弘昼听闻这话,微微愣了一愣。
他想。
当日他狠狠将玉柱那畜生揍了一顿,就是不想吴扎库格格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若他再退了与吴扎库格格的亲事,岂不是将吴扎库格格从火坑中救出来,又狠狠将人推到深渊中去?
皇上看着他如此脸色,微微叹了口气:“朕记得,你从很小的时候就口口声声与朕说想要一世一双人。”
“一开始,朕只以为你在说笑,可如今看来,只怕是真的。”
“既然如此,与其你将吴扎库格格娶回去相看生厌,不如先想清楚,不然,到时候你们都会觉得日子难过的很。”
说着,他老人家更是拍了拍弘昼的肩膀,道:“朕也知道这件事是朕的疏漏,若你不愿结下这门亲事,朕会好好想想办法的,至于吴扎库格格那边,朕也会好好弥补她一番,若是他们家有合适的人选,朕再替他们赐婚就是了。”
“你啊,不要有心理负担,朕虽想要你早早成亲,却更希望你能幸福快活。”
弘昼一听这话脸色就是一变,正色道:“皇玛法,话不能这样说。”
“我是您的孙儿,您心疼我,想要我一辈子能够幸幸福福,快快乐乐的。”
“人家吴扎库格格还不是有父有母,有祖父有祖母的,他们家的长辈还不是希望她能一辈子幸幸福福的?”
皇上只不知可否笑了笑,说给弘昼三日的时间,让他好好想想这件事。
到了最后,弘昼是失魂落魄出宫。
他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般模样出宫。
偏偏他一贯没什么架子,一路出宫,路上贺喜声不断。
弘昼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里别提多难受。
等着弘昼回到太子府,发现太子府上下所有人的反应是更加夸张,一个个眉开眼笑,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小豆子更是率先迎了过来,欢天喜地说不光四爷给他们这些近身伺候弘昼的人赏了三个月的月钱,就连太子府上下所有人都跟着涨了一个月的月钱。
至于内院中的耿侧福晋,那就更夸张了。
耿侧福晋不光赏了缓福轩和弘昼身边伺候的人,甚至还差人去买了烟花,说这等喜事,自然要好好庆贺一番。
到了最后,小豆子才意识到不对劲,低声道:“阿哥,您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弘昼摇摇头,直说没事儿。
他前脚刚回去,后脚耿侧福晋就差人来了,请他回缓福轩商议该给吴扎库格格什么见面礼一事。
弘昼毫不犹豫回绝了,直说自己想在床上好好躺一躺。
没一会儿,富察·容月差人请他过去小坐片刻。
弘昼也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
再一会,弘历竟亲自过来了。
弘历与弘昼一起长大,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弘历只觉得弘昼有些不对劲,所以想要过来看看。
守在门口的小豆子却为难道:“四阿哥见谅,阿哥从宫里头一出来就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说谁也不见。”
“方才耿侧福晋差人来请,阿哥都不愿意见了。”
“不如您先回去?等着阿哥心情好了之后,奴才与他说一声,他去找您?”
弘历听闻这话只好点头:“那就叫弟弟好好休息吧。”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谁知道弘历刚走出门,就见到了迎面走来的四爷,弘历道:“阿玛,您可是来看弟弟的?弟弟说是心情不好,谁都不见。”
四爷原是高高兴兴的。
若不是因他高兴,可不会赏了满院子奴才月钱。
听了这话,他是微微皱眉:“寻常人订了亲是高兴不已,弘昼这是怎么了?”
知子莫若父,他还是听了解弘昼的,抬脚就道:“走,咱们看看他去。”
弘历本就担心弘昼担心的紧,连跟在了四爷身后。
小豆子敢拦弘历,却是不敢拦四爷的。
四爷畅通无阻走了进去。
正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弘昼听到脚步声,有气无力道:“谁呀?我都说了,我谁也不见!”
四爷瞧见这一幕是微微一愣。
弘昼长到这么大,他还没见过弘昼因什么事情这样烦恼。
弘昼半天没听到人说话。
他扭头一看,见到了面色关切的四爷和弘历,微微叹了口气:“阿玛,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四爷一开口就道:“弘昼,你怎么了?”
“可是因皇阿玛赐下的这门亲事不满意?”
弘昼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可想了想,他又摇了摇头:“我连见都没见过吴扎库格格,也不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听到最后,弘历都听傻了。
还,还能这样?
倒是四爷很快就反应过来,皇上还是希望弘昼能娶吴扎库格格为妻的。
但皇上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不会强按着弘昼的头逼着他去娶吴扎库格格。
他想了想,便道:“我与皇阿玛想的一样,你若真心想结这门亲事,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可若你真的不喜欢吴扎库格格,这门亲事不结也罢,虽说这件事对吴扎库格格不公平,但总比将她娶回来日日怠慢她的好,总有别的办法能弥补一二。”
说着,他更是道:“你若犹豫不决,不如我带你去吴扎库府上做做客,两人先见个面如何?你还有三天的时间了,这三日里,你好好想想,多斟酌一二。”
弘历也跟着道:“这法子倒是好得很,若你们真的看彼此不顺眼,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这世上办法总比问题多的。”
弘昼想了想,觉得这话颇有道理。
翌日。
四爷早早就回府了,带着弘昼出门直奔吴扎库府上而去。
接到消息的五什图早就带着家中男眷守在门口,一见到四爷与弘昼,忙跪地请安。
四爷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不必多礼。”
虽说五什图并不是朝中什么关键人物,但四爷一向是个事无巨细的性子,大事小事都喜欢亲自过问,所以他与五什图也是有些来往的,更是对五什图印象很是不错。
甚至之前他有心操持弘昼的亲事,还想过替弘昼求娶吴扎库格格。
五什图自然也知道四爷今日是为何事而来,只不动声色与四爷说话,说四爷与弘昼今日到来令他们家蓬荜生辉,到了最后更是请四爷与弘昼到正院喝茶。
到了最后,他更是含笑开口道:“太子爷今日来的正好,臣前几日才得了一罐上好的明前龙井,而小女正好在跟着嬷嬷学习茶道,不如要小女为您斟茶一杯?”
四爷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有心看看我未来的儿媳妇。”
五什图活了半辈子,向来谦逊,唯独对自己的小女儿是信心十足,当即就吩咐人将吴扎库格格请过来。
第 134 章
很快吴扎库格格就端着茶盅走了进来。
弘昼见着吴扎库格格四平八稳走了进来。
他不得不承认, 吴扎库格格是个长得很美的女子,纵然年纪不大,却仍是五官出挑,肤色白皙, 可见以后定是个倾国倾城之姿的美人儿。
偏偏她面容谦逊, 行为端庄, 似半点不知自己容貌出众。
这世上的美人儿有很多种, 其中之一就是美而不自知。
美貌之中带着娇憨,带着纯善, 带着天真。
别说弘昼,就连四爷瞧见这吴扎库格格, 见吴扎库格格稳稳当当为他们奉上茶水,都忍不住微微颔首。
吴扎库格格替弘昼奉茶时, 更是双颊微红,一副害羞的模样。
四爷见了,只觉得这小姑娘果然是招人喜欢。
吴扎库格格的露面只是昙花一现,四爷再次与五什图闲话家常起来,略说了几句话, 他就起身告辞。
平日顽皮活泼的弘昼今日像变了个人似的, 话格外少。
等他跟到四爷身后行至吴扎库府门口时, 想了想,到底还是与五什图开口道:“伯父, 我想见一见吴扎库格格。”
“我有几句话想要与她说。”
五什图微微一愣。
这事儿并不合乎规矩。
他下意识扫了眼四爷,见四爷并未说话, 这才应好。
自弘昼帮着他们一家后, 他就听说了弘昼做的些不着边际之事,也知道这位小阿哥向来是不按常理出牌。
弘昼很快跟在丫鬟身后到了花厅。
他略等了等, 吴扎库格格这才姗姗来迟:“弘昼小阿哥……”
弘昼扫了她一眼,见她面上带着几分担心,几分羞赧,便道:“吴扎库格格,你别担心,我今日过来只是有几句话要与你说的。”
他一五一十,半点没隐瞒的将他与吴扎库格格这门婚事的来龙去脉说了,眼瞅着吴扎库格格眼眶泛红,却强撑着不要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他忙解释道:“……你别哭啊,我今日过来并不是要退亲的,我只是有些话想与你说清楚。”
“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缘分,反正……我还是挺信的。”
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既然咱们之间阴差阳错得皇玛法赐婚,这大概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吧。”
“以后我不会娶侧福晋,不会纳妾,只是……我当初想的是娶个我喜欢且又喜欢我的,今日是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我对你虽印象不错,但喜欢却是谈不上的。”
“若能成亲,我定会好好对你,会努力喜欢上你,会努力当个好丈夫。”
“可是感情这种东西不是勉强就有用的,我,我也不敢保证以后一定会喜欢上你。”
说到这里,弘昼已见着吴扎库格格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忙道:“你别哭啊!”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要退亲的意思,也不是吓唬你,只是我觉得男子也好,还是女子也好,自己的亲事自己也是能说的算的,成亲之前咱们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你也想好了,想着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我。”
“若是你不愿意,只管告诉我一声,我定会想方设法退了这门亲事的。”
吴扎库格格是眼泪不断,抽噎的说不出话来。
弘昼更是急急忙忙解释道:“皇玛法与我说过,这门亲事是误会。”
“若你真要退亲,他老人家定会尽他所能将你的损失降低到最小……”
直到这一刻看着吴扎库格格的眼泪,他这才惊觉自己好像做错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不比新时代女性,出嫁之前以父为天,出嫁之后以夫为天。
他的有些话,好像并不适合这个朝代。
弘昼眼瞅着吴扎库格格簌簌的眼泪,只能干巴巴劝着,也不能上手帮着擦眼泪。
到了最后,好不容易等着吴扎库格格止的差不多,他这才道:“这,你好好想两日吧,若两日之内你没差人送话给我,皇玛法就会要礼部和钦天监为我们选定日子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吴扎库格格就抽噎道:“弘昼小阿哥,这门亲事我是愿意的。”
她面上仍挂着泪痕,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更是难得直视弘昼道:“我早就听人说过你是个性子洒脱之人,既然如此,我当着你的面,也就有什么说什么。”
“我的年龄在京中不算小,这几年却是亲事一直艰难,后来更是碰上了玉柱。”
“当时族中不少人都劝我嫁给玉柱算了,免得牵连族中人。”
“说句不怕弘昼小阿哥笑话的话,我当初曾想过在花轿之上一死了之,既全了父母双亲的养育之恩,又能够不叫玉柱得逞……我与弘昼小阿哥想的一样,只求一世一双人。”
说到这里,她嘴角泛起几分苦笑来:“可惜家中姐妹听到我这话都说我在痴人说梦,说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儿,更没有不好色的男人。”
“今日听到弘昼小阿哥这番话,我这才知道世上的确是有这种人的。”
“您对我有救命之恩,若您有心上人,大可毫不犹豫回绝了这门亲事。”
“若是您没有心上人或倾慕的女子,我愿意嫁给您为妻。”
这样一番话是她这辈子说过最大胆的话。
甚至说这话时,她身子忍不住微微在发抖。
弘昼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正色道:“好,格格放心,我定不会负你的。”
等他走出屋子大门的时候,有种很奇异的感觉。
他和吴扎库格格今日才见了第一面,甚至连吴扎库格格的名字都不知道,两人却定下了亲事。
他不敢保证自己以后会不会爱上吴扎库格格。
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是个好丈夫。
他原以为自己与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但如今看来,他已是渐渐融入其中。
等着弘昼行至大门口时。
五什图正陪着四爷说话,心里是七上八下的,想着这位出其不意的弘昼到底要做什么。
弘昼过去只道:“伯父,我与吴扎库格格说话说完了。”
顿了顿,他道:“敢问伯父吴扎库格格叫什么名字?”
他觉得每次一口一个“吴扎库格格”,还是怪见外的。
四爷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他知道,这门亲事成了。
五什图却不解道:“她叫明月。”
“是个好名字。”弘昼称赞了一声,则与四爷走了。
等着父子两人上了马车,四爷这才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应下这门亲事。”
父子两人相处十几年,他自诩还是了解弘昼的,弘昼是个心肠还不错的孩子,却不是个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的人。
若弘昼只是举手之劳去帮助别人,他是愿意的,可舍去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成全另一个人的幸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道:“阿玛,您知道吗?”
“从前我听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觉得好笑,觉得完全素不相识的两个人怎么能结为夫妻?后来额娘还时常劝慰我,说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不少夫妻一辈子也是和和美美。”
“如今我看到吴扎库格格,不,看到明月,觉得我和她也会和和美美的。”
先婚后爱,这等事他也听说过不少。
四爷扫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自己这个顽皮的儿子好像长大了。
四爷好奇道:“可若以后你碰上自己喜欢的女子了该怎么办?我可是记得你几次说过不娶侧福晋,不纳妾的。”
“这是自然,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弘昼点点头,正色道:“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懂得克制。”
“一个女子为你生儿育女,洗手做羹汤,难免会憔悴一二。”
“这世上什么都不缺,自也不缺美人儿。”
“哪个好男人会见一个爱一个?”
顿了顿,他更是道:“即便真有让人心动的,离她远些就是了。”
“时间久了,自然不记得了。”
“这世上有许多有意义的事!”
四爷听了这话更是忍不住微微颔首。
幸好他不重欲,不然今日就要被这小崽子骂的是狗血喷头。
经过今日一事,他对弘昼的亲事是彻底放心,差人进宫回禀皇上了一声。
等着弘昼回去之后,先去了缓福轩给耿侧福晋请安,话里话外的意思皆说他知道耿侧福晋这些日子寂寥,毕竟钮祜禄格格有了儿媳妇与耿侧福晋说话的时间就少了,以后啊,耿侧福晋也是有儿媳妇的人。
耿侧福晋听闻这话甚至高兴的落泪下来,哽咽道:“额娘盼这一日不知道盼了多久。”
弘昼心知弘历与富察·容月也是关心自己的,便又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们两个。
弘历自是高兴不已,富察·容月是笑着道:“吴扎库格格闺名中也有个‘月’字,可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大家都高兴坏了。
可要说最高兴的,还是御书房内的皇上。
皇上听说这消息后微微愣了一愣,继而面上浮现欢喜之色:“朕盼这一天不知道盼了多久啊,弘昼这孩子与旁人不一样,他若是不愿的事情,谁都勉强不来。”
“朕如今已年过七旬,就怕看不到他娶妻生子这一日……”
第 135 章
这话听的魏珠连忙跪下道:“皇上说的这叫什么话?您是天子, 定会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皇上却是直摆手:“这等话旁人说说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跟着凑热闹起来?”
“当年朕答应过弘昼,定要看到他的孩子出生,最好还能看到他的孩子成亲生子, 朕答应过他, 总不能食言吧。”
就连魏珠都看得出来皇上是心情大好。
很快, 钦天监和礼部就算出来了合适的日子。
明年八月十二。
当这好消息送到太子府时, 弘昼微微愣了一愣:“这也太早了点吧?”
明年他才十五岁了。
前来传话的是陈顺子,说起来他也是看着弘昼长大的, 如今面上笑成了一朵花:“瞧弘昼小阿哥这话说的,皇上听说这日子, 还嫌礼部与钦天监办事不利,这日子定的太晚了些。”
“明年您都十五岁啦, 不早了,好些八旗子弟这般年纪都已经当阿玛了。”
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弘昼可算是听明白了。
他们恨不得自己今日就成亲,今晚就洞房,明日就能变出个孩子来。
弘昼是有气无力道:“好吧。”
等着他从乾清宫谢恩回来,一日日的过去, 太子府就喜气洋洋起来。
四爷索性做主将弘时原先的院子划给了弘历, 又命人将弘昼院子旁边的空地也用了起来, 更是对弘昼打趣道:“……你不是早就眼馋弘历院子里有小厨房吗?这下你院子里也有小厨房了,再想吃什么就不必四处去蹭饭了。”
一开始弘昼想着小小年纪要娶妻多少有些不适应, 更觉别扭。
如今他已坦然接受这件事,笑着道:“这是自然。”
“我已命小豆子帮我打听打听哪里有好的厨娘, 到时候阿玛你们别日日来我院子蹭饭了。”
四爷等人是笑声不断。
打从弘昼小时候, 耿侧福晋就是对他又爱又气,一直盼着有个女儿, 如今有了儿媳妇,也就是有了女儿。
当她听四爷说起吴扎库格格模样又好性子又好时,一挥手就说要弘昼从缓福轩选两个厨娘。
用她的话来说,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了她儿媳妇。
弘昼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真是沾了吴扎库格格的光。
等着弘昼的腊货铺子生意红红火火时,富察·容月平安诞下了个女儿。
当弘昼听说这消息时,他正在书房里扒拉算盘珠子算账。
虽说腊货铺子只开了一个月,但麻辣香肠却是出奇的抢手,再加上他价钱定的不贵,世家勋贵直接在他铺子里将年货包圆。
就连那寻常老百姓,也能进去逛一逛,尝一尝。
原先天香楼一楼被弘昼设成了铺子,二楼则设成了酒楼。
虽说里头的装潢比不得从前的天香楼,可手艺却比天香楼更胜一筹,有当初在天香楼任职的厨子,还有放出宫的御厨……甚至弘昼为了造势,还打出旗号广招天下名厨,甚至为一楼和二楼各设了接地气的名字。
一楼的腊货铺子就叫“京城腊货铺”。
二楼的酒楼就叫“京城小饭馆”。
用他的话来说,要打造大清第一平价酒楼。
四爷听说这事儿时是直皱眉,好奇道:“……就二楼那么大点地方,你每道菜的价钱设的这样低,工钱可赚的回来?”
要知道京城中手艺出众的厨子们工钱可不低。
但很快,四爷就再次对弘昼刮目相看起来。
因京城小饭馆价钱不贵,每日排队的人恨不得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关键是弘昼还不准人排队。
一来二去的。
人人都以能吃到京城小饭馆的菜为时兴。
那些喜欢凑热闹的世家勋贵们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自想要凑凑热闹。
弘昼适时推出了外送业务。
毕竟他这饭馆里从两文钱一个的韭菜盒子到二百两一盘溏心鲍都有,主打一个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对老百姓们是如吹风般温柔,可对那些有钱人简直比当初的老九还要狠。
他更是差小豆子四处宣扬,京中一众有钱人便以能在京城小饭馆一掷千金为荣。
不过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京城小饭馆在京中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一次四爷下朝想着时间尚早,想去看看弘昼那铺子倒闭没有,谁知道刚到了街口,马车竟堵的走不动了。
不问不知道,听苏培盛一说,四爷却是吓了一大跳。
原来排队的人竟排了半条街。
所以仅仅两三个月的时间,弘昼就赚的是富的流油。
反正他是一分钱的本钱没掏,得的分红是纯赚!
所以当弘昼听说富察·容月平安诞下个女儿后,不仅是一蹦三尺高,更是掏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一个硕大无比的长命锁。
谁人看到这长命锁都得惊叹几声。
一来是这长命锁虽大虽重,却是半点不显笨重,请了京中最有名的师傅打造而成。
二来是这长命锁上更是镶着硕大明亮的宝石。
嘿嘿,这宝石是弘昼从皇上那里薅来的。
如今弘昼抓起长命锁就直往隔壁跑,当他看着躺在襁褓里,小脸皱皱巴巴的侄女时,连忙将准备好的长命锁拿出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准备的长命锁竟比小侄女的脸都要大。
弘历在一旁直笑:“……被你这礼物一衬,别说旁人的礼物不敢拿出来,就连我的礼物都不敢拿出来,显得咱们对安安的心意不够似的。”
弘昼是豪横万丈道:“这有什么?”
“我这当叔叔的最近很是赚了些银子,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给侄女的见面礼自不能太小气了!”
说着,他更是后知后觉道:“她叫安安?”
弘历微微颔首:“对。”
“我和容月一早就觉得这一胎是男是女无所谓,只要健康平安就好了,想着这个‘安’字是男女皆可用,所以就给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弘昼看着皱巴巴的安安,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名字好。”
“这名字好!”
说着,她更是忍不住朝安安靠近了些,柔声道:“安安啊,你一定要平平安安长大。”
“咱们所有人都爱着你,疼着你了!”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四爷就差人送了赏赐过来。
因四爷是富察·容月的公爹,自不好过来看儿媳妇,但一点不耽误这流水的赏赐送了过来。
四爷虽膝下子嗣不丰,更是一个女儿都没有,如今得了孙女是高兴坏了,以至于弘昼看到这么多赏赐忍不住嘟囔道:“我还以为阿玛对所有人都这样小气了,原来也有大方的时候啊!”
更不必提皇上赏下来的东西更多。
一时间,弘历尚未扩大的院子都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弘昼高兴得很。
他是真高兴。
他想,若谁因为富察·容月生出女儿有所怠慢,他定要头一个骂上门去的。
弘昼更是兴致勃勃与弘历说什么要多埋几坛子女儿红在树下,等着安安出嫁的时候拿出来喝。
谁知这个话题刚提起,弘历就微微叹了口气,怅然若失道:“安安今日刚出生一天,可我一想到以后她要嫁人,要侍奉公婆,生儿育女,我这心里就难受的很……”
弘昼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道:“哥哥,你的格局得打开些。”
“谁说咱们安安以后非要嫁人?非要侍奉公婆,娶妻生子了?”
“难不成你养不活她?就算你养不活她,不还有我在吗?”
“只要咱们安安平安快乐,幸幸福福的就好了,若她高兴,养几个男宠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她银子不够,我这个当叔叔的给她……”
弘历惊呆了。
他突然想到安安有弘昼这样一个当叔叔的,会不会变得与弘昼一个德行?
与弘昼当兄弟,他对弘昼的顽劣是有清晰的认知,若来个这样的女儿,他简直不敢细想。
他正欲说话时,小成子就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四阿哥,三阿哥……不,弘时阿哥来了。”
如今弘时已不是太子府的人,自不能以“三阿哥”来称呼他。
弘昼眉头一皱,没好气道:“他来干什么?”
“我看他今日过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当日他狠狠怼过李侧福晋后,李侧福晋就病了,他知道李侧福晋的本意是打算使一出苦肉计,但如今李侧福晋别说对四爷使苦肉计没用,只怕三十六计都没用。
但李侧福晋的苦肉计对弘时还是挺有用的。
弘时知道这事儿后还专程找过弘昼一趟,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弘昼身为晚辈不该如此。
但弘昼却是三言两语呛了过去:“三哥这话说的怪有意思的,难不成李额娘如今落得四处求人的境地是我造成的?还不是都因为你?你要是懂事听话些,李额娘如今不知道多风光了!”
“得了吧,三哥,往日我可没看到你这么孝顺!”
“你知道你这叫做什么吗?叫‘孝顺外包’,这种行径最是要不得!”
他这一番话说的弘时是气的直发抖,再看到弘昼时不仅不搭理弘昼,还冲弘昼直翻白眼。
第 136 章
弘昼有心想好好会一会弘时, 想要看看弘时又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他可不会觉得弘时今日是真的来恭贺弘历的,以弘时的性子若真能做出这等事情来,也不会被四爷过继给老八。
得弘历吩咐,很快小成子就带着弘时走了进来。
弘时进来时, 眼神率先落于他从前住的那院子。
那院子已重新修缮一番, 划为了弘历的院子。
看到这一幕, 他是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再也回不来太子府了。
紧接着, 他那怨毒的目光就落在了弘昼面上,看向弘昼的眼神里恨不得能射出刀子来。
弘昼却无所谓, 反正难受的又不是他。
倒是好脾气的弘历忍不住出来打圆场:“……三哥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坐!”
弘时这才挤出几分笑来:“我听说你当阿玛了, 所以过来恭贺你一声。”
说着,他就要身后的小太监将礼物拿了上来。
就在弘昼以为弘时又要开口说什么想要回来之类的话时, 弘时却道:“……说起来如今我虽过继到八叔膝下,可我们也是一同长大的亲兄弟,小时候的情分总是在的,可别小侄女长大之后不认我这个当伯父的吧?”
弘昼与弘历狐疑对视一眼。
弘昼更是下意识看看天,看看今日的太阳是不是打从西边出来了。
弘历忙道:“三哥说的这叫什么话?自不会如此。”
弘时知道他比弘历好说话许多, 拉不下脸赶自己走, 便在太子府赖了大半日。
等着弘时离开时, 更说以后会时常来看安安的。
到了最后,弘历是笑都笑不出来, 只与弘昼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自三哥被过继到八叔膝下后,阿玛再没搭理过他, 却也没说过不准三哥进府。”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看这件事蹊跷得很!”
正翻着银楼送来画册子的弘昼是连连点头:“你和我想的一样。”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盯着三哥的, 如今你只需要好好陪着嫂嫂和安安,剩下的事交给我好了。”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画册子道:“你觉得这个金镯子怎么样?”
“安安有了长命锁,我觉得还不太够,得给她买一对金镯子才是。”
弘历摇摇头,无奈道:“你啊,肯定会把安安宠坏的。”
弘昼见他压根不说话,索性将自己看中的金镯子一样定了一对,用他的话来说,姑娘家的首饰永远不嫌多,他的侄女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当然,他也不忘派小豆子找人盯着些弘时的动向。
如今他身边仍只有小豆子与小瓶子两个伺候的小太监,人手不足,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银子给的够,多的是人愿意替他办事。
等着安安洗三礼过了,弘时那边就有动静了。
说起弘时来,连小豆子都满脸不屑:“……想当初弘时阿哥刚到廉亲王府时,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如今却一反常态,处处以廉亲王长子自居。”
“他更是学着廉亲王从前一样广交朋友,只是廉亲王的城府,他怕是拍马都及不上。”
“朝中的一些大臣们都是看在廉亲王的面子上给他些面子。”
他想到了当初跟在自家阿哥身边看到的孔雀,孔雀以为自己开屏好看,殊不知更多的人却是盯着它的屁股笑话他了:“还有一件事奴才觉得不对劲,这几日弘时阿哥不是闲来无事就来看安安格格吗?”
“奴才发现他身边有个小太监很不对劲,经常鬼鬼祟祟徘徊在太子爷书房附近!”
弘昼颔首道:“我知道了。”
“这件事你们办的很好,下去领赏吧!”
他隐隐猜到了弘时想做什么。
大概老八一干人与弘时等人是兵分两路,老八等人想着起兵造反,弘时则在京中抓到四爷的把柄。
毕竟四爷是得皇上亲封的太子,若无合适的缘由,就算皇上驾崩后,也是该由他继承大统的。
清朝“文字狱”盛行,最好就是从四爷的字迹中做手脚。
弘昼心中了然。
所以等着弘时再来看安安时,弘昼就带着小豆子也去四爷书房附近徘徊。
他好生找了一圈,果然找到了猫在四爷书房后院窗户附近的小鹏子。
这小鹏子刚开口请安,还没来得及辩解,弘昼就厉呵一声道:“来人,这人鬼鬼祟祟,意图不轨,将人捆起来!”
小鹏子要开口解释,眼疾手快的小豆子已将准备好的抹布塞到了他嘴里。
弘昼直接将人捆到了弘时跟前。
当即弘时宛如被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弘昼,你这是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三哥才是!”弘昼瞧见他这样子,愈发觉得他心里有鬼,笑着道:“三哥,你到底要做什么?”
“从前你看到我和哥哥的眼神就像我们欠你几百万两银子似的,如今这样殷勤,不是有鬼是什么?”
“更别说小鹏子几日在阿玛书房附近转悠,我看你们主仆是心怀不轨!”
弘时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照着弘旺教他的话说道:“弘昼,这等话可不能乱说。”
“我承认,我派小鹏子前去阿玛书房是有所图,但也只是想知晓阿玛何时回来,找他求求情而已!”
这话合情合理。
弘昼可不信。
他们几个都知道四爷的性子,可是犟牛中的犟牛,冷哼一声道:“小豆子,既然三哥不肯说实话,那就将小鹏子捆去阿玛身边。”
说着,他更是扬声道:“还有,三哥,如今你的阿玛可是八叔,你得管阿玛叫‘四伯’才是。”
小豆子是个行动派,联合小瓶子等人捆着小鹏子就下去了。
弘时是百般辩解。
但弘昼岂会听他说这些?
弘昼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这些话三哥别对我说,待会儿对阿玛说好了。”
说来也巧。
小豆子等人刚将小鹏子捆到了四爷书房,四爷就回来了。
其实聪明如四爷,又何尝不知道弘时与小鹏子的动作?
他原想晚些时候抽空料理此事的,既然弘昼都将人送到他手上来了,他自乐得清闲自在,先苏培盛将小鹏子打了二十个板子,又下令去廉亲王府将弘时身边伺候的人都抓来问话。
弘昼候在一旁,试探道:“阿玛不见见三哥?”
“您就没什么话问问三哥吗?”
四爷想着弘时这段时间做的那些事儿,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只道:“不必了。”
弘昼欢快道:“好,我这就去告诉三哥一声。”
他折身回去弘历院子时。
弘时正坐在院子门口发呆,面上的神色是要多紧张就有多紧张。
在他看到弘昼那一刻起,更是紧张的站了起来。
弘昼看着他道:“三哥,你回去吧。”
“阿玛说不想见你。”
“至于小鹏子这事儿,我相信以阿玛的手段定会将整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弘时动了动嘴,话到了嘴边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弘昼见他还是蠢的一如当初,摇摇头道:“三哥,有些话我看在我们是亲兄弟的份上提醒你一声。”
“八叔等人的心思是人尽皆知,来日定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纵然阿玛厌弃了你,可以阿玛的性子,断然不会将你往死路上逼的,好歹会给你留条活路。”
“我若是你,若是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时候会去找阿玛说清楚的,兴许阿玛会网开一面,若叫阿玛查出来了,事情就再难转圜。”
弘时是脸色苍白,嗫嚅道:“弘昼,谢……谢谢你。”
他站在原地想了许久,可到底还是没去四爷书房,径直出了太子府大门。
不过一昼夜的时间。
四爷就将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小鹏子妄图潜入四爷书房偷取四爷真迹,还伪造出四爷谋反的证据来。
这事儿。
在四爷的意料之中,只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件事定又是弘时着了弘旺等人的道。
他并未宣扬此事,只将这件事告诉了皇上。
皇上摇头道“……朕记得弘时小时候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他第一次跟在你身后给朕请安,低着头不敢看朕。”
“没想到如今他胆子竟变得这样大!”
说着,他老人家更是沉吟道:“既然他这样相信老八,传朕旨意,将他送去西宁给老八等人作伴吧。”
魏珠应声下去。
可很快,魏珠又匆匆忙忙走了进来,恭敬将折子递到皇上跟前:“皇上,这是陕西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函。”
皇上打开略看了看,就道:“魏珠,传朕旨意,老八忤逆朕的旨意,私自前往西宁,将人带回来。”
“还有老十四,知情不报,也一并将人带回宫吧。”
“若是两人胆敢抗旨不尊,不必留情。”
魏珠应了一声,可想了想又有点不明白:“皇上,那弘时阿哥……”
皇上淡淡道:“就让弘时一直留在西宁吧。”
“没有朕的吩咐,他此生不得回京!”
纵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却是威严不减当年。
等着四爷与皇上商量完政事时,已是深夜,月明星稀,寂静无声,他忍不住道:“春天就快来了啊!”
第 137 章
很多人都以为皇上身居高位, 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实则他们都想错了。
有些事情只看皇上想不想知道,愿不愿意装作睁只眼闭只眼。
当皇上派去的人到了西宁,宣读圣旨后,老八与老十四是微微一愣, 他们觉得自己这件事做的是天衣无缝。
那老八更是想着早反晚反都是要反的, 便与前来宣读圣旨的太监道:“……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阿玛的眼睛, 还望公公给我们三日时间, 十四弟掌管西宁军务这么多年,总不能丢下西宁这么多将士不管吧?”
说着, 他便解下腰间的玉佩递到为首的太监手上,低声道:“还望公公通融一二。”
这太监临出发之前得魏珠是叮嘱又叮嘱, 说廉亲王狡黠得很,叮嘱他务必要小心行事。
他这一看, 这大名鼎鼎的廉亲王不是挺好说话的吗?
所以,收了玉佩的他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到了私下,老八更是与老十四商议起这件事来。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既然要造反,早反晚反都是要反的,若他们真回到京城, 别说造反, 只怕是插翅难飞, 这辈子都逃脱不了被圈禁的命运。
而且如今是最好的时机。
他们手上捏着年羹尧的亲笔书信,连夜送信给西北的将领, 三日之内,西北定会派来援军。
而且身为步军统领隆科多虽已离京, 但如今刚行至半路, 如今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一旦隆科多回京,就能联合年羹尧一起制衡住皇上与四爷, 到时候只等他们顺利杀回京城,这皇位对他们来说就如同探囊取物。
方方面面,老八都考虑到了。
原本老十四是有几分犹豫的,有心谋反与忤逆造反意义并不一样,若真的造反,只怕他的家眷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老八知晓他的顾虑,冷笑一声道:“……十四弟,我们是皇阿玛的儿子,从小在皇阿玛膝下长大,即便我们做了什么错事,皇阿玛总不至于要了我们的性命。”
“但老四不一样,就算如今我们真能苟且保命,你觉得等老四继位后,还会有我们的好日子过吗?”
“老四连对德妃娘娘都能如此无情,更别说对我们了!”
提起故去的德妃娘娘,老十四是心里一紧。
他道:“好,八哥,我都听你的。”
他们等啊等,却根本没等来西北来的援军。
他们原想着西宁这么多将,也不是不可一搏,谁知西宁的副将却是连夜将老八与老十四捆上了马车。
这下,他们的计划是彻底落空。
等着老八与老十四被捆着送到京城时,已是春日。
安安已经会咧着嘴笑了,每每她看到弘昼时总是笑的直打嗝儿,不知道多开心。
弘历与富察·容月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他们陪着安安的时间最长,可为何安安偏偏最喜欢弘昼?
这个问题不光弘历与富察·容月问过,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问过,甚至就连四爷都问过。
可不管谁问,弘昼都是狡黠一笑,道:“这是秘密。”
实际上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言?
不过是旁人对着小安安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唯有弘昼,每次私下无人时又是做鬼脸又是尖着嗓子说话,惹得安安一看到他是咯咯直笑。
小孩子嘛,又不是大人,自然喜欢这些夸张的表情与言语。
这一日,弘昼又冲着安安做鬼脸时,小豆子就匆匆过来了:“……阿哥,说是廉亲王与大将军王已经进京了。”
“这两人是被押送进京的。”
弘昼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只是弘昼是万万没想到,很快乾清宫就来人了,说皇上请他进宫。
进宫就进宫呗,毕竟如今出入紫禁城对弘昼来说就像进出自家菜园子一样简单,甚至他还打趣对皇上道:“……您不是一直想要我早些成亲吗?”
“若我真的成亲了,到时候要陪媳妇陪儿子,陪您的时间就少啦!”
皇上一听这话只觉在理,宣弘昼进宫的次数是更多了。
弘昼原以为这次进宫是皇上想他了或又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他,谁知道皇上一开口就道:“……弘昼啊,这次朕宣你进宫是有差事要交给你的。”
弘昼顿时是眼睛直发亮:“好啊好啊!”
如今他可是抄家专业户。
毕竟他要经验有经验,要身份有身份,抄家抄的是又快又好,所以每次有这等事,皇上就会想到他。
皇上一开口却道:“……老八与老十四的心思,想必你也知道,昨夜朕已派人审过他们了,想必他们在路上已想好了说辞,言语之中并无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两人一人是亲王,一人是大将军王,朝中官员就算去审他们也是装腔作势,哪里能审出什么东西来?”
“如今这烫手的山芋是谁都不愿意接,朕思来想去,就想到了你。”
原本弘昼是满脸带笑的,可听闻这话,脸色却沉了下来。
他低声道:“皇玛法,您可真是我的亲玛法啊。”
“您既知道这事儿不讨好,怎么还交给我?”
这等事做好了那是替皇上分忧,是应该的。
可若是没做好,那就是大罪。
皇上瞧他满脸不愿意的样子,索性给他戴起高帽子来:“朕向来疼你,哪里舍得将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你?”
“只是朕思来想去,除了你没谁能做到这等事。”
“老四如今事情多,且与老八,老十四等人像仇人一样,老十三性子绵软,弘皙与老八,老十四等人关系一向不错,至于弘历,则是心肠太软……唯有你,虽年纪轻轻,却办事进退有度,胸中有沟壑,朕实在是不放心将这等事交给别人。”
弘昼面上顿时是转悲为笑,连声道:“皇玛法,既然您都这样说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皇上看着弘昼,是嘴角含笑。
这话他并没有说错,别看弘昼办事看似不着边际,可到了最后总能叫人刮目相看的。
领了差事的弘昼很快就雄赳赳气昂昂去了大牢。
如今老八与老十四已入狱,两人分开关着,可因两人身份尊贵,所住所食与寻常犯人还是不一样的。
弘昼去两人跟前转悠了一趟。
从前对他和颜悦色的老八是佯装打盹。
从前与他谈笑往来的老十四是沉默不语。
弘昼知晓如今他们两个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便将自己带来的食盒放了下来,开口道:“……想必您还不知道了,当初九叔开的那天香楼如今被我盘下来,一楼卖腊货,二楼是饭馆,生意好得很,不管是勋贵世家还是寻常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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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里头的菜式都赞不绝口。”
“今日我带来给您尝了尝,里面的麻辣香肠味道一绝,您尝尝看。”
老八听闻这话时眼睛依旧没睁开。
倒是老十四道谢了一声。
弘昼没有多做停留,离开之前还不忘道:“您放心,这里头我可没下毒,我也不敢下毒的。”
不光今日他给老八和老十四送去了饭菜,接下来每顿饭都差了小瓶子给两人送饭,还是变着花样送去的好吃的。
用弘昼的话来说。
成王败寇,在这样一个世道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大家所言所行不过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罢了。
他更知道,皇上不是不能直接给老八与老十四定罪,毕竟当初老八偷偷去西宁一事情,老十四差人送去西北的信……都够他们终身幽禁,只是这件事牵涉众多,皇上是想要连根拔起的。
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就有人坐不住了。
皇上将审问老八与老十四一事交给弘昼是半点没藏着掖着,所以朝中上下都知晓这事儿。
牵涉其中的隆科多与年羹尧自然也知道。
在这个关头,他们不敢也不能伸手去探听老八与老十四的消息,就派人时时刻刻注意着弘昼的动向。
当这两个老狐狸知晓每日弘昼从牢狱中出来时,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两人一合计,就登门拜访了。
可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弘昼还没露面。
脸色沉沉的年羹尧就忍不住了,与上茶的丫鬟道:“……去,问问你们弘昼阿哥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若真有事情,我们走就是,何苦将我们晾在这里?”
“我们好歹还是他的长辈了!”
都到了这般境地,他还是自视甚高。
很快小豆子就迎了出来,一开口就赔起不是来:“……我们家阿哥说了,两位就先回去吧。”
说着,他更是为难道:“我们家阿哥说了,他可不敢与你们两位来往过密,若是皇上误以为你们做的事情他也有份,那就糟了!”
年羹尧与隆科多对视一眼,眼里皆有惶恐。
连弘昼这样大胆的人都怕与他们有来往,难道真的皇上已定下他们的罪了?
年羹尧是个沉不住气的,当即就站起身走了出去:“弘昼阿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行,我得去问问看他是什么意思!”
这下不光小豆子着急起来,甚至小瓶子也出来阻拦。
可仍架不住年羹尧与隆科多匆匆来到弘昼跟前,此时弘昼正躺在炕上吃枇杷,本来神情悠然自得的他一看见这两人,是脸色一变,连忙朝外走去,更是冲小豆子喝斥道:“……你是如何当差的?我都说了,要他们两个离我远些,若叫皇玛法误会了,我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
第 138 章
说完这话, 弘昼就作势要往外跑。
可隆科多也好,还是年羹尧也好,哪里会放任弘昼躲出去,两人一个箭步上前, 一人抓住弘昼一只胳膊, 硬生生人拖了回来。
年羹尧还不忘将小豆子赶出去, 更将门给关上。
隆科多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如今佟佳一族本就在走下坡路,他失了圣心是小, 丢了性命才是大:“弘昼阿哥,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这么多年, 我对你可不薄吧?你将玉柱揍得满地找牙,我还进宫替玉柱请罪了!”
弘昼都不好意思拆穿他。
您那是请罪嘛?
分明是告状不成功!
年羹尧也跟着接话道:“是啊, 弘昼阿哥,我们年家对你也不错,年侧福晋当初临终之前可是将所有的嫁妆银子都留给了你,我们年家上下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的!”
弘昼看着他,心中腹诽:您是不想将年额娘的银子拿回去吗?是不好意思登门!再说了, 年额娘那些银子最后都捐去了西北, 说来说去, 最后还不是落到了您的荷包里?
反正弘昼是一言不发,长长叹了口气。
年羹尧与隆科多是愈发着急, 连连追问。
到了最后,弘昼又是长长叹了口气道:“舅公, 年舅舅, 并非我不愿说,只是有些事涉及朝中辛秘, 不能说。”
“可既然你们两人都发誓不会将这件事外传,我看在舅婆与故去的年额娘份上,便提点你们一二好了,如此也能让你们在黄泉路上明明白白。”
黄泉路上?
年羹尧与隆科多对视一眼,眼中皆带着惶恐。
弘昼知晓骗他们这两只老狐狸并不容易,便道:“如今八叔与十四叔皆入狱,原本该在陕北一带的八叔出现在西宁,十四叔却知情不报,而后十四叔更是差人送信去西北请西北将领带兵前来西宁。”
顿了顿,他的声音低了些:“你们两位都是入朝为官多年之人,该知道有此罪证八叔与十四叔落得个终身圈禁的下场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可皇玛法为何只将八叔与十四叔关了起来,却无下文?”
“皇玛法年纪大了,很多人都以为他老人家老眼昏花。”
“可民间有句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皇玛法当了几十年的皇上,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了,好准备一网打尽了。”
“如今就算我不说,相信你们也能猜到你们就是最大的两条鱼吧?”
年羹尧与隆科多又是对视一眼。
这话,他们只信了五分。
他们可是见识过弘昼的狡黠的,这小崽子随着年纪渐长,是心思更多,当初把老九等人诓的是一愣一愣的。
就算他们私下与老八,老十四等人来往不断,却是小心谨慎,每每派去送信的人见到老八等人看完信,见他们将信烧了才会离开,可以说是一点证据都没留下。
难道,这次这小崽子又在使诈?
弘昼一眼就瞧出他们的心思来,摇摇头道:“怎么,舅公和年舅舅这是不相信我的话?”
“你们虽做事小心谨慎,但八叔与十四叔可全招了啊!”
隆科多已有几分相信。
当初废太子不过是在皇上的营帐前窥探了两眼,就被皇上废了,以皇上的性子,怎么会留老八与老十四这么长时间?难道真的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弘昼更是不急不缓道:“我又不傻,我可是什么都不吃,就是不吃亏!”
“若八叔与十四叔什么都没说,我怎会每日一趟趟差人好吃好喝的送进去?”
说着,他更是拍了拍年羹尧的肩膀,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八叔与十四叔是个守口如瓶之人,可人活在世上,不能光为了自己,他们就算不为了自己想一想,也得为了家眷想一想才是。”
“八婶出身名门,性情泼辣,不拘小节,是京中颇为有名的‘母老虎’。”
“人人只知八叔惧内,却不知八叔身为皇子,身为亲王,哪里会真的惧怕一个女子?又只有弘旺堂兄一个亲生子?说白了,他定是对八婶爱多于惧的。”
“还有十四叔,十四叔膝下子嗣颇丰,弘暟三个月前才添了一对活泼可爱的儿子,十四婶更是贤良淑德,与十四叔感情甚笃……京城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十四叔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如何会愿意见到自己一家与自己一样落得终身圈禁的下场?”
说完这话,他也没有再劝,已打开门走了出去。
当然临走之前他还不忘道:“舅公,年舅舅,今日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已是言尽于此,以后你们别来找我了。”
“你们不怕死,我可是马上要成亲的人,却是怕受到牵连的!”
年羹尧与隆科多两人是失魂落魄走出了太子府。
因为这件事,两人甚至商量了整整两个时辰。
到了最后,两人终于得出了结论。
今日仍不排除弘昼撒谎的可能性,但是他们不敢赌,若是赌输了,那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就像当年朝中贪官污吏横行,皇上虽有心严惩,但对于那些坦白从宽的官员,还是留了些生机的。
两人一合计,就结伴前去皇上跟前检举老八与老十四了。
两人跪在皇上跟前哭的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虽说将有心谋反一事认下,却是更多着墨于老八如何如何引诱逼迫他们,说的他们好像是那等涉世未深的小白兔似的。
皇上并不意外,训斥几句后则要他们将自己所作所为以及还有那些从犯写了下来,看在他们认错态度良好,且立功无数的份上,将两人流放,没收其一半财产。
最后,皇上更是道:“……这件事你们要谢谢弘昼,是弘昼在朕跟前替你们家眷求了情,说你们虽有错,可家中许多人却是无辜的。”
“不然若依朕的性子,就你们犯下的这滔天大罪,别说抄你们的家,将你们全家流放,甚至诛连九族都是不为过的。”
年羹尧与隆科多是连连谢恩,也一并谢谢弘昼。
在他们流放当日,弘昼甚至还亲自来送了他们。
当初年羹尧与隆科多是何等风光无限,一朝沦为阶下囚,前来送他们离京的却唯有弘昼。
年羹尧与隆科多不免有些唏嘘,更是感叹道:“……不少人都道弘昼阿哥有情有义,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坐在马上的弘昼是来送他们的吗?
呃。
也算是吧。
但他今日的主要目的却不是这些,他咧嘴一笑,春日暖阳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舅公,年舅舅,你们称赞我的话待会再说也不迟。”
“毕竟若不是我诓你们去皇玛法跟前认错,想必这时候你们还在吃香喝辣了。”
这话说完,他像没看到年羹尧与隆科多那两张难看的老脸似的,转身就走。
对,他就是故意恶心这两人的。
他知道以年羹尧与隆科多的性子,流放路上定是后悔不已,大概更是会流放一路骂他一路,将他骂的狗血喷头,祖宗十八代都骂了进去。
但弘昼可不在意这些。
这两人坏事做尽,这两人越是难受,他就越是高兴。
至于弘昼替年家与佟佳一族求情一事,则是因为他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年家也好,还是佟佳一族也好,虽有像年寿,玉柱那样的坏人,但更多的却是无辜的好人,若连累他们也跟着流放,真的是何其无辜!
弘昼是高高兴兴进宫。
只是这一次他进去御书房时,却被门口的小太监拦了下来。
弘昼是一愣,下意识看向门口的小太监:“你可是新来的?连我都不认识?”
这些年他进出御书房可谓出入自如。
门口的小太监紧张道:“弘昼阿哥说笑了,奴才在乾清宫当差十几年,自是认识您的,只是魏公公吩咐了,谁来了都不能进去。”
他又添了一句:“说是太子爷来了都得在门外头候着,弘昼阿哥,您可别为难奴才……”
弘昼想着皇上大概是有什么要紧事,便乖乖在门外候着。
他等啊等,足足等了一刻钟的时间,这才见魏珠出来将他迎了进去。
弘昼原以为皇上在里头与哪位大臣商量什么军机大事,却万万没想到,他进去时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他觉得有点奇怪。
但叫他更觉得奇怪的是皇上心情看起来不大好。
弘昼好奇道:“皇玛法,您怎么了?”
“您若是有什么心事,与我说一说,兴许我能为您解惑了。”
皇上看向他的眼神依旧慈爱,却是摇摇头道:“没事,已经都解决了。”
弘昼却不肯罢休:“皇玛法,您可是不相信我吗?”
“咱们是祖孙,亲祖孙!”
“我都替你办好了几件棘手的差事,难道您连我都不相信?”
“皇玛法,您这样可太不厚道了些!”
皇上知道接下来的话题弘昼可能不愿意听,但他老人家想了想,还是道:“既然你想知道,朕就告诉你好了。”
“朕留下了一道遗诏。”
“这遗诏是关于你的。”
第 139 章
弘昼听闻这话是微微一愣。
他知道人生来世上走一遭, 总要是经历生离死别的,今年年后,他养了多年的猫儿‘橘子’死了。
说起来,‘橘子’已至十五岁的高寿, 这般年纪的猫儿没了已算喜寿, 但弘昼仍是伤心不已, 不仅将‘橘子’的尸骨埋在自己书房树下, 更是给它立了一个小小的坟冢,时常吩咐小厨房给它做些它爱吃的东西摆上。
甚至闲来无事或想起‘橘子’时, 他还会在坟冢前坐一坐,唉声叹气不断。
这事儿叫紫禁城中的皇上知晓后, 一挥手,要猫狗房送了五六只猫儿给弘昼。
黑的, 白的,花的……是应有尽有。
虽说每只猫都比故去的‘橘子’更可爱,但弘昼却是一只都没留。
在他心里,任何猫儿都比不上‘橘子’的。
弘昼原以为自己在这个朝代是个旁观者,可如今看来, 他早已与这个朝代, 与身边之人融为一体, 如今听到“遗诏”两字,只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好端端的, 皇玛法您说这些做什么?如今您身体康健,太医日日前来给您请安, 说您再活个十年八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皇上不忍他伤心, 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道:“朕知道。”
“朕还没看到你的孩子出生了,可不会有事儿。”
顿了顿, 他老人家更是道:“只是有些事,却不得不提前做打算。”
“如今朕已将老四立为太子,他行为处事,为人为官,朕皆十分放心,唯有一点朕觉得可惜,如今他已年过五旬,膝下却只有两子,一心只有朝政,只怕以后膝下再难有子嗣。”
“以后的储君势必要在你与弘历之中二选其一,你无心皇位,朕也好,老四也好,都是知道的。”
“弘历行事周全,勤勉好学,如今跟着老四处理起政务来也并无差池,以后若真叫他坐上储君之位,朕也是放心的。”
弘昼依旧是愁眉不展,低声道:“既然这样,皇玛法还口口声声提起‘遗诏’做什么?”
“怪不吉利的!”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是向来不信这些的吗?”
说着,他老人家又道:“朕不是不放心老四,不放心弘历,只是不放心你。”
弘昼微微一顿,继而道:“您不放心我说什么?”
“我聪明伶俐,能文能武,又有阿玛与哥哥护着,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父母之爱,则为之深远。
皇上这个当祖父的,也是替弘昼考虑的全面:“弘昼啊,你还小,如今仗着朕与老四的宠爱,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你没有想过,如此也是会招人嫉恨,这京城上下喜欢你的人不少,可嫉恨你的人却是更多。”
“来日若弘历登上皇位,以你们如今的兄弟之情,他定会护你一辈子的。”
“只是弘昼啊,人都是会变的,随着年纪,阅历的增长,想法也是会不一样的。”
“当初连朕都不敢保证会一直一直纵容于你,更别说旁人,所以如今朕就要替你思虑周全。”
弘昼眼眶一酸,若非强撑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皇上慈爱看着他,缓缓道:“所以朕留下了一道遗诏,朕故去后,将你封为铁帽子王,世袭罔替。”
“世代君王不得动你分毫,若有忤逆者,朕在九泉之下都不会放过他的。”
弘昼终于忍不住了:“皇玛法……”
皇上像小时候一样轻抚着他的脊背,正色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什么都不必说。”
“你是朕最疼爱的孙儿,朕在世时护着你,死后也会一直护着你的。”
“朕知道你想说若你日后学坏了,凭着朕这道遗诏为非作歹是不是?朕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不会这样做的……”
祖孙两人在御书房说了好久好久的话。
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皆劝弘昼人皆有一死,可不管皇上怎么劝,弘昼觉得都接受不了皇上有朝一日会离自己而去。
他甚至在想。
这世上要是真有长生不老的方子就好了,到时候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辞。
这一刻,他好像有点懂秦始皇了。
弘昼固执的不愿再谈论这件事。
皇上见状,心里又是喜又是忧。
喜的是弘昼真心对他,忧的是总有一日他会死的。
好在这时候四爷前来,听见祖孙两人说话,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劝,径直差人请了太医过来给皇上号脉。
太医前来直道:“还请皇上放心,您身体康健,再活个十几二十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这下弘昼与皇上是喜笑颜开。
但弘昼仍时时刻刻将皇上对他的好放在心里,当起差来是愈发用心。
这一日。
弘昼再次去了地牢。
他先去见了老十四。
因弘昼每日差人给老十四送好酒好菜的缘故,每每老十四见到他已是和颜悦色,甚至叔侄两个还能说上几句。
老十四会与弘昼说起西宁风光,会与弘昼说起被押送至京城的一路见闻,还会与弘昼说起自己在西宁养的两头小马驹。
而弘昼也会与老十四说起京中琐事,说起自己铺子的生意,更说起十四福晋等人来。
相处融洽。
只是今日弘昼再来牢狱中,只觉得今日脚下的步子有千斤万斤重。
他是来问罪的。
整日困于牢狱中的老十四整日无所事事,皇上没发话之前,狱卒虽不敢苛责他,却也不敢与他多说半个字。
老十四很是无聊,以至于他一看到弘昼过来甚至两眼发光,忙道:“弘昼,你这几日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怎么没来了?”
弘昼迟疑喊了一声“十四叔”。
老十四是个聪明人。
若他不聪明,也不会从小得皇上另眼相待,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被皇上封为大将军王,被派去西宁。
他微微一顿,就道:“可是皇玛法命你来审我了?”
弘昼微微点头:“正是。”
正因老十四是个聪明人,所以知晓弘昼比自己更聪明,今日既脸色沉沉而来,想必已是胜券在握。
他半点犹豫都没有,便道:“弘昼,取笔墨来吧。”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将自己的罪行一一写于纸上,晾干递给弘昼:“……我知晓以你的本事,就算我不说实话,你顺藤摸瓜查下去也能查个一清二楚,既然这般,也免得你多走些歪路。”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弘昼,你将这封信交给皇阿玛后,也不知道此生我们叔侄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这些日子,我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这些时日只怕愈发难熬。”
弘昼正色道:“十四叔,你虽不喜阿玛,但我们也是血脉相承的亲人,从前您对我向来不错,何必说这些?”
他将纸业折好交给小豆子收起来,又道:“今日一别,也不知道我们叔侄何时才能相见,不知道十四叔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若是我能帮忙,绝无二话。”
老十四一愣。
他怎会不知道弘昼如今在皇上跟前的分量,可他想了想,却还是道:“没有。”
“你帮我的事已经够多了,当年我离开京城,你帮我照顾额娘,提点弘暟等人……这份情,我都记在心中,却无回报的时候。”
叔侄两个又说了好些话,弘昼这才离开。
弘昼只觉得脚下的步子是愈发重了,但他并没有回头,转而又去看了老八。
老八比老十四狡黠许多,看到弘昼也猜出他今日为何而来,坐在原地是纹丝未动。
弘昼恭恭敬敬道:“八叔。”
老八依旧未动,笑眯眯与他打起太极。
弘昼知晓他向来聪明,索性就开门见山说起自己今日的来意,更是道:“……直到今日八叔难道还想负隅顽抗吗?皇玛法的性子您应该也是清楚的,您越是这般,皇玛法越是生气,如今舅公他们白纸黑字写的是清清楚楚,您认也好,不认也好,都改变不了什么。”
“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十四婶与弘旺堂兄想一想才是。”
“自去年皇上下令将您押送回京后,安亲王府时常出入廉亲王府,想说服八婶与您划清界限,可八婶却是百般不愿,更是四处走动,只是为了保住您……”
老八也知其中的道理。
他只是不想叫弘昼这么快得逞而已,如今见弘昼已差人奉上笔墨,先写了一封休书,继而才写清自己的罪证,更是噙着冷笑道:“……郭络罗氏不娴不淑,嫁于我二十余年膝下无一所出,我已休了她,从此她与我再无关系。”
弘昼颔首,神色依旧不失恭敬:“还请八叔放心,这封休书我会一并转交给皇玛法的。”
他有心替十四福晋美言几句,却不会替八福晋美言。
原因无他。
这八福晋可不是什么善茬,当初曾给他们使过不小的绊子
弘昼见老八无话要说,转身就走,谁知刚走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老八的声音:“弘昼,你回去告诉你阿玛一声,莫要以为他以后就能高枕无忧,这暗地里还有人盯着他了。”
“当初你遭人谋杀,根本不是九弟所为,实则是另有他人。”
“这人,你阿玛怕是一辈子都想到会是谁……”
第 140 章
这一刻, 弘昼好像知道四爷为何会对老八厌弃至极。
明明老八已无力回天,却还非得恶心你一阵。
这等人有才学,有谋略,有城府……却是格局不大够, 即便他已给八福晋一封休书, 这门亲事到底做没做罢, 会不会受牵连暂且另说, 可他膝下独子弘旺却一定会受到牵连,为了自己一时口舌之快, 为了仇敌夜不能寐,却是连至亲至爱都不顾。
弘昼只觉得好似第一天认识眼前之人。
想了想, 他正色道:“八叔,您容我好好想想这人是谁。”
“是嫡额娘?应该不是, 嫡额娘虽与阿玛关系不好,却总不至于见阿玛倒霉,如今嫡额娘一族皆仰仗阿玛鼻息,若有朝一日阿玛登基为帝,嫡额娘更是一国之母, 这等尊荣, 我相信嫡额娘不会傻到不想要。”
“那是府中别的女眷?应该也不是, 太子府中向来女眷不多,像松佳姨娘等人一向得阿玛提防, 宋额娘等人又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也不会是她们。”
“那就应该是朝中之人了。”
“阿玛最相信的就是十三叔,他们两人虽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却胜似亲兄弟, 十三叔无论如何都不会害阿玛的……您既说这人出其不意,那就叫我好好想想吧。”
他看着面上略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的老八, 一字一顿道:“我猜这人应该是弘皙堂兄吧。”
老八面上有片刻慌乱一闪而过。
他知道弘昼聪明。
却没想到弘昼会这样聪明。
弘昼知道自己猜对了,不急不缓道:“如今人人都道皇玛法最喜欢的是我,但在我看来,皇玛法最看重的却是弘皙堂兄。”
“弘皙堂兄是从小跟在皇玛法身边长大,得皇玛法亲自教养,如今朝中每每遇上要事,皇玛法总会考问他一二,才情出众,见识卓越,若再过上五年十年,只怕就连阿玛遇上事都得问起弘皙堂兄见解一二。”
“故去的二伯被立为储君多年,一直以来弘皙堂兄也是被当成继承人看待的,从云端跌入泥中,这等落差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我记得小时候就连皇玛法都时常教导要我与弘皙堂兄多学学,弘皙堂兄很是沉得住气……”
到了最后,他更是含笑道:“八叔,不知道我的猜测对还是不对?”
老八脸色沉沉。
弘昼愈发笃定。
他知晓以老八的性子不会与他说什么,转身就走。
两份供词很快被弘昼呈到皇上跟前,皇上看的是直皱眉。
纵然心中早有猜测,可与亲眼所见感觉仍是不一样的。
弘昼却替十四福晋求情起来:“……纵然十四叔犯下滔天之罪,但这等事想必十四婶等人是不知情的,还有弘暟堂兄等人。”
“自十四叔被押送回京后,弘暟堂兄还找了我一回。”
“您别多心,弘暟堂兄不是要我在您跟前求情的,是来道谢的,说十四叔如今沦为阶下囚,唯有我这些时日照拂十四叔一二……说到了最后,弘暟堂兄是嚎啕大哭,他不光为十四叔哭,也为十四婶等人哭,更为自己和两个刚出世不久的孩子哭。”
“还请皇玛法看在十四婶等人从前孝顺有加的份上,对他们从轻发落吧。”
他是一个字都没替老八求情。
皇上看完手中的供词,微微叹了口气,道:“老十四的性子朕多少也是知道些的,谋反一事,只怕他是从犯,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既然如此,下令没收将军府全部财产,下令将老十四送去守皇陵吧。”
“至于十四福晋等人,则不必深究。”
说完这话,他又说起对老八的安排。
提起老八,皇上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斥夺了老八的亲王身上不说,更是将老八贬为庶人,下令终身圈禁于从前的廉亲王府。
八福晋与弘旺也在其中。
皇上看到老八所写的那封休书,冷冷道::“简直是痴人说梦!”
与毫不知情的十四福晋不一样,八福晋不光知情,甚至还替老八出谋划策,在京中四处游走。
这样的人,皇上又怎会放过?
甚至皇上并未对老八与老十四的罪名藏着掖着,很快所有人就知晓这两位皇子谋反不成,锒铛入狱。
可弘暟还是来了太子府一趟。
弘昼刚匆匆迎出来,弘暟就直挺挺朝他跪了下来。
这可将弘昼吓了一大跳,连忙就要扶弘暟起来:“弘暟堂兄,你这是做什么?”
弘暟却执意不肯起身:“弘昼堂弟,谢谢你。”
“有道是大恩不言谢,我也知道以你如今身份地位财力,如今看不上我什么,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这份大恩,我也只能如此道谢。”
他想起当初年幼时对弘昼的那些小心思,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弘昼自是好一通劝慰,说他们从前好歹有同住乾清宫的交情,更何况如今在皇上跟前替十四福晋等人美几句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好一通劝说后,弘暟这才起身离开。
弘昼知道弘暟是因小时候刻意疏远自己一事而自责,但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人各有志。
不说弘暟小时候没害过他,甚至两人关系还挺好。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这话许久之前皇上就教过他。
弘昼原还想留弘暟用饭的,如今他院子里有了小厨房,有了手艺极佳的厨娘。
谁知道弘暟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了:“不了,如今府中仆奴少了许多,我还得回去照顾两个孩子了。”
也就说起两个孩子时,他脸上隐隐才有了几分笑容。
弘昼自不好勉强。
过了两日,他派人给弘暟送了一份贺礼,祝贺弘暟两个孩子百日,送的只是两个甚显眼的长命锁,但匣子下头却藏了六千两银子的银票。
如今他能做的也唯有这些而已。
如今已至春日,腊货馆的生意自比不上寒冬腊月,弘昼便依时节推出了凉菜,有贵人热衷的冷切卤牛肉,卤羊腿等菜色,也有价钱不贵的卤猪头肉,猪下水等菜,甚至还推出了卤花生,藕片等人人都吃得起的。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腊货馆不光是生意更盛从前,一时间更是名声大噪。
原因无他。
只因“新颖”二字。
寻常酒楼也卖牛肉,羊腿,花生等寻常菜,但很少有酒楼卖猪下水,更没哪家酒楼、酒馆卖鱼皮,鸭舌,鸭肠等这些东西。
一开始众人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去买这些听都没听说过的卤味,谁知道不吃不知道,一吃吓一跳,连连称好。
不说别的,像鱼皮,鸭肠这些价钱既不贵,味道极好且属荤菜的东西,箩筐一摆出来就被人抢售一空。
用皇上打趣他的话来说,弘昼以一己之力让京城及周边乡县的鸭和鱼都涨价了。
弘昼却觉得如此甚好。
唯有推动经济发展,老百姓们才有好日子过。
流水般的银钱分到弘昼账上,他已是一不折不扣小富翁,但面上不仅不见笑容,甚至还时常唉声叹气一番。
这日弘历前来找弘昼时,正好见他又对着账本和银票叹气,笑着道:“……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嫌银子赚的不够多?”
“如今京城上下人人都在说,再过几年只怕京城首富都要换人了,你不是最喜欢银子了吗?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术业有专攻。
弘昼并没有四处投资,而是拿赚来的银子又开了腊货馆与饭馆,如今已有十多家分店,甚至保定都有了他的产业。
弘昼苦笑一声,直道:“没事儿。”
他是在想弘皙,他知道弘皙在背地里虎视眈眈盯着太子府,已派人盯着弘皙,只是弘皙聪明得很,他一连盯了半个月,并未发现弘皙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不好将这件事说与皇上听,毕竟人人虽说他是皇上最宠爱的孙儿,但他知道皇上对弘皙的看重是无人可取代的。
毕竟弘皙是故去废太子之子。
他不忍心见着皇上伤心。
他也不好将这件事说给四爷听,随着皇上放权给四爷,如今的四爷是愈发忙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就有头发花白,老态尽显。
如今弘历既要念书写字,又要替四爷办差事,更要陪着安安,而且富察·容月再次有了身孕,他也不忍弘历跟着自己担心。
弘昼便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说没事儿自是没事儿。”
“你弟弟这样聪明,难道能有什么事情难倒我吗?”
弘历是摇头苦笑,却也不不承认他这话有几分道理。
接下来的几日里,弘昼是日思夜想,想来想去,终于叫聪明的他想出个法子来。
既然弘皙按兵不动,那他就主动出击。
弘昼打定主意,便提了礼物前去找弘皙府上。
弘皙自成亲之后就搬出了紫禁城,因当差有功,被皇上封为理郡王,如今正住在城东的理郡王府。
当府中的弘皙听说弘昼带着礼物登门,下意识皱眉道:“……弘昼来做什么?我和他之间一来差着年纪,二来向来无来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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