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一家人啦
谢深玄彻底呆住了。
他猛地退后几步, 险些趔趄跌倒,这动作倒令诸野吓了一跳,匆忙伸手要去拉他, 可谢深玄手忙脚乱,匆匆想要推开诸野的手, 又担心诸野误解他这举动是在拒绝, 竟然又傻乎乎伸手抓住了诸野的手腕。
而后他明显一顿, 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便立即涨红了脸,实在心跳得厉害, 几乎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仰首看一眼正在马上担忧看着他的诸野, 嗫嚅着张了张唇,却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只是怔怔点头, 却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回应什么。
诸野见他未曾真的摔倒, 这才稍松了口气,又直接迎上了谢深玄的目光,问:“深玄,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他一唤谢深玄的名字,谢深玄的心跳明显便又快了不少,脑海中全是他在那幻觉中所见的诸野一遍遍唤他深玄哥哥的模样,他是真说不出话了, 只能不住摇头,说明自己已将此事问完了, 再抬眸一看诸野面上的笑意,他便实在有些难以在此处站住脚步, 只恨不得立即转身逃回谢府,再寻个僻静无人的角落,仔细今日发生得事情。
可他没有话要说,诸野却还有嘱托,他倒仍旧还看着谢深玄,一面道:“今日我有些公务,或许抽不出时间去太学。”
谢深玄怔着发呆,也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恍恍惚惚道:“啊……哦……”
诸野稍稍弯唇,看起来像是笑了:“那你可要来玄影卫?”
谢深玄:“……”
到了此刻,谢深玄才终于猛地回过了神来,说实话,若不是因为诸野正盯着他看,他都想掐一掐自己的胳膊,看看自己是不是还在那罗娑教的幻梦之中,否则怎么这才过了一日,诸野便好像换了个人一般,竟然有这般主动。
毕竟以往诸野就是个木头,怕是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他二人之间关系进展,也只能靠着谢深玄自己攒足了劲后再努努力,若是谢深玄不动,诸野便绝不会动,可今日他却好像忽地开了窍,谢深玄还未说什么话,反倒是他先一步主动邀请谢深玄去玄影卫……
诸野等了许久也不见谢深玄回答,他不由蹙眉再问:“你不愿意?”
谢深玄涨红了脸,却还是飞快点了头,他平日可是最伶牙俐齿的人,如今却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除了点头好像便不会再有其余半点反应,可就算只是点一点头而已,对诸野而言显然便已足够了,他朝谢深玄伸出手,轻轻理了理谢深玄的散发,又弯着唇轻声说:“早上天寒,下回不要再这么匆忙跑出来了。”
谢深玄:“……”
谢深玄呆怔着抬起头看向诸野,只是点头,诸野赶着去上朝,如今若是再不走,他今日怕是便要延误受罚了,以往谢深玄最在意此事,每一个殿前失仪之人都会出现在他第二日的折子上,可今日却不同了。
今日他只恨这朝中为什么要有每日朝会的破规矩,朝中哪来那么多破事需要日日同皇上汇报?这未免也太过惹人厌烦,这般长久下来,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岂不是连一日懒觉都没得睡。
这破规矩得改,他挑个机会便该写折子与皇上提一提,最好立马就得改!
于是谢深玄目送诸野离去,一面又想着幸而自己方才早有准备,先将小宋支开了,而此处又是官邸附近,平常连半个行人也没有,否则诸野当街亲了他这么一下,怕是要闹到整个京城人尽皆知,那他怕是再也没有脸面——
谢深玄回过头,正对上谢府门旁叼着馒头的小宋呆滞的目光。
谢深玄:“……”
小宋:“……”
谢深玄僵硬转过脖颈,再朝小宋身旁一看。
谢府的门房原要伸手递给小宋一个包子,如今也呆呆怔在了原处,眸中尽是惊异之色,像是看见了什么他绝不敢相信的画面,谢深玄的心更凉了几分,再飞快一眼扫过近旁,又看见了诸府之外,齐叔正拿着扫帚在扫门口的积灰,他虽不曾盯着谢深玄看,可手中扫帚都已扫上他的脚面了,他竟也没察觉。
完了。
谢深玄想,他这回真的要完了-
谢深玄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屋中的。
他呆呆整好了衣物,怔怔束好发冠,而后同以往每日一般,先去了府中偏厅用早膳。
谢慎未曾来此,桌旁只有贺长松一人,而贺长松显是已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般,颇为无奈盯着谢深玄看,直令谢深玄心中发怵,很是不知所措,连同贺长松问早的声音都几如喃喃,令人根本不知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贺长松恨恨叹气,先拉谢深玄在桌边坐下,而后方压低声音同他道:“深玄啊!你未免也太鲁莽了!”
谢深玄说不出话。
“大哥还在家中,你们好歹也收敛一些。”贺长松恨不得揪着谢深玄的耳朵嘱咐,“此事最好莫要让大哥知道——”
谢慎正迈步跨入屋中,听着了这最后一句话的尾声,还有些惊讶,问:“不让我知道什么?”
贺长松那句末话语登时便换作了一阵咳嗽,飞快便转了语句,道:“咳咳咳……深玄又不好好吃饭了。”
谢深玄:“我……啊?”
贺长松拼命朝他使眼色。
谢深玄只好道:“……我没什么胃口。”
谢慎果真被此事转移了注意,他早就觉得谢深玄入京后清减不少,身子好像也变差了,这段时日他恨不得天天盯着谢深玄进补,今日一听说谢深玄不想吃饭,他立即便开始了絮叨,先说母亲若在京中一定心疼,而后又将谢深玄的碗塞得满满当当,只说谢深玄若吃不完这些东西,今日就绝不许去太学。
谢深玄无可奈何,硬将所有东西吃完了,再看看时间,他连去太学都已快要迟到了。
他心中记着中午同诸野的约定,倒是巴不得早上的时间能过得快一些,恰好今日早上有伍正年的德业课,谢深玄便得了机会提早从太学离开,匆匆赶去了玄影卫。
今日在玄影卫门口的倒仍是上回那两名玄影卫,只不过这回两人看见谢深玄来此,倒已不是上一回的态度了,两人面上都带着笑,这热情万分的模样,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谢大人,您来了!”玄影卫开心唤道,“哎呀,我们等了您好久了!”严单町
谢深玄:“啊?”
玄影卫:“啊不不不,是大人,大人等了您好久了!”
谢深玄:“……”
“早上大人就吩咐过,您今日若是来了,便先去他书房内等一等。”玄影卫咧着嘴朝谢深玄笑,“他将手头公务处理完便来。”
谢深玄:“……”
谢深玄迟疑着抬起头,试探看向这人的头顶。
他盯了片刻,方见那处缓缓冒出了一行字来。
「这不是该死的谢深玄,这是我们指挥使夫人啊!」
谢深玄:“……”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虽……虽然他想得很好,谢深玄还蛮喜欢的,可为什么玄影卫会知道这种事?小宋今日一直跟在他身边,应当还来不及将今日早上发生的事传回玄影卫吧?
谢深玄僵着不动,那玄影卫还不觉有异,只以为谢深玄是不太清楚诸野的书房究竟在何处,毕竟谢深玄只来过一回玄影卫,他对玄影卫内应当并不熟悉,他便还朝着小宋笑了笑,道:“谢大人,让小宋领您过去便好。”
谢深玄这才回过神来,离开之前,他倒是还多问了一句:“你们玄影卫……今日很忙吗?”
“是,近日来有许多繁琐之事。”玄影卫似是已将谢深玄当成了自己人一般,直言道,“昨日方查抄了罗娑教,好像还抓了那东湖行刺的刺客,全都需要大人一一处理。”
谢深玄点了点头,还为来得及开口,那玄影卫却猛地觉得自己好像同谢深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又匆匆道:“谢大人,此事也是大人让我告诉您的,这绝不是我故意泄露卫所内公务,您要骂也不能骂我。”
谢深玄:“……啊?”
玄影卫又匆忙咳嗽一声,道:“也不能骂指挥使大人!”
谢深玄:“……”
“哎呀大家都是一家人了!”那玄影卫实在不知还能如何解释此事,干脆着急说道,“这种事,咱也不瞒着自己人!”
谢深玄僵着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边上的小宋却已完全忍不住笑了,谢深玄瞪他,他倒笑得越发开心起来,道:“放心少爷,我现在就领您进去!”
谢深玄:“……”
谢深玄只好跟着小宋朝玄影卫内走,迈步进入玄影卫后,他方发觉今日可不止是门外那两名玄影卫不对劲,今日他在玄影卫内见到的玄影卫,就没有一人是对劲的。
几乎所有玄影卫都在朝他笑,各个满面热情,好像真同门外那名玄影卫所说的一般,大家都已是一家人了,谢深玄来玄影卫便是回家,那他们热切一些迎接家人,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谢深玄一看他们这副神色,脑中便全是方才那玄影卫头上的一句「指挥使夫人」,他几乎不敢抬头,玄影卫同他问好而他回应时,他也止不住心中紧张,好容易到了诸野的书房之外,四处不再能看见其余玄影卫了,他方才松了口气,勉强定下了心神。
诸野不在此处,他已令人转告了谢深玄,嘱托谢深玄在书房等他,谢深玄便要推门进去,可小宋止步在书房之外,一步也不敢入内,谢深玄正觉奇怪,小宋却扶着诸野书房的门,紧张道:“少爷,我就不进来了。”
谢深玄一怔,不明白小宋为何会在此刻冒出这句话来,可小宋又收回了手去,好像连扶着诸野书房的门框都是冒昧了,道:“指挥使大人的书房……若是他不在此处,我们是绝不能进来的。”
谢深玄怔了怔,倒是明白了小宋这句话的意思,玄影卫毕竟与其他各部不同,诸野这书房内也不知有朝中多少机密,的确不能随意放人进来,可若小宋不能进来,那他呢?他甚至都不是玄影卫,就这么放他进来真的没关系吗?
小宋又往后退了一些,道:“我们若是犯禁入内,是要受罚的。”
谢深玄:“那我还是在外面等吧……”
小宋:“不不不,您不一样啊!”
谢深玄:“既然大家都不能入内——”
小宋:“您与大人是一家人!一家人的事,与我们当然不同了!”
谢深玄:“……”
他怎么还不改口啊!
谢深玄的脸稍稍红了一些, 可也不得不说,小宋这话,倒是……还让人挺喜欢。
“大人绝对舍不得治您的罪。”小宋认真说道, “你安心在里边待着,我去给您泡壶茶。”
他说完这话便一溜烟跑了, 而谢深玄想了片刻, 倒还是转身进了诸野书房。
同上回他来此处时相比, 诸野显然收拾过这地方,多搬了张桌子来摆放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又腾出了一把空着的椅子来, 看着像是为他准备的。
谢深玄在那椅子上坐下了,不过片刻, 小宋端着茶水回来了,可却不敢送入诸野书房之中, 还得谢深玄自己出去接, 而后他在此处等了好一会儿, 方才听见书房之外传来了唐练与诸野说话时的声响。
“我想此事或许还需同礼部通通气。”唐练在门外说道,“属下会尽快入宫——”
他稍稍一顿,后头的语气明显有些惊讶,道:“大人,您书房的门怎么是开着的?”
诸野平静回答:“应当是深玄。”
唐练:“深……谢大人?”
诸野又道:“此事还是我午后面圣时同皇上说吧。”
唐练:“……是。”
谢深玄听见他二人声响,已站起了身,原想走到门边, 可诸野已迈步进来了,他便同诸野笑了笑, 心中想着今早之事,略有些紧张, 不曾多言,只是在那儿站着,诸野也微微弯唇,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先坐下歇着,而后便转过身,继续与唐练说起方才的那件事来。
他们说的仍是罗娑教之事,诸野一点也不顾忌谢深玄就在此处,显然并不在意谢深玄听见,唐练便也只好继续将此事说下去,他二人在书案后谈论公务,谢深玄就坐在一旁喝茶,倒也还算和谐,只有唐练有些紧张,前后似乎还说错了好几句话,好容易将那点公务交代完毕,他倒恨不得立即就跑,好给谢深玄与诸野二人留下些许独处时间。
他倒是很知趣,出门前顺手为谢深玄与诸野二人带上了书房房门,而待他离去后,谢深玄清了清嗓子,有些紧张道:“诸大人,您……您吃过饭了吗?”
“等一等。”诸野先止住了他,道,“我先去换身衣服。”言善挺
谢深玄自然看向了诸野身上的衣物。
诸野身上穿着的是官服,看起来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问题,他不明白诸野为何要换衣服,正觉疑惑,诸野却已为他解释道:“我方才从秘狱中出来,身上可能有些血腥气。”
谢深玄一怔,他知道玄影卫内有秘狱,可他来了两回玄影卫,倒是还不知这秘狱究竟在什么地方,他点了点头,原以为诸野应当要出去换了衣服再回来,却不想诸野竟直直朝着他摆放在书房中的那软榻走了过去,直到那处的屏风之后,像是打算就在此处更衣。
那软榻前是摆了个屏风,可看起来却并不能挡住多少东西,谢深玄被诸野这举动吓了一跳,匆忙转过身去,背对着诸野,心中却难免觉得有些紧张。他耳中听闻身后传来更换衣物时的窸窣声响,局促不安端着茶盏抿了几口茶,还是清了清嗓子提了勇气去问诸野,道:“诸大人,您这里没有更换的官服吧?要不要让人回府送一套过来?”
诸野平静回答:“今日带了。”
谢深玄:“哦……
谢深玄又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眸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盏,却还是觉得有些紧张,如此想了好一会儿,诸野好像还未将衣服换好,他便又清了清嗓子,道:“诸大人,我听闻您这书房……轻易不许外人独自入内。”
诸野答:“是有这么个规矩。”
谢深玄一愣:“那您还让我在书房内等您?”
“此事是防外人的。”诸野终于迈步朝外出来,一面还在整理自己的袖口,道,“你又不是外人。”
谢深玄噎住了。
他张了张唇,还不知如何回应诸野的这句话,诸野却又抬眸看了他一眼,道:“深玄,以往是你嫌我叫得生分。”
谢深玄:“我……什么?”
诸野:“如今我是改了口,可你怎么反倒是同我生疏了?”
谢深玄:“我……”
诸野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好像突然就变了个人一般。
他可记得上一回自己来到诸野书房内时,诸野那慌忙穿衣的模样,那时候诸野可吓得连衣服的系带都弄错了,今日竟然就能面不改色当着他的面在屋内换衣服,还挑剔起了他……
想到此处,谢深玄不由抬头定睛朝诸野一看,这官服衣领倒还是端正,可腰上的革带……显然还是扣错了,而且诸野完全不曾发觉,只是一直忙着整理自己的袖口,哪怕那袖口早已万般齐整,他竟还在整理袖口。
谢深玄沉默片刻,又将目光转向了诸野的脸。
诸野没有看他,刻意低垂着眼眸,耳根微微有些泛红,好像方才发生的事情,他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强装出的满面镇定,还要在言语上挑剔着谢深玄,谢深玄稍怔了片刻,不由便笑出了声来,先朝诸野招了招手,故意唤:“诸大人,您过来一下。”
诸野顺着他的意思,朝他走了过来,一面却仍纠结着谢深玄对他的称谓,道:“深玄,你——”
谢深玄打断了他的话:“诸大人,您平日是连自己的衣服也穿不好吗?”
诸野:“我……什么?”
谢深玄伸手勾着了诸野那系错了的革带,还未等诸野回过神来,他已主动为诸野重新解开处理,一面道:“就这么简单,您竟然都能系错?”
诸野轻轻咳了一声,道:“你在此处,我心不在此。”
谢深玄:“……”
谢深玄再抬眸去看诸野,见这一句话后,诸野那耳根似乎红得更厉害了,诸野自己都觉得害羞,竟然还要说这话来逗他,于是谢深玄也强行板着脸,低哼上一声,道:“你莫不是就是为了骗我帮你穿衣吧。”
诸野:“我……”
谢深玄再抢白一句,截断诸野后头的话,道:“怪不得让我来你书房内等候,外人进不来,你正好可以不要脸面胡来。”
诸野:“……”
谢深玄嘴上絮絮念叨,一面却极为飞快将诸野腰上的革带调整了过来,心中却又想起了他中迷香时所见的幻觉。
他那时候好像摸了许久诸野的腰,还觉着美梦成真,肖想了多年,今日终于能够得手,记忆中那手感还很好,只是他不知真假,而且幻觉昏沉,他确实已有些记不太清了,而今诸野就在他身前,他只需一伸手便能得逞,可他若伸手,诸野定然便能察觉,可机会稍纵即逝,若是错过了,今夜他一定会很后悔……
谢深玄心中万般纠结,面上倒波澜不惊,平静为诸野将革带系好了,而后方觉自己错过了这最后的时机,不免叹了一口气,道:“好了,诸大人,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去吃饭了。”
诸野没有回应。
谢深玄又道:“我让小宋带了些谢府内的吃食过来,不知书房内可否方便?”
诸野:“……”
谢深玄不明白诸野为何总不说话,他便只好自行往下道:“若不方便,那便换个地方吃饭吧。”
诸野叹了口气。
谢深玄皱起眉:“诸大人有意见?”
诸野也微微蹙眉:“当然有意见。”
谢深玄:“那你是想去何处?”
诸野:“留在此处便好。”
谢深玄:“那我去令小宋将饭菜送进来。”
诸野:“……”
诸野似是想拉住谢深玄的手腕,令他暂时莫要出去,可谢深玄腕上有伤,还缠着白纱,他便有些迟疑,又收回了手去,谢深玄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诸大人,您是还有什么事吗?”
“我这书房,外人不可随意入内。”诸野道,“至多只有事出紧急时,唐练可能会直接进来。”
谢深玄点头:“是,我知道。”
诸野微微蹙眉:“不止是书房内,他们平日连我的院子都不会进。”
谢深玄:“是,我已经知道了。”
诸野:“……”
诸野又叹了口气。
以往总是谢深玄觉得他是傻子,怎么到了今日,谢深玄竟然比他还要迟缓,脑子里只想着要吃饭,连他话语中已这般明显的暗示都听不出来。
谢深玄看着诸野那神色,想了片刻,又说:“那……在院子里吃饭也不行,我们去外面吃?”
诸野:“……”
谢深玄:“您若是有空的话,也可以一道去临江楼。”
诸野:“……”
谢深玄:“若玄影卫管堂食也行,我不介意的。”
诸野无奈问:“你就这么饿吗?”
谢深玄摇了摇头:“还好,也不是很饿。”
诸野:“……”
诸野终于再难忍耐,他握住谢深玄未曾受伤的另一只手,牵着谢深玄走到书案一侧,而后方无奈说道:“此处他人不可入内,你踏入书房,在此处待了这么久,可曾想过玄影卫中其余人会怎么想?”
谢深玄不由一怔,而后便是止不住面红,他总算明白了诸野这一番拐弯抹角的意思。
玄影卫如何看他,他已从门外那两名玄影卫的头上看到了,此处其他人又不得入内,他与诸野单独相处了这么久,见惯了宫闱秘事与朝中八卦的玄影卫们难免会要多想,至于他们究竟已脑补到了何处……谢深玄不敢深思。
“可你只想着快些吃饭。”诸野又叹了口气,道,“此事若是外传,你猜他们又会怎么想?”
谢深玄却小声说:“你们玄影卫平日那么忙,竟然还有空想这种事?”
诸野并未理会他这句话,只是轻轻咳嗽一声,而后低声说:“深玄,你也不想我名声受损吧。”
谢深玄:“……你们玄影卫,还真能胡思乱想。”
说完这句话,他又偷偷瞥了一眼诸野,小声嘟囔道:“迟早得再参你们一本。”
诸野见他这般油盐不进,也只能叹气:“你参得还少吗?”
“不过今日便算了。”谢深玄又稍稍顿了顿,清了清嗓子,道,“诸大人,总不能真让您丢脸吧。”
诸野:“那你……”
谢深玄又清了清嗓子,好掩饰他心中的局促之意,他抬眸看了看就在近旁的诸野,轻轻伸手,够了够诸野的腰,总算实现了自己方才的美梦,有机会伸手摸了上去,可他也不敢多碰,点到即止便已足够了,而后他抬起头,一副自己已经给足了诸野面子的模样,满怀期待看着诸野,道:“好啦,现在就算事情传出去,你也不会丢人了吧。”
诸野:“……”
两情相悦
诸野皱了眉看谢深玄, 好一会儿方无奈问:“只是如此?”
谢深玄清一清嗓子:“这样……还不够么?”
诸野:“……”
谢深玄又勉为其难伸出手,揽过诸野的腰,轻轻搂了搂, 自觉做了极为越矩的事情,此事若是外传, 那一定了不得, 他能做到如此一步, 便已很了不起了,这般总算已够了,可他再抬眸去看诸野时, 却见诸野还是那副颇为无奈的神色。
他显然觉得谢深玄这举止仍旧不够,至少他并不满意, 谢深玄只好再进一步,先盯着诸野看了片刻, 想着应当如何委婉些下手, 他一颗心砰砰直跳, 足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确定了目标,竭力板着脸压下极快的心跳,飞快朝诸野额上一吻,想着这算是将今日在谢府外那亲吻还给了诸野,而后他满面泛红,甚是紧张后退几步, 一面在心中想,这般怎么也该够了, 此事应当是该要结束了。
可诸野又叹了口气,说:“深玄, 你那日可没有这般拘束。”
谢深玄怔了好一会儿:“那日?”
他说完这句话,方才猛然回神,明白诸野所指的大概是那日他身中迷香后,对诸野所做的那些事情。
他那时候神志不清,才会做出那么多越矩之事来,如今他可清醒得很,怎么可能还会……还会同那般不顾脸面,做出那等失礼之事来……
他到现在还分不清那日幻梦之中的真假,并不知自己那日究竟对诸野做了什么事,而今能够确认的,大约也只有他亲过了诸野,还将自己的嘴磕破了,可除此之外的其余记忆……他实在难分真假,他并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诸野故意在他面前提及此事,不免令他略有些慌张。
“那日……那日之事,不能当真。”谢深玄小声嗫嚅着说道,“我那时意识不清……”
诸野:“所以你就不打算认了?”颜杉亭
谢深玄:“我……呃……我……”
诸野轻轻叹了口气:“你是要赖账?”
谢深玄:“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实在不知如何解释此事,诸野这般看着他,只令他心跳急促,几乎不知所措,只能喃喃说:“那日之事……我本就有些记不清……”
可这话听起来实在像极了故意逃避责任的混账之语,他自己听着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害怕诸野听后便会多想,说完后便立即抬眼去看诸野,而诸野也正看着他,见他终于不再为了此事辩解,他方再叹了口气,道:“你真不记得了?”
谢深玄紧张点头,道:“不太记得,分不清虚实。”
“你不记得了?”听谢深玄说完了这句话,他便干脆拉着谢深玄的手,朝着他在书案后的那座椅走去,一面道,“不记得也不要紧。”
谢深玄听不出他这句话中的喜怒,他只能在诸野说完这句话后不住点头,道:“我并非有意忘记此事——”
诸野道:“无妨,我来带你回忆。”
谢深玄还在点头:“你来带我……什么?!”
下一刻他几乎便被诸野一把拉进了怀中,谢深玄吓了一跳,原还不知所措,可诸野已一手抚上了他的后腰,平静与他说道:“你说你美梦成真。”
谢深玄:“……”
诸野垂眸看他,问:“深玄,你平日究竟都在做什么梦?”
谢深玄:“……”
谢深玄说不出话。
好,这句话原来不是幻觉,他真摸着诸野的腰说过这句话。
啊啊啊他怎么能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来啊!
可诸野的手始终未曾从谢深玄腰上离开,他的掌沿顺着谢深玄的腰线侧缓缓摩挲上移,又道:“你还说——”
谢深玄:“停!不要再说了。”
他自己当然记着自己后来说了些什么,他说诸野的腰好细,而后逮着诸野的腰摸了好一会儿才收手,这些话,他在幻觉时胡言时不觉得有问题,可他清醒过来后就不是如此了啊!这些话他醒时只怕死也不会出口,诸野心知肚明,却还要复述给他听,这不就是为了故意来逗他吗?
诸野依旧看着他,道:“这就不许说了?”
谢深玄:“……已经足够了。”
诸野:“你不想再听我唤你深玄哥哥了?”
谢深玄:“……”
谢深玄面红耳赤,恨不得回到昨日狠狠给胡言乱语的自己来上两巴掌,可不得不说,诸野这话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其他事便算了,这件事……就算在此刻提及,他也还是有那么一些想的。
“罢了,你若不想,此事便也算了。”诸野松了手,道,“有些事已经过去了,倒也没必要再逼你想起来。”
谢深玄:“……”
诸野:“你那么想去吃饭,那便去吧。”
谢深玄:“……”
诸野竟真的转过了身,朝着书房门边走去,好像他与谢深玄方才的话题到此为止,他一句话都不打算再提,可这倒是令谢深玄有些莫名,毕竟诸野都将话说到了此处,他怎么能说走就走?他给自己制造了这么好的机会,他难道一点也不懂得珍惜吗。
谢深玄仍站在原处,皱着眉盯着诸野的背影,原以为诸野总该有些留念,可眼看着诸野都要走到门边了,却好像还不打算停下来,谢深玄这才有些压不住心中那轻微的恼意,唤:“……诸大人。”
诸野顿住脚步,回眸看向他。
谢深玄深吸了口气,还是腆着脸改口,道:“诸野。”
诸野稍稍弯唇:“怎么了?”
谢深玄:“……你是傻子吗?”
诸野并不回应,只是仍旧站在原处,等着谢深玄后头的话语。
谢深玄只好小声说:“你回来。”
诸野立即便动了脚步,显是本就是为了等着谢深玄这句话一般,立即回到了谢深玄身边,却仍旧不言不语,也不再有下一步动作,只是依旧带着笑望着谢深玄,等着谢深玄后头的吩咐。
谢深玄伸出手,勉为其难比划了一个很小的距离,道:“我……还是有一点想听你唤我哥哥的。”
诸野问:“只是一点?”
谢深玄:“就一点点。”
诸野看上去有些失望,道:“若只有一点……还是算了吧。”
谢深玄:“……那就……多了一点点吧。”
诸野稍稍挑眉,仍不开口。
谢深玄说完这话,便立即抬眸盯着诸野看,见诸野像是真不打算开口了,他才极为勉强皱了皱眉,竟还小声咕哝了一句“真麻烦”,而后方清一清嗓子,极为勉强道:“昨……昨日那幻梦,我是略微记得一些的。”
诸野点头,却仍旧不打算作答。
谢深玄将眼睛一闭,虽已觉得面上烧得发烫,却还是鼓足了勇气,十分勉强抬手指了指自己眉间,是幻梦之中诸野在唤他哥哥时亲吻过的地方,小声嘟囔着说:“你是不是……就能喊了……”
他还是不好意思将那两字说出口,只是止不住面红,诸野倒颇为惊异看了他一眼,唇边漾出笑意,反问他:“深玄,你又想听我这么唤你,又想我主动亲一亲你,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谢深玄一怔,脸上噌地红了许多,支支吾吾说:“这……这不是我吃亏的事情吗?”
诸野反问他:“两情相悦,如何能算吃亏?”
这回谢深玄张了张唇,倒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脑中全是那“两情相悦”四字在回荡,好像已根本思考不了其他事情了,诸野说他二人是两情相悦……他与诸野是两情相悦……他们……那他们……
诸野又道:“也不知你每日都做什么怪梦,这不是你美梦成真吗?怎么还能算是吃亏?”
谢深玄这才终于抬眸看向诸野,小声道:“平常像个木头,这时候倒挺能说。”
诸野微微挑眉,还不曾回敬,谢深玄已飞快朝他面上一吻,止不住面上泛红,小声道:“现在能叫我了吧?”
诸野弯了弯唇,却还要反问:“只是如此?”
谢深玄只好再朝他靠近了一些,伸手勾着了他的脖颈,红着脸在诸野唇边也飞速吻了吻,道:“这样总可以——”
诸野回手搂住了他的腰,未等谢深玄回神反应,他直接便深深吻了回去,谢深玄僵着原地,睁大双眼看他,心跳急促,好像脑子霎时便已清空了,他什么都不记得,而后好像是诸野搂着了他的腰,带着他坐到了那书案后的椅子上,令他坐在了自己腿上,这才松开了手,稍稍离开他些许距离,笑吟吟低声唤:“深玄哥哥,你是连如何呼吸也不记得了吗?”
谢深玄这才发觉自己方才一直都在屏息,他张唇想要说话,诸野却又吻了上来,他却仍是呆怔怔睁着眼,好久方才迟缓回神记得吸气,可那心跳却快得夸张,面上也好似烧红了一般滚烫,足过了好一会儿,双唇分离时,方听诸野低声说:“这回有些进步,总算记得如何呼气了。”
谢深玄脸上涨得通红,这才终于记得回敬诸野一句,道:“你……你倒是很熟悉。”
诸野道:“本是多年肖想之事,如何能不熟悉?”
谢深玄挑眉:“你倒还说我……怎么不看看你平日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此事你难道还不够清楚吗?”诸野低声说,“我自然是在——”
谢深玄终于看着了机会,毫不犹豫主动凑上前去,也在诸野唇上吻了吻,却并不深入,反是稍稍用力咬了咬诸野的下唇,而后方小声道:“上回我磕伤了,这也算是报复。”
诸野抽了口气,伸手捂住了嘴,道:“你自己将自己弄伤的。”
谢深玄理直气壮:“你也不知道拦着我。”
诸野:“……就会耍赖。”
谢深玄还红着脸,又道:“这样总不会让你丢人了吧。”
诸野却说:“我同外说你养了只猫。”
谢深玄还觉得有些莫名,道:“我是养了只猫。”
诸野:“上回我手上的牙印,是猫咬的。”
谢深玄:“……”
诸野:“这一回你要我如何解释?”
谢深玄:“……”
诸野笑吟吟看着他:“总不能再说是猫儿咬的了吧?”言扇停
谢深玄:“……”
那本小册子
谢深玄憋了许久, 终于忍不住小声嘟囔。
“你……你实话实说便好。”谢深玄小声道,“反正……反正此事至多也就要瞒一瞒我兄长。”
诸野还有有些惊讶,显是没想到一贯不愿将这种事令外人知晓的谢深玄, 今日竟主动要将此事对外宣扬,他根本不需谢深玄说第二句话, 便已觉得心中好像已如蘸了蜜糖一般, 令他几乎压不下弯起的唇角, 道:“你兄长可同朝中不少人都有来往。”
谢家的生意实在做得太大,谢慎与朝中不少大人都相识,他与谢深玄之事若在朝中传开了, 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传到谢慎耳中,此事他们他们实在很难隐瞒, 若谢深玄不想令他家人知晓,他们便需花时间仔细探讨, 琢磨究竟要如何才能将此事瞒下去。
谢深玄点一点头:“是啊, 他怕是要不了几天便能知道。”
诸野稍稍皱眉:“你若是想瞒, 倒也并无不可。”
反正他就是玄影卫,这种瞒天过海的事情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只要谢深玄想瞒,他便可令所有知晓此事的人闭嘴,事情绝不会传到谢慎耳中,可真若是如此……诸野心中总是略有些失落,他虽能明白谢深玄如此举措的缘由, 也知道谢家的情况毕竟与他不同,谢深玄总要顾及家中父母, 而谢深玄父母兄姐又极为宠溺他,若真让他们知晓谢深玄被他拐走了, 诸野总觉得接下来免不了又要有一场血雨腥风。
诸野已将自己心中的不快暂压了下去,正欲从他那一贯专业的角度,来为谢深玄解释几个能够瞒下此事的办法,道:“此事交给我来处理——”
谢深玄叹一口气,打断了诸野的话:“家门不幸,出了我这么个逆子。”
诸野倒还安慰他:“我能为你瞒下此事。”
谢深玄小声说:“若是被逐出家门,恐怕便只能请诸大人您收留我了。”
诸野:“……”
诸野将后头的话语再全咽了回去,好似终于回过了神,明白谢深玄故作担忧,只是为了等他这一句回答,此事他自然要答应,毕竟他已与当年不同,不再是被谢家捡回去的那个小乞儿了,他毫不犹豫点头,道:“你放心。”
谢深玄这才抿着唇贴近诸野面前,几乎抵着了诸野的鼻尖,这才低声说:“而今我总算有些明白,你当初为何非要离开谢家前往长宁军了。”
他离得这么近,诸野很难不去亲一亲他,于是闹到最后,二人本都说着要早些去用午膳,到最后险些拖到他们这午休结束,二人方才匆匆自书房内离开,在院中那石桌旁简单摆上谢深玄自太学内带来的饭食,匆匆吃了几口饭。
谢深玄早上实在吃得太多,如今并无胃口,这饭菜又早已凉透了,他随便挑拣了几口还算过得去的菜食,而后便失了兴趣,只是坐在一旁看着诸野吃饭,可他不吃东西,反倒是令诸野忍不住皱眉,道:“我觉得——”
谢深玄已飞速接话,道:“你不会也觉得我太瘦了吧?”
诸野:“……”
谢深玄:“这几日我兄长不知已同我念过几次了,听得实在太多,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诸野:“……”
“放心吧,我自己会好好吃饭的。”谢深玄小声说道,“我一日就只能吃那么多东西,硬塞也不会有用处的。”
诸野叹一口气,说:“太硌人。”
谢深玄:“我……什么?”
诸野十分平静回答他:“抱起来太硌人。”
谢深玄:“……”
谢深玄的脸,噌地便涨红了。
方才在书房胡闹便也算了,那好歹是在屋舍之中,他还能假装那里头算是个幽闭之处,无论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也不会为外人觉察,可他们一旦走到了这外头,坐在了并无遮蔽的院中,那事情自然便不同了。
虽说玄影卫并不敢踏足此处,应当不会有人听到他们二人交谈,可谢深玄就是忍不住多想,他们如今可在掌握朝中一切机密的玄影卫内,说不准就会有玄影卫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偷听他与诸野说话。
虽说诸野是他们玄影卫的头头,可他看着诸野的样子,总觉得诸野不像擅长偷听隐蔽的样子,若真有玄影卫藏在暗处,他或许难以发觉,就算他与诸野的事情已瞒不了玄影卫了,可……这种话,总归还是不能让人听见的吧?
谢深玄匆匆垂下眼眸,只是飞快伸出筷子,夹了几口面前的菜,飞快塞进口中,嚼了几口,算是自己今日已多吃过了,他给足了诸野和兄长面子,哪怕再多一口,他都是吃不下的了。
可下一刻,诸野竟捻着一块糕点递到谢深玄面前,示意谢深玄张嘴,这诸野亲自送到他眼前的东西,他……他的意志力实在不足与令他抵抗此事,就这么小小一块糕点,他应当还是吃得下的!
于是谢深玄又乖乖张嘴,就着诸野的手,将诸野递来的那糕点吃了,这一口咽下去,他还担心诸野想继续喂他,正想说自己已经实在吃不下了,诸野倒好像也已清楚了此事一般,将手收了回来,道:“待会儿我令人去太医院要些消食的药物,给你送去太学,莫要积食了。”
谢深玄一顿,稍稍蹙眉,道:“这等小事,不必麻烦太医院。”
诸野理直气壮:“他们离得近。”
“我自己吃多了饭,与太医院有什么关系。”谢深玄小声道,“你这是公器私用。”
诸野接口:“回去要参我一本?”
谢深玄见他接话竟已经如此顺畅,似是已摸清了谢深玄一贯来的习惯,反是令谢深玄有些不怎么好接话,谢深玄只能蹙眉盯着他,一面恍惚想起总是同他骂人联系在一起的另一件事情——以往他一骂人,诸野便在自己的小册子上写写画画,好像是记下了他的名字,那册子他以前看不得,可现在他同诸野关系都已这般亲近了,那记满了他的“恶行”的册子,总归能让他看一看了吧?
于是谢深玄抬起眼眸,看向诸野,微微蹙眉,问:“诸大人,你们玄影卫,应当都有个小册子吧?”
诸野:“……”
诸野拿着筷子的手,明显僵了僵。
谢深玄:“当初您刚来太学时,好像还在上头写过不少次我的名字。”
诸野:“……”
谢深玄:“能给我看看吗?”
诸野啪地一声放下筷子,好像忽地便想起来了什么极为紧要之事,一下站起了身,道:“我想起来了。”
谢深玄一怔:“想起什么了?”
诸野沉着脸色:“有些紧要公务,方才忘记处理了。”
谢深玄:“……”
诸野:“时候不早了,太学也快要上课了吧。”
谢深玄:“……”
诸野最后朝谢深玄摆了摆手,道:“你也早些回去吧。”
不对劲,诸野这反应,未免也太不对劲了。
他显然是在刻意隐瞒,他们玄影卫的那本册子,绝对有问题-
在玄影卫内遇到问题,而诸野又不愿对他有所回应时,谢深玄的第一个反应,自然是去寻找唐练。
小宋在院外等候,见谢深玄出来,他也不曾多问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自觉跟在谢深玄身后,打算就这么随着谢深玄返回太学,可谢深玄朝外走了片刻,见着了外头抱着卷册来往的玄影卫,他竟直接发言询问:“唐同知可还在玄影卫内?”
那名玄影卫忽地见谢深玄同他搭话,像是吓了一跳,可很快便同所有玄影卫一般,带了热情洋溢的笑,道:“在呢在呢,唐大人在书房内。”
谢深玄再回眸去看小宋,想让小宋为他领路,小宋也怔了片刻,虽然总觉得谢深玄找唐练大约没什么好事,可还是点了点头,主动为谢深玄在前引路,带着谢深玄随他一道去了唐练的书房。
唐练这书房内倒比诸野要略好一些,虽也堆满了各色卷宗底册,可谢深玄一眼看去,见着唐练书房内的椅子可都是空出来的,他也没在书房内放暂时休息的软榻,显然晚上他还是要回家的,他手头的公务显然比诸野要轻松不少,令谢深玄不免稍稍皱眉,想着若是寻到机会,他也应当要将此事来同诸野提一提。
唐练亲自为谢深玄倒了茶,谢深玄也并不拐弯抹角,直言便问:“唐大人,我知道你们玄影卫总有个小册子,用来记录朝中犯事官员的行径。”
唐练点头:“是有此事。”
谢深玄又问:“诸大人说,你们还专有册子来记我?”
唐练一怔,虽觉此事似乎不好同谢深玄提及,可如今谢深玄的身份已与以往不同了,这等并不算机密的小事,就算同谢深玄说了,应当也没什么问题,于是他点了点头,道:“皇上是有这个吩咐。”
谢深玄:“诸野也有一本?”
唐练:“呃,诸大人好像不负责此事。”
谢深玄一愣:“你们还有专人负责?”
唐练认真点了点头。
谢深玄:“……能给我看看吗?”
唐练只迟疑了短短几息功夫,立即便点了头,道:“若是谢大人您想看,那当然可以。”
他招了招手,令人去将那专门记录谢深玄这些年惹怒皇上次数的册子拿过来,他想得简单,这本就不是什么机密,谢深玄自己怎么骂人,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那给他自己看看当然也没关系,他压根不知道谢深玄究竟在心中谋划什么,待那厚厚一摞册子送过来了,他还凑上前来,仔细为谢深玄介绍这些册子的查看次序,若谢深玄想要查看哪册之中的内容,他也可以快速帮助谢深玄找到。
可谢深玄只翻看了几册,便将那册子放了回去,同唐练道:“多谢唐大人,我明白了。”
唐练略有些不明所以:“谢大人看出什么了?”
谢深玄笑了笑,并不做答,只是客气同唐练道别行礼,而后便带着小宋,迈步离开了玄影卫。
谢深玄一面朝外走,一面在心中想——
好啊,诸野这小子,果然还有事瞒着他!
完美的计划
若是谢深玄没有记错, 诸野身上,好像是带着两本册子的。
一本深灰封面,封页上写了字迹, 只是谢深玄从未看清上头写的究竟是什么字,诸野偶尔用它记过其余犯上之人的名字, 而另一本……则是黑色封面, 封页上并无半点字迹, 也是谢深玄有犯上之举时,诸野常会拿出来的那一本。
方才谢深玄也已经看见了,玄影卫那些用于记录他所犯过错的册子, 全都是灰色的,而再听唐练与他所言, 玄影卫内可是有专人负责记录他的罪行的,诸野平日根本不管这件事, 那黑色册子内究竟写了什么, 便实在很令人生疑了。
当然, 以谢深玄如今与诸野的关系来看,那册子里应当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可越是如此,他便越忍不住心中好奇,只恨不得现在变好事为此事谋划,今夜便将那册子从诸野怀中掏出来看一看-
谢深玄先回了太学,这一日他心情甚好, 上课时总带着笑,裴麟还傻乎乎问他究竟遇着了什么好事, 谢深玄却只是一笑而过,未曾回答。
待到太学下课后, 他匆匆回了谢府,原是想做些准备,好能顺利掏出诸野的册子,可不想他前脚方才抵达谢府,为诸野递送消息的人便来了——他还未处理完玄影卫内的公务,今晚大约是赶不回来了,他让谢深玄不必再继续候着他,早些歇息便是。
可谢深玄却总觉得今日之事有些不对,诸野这忙碌未免来得也太巧了一些,这看起来实在太像刻意躲避,就好像谢深玄今日提出想要看看那册子后,他便故意找了借口不回家,好一直拖延到谢深玄忘记这件事为止。
呵,太天真了。
谢深玄读书时便总被夫子夸有近于过目不忘的本事,他的记性可好得很,拖延一晚上不回来算什么本事?他才不看这么轻易就忘记。
于是谢深玄请那人为诸野带了夜宵回去,而后自己回到房内,仔细想了想应对此事的办法。
那册子……诸野好像几乎从不离身,至少谢深玄从不曾看见诸野将那册子拿出来摆放在什么地方,可这几日他与诸野有那般亲近,却好像也不曾感觉到诸野的胸口有什么硌人的东西,那似乎也就是说,他私下造访玄影卫时,诸野并不会随身携带那册子,他或许得另外想些办法试探,或许在诸野前往太学时,亦或者将主意定在月后的宫宴上。
再过几日便是太学内的半年试了,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若他没有记错,赵瑜明说皇上极为看重此事,或许要令玄影卫与礼部一同来监试,届时诸野肯定会来太学,那在太学内时,便是谢深玄下手的好时机。
学生们的考试时间那么长,他将诸野偷偷拉走,拉到太学的花园之中,寻个僻静之处,稍稍用些他而今已学会了不少的专门针对诸野的手段,应当很顺利便能拿到诸野怀中的册子——如果诸野那日带了那册子的话。
他打定主意,这一切都只等着半年试之日到来。
翌日清晨,谢深玄醒来时,小宋说诸野还未归家,他去了太学,待快到中午,诸野又令人来传了消息,说今日他因公务需得外出,不在玄影卫内,谢深玄不需再来玄影卫内等他,这连着两日刻意躲避,事情显然已经很清楚了,诸野就是不想让他知道那册子里的内容。
诸野越是回避,谢深玄便越发觉得好奇,他以往总觉得自己看不透诸野,待到如今终于能够稍稍切中诸野心意时,却还是难以猜出诸野究竟能成日往一本册子上写些什么。
他费劲全力方能按下心中好奇,好将心思重新放在太学的日常事务上,这可决定宫宴人选的半年试就在眼前,他不该在此时分心,于是之后几日,谢深玄在太学上他的课,诸野也不知每日都在玄影卫忙些什么,两人偶尔会有见面,却大多有旁人在场,便再难有几日前的那般亲密。
直到太学那半年小试到来,一切皆如谢深玄所想,皇上令礼部与玄影卫一同前往太学监试,谢深玄这才终于在太学见到了诸野。
礼部之中,原负责同太学有关事项的人,是严斯玉,可严斯玉被晋卫延停职禁足在家中,今日便换了另一人来此,这人倒也是同严家来往亲密之人,谢深玄本不在乎此事,今日他心中除了因这半年试而略有紧张之外,便只惦记着诸野怀中的那小册子,其余之事,他倒实在很难分出心思去关注。
反倒是诸野,他今日的心情看起来实在很不错,倒还特意绕过来同谢深玄说了几句话,道:“严斯玉一事,应当已要有结果了。”
谢深玄原还不明白诸野的意思:“他不是已停了职吗?”
诸野道:“大约是要撤职调用,也许要离京。”
谢深玄这才惊讶看了诸野一眼,严斯玉的身份毕竟与他人不同,他有严端林这么一个“好父亲”,以至许多事牵连到他身上时,晋卫延总会减轻处分,能不处理便不处理,以免真令严家难堪。
谢深玄与严家有世仇,这对他而言的确是个了不得的好消息,只可惜诸野所说的仍是“大约”与“也许”,此事尚且未曾确定,否则他今日定要为了此事,好好庆祝一番。
诸野又低声说:“我会同皇上多说几句的。”
谢深玄一顿:“你要说什么?”
诸野平静道:“严家的坏话?”
谢深玄:“……”
糟糕,诸野好像和他学坏了。
可若说起来,这朝中最清楚严家究竟做过什么的,大约也只有玄影卫了,皇上不想动严家时,这些事情诸野就算写了折子上报,也并无多少用处,可如今皇上已起了要动严家的心思,诸野若在此时再同皇上多念几句严家的坏话,往后事情如何,那可就不太好说了。
可谢深玄却觉得,这样还是不够妥当。
他看了看身旁几名正为太学今日考试聚在一块讨论的礼部官员,再看看正四下巡逻的玄影卫,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以免有人听见了他与诸野交谈,道:“诸大人,有这种好事,不如也带上我。”
诸野:“……你要做什么?”
“你将那严家人做过的事情,稍稍同我说一些。”谢深玄低声说道,“不用太多,每日同我说一些便好。”
诸野:“……”
谢深玄:“我用来写写折子,也不与你冲突的。”
诸野叹了口气,也低声与谢深玄道:“你可知皇上一直在担忧一件事。”
谢深玄皱了皱眉,说实话,他对揣摩圣意实在没有兴趣,他只能摇头,等着诸野为他解释此事。
“皇上总担心,你若是同我关系好了,朝中便要‘大乱’。”诸野稍稍扬眉,凑近谢深玄耳边,轻声道,“玄影卫的典籍司,再加上你的折子,皇上怕是要头疼死。”
谢深玄:“……”
诸野这话倒是提醒了他,谢深玄以前还没怎么想过这种好事,的确,若诸野能够为他透露些许典籍司掌握的秘密,他的确是有不少可行之事,至少写给皇上的折子的内容,大概是能丰富上不少了。
于是谢深玄又用力清一清嗓子,满怀期待看向了诸野。
诸野叹了口气,道:“你何时见我拒绝过你?”
谢深玄笑了一声,再回眸去看已准备陆续进考场的学生,他便伸手轻轻扯了扯诸野的袍子一角,反正并无人敢看着他们,他便更得寸进尺一些,捏了捏诸野的手,低声道:“诸大人,您先去我书斋中等我,我马上便来。”
诸野:“……”
他看见诸野露出略显讶异的神色,唇边不由再带了几分笑,余下的话,他便觉得已不必多说了,诸野自己应当便能明白,等他待会儿回到了书斋内,他便能将诸野身上那册子给偷出来-
谢深玄送着几名学生进了考场,又同几位近来常来太学帮他上课的礼部官员打过招呼,而后方寻了个空子,将小宋支开,他则偷溜回了自己的书斋。
同他所想一般,诸野正在他那书斋内候着他。
他这书斋内堆着的不是书册,便是学生们的课业与文章,诸野显然对这些东西都没有兴趣,他只是沉默不言坐在那书斋窗下的椅子上,那模样看着倒还像是在发呆,直到听着谢深玄的脚步,他好像才回过神来,抬眼朝门边看来。
谢深玄深吸了口气,朝着诸野露出笑意,一面快步入内,道:“诸大人,您应当已经等了许久吧。”
诸野稍稍蹙眉,却并未摇头或是点头,只是忍不住低声抱怨:“又不在人前,你又何必叫得这么生份。”
谢深玄可还记着自己今日的目的,他想要诸野怀中的册子,只是诸野能为这册子避开他这么多日不见,此事显然会有些困难,那他自然得用些与往日不同的法子,让诸野对他卸下心防,好让他有机会诸野怀中将那册子摸出来。
谢深玄几乎立即便做出了决定。
偷这东西容易,他只需要往诸野怀中一靠,便可以自然而然将手伸进诸野怀里,去摸那册子,只要他能摸到,便一定能将这东西拿出来。
想到此处,谢深玄弯起唇角,同诸野露出他那为达目的时惯有的笑意,笑吟吟道:“此事总要以一换一,你得先叫过我才是。”
诸野却未理会谢深玄的这句话,只是甚为警惕皱起了眉,他已很熟悉谢深玄的这幅神色了,一眼看去便知不会有什么好事,谢深玄绝对在私下谋划着什么,只要他事先做足准备,就绝对不会掉进谢深玄的陷阱——
谢深玄叹了口气:“好啦,诸野,这般总可以了吧?”
诸野:“……”
谢深玄朝着诸野走过去,那窗下本放了两把椅子,中间隔了个小桌案,可他只朝另一把椅子瞥了一眼,而后便朝诸野凑了过去,倒还同未发现什么一样一般,十分自然倚着诸野坐下,几乎就贴着靠在诸野怀中。
谢深玄明显觉得诸野脊背微僵,显是不曾料到他会直接这么凑上前来,这倒是切中了谢深玄心意,诸野越不知所措,对他接下来所行之事便越发有利,于是谢深玄更主动了一些,微笑盈盈倾身靠近诸野,温和凝视着诸野的双眸,以近乎于耳语般的气声呢喃细语,道:“诸大人,您不喜欢我这么喊你吗?”
诸野:“……”
谢深玄明显看着诸野的耳尖略有些泛红,可诸野未曾避闪,只是僵坐在原地不曾动弹,一切皆如谢深玄所想,他一手揽着了诸野的脖颈,缓缓顺着诸野的脊背下移,趁着诸野的注意完全被引走时,另一只手则飞快探入诸野怀中,毫不犹豫伸手摸向他想象中的那本册子——什么也没有。
谢深玄皱起了眉,下意识再伸手左右试探着寻找那册子的踪迹,可诸野怀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他今日或许根本就没有带着那本册子出门。
这令谢深玄一切安排都成了泡影,他本来想摸到册子后便稍稍与诸野使使小性子,好理直气壮逃过他伸手到处乱摸可能带来的后果,可诸野什么也没有带,他纯粹是伸手在诸野怀里乱摸,那他这举动……
谢深玄战战兢兢抬起眼,恰与无奈的诸野对上了目光。
谢深玄:“……”
救命啊,他方才那在诸野胸口乱摸的动作,真的好像在耍流氓啊!
自作自受
谢深玄紧张咽下一口唾沫, 与诸野讪讪一笑,道:“哈哈,今日……天气倒是不错。”
诸野:“……”
谢深玄:“我……我也没什么事, 诸大人,今日天色不错, 那个……您吃过晚饭了吗?”
他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明明此刻还是早上, 他倒已开始问诸野晚上可曾吃过饭了,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听起来倒像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
他几乎涨红了脸, 实在不知往下应当如何应对,倒还是诸野无奈叹了口气, 出言提醒他:“深玄,你的手。”
谢深玄的耳廓已全然红透了, 他飞快想将手从诸野衣襟内抽离, 可诸野却反握住了他的手, 虽未如何用力,谢深玄却已懵了,他一时未曾将手抽离,脑中仍是一片恍惚停滞,诸野却已经捏着了他的下颚,直接倾身吻了上去。
谢深玄已完全僵住了,他怔怔睁着眼盯着近在咫尺的诸野, 不知呆过了多久才猛地回过神来,诸野却在此时稍稍后退, 仍旧未曾松开谢深玄的手,唇边却已微微带上了笑意。
谢深玄急忙要为自己辩解, 道:“我……我方才只是——”
可诸野显然不怎么想要听他解释,他再度倾身上前,谢深玄以为他还要再吻上来,下意识垂了眼眸闭上眼,可诸野只是同他凑近了,几乎贴在他耳边低语,道:“深玄,这不会也是美梦成真吧?”
谢深玄:“……”
诸野握着他的手腕,令他无法将手抽离,他倒还将手贴在诸野的衣襟之中,掌心隐隐能感觉到那胸腔之中的沉稳心跳,微微有些急促,一下下撞在他的掌心之中,这等不可能掩饰的反应,几乎如同是直白同谢深玄表达他此刻的情意,远比任何话语与动作更让人心动。
是,谢深玄当然承认,他的确……也曾有过同诸野所说的这般“美梦”。
这话有些难以启齿,可他自年少时便已恋慕诸野,不过偶尔在心中想一想罢了,这本是人之常情,当然正常得很。
他可还记得年少尚在江州时,裴封河非要拉诸野去学那什么西域传来的摔跤之法,这摔跤之术还得将上衣拖去,两人赤膊相对,那时谢深玄就在旁观战,他记得他拿了本书,可心思却全然不在书册上,心中虽不愿承认,可也总是将目光随着诸野,现今若要回想此事,对诸野与裴封河的输赢他早忘了个干净,他只记得那时候诸野的身材便已很不错了。
只是那时候诸野也未曾完全长开,他毕竟还只是个少年人,也没有现在生得高,是,他小时候总跟在谢深玄身后,还比谢深玄要瘦小,这才听了谢深玄欺骗,以为谢深玄真比他年长,接连唤了谢深玄好几年哥哥。
可这种事,在诸野面前时,他实在难以启齿,他总不能说这事他已想了许多年,从他还年少时便在觊觎诸野了吧。
不不不,他绝不可能同诸野说这种事。
谢深玄板正了脸,假装自己听不懂诸野究竟在说些什么,极力为自己狡辩,小声嘟嘟囔囔道:“不是美梦。”
诸野也很平静问他:“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谢深玄:“……”
不行,他也不能将自己原本想偷诸野那册子的本意说出来。
谢深玄紧张垂着眼眸,飞速思索自己究竟还能找到什么借口,来逃过当下这一劫。
谢深玄一向思维敏捷,又极为伶牙俐齿,以往他同诸野相处,总是因为心中恋慕紧张而有些失语,可如今不同,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不就是亲一亲抱一抱吗?这等程度的亲密已经迷惑不了他的脑子了,他现在就能想出办法来击溃诸野的话术。
谢深玄抬眼看向诸野,面不改色道:“这当然不是美梦。”
诸野:“你的手——”
谢深玄:“是噩梦啊诸大人!”
诸野微微皱眉:“什么?”
“啧,您以为我在想什么?”谢深玄挑眉道,“我在想您胸口的伤。”
诸野:“……”
“诸大人,我若在梦中梦见此事,也是看您在边关遇险,不是身受重伤,便是惨死敌阵。”谢深玄故意重重叹了口气,道,“我若是要看,也只是想知道这些年来,你身上究竟又添了多少新伤。”
诸野:“……”
此事诸野的确有愧,以至于谢深玄一但提及,他便觉得很是理亏,他甚至清了清嗓子,松了谢深玄的手,含混道:“好了,我知道了。”
谢深玄度过次劫,稍松了口气,却又立即想起了另一件事来。
机会都已到眼前了,就算他今日没机会看到诸野的册子,他也可以看看诸野的胸——啊不,看看诸野身上的伤啊!这么好的机会都在眼前了,他不得哄一哄诸野,怎么也得先哄人将衣服脱了再说。
谢深玄可没打算掩饰自己心中的想法,他清了清嗓子,直接便道:“诸大人,请吧。”
诸野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谢深玄:“您总该让我看一看吧。”
诸野:“……”
谢深玄:“您放心,我别无他念,只打算看看您身上的旧伤。”
诸野:“你……”
谢深玄:“大家都忙着考试,没有人会到我的书房内来的。”
诸野:“……”
谢深玄:“诸大人,脱吧。”-
谢深玄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个流氓了。
他还侧坐在诸野怀里,说完那句话后方才起了身,趁着诸野还在发怔,溜到了一旁的书案之后,还伸手去摸了他丢在桌上的玉骨折扇,将扇子抖开摇了几下,再翘腿在书案后坐下,满怀期待抬眸看向了诸野。
诸野正皱着眉,一时之间,他显然难以接受谢深玄的话语,今日太学内的人的确都在忙着那半年小试,应该不会有人到谢深玄的书房外来,可谢深玄的书房毕竟同玄影卫不同,此处绝对算不得隐蔽,若诸野没有记错,这儿总有人会不敲门便进来,若是真有人闯进此处……不行,诸野觉得此事实在不太妥当。
更不用说用这种理由在谢深玄面前脱衣服……太奇怪了,他不太可能做到这件事。
谢深玄摇着折扇,笑吟吟道:“诸大人,您总不会要我亲自动手吧?”
诸野:“……”
谢深玄:“快些脱了吧,就看一眼,看完您就可以将衣服穿上了。”
诸野:“……”
谢深玄又叹了口气:“时间不多了,若是再拖下去,考试都要结束了。”
诸野:“……”
谢深玄又摇了摇那扇子,觉着自己手心都出了一层汗,说实话,他心中其实也没底,他一通胡言乱语,连自己都难以说服,应当更难说服诸野,可他等了片刻,竟真见诸野沉默着叹了口气,似是伸手要去解开衣襟。
谢深玄登时便来了精神,先抬手令诸野等一等,而后飞快将门锁上了,以免待会儿有人不知趣闯进来,接着他再将窗户也锁上了,确认外头的人很难发觉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后,谢深玄这才转过身,重新看向诸野。
“诸大人,请吧。”谢深玄显然满怀期待,“莫要拖延,还是早些结束此事吧。”
诸野微微挑眉,已明白自己是被谢深玄诓了,可谢深玄那么盯着他,他方才又确实摆出一副要将衣物褪去的姿势,此事他今日或许是赖不过去了,他脑中还有些迟缓,竟真的伸手去解了自己腰上的革带。
可方才还满面期待的谢深玄,却局促不安地移开了目光。
他有些不知自己应当将眼睛往哪儿看,诸野这脱得未免也太直接了一些,这种事情,他难道都不需要犹豫吗?诸野不会真当着他的面把上衣全脱了吧?
可诸野只是稍稍解开了些革带,而后便抬眼看向谢深玄,有些无奈道:“……深玄。”
谢深玄略有些紧张:“嗯?”
诸野叹了口气:“你若是想看我身上的旧伤,多少也该靠近一些吧。”
谢深玄:“……”
诸野说得很有道理,谢深玄还是稍稍往诸野那边靠近了一些。
可他方才挪动步子,朝诸野那边走就两步,略显局促清了清嗓子,还未来得及开口,诸野已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前一拽,一手揽住了谢深玄的腰,将人重新带到了他怀中,坐在了他腿上。
谢深玄吓了一跳,他就觉得这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他将房门全锁上了,还故意在此处逗着诸野,若真将人惹急了,他只怕想溜都溜不出去。
谢深玄紧张咽了口唾沫,道:“诸大人,您这是……”
“我只是忽而想起了一件事。”诸野平静说道,“昨日从礼部得了消息,你那新来的西域学生,这几日应当便要进京了。”
谢深玄一怔:“你就和我说这件事?”
诸野搂着他腰的手略略收紧了一些,掌沿贴着他的腰线缓缓摩挲上去,再轻轻划过脊骨,虽隔着几层衣料,谢深玄还是下意识绷直了脊背,有些不安想要起站起身,可诸野搂着他,将他往自己怀中带了一些,一手箍住谢深玄的腰,另一手压着了谢深玄的腿,令他一时难以避闪,而后诸野方叹了口气,蹙眉看着他,道:“你不是想看我脱衣服么?”
谢深玄:“……”
诸野:“那你总得自己动手吧?”
谢深玄:“我……我……”
诸野再靠近些许,几乎抵着了谢深玄的鼻尖,轻声问:“深玄哥哥,你真不打算帮帮我?”
谢深玄:“……”
吃味
谢深玄的心砰砰直跳。
他清晰觉得, 诸野显然已经抓住了他软肋,清楚把握住了究竟要如何才能令他松口答应一些本来绝不该答应的事情,比如此刻, 诸野故意唤他哥哥,便是再明白不过要骗他心软, 好等着他答应自己的无理请求。
可是谢深玄……谢深玄真的很难拒绝。
他皱着眉, 竭力抵抗着这近在眼前的诱惑, 口中还忍不住小声嘟囔,道:“……这样不好的。”
诸野反问他:“有什么不好?”
谢深玄:“若……若是有人看见……”
“你方才可将门窗都锁上了。”诸野贴近谢深玄耳侧,低声说道, “他人究竟要如何才能看见?”
谢深玄:“……”
“只要你我的动作快一些,莫要一直在此处拖延。”诸野说道, “没有人能察觉的。”
谢深玄:“……”
谢深玄发现了。
这不就是将他方才用来诓骗诸野的话术重新搬出来说了一遍吗?可这些话都是谢深玄自己说的,他自己是不能反驳的, 他只能蹙眉承认诸野说的话都没有错, 若诸野再多喊他几句哥哥, 他大概就要……忍不住……更主动……
“深玄哥哥,这是你自己要看的。”诸野轻声说道,“既然如此,也该由你来主动吧?”
谢深玄:“……”
谢深玄垂下眼眸,强压下过分急促的心跳,小声嘟囔了一句他自己都听不清的话,而后拉住了诸野的衣襟, 伸手去解诸野衣上的系带。
方才诸野已将这官服最外的革带解开放在了一旁,谢深玄只需拉开他腰侧的系带, 便能将最外层的袍子脱下,这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可谢深玄却觉得自己的手指有些打结,而今已是夏日,这衣料轻薄,若是脱了外头这官服,里头大约就只剩下中衣与贴身的小衣了,同不穿又有什么区别?那……那他脱了诸野这件衣服,不就等同于将诸野的衣服都脱了吗?
谢深玄满脑子胡思乱想,却丝毫不曾意识到自己今日这逻辑究竟有多奇怪,他只恨自己方才非要挖这么大一个坑,结果倒是令自己栽进去了。
他越是乱想,手指越发不听话,这么简单一件衣服,他解了许久也不曾成功将衣服脱下,到最后反倒是诸野无奈叹气,将前几日谢深玄故意打趣过他的话语尽数奉还,道:“你前几日倒还说我不会穿衣服,深玄,你倒不也是如此吗?”
谢深玄:“……”
谢深玄皱着眉认真去对付那衣上的系带,恨不得胡乱将这衣服扯开,他努力了好一会儿,总算有所成效,解开了那令他头疼不已的系带,他这才忍不住低声抱怨,道:“我又没帮人脱过衣服。”
诸野一怔,觉着谢深玄这分明是在强词夺理,无论帮不帮其他人脱衣服,这系带总是相似的,可惜他还未辩驳,谢深玄又跟着嘟囔着冒出了另一句话来。
“若是衣服繁复一些,也有人帮着穿。”谢深玄低声道,“我不会帮人穿脱衣物,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诸野:“……”
谢深玄说得没有错,可诸野却猛地想起了另一件事来。
若是衣冠繁琐,一人的确难以穿戴,总需要他人帮忙,而最近谢深玄身边的随侍是小宋……
谢深玄若穿衣不便,总不会要靠小宋帮忙吧?
诸野不由皱起了眉,心中五味杂陈,越发觉得此事好像不能细想,小宋跟在谢深玄身边也已有几个月了,他是贴身随侍,谢深玄日常起居或许都需小宋照看,虽说谢深玄平日衣冠都极为简单,也极少穿那些繁复的衣物,可这段时日,诸野住在谢府之中,谢深玄少年时候的诸多小毛病,如今也一点不曾更改,譬如他每日早上好像都起不得床,总需要他院中的下人去唤他——
他如今身边的随侍是小宋,那也就是说,每天早上唤谢深玄起床的人,都是小宋。
诸野有些难抑心中吃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若照这般来说,小宋岂不是每日都能看见谢深玄方才睡醒的模样?不仅如此,他还能与谢深玄朝夕相处,每日都跟在谢深玄身边,谢深玄去哪儿便去哪儿……
诸野皱起了眉,连说话的语调都跟着严肃了不少,认真道:“我仔细想过。”
谢深玄方解开诸野的官服,听诸野莫名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甚是不解抬眸看向了诸野,实在想不明白诸野究竟是又想到了什么时,他停了动作,抬眼看着诸野,便又听诸野闷闷地冒出了一句话来。
诸野:“还是先让小宋回玄影卫吧。”
谢深玄:“啊?”
他实在有些跟不上诸野的思路,不明白诸野怎么就突然在这时候提起了小宋。
诸野又蹙眉道:“我如今每日都在谢府,没必要再让其他玄影卫跟着你。”
谢深玄:“……”
这么说似乎也没有错,诸野的身手,玄影卫内应当无人能及,而近来玄影卫似乎极为忙碌,许多事堆积在一块,他们或许极缺人手,让小宋回去帮忙也并无不可,反正近来谢深玄也没空到处闲逛,他并不出城,京中总是安全的,就算没有小宋跟在他身边也不要紧。
他正要点头,诸野却又皱起眉,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观点,道:“不行,我白日不能同你在一起,若是你在京中遇险就糟了。”
谢深玄又一愣:“京中很安全吧?”
诸野:“……还是先让小宋跟着你吧。”
他蹙眉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自己却似乎还有些难以接受此事,那神色显是纠结至极,令人捉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谢深玄本就有些难以看穿诸野心意,如今更忍不住皱眉,手中还捻着诸野衣上的系带,抬眼望向诸野,问:“玄影卫内是出了什么事吗?”
诸野摇了摇头。
“若玄影卫需要人手,让小宋回去便是了。”谢深玄说道,“我身边并不缺人,你若是担心,府内也有护卫,身手虽不及玄影卫,可只要我不离京,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诸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急事,并不缺人。”
谢深玄:“那你为何要突然提起小宋?”
诸野:“……”
诸野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小宋为什么要留在谢深玄身边?不就是因为严家与朝中那些人总想对谢深玄下手,以至谢深玄总有危险,上一回那刺客是抓住了,他那日也已审出幕后之人了,可若仅是如此,照着他以往的经验,皇上应当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下旨令那些人偿命,可那些人只要不死,他们受到的所有惩罚都只会令他们更加憎恶谢深玄,而这些人若不被贬出京中,亦或是不以此偿命,谢深玄就会一直有危险。
那自然也就是说,他若想要小宋离开谢深玄身边……他就必须得先令这几人都离开京城,
诸野对严端林等人的恨意,霎时增加了许多-
谢深玄实在摸不清诸野的想法,他甚至蹙眉看了看自己手中尚且还捻着的诸野的衣襟,有些不明白自己是否应当再继续下去,诸野似乎已走了神,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看他神色,那似乎是十分紧要的正事。
谢深玄只好收回手来,清一清嗓子,道:“时候不早,你我还是不要再胡闹了。”
他未说完这句话,诸野好似一瞬回了神,蹙眉看了谢深玄一眼,也不曾回应谢深玄的这句话,直接握住了谢深玄的手,未有半句多言,直接便再度倾身吻了上来。
他这举动实在突然,谢深玄完全不知他究竟要做些什么,只是最近这段时日来,他二人时常有这般亲密举动,只要没有外人在场,这亲热似乎也很寻常,他只怔了片刻,便顺着诸野的意思,还伸手搂了诸野的腰,这几日来他已极为习惯与诸野亲热了,他甚至还试着要反客为主,反而回吻过去。
可他很快便觉得有些不对,今日诸野好像有些热切得过头,谢深玄有些喘不上气,下意识推了诸野一把,若是往常,诸野大概也就放开他了,可今日诸野却一点也没要松手的意思,这吻得深了,几乎令谢深玄腿软,脑中更是一片混沌时,诸野稍稍松了手,退后了些许距离,这才以轻如耳语般的音调,低声道:“我有些吃味。”
谢深玄的声音也有些发软:“你……什么?”
诸野又吻了上来,此事未免也太不对劲了一些,谢深玄攥着诸野的衣襟,有些勉力应着这长吻,令津液润湿衣襟,诸野方才再松开了他,倒还如想起了什么事一般,蹙眉道:“在报国寺时,你也受了伤。”
谢深玄脑中实在晕乎得很,他怔怔点头,迟疑询问:“你方才说你——”
诸野竟破天荒打断了他的话,道:“恢复得怎么样了?”
谢深玄:“……什么?我的伤?”
谢深玄还未回神明白诸野话语中的意思,他抬起眼眸,正对上诸野略显得有些灼人的眼神,他便更压不下轻促的呼吸,原本就已极为急促的心跳好像更快了一些,他这才怔怔回话,道:“都已过去这么久了……”
诸野几乎立即便接上了他的话语,道:“我有些担心。”
谢深玄:“……”
谢深玄这才回神明白诸野究竟想做些什么,他果真立即便要起身,好飞快避开此事,可诸野果然早有准备,他按住了谢深玄的腰,稍稍贴近谢深玄耳侧,声调比起方才,显然又些微暗哑,轻声道:“深玄,你总该让我放下心来吧?”
美梦成真
谢深玄的脸显然更红了一些, 他几乎竭力拒绝此事,道:“这等……这等胡言之事……”
诸野又重复了一遍他方才的话语:“我真的很吃味。”
谢深玄:“你……你什么?”
他实在很难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块,诸野刚刚才提起他身上那伤, 怎么忽地又跳到吃味上?什么吃味?诸野能对什么事吃味?他这些年来满心公务,远离情爱, 怎么这样诸野也能吃味啊?
可诸野似乎是觉得这般解释便已妥当, 谢深玄应该已能明白他心中所想, 他便再无下一句解释,而是揽着谢深玄的腰再吻了上去,谢深玄心中还惦念着诸野方才那一句话, 轻轻扯了扯诸野的衣襟,想要诸野停下来。
可诸野仍是搂着他多吻了好一会儿方才松手, 谢深玄有些头昏,连说话时的语调都抑不住有所轻喘, 可他心中记着诸野所言的吃味, 还是忍不住追问:“你究竟为何要——”
诸野忽而凑近, 吻了吻他鼻尖,打断了谢深玄将要出口的话,令他又一怔,自觉将后头的话语都咽了回去。
谢深玄皱起眉:“你方才说你——”眼陕霆
诸野又凑了上来,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这一回倒是不曾深入,不过浅尝辄止, 却已足够令谢深玄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吃味了,可他并不想同谢深玄解释, 才这般三翻四次故意打断谢深玄,好令谢深玄闭嘴, 以免谢深玄待会儿再冒出什么怪话来。
若是如此,谢深玄觉得自己应当是问不出什么事情来了,可他自己稍有沉默,诸野却又笑着贴近他,几乎抵着他鼻尖,低声道:“深玄,你若是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
谢深玄:“……”
不行,谢深玄必须要反驳。
他是想要骗诸野将衣服脱了,可就算是报应也不该来得这么快吧?他不过才脱了诸野的官服,还未来得及骗诸野将里头的衣服也脱下,他什么都没看到,一点好处也没沾着,才不能这样让诸野反客为主,反倒是让诸野占了便宜。
谢深玄竭力编造借口,试图反驳此事。
“此处……此处不行。”谢深玄紧张说道,“若是中途有其他人过来,让他们看见了怎么办?”
“深玄,你自己说过的。”诸野平静说道,“他们如今都忙着考试,没有人会过来的。”
谢深玄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搬石头狠狠砸了自己的脚。
可他不愿放弃,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应对此事的借口,谢深玄便又道:“小……小宋会过来!”
他方才不过是随意找了个理由,暂时将小宋支开罢了,小宋将事情办完了自然就会回来,他都能想到那个尴尬的场景,小宋推开门便见他与诸野坦诚相对,怎么看都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他是知道的,小宋这人是个碎嘴,若是真叫小宋看见,怕是要不了多久,整个玄影卫便都要知道了,这等私密之事,他相信诸野不会愿意让他人看见,这是个极好的借口,他相信诸野一定能够明白。
诸野却弯了弯嘴角,道:“他不敢过来的。”
谢深玄:“……”
“你难道还未发现吗?”诸野道,“你我二人私下独处时,他绝不会自讨没趣冒出来。”
谢深玄:“……”
很好,诸野说得也有道理。
若谢深玄有机会与诸野独处,那小宋不仅自己要溜走,还恨不得将所有碍事之人都抵挡在外,以免他们搅合了诸野与谢深玄的好事,让他们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指挥使夫人就这么跑了。
不行,小宋这小子靠不住,他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的问题,这小子就是玄影卫的人,谢深玄得另外再想个办法。
于是谢深玄又清了清嗓子,道:“考试就快结束了——”
诸野:“那你我的动作就该更快一些了。”
谢深玄:“……”
该死啊,诸野到底是和什么人学坏了,他以前也没有这么伶牙俐齿吧?!
谢深玄只得再皱起眉,道:“我年初受了伤,至今可都快过去半年了,这么长时间,不论什么伤也都该好了。”
诸野稍稍蹙眉:“我毕竟未曾亲眼见过,总归会有些担心。”
谢深玄只能竭力胡编:“我……我兄长是太医,有他盯着,你难道还不放心?”
“这是关心则乱。”诸野倒依旧理直气壮, “我心系于你,若有关心,不也很正常吗?”
谢深玄:“……”
不行,他实在编不出来了。
怎么也不能与诸野讲通,看诸野这意思,他今日若是不将衣服脱了,此事大概就要过不去了。
谢深玄蹙眉看向诸野,诸野却也是静静看着他,诸野没有再出言催促,似乎也不打算自己动手,他虽按着谢深玄的腰,令谢深玄不得起身,可也仅是如此而已,他从头到尾都不曾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只令谢深玄觉得,他今日若不动弹,诸野可能就要一直这么看下去。
其实谢深玄自己心里也清楚,看诸野这副模样,他若是真撑着不动,诸野应当也不会强迫他,他只需等到学生们考完试,他们便也不能再继续如这般纠缠,此事到那时便能过去了,只要他心中坚定,绝不退缩,他自然就能赢得这对峙的胜利。
谢深玄觉得自己内心坚定,无论是谁,都不能让他软弱。
他一言不发,抬眸瞥了诸野一眼,便见诸野似乎稍稍放软了目光,虽未言语,可那眸中满是温柔之意,似乎在等待着谢深玄的回答。
谢深玄不想回答,谢深玄内心坚定,谢深玄绝不动摇。
诸野轻轻叹了口气,那目光更柔和了几分,他还是不曾出言催促,只是略微抬起眼睫,将目光一直停留在谢深玄身上,他这幅模样,倒比直接催促更令谢深玄不安,他只需这么看上一会儿,谢深玄心中便已不由有些动摇,若诸野再多看他几眼,他怕是就要……就要忍不住……
诸野轻声唤他:“深玄哥哥……”
谢深玄内心撼天震地,只能竭力在面上维持沉稳。
诸野又叹了口气,已换做了平常说话时的语调,那副模样,倒也只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小事,道:“深玄,我本也只是在担心你。”
谢深玄:“……”
诸野:“那时你伤得那么重,我如今想起,还是免不了担忧。”’
谢深玄:“……”
诸野稍稍停顿了几息,迎上谢深玄那明显有些冷静过头,像是刻意装出来的目光,道:“深玄哥哥,我——”
谢深玄重重吸了口气,提高音量道:“好了!我知道了!”
诸野弯着眉眼笑吟吟看着他。
谢深玄低声狠狠嘟哝着骂了一句什么,又道:“该死的……可算让你抓住我软肋了对吧!”
诸野倒还维持着面上的笑意:“深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深玄冷哼一声,他当然不可能再去相信诸野的这些废话,诸野就是知道他听不得诸野这般唤他,所以才每一回都故意在与他独处时偷偷这么唤上他一两句,勾得他抓心挠肝,诸野便能顺利达成他自己的目的了。
可谢深玄承认,他就是没办法抵抗这种事,哪怕他心中清楚这是诸野刻意为他布下的陷阱,他也没有办法忍住自己朝里跳的欲望。
他表兄说得没有错,诸野就是他的迷魂汤,只要对上诸野,他一切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便都会消失殆尽,一点也不会剩下。
他一面愤愤低声骂着诸野,一面自己顺手去解自己的衣物,这回他毕竟脱的是自己的衣服,又因为心中带了些莫名恼意,那动作更显迅速了几分,他飞快将外袍的系带扯开了,脱了袍子丢到一旁,而后他再解了自己身上的中衣,正要拉开领口,可一抬眸对上诸野目光时,他却又不由显得有些迟疑。
他只是皱眉看着诸野,一面在心中疑惑万分想……不对,诸野不会真的让他全脱干净吧?这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诸野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让他将衣服脱个干净?
谢深玄正觉犹豫,再抬眸与诸野对上目光,只瞥了一眼,诸野忽地又吻了上来。
他一边同谢深玄亲吻,一面主动伸了手去解谢深玄腰侧的衣带,谢深玄起初还未觉察,只是觉着诸野今日实在奇怪,怎么总喜欢搂着人亲吻,待到他衣襟散乱,松松垮垮露出一截脖颈,他方才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身上这中衣的系带已被完全解开,诸野的手贴着他的腰侧摩挲,二人之间终于只隔着最后一层极轻薄的衣料,若诸野再将这小衣也解开——
谢深玄下意识按着诸野的手,甚是惊讶道:“诸野,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诸野依旧平静,他将谢深玄那中衣的领口再拉开些许,想将这碍事的衣服也同外袍一般丢到一旁,道:“在做我梦中肖想多年之事。”
谢深玄还万般惊诧,大约是方才诸野那长久亲吻仍令他神思恍惚,他真被扯着衣襟将那中衣丢开了,他方急切要后退,道:“你……你这是做了什么怪梦——”
诸野反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抬高一些,正凑到唇边,轻轻吻了吻指尖,低声道:“我美梦成真之事。”
谢深玄:“你……”
诸野那轻吻贴着他的指尖,略微有些濡湿之意,像是舌尖触着了指腹,谢深玄吓得立即要抽手,可这回诸野用了些力气,他一下未曾将手抽离,这吻便延至了掌心,谢深玄好像连腰都麻软了,他有些无力抽手,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本就不愿挣扎,只是怔怔看着面前的诸野,任他将这吻逐渐上移。
他们是真的
那带着湿迹的亲吻濡湿掌心, 舔舐至腕内,他方再握着谢深玄的指尖,引着谢深玄将手再抬高了一些, 里衣那轻薄的衣料便滑落至肘弯,露出一截瘦削白皙的手腕。
诸野垂眸看着他的手, 谢深玄倒也不知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他这手平平无奇, 应当也没什么看头,诸野却能将目光自他指尖缓缓移至臂弯,而后再拉着他的手腕, 轻轻吻上此处,待亲吻到衣料垂落之处时, 他却也并无再将谢深玄袖口拉高的打算,轻吻落在衣上, 这动作虽隔了这么一层布料, 不再直接贴在他肌肤之上, 却反倒令谢深玄抑不住往后缩了缩指尖,小声支支吾吾嘟囔说:“诸……诸大人,莫要再胡来了。”
诸野没有理会他的话语,而后如何,谢深玄脑中混沌,只觉二人纠缠,倒嫌此处的座椅碍事, 以至这地方未免有些太够狭窄,稍一动作便有磕碰, 他那衣上的系带早已被诸野扯开了,诸野却压根没有要看他伤处如何的意思, 这本就是一个极为拙劣的借口,可到了此刻,谢深玄也自觉接受了这借口,方才的一切,当然都已不重要了。
或许是有人将桌上的茶盏打到了地上,谢深玄朝那儿扫了一眼,还未出言提及,诸野却搂着他的腰,将他重新压入怀中,含混道:“待会儿莫要赤足落地便好。”
谢深玄一怔:“什么赤足落地?”
诸野理直气壮说:“我记得你足踝上也有伤。”
谢深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这才有些惊慌,这亲热过后,诸野却好像还不打算停下,他大约是想更进一步,可在谢深玄看来,这进展未免也有些太快了,他与诸野到这关系才不过几日啊?怎么……怎么突然就……
谢深玄有些紧张,却依旧只能揪着方才那几个借口解释:“此……此处若是有人过来……”
这回诸野却未曾反驳,他似乎也稍稍顿了顿,似是在认真听些什么,谢深玄便趁着这机会飞快狡辩,道:“你我二人衣衫不整,若是有人经过——”
诸野忽地伸手,捂着了他的嘴,低声在他耳边轻轻嘘声,似是让他莫要说话,谢深玄这才僵着了不敢动弹,很是惊异睁大了双眼,竖起耳朵仔细听外头的动静。
可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不仅如此,诸野的手倒还在他腰上顺着脊背往上轻轻摩挲,这可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他自然觉得诸野是不是在故意骗他,他心中有些恼意,瞪了诸野好几眼,诸野好像也没打算停下,谢深玄便毫不犹豫张嘴去咬诸野的手,他听得诸野抽了口气,却仍未松手,只是将声音压得极低,凑在他耳边道:“先别说话,有人过来了。”
谢深玄:“……”
谢深玄正觉诸野这又是在胡言,可几乎在同时,他也的确听着外头传来了些许声响,像是有人正一面说话一面朝此处靠近,谢深玄登时便噤声闭了嘴,很是紧张去捡自己散落在那椅上的衣服,诸野却又蹙眉,低声说:“别动。”
谢深玄:“……”
谢深玄不敢动了。
他方才锁了屋门与窗户,他们若不发出声音,外头的人应当察觉不了屋中有人,他便僵着不动,听着外头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一面传来的,还有几人交谈的声音。
“窝就素过来看看。”罗伦茨的大嗓门很是刺耳,“介里奏是窝们未来圣主读书的地方吗?”
小宋万般无奈劝告他:“此处是我们少爷的书斋,学斋并不在此处。”
罗伦茨:“神马崽崽?”
小宋:“您不该来此处!”
唐练的声音竟也在一旁响了起来,道:“罗伦茨大人,此处绝没有您要找寻的人或东西,您若是要看学斋,我可以带您过去。”
罗伦茨却说:“泥都在这儿了,诸兄长一定也在吧!”
唐练:“啊?我并不知大人在何处。”
小宋重重清了清嗓子:“您若是想看太学生们读书的地方,我可以带您过去。”
罗伦茨好像这才觉得满意,打算自此处离开,小宋与唐练落后了半步,似乎就在谢深玄这书斋的窗外,低声飞快说了几句话。
他们实在离这窗户太近,那说话的声音虽小,可谢深玄却几乎听得一清二楚。
小宋焦急问:“你怎么把他领到这儿来了?”
“他听说谢大人在此处授课,就非得过来看看太学内的情况。”唐练似乎也有些无奈,道,“指挥使与谢大人呢?”
“我怎么知道……”小宋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道,“方才少爷故意将我支开了,我想他们现今……应当在某个无人角落私会。”
谢深玄:“……”
唐练恍然大悟:“你说得也对,啧,那我更得将罗伦茨支走了,这人就会坏事,可不能让他撞上指挥使与谢大人。”
“他们应当会寻个隐蔽之处吧。”小宋笑了一声,“书斋这地方人来人往,想来也不会在这儿。”
谢深玄:“……”
唐练:“有道理,若指挥使想要隐藏,罗伦茨应当找不到他,我们还是不必担忧了。”
诸野:“……”
谢深玄:“……”
唐练与小宋似乎已经走远了,谢深玄这才回眸看了一眼诸野,等着诸野松了手,他才忍不住压着愠意问:“你就不能找个更好的地方吗?”
诸野清了清嗓子,并未解释,谢深玄便已自行叹了口气,说:“是我的找的地方。”
他总算想起自己究竟为何要将诸野骗到他书斋内来了,他想看诸野总是藏在怀中那册子,可东西没有看到,反倒是自己吃了大亏,若是方才无人打断他与诸野亲热,还真不好说现今会发生什么。
不行,事情都这样了,总该让他看到诸野那册子再说吧。
谢深玄皱眉抬眸,未等诸野有任何反应,他先抢白一句,道:“我今日让你来我书斋,本是另有要事……”
他这话语略微一顿,目光落在诸野领口,方才他二人厮混胡闹,他显然也将诸野的衣服扯乱了,诸野毕竟没有他这般脱得干脆,只是领口松垮,那衣服倒还在他身上,可即便如此,谢深玄还是一眼便看见了诸野身上的伤痕。
他一时数不清那伤痕究竟有几处,有些隐在诸野衣襟之下,他也看不太清,可胸腹那处报国寺时方受的伤,他倒是看得很清楚,那毕竟是年初方受的伤,伤处虽已愈合,可新成的伤处却并不怎么好看,谢深玄将目光停在那处,顿了好一会儿,方匆匆要起身,一面道:“等一等。”
他这语调极为干脆,倒令诸野也怔了怔,并未阻挠谢深玄起身,谢深玄顺手扯了丢在一旁桌案上的袍子披上,几步匆匆绕到自己的书案之后,在一旁他堆满书册与杂物的书箱之中翻找了起来。
诸野不知他在找什么,又为何要如此匆忙,他倒是未曾起身,只是依旧靠在那椅子上看着谢深玄,等着谢深玄回来,见谢深玄在那处翻找许久,他还不由微微蹙眉,出言催促:“你我的时间并不算多,他们可就要考完试了。”
谢深玄这才自书箱之中找出了一盒膏药,拿着那东西走过来,一面道:“这是我母亲特意托人送来的,说是寻了神医配制,有奇效。”
诸野蹙眉:“这是什么?”
谢深玄答:“祛疤的药膏。”
谢深玄拧开那药膏的盖子,再瞥一眼诸野,忽而又觉得自己此刻的举止似乎有些突兀,他方才看见诸野身上的伤疤,头一件想着的,便是他当初受伤之后,他父母兄姐不知给他送来了多少药膏药材,若不是他表兄就在京中,怕是还要再打包给他送来几名大夫。
他身边有那么多人关心他,连他身上留下的疤痕都费劲心思想要抹去,可诸野却不同,诸野身边好像并无什么人关心他,这伤或许能有太医院为他诊治,可伤愈之后便结束了,大概不会有人关心他恢复得如何——不,现今想来,诸野好像每次都是带着伤便回玄影卫处理公务了,他自己都不在乎此事,这伤病越拖越多,待年纪再大一些,迟早要出事。
诸野还有些惊讶,他想不明白谢深玄怎么会突然跳到此事上,看谢深玄在指上蘸了些药膏朝他伸手,他倒也未曾避闪,倒仍坐在原处,一面道:“伤处早已愈合,没有必要再用什么伤药。”
谢深玄的指腹有些微凉,轻轻压在诸野那伤痕处将药膏抹开,一面竭力为自己这突兀的举止找些借口,强调道:“这是祛疤的膏药。”
诸野:“可是……”
谢深玄将声音压得低了一些,道:“……我不太喜欢。”
诸野:“……”
谢深玄:“看着便不太舒服……”
他又一顿,先抬眸看了一眼诸野,担忧自己这么说或许会令诸野觉得不快,他以往是从不在乎别人想法,可他不能不在乎诸野的想法,于是他又皱一皱眉,再冒出一句:“本来挺好看的……多了伤疤就不好看了。”
诸野:“你说什么好看?”
谢深玄不由一噎,蹙眉抬首瞪了诸野一眼,这答案诸野自己心里明明清楚,却还要来问他,他垂了眼眸原不打算回答,可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嘟囔,道:“……你生得好看。”
诸野:“……”
谢深玄又清了清嗓子,伸手你着了诸野的衣襟,理直气壮道:“把衣服脱了,给你上药。”
诸野:“……”
谢深玄:“你还不快脱。”
诸野叹了口气,问:“你我非要如此反复吗?”
谢深玄:“你说什么?”
“这话你方才便已经说过了。”诸野说道,“你想要脱我衣服,便自己动手,我又不会反抗,”
谢深玄:“……”
谢深玄正打算自己动手,诸野又道:“现在还是算了吧。”
谢深玄皱眉:“什么就算了?”
“若是再拖延下去,学生的考试才是真要结束了。”诸野轻声说道,“以裴麟的性子,他一定会大大咧咧冲进来,你锁着门也是没有用的,他那手劲,这门一推便开。”
谢深玄:“……”
很有道理,这听着就像是裴麟会做的事。
诸野:“算算时间,至多只有两刻钟的时间了。”
谢深玄:“……”
诸野朝他伸手,问:“不继续吗?”
谢深玄:“……”
谢深玄深吸了口气,握住了诸野的手,嘟囔着道:“待会儿还要去见学生,莫要将我的衣服弄脏了。”-
谢深玄想,有些人的话,果然当不得真。
他都说了绝不能将衣服弄脏,可如今衣服不仅脏了,外袍倒还揉皱了,他看着便不能穿出去,也不知若是真让学生们看见了,究竟会有什么想法。
内里的衣服是换不得了,他也没有更换衣物,外头的袍子倒还好,他书斋内还有备用的,只是他突然消失再换身衣服出现,难免要让人生疑,至少小宋绝对会多想,此事他是绝对洗不清了。
时间仓促,这缠绵的确未到最终,可也做了许多本不该做的事情,他尚且不知书斋内要怎么收拾,还要头疼自己的衣服,再看诸野已将衣服整理好了,那看起来衣冠齐整,他心中恼怒不由便再添几分,正忍不住要骂上一句,诸野却道:“我来处理吧。”
谢深玄咬牙:“你来处理什么?”
“以往杀人总要毁尸灭迹,稍作掩饰应当简单。”诸野一顿,却又说,“你的衣服……大概没有办法。”
谢深玄:“……”
诸野略有心虚般清一清嗓子,道:“若你不想带回家清理,我倒也可以——”
谢深玄打断他的话:“我平白少一件衣服,你说高伯他们会怎么想?”
诸野:“他们应当已经知道了……”
谢深玄:“我大哥还在家中呢!”
诸野垂眸:“你那日咬了我一口。”
谢深玄:“你又要拐弯抹角说些什么?”
诸野:“那牙印在唇上,实在难以掩饰。”
谢深玄还在发脾气:“……你现在倒要来怪我咯?”
诸野垂下眼眸,唇边隐约带了抹笑:“我每日都需上朝的。”
谢深玄:“……”
“还需伴驾,一般会站在皇上身侧。”诸野道,“文武百官抬首便能看见……”
他顿住话语,不再多言,可他的意思已经极为明确,谢深玄脸上红了一些,却还竭力要寻找借口,道:“他们上朝时可不会朝上看。”
诸野道:“这咬痕两三日才消吧。”
“他们又不知是我……”谢深玄嘟哝了一声,道,“反正同我没有关系,就算有谣传也传不到我身上。”
是,当初咬诸野时有多理直气壮,谢深玄后来便有多后悔。
贺长松说的话他也仔细想过,虽说就算兄长发现了他也并不害怕,可若是能瞒……还是尽量瞒上一些,他知谢家同朝中联系不少,兄长几乎认识京中所有权贵,他与诸野的谣传只要厉害一些,他兄长大概便会知道了。
他匆匆转身,去寻他放在书斋之内,本是留着御寒的衣物,穿上后却又发觉这衣服太厚了一些,不像是夏日穿着,他浑身都是漏洞,就算学生们看不出来,今日太学内可还有玄影卫与礼部官员,这些人总是能看出来的,朝中之人也不知猜出了多少,毕竟诸野以往对这些儿女私情并无兴趣,好像至多也只有人传诸野曾与他关系不错,更不用说他前段时日还在临江楼内留了诸野的笔迹,这几日之事联系起来,那岂不就是说……
诸野补了一句,道:“此事已经满朝皆知了。”
谢深玄:“……”
诸野:“至少皇上已经知道了。”
谢深玄:“……”
诸野叹气:“他输了赌局,有些生气,写信去了长宁军,找借口痛骂了封河兄一顿。”
谢深玄:“……”
“那便就是说,从京中到长宁军。”诸野微微一顿,轻声说,“只怕都要知道了。”
家书
其实谢深玄心里清楚, 他既与诸野相恋,那便迟早会有这么一日的。
可他显然不曾做好准备,如今光是想想此事裴封河马上便知晓, 便已足够令他觉得不安了。
听闻年中宫宴时,裴封河就会归京, 他需得回京述职, 那大概要不了多久, 他们便会重新见着裴封河,而以谢深玄对裴封河的了解,宫宴相见之后, 裴封河定然会逮着此事不放,想方设法取笑他……此事光是想想就很头疼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一点也不想亲身经历。
如此比对之下, 他大哥知不知道此事, 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反正此事最终总会令他家人知晓, 此事是绝对躲不过去的,他也从未想过要躲避,他如今只对一事觉得古怪,若他与诸野的事情已然满朝皆知,为什么他兄长至今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他兄长同朝中不少人都有来往,他的耳目可比谢深玄还要灵通,如今还无半点动静, 未免也太不自然了一些,他今日回家后, 怎么也得寻兄长套一套话,好弄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深玄整好衣冠, 外头正好响起了今日早上文试结束时候的撞钟声,诸野说要替他将屋中这令人难以启齿的痕迹清理干净,让他先行离开,免得二人一齐消失又一同出现,让人说了闲话,谢深玄自己还要觉得不好意思。
谢深玄便自己离了书斋,折返回到考场之外去寻考完试的学生们。
他心中忐忑,觉着自己这衣物不合时宜,只怕别人看他一眼便要觉察发生了什么,待到考场外,他一眼见着他的学生们围着小宋,似是在问小宋他到底去了何处,谢深玄这才用力清一清嗓子,硬着头皮迈步上前,只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问:“今日的考题是什么?”
他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学生们倒未觉察异样,只是围着他七嘴八舌讲述今日文试的题目,小宋与一旁的礼部官员倒略微古怪看了他几眼。
其中小宋大约是最觉得此事古怪的人了,他认得谢深玄身上的衣服,知道这衣服是谢深玄平日丢在书斋之中,以免晚上还留在书斋内时天凉,谢深玄总不可能莫名其妙将这衣服换上,那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小宋大概也已经清楚了。
他叹了口气,倒并不上前询问,倒是在头顶冒出了一大排字来,显然对此事很是感慨。
那字数太多,密密麻麻,谢深玄又已有段时日不曾在他人头上看见字迹了,他不由皱了皱眉,再定睛去看。
小宋:「谁能想到这该死的谢深玄真成了我们指挥使夫人,呜呜呜只要我等的够久我就一定会看到的,不枉费我这几个月来的努力,指挥使应该请我坐媒人席——」
后头的话语,大多都与这几句话相同,谢深玄多看几眼都觉得眼酸,不过他今日心情好,小宋无论在心中怎么胡思乱想,他都觉得自己没必要同小宋计较,他再度将注意移转回学生身上,认真听学生们谈论与今日文试有关的事情。
如此聊了几句,他正想说待这两日考试结束后,他要请学生们吃饭,好好犒赏众人一轮,赵玉光却小声嗫嚅着先开了口,问:“先生,您怎么换了一件衣服啊……”
谢深玄:“……”
林蒲立即接了话,道:“是啊,我方才便想问了。”
谢深玄原以为学生们未曾察觉,此事应当已过去了,可如今看学生们的神色,他们似乎一早便发现了,只是在赵玉光开口之前,其余人暂不知应当如何询问罢了。
对谢深玄来说,此事让朝中同僚知道,倒还好令人接受一些,毕竟朝中人不是与他同龄便是比他年长,学生们却还年轻,他不想令学生们知道这种事,正嗫嚅着思考借口,裴麟却已将此事接上了,道:“先生是觉得冷吗?”
谢深玄:“呃……”
柳辞宇立即有些担忧道:“今日是有些变天了,先生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先回家去吧。”
谢深玄:“这……其实也不必……”
“要的要的,先生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林蒲认真说道,“今日只是考试,您不在此处也没关系的。”
谢深玄:“……”
他们巴不得撵谢深玄早些回家,谢深玄正不知如何才好,诸野慢悠悠地不知从何处过来了,他恰听见最后这几句话,大约也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竟也跟着几名学生同谢深玄道:“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谢深玄皱起眉,未曾出言反驳,诸野已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我看你今日大约是累着了,回去好好歇息。”
谢深玄:“……”
谢深玄下意识撤后一步,有些紧张扫了其他人一眼。
玄影卫与礼部来的大人们似乎手头都有事要忙,反正没有一个人敢将目光朝这边看,小宋也抬着头看天上的鸟儿,可他们心中想法各异,谢深玄倒是都看见了,他稍稍有些脸热,再看向学生们——学生们倒是未曾觉察异常,就好像他与诸野本就该如此亲密一般。
只有谢深玄听得懂诸野话语中那言外之意,他皱眉瞪了诸野一眼,却又不能直接开口去责骂诸野,他只能沉默垂下眼眸,而后便又听诸野说道:“下午是武试,有我留在此处便好。”
谢深玄:“……”
他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毕竟诸野说得也没有错,武试时他留在此处也并无用处,他又看不懂这东西,倒还不如先回家去见兄长一面,逮着人来问一问话-
谢深玄便先离了太学,返回谢府。
他原以为以小宋的性子,在途中总会好奇多问他几句,好弄清他与诸野究竟去了何处,做了什么。
可小宋一言不发,看起来心情极好,开开心心赶车回到了谢府之中,从头到尾未有半句多言,直到谢府之外,谢深玄要下马车时,小宋这才回眸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少爷,您放心,我这人嘴很严的。”
谢深玄:“……”
谢深玄不信。
他已不打算再去相信任何一个玄影卫了,毕竟从诸野身上便能看的出来,他们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嘴上倒是说得好听,只怕转头其余玄影卫便都要知道今日发生什么了。
谢深玄进了谢府,先问高伯今日兄长可曾出门,他今日运气不错,谢慎未曾离府,他正在书房之内给家中写信,谢深玄便又特意去了书房,寻到谢慎,随意找了些借口在书房之内留下,与谢慎闲谈几句后,便开始苦思冥想究竟要如何从谢慎口中套话,好弄清兄长到底知不知道他与诸野之间的关系。
谢慎一面忙着给家中写信,一面同谢深玄闲谈,举止看起来均与往日无异,甚至当谢深玄问起他这几日有何新奇经历时,他也只是说自己在京中发现了何处还算不错的店铺,除此之外,便再未说过其他。
谢深玄觉得,兄长的这幅模样,一点也不像是发现了他与诸野之间的关系,他略松一口气,又想此事迟早要暴露,他或许需要预先同兄长通一通气,以免到时候真令兄长受了惊吓。
他踌躇再三,犹豫着不知应当如何开口,好一会儿才冒出一句:“大哥,我……我近来好像——”
谢慎打断他的话,道:“你已多久不曾给家中写信了?”
谢深玄一怔:“写信?”
“爹娘总是很担心你,平日遇见了什么事,也该写信同他们说一声。”谢慎意味深长看了谢深玄一眼,又道,“就算不愿与爹娘说,也可以写信告诉云儿,我知你与她之间亲近,她总会助你多做考量。”
谢深玄:“……”
谢深玄这才想起,他好像是有段时日不曾往家中写信了,其实谢慎说得倒没有错,他与诸野的事情,或许不好立即告知父母,可同阿姊说一声倒是没什么关系,他看阿姊对诸野态度,显然早已将诸野当做他们谢家人了。
若父母知晓此事后要生气,那他先同阿姊说一声,到时候总还有阿姊帮他说话,事情自然也会容易处理一些。
谢慎又道:“其实你也不必将爹娘想得那般——”
他话音未落,还来不及将后头几字说出来,却有人在外敲门打断了他们,只说是某家商行的主事登门拜访谢慎,人已在外候着了,谢慎便起了身,拍了拍谢深玄的肩,再度强调道:“回去便写封信吧。”
谢深玄:“……”
谢深玄觉得谢慎这再三嘱托实在有些莫名,他原也要起身,同谢慎一道离开这书房,可他看谢慎将镇纸压在已写了大半的书信上,他下意识一眼扫过,一眼便看见了那书信上他的名字。
谢深玄不由一顿,见谢慎似乎没有要他同自己一道离开的意思,他便刻意放慢了脚步,先等谢慎离开,而后飞快返回书房,将那镇纸拿了起来,扫了一眼那封信。
这是写给他的母亲的信,心中提了几句谢深玄的近况,让他们母亲莫要担忧,而后便是此信的末尾,谢深玄一眼便看见了,上头不仅有他的名字,在他之后跟着的,赫然便是诸野的名姓。
他皱起眉,将那几字在心中念了出来。
「……望您莫要担忧,他二人已然和好如初,原定相亲之事,也已不必再令深玄前往,想来今年之内,便能有您期颐多年的喜事。」
谢深玄:“……”
后头的话,谢慎没有写完,他并未说这究竟是什么事,可看他在心中这语气——
谢深玄很有些不祥预感。
母亲期盼的喜事?她在期盼什么喜事?
不对,看兄长这语气……
他与诸野的事情,该不会连母亲都已经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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