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问出这话的当下, 黎思思还是害羞的。
虽说这个问题从下午伙计把被子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但两人一直都没有提到明面上,吃饭吃水果,练法术聊天, 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但逃避是可耻的!
黎思思早就看到自己的被子了, 就放在江霜的被子旁边,很妥当, 很适合。
床虽只有一张, 但还算宽敞,铺两条被子是足够的。
她殷切地看着江霜,对方微怔:“你想怎么睡?”
“如果可以的话, 我能睡床上吗?”黎思思尽量把床上两个字说得很低,仿佛只要这样, 就可以假装没说似的:“我觉得地上有点冷, 你也知道, 我有宫寒的毛病……”
江霜盯着她看了一阵, 点头:“好。”
黎思思大喜, 道:“真的?”
江霜道:“当然, 你体质如此, 我当然不能让你睡地上受凉。”
黎思思没想到江霜如此地好说话,连忙给自己施术净了尘,又把桌上的狼藉全部收拾好了,转头刚要携美人上床安睡, 就见刚才还空无一物的地上突然多出了一件锦云毯。
怎么回事?
她看向江霜:“那个,不是让我在床上睡吗?”
江霜点头。
“那这个……?”黎思思指着地上的毯子。
江霜道:“给我的。”
两人静默许久, 江霜以为她没话再说,便自顾自去床上拿自己的被子。
“哎哎哎哎哎——”黎思思拦住她。“你, 你不能在地上睡。”
江霜很有耐心,便真停下来,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可惜黎思思根本想不出什么好借口——她要在床上睡,江霜允了,但没说自己也会在床上,要是真就这么占了江霜的床,让江霜去地上睡,岂非她的妄想落空,还连累人家受罪吗?
这未免太恬不知耻了。
于是嗫嚅道:“你也是女孩子嘛,睡地上会受凉的。”
江霜道:“有锦云。”
黎思思更加抬不起头了,她也有锦云,怎么就不能在地上睡了,这简直就是明晃晃说,江霜知道她是别有所图。
“那,那我在地上。”黎思思把自己的被子往地上一撂:“反正有锦云毯。”
江霜沉默一阵,道:“你确定没事吗?”
“没事没事——”黎思思掀开被子钻进去蒙头。“你也快睡吧。”
不一会,她听到江霜窸窸窣窣上床的声音,然后是吹灯盖被,两人头都朝着一个方向,所以黎思思可以清楚听到对方微小的呼吸声。
真奇怪,江霜的呼吸都透着一股秀气。
黎思思慢慢把头露出来,手指还扒在被边上以便随时隐藏。
她偷偷看向江霜,对方闭着眼平躺着,被子一丝不苟盖在身上,不知道有没有脱外衣,反正从外面看不到,倒是腹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有点可爱。
睡着了吗?
黎思思不太确定。
她这件衣服裙摆上的珠子太多,这样平躺着的时候大腿会被咯到,于是试着翻了个身,但这么一翻,她的背就朝向了外面,不禁想起刚才的鬼物,脑瓜后面开始发凉。
她好像就躺在刚才它们走过的地方。
这个联想让她很不舒服,虽然知道是假鬼,但栩栩如生,多少没见过鬼的人都会被自己的联想吓到,别说她还刚刚见过鬼,耳边传来外面的风吹声,吹得窗棂上的薄纸哗哗作响,她猛地把自己缩进被里,不一会儿又热得满头大汗,只得抬起被子。
她把脚露出来降温,又怕被鬼捉了脚,只能缩回去。
缩回去又好热,把被子推下去一点,立刻冻得要死。
好烦啊。
睡个觉怎么这么累。
她筋疲力尽,感觉自己好像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她简直不知道应该先闭左眼还是先闭右眼,侧着躺还是平着躺,抱被子还是不抱,要把枕头垫高点吗,还是把枕头拿掉,以前睡觉有这么困难吗,她好像忘记睡觉的流程了。
正当她思索着要不要把水果拿出来偷吃一点的时候,江霜突然道:“怎么了?”
“嗯?”黎思思正烦躁着,没听到她说什么。
“你好像一直在动,是哪里不舒服吗?”
“是不是我吵醒你了?抱歉,我……我有点睡不着。”
“不是哪里疼吧?肚子没事吗?”
“没事没事,我不会再动了,你快睡吧,不好意思。”
静默了一会,江霜道:“你很想到床上来吗?”
黎思思:“啊?”
江霜道:“你上来吧,我们聊会天,也许你就会睡着了。”
黎思思一喜,刚要翻身上床,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小心翼翼问:“你不是要和我换位置吧,要是那样的话我就不上去了。”
“不是。”江霜只道:“仅此一次。”
黎思思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她步子轻快,抱着被子走到床边。
江霜已经挪到了里面,给她留出一些位置。
黎思思把被子铺开,顺势滑了进去,床单上还残留着江霜的体温,她脸色一红,不敢再动,怕把这点温度和香气都放跑了。
真的躺上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预估有误,这床看起来大,放两个人没问题,可再加上被子就有点挤,江霜里面已经没位置了,她的手却离床边不远。
怪不得江霜不想两个人睡。
不过,该聊些什么呢?
黎思思平时能说会道,临到重要时分,却总想不出一个好玩的话题,大半夜的总不能聊天气,于是兜兜转转,只能谈童年:“那个,你是怎么上的天元宗啊?”
江霜道:“你不知道吗?”
黎思思:“不知道啊,怎么说?”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我的境界,我的来历,我的长相……”江霜默数一遍。“但你又没见过我,这解释不通,我还没有那么天下闻名。”
这个问题,她早就问过,但这个时候又问一遍,是因为猝不及防,往往会得出比较真实的答案。
黎思思果然静默。
江霜心道,这人恐怕正在组织语言,接下来的话是半个字都不能信了。
不想,黎思思道:“江霜仙子,我跟你坦白个事吧。”
江霜有个经验,每当对方叫她“江霜仙子”的时候,一般说的都是实话,每当对方叫她“老婆”,那就绝对要开始天花乱坠地胡诌了。
想来这话还是可以听一听。
“我,我是从……”黎思思想说从书外而来,谁知“书”这个字还未说出,眼前就出现了巨大的屏幕,屏幕上闪烁着满屏的红色感叹号,接着橘猫骤然出现,眼睛瞪圆了道:“绝对不能说这个!”
黎思思被捂着嘴,心道:“为什么!”
“这是一本书没错,但你不能让里面的角色知道这个,不然就全崩了!”橘猫连句尾的喵都不说了,语气严肃到令人害怕。“你要是不想现在就搞崩世界大家全完蛋,就绝对不能说!”
“那我该怎么说?”黎思思的话都放出去了,上次她说“神交已久”江霜显然没信,这次再这么说,她在对方这里就没有半点信任可言了,江霜不是傻子,自己之前暴露的信息太多,简单的糊弄根本行不通。
“你不认识江霜,可以认识她的亲戚朋友啊!”橘猫道:“你就说你认识她的朋友,听她朋友说的,你不说清楚是谁,她总不可能一个一个和别人确认吧?”
黎思思想了想,这个办法并非天衣无缝。
江霜要真想确认,也就是花点时间而已,除非那人已经死无对证。
等橘猫退去,她略清清嗓子:“我当初从魔宫逃出来之前,曾经听一同被抓的同伴说过你的名字,她说你道心稳固,嫉恶如仇,若是能找到你寻得庇佑,那就万事大吉了。可惜她后来没能逃出来,我想,她大概是你的朋友或者亲属吧。”
她这话说得颇为圆滑,任凭从哪个角度考虑,也绝对没有破绽。
说罢看向江霜,心中很是得意。
“原来是这样,那你为何不早说。”江霜似是松了口气。
“唉,这不是怕你触景生情吗,毕竟人已经死了,我怕你一时情急冲上魔宫,再落个……”黎思思顿了顿。“你现在实力不足,我不想让你硬碰硬,但是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总有一天,你会成长到比所有人都强,什么魔尊,什么妖王,都只是你脚下的一粒尘土罢了。”
她说得慷慨激昂,江霜却是暗暗叹了口气。
黎思思还是在撒谎。
真正的江霜从小就被封印着,到了十二岁才放出来,这几年间,她一直跟着自己的大徒弟闭关学艺,这期间也没有任何同门朋友,后来下山之后的事她不清楚,但对方与自己几乎是前后脚下的山,而黎思思被抓却是她下山之前的事。
所以,那个所谓“朋友”根本就不存在。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黎思思不愿意说真话呢?
江霜不知道,但只要这件事没有弄清楚,她就永远不会对黎思思放心。
黎思思是个知道很多信息的危险人物,而她还无法说明自己信息的来源,这两点加起来就已经够可怕了,要知道有时候在战场上,胜负就在一念之间,更别说有时候她还能拿出些稀奇古怪的法器,想偷袭别人简直是轻而易举。
不管她说的话是真是假,自己都不能掉以轻心。
江霜略收紧了些被子,不再多言。
半晌,黎思思也没说话,她偷眼去看,只见对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半截身子大剌剌露在外面,心口的位置还空着,纤细的脖颈也偏着,只要自己轻轻一按,就可以将她置于死地。
江霜皱紧了眉——如果黎思思真的心怀叵测,会这么不设防吗?
还是说,是想以此设下陷阱,引自己出手?
她慢慢伸出手,朝对方的脖颈探去,她的动作极慢,没有发出丁点的声响,直到她的手到了可以确保杀死对方的范围,黎思思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黎思思还醒着,那就太可怕了。
江霜不确定,又把手伸近了些。
这一次,两人之间只剩下毫厘的距离。
她感觉到黎思思身上的热气,还有随着呼吸起伏的汗毛,就在她的指尖。
黎思思的确睡着了。
她慢慢收回手,将对方的被子拉起来盖好,自己躺回到被窝里,慢慢闭上了眼。
万籁俱寂,她刚有了些睡意,就听到黎思思突然嘟囔了一句什么。
她侧耳去听,只能听到什么“老婆……”。
是在叫她?
江霜不太想承认自己对这个称呼有认同感,但还是歪过了半边身子,等着黎思思的后话。
半晌,黎思思才道:“老婆抱抱……”
说罢自己先笑了,嘿嘿嘿的。
江霜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余等这一下,明知道黎思思叫老婆的时候就没好话。
她翻身盖住耳朵,只当没听到。
所幸黎思思也没再说出其他的来,后半夜两人睡得都很好。
第二天,黎思思被鸟叫吵醒,睁眼一看,江霜还睡着。
江霜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美貌少女,头发散乱地盖在身前,露出白皙的侧颈,嘴巴微微张着,唇红齿白的,再往上是小巧挺拔的鼻梁,还有纤长浓密的睫毛,每一分每一寸都写满了漂亮标致,黎思思支起身子,用欣赏的眼光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总觉得看不够。
谁能想到,她现在已经能和江霜同床共枕了?
那句话怎么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她和江霜之间的关系已经跨过了最重要的难关,接下来只会越来越亲密,这是她这个炮灰的一小步,却是全体炮灰的一大步。
而且,嘿嘿,老婆真好看。
特别是嘴巴,那个形状实在是巧夺天工,弧度,唇珠,起伏,还有间隔分明的唇线,比油画还漂亮,不点自红。
黎思思咬住被角,强压下自己想摸摸那片樱唇的冲动。
但越压就越猫抓似的痒,她偷偷伸出手,想着就摸一下。
轻一点,不会被发现的。
就在她的手快要触到的时候,江霜突然睁开了眼。
她的手僵在半空,不知该不该落下去。
“做什么?”江霜警惕道。
“给你盖被子。”黎思思老实巴交。
江霜盯着她看了一会,道:“不用了,起床吧。”
黎思思暗暗松了口气,心道真奇了,难不成江霜睡着了也能保持警惕?
她还真没想错,到了江霜这个修为,不管自己处在什么情况下,都可以对外界做出反应。
看江霜要起身了,黎思思忙先下了地,把下床的位置让出来。
然后边收拾床边问:“想吃什么?”
江霜在一旁梳头,闻言道:“出去吃吧。”
两人虽说来了几天,但从来没出去好好逛过,其实长寿镇是个很繁华的镇子,街上商铺什么的也不少,江霜此次下山,不仅是想除妖捉鬼,还有一个很大的目标是到处看看,想到黎思思的造神大业很快就要完成了,若不趁此机会再好好逛逛,想是再没机会回来了。
黎思思点点头,她这几天赚了工资,刚好可以去买些食材。
两人洗漱完下了楼,问了问伙计,便向卖早餐的那条街走去。
走了几步,黎思思突然发现不对。
她看着迎面走来的人群,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街上人不少,也不知为什么,有的人有实感,有的人就很模糊,还有的人身受重伤还在勉强行走,有的直接浑身黄泥披头散发,一抬头,给她吓一跳,五官都烂成脓水了,还在一张一合地说话。
江霜看她停步,道:“怎么了?”
黎思思大张着口,哆嗦道:“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江霜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平静道:“游魂。”
黎思思震惊了:“我变阴阳眼了?为什么!啊啊啊好可怕,怎么满街都是这种东西啊,难道之前我身边就有这么多?我不会和这些东西每天都在擦肩而过吧!”
光是想想就要毛骨悚然了。
“静心。”江霜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与自己对视。“这是你学会破魔诀的功效,只要视而不见就好了,这些东西并不会伤害你,如果它这么做了,你直接用破魔除去它们就好。”
视而不见?
说得轻巧。
黎思思的脸对着江霜,眼睛却不自觉被旁边路过的一只游魂吸引,对方脸上的蛆虫爬进爬出,实在是恶心到了极点,但她就是无法控制地朝对方看去,越看越恐惧,越看越掉san。
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她好像窥视到了真相的凡人,马上就要彻底疯狂了。
江霜皱眉,黎思思的表现不像是装的,可大部分修士都会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这一法术,从而看得到鬼怪,虽然也会有一部分人对此觉得惊异,但怕成这样的还是很少见。
见鬼,是修士的基础,若是连见都见不得,还怎么除鬼?
难不成,黎思思并不适合做修士吗?
江霜没有意识到的是,她见过的修士,大部分是在仙山上学会破魔的,随后跟着师兄们下山修炼,也是在靠近仙界的地盘上,那里的鬼怪并不会像这里这么多,更别说还有师兄师姐们帮忙在前扫路,他们自然可以有一个相对比较宽松的时间接受。
但黎思思却是一夜之间,就得被迫接受这个恐怖的现实。
她怎么可能不吓到?
就这么持续受惊了很久,黎思思的神经终于绷不住,断了。
她突然掩面笑起来:“我的天,你一直以来都在看着这样的世界吗,我实在想象不出你怎么能那么镇定的,仔细想想好像有点可爱啊,你难道一点都不害怕吗?”
江霜道:“习惯了,看多了就会习惯的。”
黎思思还是觉得好笑,她已经不确定自己笑是因为真的觉得好笑还是害怕了,人的笑点一旦被戳中,就会持续不断提供笑意,她越笑越疯狂,引得周围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就连那些游魂也投过目光,看这个人类为什么突然疯了。
就这么捧着肚子笑了半天,黎思思突然笑不出来了。
她下巴脱臼了。
就这么维持着大张着口的模样,她转过头朝江霜求救。
她说不出话,只能用舌头略略略地交流,所幸这个情况,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她的诉求是什么,江霜本来觉得她很奇怪,但看到这个模样,又忍不住笑。
江霜很少笑,这么一笑简直如同霜雪消冻繁花盛开,虽然只是清浅的笑意,也足以让人觉得生动无比,黎思思还是第一次见她笑,不由愣了神,从江霜漂亮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像含了条鱼的古怪模样,忍不住想笑,又扯不开嘴角,只能狗一样地往外哈气。
江霜双手在两边卡住她的下颌,猛地往前一带,便合上了。
黎思思咂咂嘴,道:“谢谢。”
“现在好点了吗?”江霜道。“你为什么笑?”
黎思思也不知道,现在想想,好像也没有那么好笑,而且笑过这一次之后,突然觉得心大了许多,一点恐惧都没有了,看着周围来去的游魂,她问:“不用杀掉它们吗?”
“它们没有做坏事,就不用杀。”
“那怎么知道有没有做坏事?”
江霜沉吟道:“所有的杀孽都是要负债的,如果你看到冒着黑气的游魂,那就是它身上有业债,这种的就必须杀掉,不然它还会继续害人。”
黎思思点点头,便道:“走吧,先去吃饭。”
两人走到街边,随便找了一个小摊坐下,这地方地处中原,十分盛产烧饼。
买了几个烧饼,又配了一碗馄饨,吃饱喝足之后,黎思思偷偷跑去付了钱。
江霜起身准备结账的时候,黎思思忙道:“付了付了,走。”
“没关系吗,你还有钱吗?”江霜道。
“没钱也不差这点,走吧,带你去菜市场,你想吃什么咱们多备点,路上省的抓兔子。”黎思思扯她的袖子。“我问了,菜市场离咱们这不远,你晚上想吃什么?”
江霜拿着帕子擦口,半晌才道:“想吃点热的东西。”
最近天气突然凉了,人就会倾向于吃点热的,滋补肠胃的同时还能暖身子,说起这个,黎思思只能想到一样东西,道:“羊肉吃不吃?”
江霜眨了眨眼睛:“吃。”
黎思思嘿嘿一笑,江霜就这点好,不矫情,不会动不动这不吃那不吃,吃饭的时候虽然斯文,也不会只吃一口就饱了,吃饭搭子就该这么找,吃肉的人找吃肉的,吃素的人找吃素的,小鸟胃的找小鸟胃,深渊胃的找深渊胃。
“得嘞,等着啊,今晚我给你安排一顿热腾腾的牛油火锅!”
有了火锅的召唤,黎思思觉得自己浑身有劲,身边那些游魂都不放在眼里了,一路披荆斩棘到了菜市场,直奔卖羊肉的摊子去。这个时代的羊肉并不贵,可能是因为村中家家都养羊,食材也新鲜,大部分人是买了回去吊羊羔汤,黎思思不在乎羊肉的嫩老,反正是牛油火锅,什么肉质都难吃不到哪儿去,反而捡了个便宜,一小块碎灵石就买了小半只羊。
看摊主把内脏下水都扔在一边,黎思思问:“这些不要了吗?”
摊主笑道:“这些东西不能吃,顶多拿去喂狗。”
“能送给我吗?”
摊主拿油纸给她包了,让她拿去。
白嫖了一大袋下水,黎思思心里喜滋滋,连羊肉往乾坤袋里一装,便回去找江霜,对方正站在菜摊前选购,这个季节正是盛产蔬菜的季节,各种蔬菜全都应有尽有,青翠欲滴,江霜大概也认不全,看一样就要问一下这是什么。
眉头微微皱着,看起来有点可爱。
摊主是个大妈,大概看不惯她这种五谷不分的娇惯小姐,便道:“真是稀奇,菜都认不全还出来买,家里没下人么,还要您亲自跑一趟?”
黎思思走过去刚好听到这一句,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认全认不全关你屁事?”她走过去骂道:“做好你的买卖得了,显摆什么?”
说罢拉着江霜要走,江霜知道她脾气如此,便道:“没事。”
“换一家,买她们家菜我膈应。”黎思思硬拽着她换了一家,这家的摊子更大些,菜品真算得上是应有尽有,大概听到她骂街的声音,摊主显得十分礼貌,问她们有什么能帮忙的。
“生菜,茼蒿,油麦菜,豆芽,豆腐,豆皮,土豆,蘑菇,冬瓜,莲藕……”黎思思点了十几样,突然想起件事,便又道:“你这有菜种吗?”
原本卖菜的是不该兼卖种子的,但这些人大多自己家也种菜,因此道:“有几样,但不全,您要买什么?”
黎思思便各自买了几样,她也不是打算开菜园,只是想起羽毛里有田,说不好可以种种试试,万一产量好,她俩就能实现蔬菜自由。
最后她拿到了辣椒,茄子,豆角,黄瓜,番茄等几样常见的菜种。
江霜看她满载而归,道:“你还有钱吗?要不我付吧?”
黎思思摇头:“不用了,我赚钱本来就是为了给你吃的,也算物超所值。”
最可惜的是这个时代没有鱼丸鱼豆腐亲亲肠啥的,不然这顿火锅一定更加完满。
两人走到菜市场末尾,就见刚才那个大妈正扯着旁边的那个摊主叽叽咕咕说着什么,见她们过来立刻顿了顿,可能觉得她们听不到,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便轻蔑一笑,继续叽叽咕咕起来。
黎思思皱眉,道:“游魂会不会伤害人?”
江霜道:“一般不会。”
黎思思道:“那要是把它扔给别人呢?”
江霜道:“人会做噩梦,还会觉得很疲惫。”
黎思思闻言,直接伸手抓起旁边的一只游魂,朝那大妈丢了过去。
那游魂本无重量,扔起来也不费力,飞过去就往大妈身上一趴,不动了。
江霜无奈道:“你做什么?”
“没听到吗,说我们坏话呢。”黎思思的感知能力可不是凡人能比,那大妈说的话她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绝不是冤枉好人,可是为这点事就打人也不值当,便把游魂丢过去,给她一点苦头吃吃。
果然,她们走出去没几步,就听到那大妈道:“哎哟,我的背怎么这么重呀!”
她对面那个卖羊肉的摊主嘿笑:“谁叫你嚼人舌根子,报应来咯!”
黎思思觉得舒坦了,道:“走吧,带你回去吃饭。”
江霜叹了口气,道:“你啊!”
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黎思思很受用,便道:“我晓得,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分不清楚菜怎么了,我能分清不就行了,人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你会捉妖我会做菜,咱们互相结合,又能游历又能吃美食,这日子多么惬意,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江霜道:“你真的决定好要来天元宗了吗?”
黎思思道:“我不是决定去天元宗,我是决定跟着你,只有跟着你我才不怕魔尊。”
“为什么?我的修为并不高,若是找一个修为更高的,不是更好吗?”江霜道:“我的同门里有很多修为比我高的,我的师尊,师祖她们……”
“那不一样。”黎思思拔了几根路边的狗尾巴草玩,专心致志的。“你是江霜,你注定是要成大事的,你的同门很厉害,我知道,但她们始终还是比不过你,只有你是能让我有安全感的人,你是特别的,懂吗?”
江霜愣住,落后她几步。
特别的……吗?
因为江霜是特别的,所以才会被她找上?
那也就是说,自己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一旦暴露,黎思思就会马不停蹄离开。
下定了决心,江霜给自己立下规则,绝对不再试探对方,也不再对对方袒露心扉,只有这样,才能让这场旅程尽可能长一点。
……
她被自己内心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是想保护江霜,还是想和黎思思相处的时间更长?
正愣怔着,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仔细看去,却是狗尾巴草编成的,其实并不多么精巧,但胜在可爱。
黎思思的脸就在兔子后面,江霜抬头去看,对方笑得眼睛眯起,雪白的牙齿露出一排,又把兔子往前凑凑:“可爱吗?”
江霜点头。
“给你。”黎思思从身后拿出一大把,十几只毛绒绒的兔子聚在一起,晃来晃去,像是拥有了生命的活物。
江霜接过,刚要说什么,黎思思已经蹦跳着跑远了。
无忧无虑,胸无城府,的确是个无知少女的模样。
可这个无知天真的,突然出现的,会为她做饭,会为她出头的少女,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谜团,到底为什么她必须找到江霜,又为什么说江霜才是那个特别的?
难道她就不特别吗?
想不出,索性不想。
江霜握着一捆绿毛兔子,不紧不慢朝前赶去。
回去的时候,已是傍晚。
黎思思解锁了火锅,又跟伙计要来一只炉子,把锅子一架,羊肉一切,蔬菜全都切好了,水灵灵地摆在盘子里,等着锅开的时候,她又顺手调了个小料。
不一会,屋子里就充满了辛辣的香味。
黎思思把羊肉往里一倒,不一会就变色打卷,她夹了一筷子给江霜,让她裹着麻酱吃吃看。
羊肉片得薄,吃进嘴里一点都不腻,麻酱和韭花的香和咸,再加上羊肉的辣,共同形成了浓烈的口感,江霜的眼睛睁大了些,她不是没吃过煮羊羔肉,但实在难以与这样的美味相比,无法形容,只想一筷子一筷子接连不断吃下去。
热腾腾的,麻辣辣的,在口中席卷了所有味蕾的倾慕,江霜才知她说的“牛油火锅”是这样的东西,虽然之前也见识过几次黎思思的厨艺,但是这一次,是她能无比直观地看出工序,却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能有这么好吃的。
食材都是现成,想来想去,也只有这锅汤了。
但江霜并不打算深究,享受美食就该尽情享受,想问问题可以放在饭后。
等吃完了一轮的肉,黎思思又下了一波蔬菜,蔬菜的味道与肉不同,却又有另一种风味,豆腐和冬瓜吃在嘴里一个嫩嫩一个脆脆,两人没有说话,空气中便只剩咀嚼的声音。
这顿饭,两人都吃了个尽兴。
黎思思摸着溜圆的肚子,道:“唉,真的吃不下了,要不然我真能吃个几天几夜不带停的。”
江霜也靠着床沿发愣,半晌道:“这锅汤里面到底有什么机巧?”
黎思思哈哈一笑,锅底是系统做的,她没有那个本事,其实火锅看的就是这锅汤,得放够了料,还要下功夫熬,里面的学问可大了去了,不过她虽然没有亲自炒料,却也看过相关的纪录片,便把工序大致说了下,其中繁复,按下不表。
江霜道:“难怪这么好吃。”
黎思思道:“你喜欢吃,我们就常吃,我也想过了,那羽毛里的地是好地,只种果子浪费了,要是能拓出一片田来,种种菜什么的,我们就能想吃什么随时能吃,对了——你要进去看看吗?”
江霜瞟她一眼:“看看可以,只是我不能收。”
黎思思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被她看破,讪讪道:“好嘛,就看看。”
于是拿出羽毛,盯着它看了一会,两人便传了进去。
里面的景象还是那样,树枝上挂满硕果,黎思思顺手摘了一颗山竹给她,又道:“地方虽然不大,但开垦个小菜地不成问题,菜这玩意长得快,咱们两个是肯定够吃了,说不定多的还能出去卖。”
江霜蹲下去抓了一把土看了看,土的确是好土,别说种菜,就是种灵植也足够了,这里面的灵气充沛,不管是养什么都能养出足够好的品质。
“那你说能养动物吗?”黎思思道:“我还想实现食肉自由。”
江霜道:“可以试试。”
两人绕着空间转了一圈,直至摘了一大捧的果子,才传送出来。
黎思思又不死心问:“你真不要?这地方这么好,给你了,你也好随时拿水果来吃,水果里有维生素,对皮肤好的。”
江霜摇头,执意不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吧,那我先下去卖汤,你再考虑考虑。”黎思思道。
等她离开之后,江霜看了看满桌的狼藉,略略收拾了一下,看着看着又来了食欲,便又把火炉点燃,汤底沸腾,她把剩下的肉菜一股脑倒进去,又取出一小瓶酒,一个人且吃且饮,惬意非常。
其实她的酒量并不算太好,刚才顾及黎思思在,不太好在对方面前饮酒。
毕竟真江霜还是个少女,喝酒似乎不太妥当。
这下子能够独处,辛辣的肉加上绵柔的酒,免不了多喝几杯。
酒足饭饱后,她把残局全部收拾整齐,脸上被酒烧得发烫,她打开窗,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才略略消下去些醉意。
外面正是月圆,巨大的月亮挂在天上,满地都是银子似的光辉。
是快到八月十五了吗?
江霜想不起来,她的脑子有些糊涂,手不自觉在乾坤袋里摸了几下,摸出一只玉笛,她把笛子放在手上摩挲几下,每一个孔的位置都被磨得光滑无比,她记得很清楚,当年母亲就是用这根笛子教她习乐。
她已经快百年没吹了。
可今夜,或是恰逢中秋,或是饮了些酒,或是吃得开心,不知为何,她竟想吹一吹了。
她将笛子凑到嘴边,手指屈伸,闭着眼信口吹出一段旋律。
笛声大多悠扬,却也寂寥,她吹了一半,便觉太过清冷,今日是中秋,多少人无法归乡,若是被人听到了,这样的曲调难免会惹人难过。
于是她停了口,斜倚在窗边,只盯着月亮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
黎思思看她屈膝坐在窗边,背后是巨大的圆月,白衣如练裙带飘扬,侧颜美得如梦似幻,不禁愣了神。
她不敢说话,只在这时,明白了那句“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意思。
江霜回过头看她,脸上的泪痕反射着光。
黎思思回神,张了张口:“你……怎么哭了?”
第25章
江霜愣了一下, 摸摸自己的脸。
然后转过头擦去,道:“没事。”
黎思思关好门,走到窗边看了看,立即了然:“你是不是想家了?”
外面的月光亮得吓人, 黎思思想, 没几天就到中秋了,每逢佳节倍思亲, 人人如此, 江霜怕也不能免俗。
她低头看去,江霜的眼泪已经擦去了,只是睫毛上还挂着小小的水珠, 不知是哭过还是其他原因,脸上布着隐约的红晕, 这张原本透着脱俗仙气的脸, 此时清丽柔和, 倒像个美貌的邻家姑娘。
这样的江霜, 好像有了些脆弱的, 惹人垂怜的人间烟火气。
“要抱一下吗?”黎思思鬼使神差问出一句。
她这么问, 没有任何别的意味, 只是想给同样流落在外的孤寡人一份安慰。
江霜抬头看她,脸上似乎有些愕然。
但看出她眼中的平静后,缓缓点了点头。
黎思思张开双臂,对方试探着, 慢慢地靠了上来。
霜雪般的,令人心安的清冽扑了上来, 黎思思知道那是属于江霜的味道,她偷偷闻了闻, 胳膊没有收紧,只轻轻地拢住对方,右手在背上轻轻地抚着,好像在安慰小孩子。
江霜的手也动了一下,然后什么东西撞到了她的背。
黎思思回头看去。
那是一管玉笛。
玉笛很长,通身浅绿,末尾缀着一条白色的流苏,晃晃悠悠,很漂亮。
江霜似乎不想被她看见,要往回收,黎思思却很有兴趣,扯住她的手:“你会吹笛子?”
吹笛是件风雅的事,黎思思小时候上兴趣班,总忍不住绕路去音乐教室看看,里面的人全都坐得挺拔,脸上写着高傲的从容,她站在门边,觉得他们特别厉害,人家是搞音乐的,和她这种凡夫俗子不一样,虽然也想过去学,但家里不同意,只好就此罢了。
怀着敬意,她问道:“我能摸摸吗?”
江霜犹豫片刻,将笛子递了过来。
黎思思握住那笛管,第一个感觉是好冰,好重。
此前她从未摸过笛子,哦,也不算没有摸过,小学音乐课上学过,但那是竖笛,还是塑料的,没什么重量,这只笛子却与自己用过的完全不同,摸起来虽然冰,但很细腻,沉甸甸的分量,能够昭示出它的价值——这肯定是上好的玉。
拿起来看了看,笛管中空,上面有几个孔,看不出有没有规则。
她并不会吹,但拿到手里,就很想听听它响起来的声音。
于是道:“这个怎么吹啊?”
江霜把她的手指按在孔上,示意她吹一下试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黎思思有点犹豫,她刚才是随口问问,没有想自己吹的意思,而且这笛子是江霜的,自己拿过来吹是不是算间接接吻了?
但江霜好像并不在意,只又催促了她一遍。
黎思思忍住胡思乱想的羞怯,试着凑上去吹了一下。
一声喑哑的古怪声响飞了出来,让人怀疑自己吹的是一根破竹,而且嘴巴也并没有贴着笛孔,黎思思心道可惜,间接接吻是算不上了,只能算贴了贴下巴。
而且好像,她也没天赋。
江霜却道:“第一次都是这样的,你想学的话,就要有些耐心。”
黎思思有些不好意思,道:“想学是想学,只是你的笛子太贵重,也不适合给我这种新人练手,日后要有合适的,我再买来学吧。”
说罢就要把笛子塞给江霜。
江霜却没接,只道:“大道三千,你既有这个想法,我便教你,或许你……”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想当初,她是仙界修乐第一人,才情横溢知音难觅,多少人艳羡,多少人称赞,多少人想拜她学艺习得分毫,只可惜那时她心高气傲,并不想与任何人雷同,经过那件事后,她虽立誓不在人前奏笛,但心境已变,忽觉自己的技艺传不下去,未免可惜。
不知黎思思有没有天赋,若是有,就能帮她如愿。
她也知道,教别人学笛,她也免不了要演示,这是自欺欺人的把戏,可今夜难得饮了些酒,借着酒意,她想容自己放肆一回。
如果黎思思有天分,那就教,如果没有,就只当玩乐。
她想把决定的机会让给上苍。
黎思思还是第一次看她对什么事如此坚持,便收手道:“那我试试吧。”
她心中忐忑,江霜却是很认真地,对她讲起笛子上每个孔的来由。
江霜讲得很慢,很仔细,脑子里有些晕乎乎的,又觉得从未这么清醒过。
“这是吹孔,这是膜孔,这是……”
她说着,眼前不禁浮现出几百年前,母亲教她习笛时的模样。母亲的声音柔和,温热,她说着说着,脑海中的景象与面前重合,语气也耐心许多。
黎思思仔细听罢,道:“倒也简单。”
现代的乐器大多有七个音,还分为高低中音三阶,但古代却只有宫羽角商徽五个音,变化没有那么多,孔也只有七孔,因此分辨起来并不难。
黎思思没有基础,但毕竟是听过那么多曲子的现代人,光是阅历就非常人可比,听罢讲解,心中就浮出一段旋律,她把笛子举到嘴边,信口吹了出来。
正是那首简单至极的《沧海一声笑》。
它只有五个音,正是古笛能吹的调子。
这首曲子虽然简单,却豪情洒脱,如梦似幻,光是听着眼前就能浮现出无数的画面,黎思思会的不多,只几句,就吹不下去了。
她看向江霜,对方睁大了眼睛,道:“这首曲子……”
黎思思忙道:“我就只会吹这两句,因为简单嘛。”
江霜摇头:“这曲子立意很高,是你自己作的吗?”
黎思思笑:“怎么会呢,我也是听别人唱的。”
江霜不再多话,可心中却清楚,她已是几百年间的乐修顶峰,这些年就算不奏,却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望她项背,说得极端点,这世间就没有她不知道的曲子,黎思思说是别人唱的,可谁知道有没有别人,若真是黎思思的手笔,那对方的心胸和天分恐怕比她还要高上几分。
难道她竟有这样的运气,遇上一个修乐的天才?
她心中激动,面上也露出几分喜色,道:“你若愿意,我可以帮你谱出来,还记得调子吗?”
黎思思点点头。
江霜接过笛子,示意她唱出来。
黎思思清了清嗓子,小声唱道:“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这首曲子只有四句的调,看似简单却变化无穷,歌词写得极好,等一曲奏完,江霜慢慢放下笛子,心中的潮涌澎湃不休,她想,不管这首曲子出自谁手,如今一经出世,必然成为巅峰,刚才她只听了两句就已无比震惊,如今全部听完,只觉得这世间竟有如此苍茫大气的曲子。
仿佛过去了一整个人生。
“……你怎么了?”黎思思的声音传来,江霜这才回神,道:“什么?”
“没事吧,看你呆住了。”黎思思道。“有什么不妥吗?”
“没事,曲子很好,我心中已经有谱了,你是初学,我写一篇给你吧。”
江霜走回房间点上灯,铺开张纸,黎思思也走过去,帮她研墨。
江霜的字很漂亮,一看就师从名家,黎思思不太懂这个,但总觉得字里有风骨。
两人静坐灯下,一人研墨一人写字,黎思思心中窃想,这是不是就是红袖添香?
她低头看去,自己的手难看得很,根本称不上添香,倒是江霜的手更漂亮一些,适合做这个红袖。
但要让自己写字,又怕字太丑。
黎思思有点挫败,好像她是干啥啥不行。
正消沉着,江霜突然道:“成了。”
黎思思探过头一看,全是字,什么“小指轻抬”“无名慢捻”“食指不动,急摇中指”,乍一看有点像……她微红了脸,觉得自己一脑子黄色废料。
“你没有基础,给你写文字谱怕也不懂,就写了手法谱,你看一看。”
黎思思接过来,大致看了一下,果然无比直观,直接按照上面的动作做就好。
把谱子放在桌上,她试着举起笛子一个个奏响,这一次虽然比第一次慢些,却断断续续全部吹了下来,得益于这曲调的简单,所以不出两遍,她就能加入变化,吹得有模有样了。
等一曲吹罢,江霜道:“你很有天分,不如考虑做乐修。”
黎思思受宠若惊:“我有天分吗?会不会是这首曲子简单的原因?”
“曲子再简单,不会吹的人还是不会吹,实话说,能把笛子吹响就已经胜过无数人了,能吹出调子就又比大部分人强,吹个几次就能成曲,只能说是天赋异禀。”江霜道。“更何况你心中还有这么好的曲,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
黎思思的自信心大为膨胀,虽然江霜之前也夸过她是天才,但这次尤其直白,她挠头笑道:“可别夸得太过了,不过我有点不明白,乐修究竟是怎么打怪的?难不成吹一吹笛子,就能吓跑妖魔鬼怪?”
江霜道:“不是,普通笛声是不能杀妖的,但如果在里面加入灵力就不一样了,而且不同的曲子有着不同的功效,比如这一首,豪情万丈,能够振奋人心,如果你单独对敌,就可以削弱妖物的妖力,若是我在一旁,还可以给我的攻击助力。”
黎思思懂了,动感的能算攻击,舒缓的可以回血,以此类推,不同的曲子有不同的功效,既可以自成一派,也可以帮助友军。
是个攻守兼备,又能近战,又能控场的好职业,只不过比较考验嘴和手,需要一直吹一直按。
不过,仅仅是几次尝试,还不能让她下定决心,就算要做,也不能拿着别人的笛子做,这是吃饭的家伙,还是用自己的比较好。
于是把曲谱收了,道:“不早了,先睡吧。”
江霜点头,起身要往床边走,谁知突然趔趄了下,整个人往后栽去。
黎思思忙Hela跑过去接,幸好人没事,只是呆呆的,差点摔倒也没反应,抬起头看她的时候,眼睛里茫茫然,好像个初生的小婴儿。
她不知道,江霜刚才喝了不少酒,在窗边被风吹着的时候没什么事,一回到温暖的房间里,整个人就不胜酒力,软成了一滩水。
黎思思把她扶到床边,问:“你没事吧,能自己上床吗?”
江霜不说话。
黎思思也不敢贸然动手,道:“奇怪,你是不是喝酒了?”
江霜还是不说话。
黎思思不知怎么好,抓着她的肩摇了摇,道:“江霜仙子?你怎么了?”
江霜被她摇得晃来晃去,悠悠道:“我不是江霜,你为什么叫我江霜?”
第26章
黎思思讶异地看向她, 只见她表情虽然平淡,眼神却飘飘忽忽,显然并不清醒。
“你是不是喝酒了?”
黎思思凑近去闻,果然从她领口处闻出些隐约的酒意, 仔细想来, 江霜今晚的表现本就奇怪,又是哭, 又是强拉着她学笛, 话很多,情绪起伏也大,与平时的冷淡自持大相径庭, 如果是因为醉酒,那就说得通了。
只是那句话, 却让黎思思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江霜?
“那你是谁?”黎思思问。
江霜呆呆地看着她:“那你是谁?”
怎么又问到她身上了?
黎思思有些无奈:“你不认识我了吗?”
江霜勾起一抹笑:“你不认识我了吗?”
黎思思不知道她是故意学自己还是反问, 只好道:“认识啊, 你是我老婆。”
江霜抬手摸摸她的脸, 悠悠道:“认识啊, 你是我老婆。”
谁是谁老婆啊!
这不颠倒身份了吗!
黎思思装作被冒犯了的样子, 实际上却觉得非常有趣, 江霜平时话少,总是一本正经的,没想到喝醉了这么好玩,这么好的机会, 她必然不可能放过。
不是喜欢学自己吗,那就说点过分的。
看她什么反应。
黎思思想了想, 缓缓道:“今晚与我同床共枕吧。”
江霜牵住她的手,深情道:“今晚与我同床共枕吧。”
黎思思发现了, 这人还会根据语境加动作,心下嘿然,便又道:“我们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直至天明。”
江霜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干巴巴道:“我们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直至天明。”
黎思思看她歪着头重复,眼神天真无邪,不由心生愧疚,江霜是白纸一张,对这方面的事一点不通,自己还这么坏心眼欺负她,实在过分。
她深吸口气,认真道:“我喜欢你,想与你结为伴侣,以后不管生老病死,贫穷富有,都不离不弃。”
她期待着江霜重复,谁知对方像卡了壳,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口,又沉思一阵,突然泄气道:“我记不住那么长。”
目光幽怨,好像非常苦恼似的。
黎思思彻底给逗笑了,这人怎么跟小孩子一样,也太好玩了。
要是能维持这个状态,她能玩一年不带停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她虽有心玩,江霜却是撑不住了,可能接收的信息太多,整个人都陷入了虚假的沉思,思着思着就开始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黎思思不舍得为难她了,把她放平了盖上被子,烛光从床头照下来,这才看出她脸上不知何时浮起了一层绯红的酒意。
比起今早时的清纯乖巧,这样的她添了几分活色生香,眼尾的潮红,润泽的红唇,时不时抖动的睫毛,都让她像极了一只熟睡的猫儿。
透着慵懒的诱惑。
黎思思不自觉伸出手,摸上了她的唇。
与想象中一样的柔软,黎思思轻轻磨了磨,只觉得又滑又嫩,按下去失了色,再弹起时便会变得更加殷红,漂亮到了极致。
黎思思舔了舔唇,心中某处压制不住的欲望开始蔓延生长,她像是一条渴水的鱼,面对清澈的水塘,根本移不开眼。
她慢慢支起身子,想要靠得更近些。
直至那种特殊的降真香气伴着酒香飘进她的鼻腔,她才惊觉,自己已经快要贴上对方的唇了。
不行,醉的是对方,不是她。
她这么做,绝对是趁人之危。
她吞了吞口水,气息开始变得湍急。
没关系的,反正不会被发现。
亲一下而已,就亲一下。
两种想法在她心头争斗,黎思思无法说服自己离开,却也不敢贸然亲下去。
突然,江霜嗯了一声。
似乎是被她呼出的气浪痒到,江霜不由偏了下头,这么一来,嘴唇正好擦过她的侧脸。
黎思思一惊,立刻退开几步。
脸上变得很烫很烫,她按着被亲到的地方,脑子里迷迷糊糊。
她高估了自己,本以为亲一下也没关系,谁知就是这么简单的,意外的一个吻,就将她的全部心绪打乱,脸上那残留着的触感就像是烙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了什么,心乱如麻,方寸大乱。
她毕竟还是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
这个吻对她的触动太深,脑子里只剩下回响。
她在心里默念着,静心,静心,可到底静不下来,浑身的毛孔都叫嚣着想做点什么,可她又深知自己实质上根本不敢做什么,自以为阅片无数,谁知归来多年,仍旧只会嘴炮。
她恨。
睡是睡不着了,光是和江霜在一个空间里都觉得煎熬,黎思思思忖半晌,起身朝楼下奔去。
她本意是想散散心,谁知一股脑奔出去几百米,才惊觉街上安静得很。
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又往前走了几步,寂静的街道上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空巷回响,咔哒咔哒,让她有种被人跟着的错觉。
她停下步子,猛地回头看去。
月光很亮,身后什么都没有。
黎思思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之前她也曾独自赶过几天夜路,当时并没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自然,学会修炼后她的感知能力比以前强了不少,也许是感知的范围变广了,层次也变多了。
她刚想召橘猫问问,眼尾余光突然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窜了过去。
这东西不大,如果是在现代,她会猜测那是个白色的塑料袋子,但这个时代并没有塑料袋,一个会跑的白色东西,会是什么?
猫?
如果是猫,那一定是只很胖的猫。
黎思思的胆子吊了起来。
她想,自己得回去了。
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敢断定绝不是错觉。
是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常不安的感觉。
如果非要说的话——她想说,是种鬼气。
就在想通这层的瞬间,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女人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边缘。
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对方以一个极其快速,极其诡异的姿势,扭动着向她靠近着。
不用看都知道,那绝不是正常的人类。
游魂。
不,或者说——
对方身上透着隐约的黑气,那是江霜说过的,身负业债的证明,眼前的这个并不是普通的游魂,而是害过人的,真正的厉鬼。
黎思思反应过来想要逃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沉重的锁链声。
咔哒,咔哒,缓慢且刺耳,黎思思不敢回头,如果要让她去猜,她会猜对方是个戴着刑具的犯人,但这个重量和压迫感,又绝不是普通的犯人能有的。
月光从她身后照过来,把那个东西的影子投到了她的脚边。
那的确是一个犯人,但又不尽然——它没有头,头被它抓在手里,一甩一甩,流出粘稠的液体,黎思思不想去猜那是脑浆还是血,总之,腥臭的味道越来越重。
而那个奇怪的白色塑料袋,也在这时露出了真身,那是一个行动敏捷的婴孩,浑身煞白,身上长满了黑色的符咒,它在它们外围转着圈,不时发出一声惊心的尖笑。
黎思思进退两难,其他方向七恶峮污二司酒零八一久尔追更最新肉文也被婴童封死了,她手边并没有任何可以防身的东西,就算有,也未必能有用。
这是三只冒着黑气的厉鬼。
它们是会吃人的。
而现在,它们盯上了黎思思。
就像人类天然就喜欢阳光,这些鬼物也喜欢在夜晚出没。
与白天那些缓慢迟钝的同类相比,它们几乎是另一个物种。
它们行动敏捷,目光如炬,显然有着媲美人的智商,夜晚的大街是它们的狩猎场,锁定猎物之后,就会施展各种方法,将猎物吞吃入腹。
按照常理,普通人根本不会吸引这么多的厉鬼,之所以黎思思会这么吃香,是因为她刚开始修炼,体内的灵力在一个不上不下的范围,刚好足够诱人,又不至于有威慑力。
对于这些有心智的鬼物来说,她这种刚刚练气的修士是再好不过的养料,若是吃下,力量就能再上一筹。
但也正因为如此,竞争激烈。
这些游魂全都锁定了她,却迟迟没有出手,因为不管谁先扑上来,都会遭受到另外两个的群攻,这些鬼物有心智,都在权衡利弊。
黎思思见它们不动,以为它们是有所忌惮,心道还好,自己这点修为也不算白练,居然可以震慑住这么多鬼。
她紧紧盯着它们,手指在袖中偷偷屈伸,嘴巴微张,轻声念出一道诀来,她准备用破魔,把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打退。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犯下大错。
这些鬼之所以没有扑上来,完全是处在一个三足鼎立的微妙平衡里,只要她先用了破魔,一击清场还好,若是不能将它们全部除掉,就会激怒它们,惹来三鬼的同时攻击。
黎思思念完最后一句心法,手指弹出。
破魔诀冲出去击中了那女鬼,然而,女鬼并没有被除掉,而是大喝一声,朝她猛冲过来。
那无头鬼和鬼婴见状,也紧随其后。
黎思思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捅了马蜂窝,她想逃,却根本没地方逃,再来一次破魔是不可能了,想召唤橘猫时间也不够。
她要死了。
“小妹妹,半夜不睡觉,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可是很危险的哦?”一个有些戏谑的御姐音响了起来,黎思思抬头看去,有个身着红衣的女人正立在屋顶,手上搭着一把长弓,弓上的箭微微发亮,闪着寒光。
随后,“咻”的一声,朝她射了过来。
第27章
在那一刻, 黎思思不明白对方到底是想救她还是想补刀,总之她动不了,只能当个活靶子。
那支闪着寒光的箭朝她飞来,速度极快, 在刺中她额头的瞬间, 突然猛地炸开,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透明泡泡, 将她整个包裹了起来。
说是气泡, 其实无比坚韧,因为黎思思确切听到了那女鬼撞上来发出的巨大声响,然后就被弹开, 身体在半空中炸开,魂飞魄散。
黎思思惊呆了。
她不是没有试过, 但她的破魔诀对这个女鬼没有任何作用。
而这人随手射出的气泡, 却可以一击必杀。
这还不是直接攻击, 而是靠反弹杀死的。
这足可以说明, 对方的实力不俗。
甚至有可能高于江霜。
这就意味着, 她必须得多加小心。
对方救她, 只是念在情况危急, 说不定等会问清身份,对方和她立场对立,或者干脆是魔尊派来追杀她的,那就尴尬了。
在对方走过来之前, 黎思思就已经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只面上不显,道:“谢谢。”
那人将她从气泡中解脱出来, 凝视她半晌,突然笑了:“这么漂亮的小妹妹, 怎么这点修为就敢半夜出来乱跑,不怕出事么?”
黎思思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像被扒光了一样浑身痒,只含糊道:“我跟师姐一起的,你呢,怎么半夜从这儿经过啊?”
“我家中有事,正在赶路。”那女子笑道:“你在哪里住,我送你回去吧?”
黎思思并不想暴露自己的住处,忙道:“没事的,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走回去也没几步的。”
“可是——”御姐缓缓拖长了嗓音,道:“如果你落单,恐怕还会被它们盯上的哦~”
这句话不知是实话还是威胁,刚才只有那个女鬼中招,剩下的的两只鬼见状连忙逃了,黎思思也知道这点,也不敢夸海口说没问题,可要是带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回去,她也无法交待,只能嘟哝道:“我……我……”
“你不放心我,对吗?”对方若无其事地挑明了下半句。“你的顾虑是对的,但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是选择相信救过你的人比较好,毕竟比起我来,那些鬼物要可怕得多。”
她凑近了在黎思思耳边低笑:“至少,我不会吃你,不是吗?”
黎思思听得后脊发毛,连忙搓了搓手臂,退出几步。
“好啦,不逗你了,刚才看你那手破魔也算是正道的用法,我就先自报家门了——”她撩了撩头发,妩媚道:“苍云宗,贺兰。”
说罢看向黎思思。
黎思思当然也想报个响亮的名号出来,但她只是个普通炮灰,根本没什么值得讲的。
只好道:“凡人,黎思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兰玩味道:“你是凡人?可你会用破魔,这可不是凡人会的。”
“……说来话长。”黎思思沉吟一阵,道:“那就劳你送我一程了。”
之所以同意让对方送她回去,是因为橘猫在一旁提醒,这人还真在原书里出现过,虽然只有一笔,但好在生平介绍得无比清楚,跟她差不多,也是个家世清白的早死炮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她,应该不需要太过警惕。
两人并排走出几步,贺兰突然笑道:“思思姑娘,你说你是凡人,又说你有师姐,到底哪句是在骗我啊?”
黎思思被噎了一下,她刚才不过随口一说,这个人居然就记住了,这么敏锐的洞察力,自己的这点把戏,在对方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所幸贺兰也没有追问的意思。
不过几步,两人就到了客栈前。
黎思思与江霜同住,况且已是深夜,自然没有邀人上去的可能,便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贺兰抬头看了看,道:“没事,你上去吧,我走了。”
黎思思看着她远去,又看了看左右没有游魂跟着,才回头朝楼上走去,走到门口时她放慢了步子,以免惊醒了江霜。
谁知推门进去,江霜竟然醒着。
听到开门声,便扬眉朝这边看来。
黎思思有种被捉奸的错觉,虽然她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但还是有些慌乱,边回头关门,边问:“你怎么醒了?”
江霜道:“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黎思思顺口问着,却不太确定对方现在的状态,是醉着,还是清醒着?
刚才醉了之后发生的事还记得吗?
黎思思有些后悔刚才的唐突,江霜当时不明白,事后能想起来肯定得记恨她,但她又没法开口问,只讪讪地坐到桌边,去拨弄那油灯的灯芯。
“不记得了。”江霜道:“醒来发现你不在,又睡不着,只能坐等你回来。”
黎思思顿时有些愧疚,自己生病的时候江霜衣不解带在旁边照料,可如今对方有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不在。
“对不起,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黎思思起身关切道:“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东西?”
江霜摇头,突然道:“你呢?你身上有鬼气,是遇到危险了吗?”
黎思思张了张口,本想如实相告,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道:“对,但是我用了你教我的诀,已经把它们打退了。”
“那就好。”江霜掀开被子,钻进里面,道:“既然无事,那就睡吧。”
房间恢复了静默。
黎思思在黑暗中坐了一阵,轻手轻脚把锦云拖开,又把被子抱下来,钻了进去。
今晚发生的事太多,她还没有彻底消化,但疲倦淹没了杂念,躺进去不久,她就睡得不省人事。
她并不知道,面朝床里的江霜听到她睡着后,慢慢睁开了眼。
江霜没有睡,她根本睡不着。
她撒谎了,她还记得那个噩梦。
她梦到大火,梦到雪夜,梦到母亲沾着鲜血的手从她袖间滑落,梦到母亲临死前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要原谅你父亲,他很疼爱你,很珍惜你,你是他的骨肉,他的血脉,人人都可以恨他,但你不能……”
她抱着母亲逐渐冰冷的尸体,一直等到天明,雪越下越大,大火烧完了,房子变成了废墟,无人来问,母亲的脸越来越灰白,也越来越狰狞。
母亲变成了死物,它不再是母亲。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死亡。
死亡,让她觉得恐惧。
后来她拜入天元宗,日夜修炼,靠着胸口的那口气,她复了仇,扬了名,成了仙界的第一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想要复仇,还是被死亡的恐惧侵袭推搡,总之,她走上了修仙之路。
一开始她铆足了劲一头扎进去,为日渐强大而喜悦,为棋差一着而懊恼,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如此,明争暗斗,争名夺利,得到了桂冠的人为卫冕而死,没有爬到顶点的则焚膏继晷,她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如果活这么久都看不开,还为那点虚名争个你死我活,那何必要来修仙呢?何必还要活那么久呢?
人生就只有这种东西吗?
没有可以期待的,没有可以怀念的。
这条路,她突然不知道该不该走下去了。
她活了五百年,她好像已经活够了。
回头望去,仇人死了,亲人死了,所有与她有关的过往全都烟消云散,只有她还独活在这世间,虽然也收了弟子,但弟子们都有自己的人生,谁也不可能陪谁一辈子。
她很孤独。
这份孤独已经深入骨髓,几乎无法察觉,直到遇到黎思思之后,她才惊觉自己以前活得多么无聊,而对方可以活得多么精彩。
吃喝玩乐,插科打诨,跟初次见面的人打成一片,又若无其事地拯救他人,明明弱得随时有可能死去,还不忘赏花赏月赏美景。
身上透着的那股生命力,蓬勃而耀眼。
相比起来,她好像一直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膜,很不真实,很不透彻,她想要改变,却不知该从哪儿改变,只有被黎思思带着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一点烟火气。
好不容易,她遇到了想栽培的人。
好不容易,她有了活下去的目标。
可一转眼,黎思思就有了新的秘密。
她立在窗前,看着深夜对方和一个红衣的女子一同回来,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悠然升起。
她说不清楚那是烦闷还是嫉妒。
她从未对别人有过这种感觉。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黎思思会有其他朋友,但仔细想来,这并不奇怪,对方苡橋是个自来熟,和伙计,和井仙,和任何人都能说到一起,甚至化敌为友,没有其他朋友反而是不正常的。
因为最近两人在一起同行,所以她就误以为对方只认识自己,对方有其他要好的朋友,自己却没有,自卑吗,好像也不至于,只是多少,又觉得孤独了。
如果没有失去过,她本来不会觉得多煎熬,可正因为她尝到了不孤独的滋味,所以失而复得,才会这么令人痛苦。
她当然睡不着,她有无数的时间可以睡觉,可唯独今晚,她难以成眠。
黎思思到底是什么人,那个人到底是她的什么人,这些问题她并不想知道答案,她只是觉得很焦躁。
她多希望黎思思没有隐瞒。
她多希望黎思思能够真的如她所说。
不管生老病死,贫穷富有,都不离不弃。
第28章
离自己一丈之隔正在发生着什么, 黎思思并不知情。
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睡得浑身酸痛,昨夜的梦很长,全是被各种鬼怪追着跑, 即使醒来看到明媚的天光, 仍旧心有余悸。
她揉着僵硬的肌肉爬起,就见床上整整齐齐, 再转头看去, 江霜静静立在桌前,眉目疏冷,表情淡漠, 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为何, 有种生人勿近的错觉。
是嫌自己起太迟了吗?
黎思思不敢说话, 只缩着脖子把自己的被子叠起, 又把床抹得平平的, 才小心翼翼请示道:“我们今天还出去吃吗?”
江霜不看她, 半晌才道:“不去了。”
“那我下去给你做点?”黎思思试探道。
“不用了。”江霜没有解释为什么不吃, 周身的气压好像更低了。
黎思思思索一阵,疑心是自己昨晚做的事,惹怒了她。
当然,她绝对承认自己有错, 但这种错与别的错不同,并不是那么好开口的。
而且她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这个原因。
若是道歉, 反倒自投罗网。
于是讪笑道:“不吃饭怎么行呢,我去做点, 你等着。”
说罢就溜了出去。
江霜没有来得及阻拦,房间里只剩下她,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她并不是故意摆脸,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黎思思,万一对方对她说起自己的新朋友,或是决定与她分道扬镳,到时她该怎么办,挽留吗?哭求吗?
她软不下身段,也不愿意被看轻。
她知道,要想不被别人拒绝,那最好就要先拒绝别人。
她按住自己的手腕,发现不知何时起,她们双方的位置发生了改变,明明是黎思思主动贴上来的,可现在害怕分开的居然变成了自己。
这让她非常不安。
除了害怕分开,还有对自己的质疑,难道她是哪一点比不上别人吗,黎思思有自己护着还嫌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去结识新朋友呢?
而黎思思心怀有愧,免不了比平时更加用心,不仅在灌饼里多加了蛋,又学了一手馄饨,香菜小葱配齐了,又拿出几个饭后水果,连摆盘都再三斟酌,配成了一盘子的丰盛早餐,给江霜端了上去。
江霜的反应不能说好。
黎思思反复鼓吹了几遍多好吃,又是渲染又是比对,把这盘早餐夸出了花,仍旧不见对方动筷,她又不好自己吃独食,只能就这么僵持着。
江霜见她这么殷勤,又做了这么丰盛的早餐,心中的那个猜想得到印证——对方如此客气,怕是临别的早餐了。
这样的饭,她吃不下。
两人维持着凝固的气氛,最终,还是一声异响打破了宁静。
咔嚓——
很微小,像是蛋壳打破的声音。
黎思思左右看了看,没找到声音的来源。
感觉就在这个房间,她又仔细听了一阵,却是没了,也许是错觉,但她现在无事可做,免不了找个由头折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霜本来端着不想说话,看她又是翻床底又是看房梁,忍不住道:“乾坤袋。”
黎思思“啊”了一声,去摸自己的乾坤袋。
这么一摸,她算想起来了,那天去找羽毛,顺手往乾坤袋里塞了只蛋,这也有几天过去了,她把事忘了个干净,这蛋在她袋子里居然破了壳。
她扯开袋子,发现壳被啄开了一个口子,小鸟嫩黄色的喙已经露出一点尖尖,在一张一合小口吸着气。
黎思思的心都要化了。
黎思思以前在网上云吸猫,也见过很多幼猫幼犬,唯独没怎么吸过雏鸟,她本来以为自己不太能明白鸟的可爱,谁知真看到活生生的,她恨不得一口大吸。
这也太太太可爱啦!
她轻轻把蛋取出来放到桌上,用唇语对江霜道:“看呀!”
她刚才还愁眉苦脸,这时脸上就溢满了笑,前后转变之快,令江霜咋舌。
这个气,突然就泄了一半。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鸟类的孵化,但也不是个爱泼冷水的人,只能陪着看。因为离得远,只能看到一点黄色的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就这么盯了一会,始终没有新的进展,黎思思有些焦躁,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那蛋也很给面子地动了动,只是没再继续破开。
“能不能帮它掰开?”黎思思用唇语问,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小声。
江霜摇头。
如果鸟儿不能靠自己的努力破壳,那就算出来也活不久。
于是黎思思只能等着。
等待是漫长的,而且她早上没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饭虽然就在手边,却因为江霜不肯吃,只能眼巴巴地流口水。
最终,还是食欲战胜了面子。
她偷偷端起碗要喝,江霜突然咳了一声,示意她把碗递过来。
黎思思不明所以,把碗让了出去。
江霜接过,用灵力温了一下,又交还给她。
黎思思才知道对方是怕她喝冷的。
心中的忐忑消去了几分,仗着是用唇语,她嬉笑道:“谢谢老婆。”
江霜缩回的手一滞,有些无奈,又有些欣喜。
既然还肯这么叫她,那是不是说明,黎思思不打算走?
但刚才的姿态已经做足了,她又拉不下脸来去吃饭,这么等了一阵,黎思思讶异道:“快吃呀,一会真凉透了。”
好吧。
对方好不容易做了,不吃也是浪费。
哪怕这是最后一餐,她也该给个完满的结局。
同样怀着忐忑的心情,江霜把饭送进了口中。
两人安安静静吃着饭,眼睛不时扫一眼鸟蛋,所幸这只幼鸟并不是真的没力气出来,稍作休整后,它一鼓作气把厚重的壳啄开个更大的口子,并开始叽叽地叫了。
这声音如同天籁,黎思思用口哨引着,对方居然可以做出回应。
一人一鸟来回应和,场面有点好笑。
但黎思思乐此不疲,看小鸟没有力气了就赶紧叫一叫,就怕它死在壳里。
就这么等了一上午,小鸟终于露出了上半身,经过江霜的允许,黎思思帮它去掉了剩下的半只蛋壳,刚出壳的小鸟其实并不好看,光秃秃的,除了翅膀上有几根羽管,其他地方都是皮包骨,甚至能隐约看到皮下的细小血管。
没有睁眼,瘦巴巴地卧在桌上,可怜兮兮地叫着。
黎思思不敢摸,怕掐坏,她记得麻雀是吃米的,便下楼去取了些米糊,又用水泡开了给小鸟吃,但是小鸟并不会自己啄,闻到了米的香味就啾啾啾地叫,张大了嘴巴等喂。
黎思思无措地看江霜。
江霜只好道:“用勺子给它喂吧。”
黎思思取了一只勺子,那勺子本身比鸟还大一点,小心翼翼地喂了几口,幼鸟的食量不大,几口就不吃了,开始追着她的手跑,踉踉跄跄的。
黎思思只好让它到自己手上来,给它取暖。
小鸟的身体很热,在手中像一颗小小的,跳动着的心脏,黎思思不敢动,像被封印了。
江霜看她不能动,便自己收拾了碗筷下去洗,上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只草叶编的笼子,大小应该是装蛐蛐的,但更大的鸟笼也不适合这只小鸟,会掉出来。
黎思思总算得救,把鸟挪进去,甩了甩发酸的手,笑道:“谢谢。”
又看那个笼子精巧,问:“在哪买的,咱们以后要养它吗?”
江霜身子一僵,重点已经放在了“咱们以后”四个字上。
是说,她们以后还会继续在一起?
不跟别人走吗?
江霜当然无法直接问,她沉吟一阵,道:“你想养吗?”
“我没有养过宠物,不晓得能不能养得活……”黎思思道:“你养过吗,万一我有不懂的,还可以问问你,不过,毕竟是咱俩一起赶路,养宠物也得经过你的同意,要是你不同意,我就把它放生了。”
说罢补充道:“当然,这会儿还不能放,至少等它长出羽毛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霜的心渐渐落回实处,悠悠道:“养过一些。”
其实她何止是养过一些,因为退居之后无人相陪,她就常在宗门里的秘境里闭关,秘境里有很多神兽,从天上飞的到水里游的,从蜂虫到巨鲸,她全都了如指掌。
“那就太好了,咱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黎思思兴致勃勃,江霜在一旁看着她用口哨逗鸟,不禁扬了扬唇。
她在心里感叹自己的软弱,不过是一个空穴来风的猜测,就让她吃不下睡不着,如果有天黎思思真的离开,她又当怎么办呢?
黎思思会遇上新的人,也有可能会发现她并非真的江霜。
实际上,她们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游荡,遇上真江霜的可能并不小。
因为修士都会被作乱吸引,有时打听到哪里有事,往往会有不止一股的修士赶去,人间近年还算和平,并没有大妖大鬼,如果不加以防备,到时撞在一处,就会露馅。
她并不知道真江霜如今在哪里,之前她并不在乎,此时想到这点,心中突然有些紧张,她们就快离开长寿镇了,下一步去哪里还没定,但总之,不能是江霜的方向。
江霜道了失陪,出门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然后取出传音符,深吸口气,给真江霜拨了过去。
不一会,那边就传来萧瑟的风声,然后是一个少女受宠若惊的高呼:“师祖?您已经闭关出来了?”
江霜不答,只道:“你现在在哪里?”
对方的声音被风吹得时断时续,道:“我在悬崖上,找花叶玄鸟呢!”
江霜心说果然如此,这羽毛就是真江霜喜欢的东西,她们两个若是聚在一处,必定能够一拍即合,这个认知让她有些烦闷,叹息道:“我是问你具体在哪里。”
“我在……”对方沉思一阵道:“确切的不知道,反正在人间,西边。”
又问:“怎么啦?”
江霜道:“没事,你小心一点,那种鸟很凶。”
“您怎么知道的?”对方笑道:“您要是喜欢,我给您送一根羽毛回去。”
“不必。”江霜道。“你自己保重。”
说罢,便撕碎了传音符。
西边,那是人间王城的方向,若是按她们一开始的行进路线,还真有可能与其不期而遇,不过既然知道了这一点,她自然不会再沿原路走,来路是东,西路不能走,也就只剩下南边和北边了。
要选择哪里,尚且不定。
但这个不急,到时再做选择就是。
她整了整衣服,往客栈走去。
刚走出巷子,她就看到有人正俯着身子撵狗,那狗是只长毛狮子狗,长得极为潦草,满身的毛都缠到了一起,脏兮兮皱巴巴的,不敢咬人,就边躲边叫,那人并不害怕,嘴里嘬嘬嘬的,周围还有几个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在帮她助威。
仔细看去,那人竟是黎思思。
她追狗做什么?
江霜按了按额头,黎思思每天做的事她有大半都猜不到,刚才还要孵鸟,这会就要捉狗了,实在是鸡飞狗跳。
她想上去制止,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只能立在墙边,看对方到底要干嘛。
正看着,那狗竟然慌不择路,朝她跑了过来。
因为太矮太脏,像个飞速移动的拖把。
江霜嫌恶地退了两步,就听黎思思叫:“帮我拿住它!”
那狗实在太脏,好像从地沟捞上来的,江霜皱起眉,根本不知该从哪下手,只能用诀将它禁锢住了,等黎思思过来。
黎思思冲过来将它按在地上,也不打也不骂,竟然不紧不慢地拔起了毛。
这时是初秋,猫猫狗狗都到了换毛的季节,那狗身上的毛一摸一大把,黎思思捋了几把,直到在地上聚成了一座小山,才抬头笑道:“好了,让它走吧。”
江霜忍不住道:“你做什么?”
“给旺旺做窝。”黎思思把那些毛一缕一缕收集好了,用净尘诀清洗干净,用手指梳了梳:“那个草笼子太硬了,它躺在里面有点硌。”
什么,谁?
江霜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她说的是那只鸟,她居然给一只鸟起名为“旺旺”。
“怎么样,是不是很响亮,让它在新的一年里保佑我们越来越旺。”黎思思揉了揉手里的狗毛,道:“不错,挺软的。”
江霜看着她把狗毛给旺旺铺好了,又把笼子递给自己,面露迟疑。
黎思思解释道:“你先帮我照顾一会,我该开工了。”
江霜接过笼子,问道:“井仙的事情今天能解决完吗?”
“应该可以。”黎思思道:“你先回去吧,我等会上去给你带饭。”
江霜点头,却没有回去。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她想站在现场,看黎思思怎么收尾。
今天也如昨天一样,客栈门口等满了尝鲜的人,有些是熟脸,有些是慕名而来,人群中不乏自愿为这碗汤宣传的,其中就有那个瘸裁缝,还有一些江霜虽不认识,但看他们眉飞色舞,显然也是见识到了汤的功效。
不知不觉,就聚起了不少的人。
江霜有些感叹,第一天黎思思的冷遇她是见过的,那时虽然也有几个围观的,但大多是看热闹甚至占便宜的,没想到仅仅过去两天,就聚集了这么多的人。
算不上万人空巷,但这么多人,已经足够井仙用了。
照例,伙计抬出了两只大锅,喝过的人食髓知味,没喝过的翘首以盼,经过两天的饥饿营销,所有人都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买得到汤,人群蜂拥着向前,就怕与神汤再次失之交臂。
黎思思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
她已经与这些人混熟了,大爷大妈地叫着,让他们不要着急,但那些人岂会听她的,脸上虽然笑着答应,脚下却不由自主往前涌去。
眼看,就要把炉子也挤塌了。
江霜不动神色往前走了一步,使出了【皆噤】。
刚才还喧闹无比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僵硬,嗓子也发不出声音,前排的人还能看出是江霜的气场不俗,后面的完全是在一无所知中被捏住了喉咙。
黎思思浑然不觉,还以为是自己的劝告发挥了作用,便道:“各位不要急躁,今天是我卖汤的最后一天,等会买到汤的也好,没买到的也好,都将获知我这碗汤的秘诀——放心,我既不是为了财也不是为了名,这个秘诀不会收任何一分钱,大家也知道,这碗汤能治病,能康健,还可以延年益寿,为什么这么多年别的地方都没有呢,是因为这个的根源,就在咱们这个镇子里。”
乡民们虽然被捂了嘴,但耳朵却还灵着,纷纷侧耳细听。
“几十年前,咱们这被叫做长寿村,是因为这里长寿的老人多,可现在又为什么没有了呢,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黎思思循循善诱。“诀窍就在你们平时喝的水里。”
说着,她把村民增多,水井增多,大家喝的水都分散到镇子各处的变迁说出,又把这些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无故失踪的真相也讲明,事情讲到后来,涉及到村子的历史越来越多,很多老人已经看出她所言非虚,更有人听说自己的亲人是被那妖物所害,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有这么大的金疙瘩抱在怀里,你们还不知道,把我这点雕虫小技奉为神汤,那就是本末倒置,以后只要你们把那口古井又启用了,不愁能延年益寿,水到病除,懂了吗?”
乡民纷纷点头,有好些慕名而来的富商听说自己一开始就搞错了目标,不由捶足顿胸,当下就表示要给井仙修庙上供,这么大个神仙在眼前,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
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只有掌柜的连声叹息,问黎思思就这么走了,以后没了客人可怎么办?
黎思思道:“我这汤的配方可以给你,只是以后没有了井水加持,你就得靠口味取胜了,再说,我一开始就说了,不会在你这待太久,你也该找新厨子了。”
掌柜仍然不死心,又挽留了几次。
但黎思思去意已决。
“好了,有了这口井的名号,长寿镇一定会越来越繁荣,你好好开客栈,以后肯定有得赚。”黎思思安顿了几句,道:“好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得去办点事。”
掌柜应了,黎思思便对江霜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出人群,朝古井的方向走去。
与她们同行的还有很多人,有的是拿了绳子准备清理井里的杂树的,有的是打算尽早喝上这神乎其神的井水的,还有的是前几日受了恩施,准备帮井仙建庙供奉的。
大家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言语间全是对未来的向往。
黎思思背着双手,感叹道:“终于完事了!”
江霜道:“辛苦了。”
“只是可惜赚的太少了,就几碗汤的钱,等会见了那老头,得让他给足我报酬。”黎思思嘴上这么说着,眼神里却非常清明,江霜知她不为名利,这么说也只是为自己挣面子罢了。
果然,见了井仙,她便伸手道:“说好的分我一半呢?”
井仙见这么多人都来拜他,激动得手都不知往哪放了,一开始黎思思说的时候他没信,这下算是服气了:“姑娘果然厉害,这么多的信徒,我的法力不日就能完全恢复!”
黎思思不耐道:“少废话,你不会分逼不给吧?”
井仙收了笑,道:“钱我是没有的,不过,我可以送你一样东西。”
黎思思压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道:“你不会是想给我几根海草吧?”
井仙摇摇头,竖指往她身上一点,随后抚须道:“我送你十年寿命。”
黎思思没有感受到任何改变,刚要说十年寿命也太短了,而且自己年纪还轻,无法验证不说,根本不在乎这仨瓜俩枣的,突然,她听到了橘猫的惊叫。
“你的积分!你的积分在狂涨喵!”
黎思思愣了愣,不由看向空中的大屏幕,只见右下角的积分栏正在不停变化,数字越来越多,一口气直接涨到了三万六千五百四十分,这里面包含了她本来的二十分,还有剩下的三千六百五十二天的十倍乘积。
而随着积分的涨高,之前一直灰着的那些分类和商品全部亮了起来,她打眼看去,有绝品法器,有精美服饰,还有各种功法和灵石,特殊商品栏里也出现了更高价格的惊喜盒子。
她张口结舌,一个想法跳了出来。
天哪,她发财了。
第29章
三万多的积分, 换算过来就是一千多个惊喜盒子,这得开出多少奇珍异宝?
黎思思有种直接来它一千多抽的冲动,但好歹忍住了。
江霜看她愣在原地许久,轻声问道:“怎么了?”
黎思思回神道:“没事, 刚才说到哪儿了?”
“这个礼物你还满意吗?”井仙有了法力, 整个人都从容起来,还真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黎思思含糊道:“还行吧, 算你有良心。”
井仙怒道:“这可是我的所有法力, 你别不知足!”
江霜替她道:“谢谢。”
井仙看出她是个明理的,便道:“只是我给了她,就不能给你了, 姑娘,日后我攒足了法力, 再回报于你。”
江霜摇头:“不必了, 我已经……”
活得够久了。
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一旁的乡民们已经开始打地基了, 吵嚷声不绝于耳, 将她的声音压了过去。
“行了, 老头, 那你好好做你的神仙,我们明日也走了。”黎思思摆摆手。
江霜刚要走,突然想起件事,问:“南北哪个方向有妖?”
井水直通地下, 所以井仙可以对很远的事有感应,道:“南方有件异事。”
江霜谢过他, 回身走去。
黎思思站在原地等她,见她过来便问:“我们接下来要去南方?”
江霜点头, 其实她并不在乎去哪个方向,只要不遇上真江霜就可以。
“也好,南方暖和点,也省了捡柴的辛苦。”黎思思又道:“事情办完了,我们总该好好休息一下,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休闲娱乐的场所,哪怕捏捏肩也好啊,我现在浑身都酸疼。”
江霜瞟她一眼,道:“你的气血凝滞,才会酸疼,将灵力在体内运转一圈,即可缓解。”
“这么简单?”黎思思不可置信道。“那岂不是按摩推拿的都得失业?”
“我早对你说过要举一反三,所有的术法都不只是术法本身,还有很多其他的妙用。”江霜道。“不过你这几天没有修炼,灵力已经将近枯竭,即使用出灵诀,也未必有多大功效。”
黎思思根本不知道还有灵力枯竭这回事,现在想来,昨晚她的破魔没用,可能就是这个原因,都怪她学修炼时心猿意马,光顾着想别的了,重要的信息是一点没听。
“哦……江霜仙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黎思思缓缓道。
江霜道:“你不必叫我仙子,直呼名字即可。”
“这样不会有一点冒犯?”黎思思受宠若惊。
江霜瞥了她一眼,那意思分明是“你叫老婆的时候就没觉得冒犯吗?”。
黎思思嘿嘿一笑,挠头道:“那,江霜。”
“有关修乐的事,我也考虑过了,觉得还是可行的,只不过我不知道自己能走到什么地步,要是不行,你也别嫌弃我,我还打算先买根笛子用着,不知道行不行?”她偷偷看了看江霜的表情,小心道:“你还记不记得昨晚的事,要是不记得的话,或者你不愿意的话,那就当我没说。”
江霜的表情没变,半晌才道:“好。”
黎思思有些拿不准她是记得还是不记得,但也没法问得更明,只道:“那以后就劳烦你指点了,还有……我希望能多学几个术法,可以吗?”
江霜仍旧是那个反应:“好。”
定下了修炼大事,黎思思心情畅快,道:“那,为了预祝我马到功成,咱们今晚吃大餐好不好?你想吃什么,鸡鸭鱼肉随便挑,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的。”
江霜沉吟一阵,道:“就吃你喜欢的吧。”
黎思思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闻着空气中渐浓的秋意,思绪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时空。
在那个时空,秋天是要喝奶茶的,而说起奶茶,她觉得最搭的就是麻辣烫。
再平民不过的食物,甚至里面都没有多少荤腥,可她怀念那些下课后聚在小摊前的时光,大家叽叽喳喳说着话,把又热又烫的汤汁吹了又吹,炸开小口的亲亲肠,被煮碎的土豆片,多得要命的海带,还有吸满了汤汁的豆泡,奶茶好甜,叫着减肥却顿顿不落。
明明她才穿过来没多久,怎么就觉得恍若隔世了呢?
可以的话,她也想给江霜吃一次。
只可惜,没有那些材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做不出奶茶,也做不出火锅丸子。
“还是有办法的喵!”橘猫突然出现,安利道:“你现在积分已经够解锁美食分类了,里面有着各个地区各个时空的美食,你喜欢的麻辣烫和奶茶都有喵!”
黎思思问:“我不是已经解锁美食系统了吗?”
橘猫道:“那是料理系统,这个是美食商城,完全不一样的喵,这里的东西是可以直接买来吃的,不需要花费原材料,非常物美价廉喵!”
黎思思让它亮出来看看。
这么一看,商城下面的分类里还真有美食这一栏,只不过比较靠后,她没注意。
但是,想要解锁这一分类,需要二百点积分。
这还只是解锁分类,想买吃的还需要另付积分。
黎思思皱眉道:“这么贵,也太黑了吧?”
橘猫搓着爪子道:“这也是为了打动江霜喵,难道你的命还不值这点积分吗?”
黎思思思索一阵,发现还真是,她本来就是为了攻略女主而来,若是舍不得下本,怎么能打动对方呢,难道光靠动嘴皮子吗?
之前是没钱,如今有钱了,她何必扣扣索索?
于是大手一挥,解锁了美食分类。
正好两人也回到了客栈,黎思思把江霜送回楼上,自己去厨房假装忙活。
其实只是为了更自然地拿出吃的而已。
奶茶和麻辣烫都不贵——当然,这是对于现在的黎思思来说,之前贫穷的她连学个菜都要再三斟酌,一下有了数万积分,这几点用出去都感觉不到。
里面当然也有天价美食,但她没兴趣。
她端着冒着热气的麻辣烫和奶茶,慢慢走上了楼。
江霜见她端回来了个扁平的锅子,还有一个高高的杯子,不免好奇,道:“这是什么?”
“这个是砂锅麻辣烫,这个是奶茶。”黎思思帮她插好吸管,又提醒道:“很烫,你小心点。”
江霜没见过,只觉得稀奇,取起勺子喝了口汤,只觉又辣又鲜,这汤虽然不如火锅汤那么香浓,却很可以入口,里面的菜色也稀奇百怪,她依次吃了一遍,大多都是没见过的,大小适中,吸满汤汁,咬在嘴里甚至可以爆汁。
她被烫了口,轻轻伸出一点舌尖散热。
黎思思嘴里叼着一根蟹棒,说不出话,忙把奶茶往她面前推了推。
江霜试着喝了一口,这东西又冰又糯,甜中带着点清新的茶味,还有滚圆的小黑球和透明方块,是胶状的,口感有些奇怪,但很好喝,刚好中和了麻辣烫的辣和咸。
这两样东西,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极为搭调。
“好吃吗?”黎思思问。
她点点头。
黎思思知她话少,不排斥就是喜欢,心里抱着欢喜,将她打量一遍道:“嘿嘿,咱们就像是一起逃课的同学。”
江霜想问“以前不是没有拜过师吗,怎么又来同学一说?”,但她修养极好,吃饭时从不说话,到底还是忍住了。
这些话,吃完再问不迟。
黎思思火急火燎吃完了饭,便嘱咐江霜早点睡,自己下去送盘子。
江霜本来是打算睡的,但想起今晚的法术还没教,就坐在床头等着。
黎思思飞奔下楼,把盘子养水池一扔,就召唤出橘猫,迫不及待去看商城的完整样貌。
这些天她虽然也学会了几个法术,但相比起实战来根本不够看,比如昨晚的那种情况,她被三个厉鬼围攻,就一点应急的办法都没有,虽说有惊喜盒子可以抽,但那毕竟有个概率上的问题,万一抽偏了,在生死关头就是致命的。
而且有时候,还赶不上抽卡。
她必须有一点最基础的,能够保命的手段。
当然,抱大腿大业还是她的主业,讨好江霜是个长期的过程,只不过在这个基础上,她也得有一点实力,不能是个彻底的废物,至少不能在小怪上翻车。
不管是谁,都不想带着一个废物。
她点开商城界面,发现比一开始可漂亮多了,不仅很多分类都亮了起来,还多出了不少奇怪的按键,比如今日大促,签到领奖等等。
黎思思先点开了签到领奖,发现所谓的奖并不是领积分,而是一些散碎的灵石。
虽然灵石也不差,但比起积分还是差远了。
她把灵石收进口袋,又打开今日大促,大促里的东西十分鸡肋,什么补血丹五毒蛊,感觉都不太能用得上,倒是有对精美的玉符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看了看详情,发现这是对传音玉,原价五十积分,现价二十五。
便宜了一半。
她来这儿这么久,还没有通讯的方式,想来是有些不妥,便犹豫着要不要买下来。
也或许,用符更便宜?
她看小说里江霜是用传音符的。
黎思思先把它添了购物车,又到符箓那个分类去寻,普通的传音符一积分五张,算下来就是用一百二十五张符的价格买了一块玉,但后者是永久使用,算得上是血赚。
买下了第一个物品,她又解锁了法器那类,看看有什么能够防身的护具。
法器这类里的商品要贵得多,几乎没有几十积分的东西,大多都成百上千了,她还看到了当初打败火鸟的那个名叫“甘霖”的法器,居然要二百积分,是个中级法器。
不过返回来想想,惊喜盒子里的东西全都是一次性的,算是个试用,三十积分也不能算她占便宜。
暂时没时间计较这些,黎思思慢慢下滑,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虽然有几个还算满意的护具,但价格实在太贵,动辄上千,她看得都肉疼。
但便宜的又有很多弊端,要么提供的防御力不够,要么是会有反噬。
她暂时不舍得花出这么多钱去,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心想哪怕不买,也该把分类全部解锁了观赏一遍,这是她自己的系统,要是连里面有什么都不知道,那岂不是一叶障目。
这么想着,她把最重要的几个分类先解锁了。
分别是丹药、功法、武器,符箓和法器是之前就解了,剩下的服饰,载具,杂项,其他几项,意义不大,她跳过了。
丹药里,她挑了些常用的回春丹和解毒丹,符箓里,她挑了换影符和克制五行的各种符箓,功法她看了看,基本是一点都看不懂,所以没买,到了武器这栏,她算见识到了什么叫百家争鸣——她还以为武器只有剑什么的,谁知尺啊笔啊什么都能做武器,她大致翻了一遍,一把与江霜那根笛子很像的玉笛印入了她的眼帘。
虽说笛子的构造都差不多,但有的笛子看上去就有质感,有的一看就非常塑料,黎思思不太懂这些,但她有个基本常识,乐器这东西,越贵的,音色就一定越好。
所谓一分价钱一分货,这把玉笛,正是所有笛子里最贵的一个,贵到能刷新她的三观。
一万积分。
黎思思一边咋舌,一边旋转着看了看,实话说,这根笛子实在漂亮,笛管笛孔流苏全都是完美的,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它的贵重。
除了贵,它没有一点缺点。
不,贵不是它的缺点,而是她的。
黎思思摩挲了屏幕好久,眼睛根本不舍得离开,见识过江霜那根笛子的质感,她的审美已经提起来了,让她买一根次的是不可能了,但这么贵的,有必要吗?
思索半晌,她最终还是咬牙买了下来。
虽说有点贵,但钱就是用来消费的,光是攒着也发挥不了价值,好钢用在刀刃上,武器是一个修士的命,和其他东西不同,有可能会伴随她的一生,这么一想,她心理倒平衡不少,一万积分,均下来也就每天一分不到。
点完购买,那笛子就在屏幕中灰掉,落入了她的手中,她把它放在手中掂了掂,发现重量和质感完全不输江霜的那只,甚至颜色要更透彻,更漂亮,笛管上刻着两个小字:闻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应该是它的名字,十分风雅。
花了这么大一笔钱,她进入了一种钝刀子割肉的状态,忍不住又返回法器那栏,挑了一件能够保命的护具。
这护具是一只蓝金蝴蝶的贴画,非常美貌,她按照上面的用法,将其按在左肩,不一会这只蝴蝶就印在了她的皮肤上,成了一个纹身似的东西,乍一看不起眼,实际上可以在危急时刻保下她的命。
有了这层防护,她心安了不少,想到之前自己一直是以一种裸奔的姿态行走,不免有些后怕。
做完了这些,她看了看屏幕下方的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不好,耽误得太久了。
她把残局收拾干净,快速回到了二楼。
意外的是,江霜还没睡。
黎思思看出她是在等自己,有些愧疚道:“耽误了点时间,是不是等久了?”
“没事。”江霜虽然这么说,面色却冷冷的。
她平时就是这个样子,黎思思也看不出她有没有生气,忙殷勤道:“对了,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说着,就把那两块传音玉取出来给她看。
江霜打眼看去,这两块玉虽然形状简单,是个圆环似的模样,却十分简单大气,玉质也不错,润泽丰满,便道:“这是?”
“传音玉。”黎思思解释道。“之前我一时鲁莽出门去找羽毛,要是早有这个东西,也许就不至于惹你担心了。”
江霜没想到她还对这事耿耿于怀,不过仔细想来,这件事后来的确算是不了了之了,便接过来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前几天,不过我还没用过。”黎思思把它放在手里晃了晃,问:“这个怎么用啊?”
江霜把自己的那块放在掌心,以灵力激发,不一会,那块玉就发出了轻微的光芒,随着光芒落下,她道:“这就是认主了,以后不管是谁传音给我,它都会亮起来,提醒我。”
黎思思也照着她的模样认了主,捧在手里看了看,道:“你等一下。”
说着,就跑了出去。
江霜不知她要做什么,刚要追出去看看,就见自己的玉发出了嗡鸣声,且一亮一亮。
她接起来,对面传来黎思思的声音:“江霜?”
透过传音玉石,她的声音带了些隐约的磁性,江霜把玉凑近耳边,轻声应了一个“嗯”。
“你怎么就说一句?我听不清楚,你再说句什么,我测试一下好不好用。”
江霜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道:“你今晚想学什么法术?”
她问得很正经,但黎思思没回答。
江霜以为是玉石有问题,便又重复一遍:“你听得到吗?”
黎思思突然嘿嘿笑起来:“老婆,你声音怎么这么好听?”
江霜微红了脸,直接挂断了传音。
不一会,黎思思就笑嘻嘻回了房间。
见江霜坐在床边不语,道:“生气啦?”
江霜道:“没有。”
“都这么久了,你还不习惯啊?”黎思思记得之前有几次这么叫她,她都应了的,也不知今晚怎么就别扭起来了。
江霜道:“那你习惯这样叫别人吗?”
黎思思哑然:“我……”
她本来想辩驳没这么叫过别人,突然意识到好像也不是,以前高中时和要好的闺蜜玩闹,为了恶心对方,就故意这么叫。
后来觉醒了性向,看到喜欢的美女艺人发日常,也会在评论区大喊“老婆贴贴!”。
对她来说,老婆是个类似“宝子”“亲亲”的称呼,听起来好像非常亲昵,实际上是一种用在不太熟悉的人,来表达自己的喜爱,拉近距离用的,昵称。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江霜的问题让她突然意识到,她们两个对这个词的理解,很有可能完全不是一回事。
江霜理解成了真·老婆,却还愿意应。
黎思思的脸突然爆炸烫起来,她实在太后知后觉,看向江霜的直白眼神也开始躲闪。
糟糕,难道江霜真的这么爱她?
怎么办,怎么办?
巨大的惊喜和无措交替出现,她搓了搓衣服,摸了摸头发,浑身都痒得要命,好像不做点小动作就要原地痒死似的。
江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她抓耳挠腮,忍不住道:“你怎么了?”
“没有,就是突然好开心!”黎思思原地蹦跶了两下,才把浑身的痒意压下去了些。
江霜跟不上她的脑子,只道:“你想好学什么了吗?”
“想好了,御风!”
其实这个她早就想学了,迫于前几日天气不好,她也懒得受冻才换了个破魔,谁知破魔对上鬼怪根本没用,还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好。”江霜打开窗子,道:“一开始学御风,必须从高处滑翔,只有学会了这个,才有可能在平地上成功。”
黎思思探头看了看,差不多三米高,虽然听起来还好,但从高处看下去还是挺唬人:“这么高,掉下去岂不是必骨折?”
江霜想说自己宗门的弟子都是这么学的,要是折了有丹药,但看她为难的模样,突然心生恻隐,道:“我先带着你,等你学会了再放手。”
客栈的二楼有屋檐,黎思思跨出去站在上面,一晃一晃地有点稳不住脚跟,江霜也走出去,从侧面扶住她的肩膀。
“听好口诀。”江霜念出一段心法,又把手法捏给她看。
黎思思看完了,也记住了,可在临施展的前一秒,突然卡了壳,脚下一空,整个人像块铁砧似的坠了下去。
幸好,江霜在她身边,在半空中帮她稳住,两人像秋叶似的缓缓落下,美得像神仙下凡。
然而,黎思思落地不稳,还是崴了一下,摔进了对方的怀里,隔着衣服感受到如兰似麝的体温和香气,差点让她压不住嘴角的笑。
“哎呀,那个……看来不太好学,咱们再多来几次吧。”
第30章
黎思思也不算撒谎, 她是真觉得难。
想来她选择做乐修应该是正确的,就照她学法术这磕磕绊绊的架势,法修是绝对做不成的,剑修虽然很帅, 但她很怕疼, 习剑的十个有八个都身上带伤,别看那些穿越小说的主角都选择做剑修, 其实真放到现实里, 说不定连套广播体操都做不好。
至少,她是四肢不协调的那种。
江霜不疑有他,便应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以亲密的姿势飞了几次, 黎思思全程紧贴对方,装得柔弱非常, 几个循环之后, 她终于遭到了现世报——她真的崴了脚。
于是学习只能中断。
黎思思一瘸一拐回到房间, 唉声叹气。
江霜安慰道:“这个法术有些难度, 你不必心焦, 迟早能学会的。”
其实黎思思哪里是为这个心焦, 她是疑心抬头三尺有神明, 自己那点小九九都被看出来了,但这也太苛刻了,喜欢美女有错吗,喜欢和美女贴贴有错吗?
她在心中腹诽, 单脚立着准备俯身铺毯子。
那样子看起来窘迫极了,江霜不忍道:“等等。”
黎思思还以为她要邀请自己到床上睡, 谁知对方只是帮她铺了床,但有人帮忙铺床已经够舒服了, 她不敢再得寸进尺。
等躺下吹了灯,黎思思才觉得脚脖子生疼,根本睡不着。
想起之前买了回春的丹药,她从袋子里摸了一颗出来,含在嘴里。
这丹药一下肚,脚上的疼立刻消失了。
黎思思惊诧于它的疗效,本以为和中药一样需要时间,谁知这么迅速。
她哪里知道,修仙世界与古代不同,所谓的灵丹妙药,就是这么神奇。
脚不疼了,她却还没睡意,没有手机没有广播,她只能摸摸袋子里有什么,她袋子里除了食材就是玉笛。
那玉笛的材质又糯又凉,拿出来在月光下像一湾流淌的春水,她举在脸前看着,忽听江霜问:“那是?”
黎思思没想到她还没睡,便道:“我买了根笛子,你看漂亮吗?”
说着递到她的面前。
江霜接过去看了看,突然道:“你在哪买的?”
黎思思没法说,便含糊道:“有什么不妥吗?”
江霜没答,只从袋子里取出自己的玉笛,对她道:“你看。”
黎思思接过,左右看了看,也没发现有什么奇怪,便道:“怎么了?”
“它侧面的小字。”江霜提醒道。
黎思思把它调过来看了看,才发现这把笛子上也有两个小字:暗飞。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暗飞,闻折。
黎思思张大了嘴:“这俩是一对?”
江霜道:“不知道。”
黎思思不知道商城里的武器都是从哪来的,但想来总不会是量产的,因为她买了之后那栏就灰掉了,说明这东西是独一无二的,修仙世界所有的法器武器都是由专门的大家炼制,也许这两把笛子出炉就是一对。
江霜也没再说什么,只把笛子换回来,道:“睡吧。”
黎思思点点头,把笛子收起。
一夜无事,她直接睡到大天亮。
江霜也起得早,两人收拾行李,往南方赶去。
虽然听说南方有异事,但具体情况不明,两人一路打听过去,没听说有什么值得调查的,反倒因为南方富庶,气候也好,有幸吃到了不少的正宗当地美食。
黎思思一开始对此也没意见,捉妖拿鬼那是个辛苦差事,吃喝玩乐才是她的天职,因为解锁了美食分类,她可选择的范围大大拓宽,甚至于闲暇时还用木头削了个十二面的骰子,每天随机挑选,三餐都不带重样的。
而且她发现,只要江霜在她身边,周围都不会出现半个鬼。
想来那些东西也知道欺软怕硬,她虽然觉得挺得意,狠狠体会一把狐假虎威的爽,但也不是没有坏处——这些天她天天练习吹笛,也算小有心得,本想一展拳脚,谁知硬是没机会。
她只能一个人吹着自得其乐,还总结出个规律。
要是想攻击,那就选择武侠剧的配乐,大气磅礴,要是想治愈,那就选择琼瑶剧的配乐,缠绵悱恻,要是想精神控制,那就太多了,这些年洗脑的歌在她脑海中转来转去,什么甩葱歌,什么小苹果,甚至还有什么娘子啊哈。
怪的是,这些曲子经过笛子吹出来,一洗之前的刻板印象,反倒悠扬婉转朗朗上口,当然,可能是因为旋律简单,所以洗脑的功效依然在,只要灌入脑子,就休想再清洗出去。
江霜听她会吹的越来越多,更加笃定她就是有作曲的天赋,有时甚至愿意和她和一和曲,黎思思不敢让她吹洗脑曲,那太破坏形象,就尽量选些小清新的,两人坐在树端吹龙猫,颇有些回到童年的意趣。
她的风格多变,江霜也觉得好玩,便问她这曲子有没有词。
黎思思道:“有倒是有,只不过是外语,我也唱不来,倒是有个故事,你想听吗?”
江霜点点头。
两人已经吃过晚饭,正是闲着无聊的时候,黎思思手里捧了一海碗葡萄,有一搭没一搭讲起龙猫的故事,这电影她看了很多次,其中的情节早已烂熟于心,虽然剧情极其简单,但胜在温馨又奇妙,她着重渲染了龙猫住的大树洞和毛绒绒的猫巴士,这是她觉得最有趣的两个地方。
江霜不太能理解绿色带给现代人的治愈感,倒是对猫巴士很感兴趣。
虽然她见过的灵兽也不少,但这种可以进肚子里的,还是第一次见。
“有能骑着的也好啊,关键我还没见过灵兽呢……”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幽怨的鸟叫。
江霜微微一笑:“它能听懂的,你说话要小心。”
黎思思一拍嘴,连忙抬头对旁边毛绒绒的旺旺道歉:“抱一丝抱一丝,我把你给忘了,咱们家旺旺也是灵兽嘛,怎么能说没见过呢,我的错。”
旺旺扭头不看她,一脸傲娇。
黎思思想摸摸它的尾羽以示安慰,结果它还不领情,振翅飞到江霜身边去了。
江霜任由它停在肩上,用黄色的小喙在她衣服上磨来磨去。
这是旺旺表达喜欢的方式,江霜抬手摸它的脑袋,它也亲昵地蹭蹭,一副奴才样。
这些天,它长大了些,眼睛也睁开了,比一开始光秃秃的模样漂亮不少,虽然能飞,但飞不了太久,平时是黎思思照顾它,所以跟黎思思关系比较好,但今晚被伤了心,竟然知道讨好江霜了。
真可谓是见风使舵。
黎思思哭笑不得,道:“你个忘恩负义的,知道米糊是谁给你冲的吗?”
旺旺朝她啾了一声,理直气壮的。
黎思思也回击道:“你怎么这么小心眼,不就是把你忘了吗?我那说的是可以骑的灵兽,你能骑吗,那么小,能跟别人比吗?”
旺旺又连啾了几声,伸长了翅膀扇了扇,意思是自己以后会长大。
黎思思怒道:“行,以后长大了我骑,要是飞得不好,我唯你是问!”
旺旺倒不乐意了,嘴里啾啾啾个不停,意思是不给她骑。
黎思思和它对骂起来,一人一鸟叫声不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霜左边一个旺旺,右边一个黎思思,骂声不绝于耳,叽叽喳喳十分聒噪,江霜忍了一会就忍不住了,按住了两只的嘴,道:“好了,不要吵了。”
黎思思被她温热的手一按,脾气消了几分,旺旺也很看她的面子,停了嘴。
眼看终于休战,江霜刚要松口气,黎思思和旺旺就同时补了一声。
“白眼狼!”
“啾啾啾!”
江霜长叹一声。
她也算是见识到了,黎思思和鸟都能BaN骂得有来有回,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能听懂的。
只不过黎思思有一点好,骂归骂,骂完了到点还给旺旺冲米糊。
旺旺也没骨气,看到饭熟,立马又飞回黎思思身边去了。
这一主一宠倒也相得益彰,江霜支着腮在一旁静观,眼中全是缱绻的笑意。
几人边笑边闹,倒也不觉枯燥,走走停停,终于在十几天后到了一座城池前。
这城叫凤栖城,名字好听,据说是因为以前出现过神兽凤凰,虽算不上太大,但已经是方圆几百里最繁华的地方了,刚走到城门边,江霜就道:“你有没有感受到什么?”
黎思思不知她说的是什么,道:“感受到了凤栖人民的热情?”
当然也不止这个,还有城里散发着香气的早点摊子。
江霜皱眉:“不,是妖气,这城中有股隐约的妖气。”
按理说,黎思思是水灵根,感应能力是天生比别人都强的,却总是在这方面逊她一筹。
黎思思“哦”了一声:“七恶峮污二司酒零八一久尔追更最新肉文我不知道妖气是什么味道,这城中的气息很多,全都掺杂在一起,很浑浊,不太好说。”
江霜道:“也许就是因为你的感知力太强,所以会受到别的杂乱气息干扰,你得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有侧重的去感受,不同的妖有不同的味道,我无法准确对你形容出来,以后你见得多了,自然就能有经验。”
城中的人多,她们一时也定位不到妖气的来源,只能找了个摊子坐下,要了一碗豆腐脑肉夹馍果腹。
摊主看她们长相绝美装束不俗,好奇道:“两位是仙山来的?”
江霜不语,黎思思打了个哈哈道:“对,我们来捉妖,这地方有什么怪事吗?”
“没什么怪事。”那摊主仗着现在没有客人,便多说几句:“我们这个城是落过凤凰的,好地方,不出那些鬼啊怪的,你要是想捉妖,恐怕是要落空了!”
黎思思想了想,道:“没有怪事,总有趣事吧,我们这么大老远来了,就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给我们听听?”
那摊主哈哈一笑:“看你说的,哪儿都不缺闲话。”
吃瓜是每个人的本能,那摊主给她们上了菜,索性从旁边拖了条凳子坐下来,低声说:“说起这奇事,其实还真有一件,你们也知道,我们这人杰地灵,出过不少大儒大道,其中有一家姓贺的,祖上出过一代宰相,两位御史,家族很大,底下的子孙也都争气,受祖上福荫,在朝为官的不少,后来,名利双收了,就想着怎么能把这富贵延续下去,想来想去啊,也只有修道了。”
“这么说,他们都转投了仙门?”黎思思问。
“害,两位都是仙山来的,自然知道这修道也和读书一样,会者不难,难者不会,他们家人读书是一把好手,可修道上就差点意思,这么些年也没出几个有资质的,修来修去,最多活个一百多岁,也就殁了。”
“一百岁,也不算少了。”黎思思道,要知道,长寿镇史上最长寿的也才一百二十岁,这还是有井水加持的情况下。
“是啊,我们平常人,活个七十都稀奇呢。”摊主叹道:“可是对这种富庶人家,一百岁哪够啊,活一千岁都嫌不够呢,后来听说他们家想了很多办法,又是在家里养散修,又是把子孙送到仙山去,具体我不知道,反正,从某一年开始,他们家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下坡路?”黎思思问。
“对,他们家出生的人口越来越少,人丁凋零,子孙也都荒废了,成天吊儿郎当。”摊主道。“不成器,这些年硬是连以前的福荫都保不住,算是没落了。”
“这不稀奇,一命二运三风水,有些事是勉强不来的。”黎思思听罢,也不觉得有什么,这么长的时间跨度,又涉及到家运的问题,也许是家族的命数到了,自然会开始走下坡路。
那摊主摆摆手,道:“最邪门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家的孩子,都活不过三十岁,短寿!人家都说,是他们折腾坏了,受到了诅咒,这不,前几天又抬了个棺材,听说死的是他们家的大孙子,再死,就要绝后啦!”
黎思思思索半晌,子孙活不过三十岁,的确听起来挺唬人,不过应当与妖物无关,哪个妖物会专门去吃三十岁的中年人呢,小婴儿细皮嫩肉的不好吗?
反倒是邻里猜的诅咒,更靠谱些。
诅咒就不是她们能管的了。
这里面涉及到因果,大罗神仙都不愿沾染,而且大部分就真是当事人自作自受,等报应完了,这事也就结了。
只不过不知他们家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然能招来这么严重的诅咒。
作为一个现代人,黎思思并不觉得绝后有什么可怕,但在古代这种大家族里,绝后就真的是个无比严重的事。
想不出所以然,又问摊主还有没有别的,对方又说了几样,但都没这桩事这么稀奇,黎思思懒得听他讲什么扒灰的桃色轶事,忙让他住了口,她们要走了。
摊主意犹未尽,却不好扯着她们讲,只得退回去招呼客人。
走出几步,黎思思问:“你觉得是诅咒吗?”
江霜摇头:“不知道,但城中有妖是确定的,妖不可能不吃人,除去正常的生老病死,也就这一家有疑点了,我们去看看吧。”
黎思思道:“去看看倒行,有什么由头呢?”
她们总不能直接跟人家说你们家有妖气,我得进去查查,谁会因为这几句就把她们迎进去,不把她们当成骗子打出来就算好的。
江霜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道:“先过去看看,如果能混进去最好,如果不行,再找机会潜入。”
黎思思心道行啊,私闯民宅都弄出来了。
没想到江霜美若天仙,也干这种坏事。
但她嘴上没敢说什么,只点点头跟上。
贺家祖上是阔过的,即便没落了,宅子的建制却一点不含糊,占地面积极大,几乎有半条街,什么金顶啊红砖啊鼓楼钟楼啊,该有的都有,光门房就比之前她们住的客栈房间宽一倍。
大概是刚办过白事,门楣上还挂着麻布,门前冷落无人,想混进去是不可能了。
黎思思问江霜:“要偷偷进去吗?”
江霜迟疑:“算了,我过去问问。”
说着,她就让黎思思在原地等待,自己上前去与门房交涉。
门房是个极老的老头,大概眼睛都昏花了,根本看不出江霜的样貌,还很有些耳背,也不知道把她认成了谁,还没说话就不耐烦地挥手赶她,让她少来烦人,想进去得有腰牌,没牌子天王老子也不让进。
江霜耐心说了几次,对方直接把眼一闭,听都不听了。
黎思思还是第一次见江霜在人前吃瘪,所幸她教养极好,即使被人这样看轻,也丝毫不恼,在门口停了一停,便无奈地返回来,对黎思思摇头。
黎思思安慰她没事,自己过去试试。
江霜摇头:“你脾气急躁,容易吵起来,算了。”
黎思思满身反骨,听她这么说,反倒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
“你放心,我绝对不吵架,我会非常有礼貌地,让他请咱们进门!”
说着,不顾江霜的阻拦,大摇大摆往门房走去。
那老头刚闭上眼睡着,就听又有人叫门,不耐道:“谁啊!”
“我啊!是我啊!您不认识我了吗?”黎思思装作很迫切的模样,这是几年前的一个非常经典的z骗手法,专门骗的就是这种老眼昏花的老年人,对方经常以“是我,是我”开头,一旦对方说出一个猜测,就顺着话头聊下去,最终达到他们的丑恶目的。
因为老年人的耳朵不太好,又大多念旧,所以成功率非常高。
虽然手段不怎么上台面,但这老头刚才敢骂江霜,黎思思对他有气,想借机骗骗他,看他傻乎乎地上钩,也算报了一箭之仇。
就这么渲染了半天,终于上了钩。
“你是……夫人娘家那个表姑娘?”
黎思思点头如捣蒜:“哎哟,您眼力真好,就是我!看看您,一点看不出年纪,耳清目明的,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老头皱起脸笑:“我见过几次你,你与少爷还有婚约,只是……不提了,你这是……”
黎思思早已准备好了说辞:“这不是……唉,前几日咱家出了事……姑妈心情不畅,让我过来陪她小住几日,我因家中有事,便与她说好了过几天来,现下我的事已忙完了,便登门拜访,不过腰牌……我路上不小心给丢了,这应该不妨事吧?”
出的什么事,自然是丧事,儿子死了老娘心情不好,叫自己外甥女过来陪陪多正常,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黎思思自觉天衣无缝,谁知那老头的表情却不太好看,上下打量她一阵,突然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是哪里来的骗子,竟敢哄骗于我!”
说着就返身去取拐杖,像是要打她。
黎思思抬手挡住他的拐杖,道:“你好没道理,我怎么骗你了?”
那老头不说话,只气得满脸通红,想发力把拐杖抽走,但他是个凡人,又这么大年纪,哪里能抗衡得了黎思思,抽了几下都没用,直起嗓子就要叫人。
这可不是黎思思能拦的,不一会,就出现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
他们列成一排,各执一根八卦棍,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黎思思不敢硬碰硬,忙退开一步,江霜也赶了上来,问她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黎思思道不知,刚才还说得好好的。
那老头看到江霜,立刻骂道:“好啊,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告诉你吧,夫人前几年就死了,谁用你陪,实在想陪就到地府去陪吧!”
黎思思怒道:“你好毒的口,竟然这么诅咒我!”
那老头却不再多说,指挥家丁冲了上来,江霜捏出一块屏障将他们挡住,道:“我不能伤害无辜的人,没办法,得走了。”
黎思思见无可挽回,也点点头。
两人刚退开几步,就听一个女人道:“等等,是你?”
黎思思抬头看去,就见院中正走出一个女子,这女子身着麻布,被白色衬得仙姿佚貌,只是声音还如之前那样娇媚:“小妹妹,这么喜欢我,追到我家来啊?”
黎思思张口结舌,她没想到这么快就与这人又重逢了。
现在想想,对方名叫贺兰,又说家中有事,明摆着,是回来奔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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