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失踪的幺弟19

    ◎有股子血味◎

    瞎眼老太太想赶紧把顾平安他们送走, 李粮媳妇却想着问问李粮到底会不会判刑。

    她见顾平安四处看,就问黎旭:“警察同志,就算是投机倒把, 也不用坐牢吧,再说我家李粮就是去帮个忙,要坐牢也得魏支书去吧。”

    黎旭没时间给她普法,只说:“他可不只投机倒把的事。”

    “啊?那还有什么事?”李粮媳妇满脸惊慌, 看样子是真不知道李粮还犯了其他事。

    瞎眼老太太却慌忙摆手:“别管有什么事, 让警察同志判吧, 你把俩孩子看好就对得起李粮了, 别缠着人家警察同志, 人家还巡逻呢。”

    李粮媳妇撇撇嘴,似乎想骂什么,又忍住。

    顾平安却扶起老太太:“我们不急着巡逻,我扶您进屋吧,正好有点事要问。对了, 孩子在哪儿个屋,别吵到孩子。”

    李粮媳妇指指砖瓦房这边,有些嫌弃地看了眼老太太:“在我这边呢,孩子奶奶那边根本没法睡!”

    顾平安就说:“那你就去看着孩子, 我们陪老太太说说话。”

    李粮媳妇皱眉,这大半夜的。

    她见顾平安跟黎旭都跟着往堂屋走, 忍不住嘟囔, “什么老太太?老废物一个!”

    李粮媳妇说完转身回了屋,还把灯给拉灭了。

    这话, 顾平安跟黎旭听得清清楚楚, 但现在显然不是宣传敬爱老人的好时机。

    老太太只是瞎又不聋, 自然也听见了,她叹口气,站在堂屋前不肯动,“警察同志,屋里腌臜,我就不请你们进去了,有什么话你们就在这儿问吧,我知道的肯定不敢瞒着,不过我都没怎么出过门,有什么事老大也不肯跟我说,老大媳妇把我当累赘,你们也看见了,李粮在的时候她还装装样子,现在连装都不装了。”

    顾平安不觉得这里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土坯房里住着李粮爸跟老三老四,旁边砖瓦房里住着李粮媳妇跟两个孩子。

    她干脆道:“要不您跟我们去派出所一趟?”

    “不用不用!”老太太拒绝得很干脆。

    顾平安扶着她的胳膊,敏锐地感觉到这位老太太紧张了,胳膊都绷紧了,“现在跟我们去派出所,明天没准能带您到开发区那边,见见李粮。”

    黎旭知道她的意图,也说:“您别担心,这不是抓捕,就是找个地方问话,您是李粮的亲人,不管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们都得问问清楚。”

    老太太神色惶恐,好像还真怕把她给抓了,她顿了顿才撩开帘子,“家里有地方,在家说吧,这屋里住的都是不管事的,说什么他们也记不住。”

    进了屋,她又问:“今儿有俩人过来问过,好像也是警察,跟你们不是一起的?怎么还要问?你们警察同志晚上都不睡觉?”

    顾平安不确定是不是小孟跟小雪,含糊应着,“这不是赶上了吗?”

    老太太摸索着拉开电灯,灯泡度数很低,也就比外边的月光强点。

    黎旭跟她解释是巡逻遇见了,并不是非要这么晚来找她问话。

    顾平安打量着屋里,还是那个棉门帘,不过屋角那一堆衣服泡在了盆子里,锅灶还是脏,但好像有人摆列过,猛一看还算像样。屋里还有一股子除虫剂的味道,倒是看不见苍蝇了。

    “您自己收拾的屋子?”

    老太太嗯了一声:“别看我眼瞎,家里活儿我都能干,东西都是我归置的,我用起来也方便。”

    黎旭这时才打量屋里,虽然脏但也没顾平安跟小雪他们说得那么夸张。

    老太太坐在灶前的矮凳上,又摸索着把那两个木凳子推过来让顾平安他们坐。

    里屋传来阵阵打鼾声,李粮父亲跟他家老三老四居然没被吵醒,还睡得香甜。

    老太太就说:“大半夜的,我就不给你们倒水了,有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肯定不会瞒你们。”

    顾平安问:“你知道李贵去哪儿了吗?”

    老太太愣住:“我不是让老大贴了寻人启事吗?他说肯定把老幺给我找回来。”

    “那李仓呢?你不想把他找回来?还是说你很清楚你二儿子已经找不回来了?”

    “我家老二是自己跑去外边打工了啊,当时他还留了封信,老大给我念过,老二说要去南边赚钱,赚了钱带我去看眼睛,还要盖房娶媳妇。”

    黎旭问:“在李仓离开前,他已经跟李粮一起给魏支书打工了,你不知道吗?”

    老太太摆手,“我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都大了,什么事都不爱跟我说,赚了钱也都自己攒着,不会交给我。老大在外边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们都把我当瞎子……”

    顾平安却说:“可你眼瞎心不瞎,李粮爸都不知道他屋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又是沙发又是茶几,可你却知道。连李粮媳妇都知道他们给魏支书干活,李粮又总是半夜回来,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老太太不说话了,顾平安又问几句,她就不耐烦地说:“警察同志,我要知道什么肯定不瞒着,你们非要逼我这瞎眼老太太说什么啊?我家老二跟老幺都去南边了,没准还能碰上呢,等过个十年八年,他们赚够了钱就回来看我这老不死的,到时候钱也攒够了,再分块宅基地,盖个房娶个媳妇,别像老三老四一样,媒人都跟着发愁。”

    黎旭无奈地问:“老太太,你确定他们兄弟两个是去南边了?”

    “对,去南边了,你们别找了,也是我当时太惦记我家老幺,毕竟数他最小,我怕他出事,就硬逼着老大找他。他肯定是去南边了,以前总念叨着要去找他二哥!”

    顾平安皱眉:“李贵怀疑过李仓已经死了,他没跟你说过?”

    老太太无神的眼睛眨得老大,手颤抖着扶住旁边的灶台,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倒,“老幺就爱胡说八道,警察同志,他皮得跟猴儿一样,不能信他。”

    顾平安笑笑:“老太太,您知道小玉吗?大家也都说她在胡说八道,她说她跟您家老二在谈恋爱,这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小玉是哪个?”

    黎旭此时也已经确认这位老太太是知情者,她脸上害怕跟慌张的表情根本藏不住。

    他干脆戳心了:“老太太,我知道您家老二没了,老幺也没了,只剩下老大这一个顶梁柱,你肯定不能出卖他,可老二跟老幺冤不冤?你对得起他们吗?”

    老太太嘴唇都颤抖起来,可还是嘴硬地说:“我真不知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说我家老大杀了他二弟幺弟?怎么可能,老大最孝顺也最疼几个小的,一直是他帮我拉扯着几个小的长大,孩子爸不顶事,要没他帮着,我哪儿熬得到现在。”

    顾平安不想再跟她绕圈子,见她只是强撑着,干脆就下了重锤:“李贵妈,你家猪圈里埋的是哪个?李仓还是李贵?李粮就是这么疼弟弟的吗?”

    一句李贵妈,把老太太的眼泪招惹下来了,她哽咽着:“没谁,谁会往猪圈里埋死人,真没谁。”

    黎旭不由愣在那里,虽然老太太半夜在猪圈边待着,但她解释得很清楚,旱厕就在猪圈旁边,她一个瞎眼老太太也不管黑天白夜,上完厕所拌了一跤就在那儿坐会儿。反正黎旭是根本没想到猪圈会是藏尸地,可看老太太这反应,顾平安可能猜对了。

    他马上配合道:“明天叫他们过来挖一挖,市局有各种设备,正要成立法医处,能人也不少,哪怕把骨头都磨碎了,他们也能检测出来。”

    老太太更慌张起来,扶着灶台的手缩回来,拼命摆着:“不能挖,你们城里娃不懂,这灶台跟茅厕都不能随便动,这是一个家的风水。”

    顾平安一听这话,更确定自己判断无误,她知道这老太太只是外强中干,不由强硬起来:“你跟警察讲风水?为了不破坏风水我们就不查案不找尸体了?老太太,你早点说了,还能替李贵和李仓沉冤昭雪。再说就算尸体埋到你家了,也不一定是李粮一个人杀的,你真就为了大儿子,不管你那两个儿子了?你生他们养他们,他们叫你妈,还都说过去出去打工赚钱养家,你就任由他们被埋进肮脏的猪圈里?还是在你自己家?”

    她语气严厉,里屋好像有人醒了,能看见一个人影坐起来往这边瞅。

    老太太好像也听到了动静,她捂着嘴半晌不吭声,只默默流泪。

    盲人流泪,更让人心酸。

    顾平安真有种上门欺负人家老太太的感觉,她叹口气,低声道:“李贵妈,你家这情况肯定够得上帮扶对象了,镇上出了政策,要帮扶困难户。再说没准过一两年国家会有扶助金,每月给困难没收入的家庭发钱。李贵妈,你当时带着五个孩子都熬过来了,现在老三老四都能自己下地干活了,你还怕什么?为了保住一个儿子,不要另外两个了?他们要是地下有知……”

    “别说了!”可能是一声声的李贵妈刺激到了老太太,她声音突然尖利起来,“别说了!警察同志,我求求你别说了!”

    屋里李粮爸也被吵醒,翻身坐起来往外瞅,不知道是老三还是老四喊了声妈,问老太太怎么了?

    李粮爸穿着个大裤衩子就出来了,出来后看见堂屋坐着俩警察,他第一反应居然是:“天亮了啊?看我这一觉睡的!警察同志,你们找到老幺了吗?地里草该拔了,还等着他干活儿呢!”

    顾平安哭笑不得,黎旭也愣住,起身想要安抚他。

    老太太头都不回,跟训孩子一样斥责道:“瞎说什么呢?赶紧回屋睡去!”

    李粮爸十分听话,包括另一个屋的老三老四,听见老妈让接着睡,他们倒头就睡,根本不在乎家里来了外人。

    黎旭可算对这个家有了直观感受,有这样三个智商不全的亲人,怪不得大家都觉得老二跟老幺跑了。

    他接着顾平安的话茬子问:“老太太,你不敢听‘地下有知’这四个字,是不是你梦见过李仓和李贵?他们在梦里都跟你说什么了?”

    老太太呻|吟一声,差点没闭过气去,顾平安吓了一跳,忙过去帮她抚着胸口:“老太太,真不是我们要逼你,为了李仓和李贵,这案子必须查清楚,而你是他们两个的亲生母亲!”

    黎旭想给她倒点水,环顾四周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老太太已经缓过来了,叹息着:“不是我不说,是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顾平安见她神经还紧绷着,好像快坐不住了,就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帮她按摩着虎口位置,“先别急,慢慢说。”

    黎旭也轻声道:“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其他由我们来判断!您别怕,没人会故意诬陷李粮!”

    老太太神情却突然又激动起来,她想坐直了,因为恐慌身上没什么力气,于是着急地跟顾平安说:“同志,别让我把你衣服给弄脏了。”

    顾平安见她手攥紧了,生怕她又撅过去,低声安抚着:“没事,老太太,你别急也别慌,不想说我们不会逼你。慢慢查总会查清楚,您得保重自己。”

    老太太见她揽着自己轻轻揉手,不由苦笑:“同志,你不嫌弃我?”

    “嫌弃什么?老太太,您能养大五个儿子,很了不起。小玉描述中的李仓是个很好很上进的人,李贵也没有偷鸡摸狗,更没有小偷小摸,是李水全在诬蔑他,就是你家老三老四也没有出去惹是生非,我看他们也很关心你,你这些孩子都很好!”

    老太太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哭道:“老大也不容易,我总让他照顾弟弟们,他也累,他要是生在别人家里,肯定是个出息孩子,也不可能娶个半边不着地的媳妇。”

    半边不着地大概是别人形容李粮媳妇一条腿短吧。

    黎旭正要问,就听老太太说:“他干了什么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老大回来身上带着血味,我眼睛看不见,耳朵跟鼻子就特别好使,肯定没闻错。他说他在喂猪,猪不知道在吃什么,听声音吃得可欢实呢,可那声音不对劲,不像熬的猪食,也不是吃不完的萝卜白菜,那猪像是在啃骨头。”

    顾平安跟黎旭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有些反胃。

    猪是杂食动物,是吃肉的!曾经有猪啃食过小孩的案例,活生生的小孩能吃掉半张脸!

    老太太好像想开了,不再维护李粮,她靠在顾平安怀里不紧不慢地说:“我问老大干什么去了,是不是伤到哪儿了?他说不是,让我赶紧回屋里,我还要问,他就跟我发火,我家老大不耐烦了会训那几个小的,有时候也说他爸,可他从来没对我发过火。我当时吓坏了,赶紧回了屋!后来我听见他挑了两担水全泼到猪圈里了,我说都快入冬了现在又不用粪,你泼什么水,他说我小孙女嫌弃上厕所有味。我也没再问,可心里总觉得怪。然后大半夜他不睡觉在院子里走了一趟又一趟,我觉轻,就问他怎么回事,他嫌我啰嗦。”

    顾平安忙问:“具体是什么时候?李仓失踪的那天吗?”

    “不是!老二那天去磨坊里磨面了,我记得应该是大前年吧,那天是立冬!我想包饺子,家里只有点小米,我才让老二去磨面。”

    黎旭皱眉:“大前年?也就是87年,李粮也是87年11月份去魏支书那儿当管事的。”

    顾平安掏出小本子记下来,回去要查查日历,如果87年立冬就是11月份,那李粮去魏支书那儿工作时肯定发生了一起命案,也就是说可能还有另一位受害者。

    她又问老太太:“李仓失踪后的头七,李粮在院子里烧纸的事,你知道吗?”

    老太太说到李仓的事,更觉得无力了,还好顾平安在后边扶着她,她颤巍巍地说:“知道,那天老大回来身

    忆樺

    上又带着血味,我正摸索着做饭呢,闻见他身上的味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就跑去猪圈那儿。结果猪又在啃东西,听着闻着还是那种感觉,我也说不上来,那声音听着就让人觉得难受,反正特别不得劲。”

    顾平安皱眉,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光天化日喂猪吃尸体?他怎么运回家的?扛到山里埋了不是更不容易被发现吗?

    再说李家可不只一个瞎眼老太太,其他人都没看见?猪再能吃也不可能一会儿就啃完一个成年人。顾平安猜测最大的可能是被分尸了,李粮带回来的是残肢,才会扔进去喂猪。

    只听老太太说:“我想问问老大到底干什么去了,可他喊我柴火掉出来了,还说我看不见,做饭的时候必须守着,要不着了火也不知道。我也吓坏了,就把这事忘了,可当天晚上老二没回来,老大睡觉的时候才看见他枕头底下压着的信。老大当时还骂老二,说他都不跟爸妈说一声就走了,太没良心,还说老二赚了钱肯定自己过好日子去了,不可能回来。”

    “他在铺垫,他知道老二再也不会来信来消息,当时你们信了他的话?”顾平安问。

    老太太无力地说:“信了!能不信吗?在这个家里老二缺吃少喝连床完整的被子都没有,也娶不上媳妇,能不跑吗?孩子爸跟老三老四都是听过就忘,心里不装事,谁知道他们信不信。反正我跟老幺信了,可过了几天,老幺半夜喊我,说他看见他大哥在院子里烧纸钱,我起来后也闻见味了,还在心里算了算,这也不年不节的,也不是老人忌日,他烧的哪门子纸啊。”

    黎旭提醒她:“是你家老二的头七?”

    “是啊,我当时真没记起来到底什么日子,躺回炕上才猛地想起来,老二走了整整七天了!老幺也想起来了,又跑来找我,我俩吓坏了,就去问老大,老大把我跟老幺骂了一顿,说他是帮别人烧的,赶巧了而已,他怎么可能害自己亲弟弟。”

    顾平安问:“你信了?”

    老太太无神的眼眶睁着,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只剩下无尽的绝望,“能不信吗?总不能怀疑我家老大杀了老二吧,可老幺离家那天,我又闻见老大身上有股子血味!”

    42  ☪ 失踪的幺弟20

    ◎顺便回去审审李粮◎

    顾平安一直就觉得奇怪, 如果这老太太知道李粮做的事,她肯定不会逼他去找李贵,还要印寻人启事。

    果然老太太说:“老幺有时候也会跑山上待着, 他不在家我一开始也没着急,可我闻见老大身上那股味就吓傻了。我去猪圈那儿想闻闻,老大媳妇刚割了猪草回来要喂,还抱怨谁往猪圈里泼水了, 搞得到处湿漉漉的。我就急了, 哭着闹着让老大把老幺给我找回来, 我问他老幺是不是死了, 他骂我瞎想, 又搞了张寻人启事给我摸,说他为了找老幺花了不少钱,贴的到处都是,还说老幺没准已经到深圳了,我还发了疯一样在家逼他找人。”

    老太太叹口气:“你们说我一个出不了门的瞎眼老婆子, 还能怎么办?就凭着我闻见老大身上有血味,就说我家老大杀了人?杀的还是他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弟弟?我自己都不信!我也不能信,不敢信,就更不能跟别人说了。今儿老大被你们抓了, 我又把这些事儿串起来想了一遍,越想心口越疼。老二跟老幺要是真被猪吃了!我这个当妈的还闻见过, 你说到了那边, 我怎么跟他们解释啊?就当着我的面,我儿子被猪给啃了, 我不敢信啊!”

    顾平安叹口气:“怪不得你当初说下一个会是谁, 原来已经有三次了, 这后两次还都是他的亲人。老太太,你大晚上在猪圈旁边守着就是在想这些事?”

    老太太伸出因操劳变得粗糙干枯的手,颤颤巍巍地说:“我怕啊,我也悔,我想爬进去把猪圈都挖一遍,我想看看到底是我多想了,还是我家老二跟老幺真在里边。”

    黎旭道:“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们马上组织人手把那里仔仔细细查一遍。”

    两人要走时,已经是凌晨了,顾平安不太放心老太太,她刚才情绪激动,差点昏厥。再说她把这些事都说了,连大儿子都舍弃了,家里只剩下这三个不顶事的人,万一再想不开。

    顾平安跟黎旭使个眼色,对老太太说:“黎队有车,要不我们先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老太太摆手:“警察同志,我没事,你们放心,我气不死,更不会寻死。我得等着看看能不能挖出来,要真是我想的那样,我还得去问问老大,他怎么狠得下心呢!那可是他的亲兄弟!”

    顾平安见她语气坚定,情绪也算稳定,这才放心。

    她跟黎旭出了李家门,不由感慨道:“这老太太还真是眼盲心不盲,这事李家其他人,包括李粮媳妇都不知道,可她仅凭着嗅觉就发现了李粮干的坏事。”

    黎旭也叹道:“我估计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除了李仓跟李贵,87年冬天还有一名受害者,估计也是新合村或是镇上的村民。”

    “只要猪圈里能挖出证据,李粮扛不住,他会招的。”

    顾平安说完,想到那几位跟李粮一样嘴硬的嫌疑人,突然道,“魏支书家还有老杆子家,包括李水全、魏拴住、李大强家,全都得查一遍,他们几家会不会也养了猪?”

    黎旭:“李家人可不少,还有三个藏不住事的,一个能跑能跳的孩子,李粮要是把整个尸体分尸后一点点运回来喂猪,不太现实。”

    “没错,哪怕猪圈再大,猪再能吃,也不可能半天就吃完一个人,而一整套人体骨架可不好藏,他肯定是欺负他妈眼睛看不见,趁其他家人不在时,把部分残肢扔进猪圈里。如果这些人把受害者分尸,一家拿一部分残肢,等猪啃完了骨头埋进粪坑里,谁能发现得了?而这些人也因为分尸的事人人有份,变成了一个不可撼动的整体。”

    黎旭道:“就跟投名状一样!”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真相好像就在眼前。

    顾平安真恨不得现在就开挖,黎旭却想送她回宿舍休息。

    可顾平安都不住宿舍住了,也没带钥匙,她干脆道:“去派出所吧,你先给市局打电话,让他们明天早上带上相关人员和设备赶过来。”

    市局肯定有值班的人,但黎旭还是决定明早再打电话:“跟值班人员说了,他们也要等到明早。我到时候直接跟局长请示,这次需要的支援可不少,局长批示速度不会慢,你就别担心了。”

    顾平安其实还是有点不放心李粮妈,她脸上那种绝望的表情让人不忍直视,于是干脆提议:“黎队,要不你把车开到李家门口,咱们在车上眯上几个小时也就天亮了,我怕夜长梦多啊。”

    “也好!”

    两人去派出所开车,小雪爸已经呼噜连天了,小孟跟小雪在下象棋,看棋盘上的残局,两人是菜鸟互啄,就是图个乐。

    怕吵醒小雪爸,顾平安也没多说,只说明天要叫支援,接着挖粪坑。

    黎旭还劝他俩换着趴桌上睡一会儿,小孟跟小雪一听见挖粪坑都是一脸生无可恋。

    等顾平安跟黎旭开车走了,两人才精神起来,小雪八卦道:“我怎么总感觉他俩在谈恋爱?”

    “你那什么眼神啊,黎队怎么可能公私不分,再说小顾肯定没那意思,她眼里除了案子还有什么啊。你说小顾运气怎么这么好,你看这才多长时间,立了功调去市局了。”

    小雪想到顾平安的拼劲和她问话的技巧,倒是说了句公道话:“不只是运气吧,人家确实有本事,又不怕惹事。要我就是看出哪里有问题,也不敢说啊,万一说错了惹人笑还给别人添麻烦,你看她怕过吗?”

    两人说着说着,小孟也忍不住八卦起来,“他俩今晚居然要在车上睡?睡得着吗?”

    顾平安在哪儿都能快速入睡,更何况黎旭把宽敞的后座让给了她。

    两人商量着一人值三个小时的班,也就到早上六点了。黎旭让顾平安先睡,4月的天儿晚上还是有点冷,顾平安躺在后座上缩成个虾米。

    快天亮时,黎旭才注意到顾平安的睡姿,从后备箱里翻出件厚外套。

    后备箱门一开,顾平安就动了动,等黎旭要把衣服盖到她身上时,她反手握住黎旭的手腕。

    “小顾,是我!”黎旭没想到她睡着了还这么警醒。

    顾平安没听见黎旭去后边,只听见后备箱响,她还以为黎旭睡着了,有小偷光顾,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体贴地担心她冷。

    她想起上次他借给自己的那件外套,还在家里晾着,没顾上拿给他。

    顾平安松开手,突然不好意思起来:“黎队,谢谢你,我睡迷糊了。到点了吧,我起来值夜。”

    黎旭把外套披在她肩上,“早呢,,到点我会叫你!”

    可顾平安看看表都快五点,早过了换班的点,她赶紧坐起身,“黎队,你睡吧。”

    黎旭摆手道,“我刚才眯了会儿,你接着睡吧,村里没什么动静。”

    顾平安见他不睡,两人干脆聊起案子,到五点半,李家院子里就有了动静,李粮爸出来上厕所,他看见外边有车,还揉揉眼,像是以为自己没睡醒一样。

    然后是砖瓦房那边传来孩子哭声,李粮媳妇嘴里骂骂咧咧地哄着,一句一个‘你那该死的老子’。

    顾平安正想进去看看李家老太太好着没,就见她摸索着出来了,大概半辈子都在这院子里,她轻车熟路地走到猪圈边,无神的双眼往里边盯着。

    顾平安不由叹口气:“她大概一晚没睡,只想等个结果。”

    天一亮,支援很快就到,村里这种旱厕的猪圈冬天沤肥,春天把里边的猪粪挖出来运到地里当废料,有些人家还会把草木灰或是吃剩下的残渣鱼骨之类的扔进里边沤肥。

    有些爱干净的人家,把肥料都挖出来后,会注水彻底清理一遍,有些人家接着沤,一层压着一层,有时候下边铲子都铲不动。

    李粮家就从来没有清理过,而且每次挖粪都是李粮指挥着老三老四干。

    老太太听着人家一点点清理自家的猪圈,居然又犹豫起来:“一年养一头猪,这都换了三头了!哪年起粪的时候也没人说过猪圈里有骨头,没准是我想茬了,什么啃骨头,血味都是没有的事。我一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就会胡思乱想!”

    顾平安能猜到她的心情,大概在极限拉扯吧,已经没了两个儿子,真要坐实了老大也保不住。可如果不查的话,又对不起那两个儿子。

    “既然开始查了,您就安心等结果吧,如果老大是冤枉的,自会还他清白。如果老二老幺是被害死的,也要为他们找到凶手,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听顾平安说‘在天之灵’,老太太终于不说话了,她退开几步,把地方让给要取证的警察们,“查吧,查吧!我也想知道!”

    带队来的是鲁法医,四十来岁,他一看要挖猪圈就皱眉:“猪是杂食动物,不只吃肉,那牙齿也能把骨头嚼碎了。不过一般的猪是不会吃骨头的,甚至不会吃生肉,要经过训练,甚至要饿一段时间,才会疯狂进食。还有猪的消化时间是四个小时,李贵失踪是在4月7号晚上,今天是12号,我估计要真吃了,早已经排泄出来了。”

    顾平安说:“我觉得这种家养的猪就算饿也饿不到哪儿去,应该不会把骨头都嚼烂吃掉,很可能埋在下边了。前两个受害者有可能跟粪便一起当做肥料扔到了地里,李贵如果也被扔到了猪圈里,肯定还在呢。

    黎旭道:“别担心,就算真嚼烂了也还有毛发。只要人真的扔到这里边了,慢慢查,总能找到点痕迹。”

    鲁法医一边戴口罩一边叹气:“这可是个大工程,居然还有其他几家要查?要不你们再从临市叫点支援嘛,别可着我们几个使。”

    黎旭笑道:“您指挥,重活我们来干。”

    顾平安见支援的人挺多,还以为黎旭会当个总指挥,没想到他居然不怕脏,也加入到挖粪队伍中。

    一铲子一铲子的粪扔在袋子里,由技术人员细细检查有没有人体组织,这味道不要太酸爽。虽说拉了警戒线,还是很快就吸引了不少村民围观。

    顾平安本想帮忙,那位鲁法医却冲她摆摆手:“小姑娘靠边站吧,这味儿一沾上没俩礼拜洗不掉。”

    早早赶过来的刘所长干脆指指外边的人群,跟顾平安说:“你去控制一下,怎么还有爬到墙头上的?”

    顾平安也很无语,这些村民是把热闹当电影看啊,爬树的爬墙的,吵吵嚷嚷。

    她刚把这些人喊下来,小雪匆匆跑来,“小顾,李粮媳妇在屋里闹自杀呢,怎么办?”

    李粮媳妇可能不孝顺,脾气也不好,但她确实不知道李粮杀人的事,一听说要从猪圈里找人,可不就吓傻了吗。又听见外边村民说什么杀人犯,她受了刺激,开始闹腾。

    其实也不是真要死,就是想表明态度。

    “警察同志,我真不知道李粮都干了什么,你说我造了什么孽啊!老二还这么小,我可怎么办啊!”

    “没你的事你怕什么?知道什么就赶紧说,不知道就好好照顾两个孩子,寻死觅活有什么用?”

    顾平安说完见李粮媳妇眼神有些闪烁,就皱眉道:“你知道什么?现在说算你自首,等到了派出所再说可就没用了。”

    李粮媳妇吓了一跳,忙喊道:“我自首!”

    喊完了又反应过来,忙摆手道:“不是,我没干坏事,不是自首,是举报,我举报李粮!”

    “你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李粮媳妇哭道:“去年秋收的时候,我在地里被一块骨头绊倒了,李粮说肯定是谁家偷狗吃,把骨头乱扔。前几天确实有邻居家的狗被人偷了,我也没当回事,把骨头扔到田埂上,结果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家小妮子跟我说,她看见她爸在林子里玩过家家,挖坑把骨头埋到土里,还给磕了几个头。我当时还笑李粮太迷信,说他娘儿们唧唧的,一块狗骨头,至于吗!”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警察同志,那不会就是人骨头吧!我这是嫁了个什么东西啊?”

    顾平安把她的口供记录下来,又问李粮大女儿,李粮埋骨的位置。具体位置那孩子早记不清了,只说是她家玉米地旁边的林子里。

    顾平安干脆先让小雪把李粮媳妇跟孩子先送到招待所去,免得孩子受到影响。

    等她跟小孟找到那块骨头时,黎旭跟鲁法医也在李家猪圈里提取出了人体毛发和一块碎骨。

    猪圈里的各种杂物还有大半没查完,另外还有其他几家要查,这是个繁琐又耗时的工作。

    顾平安干脆跟黎旭说:“要不咱们先把这几样带回去检测一下是不是受害人的,顺便回去审审李粮。”

    43  ☪ 失踪的幺弟21

    ◎为什么没杀成◎

    黎旭也知道这是个大工程, 就跟鲁法医打声招呼,打算先回开发区派出所。

    李粮爸跟那两个弟弟已经被李粮妈打发到地里去了,没活儿就让他们打猪草, 反正在家也是添乱。

    李粮妈一直在旁边守着,虽然找到了人体组织,但还没化验过,顾平安不确定要不要跟她说。

    可老太太耳朵好使, 早就听到鲁法医说确实是人体毛发, 她上前想问, 可大家都在忙着, 看见她的人都要扶她到屋里坐着, 不让她多想,可她能不多想吗?

    顾平安要走时,想着怎么也得跟老太太交代一声,一问才知道她回屋了。

    顾平安进屋时,就看见老太太正踩在凳子上摸索着把一根绳子往梁上挂, 她吓了一跳,忙过去把绳子抢过来:“您这是干什么?”

    老太太被她扶下来,哭着道:“我还活着干什么?我家老二老幺就埋在猪圈里!我对不起他们啊,我要是早点报警, 是不是老幺就不会出事了?”

    顾平安叹口气:“你之前不是说要亲口问问李粮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走,我带你去!”

    黎旭跟在顾平安后边过来, 看见她手里的绳子, 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无奈道:“老太太, 就算李粮是杀人犯, 他的两个孩子无辜, 你还有丈夫有儿子有孙子,你儿媳妇嘴不好,可能嫌弃你们,但对孩子是好的,不管以后如何,这个家都不能少了你,你死了能解决什么问题?”

    老太太暂时被劝住,顾平安见这边也没人顾得上照顾她,干脆跟黎旭带着她去了开发区派出所。

    李粮见到老太太时,惊讶极了:“妈,你怎么来了?”

    老太太听到大儿子的声音,眼泪哗哗往下掉:“粮啊,是你杀了老二跟老幺,还埋在猪圈里?你跟妈说,到底为什么啊?难道就为了盖你那两间砖瓦房?”

    听见猪圈两个字,李粮神情瞬间紧张起来,说话却还是很硬气:“妈,谁跟你说的?为什么不信我,要信别人胡说八道?”

    顾平安把证物袋摆在桌上:“谁跟你说这是胡说八道?我们已经找到了证据。不只你家猪圈,就是魏支书家的也得翻个遍,我们还在你家地旁边的小树林里发现了一块肩胛骨,据说你把这块骨头埋起来,还对着土包磕头。李粮,你既然这么惧怕鬼神,为什么要害人呢?”

    李粮看着袋子里的骨头和毛发,眼神都发直了,他摇着头,神情有些癫狂:“怎么可能,你们怎么会想到去翻猪圈?为什么要去那里找?不嫌脏吗?不可能!不可能!这是假的,你们在诈我对不对?我绝对不会上当的。我什么也没干,我没杀过人!谁能证明这是人骨头?”

    黎旭道:“法医能证明!哪怕碎成粉末状,他们也能证明这是人骨还是动物骨骼。”

    顾平安也说:“你大概不知道,我们还可以验DNA,只要有一根头发一颗牙齿,就可以证明死者跟你有没有亲缘关系。”

    黎旭见老太太又开始颤抖,就扶老太太坐下,又跟李粮说:“李粮,看在你老母亲的份上,赶紧招了吧,我们发现老人家时,她受不了刺激想上吊自杀,你真没什么想对她说的吗?”

    李粮捂着脸如困兽一般哀嚎一声。

    老太太听见他抬手时手铐哐当的声音,神情更无助了,她伸出手往前摸索着,顾平安忙扶着她走到李粮面前。

    老太太伸手去摸李粮的脸,柔声道:“老大,我跟着警察同志来这里,就是想问清楚,你是不是为了钱害了你亲兄弟?还是有人逼你的?”

    李粮愣住,老太太又追问一句:“粮啊,是不是有人逼你的?你赶紧跟警察同志们说啊!”

    顾平安听出老太太言语里卑微的希冀,她肯定希望李粮是被逼迫才杀了亲弟弟,而不是单纯为了钱!

    可李粮不只杀了一个,怎么可能是被逼的?

    老太太的手刚伸过来时,李粮想躲闪,被她触碰到,又被她柔声问,他突然崩溃了,拉起老太太的手,呜呜哭了起来:“妈,是有人逼我的,我怎么可能害老二跟老幺啊,我们一母同胞,一个炕上滚大的,我下不去手,可我没办法,他们要不死,死的就是我!”

    顾平安跟黎旭对视一眼,都有些意想不到。

    他们带老太太进来,就是想刺激李粮,让他赶紧招供,哪想到老太太居然来这一手,也不知道她是无意的,还是有意在引导。

    顾平安干脆道:“好,李粮,那你就说说谁逼你的,为什么要逼你。”

    李粮拉着老母亲的手哭了一场,终于控制住了情绪。

    老太太非要守着儿子,听听到底怎么回事,黎旭跟田所长申请了带隔间的审讯室,把老太太安顿到外边,既能听到李粮说话,也不会打扰他们审讯,更不会违反规定。

    李粮这次倒是没让他们费工夫,大概知道在所难逃吧,他痛快地说:“是魏支书,是他逼我杀了幺弟!”

    “为什么要杀李贵?”黎旭问。

    “他发现我们在分装白面!”

    顾平安一愣,“白面?你是说海洛|因?”

    李粮点头:“对!就是那玩意!魏支书不只把农药兑水,把白面也掺了滑石粉跟头疼粉去卖。”

    黎旭皱眉,都以为他们是因为杀人罪才三缄其口,哪想到还贩卖毒品罪。

    顾平安想到郑医生的案子,觉得这两件事可能有些牵连,她说:“从头说吧,你是怎么去魏支书厂里的。还有87年11月,冬至那天发生了什么?”

    李粮听见87年冬至,惊讶道:“你们什么都知道了?是魏支书先招了吗?”

    顾平安看了眼黎旭,两人默契地没说李粮妈闻见血味,听见猪啃东西的事,这事李粮妈要是想说,刚才早说了。

    “你说你的。”顾平安道,“一开始魏支书不是很瞧不起你吗?还当众羞辱过你,你没怨恨过他?”

    李粮苦笑:“就是因为怨恨他,才会跟他纠缠在一起好几年啊!早知道我就忍了,现在老二死了,老幺也死了,我也要坐牢了,我妈怎么办?她好不容易把我们三个能顶事的拉扯大,还没来得及孝敬她,全没了。”

    顾平安看了眼门外,不知道李粮妈听到这话是什么感受,肯定很难受吧。有这三个精明强干的壮劳力,哪怕不去外边打工,种点卖钱的作物,也能过得好吧。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赶紧说,你是怎么跟魏支书纠缠在一起的。”

    李粮叹口气:“魏学明不只言语羞辱我,他还区别对待,85年分过一次宅基地,那时候我正好要结婚了,符合条件,可他就是没分给我,什么理由都没有,就说不符合条件。他还问我,我娶的媳妇也是残疾,这日子要怎么过?说我给村里添负担。”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自嘲地笑了一声:“呵,能添什么负担?村里从来也没照顾过我们家,镇上发的福利他都敢截留。我想入党,他都说不符合条件。我读过高中,在村里算是学历高的,用得着了让我去写标语,用不着了就嘲讽我两句。”

    黎旭皱眉:“他是对你家这样,还是对所有贫困户都这样?”

    “对别人家也不怎么样,他只喜欢会溜须拍马的,不过他确实最讨厌我家,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嫌弃我家脏乱差,嫌弃我爸跟我三弟四弟都是傻子,嫌弃我们都不会说漂亮话。后来我才听别人说,他结婚的时候我爸去看热闹,踩脱了他借来的解放鞋,据说不吉利。”

    顾平安都惊呆了:“就为这点事?他记了二十多年?”

    “没错,就为这点事!这样小肚鸡肠的人居然能当选村支书,村里人没人敢说他不好!我再不服又能怎么办?”

    李粮越说越气,“87年,我家妮子一岁了,我也攒了点钱又买了一盒子点心,想去求求他给我们家分块宅基地,我没干过这事,光听人家说过,就把钱放进了点心盒里。他媳妇倒是人还不错,当时正在院子里陪着外孙玩,是她把我请进去的。结果我一看魏支书正跟两个人一起喝酒,喝得红光满面。我进退两难,不敢当着人行贿,就只说让人捎了盒点心送给魏支书家外孙吃。结果人家把盒子往地上一扔,说怕孩子吃了我家的点心会变傻。那两个客人也跟着他一起哈哈大笑,似乎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很可笑,我当时血都涌到脑门了,可还是得忍着。”

    顾平安觉得这个魏支书可够蠢的啊,记仇能记这么多年?还这样侮辱人,这不是结仇吗?

    李粮说:“魏支书媳妇忙过来说他们喝多了,叫我别在意,还捡起那盒点心,要送我出去,结果我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里边有人问魏支书,说我是不是来要宅基地的,另一个人说我家五个兄弟,怎么就要一块宅基地。”

    他抬起头看着顾平安和黎旭:“你们猜魏支书说什么?”

    顾平安:“他说一块也不给?”

    李粮摇头,又看黎旭。

    顾平安多少有些无奈,这怎么审讯还带猜谜的,还非让俩人都回答问题。

    黎旭也有些无奈,但还是说:“他说因为李家只有你结婚了?”

    李粮接着摇头,然后咬牙道:“他说……就跟他家五个兄弟娶一个媳妇一样,一起用呗!”

    黎旭皱眉:“这个村支书确实选得潦草。”

    顾平安都有些恼火了,“这魏支书也太恶心了吧,什么龌龊人,你就不能联合所有被欺压的村民去镇上告他吗?”

    “都说他镇上有人,谁敢呢?那时候我家砖瓦房还没盖,只三间土坯房,我跟我媳妇占了一间,我爸妈跟我四个弟弟一间,四个弟弟还要轮着打地铺。”

    他说着好像怕顾平安他们觉得他家太穷,都没住的地方还要娶媳妇,忙解释道:“是我妈非要我娶,因为有好心邻居跟我们说娶了媳妇生了娃,村里肯定给分宅基地,我这才找了我媳妇,当时答应我媳妇结婚后就搬出去,可没有宅基地往哪儿搬呢。我媳妇就在外边抱怨家里住得不方便,也许是这样传出了闲话吧。”

    顾平安问:“也就是说先有了闲话,魏支书才会说这句难听话嘲讽你?”

    “谁知道第一个说闲话的人是哪个?没准就是他说出来的!反正我当时气不过又回去找他,我说就因为你不给我家宅基地,才会传出这种闲话。我问他为什么给别人家分不给我家,我们家是不是新合村的村民,我说我要去镇上举报他,镇上管不了他,我就去市里,市里不行我去省里,我哪怕走路去北京也得分到宅基地!他就恼了,他叫我赶紧去,还大言不惭地说我找谁也没用,只要他还在新合村一天,我就拿不到宅基地。”

    顾平安听得都冒火,这时候农村的宅基地应该很好申请到,这魏支书居然敢说找谁也没用,这村霸还以为自己能全国称霸不成?

    黎旭见他一直说宅基地,就问:“可你最后还是没分到宅基地,却跟魏支书同流合污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粮道:“我气疯了,差点跟他打起来,他那两个酒友马上不笑了,赶紧拉架,他媳妇也说他在开玩笑,这话千万不能传出去。还跟我说她会劝魏学明给我家分个地方,让我先回去。我可能一直是个怂人吧,被人一劝就缩回去了,可自从那天起,我发现村里的几个二流子一直盯着我。”

    顾平安不由猜测:“是李水全那伙人?不会是魏支书怕你真去举报他,找人看着你吧。”

    李粮点头:“没错,其实别说北京了,就是市里省里我都不敢去,可发现被人盯着我倒生出了几分骨气,想去市里举报他,结果还没出村就被李水全和魏拴住他们给打了。李水全还威胁我,敢去就要我一家老小的命。我女儿才一岁多,我家老的老残的残,我能怎么办?当时是又怕又恨又憋屈,想跟老二老幺商量,又怕他们冲动起来再惹祸。我知道除非我带着一家子离开新合村,不然永远也摆脱不了魏学明,可往哪儿走?住哪啊?靠什么吃饭?我发愁得吃不好睡不好,终于想出个好主意。”

    顾平安发现李粮嘴角微翘,显然真觉得他想出的是好主意,但看现在的情况,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

    果然李粮说:“我决定杀了魏学明!”

    黎旭愣住,顾平安嘴角抽了抽:“这就是你想出的好主意?”

    李粮长叹一声,似乎很后悔:“当然是好主意,可惜我意志不够坚定,如果我当时杀了他,一命偿一命,也不会害了我二弟幺弟,更不会让我妈伤心。”

    顾平安问:“那为什么没杀成?”

    “那天我拿着把锤子跟着他去了那片空地,看见他进了防空洞里,我还以为他要跟谁家媳妇私会,我甚至还想杀了他,再把他在外边勾搭女人的事闹出来,顺便毁了他的名声。结果追着追着就不见了人影,只听到魏学明在跟人吵架,好像是分赃不均吧。我听到两人吵架的声音才找到门的位置,原来他们用砖做了障眼法,把防空洞里隔出了一块地方。他们吵得很厉害,我把门推了个小缝往里张望,正看见那人把魏学明推倒要拿凳子砸他,我吓了一跳,脑子还没动呢,人就跑进去了,还用力把那人推开了。”

    顾平安忍不住道:“你本想杀魏学明,结果却救了他!”

    李粮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错,那人的凳子是往他头上砸的,我确实救了他,可我这一推,那人的头撞到墙上,好巧不巧墙上有根长钉子。”

    他懊恼地捶桌:“我一直以为头很硬,可那根钉子直接插进去了,那人死了!我成了杀人犯!魏学明一改瞧不起人的嘴脸,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还说要报警,等警察来了他一定替我说话,他还说他还会替我照顾家人。那时候还在严打,我要是被抓了肯定是枪决,可我不想死,我就求他替我保密。”

    顾平安愣住:“李粮,你拿着锤子去杀魏学明,结果误杀了要杀他的人,然后就求他替你保密?你直接杀人灭口不就行了?”

    黎旭瞪她一眼,提醒她说话注意点,可顾平安就是奇怪啊,李粮这操作也太迷了。

    李粮叹口气:“我也不知道,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后悔,其实当时我躲着看他们互相残杀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冲出去?而且我跟着他的时候都想好了,杀了他就去报警,一命换一命,反正家里还有二弟跟幺弟呢。可真看见死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怂了,又求他千万不要报警。可能我天生就是个怂人吧,被他欺压久了,见了他就害怕。”

    黎旭道:“很正常,有些人被欺负了,嘴上说着下次要还回去,等下次还照样被欺负。”

    顾平安也好像明白了:“好吧,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李粮,接着说吧,魏学明都跟你说了什么?你俩又是怎么处理的尸体?”

    李粮说:“我一开始真被吓住了,全程被他掌控,后来再回想起那天的事,我很确定他当时也在害怕,因为旁边桌上就放着一包白面!”

    44  ☪ 失踪的幺弟22

    ◎第一锤是李粮先砸的◎

    顾平安问李粮:“死者是谁?跟那包毒品有关系吗?”

    “是魏学明儿子魏东柱的同学, 叫郭鹏,也是附近村里的,不过在市里工作。我只知道他是来送货的。当时听了两句, 好像那人想每月干一票,魏学明说一年干两三票加上农药厂的收入就够花销了,不能贪心,再说有钱买的人也不多, 进多了根本销不出去。那人说有钱人越来越多, 钱好赚得很。然后魏学明就嘲讽那人穷到骨子里了不要命, 好像还提到那人的母亲曾经出来卖过, 这一片人都知道, 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

    李粮冷笑着:“魏学明这张嘴迟早害死他!

    他彻底交代了,魏学明以报警威胁,连哄带骗地让他处理尸体,“其实他也怕一报警,就会有人来查, 他的私厂和白面买卖到时候都会曝光。”

    顾平安问:“是谁想出的把尸体肢解喂猪?”

    “我一开始只想着赶紧找地方埋了,魏学明说不保险,我说要不就用汽油烧了再把骨头埋了。我们正商量着,李水全带着两个浑子跑来找魏学明, 我们当时太紧张,根本没听见有人来, 想遮挡时已经来不及了。我想这下子算完了, 就算魏学明不报警,这三个肯定不可能替我瞒下来。哪想到魏拴住居然不怕, 还帮着出主意, 李水全好像有点担心, 但也没说话。”

    黎旭问:“另一个人是李大强?”

    “对,就是他们几个,李大强倒是吓坏了,白着脸一声不吭。魏拴住说干脆喂猪算了,他说有一次他偷来的鸡绑在院子里,他在市里有事被绊住了,等回来那鸡已经被猪给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地鸡毛。魏学明一听就心动了,说可以试试,不过一定要保密,要是让家里人知道了,肯定会传出去,到时候都得死。李大强就说他是误闯进来的,跟他没关系,他跪下求魏学明,说他肯定不会把白面的事说出去,还说以后不跟着干了。”

    李粮突然笑了一声:“其实看见他,我就像看见了我自己,我刚才也这样求魏学明,我觉得天都要塌了,他却淡定得很,甚至要帮我出主意处理尸体。现在李大强说要走,魏学明也大方地说没问题,但得把赚得钱都吐出来,还要保证不会说出去。我能看出来李大强是真吓坏了,他说肯定还钱,肯定不说出去。魏学明却说他不信,把舌头割了才保险。”

    顾平安忍不住吐槽:“割了舌头还有手,还能写字,他这就是逼李大强留下来。”

    “没错,李大强吓傻了,支支吾吾的,李水全这个狗腿子就说跟着魏支书吃香得喝辣得,干嘛要走,魏拴住也笑话他胆子小,李大强很识时务,不敢走了。魏学明却说知道的人越多,越不保险,他提议一起把尸体分了,一人装一块回家喂猪。我虽然觉得恶心,但想想要是真能被猪都吃进肚子里,这人就彻底消失了,谁还知道我杀过人!后来我才明白过来,魏学明不想放弃他的白面生意,他怕我们中有人会泄露出去,就想把我们彻底绑在一起。”

    黎旭皱眉:“这人是跟他发生冲突时被你误杀了,其他人也都同意一起分尸帮着处理尸体?”

    “李水全跟魏拴住一直巴结魏学明,李大强不同意也得同意,我当时觉得他们在帮我,自然不会反对。第一刀是我来的,我们五个人把人分尸后,又开始发愁,还是太大了,根本没法带回去,尤其是头!魏学明就说一人挑一块,剩下的由他处理。”

    李粮说着自嘲地笑起来:“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当时真得对他感激不尽!虽然我救了他,可人确实是我杀的,他明明可以报警推卸责任,可他帮我处理尸体,被其他人发现了,他还把李水全他们也拉下水,那一瞬间我对他的恨好像都消失了。他还说等几天要是没人查,他再喊我们开会,商量一起赚大钱。我挑了半截子胳膊,等家里只剩下我那眼瞎老娘时才回去,我直接把胳膊从袋子里拿出来扔到猪圈里,当时还很慌,生怕我家的猪不吃肉,没想到那头猪居然真就吭哧吭哧啃了起来。”

    李粮好像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我妈可能闻到有血腥味,就问我是不是伤着哪儿了?还问给猪喂了什么,我敷衍过去,那猪还真跟魏拴住说得一样,居然连骨头都嚼了,我怕我妈听出不对劲,就叫她赶紧去做饭。”

    他顿了顿,“我妈……我妈她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黎旭叹口气:“你觉得呢?”

    李粮脸上肌肉抽搐,“难怪幺弟没了,我妈又哭又闹,原来她早就猜出来了?”

    顾平安没好气地说:“欺负她看不见,一次两次拿人肉喂猪,后来那两次还是你亲兄弟!杀一个不行,还杀三个?现在后悔了?可惜没有后悔药卖,接着说吧,郭鹏被你们分尸后,家人没找他吗?老杆子又是怎么掺和进来的。”

    李粮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又哭又笑地说:“原来我妈早就知道了!”

    顾平安听到门外的叹息声,也不由叹息,李粮妈也真够难熬的。

    黎旭跟李粮说:“你母亲一开始只是猜测,不过我们找到了残肢,已经证实了。接着说吧,老杆子没参与分尸吗?”

    李粮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接着道:“这次没老杆子的事,郭鹏家里人找过他,但谁也想不到人已经进了猪肚子里,我就更放心了。魏学明说要带着我们赚大钱,到时候就能盖好房子,让家里人过好日子。我家穷啊,我媳妇说再不分家,就跟我离婚,带孩子改嫁。我没办法,反正人都杀过了,只要能给我宅基地,只要能让我赚大钱,我什么都干。”

    顾平安皱眉:“你就此成了魏学明的喽啰,也赚钱盖了两间砖瓦房,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还是没给你分宅基地,魏学明家还有老杆子家可都有新院子,难不成你跟他们成了一伙,还是受欺负被排挤?”

    “我不想扔下我妈,就在自家院里盖了房,再说村里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唯一合适的地方靠近防空洞,魏学明怕那地方一分,大家都抢着要。”

    好像也说得通,顾平安还是总觉得哪里有点怪。

    黎旭就接着问:“接着说,李仓又是怎么死的?”

    “我开始帮魏学明处理私厂的事甚至帮他贩卖毒品,李仓问过我,想跟我一起赚钱,我不想让他掺和。结果老杆子突然把李仓带到魏学明面前,说想让他赚点钱娶小玉。”

    顾平安更不解了,老杆子居然是乐意把小玉嫁给李仓的?

    “魏学明就让他去药厂帮忙,他也挺高兴。怎么说呢,我们都不觉得给农药兑水是多过分的事,那些奸商不一样这么干吗?本来他也能赚点钱过好日子,可小玉突然怀孕了,李仓根本没动过她,自然恼了,小玉还跟他说她跟吴镇长的事是魏学明安排的,她逃不掉。李仓就跑去找魏学明,正好那天来了货,我们正在魏学明家用滑石粉稀释白面,看门的魏拴住肚子疼跑厕所蹲坑去了,李仓闯进来,我们根本来不及收。他看到桌上那些袋子,猜到是什么东西,就吓坏了,让我们赶紧停手,要不然他就报警。”

    顾平安问:“当时分装白面的都有谁?”

    “大家都在,我,老杆子,李水全,魏拴住,还有李大强!不过人是魏学明杀的,他老奸巨猾,马上跟李仓说这是第一次,还说本来就后悔了,肯定要销毁掉,李仓被他哄住。他又说还有很多在药厂那儿,都带过去一起销毁,让李仓见证,结果一到那儿,他就用锤子往李仓头上猛砸,然后又让我们分尸,一人带回去一块!”

    李粮哽咽道:“我想拦的,可他说你二弟要是不死,咱们就得死,我没办法,李水全他们也拦着我。”

    黎旭开始问细节:“你帮着分尸了吗?都谁动手了?”

    “都动手了,这是魏学明的规矩,必须一人砍下一块,带走一块!”

    外边突然哐当一声,好像椅子倒了,有人惊慌喊道:“老太太,您没事吧。”

    顾平安赶紧出去看,李粮妈晕了,差点摔在地上,还好有民警扶住了。

    她过去查看:“好像休克了,赶紧送医院吧。”

    李粮听到动静,就愣了,反应过来就想往外走,被黎旭按回椅子上,“坐好,你妈不会有事。”

    李粮呆呆看着门外:“我妈居然在外边?为什么让她听?为什么!你们太残忍了,你们这些警察真没人性!”

    刚进门的顾平安都气笑了:“我们没人性?你把你弟弟分尸喂了猪,把你妈气晕了,你居然好意思说我们没人性?你妈想知道真相,她半夜守在猪圈边上,恨不得爬进去用手挖,她就想看看有没有她二儿子和小儿子的踪影!李粮,你一开始就说过你是抱着一命换一命的心去找魏学明,既然你死都不怕,怎么不敢反抗呢?一开始报警抓的只有你一个,李仓要去魏学明那里工作时,你怎么不知道说实话?李仓被骗去防空洞,你明明可以劝他先保守秘密,等安全了再另作打算,你看着魏学明杀了李仓,还跟着一起分尸,到底是谁没人性?”

    李粮冷笑:“好,是我没人性,是我害死了我二弟跟幺弟,还险些气死我妈!我该死,你们赶紧枪毙我吧,别再想让我说一句话。”

    他还真就一言不发,不再配合审讯。

    黎旭跟顾平安出来后,不由吐槽道:“小顾,有时候我觉得你像个刑侦老手,不管是查案取证还是审讯,都有这种感觉,可有时候我又觉得你像个愣头青,口无遮拦。”

    他说着摊摊手:“现在你骂痛快了吧,人家不招了!”

    顾平安笑道:“我一开始也没骂他啊,这不是已经问出了关键问题吗?现在他不招自有人招。”

    黎旭也无奈笑了:“也对,跟他一起分尸的不只一个,有一个招了,其他人不可能再硬扛着。难不成这你都想到了?”

    顾平安自觉自己还算能忍,可李粮这种颠倒黑白的功力实在气人,“反正骂就骂了,他就算不招,罪行也已经板上钉钉了。”

    李水全当初威风凛凛地带着民兵团去堵派出所,现在听说在李粮家猪圈里挖出了人骨,而且已经去他家挖了,他居然哭得涕泪横流。

    “我就说我不干,非让我干,我小偷小摸的也能养活自己,哪怕就是娶个寡妇,我也算有媳妇啊。警察同志,是魏拴住这个混蛋拉我下水的,我真没想干啊!”

    他怂得快,招得也很快,魏拴住一开始只是让他去帮着分农药,后来魏学明见他们几个够机灵就让他们帮着运货卖货。

    李水全十几岁就开始小偷小摸,这种惯偷机灵着呢,躲避警察很有一套。

    他说:“魏支书教我们先送货,送完了再去偷,然后被抓进去关两天。因为是熟客,碰上警察,只要不是抓现行,他们就吓唬我们两句,不会搜身查证,也不会太关注我们去哪儿,反正我们不管去哪儿他们都以为是在踩点。”

    顾平安知道魏学明精明又胆大,但实在不知道他还玩灯下黑这一套,让惯偷当毒贩?

    “可我听说从去年开始,你们就不怎么去车站附近了,是有了固定客户吗?”

    “我们有固定交易点了,是魏支书在城里开的商店,不过用的是别人的名字,再说他当时又差点跟吴镇长闹翻,反正不敢再冒险,就不去了。”

    黎旭接着问李仓被杀的事,哪想到李水全居然说第一锤是李粮先砸的,“我们把李仓哄到防空洞后,李粮劝李仓跟着一起干,李仓骂他运毒是在害人,李粮说他帮着给农药兑水又有多光彩,李仓说起码没害人!还说干那事会断子绝孙,祖祖辈辈抬不起头来,说李粮给李家丢脸,会把老妈气死。”

    李水全叹口气:“李仓就是个傻的,都被我们围了,他还在那儿劝我们赶紧把东西毁了,以后别再干了。李粮大概想先稳住他,就说还没给人家钱,东西毁了人家肯定会找上门来,到时候大家都没命。我听出来他在吓唬李仓,也帮着说我们就干这一次,以后肯定不干了,让李仓保密,结果李仓居然劝我们去自首!他还跟李粮说他会照顾好家里。我们肯定不会去自首,李仓就要走,他说他帮我们保密,可我们都看出来了,他肯定会去报警。他自己往外走,我们互相看看,谁也没动,是李粮追上去往他后脑上砸了一锤,李仓倒了,魏支书才抢过锤子往李仓头上砸,边砸边骂他蠢货,穷命!”

    顾平安越听越无语,也不知道李粮拿起的那把锤子是不是最开始给魏学明准备的那把!

    45  ☪ 失踪的幺弟23

    ◎没发现有任何人体组织◎

    李水全说到李贵的死时, 看起来有些难过,“我跟李贵一般大,以前关系还挺好的。”

    顾平安皱眉:“你确定?说他偷鸡摸狗, 偷看大姑娘小媳妇的是不是你?”

    李水全苦着脸说:“都是说着玩的,其实那是他骂过我的话。有次我顺了他个东西,他追着我骂,说我三只手, 还说要帮我砍了多出来的那只。搞得我很没面子, 我气得跟他绝了交, 后来我看见小玉在路边摘花, 就吹了声口哨, 让她把手里的花送给我,李贵看见了,就骂我流氓!你说我能不气吗,不过再怎样我也没想杀了他,可他是个死心眼啊, 李粮说李仓去南边了,他不信,非要查。结果那天晚上魏支书让李粮带他去防空洞,说要把他也发展进来。”

    顾平安皱眉:“难不成他也跟李仓一样, 不肯同流合污,当场就说要举报你们?”

    “没有, 李贵比李仓机灵, 可自从李仓死了,魏支书随身带着枪, 他问都没问, 直接把李贵给毙了。我被叫到那儿时, 魏支书浑身是血,正拿刀砍呢,溅得墙上都是血,看着就让人肝颤。”

    李水全吸吸鼻子:“其实自从李仓死了,我跟李大强想过退出,可怎么退?魏支书就是书里写的地狱恶魔,他是不可能放我们走的,我们也怕哪天被埋进猪圈里。”

    黎旭问:“李贵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还是一人拿一块?”

    李水全点头:“对啊,还能怎样?”

    顾平安问:“魏支书只是担心李贵查李仓的死,就直接开枪把李贵杀了?李粮就那么看着?分尸的时候他动手了吗?”

    “杀李贵的时候我没在场,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也已经肢解得差不多了。魏拴住也被叫过来,他有点烦,说李家人怎么没完没了的,魏支书就说都放心,以后不会再出这种事了,因为李家剩下的都是傻子。说完魏支书还拍拍李粮的肩,说你那两兄弟根本不把你当亲人,总想举报让你坐牢,到时候他们好占了你的房。李粮脸色阴阴的,什么话也没说,还帮着分尸藏尸,我觉得他们兄弟之间可能不怎么亲吧。这要是我兄弟被枪指着,再怎么我也不可能看着他死啊,死了还用锯子往他身上招呼。这可是死无全尸啊,多大仇!”

    李水全说着说着又想哭了:“警察同志,我就是养成偷东西的毛病了,怎么也改不了!我真没想运毒,就是想混口饭吃,更没想着杀人,而且我确实也没动手啊,是他们杀了人,我就是在人死后被逼着上前补了一刀,带走了一块尸骨。我这不是杀人罪吧!”

    黎旭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有任何隐瞒,其他交给法庭来审判。”

    李水全忙道:“我肯定不瞒着,对了,我想起来了,李贵这次还多了个吴镇长!”

    顾平安怔住:“你是说吴镇长也被魏学明请来分尸?”

    “对啊,因为小玉生了孩子的事,两人闹起来了,好像这个吴镇长正想办法跟魏支书脱离关系,然后魏支书那天居然找到他宿舍,把他给诳到防空洞。他一进来,魏拴住就按照魏支书的指使把分尸用的斧子塞进他手里,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接住了斧子。然后他才看见已经认不出来的李贵!这吴镇长反应倒是挺快,马上把斧子扔了,可魏支书说那上边已经留下了他的指纹。李粮就说大半夜的一镇之长跑到这种地方还在斧子上留下指纹,解释得清吗?吴镇长就破口大骂,说魏支书把他给毁了!魏支书说大家是一条藤上的蚂蚱,李贵总盯着他们,迟早会出事,干脆杀了干净。还说现在开发区出了大案,谁也不会留意他们,李贵自己也说过要去深圳,他没了,谁也不会认真找。可吴镇长还是很生气,他也没拿尸块,不过他也没报警!反正魏支书就叫大家把心放进肚子里,他说出不了事。”

    黎旭见他停下来,就道:“接着说,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全招出来,对你有好处。”

    李水全先是摇摇头,又下意识看了眼顾平安。

    顾平安马上道:“我记得你跟李贵经常绕路从派出所门口过,4月7号那天,下着雨,你们说说笑笑从我们派出所门口过去。李水全,你怎么看也不像会干农活的人,真是去地里种田除草了吗?”

    李水全一听就更紧张了,原来这个女警察还记得,他叹口气,不敢再隐瞒:“我……我确实不怎么去田里,是魏支书交代我盯着李贵,我才装装样子,然后连着两天他都往派出所里边看,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在看你,后来又听他打听所长是不是市里派来的,我还曾经听他跟他堂弟嘟囔说也不知道这些警察是不是摆设。我就明白他怕是发现了什么,想找警察报案,我怕他找上你们,就把这事跟魏支书说了。”

    顾平安心中微叹,如果当时她能出去问问,是不是就能救下李贵了?

    李水全哭丧着脸说:“警察同志,这是不是说李贵的死我也有点责任啊。可我真没想到魏支书直接就把人给杀了啊!我还以为他会防备着点,或者直接把李贵拉拢过来,可他居然让李粮把李贵叫来杀了!我是真被他吓到了,要不也不可能带着人去派出所抢人啊!”

    黎旭疑惑道:“你带人去派出所时魏支书已经被抓了,是谁指使你的?”

    “李粮啊!他说派出所就那么几个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多带点人去抗议,可能你们就把人放了。他还说他会咬死了李仓跟李贵都去南边了,面粉我们就过了一下手,又没留下证据,只有办私厂的事,有吴镇长帮着周旋,罚点钱也就算了。”

    李水全看起来确实全招了,但他说完了居然还是很紧张,是怕会摊上杀人罪吗?顾平安又诈了两次,见李水全确实没别的可招,才跟黎旭出来。

    魏拴住和李大强的供述跟李水全的差不多,李大强后悔地哐哐往桌上撞,魏拴住到底是魏支书的侄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还说都是李仓跟李贵自找的,有赚钱门路不干,非要找死。

    老杆子听见他们都招了,居然怒声骂起来:“妈的,魏学明这老小子不是说大家捆在一起,谁也不会掉链子吗?”

    顾平安问:“你一开始就知道魏支书做毒品生意,既然你想把小玉嫁给李仓,为什么要把准女婿带进去。”

    “我只叫他在药厂帮着搬货,想让他赚点钱,让我家小玉过得舒服点。哪想到他知道小玉怀孕后,跑去找魏学明!怀孕怎么了?我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要是没点毛病,怎么可能嫁给他那种穷鬼!他不乐意,乐意的多着呢,他就是活该!”

    顾平安发现这案子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可恶,她挑眉问:“所以你跟你媳妇都乐意让小玉给吴镇长当情妇?”

    “什么情不情妇?要没吴镇长,那个混蛋老师能被开除吗?反正小玉已经被糟蹋了,也不是姑娘身子,魏学明给吴镇长分的钱都给小玉了,我给她攒下来,以后找个人好好过日子,人嘛,都是笑贫不笑娼,有了钱谁能说她什么?”

    顾平安冷哼一声:“做为父亲,你女儿被人欺负了,你却伙同魏支书把她当礼物又送到别人床上去,让她受到二次伤害。小玉说她确实疯过,你看着你女儿疯疯癫癫的,还要时不时地被吴镇长欺辱,想的却是能赚钱?你是把你女儿论斤卖了吗?”

    老杆子避开她嘲讽的眼神,“本资源由蔻蔻群一乌尔而七五二八一整理我有什么办法?魏学明领着小玉说去找吴镇长做主,让我等着,后来他又说吴镇长把小玉带走了,我就急着要找小玉,结果在招待所里找见了,俩人在床上都光着身子,我当时就明白了。魏学明说了很多话,他说人家带着女儿来求父母官主持公道,您怎么把孩子给欺负了,吴镇长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悔的,反正哭得不行,还说他喝多了。”

    黎旭无奈道:“那你就妥协了?为什么不报警?”

    “那可是镇长!报警有用吗?”

    顾平安叹口气:“一个镇长你们就……”

    老杆子打断她的话:“我们镇上那时候还没派出所呢,电话都是刚装上,还在魏支书家里,你说我上哪儿报警去?再说平时都是村支部管事,魏学明跟我说他会处理好,肯定不让小玉受委屈。”

    顾平安怒道:“那你们就任由小玉给吴镇长当情妇?谁问过她同不同意?”

    “魏学明说吴镇长来给小玉道歉,我就让他们单独见了,谁知道怎么说的,反正小玉就呆呆的,没什么反应。我跟孩子妈怕闹大了,孩子嫁不出去,只能听魏学明摆布,魏学明还给我找了个轻省又能赚大钱的活儿。我想着多赚点钱,再带小玉离开新合村,反正吴镇长也不常来,怎么就不能受点委屈?”

    “你管这叫受点委屈?”顾平安真恨不得给他两拳,“老杆子,你不是早就盖了新院子,根本没打算带小玉走吧。”

    “新院子是盖给别人看的,哪怕我们走了,在老家也得盖处新房啊。”

    顾平安皱眉:“看来你们赚的可真不少,在哪儿买了房?现在农村户口想迁移到别处,不容易吧。”

    老杆子一愣,忙摆手:“没买房,我就是想多赚点钱,带小玉去城里打工,到时候也没人认识我们,谁也不会说闲话。”

    顾平安叹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钱把女儿给卖了!还要找这么多理由!”

    老杆子怒道:“我没有,当时小玉已经半疯了,我得顾着这个家,小玉还有弟弟,总不能跟李粮家一样,一个个被埋进猪圈里吧,我不敢得罪魏学明,只能让小玉忍着!我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卖女儿。”

    顾平安:“那还是卖了。”

    黎旭用胳膊肘捅捅她,既然都招了,就没必要戳心了。

    他俩出门后,审讯室里传出老杆子的低泣声。

    顾平安本想先去询问一下新合村的搜查进展,顺便把案情整理一下,喝点水再去审魏学明,可听见这压抑的哭声,她立马怒火中烧。

    “黎队,咱们去会会这位村霸吧!罪魁祸首就是他!”

    黎旭没她那么急,“等我先问一下市局那边找到魏东柱没有。”

    魏东柱出差了,市局的人说已经给那边打了电话,请求协助。

    顾平安道:“确实得找到他,魏学明跟李粮杀的第一个人是魏东柱的同学,这个魏东柱肯定也是知情者,甚至可能是他把魏学明引到这条路上来的。”

    “没错,魏学明再能耐也只是一个小村的村支书,毒贩除了藏匿,一般不会到农村来卖货。魏东柱在大厂工作,还总是出差住宾馆,接触到毒品的可能性更大。”

    黎旭说完指指最后一个审讯室的门:“走吧,咱们去问问他。”

    魏学明正坐在那儿打盹,黎旭敲敲桌子:“魏支书,你还睡得着?心理素质可真好!”

    “我都被你们抓了,还能怎么办?该吃吃该睡睡吧,我相信政府相信各位同志,该怎么判怎么判,我认罪伏法。”

    顾平安把证物袋放到桌上:“真的?杀人分尸罪也认?”

    魏学明立马坐直了,他盯着袋子里的骨头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在说什么?杀人分尸?你们看看我像这种人吗?开什么玩笑!警察同志,我相信你们能秉公办案,可不能为了立功就编造出骇人听闻的案子来,到时候不但立不了功还收不了场,何苦呢?”

    顾平安乐道:“魏学明,你还真是好眼力,一眼看出我想立功,然后让小玉把我骗到山上活埋。现在证据确凿,你还要说我们为了立功编造?”

    黎旭把证物袋推过去:“这些东西是在李粮家发现的,也是能编造出来的?”

    顾平安道:“魏学明,其他人都已经招了,你怎么杀了郭鹏,怎么……”

    “郭鹏不是我杀的,是李粮干的啊!”魏学明马上跳脚。

    “哦?原来是李粮杀的?你看,你要不说,我们只能听他们的。”

    黎旭见顾平安说得一本正经,不由嘴角轻挑,配合道:“李粮跟郭鹏并不认识,他为什么要杀郭鹏?”

    魏学明发现自己不经意间被套了话,他瞪了顾平安一眼,不由紧张起来。

    他想往回圆,可并不知道李粮都招了什么,其他人是不是也全招了。

    “既然别人都招了,那你们就照他们说的办吧,为什么要来问我?”

    黎旭道:“因为你儿子是郭鹏的同学啊,郭鹏就算不是你杀的,是你分的尸吧,也是你决定把尸块喂猪,对不对?”

    魏学明紧张地咽了口吐沫,他们居然真的全招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去我家翻翻看,我家猪圈里干干净净,绝对找不出尸块,什么杀人分尸,就靠着他们的几句胡话,你们就胡乱断案吗?我要上诉!我要找最高人民法院给我断案。”

    顾平安不由嘲讽道:“哟,你还知道最高人民法院呢?人家没那个空管你的案子。再说现在是案情调查阶段,还没往法院送审呢,你急什么?村霸做久了,觉得自己谁都能指挥了是吗?像你这种小肚鸡肠又凶残成性的人居然当选村支书,真是新合村的悲哀。你的所有罪行都有人揭发,现在你最好的选择就是招供,一五一十把所有经过全说出来,争取宽大处理。”

    魏学明知道自己再怎么招也不可能被宽大处理,根本不配合。而他家猪圈里居然也没发现有任何人体组织。

    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田所长见审讯告一段落,就过来喊他们去会议室开会,顺便把饭吃了。

    开发区食堂的菜种类少,但胜在量多,味道也好,一荤一素半盘子米饭,会议桌中间还放着一大托盘肉包子,米饭吃不饱的可以再吃点包子。

    顾平安先喝了半杯子水,才坐下吃饭。

    她边吃边讨论案情:“我倒是不意外魏学明家猪圈里没有尸块。每次都是别人拿一块,剩下的他自己处理,他们杀的三个人都是身高一米七五往上的成年人,留给他的残尸可不小,而且没人拿走头颅,他不太可能把这些残尸也像李粮一样喂猪!”

    黎旭表示赞同:“没错,他逼别人一起分尸,甚至拿走尸块,只是为了把他们绑得更紧。至于这些残尸,他一定有更好的办法毁尸灭迹。”

    贺队听见猪圈跟残尸,一口肉包子噎在喉中,突然有点反胃,他喝了点水把包子顺下去,跟两人道:“黎队,小顾,咱能先把饭吃了再说这案子吗?”

    46  ☪ 失踪的幺弟24

    ◎商品房◎

    等吃完饭, 新合村派出所那边也传来消息,这几个嫌犯,除了魏学明家, 其他几家猪圈里都发现了人体组织,或多或少。

    只是魏拴住还没找到,他去豫南市出差,那边警方说他跟同事分开, 在一家小旅馆住了一晚就走了, 不知所踪, 而旅馆的人说他用旅馆的电话给家里报过平安。

    顾平安说:“魏学明家里有电话, 可能魏拴住在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感觉到了危险, 也或者是魏学明提醒他可能会被查,叫他先躲起来。”

    贺队长皱眉道:“这个魏学明也不知是聪明还是傻,本来没人发现他们这些烂事,就是李贵也只是怀疑,他怎么上去就把人给杀了?要不是为了找李贵, 也不可能查出他们在贩毒。”

    黎旭说:“嚣张惯了的人,怎么会想那么多,他可能以为有吴镇长罩着就能只手遮天了。”

    吴镇长面对李水全他们的指控,脸都白了, 也不再挣扎:“其实我都不知道那天我跟小玉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我醒过来就光着身子, 反正已经被人拿住了把柄, 我觉得有点亏,所以后来魏学明又帮我安排见小玉, 我就半推半就的去了!魏学明这个混蛋还跟我说小玉很喜欢我, 觉得我是文化人, 跟村里人不一样。还说小玉把我当恩人,因为我帮她处理了那个禽兽老师!现在想想我跟那个老师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能说出这种话,顾平安觉得吴镇长显然早就后悔了,只是上了贼船就再难下来。不过可能也是证据确凿,他没法耍赖了,才开始剖析自己吧。

    只听他苦笑道:“我当时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怪我没把持住,怪我底线不牢固!我没什么好狡辩的,做为干部能让别人把我灌醉,甚至心生贪念,长期和被欺凌的女孩保持不正当关系,我不配当这个镇长。”

    顾平安问他孩子的事,他叹口气:“我知道这孩子只要一生下来就是一辈子的把柄,我不让小玉生,可魏学明让小玉躲出去了,我也没法追去逼着她打胎啊。我听魏学明说过李仓,还以为他们会把小玉嫁给李仓,帮我养着那个孩子。哪想到李仓跑了,魏学明把小玉生的孩子送走了,他说送到好人家去了,也在市里,让我放心,他会照顾好孩子,其实我知道孩子只是他抓在手里的一枚棋子。”

    “你不知道李仓死了?”顾平安问。

    “不知道!我跟魏学明并不亲近,只是帮他截留那些举报信,有时候帮他处理一些事。我当时很生气,就冷着他,以为他会把这件事处理好,哪想到他居然把孩子送去了临市的孤儿院里,每个月会找人过去看看孩子。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毕竟也是我的骨肉,我怎么能让他在孤儿院长大。实在没办法,我就找省城的同学帮忙联系了国外的收养家庭,把孩子送去国外了。”

    黎旭:“魏学明没拦着?”

    “这种收养家庭会给孤儿院捐一笔钱,孤儿院就瞒着魏学明办了手续,有老外来,一堆人盯着,甚至还有媒体过来采访,魏学明也不敢硬拦啊,因为他说不清这孩子是谁的,孤儿院的孩子,他凭什么拦着?”

    吴镇长说着长叹一声:“我自以为快要摆脱他了,只等着找个机会跟小玉好好谈谈,那姑娘偶尔犯疯病,但并不傻,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但我们都受制于魏学明,我就想跟她商量一下怎么彻底摆脱他。哪想到他居然丧心病狂,把李贵给杀了,还骗我留下指纹当同谋!”

    顾平安问:“你什么时候送孩子走的?”

    “年前送走的!我还偷偷去看了那对外国夫妇,俩人看着都很和善,总比在孤儿院无父无母长大强。”

    黎旭让吴镇长把收受的贿赂一笔笔写出来,吴镇长却说都让魏学明转交给了小玉,“我突然多出来不明财产,纪委会查,我老婆也肯定会疑神疑鬼,干脆就给了小玉,她跟我一场,这是我唯一能给她的。”

    吴镇长看起来是真把小玉当情妇了,还挺有感情,询问小玉有没有牵扯到杀人案里,说她只是个可怜孩子。

    出了审讯室,顾平安说:“魏学明会枪杀李贵,是不是怕吴镇长跳船,他就赶紧制造个杀人现场,就为了把吴镇长也变成杀人同谋?”

    黎旭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他护着小玉生了孩子,又安顿到临市,还以为从此以后吴镇长只要在任上就能受他摆布,哪想到吴镇长金蝉脱壳,把孩子送出国了,魏学明肯定要再想个法子把他套牢!”

    两人正说着,贺队长匆匆过来:“黎队,市局那边打电话过来,他们找到魏学明开的商店了,跟你们刑侦队正在查的贩毒案有关!”

    顾平安愣住,果然跟郑医生的案子有关?

    邹卓跟小郭很快赶到开发区这边。

    邹卓说:“一开始我们以为毒贩以商店做掩护,跟散户交易。哪想到这商店的店主居然是魏学明的姘头。”

    他把照片贴到案情板上:“李月英,三十七岁,新合村人,单身带一男孩。她什么都不肯说,不过她儿子很恨魏学明,甚至怀疑魏学明杀了他亲爸,这孩子就把知道的全说了。李月英不碰毒品,但新合村的人经常去商店放点东西,然后会有人来取,在综合性商店里,交钱取货,没人会觉得奇怪。”

    小郭说:“我们抓到了几个散户,据他们说货卖得越来越贵,还有人觉得不纯,但苦于没有别的货源。”

    顾平安不由道:“怪不得郑医生想自己做点替代品。”

    谁也没想到这两个案子还有关联,只能并案处理,而魏学明居然还一口咬定他只是开私厂。

    “那商店在月英名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偶尔去她那儿一趟,说我伤风败俗我认,别的可别想诬陷给我!我也没雇佣李水全他们,我怎么知道他们去哪儿拿的什么东西,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放到月英的商店里?说我杀人更是胡说八道!”

    魏学明确实心理素质够好,这么多人指认他,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他只干过给农药兑水的事。

    他媳妇是一问三不知,而且她是真不知道魏学明是怎么操作的。

    怎么说呢,顾平安觉得魏学明媳妇有点伪善,她好像很善良,对谁都很好,却不在意丈夫对别人的恶。她好像很干净,从来不赚昧心钱,也不知道丈夫在外边都干了什么,但家里的大彩电和摩托车怎么买的却不闻不问。

    魏学明嫁到外村的两个女儿就更不知道父亲贩毒的事了,唯一知情的魏拴住跑了。

    李月英只会哭:“我以为他给我开店是心疼我,李水全过来放东西,我是知道的,就放在烟柜下边的隔层里,一小袋一小袋的。有人过来买,我就指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拿,钱放到柜台上,李水全跟魏拴住隔两天来取一次钱。我也知道这玩意不让卖,但我不知道危害这么大,更不知道要判死刑,我要死了,我家小凯可怎么办啊?他才上初中!我什么也没碰也要判死刑吗?”

    顾平安还以为审讯她的人吓唬她会判死刑,哪想到是她儿子小凯跟她说的。

    小凯看起来很机灵,圆脸平头,眼睛不大但很有神。

    顾平安问他为什么说魏学明杀了他亲爸。

    “因为他心虚!我爸是跟我妈闹离婚的时候跑去铁路上卧轨自杀了,可我爸前一天还跟我说要带我去钓鱼,怎么可能寻死呢?我爸死了以后,姓魏的就经常来我家找我妈。那天他在我家吃饭,我想膈应他,就让我妈带我去给我爸扫墓,他脸色立马变了!”

    黎旭皱眉:“就因为他脸色变了,你就觉得他杀了你爸?”

    “反正肯定跟他有关系!”孩子倔强地说。

    顾平安倒是觉得可以查一查,“魏学明看起来像是有暴力倾向,人都倒了他还又骂又砸,枪杀后还要分尸砍得自己满身是血!”

    黎旭叹口气:“也对,再去审审他。”

    现在案情基本明了,只差找到魏东柱还有魏学明自己处理的那些残尸,如果魏学明手上有别的命案,肯定也要查清楚。

    魏学明一听就气地拍桌,“这混小子是不是傻啊,我才是他老子,他妈跟他说过,可他不信,还说跟我长得一点也不像。他那便宜老子就是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受了刺激才跑去自杀,他说带小凯去钓鱼,其实是想着把小凯弄死,这是他自己跟月英说的,他说他下不了手,也不想离婚!月英问他到底想怎样,他就跑了,后来警察来通知月英,说人死在了铁轨上。”

    魏学明越说越气:“你们可以去问月英,也可以去找当时处理尸体的警察,我当时是在市里住,可没去过月英家,更没杀小凯那便宜爸!你们要说是我把那瘪三气死的,我认,但我绝对没杀人!”

    黎旭本来也不抱希望,魏学明这人不只凶残,还很谨慎,就算真是他杀的,既然选择了制造卧轨现场,他就不可能留下把柄。

    顾平安却追问道:“你在市里干什么?”

    魏学明一愣:“我……买东西啊,市里一天一个样,我就是去转转不行吗?”

    “如果你只是转转,应该会说你去过市里,可你说你就在市里住!当时李月英丈夫还在,你肯定不是住在她家,那你住在哪儿?宾馆吗?”

    魏学明可算知道什么叫言多必失了,他皱眉道:“我就是那么一说,我卖农药赚了钱,偶尔也会去城里住两天宾馆,享享福嘛,不行吗?”

    “哪个宾馆?一个人住的吗?”

    魏学明不肯说了,“我说警察同志,你们问这些干什么?说我杀人就拿出证据来,别空口白牙。”

    再问什么,他也不肯说了,还叫嚣着要证据。

    李月英也说了丈夫去世的经过,跟魏学明说得吻合,“他逮住我跟魏学明在一块了,还发现小凯跟魏学明长得像,我干脆就承认了。我说过不下去就离,他又不肯离,那人很老实,他是真把小凯当亲生的。他自杀那天哭着跟我说,他受不了了。还说他本想把小凯带出去杀了出气,可他下不去手,我吓坏了,骂了他几句,还要带着孩子走,他就把门一摔出去了,下午的时候警察过来说他卧轨自杀了。肯定跟老魏没关系啊,他这人本来就心眼小,养了这么大的儿子不是亲生的,肯定受不了啊。”

    顾平安问她:“魏学明不来你这儿的时候,都住在哪儿?”

    李月英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给我买了门脸做商店,还说再给孩子买套房子,这不还没买呢吗?”

    出了审讯室,顾平安问黎旭:“市里有商品房吗?”

    黎旭还真不知道,倒是小郭说:“有!我记得好像叫鑫隆小区,还在电视上打过广告,说每间房都有卫生间能洗澡能上厕所,集中供暖,反正说得挺好。当时我爸还说哪家单位不分房啊,谁会花钱自己买这种房子。”

    顾平安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不分工作也不分房了,但既然有商品房肯定就有人买啊。

    “黎队,能不能联系房产商查一下购房名单?毒品可是暴利行业,他们这几家都没有大量存款,家里也没有藏多少现金,盖村里那种房子也花不了多少钱,钱都去哪儿了?”

    47  ☪ 失踪的幺弟25

    ◎又多出一个◎

    在会议室的各位都有公职, 也都是单位分房,谁也没有买房的意识,听到顾平安说商品房, 都有些奇怪。

    贺队长笑道:“小顾,你怎么会想到查商品房?”

    “魏学明说他在市里住着,可住在哪儿却不肯多说。老杆子说赚了钱就带小玉离开,村里的房是盖给村里人看的, 我问他想搬去哪儿, 他又不肯说。还有李粮, 既然已经跟魏学明上了一条船, 怎么可能连一块宅基地都没分到, 新合村也不只防空洞那一块空地啊,在别处分一块没有吗?居然要挤在自家院子里盖了那两间砖瓦房,是不是他已经有更好的选择了?总之我觉得他们还是有保留,反正也不急,查一下吧。”

    田所长和贺队长想分析一下魏学明的藏尸地, 黎旭正安排部署要找魏东柱,谁也没想到顾平安的调查方向居然是查他们在市里有没有买房。

    不过既然她提出来了,大家也都没反驳,黎旭干脆让她带上小郭去查。

    小郭不免抱怨, “他们的生意其实不算大吧,不是说魏学明不想扩张生意, 还为此杀了人吗?再说他们只是把纯度高的货掺上东西卖, 能赚得来买房的钱?”

    顾平安道:“此一时彼一时,李月英说李水全两天去取一次钱, 说明他们一年可不止干几票啊。再说现在的商品房应该很便宜, 他们这种暴力行业怎么可能买不起?”

    “现在便宜?什么时候贵啊?”小郭调侃。

    顾平安呵了一声, 没回答,旁边有人说,“好像现在是四百块一平米吧,这叫便宜?”

    这价格顾平安都想回家撺掇老爸赶紧买几栋位置好的,以后拎着钥匙当包租婆。

    她干脆跟小郭说:“你如果不想去,就去跟黎队说,我自己去查,别罗里吧嗦的。”

    小郭上次被田副队调侃后,面对顾平安还有点不自在,被她怼了几句,这才舒服了。

    他都有点鄙视自己,这叫什么毛病!

    “我没说不想去,就是让你别抱太大希望!城里人都没有买商品房的想法,村里人上哪儿知道去?”

    “你不是说了吗,有电视广告,魏学明家的彩电比我家的都大,他能看不见?”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开车从开发区回了豫东市。

    鑫隆小区并不是唯一的商品房,从公园路过时,他们还看到另一处工地,看那楼体应该也是商品楼。不过只有鑫隆小区已经开售,甚至有人入住了。

    到售楼处后,他们发现这楼盘已经卖得七七八八了,小郭都有些诧异,“居然真能卖出去。”

    顾平安知道以后商品房是大势所趋,而且价格是坐着电梯往上涨,于是劝他:“有钱的话你也买一套吧,肯定亏不了。”

    “闲得我啊?市局正盖新楼呢,你不知道?我就算这批分不到,下一批肯定能排上。”

    顾平安只是随口劝一句,也不多说,他们已经电联了这边的主管,对方无奈道:“太多了,我们小区一共有一千八百户,卖出去一千一百五十六户,已经入住的也有近一千户了。警察同志,你们有没有他们购房的具体时间?”

    “跨度有点长,87年到现在!”顾平安道。

    那位主管就笑起来:“我们小区88年底才开始出售。”

    小郭说:“那不更好查了吗?所有售出的全查一遍,也才一千多个人名。”

    说得轻松,但他们这儿都是购房合同副本,需要一个个翻找,顾平安再次怀念起电脑上的数据库,想查什么一搜就有。

    小郭又联系了几位民警帮着找,那位主管也把员工喊来几位,人多力量大,一人负责一部分,顾平安又把魏学明李粮和他们家人的名字写在主管找来的一块小黑板上。

    这些购房合同都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顾平安查的那部分是最早的购房者,她手很快,扫一眼不是就往后翻,快翻完时,她有些失望,甚至怀疑魏学明用了其他人的名字。

    就像他用李月英的身份开商店一样。

    等翻到最后几页时,她心中一松,倒数第三份购房合同上赫然写着魏东柱的名字!

    旁边的民警也找出一份:“郝妹花!新合村人!”

    顾平安怔住,郝妹花就是李粮妈!

    其他人也陆续找到了,李水全,李大强和魏拴住都是给自己买的,李粮家两套房子,一套在李粮妈名下,一套在他自己名下。老杆子家也是两套,儿女各一套。

    不知为什么,顾平安心里突然替小玉短暂地欣喜了一瞬,如果小玉知道她爸给她买了房子,应该会很高兴吧。

    那女孩知道自己被老爸卖了,为了家里人,为了老爸给她画的饼,她一直忍着。别管老杆子对女儿如何,起码这饼是真的,小玉哪怕住不上这房子,也能得到些许安慰吧。

    魏学明家的房子可就多了,他跟他媳妇一人一套,两个女儿一人一套,魏东柱自己两套,其中有三套在同一栋同一层。

    小郭看着这些购房合同,对顾平安佩服万分:“居然又让你猜着了!这么贵的房子,他们买这么多,我的妈啊,这是有多赚钱?”

    顾平安把那些合同按照购买顺序排列起来,第一个买房的是魏东柱,只是时间有点长了,不知道是他自己来买的,还是魏学明帮他买的。

    主管解释道:“只要拿着户口本和身份证就行,确实不会核对是不是本人,毕竟买房是好事嘛,谁会把房子买到不相干的人名下。”

    顾平安知道现在房产市场还没有规范,倒也没有苛责。

    “这些房子都有人入住吗?”

    售楼部有平面图,上边标着哪些入住了,主管带着他们过去查,发现只有连着的那三套中间一户有人入住,这户的户主是魏东柱。

    早期的物业更不靠谱,被喊来后,支支吾吾地也说不清这户有几个人,更不知道都什么时候来住过。

    顾平安突然想到魏东柱,这些空房子可是最好的藏匿地点,不过魏东柱如果知道案发了,应该不敢回豫东吧?

    “先带我们过去看看吧。”

    物业为难道:“中间这一户人家装修过了,我们没钥匙啊。”

    敲门里边没人应声,顾平安本想施展一下自己的撬锁技术,小郭借了人家电话给市局打过去,这案子虽然没在市局查,但过去支援的人不少,局长一直关注着,马上给批了搜查令。

    不多时,田副队带着搜查令赶来,看见顾平安,他不由叹道:“小顾,真没想到我们忙活半天,被你们截了胡!一开始不是说失踪案吗?”

    顾平安摊摊手:“谁也没想到啊,我还以为只是简单的仇杀。”

    田副队十分唏嘘:“你说这村支书不带着村民致富,居然开始带头贩毒了!真是世风日下!”

    有了搜查令,物业很快打开了房门,两室一厅的房子,里边只简单装修过。两间卧室里各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东边卧室床上铺着被褥。被子还是像新合村人习惯的那样叠了几折压在床头。

    厨房里有简单的锅灶,都有用过的痕迹,橱柜里还有些酱油醋这些调料,显然有人在这里住过。

    小郭先去了厨房,他四处看看:“这几天应该没人做过饭。我还怕魏学明的儿子躲在这里。”

    田副队打开衣柜检查,顾平安进了东边的卧室,想看一下床上床下有没有可疑的东西。

    床上没有床垫,只有一个厚实的褥子,她把褥子掀起来,发现这张床是有暗格的,可以储存用不着的衣物和被褥。

    顾平安打开其中一个暗格,里边空空如也,她不死心,一个个掀开,只最里边那格子里有东西。

    是个不小的塑料袋,看着像化肥袋的内膜,袋子里边装着一摞摞的报纸。

    她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里边估计是钱,于是把床格子用小手电支起来,打开袋子拿起其中一摞。

    田副队检查完柜子走过来,看见她手里的东西,不由愣住:“不会是赃款吧!”

    顾平安把那叠百元大钞露出来:“还能有什么!他总不能把残尸放在自己床底下吧。”

    袋子里满满当当都是百元大钞,把物业都惊呆了,“这家是江洋大盗啊?”

    顾平安忍不住说:“比江洋大盗可坏多了。”

    正说着,外边突然有物业的人喊:“干什么的?在那儿缩头缩脑?警察办案呢,离远点。”

    听不见对方回答,那物业又喊:“外边都贴着楼号呢,还能走错了?”

    顾平安刚把那袋子钱从里边提出来,听见动静,她心中一动,忙扔给田副队,匆匆往外走。

    她一边往外走,还一边跟外边的人喊:“别管是谁,先把人拦住。”

    外边那位惊讶地喊起来:“咦,怎么跑起来了?”

    顾平安加快脚步,招呼门口守着的民警:“抓住刚才那个人。”

    那人只在楼梯口探了下头,见有警察在,马上缩回去,物业问他,他说走错了,掉头就往下走。

    然后顾平安在屋里一喊,就听见楼梯间传来咚咚咚的跑步声,显然那人慌了正往下跑呢。

    民警比顾平安先追的,但顾平安懒得跑楼梯,一个跃身直接顺着楼梯扶手往下滑,把物业的人惊得张大了嘴,还以为这小姑娘是文职,看着年纪也不大,怎么比警匪片里演的还飒爽?

    顾平安也不是耍帅,她边追嘴里还试探着喊了一声:“魏东柱!跑也没用!就等你呢!”

    然后大家听到啪叽一声,魏东柱不知道磕到哪儿了,在楼梯拐角处摔了个大马趴。

    顾平安也已经追了上来,拎起他脖领子按在墙上,“跑什么呢?这不是你家吗?”

    魏东柱比他爸可怂多了,被顾平安反按着胳膊,脸贴在墙上,他居然呜呜哭起来,“我……我腿摔断了!”

    顾平安检查一番,发现他只是膝盖磕破点皮,裤子擦破了,“放心,腿没断!你跟你爸可一点也不像啊。”

    “我爸……我爸被你们抓了?我什么也不知道啊,警察同志,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小郭跟田副队这时才赶过来,小郭把人铐上,田副队没好气地说:“什么也不知道你跑什么?好好出你的差啊!”

    一听这话,魏东柱眼泪更是滂沱,顾平安都给看无语了,这还没审呢,就哭成这样。

    她忍不住说:“哭有什么用?敢回来拿钱,胆子不小啊,现在又装什么怂?”

    田副队想先把魏东柱和那包钱带回市局去,顾平安却想在这儿审一下魏东柱,顺便把其他房子都查一遍。

    可魏东柱这状况,什么也问不出来,他甚至还说:“我爸说了,被抓了什么也不能说,反正你们也没证据。”

    别说田副队,就是围观的物业和管理人员都听呆了,这是憨啊还是吓坏了?

    顾平安一开始还以为魏东柱是主谋,现在看他这怂样儿真不像装出来的,难道他也是魏学明的傀儡?

    “除了这套房子,你们这一伙买的其他房子有人入住吗?”

    “没有吧!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吴镇长有没有买房?”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我腿疼!”

    田副队跟顾平安互换个眼神,两人都发现魏东柱不是真的憨,他是装出来的!

    “田副队,那你先把他带回去吧,他说不说也不要紧,反正他爸跟新合村那一伙人都已经招了。”

    顾平安说完,果然见魏东柱闭了闭眼,像是受不了打击一样。

    田副队把人和钱先带回去,再叫人拿相机和取证工具过来,顾平安留了两个民警守着现场,她把旁边的两套房查过,没什么发现,就招呼小郭:“走吧,咱们把其他房子都转一遍。”

    小郭连忙跟上,出了门才觉得不对劲,顾平安刚才的语气跟手势怎么跟黎队那么像呢?难不成她在模仿黎队?

    她身上背着处分,刚调回市局,模仿队长有什么用?还是说这小丫头喜欢上黎队了?才会模仿他?

    小郭胡思乱想,莫名有些酸。

    顾平安可没模仿谁,自然猜不到小郭的心思,“累了?坚持一下,争取天黑前把这些房子转完。”

    更像了!

    小郭哼了一声:“你都不累,我怎么可能累?”

    顾平安感觉这才对嘛,反正她跟小郭一开始就是怼来怼去。

    刚才那三套,两套是魏东柱的,一套是魏学明媳妇的,隔壁一栋里是魏学明两个女儿的两套房,没挨着,面积都差不多。

    魏学明那套房子居然在小区最里边,离他家其他人都不近,而且还是楼顶的房子,顾平安觉得重点该看看这一套。

    不过隔壁那栋离得近,于是两人先去看了魏学明女儿的两套房,都还没装修,也没有家具,不可能藏匿东西。

    “走吧,去魏学明那套看看。”

    现在的商品楼没电梯,都不高,顶楼也就是六楼,物业打开门就惊呆了:“咦?已经装修过了?还装修的这么好?我们还以为没人住呢。”

    里边装修的确实很好,一水的实木家具,都是时兴的,不过漆的颜色有些重,感觉把屋里都衬的不那么亮堂了。

    小郭问物业:“你们确定没人住?”

    跟着过来的物业人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尴尬道:“其实交了钥匙,就是人家自己家了,我们也不可能总盯着。”

    顾平安对他们不抱希望,她戴上手套,“小郭,先搜一遍吧,找找脏款脏物,或者其他物证,这么好的房子,魏学明不可能不过来住。”

    小郭答应一声,又有点尴尬,他虽然受了处分,但也不是顾平安的下属,怎么这么听话呢。

    他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不会耽误工作,结果却见顾平安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小郭边问边走过来。

    顾平安正看着博古架上的四个人头骨发呆。

    她叹口气:“又多出一个!”

    48  ☪ 失踪的幺弟26

    ◎你们看见那盏灯了吗◎

    博古架又叫多宝格, 木质的架子,分成多个格层,一般是用来做室内的隔断, 上边放些玉器瓷器或是别的摆件。

    魏学明家的博古架紧靠着墙,可能是当书架用了,左边放着一摞子书,右边是几瓶酒, 最顺手的那个位置还放着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博古架最中间一排放着四个人头骨, 干干净净, 完完整整!

    小郭也惊呆了, “小顾, 这是什么情况?”

    顾平安正翻那摞子书,居然都是邪书禁书,什么用人骨做法器,传说中的人皮鼓,人头碗, 甚至还有一本用人骨做工艺品的书。

    她叹息道:“魏学明杀人不只为了他的毒品生意,这是他的嗜好,我怀疑他是有反社会人格障碍的连环杀手。”

    “可连环杀手一般都是单独做案啊,他们不是一个团伙吗?”

    “你也说了是一般, 魏学明的嗜好很特殊,你看看这些书, 他对用人骨做东西很感兴趣。”

    小郭凑过来时, 跟着的民警也探头看了眼,不由骂道:“这不妥妥变态吗?”

    物业只看了一眼, 就吓得躲在角落里, 一边在胸前画十字, 一边念阿弥陀佛,也不知道到底在求谁保佑。

    小郭翻了翻那些书,再看那四个头骨时,突然觉得有点渗人,“这四个头骨这么完整,他怎么没做人头碗呢?这屋里不会还有别的人骨法器吧?”

    “也许他把头骨当做了战利品,才会摆在这里。”

    顾平安让那位民警帮忙通知黎旭,她跟小郭把屋里翻了一遍,还真找出来不少东西。

    一套完整的肱骨和手骨,巧妙地连接在一起,就摆在茶几旁边。手骨成莲花状朝上托举着,也不知道是当烛台还是单纯的装饰品。

    小郭看得胳膊直冒冷气,“这是变态中的变态,谁敢在自己家里摆这些东西。”

    沙发上还有个肱骨做成的如意,卧室里居然有一套完整的肋骨胸骨做成的灯罩!

    顾平安一直觉得自己见过太多变态,对任何变态行为早已经毫无波澜,可看到这个庞大又恐怖的灯罩,心里也很不舒服。

    灯罩没有底座,就是一套完全的胸骨放在地上,灯更是简单粗暴,从地上接了线,一根红色的塑料支撑,把底座跟灯炮固定在灯罩里。

    开关就在床头,顾平安走过去打开灯,跟小郭说:“你看灯是不是在心脏的位置!”

    此时下午快五点了,屋里光线本就不好,灯泡在肋骨间散发着黄光,那情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小郭捂着胸口摆手:“小顾啊,赶紧关了吧。”

    他们不只找到了已经做成工艺品的骨头,还在阳台上找到了有些残缺的骨架,左手没了,右胳膊也整个没了,看色泽和湿度,显然是刚处理好没几天。

    顾平安把裹着残骨的塑料布又盖回去,叹口气:“还好李贵妈是盲人,不用看到变成这样的小儿子。”

    “你说这是李贵?”小郭大惊,不过算算时间,也只可能是李贵了。

    顾平安道:“没错,刚才我说错了,不是多出来一个,是多出来两个。”

    还在开发区派出所的黎旭得到通知时,不由愣住:“小顾猜对了,他们真的买了商品房?”

    打电话过来的民警急着道:“黎队,重点不是买房,是骨头!小顾同志找到四个人头骨!还有一具残缺不全的骨架,就在魏学明买的房子里。”

    “五名受害者?”黎旭苦笑,又多出来两个,看来魏学明瞒着的事可真不少啊。

    挂了电话,他干脆跟田所长说:“魏东柱已经找到了,我看还是把其他人全都押回市局去审吧。”

    田所长倒没什么争功劳的心思,听说找到了他们买的商品房,残肢也在市里,自然配合,赶紧去安排车辆,还让贺队长带着人护送,顺便去市局做支援。

    黎旭专程押解魏学明。

    送他上车前,魏学明还在叫嚣:“我不就是兑了点农药吗?干什么还要去市里?警察同志,你们有这闲功夫,去查查供销社,他们经常半车半车的东西就过期了,不知道给扔哪儿去了,那才是侵吞公家的东西!我看你们就是欺软怕硬,看我是个村支书,就可着劲的欺负啊?”

    黎旭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欺软怕硬?魏支书,你是觉得自己太软,才要保存别人的骨头,天天把玩吗?”

    魏学明脸色瞬间变了,但他不是怕,更不是悔,而是惊是怒!好像在生气有人发现了他的秘密,闯入了他的变态基地。

    黎旭觉得顾平安的判断没错,这绝对是个反社会人格。

    “魏支书,我知道有些人做了却不敢当,我不逼你,路上好好想想怎么编才能圆过去。”

    魏学明冷哼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

    等到了市局,已经五点多了,连着两个大案,还有之前的贩毒案,大家行色匆匆,都在忙着。

    顾平安带着人拍照取证,鲁法医也已经从新合村带着一堆证物袋回来了,听说剩下的残肢都被魏学明搜集起来,他也惊呆了,“恋尸癖吗?”

    顾平安说:“恋骨癖吧!他肯定是在防空洞药厂那里把骨头清理干净,然后带到了他的秘密基地。你们该看看那盏落地灯,就在魏学明床头,他居然睡得着觉,反社会人格还真是可怕。”

    小郭无语道:“拜托你们别扯什么反社会人格,恋尸恋骨了,这就是变态!就是非人类!”

    黎旭瞪他一眼:“我们不能只分析案情,了解罪犯心理也很重要,你说得这叫什么话?”

    小郭忙说:“我不是针对小顾,实在是被恶心到了。”

    他说着把照片和那些书递给黎旭:“黎队,你看看,反正我觉得反社会人格就是非人类。”

    顾平安倒是挺能理解小郭的反应,谁看到这种场景都会觉得恶魔在人间。

    黎旭把照片传给别人看,问顾平安:“审过魏东柱了吗?”

    顾平安说:“他很机灵,装得很憨,其实一直在洗脱自己,他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猜到他爸在做不好的事,他妈给他打电话说有警察在查,他就吓坏了,想跑回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我看他是想回房子里拿到赃款再出逃。”

    邹卓感慨:“他们嘴还挺紧,买房的事谁也没跟村里人透漏过,甚至都没告诉其他家人,哪怕招了杀人分尸的事,也没人提一句房子。”

    顾平安道:“我猜他们一定商量过被发现后的对策,只要不把房产证放在家里,我们搜不出来,他们就能保住这部分财产。”

    田副所疑惑道:“可连他们家里人都不知道啊,他们要是判了死刑,这房子也到不了自家人手里。”

    顾平安说:“就算判了死刑也有机会跟家人告别,也可能他们安排了其他人保管房产证,等到没人查了,再交给他们家人。我觉得除了魏学明,其他人只是图财,魏学明的目的很复杂,也许他在求财过程中发现自己有特殊癖好,总之除了目前知道的郭鹏、李仓、李贵,还有两名受害者。”

    黎旭让鲁法医赶紧做尸骨的匹配,又安排大家再把这些人审一遍,他叫上顾平安去了魏学明审讯室。

    他在转运前的激将显然起到了作用,魏学明见他们连房子跟尸骨都找到了,知道大势已去,干脆也不装了。

    “没错,是我的房子,怎么了?那些人都是自找的,死就死了,死后的骨头废物利用,做些家具摆设,有什么不好的吗?能摆到我的书架上,是他们的荣幸!”

    顾平安嗤笑一声:“那不叫书架,叫博古架,也不是那么摆的。魏支书,你是被人骗了,还是根本不懂,就学着城里人瞎买?”

    黎旭知道她没有瞧不起农村人的意思,更不在意博古架怎么摆,她只为了激魏支书。

    魏学明当初能因为被李粮爸踩掉了鞋,就记恨到现在,心胸不比针尖大,很容易受激。

    果然魏支书脸上露出羞恼之意:“你才几岁,算个什么东西,吴镇长家就是这么摆的,他不比你懂吗?还有什么城里人乡下人?我在城里买房了,你买得起吗?”

    “好了不起啊,贩毒买房还这么骄傲?我确实买不起,也不需要买。可你买了房能请亲戚朋友过去做客吗?人家看到那人头骨还有那破灯架,不得鄙视你啊。”

    魏支书更气了:“什么叫破灯架?那是李仓的骨头,他不是瞧不起我吗?现在怎么样?右手被他大哥拿回去喂猪了,我看他这肋骨还不错,做了个灯,废物利用!”

    黎旭道:“所以这五个人都是因为瞧不起你才被杀的?”

    魏支书冷笑一声:“郭鹏可不是我杀的。”

    顾平安说:“可你先跟他起了冲突,李粮才闯进去,郭鹏是不是说你是废物太胆小,就算给你把货找来,你这生意也做不大。”

    “呸,谁说货是他找来的,他不过是个运货的!”

    顾平安笑道:“哦?那货是谁找来的?魏东柱?反正不可能是你。”

    “怎么不可能是我?就是我找来的!”

    “从哪儿找来的?”黎旭配合着顾平安,紧追不放。

    魏学明哼了一声:“就在市里大街上找的,我看那人鬼鬼祟祟,就问他有没有货,他说有,这不就搭上了吗?”

    顾平安一拍桌:“鬼扯!魏学明,你这都已经证据确凿了,还想保护谁?人家需要你保护吗?”

    魏学明眼神闪烁,显然心里在摇摆不定。

    黎旭道:“能让你舍己为人的只有你的亲人,是你儿子魏东柱?”

    “不是!”

    顾平安:“难不成是你两个女儿?”

    “不是!就是我自己搭上的,那人戴着帽子跟口罩,我根本不认识,想招也没法招。再说你们抓得完吗?只要能赚钱,就会有人干。”

    魏学明说完,好像怕他们接着追问毒品的事,又赶紧说:“杀人的事我认,第一回确实不是我杀的,是李粮那个愣头青把人推到墙上了,正好墙上有根钉子,你说是不是郭鹏自己倒霉?他叽叽歪歪,一会说我给他分少了,一会儿说我胆子太小,这种混蛋,死就死了。可这么大块头往哪儿扔呢?扔在防空洞肯定不行,扔海里河里又怕冲上来,拉去别的地方又没车,我就把他们叫来把尸体给分了,也没分得太彻底,一人砍一块,立个投名状,保证不会做个恶梦就去自首,也就行了。”

    虽然有专业记录人员,但顾平安还是习惯拿着自己的素描本子写写画画,她在毒品来源上重重画了个问号,又抬头问魏学明:“剩下的残尸呢?你怎么处理的?”

    “我这人爱看武侠小说,不是有什么化尸粉吗,我就想用农药试试,结果不成啊,只有一种药能把肉给溶解了,可需要的量特别大,等的时候特别长,我就把肉割吧割吧拿回去喂猪,剩下的骨头用农药泡了洗了。我其实是想弄干净再砍碎了扔掉,可干干净净的骨头摸着真舒服啊。”

    魏学明语气渐渐陶醉起来:“那种质感,比那些糊弄人的文玩核桃强多了。尤其是头骨,太美了,你可以尽情戳他眼睛,盘他的后脑,当球踢都没问题,当然了,当球踢有点可惜,这么漂亮的东西肯定要收藏起来。”

    他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描述着他对骨头的热爱,一抬眼看见顾平安和黎旭轻视的眼神,魏学明有些恼怒,“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那博物馆里还有古尸呢,医院里还有标本呢!”

    顾平安呵了一声:“对啊,你也说了,博物馆里是古尸,不是杀人分尸。医院里是标本,那是大体老师为了医学捐献自己遗体,也不是杀人盘骨头!”

    黎旭怕魏学明不肯再说他的心理过程,忙道:“魏支书,我们只是有些惊讶,你接着说,从你的角度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魏学明冷笑一声:“有什么好说的?都是他们自己撞上来的。郭鹏是自找的,李仓也是自找的,他居然要我们去自首,他不死我们就得死!那还是他死吧,到底是李粮的兄弟,大家都只往胳膊上砍,这次我把骨架也留下来了。李仓当时看我的眼神就跟你们刚才差不多,他一个穷鬼,种地赚不来钱,又不敢离家出去打工,跟着兑农药的时候怎么不说是违法的事?贩个毒就怕了?就他这样的也好意思瞧不起我?”

    顾平安就觉得这些人肯定有共通之处,连环杀手选择受害者一般很单一,都是同一类型。魏学明杀的应该是瞧不起他的人。

    魏学明眼神十分得意,“你们看见那盏灯了吗?我自己做的,我搜罗来的那些书都太无聊了,什么法器,什么头骨做碗,完整的头骨才有意思,不好看吗?”

    这变态劲,黎旭都没法配合他了。

    顾平安说:“郭鹏是李粮杀的,李仓也是李粮下的第一锤,魏学明,你很没有成就感吧,所以李贵一到,你问都不问,就直接开枪,是怕李粮又抢先吗?”

    “李仓是我杀的!李粮只是把他砸倒在地上,人是我杀的!其实当时我本想留下一具完整的尸骨研究一下,不过为了训练他们的服从性,我还是让他们分了尸带走了尸块。”

    黎旭忍不住吐槽:“服从性?看来魏支书看的书还挺杂!”

    顾平安想到多出来的那两个头骨,想到一种可能:“你不会为了得到完整的尸骨,就开始自己做案了吧!”

    49  ☪ 失踪的幺弟27

    ◎他们身后还有大鱼?◎

    魏学明还是理直气壮:“我不是说了吗?都是他们自己撞上来的, 怪得了我?”

    顾平安满眼质疑:“哦?你倒是说说他们是怎么撞上来的?”

    “那混蛋偷东西居然偷到我家去了,送上门的肥羊,我怎么可能让他走?”

    黎旭问:“他是哪里人?叫什么你知道吗?”

    “外省的, 叫于东还是余东?我也没细问,他是跟着亲戚来豫东打工,交了个女朋友,花销一大, 就动了歪心思, 跑来我家偷东西。”

    顾平安皱眉, 居然是小偷?她还以为被魏学明杀害的都是得罪过他的人, 看来魏学明跟典型的反社会人格连环杀手还不太像, 他像是一点点在摸索在学习,不过他最后怎么又用起了枪?

    凶手已经抓到了,顾平安却觉得疑点越来越多,她问:“所以你并不是直接把人杀了,你还问过这个小偷是哪里人?甚至知道他的名字。”

    魏学明突然阴恻恻地一笑:“他自己跑到我家来, 又没人发现,我肯定要好好玩一玩啊!”

    顾平安毛骨悚然,“你对他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一点点研究!我怕他喊, 只等他筋疲力尽时才跟他说说话,后来烦了就把他弄死了。你们是不知道死人有多重, 我本想拼一套完整的骨架, 可是太费事,我只留了头骨, 你们不是在房子里看到了吗?他的头形是最完美的, 漂亮吧。”

    魏学明说着又无奈叹息, “可惜你们再厉害也猜不出哪个是哪个!”

    他之前一直装得道貌岸然,现在心里的恶魔终于被释放出来,把一条人命说得轻描淡写。

    听他的意思,那小偷肯定是被他活着肢解了,就在小区他的新房子里,活生生把一个人肢解,还把头部做成骷颅展示在客厅,魏学明语气里居然有掩饰不住的骄傲……

    房间里只找到尸骨,没找到凶器,黎旭问他凶器在哪儿,魏学明却不肯说了,“你们要那玩意有什么用?反正我都招了。”

    顾平安挑眉:“那你留着那玩意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你以为自己还能出监狱?还是等着投胎转世回来接着当你的屠夫?”

    魏学明冷哼一声,就是不肯说凶器在哪儿,大概他的秘密基地被发现,已经够恼火了,想要保留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顾平安干脆接着问:“除了于东,还有谁?”

    “还有一个凤城区的小伙子,叫蔡志勇,这浑小子从我身边路过,胳膊碰到我了,居然还敢骂我,我能放过他吗?不过这人不好骗,我费了老大劲才把他弄到我家!”

    顾平安皱眉:“他不好骗,那谁好骗呢?于东真是小偷吗?”

    魏学明愣了下,眼中戾气更重:“顾平安,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死丫头,一个小警察,整天嘚瑟什么?立多少功能给你发房子?能让你当领导?可别哪天还没领赏呢,先丢了命!”

    黎旭拍桌:“魏学明,你在市局威胁恐吓警察?”

    “我说的是大实话,什么时候威胁恐吓了?再说我就算老老实实的,你们能放过我吗?”魏学明语气十分不屑。

    顾平安不由嘲道:“魏学明,你老实的起来吗?本就不是老实人,可又狠不起来,连自己的内心都不敢正视,还装出一副又狠又拽的样子给谁看?你想告诉我们,被你杀害的人都是他们自己的错!他们得罪你,跑到你家偷东西,不够礼貌,所以你才杀了他们!你就不能大大方方承认你想杀人吗?”

    黎旭很配合她:“是啊,真是又怂又坏,在连环杀手里也是下等的,一般连环杀手被抓很少狡辩,更不会掩饰,他们表达欲很强,是真正的强者。”

    魏学明知道这两个年轻警察在激自己,可他还是忍不住生气,他不是强者谁是强者?那些叫都叫不出来的肥羊吗?

    “有什么不敢说的!没错,于东不是小偷,他也是被我骗来的,那也是他自找的。妈的,我在垃圾桶扔东西时,被他当乞丐了,把手里拎着的几块烧饼扔给我!我就算穿着旧衣服,也不可能像乞丐啊!我可是堂堂村支书!”

    顾平安不由乐道:“吴镇长都在隔壁受审呢,你堂堂村支书有什么了不起的?豫东市管辖着多少个村,有多少村支书?你出来怎么不在脸上贴个条子,写上你是新合村堂堂村支书?坑村民的钱,坏事做绝,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堂堂村支书?”

    魏学明怒目看着她,那眼神让顾平安相信,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自己也会成为他的猎物。

    “对了,你这堂堂村支书为什么要穿旧衣服?是要回村了伪装一下,还是要去交易毒品?人家把你当成乞丐很正常,好心给你烧饼,你别要不就行了?居然把他骗到家杀了?这也是他自找的?魏学明,你还是不敢正视你自己。”

    魏学明被顾平安轻视的语气搞得怒火蹭蹭涨,“顾平安,你要碰上我,早被扔进猪圈了!”

    顾平安不甘示弱:“你要碰上我,早被抓了!”

    黎旭刚要缓和一下,就听魏学明怒道:“别他妈的跟我吹牛皮了!你抓到我了吗?你们谁抓到我了?郭鹏死了,我处理得干干净净,你们谁知道是我干的?他妈哭断肠也别想再见到儿子!李仓死了,你们抓到我了吗?我把李仓的胸脯子弄成灯就放在家里,你们谁知道?我心里痒痒,想找个流浪汉练练手,碰见的警察还以为我在捡破烂,对我嘘寒问暖,还给我买面吃,他们抓得到我吗?蠢得要死!我杀了于东又盯上了蔡志勇,你们谁抓到我了?一堆废物……”

    他说得吐沫横飞,顾平安却淡定得很,“现在呢,魏学明,你看看你手上的是什么?看看你坐在哪儿呢,你就说抓到没有吧!”

    魏学明看了眼手上的铐子,眉飞色舞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怒火更盛了,居然冲顾平安吼道:“草你妈,你为什么要找李贵!他那样的人死就死了,谁会在乎他?你要去办大案要去立功,为什么要找一个无名小卒?一个农村傻户家里的浑小子丢就丢了,为什么要找他?”

    顾平安还是没生气,她认真道:“李贵妈在乎,小玉在乎,我在乎!”

    黎旭接着道:“还有我跟外边的所有警察都在乎,无名小卒怎么了?他是有血有肉的人。”

    魏学明冷哼一声:“说得比唱得好听!我还不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想着立功!”

    顾平安道:“想立功怎么了?我倒要问问你,为什么要杀李贵?”

    “杀就杀了,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为什么要用枪?”

    “喜欢用不行吗?武装部给我发枪了,我不只是村支书还是民兵,你们管得着吗?”

    “你是怕了李贵,知道用锤子刀子杀不了他?这才用枪?”

    黎旭听着顾平安连珠炮一样询问,明白她在怀疑什么,连环杀手一般不会改变做案方式,魏学明已经开始主动找猎物虐杀了,他怎么可能放过送上门的李贵,怎么会突然用起了枪。

    魏学明听顾平安说他怕了,怒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他越气,顾平安就越轻松:“奇怪,你为什么会怕李贵?是怕打不过他,杀不了他?还是怕他会说什么?我以为你能做出这种大案,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居然怕李贵?”

    顾平安以为这么说,他会怒不可遏,哪想到魏学明却渐渐冷静下来,他冷笑一声盯着顾平安道:“我那是杀鸡儆猴啊,是李粮把李贵带过去的,李粮这个人很能干,但心太软,李仓死了他心里一直过不去,我就想干脆把李贵也杀了吧。”

    黎旭无奈道:“你这是什么逻辑?你杀了他二弟,他心里过不去,你就决定杀了他五弟,想吓住他?”

    “你根本不懂他家的事,那个瞎子妈指着他们兄弟三个成材呢,李粮结了婚只顾着小家,他媳妇又经常骂他妈,时不时的就有口角,李贵经常跟李粮吵,说瞎子妈对李粮最好,李粮却不孝顺。现在李贵死了,李粮成了他家唯一的顶梁柱,说一不二,他爸妈不得不靠着他,就算他骂他们骂那两个蠢弟弟,也没人敢再管他,这不好吗?”

    顾平安跟黎旭对视一眼,好像说得通,可又觉得哪里怪怪的,再怎样那也是亲兄弟。

    顾平安道:“你要说李粮害怕李贵查李仓的下落,我还信,你这扯什么呢?你觉得你枪杀了李贵,李粮才能真正成为家里说一不二的老大,他还得感谢你?”

    “那是当然,虽然他没跟我说谢谢,但我知道他松了口气!”魏学明居然又得意起来。

    顾平安还想追问他为什么会突然用枪,魏学明却说起被他当猎物捕获的于东跟蔡志勇。

    “你们不想知道我对他们做了什么吗?”

    黎旭皱眉:“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魏学明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眼角皱纹一堆,猛一看还挺慈祥,可那双眼睛像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冰冷无情。

    “不想听得详细一点?”

    顾平安跟黎旭知道他是不想说李贵的死,这也证明李贵的死跟其他人不一样。

    不过见他要细说虐杀的经过,两人也没拦着,这种大案子上庭前不止审一次,各种细节,时间地点都要反复盘问。

    只听魏学明兴奋地讲起来:“我把于东捆得跟死猪一样,看他挣扎,我突然想一点点试试,于是偷着买了浓硫酸,然后找了个盘,把硫酸装进去,再把他的手按进盆里!这可比我之前用的腐蚀性农药强多了,很快就见了骨,而且浓硫酸居然能把骨头溶了!你们敢信吗?于东脸都抽搐了,晕死过去好几次,最后我用针扎醒他,让他看他自己已经变成骷髅的手。他那个眼神太搞笑了,根本不相信是自己的手!手试过了,我又试脚,最后试脸,后来我把堵他嘴的东西拿开,他都叫不出声儿了!可居然还活着!”

    他像是游戏狂热者在谈自己最爱的角色如何冲锋陷阵,基建狂人在说如何一块砖一块瓦的把城堡建起来。

    魏学明兴致勃勃地讲着他眼里精彩绝伦的故事,连受害者的表情和反应,呻|吟了几声都描述的十分详细。

    顾平安想象着那个画面,恨不得把他也扔到硫酸池里,把他满脑子的罪恶全溶了!

    有那么一瞬,她都以为魏学明是731里哪个战犯投胎到了华夏,开始重操旧业。

    黎旭眼神越来越冷,像是在看一头怪兽。

    魏学明却越说越兴奋:“后来轮到蔡志勇,我想试点别的,就买了一套瑞士军刀,据说很锋利,可不知道我是买到假的,还是怎么回事,还不如菜刀好使,你们知道满清酷刑吗?我拿菜刀一片片削,有的地方只出一点血,有的地方那个喷溅啊,幸亏我有经验铺了塑料布……”

    顾平安觉得自己的心脏真是越来越强大了,听完凌迟,她居然还问:“只有他们两个是被虐杀的吗?魏学明,你已经有瘾了,不可能停下来,还有谁?”

    一听这话魏学明脸上的神采再次消失,他悻悻道:“暂时只有这俩了!”

    他说着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铐子,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地笑意,“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别人!”

    顾平安愣住,他这是什么意思?还想出去接着杀人?

    黎旭受得刺激不轻,他缓缓开口:“魏学明,你有了这么刺激的经历,为什么不把李贵也骗到你的老巢去,慢慢虐杀?”

    “我不是说了吗?杀鸡儆猴!我就想利索地当着李粮的面把李贵杀了!然后再叫他们来分尸,这叫驯化,迟早李粮跟李水全几个都会成为我最忠实的狗,我让他们朝西不敢朝东,我让他们往北不敢往南!我就是想吓唬他们,不行吗?”

    魏学明把他虐杀受害人的细节都说了,却不肯说上家毒贩是谁,不肯说凶器藏在哪儿了,也不说为什么要枪杀李贵。

    出了审讯室,黎旭关切地问顾平安:“没事吧!早知道我还不如带邹卓进去!”

    顾平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怕自己被魏学明说的细节吓到,她确实听得很不舒服,但早就练出了自我调节能力。

    不过想到原主简单明了的履历,她叹口气:“这些细节确实让人觉得恐怖,我觉得他就是想吓唬咱们,恶心咱们!黎队,你请的心理专家到了没有?等案子忙完了,我想跟她聊聊。”

    黎旭见她坦然面对,没硬撑着,这才放心,就怕有事藏心里憋着,容易憋出病来。

    他叹道:“请专家来本是为了4.7案,哪想到根本用不上,那位老师正在准备讲座,这一周她都会在豫东,我会帮你安排。”

    顾平安谢过他,黎旭又道:“看来还得跟任局长反应一下,咱们局里该配备些心理辅导员。任局长一直觉得政委能干这活儿,可术业有专攻,总接触这种变态,确实需要跟心理医生聊聊。”

    顾平安马上举双手赞成,刑警跟法医确实需要定期心理咨询,她以前上班时省厅跟市局的官网上都有咨询链接,不过单位不会强迫,觉得自己有需要就自己联系。

    顾平安从来没试过,她觉得有个强大的心脏,已经可以应付一切了。

    可现在想想真的可以吗?上辈子她越来越卷,越来越冷漠,急着把所有罪犯抓进监狱,心理真得健康吗?

    顾平安甩甩头,想把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赶走,现在还不是自省的时候。

    两人来到会议室,其他人早到了,黎旭不知是受了影响,还是懒得再叙述案情,让大家交换看笔录。

    魏东柱还是老样子。

    李水全知道自己买的房被发现,哭得一直打嗝,他还想着哪怕自己住不上,到时候偷偷告诉家里人。再说他怕出狱时已经老了,到时候起码城里有套房,能养老。

    老杆子则是怒骂,主要骂魏学明,他觉得自己把女儿卖了,辛辛苦苦跟了魏学明几年,一抓回到解放前。

    魏拴住跟李大强也一样崩溃,觉得什么也没留下,还得去坐牢。

    李粮比他们淡定,他只说知道了,是他罪有应得,还问邹卓,他家的那两间砖瓦房能不能留下来,家里老的老傻的傻,土坯房很老旧了。

    顾平安想起那个家,都替李粮妈发愁,这以后可怎么过啊。

    她正看呢,却听贺队长一拍桌:“妈的,这什么混账东西,还是人吗?”

    小郭也气得不轻,“简直是魔鬼!”

    大家传看了魏学明那份笔录,都被他的无耻和冷血震惊了,在座的除了顾平安都不是新手,也见过不少杀人犯,但这种虐杀后还大言不惭详详细细讲出来的,可真没见过。

    顾平安早在心里骂过了,她把笔录一份份看过去,见吴镇长还是在忏悔,还是说自己什么都没收,只是被魏学明给坑了。

    他说他没要房子没要钱,还让魏学明把他那一份赃款都给了小玉。老杆子也确实收两份钱,一份是他应得的报酬,一份是小玉给吴镇长当情妇的钱。

    顾平安还是觉得奇怪,吴镇长肯定能看出小玉不情愿,可他却趁人之危,能是什么好人?既然已经被拉下水了,能这么干净?

    铱驊

    她看了眼案情板,皱眉道:“魏学明还有隐瞒,吴镇长也没说实话。可魏学明已经把虐杀的情况交代的这么清楚,又知道咱们证据确凿,肯定能判断出自己百分百死刑,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可瞒着的?难道是为了保他儿子吗?还是说他们身后还有大鱼?”

    50  ☪ 失踪的幺弟28

    ◎哪怕坐牢也有人罩着◎

    黎旭听顾平安说两人还有隐瞒, 也点头道:“没错,魏学明很明显不想说上家毒贩,也不肯招认怎么联系上的, 这一点绝对有问题。”

    贺队长道:“我倒觉得他可能是为了保护他儿子,这个上家肯定跟魏东柱有关系。可以现在招认的情况来看,魏东柱最多只是从犯。”

    顾平安看了魏东柱的笔录就知道这人基本问不出什么,他像魏学明一样奸诈, 但却比魏学明要稳, 不会一被激就大放厥词。

    她想了想, “我想再跟李粮谈谈, 李贵死时, 只有他跟魏学明在现场,我总觉得李贵的死是魏学明想灭口,才会那么利索的一枪杀了他。”

    李粮一脸生无可恋,顾平安说:“城里的房子没了,不过砖瓦房应该能保住, 毕竟就算拆了,也不能当赔偿款。”

    “什么赔偿款?”李粮疑惑道。

    “你杀了人,个人财产要赔偿死者家属,郭鹏母亲还在, 就算你妈不要求赔偿,人家肯定也会提。”

    李粮更生无可恋了, “如果我说我后悔了, 你们肯定不信,可我没办法, 魏支书一步步推着我走。我误杀了郭鹏, 他帮我处理尸体, 我只能听他的话,老二说要报警,我能把他放走吗?我本来想打晕他,再跟魏支书慢慢商量,可哪想到魏支书跟疯了一样扑过去猛砸老二的头!人死了,我也傻了,能怎么办?”

    “李贵呢?他死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魏支书又说过什么?”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他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刚一张嘴,就被魏支书给枪毙了。魏支书说是在帮我,因为老幺在查老二的死,迟早会被发现。他还说老二跟老幺死了,我妈不得不依靠我,就会忍着我媳妇,家里也能和睦起来。人都死了,我能怎么办?为了他俩跟魏支书闹翻,我肯定也活不成,赚下的钱也落不到我妈手里,我只能听魏支书摆布。”

    李粮流着泪道:“都是我不好,我要是那天狠下心把魏支书给杀了,自己去坐牢,老二老幺也不会出事。”

    顾平安不是来听他忏悔的,“把当时他射杀李贵的场景再给我描述一遍,李贵穿的什么,进去前跟你说过什么?进去后又是什么表情?他一个字也没说吗?”

    李粮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问什么?老幺已经死了,我们也都被抓了,尸体也找到了,连我以为万无一失的房子也被你们找到了,我还有什么好瞒着你们的?”

    “李粮,你一直就是魏学明的傀儡,为了跟着他干,你二弟幺弟都死了,你得到了什么?两处房子?他的房子比你多,钱也比你多。到现在不肯交代凶器在哪儿,上家是谁,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李粮疑惑地看着她:“什么?”

    “他还有后手,还有想要保护的人,显然这个人不只他儿子,李粮,想想你惨死的两个弟弟,你从此以后只能以泪洗面的老母亲,你觉得你媳妇能帮你撑起这个家吗?你女儿才几岁?儿子还没断奶吧?”

    “别说了!”李粮之所以生无可恋,不就是想到自己可能一辈子出不去,家里一堆人,没个顶事的。

    顾平安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一遍,“你已经没有退路,唯一的选择就是好好配合我们。把当时的所有细节描述出来,魏学明喜欢折磨人,为什么会给你弟弟一个痛快?”

    李粮努力回忆着:“就是魏支书突然叫李水全去喊我,问老幺在不在家,我说不在,他就说等老幺一回来,就带着去找他。我当时没多想,还以为缺人手了,魏支书想把老幺发展进来,说实话,我是挺盼着老幺能跟我们一起干的。不过老幺回来都天黑了,又跟老四吵了一架,我半夜才把老幺喊起来领去药厂,魏支书一开始还乐呵呵的,让他赶紧找地方坐。老幺不肯坐,似乎想说什么,还没等说出来,魏支书就开枪把他给杀了。”

    “所以他怕李贵说话?李贵肯定知道什么,他在路上没跟你说过吗?你要领他来药厂,他也没问问为什么?”

    “他问了,我说是魏支书找他,他就哦了一声,然后笑起来,说我是傻子。”

    “他当时具体怎么说的?你模仿一遍,最好一个字也不要漏。”

    李粮皱眉:“他就说‘哥,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一直觉得老三老四是傻子,其实最傻的就是你’。我当时太心虚了,以为他知道老二是怎么死的了,吓得都不敢说话,他又说‘当个破管事你就觉得人家跟你一伙的,我跟你说,等出事了肯定让你顶包。’”

    顾平安皱眉,李贵到底知道什么了?如果是李仓被杀的真相,他对李粮肯定不能这样和颜悦色。

    “你怎么回的?他还说什么了?”

    “我问他胡说八道什么?不肯去就别去,我去跟魏支书说,他说他去,正好要跟魏支书谈谈。然后就跟着我去了药厂,魏支书对他很客气,老幺也很奇怪,反正看起来比平时自信,结果他刚张嘴说了个‘今天’就被魏支书给杀了。”

    李粮说着又哭起来:“这个魏学明也不知道怎么选上的,简直就是个杀人魔,他就是想用枪杀人了,正好我弟惹了他的眼,他就当着我的面把人给杀了,肯定也是想吓唬我。”

    顾平安却没好气地说:“前两次口供里,你怎么没提李贵还说了两个字?”

    “啊?”李粮疑惑地抬头看着他:“这两个字有什么用?他可能要跟魏学明打招呼。”

    “你怎么知道是打招呼?也许他想说‘今天我看见你干什么坏事了’,‘今天我看见你跟谁在一起了’!可能的情况多着呢,但魏学明肯定不想让你知道。他杀了李贵后,有没有盘问过你?笔录上怎么没提?”

    李粮苦笑:“当时我都崩溃了,老二的死一直是我的恶梦,说实话我当时真庆幸我妈是瞎子,不然我都不敢正眼看她。结果老幺又这样死了,还是我领着去的,一句话不说就把人杀了,我反应不过来,跪在老幺身边一直喊他起来。魏学明在旁边问我,李贵是不是跟我说过什么?还说李贵一直想挑拨离间,想查李仓下落,他还问李贵是不是查到什么了?反正就是这些问题吧,我当时迷迷糊糊的,只说不是,还说老幺马上要去深圳了,他已经不查了,我也把老幺说我是傻子的话跟他说了,他就说了一堆话,总之就是说老幺死了,大家都放心,我家里也能更和睦些。我知道不该听他的,可老幺都死了,我就算再反抗有什么用呢?”

    顾平安:“李贵那天都去过哪儿?”

    “说是去镇上开介绍信,结果不知道怎么跑去市里了,大概他想在市里和开发区先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工作。”

    顾平安又问:“那之后魏学明还有没有盘问过你?”

    “盘问?没有吧,他就是旁敲侧击地想知道我对老二老幺的死有没有怨言,就算有,我也不可能表现出来,人都死了,我要不多拿点东西,对不起他们,老二死后魏学明给我买了套房,我用我妈的身份证办下来的,老幺死后,魏学明也有这个意思,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

    顾平安从不试图理解罪犯的逻辑,但还是忍不住说:“你多拿点东西就对得起两个死去的弟弟了?死一个弟弟要一套房,你倒是做得好买卖。”

    李粮不理她的嘲讽:“警察同志,我已经全招了,能让我见见我媳妇吗?我怕她一个人带不了孩子,万一都给我妈扔下,她跑了,我妈怎么办?”

    还没收监,肯定不能见家属,李粮很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只求能保下那两间砖瓦房。

    黎旭又审了一遍魏东柱,发现他确实不太清楚家里生意,只知道在贩毒在兑假药,哗哗来钱。

    郭鹏也确实是他介绍给魏学明的,是魏学明想找个胆大心细,有文化有工作经常在市里和镇上来回跑的体面人,魏东柱就把同学介绍过去。

    “魏东柱知道郭鹏死了,但不知道是他爸杀的,还以为是被别的毒贩给杀了。”

    顾平安道:“也就是说他没贩毒也没杀人?”

    “没错,怎么说呢,他跟他妈一样,坐享其成,却不沾手。”

    “看来魏学明根本不是在保他!哪怕花过赃款,加上包庇罪,也判不了几年啊。”

    顾平安说完又跟大家说了自己在李粮那里的发现,“李贵临死前说了两个字‘今天’,当天他还去过市里,回来后嘲讽过他哥是傻子,说他什么都知道了,他到底知道什么了?能让魏学明直接枪毙,就怕他说出只言片语。”

    小郭吐槽:“今天?肯定不是说今天见到你很高兴。”

    顾平安道:“我怀疑他是在市里见到魏学明了,魏学明当时一定在见什么人,或者在做什么事,被他看到,于是魏学明回来后赶紧灭口。”

    贺队长不由皱眉:“那这个李贵也是有意思,如果有重大发现不赶紧报警,也得赶紧跟身边的人说啊。大半夜叫他去,他就去?”

    黎旭说:“他可能以为自己手里的把柄可以要挟魏学明,这才跟李粮嘚瑟起来,甚至敢跟着去防空洞。小顾,去诈诈魏学明吧!”

    魏学明听顾平安说起李贵,不禁皱眉:“又是他,烦都烦死了,我说警察同志,你是不是瞧上那个泥腿子了?你俩有一腿吧,要不你怎么这么关注他?又要找他,又要替他报仇,还非要逼问我为什么拿枪杀他,我当时手上有枪,又看他不顺眼,而且我枪法准啊,抬手就把他杀了,不行吗?”

    顾平安笑道:“杀都杀了,我说不行又有什么用呢?不过你真以为这么大事,李贵跟谁也不说吗?他家里人也不全是傻子,只是顾念着只有李粮这一个儿子了,忍着你而已。”

    魏学明动了动屁股,背直起来,不像刚才那么满不在乎了。

    “李贵跟他那瞎子妈说什么了?”

    顾平安眼神三分轻视七分嘲讽:“他看到什么了,你自己不清楚吗?真以为杀了他就能瞒天过海?”

    魏学明仔细观察她的神情,似乎想看出她说真的还是在使诈,顾平安能让他看出来?

    “我还以为你一个村支书能跟吴镇长搭上,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啊,你还挺能耐!”

    魏学明叹息一声,看来他们真把那位找出来了,他不由恼怒起来:“妈的,我还想着哪怕坐牢也有人罩着,没准……”

    顾平安皱眉,没准什么?没准能越狱?

    魏学明却说不下去了,唯一的希望也要破灭吗?他看着顾平安,这女警察狡诈得很,说话真真假假,她的话能信吗?

    魏学明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是啊,别说吴镇长了,市长省长,我哪个不认识?本市新闻上经常见啊。就算不认识这些领导,就凭我的本事跟人缘,我到哪儿都有人罩着。”

    顾平安还以为他就要招了,哪想到耍了个花枪,她呵了一声:“是啊,魏支书那是谁?人见人怕,鬼见鬼愁,我敢说你到了地狱也有阎王爷罩着。”

    “你个当警察的怎么能骂人呢?信不信我举报你?”

    “举报什么?那叫投诉!再说我也没骂你啊,只是顺着你的话而已。”

    魏学明深知不该跟她纠缠,要不没准哪句话就又被套了,他干脆两眼一闭装起了死。

    顾平安却已经发现目标,她在会议室道:“刚才审讯时,他就有些奇怪,他先说只虐杀了两个很可惜,又说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别的机会。这说明他觉得自己还有出去的可能,现在他又说哪怕坐牢也有人罩着!”

    邹卓皱眉:“小顾,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平安认真道:“我觉得那条大鱼可能在监狱!”

    “监狱?”小郭有些疑惑:“小顾,你是说已经被抓的毒贩吗?可他们往外寄书信都有人检查,家人朋友探访也要在狱警监视下。”

    黎旭无奈道:“小顾是说可能是狱警或者监狱的干部!他们确实有这个条件接触到毒贩!”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