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 屠龙少年9

    ◎你爸知道你在做老鸨吗◎

    黑胡子说要抢方启父子的房子住, 可他却不知道房主,这就奇怪了。

    可黑胡子振振有词:“不知道又怎么了?方启欠我一万块钱,他把房子转给我都不够赔的, 让我住住怎么了?”

    一万块?顾平安皱眉,难道方启是为了这事才假装跑去海南了?

    “他怎么欠的?”

    黑胡子从兜里掏出个对折着的纸条递过来:“这是他给我写的欠条,别管怎么欠的,他亲笔写的欠我一万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顾平安打开一看, 还真是欠条, 笔迹有些潦草, 欠款还写了大写数字, 十分正规。

    一万块啊, 就是在暴发户顾家也不是小数目。

    邹卓探头看了眼,皱眉道:“他一个中学生,干什么了,能欠你一万块?如果没有正当理由,你这属于敲诈勒索!”

    黑胡子还挺委屈, “你们拿着欠条问他认不认不就完了?什么叫正当理由?他就是欠我的,他自己也承认。”

    顾平安一拍桌子:“别在这儿装傻,你说欠就欠啊?不知道什么叫正当理由?我打断你的腿,欠你医药费;我砸了你家, 欠你赔偿款;我借了你一万块钱,我欠你一万块!这叫理由!你跟方启之间的债务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黑胡子烦躁地挠着胡子:“就那么产生的, 他打了我, 还砸了我家,我让他给我写个欠条, 他就写了一万块, 这可不是我逼他的。”

    顾平安气乐了, 是她说的打人砸家,结果人家照搬过去,试图来说服她。

    “你真以为我们查不出来?”

    “真没别的事,反正这一万块钱的欠本资源由蔻蔻群一乌尔而七五二八一整理条是他写的吧,我也不急,慢慢还吧,结果他给跑了,你说我能不气吗?我就跑去找他了,他要能把那房子给我,也行啊,结果你们又说他不是房主,倒问我房主是谁?我上哪儿知道去!”

    “方启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跟你有关系吗?”顾平安问。

    黑胡子摇头,有些烦躁地说:“真不知道,反正不是我打的!”

    “你养狗了吗?”

    “没养,养那玩意干吗?想吃了又不是没有狗肉馆。”

    黑胡子怎么也不肯说为什么方启欠他一万块。

    白高个眼神闪躲,“我什么也不知道,黑哥让我干什么我就去干什么,我之所以跑,是怕你们抓我,我因为打架关进去两个月,刚出来,实在不想再进去了,这才跑了。”

    一查,白高个确实有案底,在酒桌上把别人头给开了瓢。而且黑胡子也有案底,是一起打的架,前几天两人刚放出来!

    从审讯室出来后邹卓跟顾平安说:“我觉得方启可能染上赌瘾了,黑胡子是开赌的,不然怎么也欠不了一万块。估计方启腿上的伤就是黑胡子为了要债搞出来的,居然放狗咬人!还真是黑涩会行径!”

    顾平安知道现在有很多小型的地下赌场,他们经常游击战,甚至还有放风的,专门联络赌客的,很难查到。

    可她觉得好像没这么简单:“还是再问问其他人吧!”

    方德跟方启分开后,像是没了军师的庸将一问三不知,甚至还说不知道方启腿上的伤是狗咬的,更不知道他有一万块钱的债务。

    方德只说要见自己儿子,还说他们父子什么坏事也没干,方启身上还有伤,不能扣留他们。

    唯一露出破绽的是方启的女朋友,她叫刘萱,今年十七岁,在职中上一年级。

    “我听说方启生病了,就逃课来找他,见他伤得不轻就留下来照顾他,今天有点累就在屋里睡着了,真没听见外边有人进来,是后来黑胡子砸门,我才醒了,但我不知道什么情况,有点害怕,就没出去。”

    顾平安问:“你认识黑胡子?”

    刘萱愣怔了会儿,才说:“我,也不算认识吧,就是听方启说过。”

    “他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就是混社会啊,市里新开了KTV,方启经常去,可能是在那里边认识的吧。”

    “你知道他欠黑胡子一万块钱吗?”

    “不知道啊,什么时候?”刘萱十分惊讶。

    顾平安又问:“方启家很有钱吗?”

    刘萱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含糊道:“反正他经常逃课出来玩,有时候我会陪着他。”

    顾平安皱眉:“是哪种陪?”

    刘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突然笑了:“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他还是个孩子呢!”

    “都有女朋友了,我的问题也不算过份吧。”

    刘萱红了脸:“我们真没事,虽然是男女朋友,但他对我很尊重。而且他人很好的,帮过很多跟我一样的人,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抓他,反正他不会做坏事!”

    顾平安奇怪道:“跟你一样的人是指什么?年轻女孩?他怎么帮的?”

    刘萱好像又不好开口了,“反正他是好人!我遇到的最好的人!”

    “怎么个好法?”

    “跟你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好!”

    邹卓乐了:“对你好就是好?那你得说说他是怎么对你好的啊。”

    “他帮过我!”刘萱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倔强,“不管你们怎么看他,我就是觉得他是好人。”

    顾平安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显然刘萱知道方启做过坏事,但因为他帮过她,也帮过很多人,所以她不在意他做坏事。”

    “他怎么帮你的?又是怎么帮其他人的?其他人又是谁呢?”邹卓连珠炮一样问。

    刘萱却不肯细说,“跟你们没关系!”

    顾平安道:“难道方启是因为帮你才惹到了黑胡子?”

    刘萱摇摇头:“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黑胡子他们是混社会的,总是为非作歹,你们该抓的是他们那一伙人。”

    邹卓问她:“方启有什么嗜好?他赌钱吗?”

    “不赌!他可是三好学生,我听说成绩还不错,他怎么可能赌钱?”

    顾平安皱眉,三好学生?方启怎么看也不像啊。

    她又问刘萱:“那你知道方启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吗?”

    “他说倒霉被狗咬了!”

    “在哪儿被狗咬的?是野狗吗?”

    刘萱再次摇头:“我真不知道,我看见他的时候腿上血淋淋的,裤子都被血弄湿了,可他就是不肯去医院,我花钱请了诊所的医生帮他清理了伤口,人家说被狗咬是要打针的,他也不肯去。他肯定是吓坏了!”

    她说着说着突然生气地质问起来:“你们到底为什么抓他,就因为他被狗咬了,却撒谎说是摔伤吗?他是男孩子,自尊心很强的,不想说也正常啊。”

    顾平安看她反应,应该确实不知道方启的伤是怎么回事。

    方启腿上的伤看着很狰狞,但没伤到骨头,而且已经养了几天,能走,但直直地坐在椅子上还是很难受。

    一见顾平安和邹卓进来,他就说:“我要回家,去医院也行,我又没犯法,为什么把我抓到公安局来?再说我腿上有伤,这么坐着没准会伤势恶化,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顾平安是看他腿伤成那样,居然还想跑,才把人带回来。

    可这时见他脸色苍白,不像是装样子,还真就出去跟黎旭要了车,要把他送回医院去检查一下。

    黎旭无奈道:“你怎么想的?怎么能把伤员带来调查,万一出点事,谁能负责?”

    “我带他去防疫站打疫苗,离咱们这里近,就直接过来了。当时他想逃跑,还有在车上时,都没什么不良反应,我还以为他之前卧床不起是装出来的。”

    黎旭把车钥匙给她:“小顾,别总觉得查到大案子了,也许他们只是经济纠纷。”

    顾平安无奈点头:“放心吧,我不贪功,可也得把事查清楚吧。”

    等顾平安要带方启去医院时,叮嘱他:“既然你不是嫌疑人,那我们不可能派人保护你,你不会又趁机要跑吧。”

    方启眼神闪烁,半天才说:“我不想去医院了”

    邹卓没好气地说:“刚才不是你要去吗?”

    “我想回家,我不去医院了,要不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对,我也不能回家,我得去海南,或者去别的城市,反正不能在豫东市了。”

    顾平安皱眉:“因为你欠黑胡子的一万块钱?先说说你到底怎么欠下的?腿又是怎么伤的!”

    方启脸上表情十分挣扎,半天才说:“腿就是被野狗咬的,我也不欠黑胡子钱,他这是勒索!”

    顾平安坐到审讯桌对面,再次问他:“你确定不去医院了?也不想回家?”

    方启叹口气,看看自己的腿,居然抱怨起来:“我本来躲得好好的,你们非要来找我,现在我可怎么办?只能去海南了。”

    “所以你确实是在躲黑胡子?为什么要躲他?这张欠条是不是你写的?”

    顾平安说着把已经装到证物袋里的欠条递过去,方启看了眼,点头道:“没错,确实是我写的,可这是他逼我写的!”

    “为什么逼你写?”

    “因为我抢了他们生意!我没想抢,可还是抢了,总之不是故意的。黑胡子出狱后,肯定听他小弟说了,就把我骗去,要砍我的手。他说想留着手,就得写欠条,我就写了。可我没钱还啊,只好跑了!”

    方启越说越委屈:“一定是你们把他带到家属院的,你们简直是助纣为虐!”

    顾平安跟邹卓都笑了,这孩子的逻辑不一般啊,八竿子打不着的都能碰瓷!

    顾平安好奇问他:“你能抢他们什么生意?”

    方启却不肯说,“反正是能赚钱的生意,几个月前他们两个被抓了,小弟四散,我趁机抓住机会赚了点小钱,可他们现在出狱了,居然说我赚的钱该分给他们,这是什么道理?我不给就不依不饶!还逼我写一万块钱的欠条,这是黑涩会啊,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给我做主。”

    “你不肯说,那肯定是见不得光的生意,黄赌毒肯定沾一个吧!”

    顾平安看着他略显稚嫩的脸,忍不住感慨道:“方启,你今年是十五还是十六来着?你的好朋友金子豪还在学校里勒索别人钱,一块两块他都不嫌少。他跟我说你不肯跟他一起勒索人,有空就跑去车站公园卖地图和报纸。原来你是嫌弃他生意太小啊!”

    方启似乎有些动容:“子豪其实挺天真的,他爸妈对他还不错,你们没抓他吧?他就是要钱也不会害人,不用坐牢吧。”

    顾平安叹口气:“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警察阿姨,你真是小豪的姐姐吗?真是他让你来找我的?那我能叫你姐姐吗?”

    顾平安皱眉,刚要说话,就听邹卓厉声道:“别套近乎了,一会儿警察叔叔一会儿警察阿姨,装得跟小学生一样。你说你既然都跟社会上的混子抢生意了,还装什么天真?到底什么生意?赶紧说!”

    方启显然没被邹卓这个白脸吓到,他生气道:“我不想跟你说!”

    邹卓愣住,什么情况?审讯时肯定有唱白脸的有唱红脸的,和和气气一般是问不出来的,他发挥的也没问题啊。

    方启却固执道:“我要跟这位姐姐说,她态度好,脾气也好。”

    邹卓嘴角抽了抽,这什么眼神,小顾可没态度好过,审讯起来,恨不得把对方剥得一点不剩。

    顾平安说:“审讯室里最少有两名干警,这是我们的规矩,再说我同事虽然语气不好,但话没错啊,你不是在套近乎吗?我们找到你时,你躺在床上各种敷衍,叔叔阿姨叫个不停,现在又想叫姐了,想干什么?套近乎我们就不查案了?你就不用说你做的是皮肉生意了?”

    方启盯着顾平安,眼睛眯了眯,似乎很惊讶。

    邹卓也吓到了,他还以为是赌!

    不猜是毒品生意,是因为郑医生和李贵两宗案子,全市都在查,应该不会有漏网之鱼。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黄!这样的少年,看起来干净又腼腆,再怎么误入歧途,也不可能做皮条客吧!

    “你怎么猜到的?”方启问顾平安。

    邹卓更傻眼了,他忙控制住自己惊讶的表情。

    方启就这么承认了?他真的在做皮肉生意?是他自己在做?还是他是皮条客?

    方德呢?他又是什么角色?

    只听顾平安道:“不难猜啊,刘萱说你救过她,还救过很多像她一样的人!我在问你们两人关系时,她脸红了,她说你还是个孩子,显然她已经不是了。跟她一样的人是指做皮肉生意的女孩,而你在做老鸨!”

    “什么老鸨!”方启有些羞恼,“我又不是古代开窑子的。我只是帮她们忙而已,那些人反正是要嫖的,你们就算再怎么扫黄能扫干净吗?我帮她们多赚点,不用受别人欺压,不好吗?”

    “说得真跟你是英雄一样,刘萱也信了你的话,才觉得你一直在帮她们。方启,你要是一分钱也不要,那还真能称一声侠客,可你没要钱吗?恐怕要的是大头吧!”

    “我就是在帮她们!女孩单独做这种生意,你知道有多危险吗?我给她们提供安全的地方,我帮她们联系优质客户,帮她们谈价钱,我凭什么不要钱?”

    邹卓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了,“所以陶瓷厂家属院的房子就是你给她们提供的场所?也就是你经营的暗娼?”

    方启还在辩解:“你们知道黑胡子有多残暴吗?对那些女孩非打即骂,谁要是被客人投诉了,就把她们关进狗笼里不给饭吃,是我救了她们!”

    顾平安皱眉:“黑胡子和他的跟班坐牢不会也是你设计的吧!”

    “是他自找的,他那种人就该烂在监狱里,你们为什么要放他出来?”

    方启显然把自己当做正义使者了,趾高气昂地一顿输出。

    还没成年就做这一行,还做得这么理直气壮,饶是觉得自己见多识广的顾平安也连连感叹,方启还真是个‘人才’!

    金子豪和他那帮子小跟班跟他比起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金子豪居然还担心方启会被他爸杀了!

    “你爸知道你在做老鸨吗?”

    方启脸色马上冷下来:“告诉你了别用那个词!我是在帮她们!她们也是没办法才出卖肉|体,我从没瞧不起她们,还一直在维护她们,这有什么错?”

    邹卓都无奈了,苦笑道:“她们是卖|淫罪,你是组织卖|淫罪,你说有什么错?”

    顾平安又固执地问:“方启,方德知道你在做老鸨吗?”

    “我说别提那个词!”方启眼神里再无天真之色,戾气十足。

    顾平安就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接着问:“所以你爸知道你做老鸨了?那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说摔断的?被狗咬的也很正常啊,现在流浪狗那么多,据说郊区还组织了专门的打狗队,被狗咬了有什么好丢脸的?”

    方启见她一直重复那个词,不免暴躁起来,“我就是不想说被狗咬了,不行吗?贱人,你也就是运气好才能当上警察,神气什么?”

    顾平安乐了:“哟,不叫阿姨了?也不叫姐姐了?老鸨两个字就能让你气成这样,看来你干这一行一定很憋屈吧,除了刘萱那个傻姑娘把你当好人,其他女孩是怎么看你的?把你当男老鸨吗?对了,我听说还有一种称呼叫妈妈桑,你是男妈妈桑?”

    邹卓发现她是真能气死人。

    此时方启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顾平安却淡然问:“你一单抽多少钱?不会比黑胡子那个老鸨还狠吧!”

    方启冷冷道:“想知道啊?那改天我领你去试试!”

    顾平安还是没生气,反而笑道:“不用了,万一碰上放狗咬人的变态,我再失手把狗杀了,那可罪过了。”

    方启本来在冷冷瞪着她,看那样子恨不得把目光化做冰剑朝顾平安刺过来,可听见这句话,他冰剑一样的目光瞬间融化,低头躲避着顾平安的眼神。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失态了,又猛地抬头骂道:“贱人,你肯定不敢去,怕人家不选你吧!”

    顾平安皱眉,难道还真有放狗咬人的变态?

    62  ☪ 屠龙少年10

    ◎也觉得方德不可原谅◎

    方启好像再也不装了, 他变得戾气油滑,令人生厌。

    他承认自己组织卖|淫,却不肯说出那些女孩的名字, 他腿上的伤还是含糊地说是野狗咬的,甚至说了郊外的某处街道,那里确实总有野狗出没。

    顾平安却有些疑惑:“方启腿上的伤不太可能是野狗咬的,我说到放狗咬人的变态, 他居然紧张起来, 难不成他还送货上门?在去别人家时碰到了这种变态, 才受了伤?”

    田副队说:“让他把手底下的姑娘全招出来, 再把所有嫖客都找出来, 问问清楚不就行了。”

    “可他不肯说啊!还真把自己当英雄了,口口声声要保护她们!”

    黎旭还以为是房产纠纷,听到组织卖|淫不由皱眉:“这个方启多大了?”

    顾平安叹气:“十六岁,才上初三。”

    邹卓也看着笔录叹气:“他才十六岁,居然干这事儿?到底怎么想的?”

    小郭凑过来翻了两页笔录, 猜测道:“组织卖|淫的人恐怕是他爸吧,那烂酒鬼干得出这事!出事了就让他儿子背锅。”

    顾平安倒觉得方德的脑子已经被酒精搞麻木了,干不出这事。

    黎旭让小郭先去查一下方启在学校的情况,又跟顾平安说:“这案子交你跟邹卓还有小郭一起处理吧。”

    他说得含糊, 其实是叫顾平安带着那两个正式接手方启案。

    邹卓跟小郭见过顾平安的能力,虽然心里略有不甘, 但还能接受。

    田副队却惊讶道:“黎队这么相信小顾啊?真想不到, 我还记得当初小顾被人劫持……”

    顾平安挑眉:“我也没忘啊,多亏了咱们刑侦队, 我现在才能好好站在这儿。所以请田副队放心, 我一定不辜负黎队对我的信任。”

    她之前一直叫田队, 这次加了个副字,田副队瞬间感觉到了那种微妙,他不由乐起来,小顾这小脾气儿还挺带劲!

    顾平安见他被怼了还笑得挺开心,也懒得理他,跟邹卓去了审讯室。

    黎旭拍拍田副队的肩:“我看你就是话太多,人家小顾请了一天假,就发现这么大案子,不交给她,难道还交给你吗?”

    “我也没说什么啊!”田副队觉得自己挺无辜,“我去给她联系一下扫黄队,那些姑娘来来回回的,也就那么些,他们肯定心里都有数。”

    审讯室里,顾平安看着挠头的方德,发现他眼神涣散,一会儿挠头一会儿挠脖子,浑身像是长了刺一样坐不住。

    她突然感觉他可能有酒瘾!酒瘾在戒断时也会让人烦躁多动,看来他大中午就醉醺醺的,应该不是装出来的。

    “你听到我去打听方启的下落,就回房间洗了冷水澡,跑去给方启报信?这么怕他被找到?那为什么还要放任他去当老鸨呢?”

    方德听见最后一句,险些崩溃,四处挠的手也僵在那里,他半天才说:“你们都知道了?小启不是老鸨,他真不是,他是为了赚钱才不得不……”

    他说不下去了,捂着头哀嚎:“都怪我,都是我这个当爸的太没用,留不住他妈,也照顾不好他。”

    邹卓问:“你没工作,还整天喝酒,是这孩子赚钱养你吗?”

    “我虽然没工作,但还有点积蓄,是当初卖了我爸妈老宅的一笔钱,我们父子俩凑合着还过得下去,可我酒越喝越多,不喝就浑身难受,根本没空管他!”

    顾平安好奇道:“那他一个初中生是怎么跟这些人搭上话的?是因为刘萱吗?”

    方德好像更痛苦了,嘴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呻|吟声,“是我害的他,是我这个当爸的该死啊!”

    “到底怎么回事?好好说!”邹卓声音严厉起来。

    方德倒也没让他们一直催促,好像儿子的‘职业’被发现,他再没了隐瞒的必要,哭丧着脸道:“终于被你们抓了,其实我心里倒是轻松了,这些日子我只能把自己灌醉,不然心里太煎熬!”

    顾平安道:“那就说吧,你是怎么害的方启?”

    “我那天喝多了想去找女人,结果正好是周末,小启放学时看见我,就跟着我上了楼!”

    顾平安皱眉:“你是说你去嫖|娼被方启发现了,他跟踪你?”

    方德哀叹一声:“我真喝多了,又总听别人在酒桌上跟我说这事,我就没忍住!”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方启跟那些人起了冲突?”

    “那是个套间,三个小房间,我去了左边那间,右边那间的女孩好像不乐意,反正她突然跑出来,门口有人坐在那守着,肯定不能叫她跑!结果我家小启不是跟着我过来了吗?他居然拎起凳子把那人砸晕了。”

    “那人是黑胡子吗?”

    “是黑胡子的手下,不过后来跟着小启干了!”

    顾平安知道方启很成熟很能干,但这也太能干了吧?打了人,还能把人收服了?

    方德苦笑道:“我当时根本不知道小启跟来了,听见动静就赶紧跑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当时衣服都没收拾好,你们能想象小启看我的那种眼神吗?”

    邹卓都替他尴尬,“怎么就管不住自己那二两肉呢?被儿子鄙夷了吧!”

    顾平安道:“方德,怪不得你这么听方启的话,是因为这件事让你在儿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方德痛苦地摇头:“不只为了这事!当时刘萱吓哭了,抱着小启不撒手,她说她是被同学骗来的,只说能赚钱,根本没告诉她是干这种事。方启就说要报警,我吓坏了,追出去劝他不能报警!不然我也得被逮进去。小启被我劝住了!可回去后他就说要去找他妈,还要跟我断绝关系,我太难受了,我就跟他解释!”

    见他突然不说了,顾平安不免嘲道:“你跟儿子怎么解释的?说那是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方德摇头苦笑:“我当时被逼急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跟他说我得了绝症快死了!我说我就是临死前想享受一下,想再当当男人。”

    邹卓都气笑了,“为了面子居然说自己得了绝症?”

    方德:“你没孩子吧,你们根本就不懂,这不只为了面子!”

    顾平安感叹道:“被儿子鄙夷甚至要脱离关系,你受不了我们也能理解。可怎么能撒这种谎呢?你再不好也是方启的亲爸,你说得绝症,他能受得了?”

    “我当时只想糊弄过去,不想跟他脱离关系,他让我去大医院看病。我说家里的钱不多,我又不能赚钱,家里的积蓄要留着供他上学。我还说反正是绝症,不用治了,运气好没准能扛过去,运气不好就自认倒霉了。”

    方德越说声音越低,“都是我的错!我怎么能撒这种谎,既然说了就立马去死啊!还留下来祸害他!”

    他叹口气:“其实我也想过,反正我活着也没人惦记,死了没准小启就解脱了。可小启因为我得了绝症居然对我好多了,以前他都懒得搭理我,做了饭往桌上一放,喊都不喊一声,也很少叫我爸。他突然对我嘘寒问暖,我就不想死了,我想赶紧把酒戒了,好好找个工作赚钱养活小启。我甚至计划等过个三五个月,再跟他说运气好,肿瘤消失了。可我没想到……他……他居然……”

    “可他居然去做老鸨赚钱了?”顾平安替他说出了那句话。

    方德哀嚎一声:“我根本不知道!我是真没想到啊,我想让他好好上学,以后考上大学,分配个安稳工作!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去干这种事!”

    邹卓道:“他想赚钱帮你看病!可这病居然是你编出来的!遇上你这种爸,方启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方德也不辩解:“是啊,是我对不住他。其实我也不明白,我以前经常打他,也没给他做过一顿饭,可他听见我得了绝症,还是要救我,他是为了帮我赚钱看病才走错了路!是我这个当爸的却把他给坑害了!”

    顾平安叹口气:“在他眼里你是他爸,哪怕打他骂他,他也觉得你是最亲的人。现在方启知道你在骗他吗?”

    “他已经知道了!”方德表情如丧考妣,“就两个月前吧,他突然拿回来一袋子钱让我去看病,我吓坏了,我说你难道是抢银行去了,他让我别管,还说他以后会赚大钱,让我好好看病,不用再给他省着了。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这钱到底怎么赚的,后来我假装喝多睡下了,等他一走,就偷偷跟着他去了陶瓷厂家属院,这才发现他居然也开起了暗娼,我当时都蒙了,觉得那肯定不是我儿子。”

    他痛苦道:“可不是小启又是谁?我居然把我儿子逼上了这条路!我让他别干了,我说我根本没得绝症,是我在骗他。他当时的眼神太吓人了,要是他手里有刀,我恐怕早被捅成了筛子!他想打我,被刘萱拉住,刘萱说要不是我,她遇不到小启,她还说小启救了她,是她的英雄。反正她把小启劝住了,他没打我,只说永远也不会原谅我。”

    顾平安想到方启本来的轨迹,也觉得方德不可原谅。

    方启如果当时就离开父亲,拿着铅笔盒里的钱没准真能找到他妈妈,就算他妈妈再婚了,他这么能干,打个零工接着上学,也不是没有出路。

    顾平安问:“可现在你们关系还不错啊,他怎么又原谅你了?”

    “小启前两天受了伤,刘萱一个人照顾不了他,就来找我。我跟着她去了家属院那边,小启跟我说他得罪了一个狠人,怕被人家找到,就叫我放出风去,说他去外地再也不回来了。”

    方德说着说着捂着脸又想哭了:“我真是个没用的爸,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可我实在忍不住不喝酒,喝了酒就胡说八道。其实也不是胡说,我一开始没觉得有多严重,就想先给他请个病假,就跟老师说他病了。结果小豪听说他病了又找过来,非要见他,小启谁也不肯见,我就说他转学了,别再找他了,然后你们又跑来,我只能说他去海南了!”

    他哭得情真意切,顾平安和邹卓却都生不起一丝同情。

    邹卓问:“方启得罪的狠人是谁?”

    “就是那个黑胡子啊!我最开始去的地方就是他管着的暗娼,小启把刘萱救出来后,我还怕那伙人会找他报复,可人家没来。哪想到小启跟刘萱拉了一帮人也干起这生意,黑胡子发现这边抢客户,就急了。”

    顾平安挑眉:“客户?也对,你就是嫖客,肯定不喜欢这词儿!”

    方德无奈道:“对,是嫖客,他们两边抢嫖客,刘萱还跟我儿子说黑胡子怎么欺压那些女孩,甚至有不愿意干的也会逼良为娼,小启就想把他们彻底搞垮,这才招惹了黑胡子!”

    他恶狠狠地道:“要不是刘萱,小启就算想赚钱也不会干这个,我有错,可这个刘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63  ☪ 屠龙少年11

    ◎方启居然真是个好老板◎

    方德骂刘萱害了方启, 可刘萱却哭诉方德不配当爸。

    “方启真是个好孩子,虽然他爸喝醉了就爱打人,但他从来没想过离家出走, 是他发现他爸居然还去找女人,他这才想着走的。结果他爸又说得了绝症!方德还不知道从哪儿捡了医院的通知单,还是撕了一半的,看不见名字。方启心疼他爸, 就想着赶紧赚点钱, 帮他爸治病, 这才来找我。”

    顾平安问:“他去哪儿找的你?你们还留了联系方式?”

    “他救了我, 我就让他去我妈工作的理发店找我!他个子高我当时还以为他跟我差不多大, 哪想到他还小几岁。”

    “找你干什么?”

    刘萱倒是没一点不好意思,“就是找我问怎么赚钱啊,我当时想让他在我妈理发店里给别人洗头,他说赚钱太慢了。我说他要乐意去KTV,可能会有人看上他, 甚至包了他。”

    她说着一笑:“启哥还以为我说的是女富婆包他,其实富婆还真没几个去KTV的,有些男的有那方面爱好,你懂吧。”

    顾平安点头:“明白, 他去了?”

    “没有,他本来想去帮着卖酒, 可跟我去了一趟就说乌烟瘴气的。”

    “跟你去的?也就是说你是KTV的常客?是去工作的吗?”

    “是啊, 我有时候去那儿工作,怎么?你们瞧不起啊?赚得只比你们多不比你们少!凭什么瞧不起人?”刘萱语气忿忿。

    邹卓道:“正当工作没人管你, 你赚多少也是你的本事, 问题是你的工作正当吗?”

    “怎么不正当了?就是卖卖酒, 陪客人唱唱歌!是我同学说要带我去打牌,结果是去卖!我当时喝得有点多,她说破处费有五十块钱,我只听见五十块了,没听懂什么叫破处费!就跟着去了,还好遇到了方启!”

    顾平安问:“那你们两个是怎么当上老鸨的?”

    “干什么说这么难听?我们是中介,懂吗?那些女孩是自愿的,有活儿就喊她们,总比站街强吧,我们团结起来,那些嫖客谁也不敢赖账或者玩什么花活儿,打了人也要给赔偿!我们这是在做好事!”

    顾平安都无语了:“你跟方启还真是天生一对,你确定这些女孩都是自愿的吗?”

    “是啊!”刘萱笑道,“方启一开始没想干这个,他不是要跟我一起卖酒吗?结果在KTV他看见有女孩为了钱在包间里就跟人家这样那样,他跟我说觉得很恶心。我说人家别管怎样赚到钱了,不像你爸那种废物,他就很生气地走了。结果第二天又来找我,说他那儿有客人,让我给他联系几个女孩。”

    刘萱语气很有些感慨,顾平安就问:“你当时什么感觉?当初你差点被人强|奸,还好跑出来碰到了方启,结果你却又要跟他一起做皮条客?”

    “我是不乐意啊,可那些女孩自己乐意!我们只是帮他们联系一下,收点中介费。黑胡子那里才是狼窝,经常逼良为娼,还嫌弃我们抢他生意,来找我们麻烦,还是方启算计了他,把他送进了监狱。”

    刘萱说着叹口气:“方启本来想让他在里边关一辈子,可被打的那个命大,摔成那样居然没死!”

    邹卓皱眉:“方启怎么设计的?被黑胡子打的人是谁?你们想把他摔死,嫁祸给黑胡子?”

    “不是!我们哪儿有那么蠢,方启摸清了黑胡子的脾气,把一个跟他有梁子的人约过去,那儿正好是个陡坡,别管谁摔下去,都是非死即残,可黑胡子居然带着人去的,他们两个把那人推下去,我还以为必死了,结果那人自己爬起来跑去报警了,居然只判了两个月。”

    顾平安很不解:“黑胡子进去后,你们接收了他手底下的女孩们,那肯定能想到他出来会跟你们算账吧,为什么没有防备?”

    刘萱无奈摇头:“我也不知道,方启说不用我担心,他会自己解决,他一向说到做到,我就没多问,结果再见到他腿就伤成那样了,还躲着不敢出门。”

    刘萱似乎觉得自己没什么错,见方启承认组织卖|淫了,她也都痛快招了。

    而且她也说方启在躲黑胡子,可顾平安总觉得这背后还有其他人,主要是方启腿上的伤太奇怪了,他好好的路过,流浪狗能咬到大腿上?

    黑胡子说得跟刘萱差不多,他一开始就知道刘萱跟方启在跟他竞争,只是以为他们背后有人,才不敢动手。

    “警察同志,你们恐怕不清楚,刘萱妈在理发店也是暗门子,她的相好多着呢,我怕有人给这两个小崽子撑腰,才想查清楚了再动手。结果那天冲动把人打了,我跟你们说我进监狱估计就是方启这小子害的,他阴着呢!当时那个好汉坡下放了不少石头,这要摔下去头磕到上边,还有命吗?你说不管是我摔下去,还是我那对头摔下去,我不都得玩完吗?还好那混蛋没摔到头,一咕噜爬起来跑了,就这还关了我两个月,你说我管方启那小崽子要一万块钱多吗?”

    “被你打的人叫什么?”

    黑胡子说了个名字:“我一出来就先去找他,他说是有人给他留了字条,他以为是我约的他,这才去了好汉坡!字条谁留的?”

    黑胡子越说越气:“当时我在外边吹牛,说我有一把枪,美国货,特工用的,还说过我手痒一直想找人试试!你们说这时候跟我有仇的人被撺掇着约我出来,是想干什么?我在监狱里是越想越害怕,差点就折里边了!”

    顾平安越听越觉得方启真是了不得,也就是年纪不大,这要再大几岁,没准还真能让他混成黑老大!

    黑胡子说完了就问什么时候放他走:“警察同志,我可没干违法的事!我刚从里边放出来,遵纪守法,就逼他写了个欠条,去他家敲了下门,这总不能违法吧?”

    顾平安再次问:“方启腿上的伤真跟你没关系?”

    “哎哟我的姑奶奶!我这都几进宫的人了,真有关系,我肯定利索承认!这么点事还真不叫事,我怎么可能藏着掖着?”

    从审讯室出来,邹卓觉得案情已经明朗了,不过他还是问顾平安:“接下来呢?再审审方启?我觉得刘萱更容易入手,她对那些女孩很轻视,只要问,她肯定会说。”

    其实顾平安并不执着于抓卖|淫|女,她以前接触过不少,除了个别好吃懒做,还有欠赌债的,其他各有各的心酸,不是万不得已谁会赚这份钱。

    “总觉得方启还有隐瞒,必须找到他手底下的姑娘们问一问,再问问那个被他打晕,后来又成了他小弟的打手。这才多长时间,方启就能控制住这些姑娘,甚至连小弟都乖乖听话了?他才十六岁,一看就不靠谱,为什么这些人都会听他的?”

    “十六岁,用半年时间从初中生蜕变成卖|淫团伙老大,确实够励志!”邹卓说完,见顾平安瞪她,忙解释,“这不是嘲讽吗,不是真说他励志。”

    田副队已经帮着联系了扫黄大队,他们听说有隐藏窝点,还被刑侦队发现了,都觉得很打脸,派了人过来协助。

    顾平安干脆让他们去审刘萱,看看方启手底下那些姑娘是新招的,还是以前就在豫东市活动的惯犯。

    “最好找出一两位在黑胡子和方启那儿都干过的,我想问问清楚。还有刘萱只招认了陶瓷厂这一处地方,我猜应该还有其他卖|淫点,最好都找出来。这方面你们比较擅长,麻烦你们了。”

    这两位本就是扫黄大队的,自然义不容辞。

    顾平安安排好后,又跟邹卓坐到方启面前,方启眼神很冷,“什么时候送我去少管所?”

    顾平安笑了:“金子豪不会就是从你这儿知道的少管所吧,我带他去监狱参观,他吓破了胆,抱着大门不撒手,非叫我送他去少管所。不过他太天真了,监狱里起码有狱警二十四小时监视,不会出大事,少管所确实宽松些,还能学到东西,小偷小摸的送进去,出来就会诈骗勒索,甚至绑架杀人了!不过像你这种自学成材的,进去了没准能当师父。”

    方启不理会她的嘲讽,“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还想问什么?”

    “你没说你为什么当上老鸨的,真没想到你还是个孝子!”

    方启眼神又变成了冰剑,狠狠刺过来:“你再敢说那两个字……”

    “不然呢?”顾平安诧异地看着他,“你还能打我不成?你说你干都干了,还不让别人说,是不是以前有人这样嘲讽过你?让你受了刺激?”

    方启干脆闭上眼,一言不发。

    邹卓就说:“你爸都招了,他说他不该骗你,导致你走上邪路。你爸觉得你很无辜,可那么多走投无路的人,也没见谁跑去组织卖|淫啊。”

    顾平安说:“他爸的癌症恐怕只是他的借口,就像他跟刘萱说,他看到KTV的女孩都是自愿的,就觉得自己是在帮她们。”

    方启哼了一声,睁开眼睛:“别胡乱猜了!不是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我爸就是个混蛋,可他要我,我妈不要我!我说攒钱去找我妈,可我知道我妈不想我去打扰她!有我爸在,我就还有家!我甚至跟我爸说过,他再婚我不会拦着,还可以搬去学校住。可他居然去嫖!要是被同学知道,他们一定会背地里议论我!就像以前一样!我本想离开我爸,他又说他得了绝症!好笑吧!快死了所以要嫖一下!这些嫖客和婊子是绝配,都不是好东西,我帮他们配对,顺便趁机赚点钱,怎么了?”

    顾平安皱眉:“所以你做这一行,并不是想给你爸赚钱看病!”

    “他根本就没病,看什么看?我早就知道了,他真当我傻吗?要不是弑父会下地狱,我早把他宰了!至于那些女孩,你可以自己去问问她们,我是在害她们还是在帮她们?”

    他说着又瞪顾平安:“我劝你别太自以为是!你又不是她们,怎么知道她们不乐意?”

    顾平安此时却开始好奇方德跟方启的真实关系,“你想过弑父?那你为什么还对他嘘寒问暖?”

    “干这一行有风险,总得找个替罪羊吧!”

    别说顾平安惊到了,邹卓也傻了眼,“什么意思?你早就知道方德在骗你,你知道他没得绝症,却还是说要帮他赚钱看病,你让他感动的稀里哗啦,出事的时候好替你坐牢?”

    “可惜他太蠢了!连个谎都圆不了,到处是破绽,我早该知道他是个废物,一点用处都没有!要不是他,你们根本找不到我!”

    顾平安叹口气,方启再次刷新了她对他的认知,之前就知道他早熟,也知道他心够狠,可没想到他心思居然这么深,早早就想好了退路。

    他为了方德做了犯法的事,方德多心疼啊,刚才一直在忏悔,在儿子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对儿子言听计从,要是儿子出事,他肯定第一个站出来背锅啊。

    可心思这么重的人,真能被她轻易诈出来吗?

    顾平安回想着第一次审讯的情况,她只说方启在做皮肉生意,他就承认了!当时为什么不往方德身上推呢?

    扫黄队那边到底是专业的,很快揪出来几个,带到了市局这边。

    顾平安先审了一个二十来岁,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她在黑胡子那儿干过,也在方启这里干过一个多月。

    她紧张极了,“我真是第一次,我女儿病了,她还不到两岁,我男人是海员,出海时人没了,赔偿金被婆家人拿了,我婆婆嫌弃我生的是女娃,把我跟孩子赶出来了。”

    顾平安只一眼就判断出这姑娘没有撒谎,她又气又心疼:“报警啊,找律师啊!你丈夫的赔偿款有大半是你跟你女儿的!”

    “找了,人家警察同志帮我找了法律援助,可我没跟他扯证,我怀着我家小丫他就出海了,我挺着大肚子还得伺候婆婆,我妈就接我回娘家住了!现在我婆婆说我们早分开了,根本不是两口子,还说我一直住娘家,小丫也不知道是哪个的种儿,我是有嘴也不说不清啊。”

    顾平安不确定现在能不能做亲子鉴定,不过还是提议她可以去问问,这个叫小菊的姑娘本来很紧张,见顾平安很和气,还替她着想,眼泪就下来了,“谢谢你,警察同志,我就干了几个月,就想赚点快钱,没想一直当小姐,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再不敢了!”

    顾平安道:“你不是还在哺乳期吗?有那么小的女儿要照顾,一般不会收监。”

    邹卓也道:“坦白从宽,认真配合我们调查,你这种特殊情况会特殊处理。”

    小菊松了口气:“你们问吧,不过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

    顾平安问她是怎么跟黑胡子搭上的。

    小菊说:“我缺钱嘛,想去卖血,可没找对地方,还给迷路了。我就在那条街上转了好几圈,有个男的过来问我多少钱。我说什么多少钱,那男的就冲我笑得很恶心,我想跑,他拦着我,说一看我就缺钱,他能带我去赚大钱。我就问他去哪儿赚钱,他把我带到一间麻将馆,还跟那儿的老大说,还以为我是抢地盘的,哪想到是个找活儿的。那个老大,人家都叫他黑胡子,他就上下打量我,跟打量牲口一样,后来就叫了个女的带我去培训一下。”

    小菊捂住脸,低声道:“培训就是说那事,我当时吓坏了,可那女的说很轻松很赚钱,还说出了门谁认识你,我就动了心!”

    “那女的叫什么名字?”

    小菊倒是没瞒着,可这些人都是绰号,什么桃妹子,玉姐姐,像花名一样。

    “就是那些打手一样的人,也都叫什么哥,反正不叫全名,我真说不上来。”

    桃妹子就是把刘萱从KTV骗去卖的女孩,看来她们不只自己卖,还会拉人进去拿提成。

    顾平安又问小菊:“有人说黑胡子弄了狗笼子,把不听话的关起来,你见过吗?”

    小菊肩膀抖了下,哭道:“我不只见过,我还被关过!他们不给我吃喝,非逼我求他们,我求了就给我一碗放了盐的水和拌了盐的白饭,我喝了一口就吐了,可后来实在太渴太饿了,就全都吃了。我越吃越渴,渴了只有盐水喝,实在憋不住就尿在笼子里了,他们就笑我是狗,这样搞了两天,我真觉得我像狗一样了!再不敢不听话!”

    邹卓越听脸越黑,这些人还真是恶毒没底线!

    顾平安恨不得把黑胡子从隔壁审讯室里揪出来喂袋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在哪儿发生的?同样遭遇的都有谁你还记得吗?你一五一十说出来,这属于囚禁虐待,比打架可判得重!”

    小菊边哭边说,黑胡子一伙虐待人的法子还真不少,应该是怕影响生意,都是不给留伤的惩戒办法,但会折磨人身心,让人降低自尊。

    顾平安都怀疑这些恶人研究过心理学了,都怎么琢磨出来的!

    小菊哭完了,不等顾平安问,就主动道:“是启哥救了我们,就是萱姐的小男朋友,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人很公道,也从来不打骂我们,更不会关狗笼,我赚够钱要走的时候,他也没拦着。黑胡子那边想走就得脱层皮,钱更别想带走。而且他们那伙子要是看中哪个女孩,就会做局把人家迷晕了拍照片,勒索人家帮他们卖|淫赚钱。有些女孩喜欢去KTV但并不想做小姐,他们真的是害人不浅。”

    怪不得刘萱说方启帮了跟她一样的人。

    这一对比,方启还真比黑胡子强!

    顾平安又问了几个在两边都待过的,都在夸方启,说他年轻有魄力,最重要的是处事公道,从来不会欺负人。

    顾平安都无语了,虽然行业违法,但在这些人眼里方启居然真是个好老板!

    傍晚时,被方启打晕后来又投靠方启的小弟也找到了,这人染着黄毛,穿着喇叭裤,进了市局也很嘚瑟,“我启哥那是没得说!他打我是为了救萱姐啊!是他让我知道混社会最重要的是什么,反正不能像黑胡子那样欺男霸女!要讲江湖义气。”

    得,这也是个重度古惑仔,被方启亦正亦邪的气质给震慑了,觉得他是当老大的料。

    问了一圈,大家都快要佩服方启了,但顾平安想到他被狗咬伤的大腿和小腿,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问小菊:“黑胡子喜欢把人关狗笼,他养过狗吗?”

    “没有吧,反正我没见过,不过我知道他吃狗肉,说是大补,倒是启哥养过狗!”

    64  ☪ 屠龙少年12

    ◎在医院差点被人割喉◎

    顾平安一直以为方启是被谁家的狗给咬了, 哪想到他自己居然养狗,可他在哪儿养呢?

    小菊也不清楚,“反正有一天我要走的时候, 听见刘萱问他,是不是又要去喂狗。还有一天,我看见方启买了好几只鸡,还是活的, 拎着就走了, 我以为他要招待客人, 还想给他帮忙, 结果他说要喂狗, 叫我别管。”

    顾平安愣住,用活鸡喂狗?难不成方启是想把狗养出野性,再去对付别人,哪想到被狗反噬了?

    她问刘萱,刘萱却说只知道他爱养狗也爱喂流浪狗, 结果不知怎么腿被咬成那样。

    “当时我见他受了伤,还劝他别再玩狗了,他也没说话。只说等腿好了就带我去南边转转,我以为他怕了黑胡子, 心里很不高兴,就躲在屋里没理他。然后他那个废物老爸就把你们引来了!”

    刘萱显然在社会上混惯了, 被带到市局, 面临拘押,她一点不慌张, 甚至还说要是过夜的话, 能不能让她妈给她送两年换洗衣服。

    方德不知道方启玩狗的事, 只说他已经管不了孩子了,什么都听方启的。

    方启坐在审讯室里脸色越来越白,虽然他不要求去医院,顾平安还是赶紧叫了救护车送他去了市医院。

    市医院的医生听说那些伤是被狗咬的,打疫苗还是在72小时后,十分担心,“伤不算重,但就算出院了也要多观察。不过就算真有事,也基本没救了,看来狂犬病的科普还是不够啊。”

    人家医生给方启换了药,发着感慨下班了。

    方启还是不以为然,他听人家说了狂犬病的症状,而且一旦发病就没治了,可他觉得他不会是那个倒霉蛋。

    顾平安坐在他床边:“我还是不明白你在折腾什么?为什么去喂狗?想训练它们伤人吗?可为什么受伤的是你?”

    方启冷哼一声:“你真想多了。我喂的都是流浪狗,我心善,自己受过苦,看不得流浪狗饿着,更看不得那些打狗队把狗抓走,这也犯法吗?”

    “既然你是拯救它们的活菩萨,为什么它们会咬你呢?”

    “到底不是人,人发了疯还乱咬呢,何况是狗!”

    这么说好像也确实没什么问题。

    天已经晚了,护士提醒方启需要休息,顾平安只好先出来,“这里得安排人守着。”

    邹卓道:“已经安排好了,他现在涉案,这可是团伙卖|淫,属于大案,怎么可能掉以轻心。”

    他催顾平安回去休息,“案子也不可能一天查完。”

    顾平安这才惊觉,自己好像又在重蹈覆辙,可没办法,一查起案来,总不能到点就停下来先去吃饭吧。

    她去医院食堂买了两份红烧肉盖饭,给邹卓捎了一份,“明早我想去流浪狗多的地方转转,也许会有意外收获。不过方启之前说的那个地方,肯定没问题。”

    邹卓无奈道:“你怎么就跟流浪狗叫上劲了,要是从小养大的狗突然咬主人,我也会觉得奇怪。可那些狗本来就是野狗,也是吃活物的,饿过了劲,肯定会扑咬人,方启就算投喂也不可能天天去顿顿去吧,那些狗根本没把他当主人。被咬了有什么稀奇的?”

    “是啊,确实不稀奇!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的反应。我提到放狗咬人的变态时,他突然就紧张起来,可惜没记录下来。只是不知道这个变态是他自己还是另有其人。”

    “十六岁就干这行,被抓到还振振有词,甚至想让自己父亲顶包,这孩子本就是变态。”

    “这又是一个让人觉得奇怪的点,他既然已经决定让他爸顶包了,那被发现了为什么不说呢?方德一直不肯开口,是方启先招了,他才说了他以为的实情。如果方启说这全都是方德指使他的,你说方德会不会认下来?”

    “肯定会!他觉得是自己害了方启,对儿子很内疚,哪怕判死刑,估计他也敢认。”

    “所以啊,既然已经找好了替罪羊,为什么没有安排好?哪怕没时间提前安排,就他那心理素质,被咱们审的时候直接推到方德身上,很难吗?哪怕其他人把他招出来,只要他说他是被父亲指使的,他就是从犯,再加上年纪小,在少管所也待不了两月。”

    这么一分析,邹卓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道:“可能他太成熟,大家都把他当大人,都忘了他才十六岁,可能想不了那么周全,反应也没那么快。”

    “好吧,也有这种可能性。”

    两人一边讨论一边把饭吃了,邹卓说他守夜,顾平安想回去看看扫黄大队那边还有没有进展,就先回了市局。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她骑车到市局门口就听见有人喊她:“姐!这边!”

    顾平安停下车,循声望去,居然是金子豪,“这么晚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金子豪献媚地朝她笑笑:“姐,我来找你啊,你们找到方启没有?我等了一天了,也没个消息,我去筒子楼,他家也没人。”

    “不用找了,方启在医院,他惹的事比你严重多了,你管不了。”

    金子豪吓了一跳:“他能惹什么事?是被他爸打残了吗?还是他反抗了?这也不是他的错啊。”

    顾平安有些为难,想跟金子豪直说吧,可这位比方启单纯多了,跟他说了会不会让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他跟混社会的有矛盾,为了抢生意,互相算计,总之案子很大很麻烦。但跟你没半点关系,好好回去上课,我想那么大的学校总能找到个性子相合的好朋友吧。”

    金子豪吓傻了,“你是说你们要把他抓起来?他到底犯什么事了?姐姐,你心最好了,能不能也放他一马?”

    顾平安其实知道自己不说,迟早也会露出风声,想了想,干脆把他带进值班室:“你跟方启真是好朋友?”

    “当然了,从小就是!我们还在关帝庙拜过把子,我们这叫异姓兄弟。”金子豪说得十分自信。

    顾平安没打击他这份自信,只问道:“那这半年,你没觉出他有什么变化吗?”

    金子豪皱眉:“我们虽然在一个学校,但不是一个班,而且他要照顾他爸,还要去打零工,也就周六日能约一下。这半年他确实不怎么去我们的秘密基地了,但我约他还是会去的,可他一个月都没去上课,我就急了。”

    顾平安再次发现自己遗漏的线索,金子豪说一个月没见方启,可方启的腿伤才几天,黑胡子也才放出来没几天。

    “你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了,又是哪一天去找过他老师和他爸?好好想想,把具体日期说出来。”

    金子豪为难起来,掰着手指头半天也算不清楚,“我们就记礼拜几,反正也不管阴历也不管阳历!大概是上上周二吧,反正头一天升过旗,我去方启班里找他,他老师说他生病了,他爸给他请了假。然后我又去他家,他爸跟我说他转学了,我就觉得不对劲!后来再没见过他,他不上学了,也再没去过关帝庙。我实在担心,又去问他爸,他爸很凶,拿脸盆子扔我,还说别管小启去哪儿了,都不关我的事,再来找他,就打死我!”

    金子豪缩着肩膀,“当时他满身酒味,瞪着眼睛,凶神恶煞的,我就觉得他肯定是失手把小启给杀了。可我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就没再找过小启。后来你让我还钱嘛,我就打开小启的盒子看了看,钱都在,我就又开始担心起来了。”

    他说着舒了口气:“他没事就好,我白担心了这么久,姐,他是打架了还是偷东西了?”

    顾平安平铺直叙地说了方启犯的案子,金子豪彻底傻眼,“弄错了吧,是不是同名同姓?小启不可能干这种事。”

    “人都是会变的!”

    “不会的,他人很好,我们学校有些男生很没品会欺负女孩,他还拦过。而且他还暗恋7班的一个女生,他怎么可能组织卖|淫?你说他还有个女朋友?也是跟他一起干这行的?肯定是弄错了!他不可爱交女朋友!”

    “他有暗恋的女生?叫什么名字?”

    “叫纪小静,长得挺漂亮的,跟香江的一个电影明星可像呢!小启还跟我说等毕业的时候要送她一件礼物!”

    “两人没说过话吗?”

    “没有,小启特别内向特别不爱说话,他只在升旗的时候或者一起上体育课的时候偷偷看纪小静,我曾经想过替他表白,他不肯,还说我要敢乱说话,就绝交。反正那就是他的仙女,他人特别单纯,怎么可能去干那种事,更不可能交别的女朋友啊!”

    别说金子豪惊讶了,顾平安一时也想不明白,方启变化怎么这么大?

    就算变成熟了变狠了,本性也不会变啊。

    一般来说内向的人受多大刺激,有多大变化也不会变得外向。还是说方启在金子豪面前也在伪装?可他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装呢?

    她又详细地询问了金子豪,让他把印象中方启的性格处事都描述一遍,跟她之前做的心理画像确实有些矛盾。

    在金子豪眼里,方启细心耐心,有原则,而且很坚韧,但是很内向,也就跟他话多些,在学校都很少说话,碰到喜欢的女孩也只是偷偷看两眼。

    可审讯时,方启的反应可一点不内向,甚至还敢调戏女警察!这太奇怪了!

    把金子豪送走后,顾平安决定先回宿舍休息,明天要去学校一趟,见见方启的老师,方便的话还要侧面问一问纪小静,看看方启有没有找过她。

    宿舍只是简单放了些日用品,不多但也够用了。

    顾平安这一天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她洗漱完了,倒头就睡,结果半夜就被人叫醒了,她迷迷糊糊地开了门,外边居然是黎旭。

    他面色沉重:“跟我去趟医院,方启在医院差点被人割喉。”

    顾平安吓了一跳:“差点?也就是说没死了?谁干的?抓到人没有?”

    黎旭摇头:“那人穿了件白大褂,又是大半夜的,他们警惕性不够。赶紧换衣服,我在楼下等你。”

    顾平安动作很快,她收拾好自己,把枪装好跑下楼,结果除了驾驶位的黎旭,车里已经坐了两位,副驾驶上是蔡雅,后座上小郭正在打哈气。

    顾平安拉开车门坐到小郭身边:“到底什么情况?蔡老师也去吗?方启受刺激了?”

    65  ☪ 屠龙少年13

    ◎只是想吓唬你◎

    见顾平安问什么情况, 小郭摇头,他也还没搞清楚:“我正值夜班呢,黎队带着蔡老师一块过来, 说是出事了,去趟医院。”

    黎旭怕引起误会,赶紧说:“蔡老师今晚的班机,我刚要去送她, 邹卓呼我。蔡老师听过方启的案子, 对这个十六岁的性|交易中介人很感兴趣, 就打电话退了机票, 想跟着过去看看。”

    顾平安听完, 噗嗤一声笑了。

    黎旭皱眉:“笑什么?不信啊?”

    “啊?我为什么不信?我笑是因为你们说得太文雅了,方启跟刘萱也觉得自己是中介人。跟你们对比我好像有点粗鲁。”

    黎旭松了口气,又觉得很没必要,不过是半夜一起出现在单位,男未婚女未嫁,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他为什么要急着解释?

    蔡雅却好奇地问顾平安:“你称呼这种人为什么?”

    “老鸨,皮条客,妈妈桑……不过性|交易中介人这称呼还挺专业的,档次一下子就上去了。”

    蔡雅不由笑了, 她好奇地跟顾平安询问方启案的细节。

    顾平安也跟大家说了金子豪对方启的描述。

    “在金子豪眼里,方启消失的时间更长, 将近一个月, 所以他肯定不是在躲黑胡子,可能在他眼里, 黑胡子很容易对付, 这个跑到医院去割喉的人才是他真正害怕的。还有我觉得方启跟金子豪一起时不太可能伪装, 金子豪说他人很好,会帮助被欺负的同学,很内向很不爱说话,甚至连向暗恋的女孩表白都不敢。现在这个他可不太像原来的他,人真能改变这么大吗?”

    邹卓今天一直跟着顾平安在审讯室里,他不由愣了:“你确定这是一个人?审讯时他可是很敢说,而且他那些手下也被他的魅力折服。半年而已,变化也太快了吧,难道换人了?”

    黎旭道:“方德肯定不会认错儿子,我看明天可以让方启和金子豪见见面,如果在金子豪面前没有伪装,那他在其他人面前肯定在伪装。”

    顾平安问蔡雅:“蔡老师,你说一个内向的人能把自己伪装成外向的人吗?”

    “很难!但也不是不可能!可以模仿啊。比如一个人想融入一个陌生的环境,他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环境,就会改变自己。如果有利益驱使,哪怕心里再不情愿也会去模仿别人来适应环境。而且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一些反差,可能自己发现不了,比如有些人表面很木讷,心里却很火热。还有些人在工作和生活中完全像是两个人,我的一位导师就很典型,他给别人做心理咨询时真的让你如沐春风,患者就像是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在跟邻居说闲话,没有一点心理负担,但他在家里是个很严苛的人,他儿子不止一次跟我抱怨,还说考大学要选最远的学校,就是想逃离他!”

    小郭猛点头:“我遇到过,我陪我妈去银行办业务,业务员语气特别不耐烦,结果正好碰上银行领导视察,她马上柔了八度。领导一走,脸又拉下来了,我妈就问她是不是学过川剧变脸,人家还挺好,为了给我妈展示了下,脸立马变黑了。”

    大家都笑起来,顾平安也笑道:“阿姨问得好,不过你说得跟蔡老师说得还不是一个意思。她是说当不从众可能会被淘汰掉时,就会从众!改变性格可以得到利益时,就会努力改变自己,可我觉得性格太难改变了,方启可能是在模仿黑涩会大佬。”

    车子驶进医院,蔡雅说:“小顾,不知道为什么你一说我就信你了。我看过关于李贵案的所有笔录,你好像天生是干这一行的,能从细微处见真相。要是不了解你的人肯定会以为你干刑侦工作数十年了。”

    顾平安心中苦笑,上辈子差不多也有十年了吧,蔡医生还是挺厉害的,看来确实得避着点她。

    方启已经换了病房,除了邹卓和那两名看守的干警,还有附近的几位民警。

    连医院保安和值班的医生也在门口守着,显然都吓坏了。

    邹卓看见大家来了,松了口气:“太后怕了,那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医生用的那种口罩,说是查夜的,我们都没在意,结果没一分钟吧,就听见里边哐当一声响,不知道谁把桌子上的水杯碰掉了。我冲进去一看,那人刚扔开枕头,手里拿着把手术刀放到了方启的脖子上,见我们进去,他把刀朝我们扔过来,从窗户翻走了,没追上。”

    顾平安皱眉:“从窗户翻走的?这可是三楼!”

    “对啊,我觉得他肯定会摔断腿,可拿枪往外一看,下边没人影!我就赶紧喊人,又到二楼去找,想叫人封锁医院,可大半夜的只有值班人员!”

    邹卓叹气:“我觉得这人肯定对医院很熟悉!”

    顾平安道:“会不会根本就没走?他可以换件衣服躺到病床上,或者直接伪装成值班医生!医院这么大,很容易藏身。”

    “所以不好查啊!我让人去门口守着,可这四面墙都不高,旁边还是个大型住宅区,院子里的灯也不太亮,有很大可能已经摸黑跑了。”

    邹卓解释一番后,又检讨是他疏忽了,没守住,还没抓到人,可这种情况,谁能指责他。

    黎旭说:“听你的描述,这人有身手还对医院很熟悉,你们没都追出去是对的,万一调虎离山怎么办?”

    顾平安十分疑惑:“对啊,就是我在这儿守着也不一定能抓到人,主要是没想到有人会暗杀方启啊。”

    小郭也摸不着头脑:“他最大的对头黑胡子不是已经被抓了吗?”

    顾平安说:“我一直觉得他不是在躲黑胡子,好像还想借黑胡子跟他的纠纷,先进少管所里躲一躲。还有那人为什么先用枕头捂,邹卓,你说他进去大约有一分钟才碰掉水杯,你进去后,他才把刀放到方启脖子上,如果想杀人,进去后,借着装医生的便利,直接从袖子里拿出刀割喉不就行了,非要等你进去了做个割喉的动作?”

    邹卓愣住:“什么意思?他在吓唬咱们?”

    “是在吓唬方启吧,好像在说就算方启在警察保护下,他也想杀就杀!”

    黎旭不禁皱眉:“你可真敢想,谁有这么大胆子?谁又跟方启有这么大的仇恨?”

    他说完也不等顾平安回答,转头问邹卓:“你问过方启了吗?他认不认识这人?就算戴着口罩,熟悉的人也能认出来吧。”

    邹卓无奈摇头:“他说不认识!好像吓坏了,半天没说话了。”

    蔡雅看起来是真对这案子挺感兴趣的,“要不让我去跟他谈谈吧,这孩子一定没说实话。”

    顾平安也觉得方启隐瞒了很重要的事,比如他的腿伤,还有他到底在躲避谁。

    于是大家在外边旁听,让蔡雅进病房跟方启谈。

    蔡雅声音不算柔,但带着一股力量,怎么说呢,只听声音就让人觉得很靠谱的那种。

    方启却一声不吭。

    蔡雅本想先安抚他一番,结果说了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忍不住直接进入了正题:“方启,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这不是你们警察该去查的吗?我就是倒霉,我说我不来医院,姓顾的女警察非让我来!”

    “那人肯定是针对你,而不是随即杀人,他甚至装扮成了医生,小启,我们想帮你,请你不要有抵触心理。”

    方启冷哼一声:“不管针对谁,你们警察不该抓到他吗?我看见那个男警察掏枪了,他为什么不直接把人击毙?就是他犹豫,那人才跑了!直接一枪杀了,你们不就知道是谁了吗?”

    蔡雅干脆直戳痛点:“是你拉皮条时得罪的人吗?小启……”

    “别叫我小启,你是谁啊,我跟你很熟吗?”方启说完又以突然骂了一连串脏话。

    蔡雅皱眉,这孩子可不像是会脏话连篇的小混混,不过她确定了他的灰色职业就是他的痛点。

    于是又问:“小启,你在模仿谁?你觉得这样很酷吗?我知道你们这些孩子喜欢看港片,喜欢模仿里边的大佬,可那只是影视剧,现实生活中还是要礼貌待人,出了事也要用法律方式解决。有人要杀你,你肯定知道是为什么?可你就是不肯说,是想等着出院后,用你们混社会的法子去处理这事吗?”

    顾平安在外边听了几句,见蔡雅和她的审讯方式很相似,方启也还是一样不配合,根本无法触及他的心灵,她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听下去。

    她指指走廊,示意黎旭自己想去转转。

    此时离方启遇险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黎旭也知道大半夜的,凶徒不可能一直在医院里,所以搜过也就先算了。

    不过见顾平安要转转,他还是示意小郭跟上。

    顾平安在住院部一层层转着,小郭问她:“找什么呢?难不成那人还能藏到病房里?”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或者他直接躺进病人床下,等着明天白天人多了,再趁机混出去,咱们总不能为了找他,把所有病人都打扰一遍吧。”

    小郭摊手:“你自己都说了,不可能这么查,那还转悠个什么劲啊?”

    顾平安无奈道:“我就是转转,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呢?我又没叫你跟着,发什么牢骚?”

    “不是发牢骚,我就是想不明白,谁会杀方启呢?我看了你们做的笔录,那些姑娘都说方启是个好老板,也不会强制她们去卖,抽成也还合理。他唯一的敌人就是黑胡子,可黑胡子和他最忠实的跟班现在在市局里关着呢!方启做的出格事也就这一件吧,还能有谁想杀他,而且是在有警察看守的情况下想杀他?”

    小郭越分析越觉得顾平安说得对,“这么想的话,那人好像真是在吓唬方启,先用枕头把他捂到快窒息,再用刀子放在咽喉上,做出抹脖子的动作,方启也确实被吓到了。”

    顾平安突然道:“会不会把他腿弄伤的和今天要割喉的是同一个人?”

    两人分析半天,在住院部转了一圈,也没什么发现,就是值班的医生跟护士都格外精神。

    见暂时没有头绪,顾平安道:“看来只能等明天接着查。”

    两人要回方启病房时,路过男厕所,突然听到里边传来呻|吟声,顾平安跟小郭一起冲进去,就见洗手池下边倒着一个高大瘦弱的男子,正捂着肚子呻|吟。

    顾平安听见声音时还以为会有重大发现,可一看男人的衣服和脸色就知道他只是病患,而且应该是重病患,护士也听到动静过来帮忙,三人一起把人送回了病房。

    顾平安让小郭把厕所里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藏起来的白大褂和口罩,不过什么也没发现。

    小郭从厕所出来,见那人疼的脸都抽搐了,就问护士:“不给打止痛针吗?”

    “他从来不打,说自己能抗得住,还说要保持清醒。”小护士语气中带着敬佩也带着浓浓的惋惜。

    那男人侧躺在床上,摁着肚子,还不忘艰难张口对他们说谢谢。

    把病人安顿好,出来后护士又谢他们:“这位同志是退伍军人,得了癌症,已经三期了,唉,这该死的病真能把人折磨疯!我们主治医生想跟他说不用治了,回家吧,可看他这么坚强在抗癌,又说不出口,可这么耗着把钱耗光也治不好啊,迟早的事。”

    小护士感慨几句,赶紧去她的护士台做记录了,顾平安却突然对刚才那位病人好奇起来。

    退伍军人,身手肯定很不错吧,他又住在医院里,不过这里是在方启病房的楼上,如果是在楼下,可能性就更大了。

    她追过去问那位护士:“这位病人叫什么名字?他今晚出去过吗?”

    “叫纪山,他病成这个样子怎么出去啊?倒是白天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还出去吃了个卷饼,回来累坏了,早早就躺下了。”

    小郭有些纳闷:“你们这儿的癌症病人还能自己出去?”

    “他情况特殊嘛!只有一个女儿,那姑娘才上初中,好像也生病了,跟她妈去外地看病去了!唉,他一个人在这儿住院,看着就可怜!反正床位又不紧,我们主任就没忍心让他一个人回去等死。”

    顾平安在听到纪山的名字时,还没想起来,听到他有个女儿,她才突然想起方启暗恋的女孩姓纪。

    “他女儿是叫纪小静吗?”

    “不清楚,好像一直没来看过他!”

    顾平安想再回去问问纪山,他却已经睡着了,额上还留着细细的汗珠,刚才疼成那样,入睡这么快吗?

    小郭只看过笔录,对案情了解不全,好奇问顾平安:“怎么了?他有什么问题?你不会说他就是要杀方启的人吧,都病成那样了,怎么翻窗?再说护士也不是死人啊!能让病人偷了医生的白大褂出去。”

    “你值班的时候没打过盹?没上过厕所?再说他是退伍军人,比一般人的侦查能力更强,忍耐能力也更强。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测,如果他就是纪小静的父亲,可能性就更大了。”

    顾平安加快脚步,她突然想跟方启聊聊纪小静。

    方启病房外,蔡雅已经出来了,正跟大家低声说着什么,见顾平安和小郭过来,她摊摊手,“他真的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在他身上,根本找不到他发小嘴里那个内向少年,这太奇怪了。”

    “那他是在模仿吗?”顾平安问。

    “对,是在模仿,也是在改变,肯定发生了让他不得不改变的事。他跟他父亲感情很淡薄,我觉得就算他真相信方德得了绝症,也不会为了他改变。”

    顾平安想到刚才见到的男人,“方德没得绝症,倒是方启暗恋的那女孩的爸爸得绝症了,有没有可能方启的改变跟这女孩有关系?”

    顾平安说得有点饶,黎旭想起笔录里的名字,“纪小静?”

    “对啊!刚才我跟小郭在四楼男厕所碰到个绝症患者,姓纪,有一个上初中的女儿。不过他先是疼得厉害,转头又睡着了,不能打扰,暂时不清楚是不是纪小静的父亲。”

    顾平安说完,问黎旭:“我想再跟方启谈谈。”

    结果邹

    依譁

    卓去病房看了眼:“方启也睡着了。”

    “都睡挺快啊!”顾平安不由感叹。

    早上六点,顾平安打开病房门观察着方启的呼吸,发现他眼珠在眼皮下转动,显然已经醒了。

    黎旭也发现了,他还以为顾平安要强行把人叫醒,哪想到顾平安低声跟他说:“黎队,明天咱们要不要把纪小静叫回来?”

    黎旭一愣,瞥了方启一眼,刚要说话,就见方启猛地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顾平安乐了:“哟,你这睡着了,还眼关六路耳听八方啊。”

    方启伤得并不重,看脸色应该好多了,可他却呼吸急促地问:“跟纪小静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要找她?”

    “我说有关系了吗?也许我们是因为别的案子找她,也许只是跟你初恋同名同姓而已,你急什么?”

    方启知道被她诈了,脸色阴沉下来。

    顾平安就推黎旭,“天快亮了,黎队,咱们得赶紧查,要不纪山恐怕撑不了几天了。”

    方启更加紧张,他声音干涩:“你们找到纪山了?”

    顾平安回头冲他笑道:“这不废话嘛,你为什么不肯来医院?因为这里有你害怕的人是吗?”

    方启恶狠狠地瞪着顾平安,“金子豪到底怎么找上你的?没想到我居然是被他给害了!”

    黎旭正惊诧于顾平安把诈术使用得如此娴熟,听见方启这话,不由道:“金子豪很担心你,你居然迁怒在他身上?”

    顾平安也无语极了:“就在昨晚八点多,他一个人到市局门口等我,就为了问清楚你的下落,他还说了你一堆好话,说你助人为乐,很内向很不爱说话。”

    她顿了顿,“不过他还让我发现你躲起来的时间比腿受伤的时间要早,也是他让我发现了纪小静,他说你不敢向纪小静表白。”

    方启更恨了,“我说是他害的我不对吗?”

    顾平安道:“当然不对了,是他救了你。如果我们没有查,你可能早被杀了!”

    “放屁,如果你们不查,我好好躲在陶瓷厂家属院里,能有什么事?就算黑胡子找上门来我也不怕!纪山没几天好活了,他死了我就安全了,现在呢?你们的人在门口守着,居然还让他摸进来吓唬我!”

    黎旭惊讶地看了顾平安一眼,居然又让她猜对了,楼上的绝症病人就是半夜进病房想杀方启的凶徒?

    他皱眉:“吓唬你?所以你知道纪山不是想杀你,只是想吓唬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去问他啊!”

    顾平安扯了两把椅子跟黎旭一起坐在病床边。“方启,现在我们守在你床前,这下总安全了吧?我奉劝你一五一十地交代你的罪行,不然你还得跟纪山和纪小静面对面的对峙!”

    方启脸如死灰地躺在那里,“交代什么?是她自找的!”

    66  ☪ 屠龙少年14

    ◎她就是个贱人◎

    顾平安看方启脸上再无桀骜之色, 忍不住道:“你和纪小静到底发生了什么?致使你性情大变?”

    “能发生什么?我以为她是高傲的公主,结果她就是个贱人!”

    顾平安突然想起刘萱的话,她说她带方启去KTV, 方启看见有女生在包厢里跟男的这样那样,难不成方启看到的就是纪小静?

    “你是不是看到纪小静在KTV陪客了?”

    方启眼神还是很冷:“我只看到她在那里唱歌,有人对她动手动脚,她还跟人家陪笑。我在外边等着她, 想问问她是不是被人逼迫的, 可她跟着一个男的出来了, 她还叫他哥, 那男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黎旭问:“也许只是她堂哥表哥呢?你没去问问?”

    方启冷笑一声:“人家是干哥!我冲上去想救她, 她干哥倒是没纠缠,见她认识我,就叮嘱她早点回家。”

    顾平安皱眉,干哥?按方启说的情况看,这两人肯定没有男女关系啊!

    “你质问纪小静了?她怎么跟你解释的?”

    “她就说那是她干哥, 什么叫干哥?呵,真当我不懂吗?她说她只是偶尔来唱唱歌,不陪客!之前她跟我说过她爸得了绝症,她想打工赚点钱补贴家用, 我说我会帮她,可她不让我管, 结果自己跑去KTV了。”

    顾平安问:“所以你们之前已经有联系了?是男女朋友吗?金子豪不是说你没跟纪小静表白吗?”

    “我偷偷表白了, 但她说我们还是初中生,起码高中毕业才能谈恋爱。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我说出那句‘喜欢你’, 要多大勇气, 我以为她会骂我, 甚至会跟老师告状,可她没有,她甚至没有直接拒绝,她说要等高中毕业!我们已经初三了,再等三年而已,你们知道我听到她的话有多开心吗?”

    顾平安忍不住叹气:“她说初中生不能谈,不一定是说高中毕业就跟你谈。也许她只是不想伤害你才婉转拒绝!”

    方启却固执道:“不,那就是她跟我的约定!我知道的,她的眼神她的语气都在跟我说来日方长,我等得起!”

    “那后来呢?”黎旭问,“你们像男女朋友一样来往吗?”

    “没有,后来我看她每天匆匆忙忙,就问她是不是家里有事。她说她爸得了病,很难治,她要打工赚钱,可人家根本不招初中生,她想辍学,她爸妈又不让她辍学。我也替她发愁,就说会想办法。可能我跟邻居打听哪里有治癌症拿手的医生时被我爸听到了,他后来被我发现嫖|娼居然说他也得了癌症!”

    方启提到他爸,语气里都是嘲弄,“我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可他想装就装吧!”

    顾平安突然问:“你那天为什么要跟着你爸?”

    “他没工作,可我交学费买文具时,他还能掏出钱来,我就以为他有赚钱的门路!就想跟着他去看看,后来他才跟我说,只是卖房的积蓄,我让他拿出来,他还不肯,说要供我读书。”

    黎旭惊讶道:“所以你想赚钱并不是想替你爸治病,甚至不是想自己花,而是想帮纪小静?甚至为了纪小静做了皮条客,还打算让你爸背锅?”

    “你是不是觉得我爸养了我,供我读书他就没错了?他从来没管过我,任由我自生自灭,动不动拳打脚踢!他活该!”

    顾平安道:“我也觉得他活该,家暴的人都不该有好下场,可我得说句公道话,自生自灭的意思是不给钱不给饭!你爸知道他自己是个废物,他喝酒嫖|娼但没去别处挥霍那点钱,而是省着给你读书,他肯定不会让你把钱拿给别人去治病,何况这个人跟你跟他都毫无关系。”

    “可如果他给了,我不会跟刘萱去做那种生意,小静也不会跑去陪客!”

    “小静不是在你做皮肉生意之前就去陪客了吗?”

    皮肉生意这几个字又刺痛了方启,他瞪了顾平安一眼,“没有,她当时只是唱歌!反正她是这么说的,我也信了。我叫她不要再去了,说那里很乱,我还说我有办法赚到钱。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卖酒其实赚得不多,而且干这个的都是女孩,让人家摸几下才能多卖点。虽然也有男的干,可我不想让人对我动手动脚!刘萱这时找上我,想让我帮她报复桃妹子!”

    黎旭问他:“桃妹子不是刘萱同学吗?为什么她不找老师帮忙?”

    顾平安也说:“对啊,中职有这样拉自己同学下水的学生,学校肯定会管。”

    “刘萱认识社会上的人,她想自己解决。”方启说到这里似乎又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

    顾平安马上追问:“她怎么解决的?刘萱可是把你怎么当老鸨的事说得一清二楚!”

    方启眼里闪过一丝恨意:“她找了几个外地来的小混混一起轮|奸桃妹子,还问我要不要吃第一口桃,还说她是在报答我,我当时都惊呆了!真没看出来刘萱是这种人,她说吃桃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可她说得轻描淡写,甚至让我以为外边的社会就是这样的!”

    “你去了吗?”黎旭沉声问。

    方启摇头:“我不肯去,还劝她也算了,我说反正她也没吃亏,刘宣还笑我胆子太小,占便宜的事都不干。后来她跟我说桃妹子这种人就是贱,被人轮了也不敢报警,居然还要服务费呢!她骂对方活该被万人骑,我却突然冒出个想法……”

    “做老鸨吗?”顾平安问。

    每次方启一听到这两个字就要跳脚,可这次他好像没力气骂人了。

    他脸色晦暗,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做老鸨!我先去我爸常去买酒的地方转悠,我觉得跟我爸一样的人肯定是那里的常客,我想先找到嫖客,刘萱可以找到小姐,两边要点钱一撮合就行了。可我怎么也开不了口,就先找了刘萱,问她该怎么做,她就笑我没用,说我这样的怪不得没有女朋友,我说我还是初中生,她就……就……”

    方启还是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反正我俩就开始商量该怎么做,她这人很直爽,把我当救命恩人,但又嫌弃我太蔫了,就给我看各种电影!”

    原来十六岁的黑|道‘大佬’是被刘萱培训出来的?

    顾平安惊呆,她生怕错过任何细节,又追问道:“你说你是初中生,然后呢?刘萱说什么了?还是干什么了?”

    “没说什么,反正我们就商量着准备找个地方,给嫖客和小姐们牵线搭桥。”

    “不对,我看你的反应,你很讨厌当老鸨,可能一心想赚钱,钻了牛角尖,如果没有刘萱你可能会打退堂鼓!她到底怎么劝的你?”

    方启不悦道:“反正你们已经知道纪山要杀我了,我没什么好瞒着的,不说的肯定无关紧要,别问了行不行?”

    顾平安皱眉,在她的经验中,嫌疑人不肯说的才是重点,可能隐藏着更重要的线索。

    她正要换个法子激他,就听黎旭无奈道:“刘萱虽然不肯做小姐,但应该已经有了性经验,方启说他还是初中生所以才没女朋友,刘萱肯定会说让她看看他长全没有,能不能当个男人了,大概就是这种话吧。”

    他说完又问方启:“我说得对不对?”

    方启居然脸红了,看来被黎旭猜对了。

    顾平安有些囧,她还真想不到这方面,她看着方启涨红的脸,难道这才是真正的方启?

    “所以刘萱帮你破处了?”

    黎旭见她如此口无遮拦,忍不住想笑,门外不知是小郭还是谁已经笑出声了。

    方启瞬间恼羞成怒:“这跟我和纪山的事没关系!你还想不想知道我怎么惹到他的?”

    顾平安解释:“我不是想窥探你的隐私,只是弄清楚你们几人关系对案情很重要。接着说吧,你们开始做老鸨,肯定也赚到了钱,还设计把竞争对手黑胡子送进了监狱,一切都在你掌控中,是怎么惹到纪山的?难道你把他女儿欺负了?”

    方启苦笑:“我赚钱就是为了让小静别再去KTV,可她还一直去。我第一次给她钱,她不好意思收,还担心我是不是偷了家里的钱,我说是我自己赚的,硬让她收下来,可第二天她就拎着钱来找我,她说她从她干哥那儿知道我怎么赚的钱了。她骂我不学好,居然学人家做老鸨!还说我的钱不干净。”

    顾平安不由感叹:“怪不得你对老鸨两个字这么敏感!”

    “我没欺负那些女孩,哪怕三四十的中年妇女来做小姐,我也没像黑胡子一样非打即骂,还帮着她们安排!刘萱说我们就是在帮她们,她们也确实很感激我!”

    方启越说越怒:“我平时真不爱说话,只有金子豪这一个好朋友!我去卖地图,都是站在那里当桩子,不会去兜售!可为了纪小静,我去找刘萱,我去找那些嫖客,我收小弟来帮我!我学着电影里大哥的样子硬撑着,生怕别人把我当孩子,为了她,我甚至不惜跟黑胡子他们抢地盘!”

    可能太激动了,他头上冒出青筋,手也紧紧攥着:“我拼了命的赚钱,忍着不痛快去干自己不想干的事。可我辛苦半天,她居然说我是老鸨!她说我的钱脏!你们知道她把钱扔到我脸上时,我什么感受吗?她说她觉得丢脸,以后不让我去找她,她说她后悔认识我!”

    方启咬牙:“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不但不感动,还觉得我恶心!”

    顾平安冷冷道:“纪小静说错了吗?你做这种事,只能感动自己啊,你要是去码头当苦力,去车站扛大包,她肯定会感动。你不让别人提那两个字,可不提你就不是了吗?你口口声声说帮那些女孩,你没收钱吗?她们如果不听你的话,你没有惩戒方法吗?也许你控制她们的手段比黑胡子更温和,她们察觉不到,但这改变不了本质,你靠控制这些女孩出卖肉|体,来给你自己敛财,这不是老鸨是什么?”

    方启怒道:“没错,我就是老鸨!你们一个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扛大包一天能挣几个钱?纪小静她爸得了绝症,扛大包当苦力能救他的命吗?纪小静说得义正词严,好像我多恶心多脏一样,我难受的想自杀,可临死前还是想找她解释一下,结果就看见她跟她干哥哥抱着往外走,那亲密劲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她能有多干净!她出来卖就没事,我只是当个中介,收个中介费而已,她就嫌弃脏!我可是为了她啊!”

    黎旭道:“别管纪小静自己做什么,她跟她爸爸都没求你帮他们赚钱吧?”

    “没错,确实是我一厢情愿,都是我自找的!”方启的狠劲又上来了。

    顾平安叹口气:“于是你开始恨纪小静,你就没想过她是怕连累你干违法的事,才会狠狠骂你一顿,不再跟你来往!”

    方启怔了下,冷哼一声:“怎么可能!她就是个贱人,跟那些自甘堕落的女人根本没区别!”

    顾平安沉声道:“所以你因爱生恨,开始报复纪小静?到底把她怎么了?”

    67  ☪ 屠龙少年15

    ◎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方启阴沉着脸:“我能把她怎么样?她自己喝多了差点上了别人的床, 是我救了她!结果她也不知道在哪儿受了惊吓,回家后居然装疯,她爸就总觉得我害了她!我是她的救命恩人!他们这是恩将仇报。”

    顾平安跟黎旭对视一眼, 都不信方启的说辞。

    顾平安问:“你救了她?就跟你救了刘萱一样?这么巧吗?”

    黎旭也说:“一次可以说是巧合,可两次都让你碰上,还是刚骂过你的纪小静遇到危险,你挺身而出, 你觉得我们会信吗?”

    “爱信不信,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纪小静她爸也不信, 所以总找我的事!没想到你们也不信, 就因为我干了这一行?你们可是警察, 能不能公正点?一码是一码!”

    顾平安笑了:“你居然觉得我们不公正?”

    黎旭说:“我们是警察,先要查清真相,公不公正是法官的事。”

    方启冷哼一声:“反正我说完了,我确实有错,你们爱怎么判怎么判, 我不在乎。”

    顾平安也不着急,起身道:“黎队,我去看看纪山醒了没有,让方启过去跟他把事情解释清楚。”

    她说着看方启:“既然是误会, 说清楚不就好了,我想纪山知道真相后, 肯定不会恩将仇报, 你说呢?正好你也可以看看昨晚上想杀你的人是不是他。黎队,咱们让纪山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 还原一下, 昨天见过他的人都认一认。再问问他为什么要跑来吓唬他女儿的救命恩人!还有那把刀的指纹也要核对一下。”

    顾平安大大方方地在方启面前说着她的打算, 黎旭没有阻拦,他很配合顾平安,“好,医生说方启的伤只是需要观察。带他过去吧,顺便打电话把纪小静叫回来。”

    方启脸色阴晴不定,“我腿疼!”

    顾平安冷笑:“怎么了?怕纪山和纪小静戳穿你的谎言吗?你害了纪小静之后,就开始躲着纪山,只盼着他哪天死了,你就安全了。因为你很清楚,只要他不死就会来找你,他甚至没打算给你个痛快,他会像猫追老鼠一样,先逗弄吓唬,把你搅得惶惶不可终日。方启,如果你是纪小静的救命恩人,会这么害怕吗?”

    方启还是不肯说,黎旭给顾平安使个眼色,让她不用急,还有纪山呢,总有人会说出真相。

    刑侦队那边,刘萱见方启说出她找人轮|奸桃妹子的事,还是毫不在意:“那不叫轮|奸,我只是给她介绍了几个客人而已,完事一人给她一块钱,就算被抓也是集体嫖|娼。”

    田副队见过不少恶人,可这样一个年轻女孩坐在那里满不在乎地说着自己找人轮|奸同学,还是让他觉得愤怒。

    顾平安得到消息,皱眉道:“所以刘萱跟方启说谎了,她说桃妹子自己跟那些人要服务费,其实是刘萱让轮|奸桃妹子的人给了她一点钱,来诬陷对方是在卖|淫!太恶劣了,他们都有谁?一定要找出来。”

    刘萱不肯说,但她的社会关系很容易查,扫黄大队那边也找到了桃妹子,迟早能把那些人抓出来。

    医院这边,黎旭跟人家借了值班室当办公室,蔡雅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一边道:“方启这个孩子太可惜了,如果没有遇到刘萱,他不会走到这一步。他虽然在父亲暴力打骂中长大,但思想还是相对单纯。他遇到刘萱,然后突然跑到KTV那样的地方,又发现自己心中的白雪公主居然是KTV的陪唱公主,这样的落差太大了!”

    顾平安想到那个存钱的小铅笔盒,也觉得金子豪描述中的方启很好,变成这样很可惜,如果没有这些事,他会慢慢攒钱,初中毕业或者高中毕业,他就可以逃离他的父亲,人生也许就不一样了。

    她叹口气:“刘萱只是带他去了KTV,组织卖|淫是他自己的主意,只是他向来内向,走不出第一步而已。”

    蔡雅见大家有些沉重,就笑道:“没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刚才我听到这孩子说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突然就觉得自己老了,方启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组织犯罪的未成年嫌疑人,接下来的审讯我可以旁听吗?我想知道他犯罪的全部心理过程。”

    接下来要见的是纪山,黎旭点头,顾平安也不会反对。

    医生刚查过房,纪山起身正要走动走动,见顾平安跟黎旭还有蔡雅一起进来。

    他惊讶道:“是警察同志?昨天听说你们救了我,太感谢了,我这病有时候实在是撑不住,甚至能疼晕过去。”

    虽然是病人,但他收拾得很干净,坐在那里稳稳的,一点也不像是昨晚刚拿刀翻过窗的人。

    黎旭先自我介绍,又道:“昨天是顾同志和郭同志帮了你,跟我没关系,我可不能冒领功劳。对了,刚才方启说他救了你女儿纪小静,是真的吗?”

    纪山笑了:“是真的啊,多亏了这孩子!要不是他,我家小静就被人欺负了。我病了,小静这孩子从小就懂事,瞒着我跟她妈去KTV唱歌,我战友家孩子在那当吉他手,一直护着她。谁知道那天他不在,我家这傻孩子不知道被谁哄骗着喝了两杯酒,被人带到宾馆,差点就出事了,正好碰上方启救了她。”

    顾平安皱眉:“我听说你女儿病了,什么病?”

    “也不算病,就是她看我的病没治了,心情不好。我也不想让我女儿为了赚钱跑去KTV,就让我妻子带着她去了她姥姥家。”

    “有联系方式吗?方启的案子需要她回来一趟。”

    纪山沉着脸道:“没有,有也不能让她回来。小静不是差点被人强了吗?她受了惊吓!精神不太好,有什么你们就问我吧。”

    黎旭出示了昨天那把手术刀:“认识这东西吗?”

    纪山苦笑:“手术刀嘛!我肯定认识,不过我没机会开刀,发现就晚期了,怎么?你们帮我找到能帮我开刀治病的医生了?”

    黎旭无奈摇头。

    顾平安道:“昨天有人半夜去方启病房,想用手术刀割他的喉!我们需要核对一下你的指纹。”

    “天哪,那可是个好孩子,谁想杀他?太可怕了。警察同志,我肯定配合!”纪山说着大方地伸出手,“你们不会怀疑我吧,你们看我这鬼样子,怎么可能办得到?还翻窗?我上个厕所都难!”

    纪山十分配合,问什么答什么,让按指纹就按指纹,他说他觉得方启真是个好孩子。就算知道方启组织卖|淫,纪山也替他说话。

    “不是他也有别人,我听说他很厉害,解救了很多女孩,之前还救了一个叫刘萱的女孩,真的是年少有为啊,正义感很强的孩子。”

    顾平安还以为纪山会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方启的罪行说清楚,哪想到人家居然真心实意地夸了他半天。

    顾平安问他纪小静精神受刺激的程度,他也说没什么,就是差点被强|暴吓到了,还说他一开始以为想强|暴小静的人是方启,这才引起误会。

    “我病糊涂了,还以为是方启要害小静,就去骂了他一顿,好像也说了些吓唬他的话,但我真没干别的,更不可能去杀他啊!小静临走前已经跟我说清楚了,方启就是她的救命恩人!他在哪儿?现在能见人吗?我得去谢谢他,把误会说清楚。”

    顾平安看看黎旭,两人都知道问题大了。

    小郭等两人出来,看了笔录,不免有点懵:“到底怎么回事?我敢肯定方启救纪小静绝对不是巧合。”

    邹卓道:“没错,我觉得纪山不肯说,有两种可能,一是纪小静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他也没有证据来证明纪小静差点被欺负是方启设计的。二是他被方启威胁了,怕方启会害他妻子女儿,才把她们送走,自己也缄默不语。”

    顾平安却说:“还有一种可能,他想接着玩下去,一直吓唬方启,甚至可能就算他死了,也有人会帮他这么做。”

    黎旭道:“你是说他还有帮手,比如纪小静的干哥。”

    “没错,我们要找到纪小静的干哥哥,还得把纪小静找回来,起码跟她和她妈妈通一下电话,问清楚她到底怎么了?”

    顾平安说完,黎旭马上打回刑侦队,让冯娇查一下纪小静姥姥家在哪儿,看能不能联系当地社区,找一下纪小静母女。

    邹卓跟小郭去找纪小静的干哥哥。

    十点多,扫黄大队那边的搜查结果也送过来了。

    方启和刘萱在豫东市南区和海河区有十三处窝点,几乎都是老旧的房子,没什么人管的地方。但两人赚的赃款没找到多少,刘萱母亲那里有一部分,其他应该都被她挥霍了,她家很多衣服金饰,她还带母亲去上海狂买过。

    可方启家却没发现脏款。

    田副队来送文件,他说:“方德说自从被儿子发现嫖|娼,方启就像是换了个人,他就再没敢管过方启,方启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根本不敢问赚多少钱,钱在哪儿。”

    方启却说钱都花了,但他其实没什么消费,也就是说他赚的钱去向成谜!

    顾平安看方德的笔录,方德说最近这一个月,方启变得特别阴沉,他有时候很害怕,不求老了方启会养,只求方启不要把挨过的打都打回来。

    她捋了下时间线:“方启跟纪小静表白,纪小静说高中毕业才能谈,但方启还是一直关注着纪小静,这才发现她有难处。纪小静跟他说了父亲纪山的病,于是方启准备赚钱帮助纪小静,就想跟踪方德确定他的经济来源。结果发现方德去嫖|娼,他碰巧救了刘萱。”

    黎旭接着道:“方德撒谎得了绝症,应该不只是因为嫖|娼被发现不好跟儿子交代,他是不想让方启把钱借给纪小静。方启假装信了,又去找刘萱,他在这里说得很含糊,到底是他一开始就有组织卖|淫的打算,还是他去了KTV才有这样的打算?”

    顾平安明白他的意思:“他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想表明不是他自甘堕落,是那些人喜欢嫖喜欢卖,他只是个中介人。然后他看到纪小静在KTV唱歌,更坚定了赚钱的念头。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有原则的老大,手底下所有姑娘都说他好,他肯定会膨胀起来,更坚信自己在做好事。可他去给纪小静送钱,纪小静却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甚至说他的钱脏!这里肯定是他心路历程的重大转变。”

    “没错!”蔡雅说,“不过这里有个缓冲,因为一开始纪小静接受了他的钱,是她干哥跟她说这钱不干净,还说方启在做老鸨,她才把钱送回来。方启的恨应该迁怒在纪小静的干哥身上,他去找纪小静,却发现纪小静跟干哥搂搂抱抱,这才是他愤怒的顶点。”

    顾平安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如果干哥只是干哥,会不会他们搂抱是为了让方启死心?如果我妹妹被一个皮条客缠上,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知难而退。当然了前提是我不是警察,普通人也就对毒品敏感些,对这种事会视而不见,只求皮条客不要来骚扰自己的家人。”

    黎旭点头:“很有可能,纪山病着,纪小静妈妈肯定也焦头烂额,纪小静在KTV唱歌是瞒着他们的,只能跟干哥商量。”

    顾平安接着道:“纪小静跟她干哥以为这样可以摆脱方启,但他想赚钱就是为了纪小静,肯定不会放手。于是他想到了救刘萱的事,他救了刘萱后,刘萱对他很感激,说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两人可能还发生了关系!”

    听了半天的田副队不由叹道:“这小子可真奸啊,他不会设计人强|暴纪小静,他再去英雄救美吧!”

    顾平安说:“肯定是这样,纪小静还受到了惊吓。这种套路纪小静自己可能会被骗,但她有个在KTV当吉他手的干哥哥,肯定见过这种套路。我怀疑方启没得到好处,还被纪小静的家人报复了。只是他腿受伤这事,还有他爱喂流浪狗,和被纪小静家人报复有关系吗?“

    黎旭接着道:“这里也是个疑点,他腿受了伤,说是害怕黑胡子报复,让方德四处散播他离开豫东市的消息。连方德跟刘萱都信了,这样看来他们两个应该不知道他跟纪小静的事。”

    顾平安点头:“没错,而且纪小静应该不只是差点被强|暴,一定还发生了更严重的事!”

    可纪山就是不肯说,动不动就装疼,癌症晚期的病人,审讯手段一样也不能用,只能好言好语,可人家就是说方启是救命恩人。

    那把手术刀上居然一个指纹都没留下,显然对方在手指上做了手脚,顾平安皱眉:“在厕所发现纪山时,该查一下他的手指,可我当时还不知道他跟案子有关系。”

    中午大家在医院吃的饭,下午冯娇那边传来消息。

    黎旭放下电话,跟大家说:“那边警方本资源由蔻蔻群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整理找到纪小静母女了,但纪小静失忆了,不能提供任何帮助。”

    田副队皱眉,他看了眼蔡雅:“真失忆假失忆?咱们这里可有心理专家。”

    顾平安也觉得该让纪小静回来,可既然能让纪小静的家人对方启不死不休的纠缠,纪小静肯定受了很大刺激,再回来对这孩子好吗?

    她问蔡雅:“受了重大刺激回到原地把事情回忆起来,直到释怀更好,还是再也不回来,假装失忆比较好?”

    蔡雅叹口气:“心理方面的问题不像感冒,不管谁病了,吃一样的感冒药就好了。再说感冒也有差别,没见到人,我没办法下结论。”

    顾平安跟黎旭说:“要不再让冯娇联系一下,先看看那母女两个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积蓄。”

    黎旭皱眉:“你怀疑方启的钱在她们那里,所以纪山才说方启是好孩子?”

    田副队惊讶道:“怎么可能啊,方启一开始赚钱是为了纪小静,可两人不是闹翻了吗?甚至纪山还想杀方启。”

    “我只是猜测,也许不是方启主动给的!纪家为了给纪山治病,应该已经山穷水尽,纪小静不管有没有失忆,状态肯定不太好。她妈妈照顾女儿,不容易找工作吧,难道只靠娘家?”

    见顾平安坚持,黎旭还是打电话让刑侦队接着联系那边的警方,查清楚她们的经济状况。

    很快邹卓跟小郭也回来了。

    小郭说:“纪小静的干哥哥叫赵志鹏,一个月前开了证明信出去打工了,家里说他跟着一个包工队做小工,不知道去了哪个城市。肯定是哪里有活儿往哪儿走!”

    顾平安道:“在金子豪眼里,方启也是一个月前失踪的。一个月前一定发生了大事,哪怕金子豪是方启最好的朋友,他也没心思再应付这种屁事不懂的小孩了。

    邹卓道:“我怎么觉得是这个赵志鹏犯了什么事,给跑了呢?”

    案子一时僵住,田副队说:“要不让方启跟纪山两个见一面?”

    小郭马上说:“我看行。”

    黎旭却道:“别看方启才十六岁,可我觉得这两个都老奸巨猾,我怕他们当着咱们的面达成共识。”

    顾平安也有这个顾虑,“让他们见面,不如利用信息差。”

    她想再去审审方启,“黎队,要不让蔡老师跟我一起去吧,我发现方启对女性很轻视,他手底下都是做小姐的女性,他再护着她们,心底也鄙视女性。但他对成年男性好像有种惧怕心理,可能是经常被他爸打的原因,哪怕他现在能掌控方德了,还是下意识地躲避成年男性的眼神。包括对黑胡子,他哪怕有了小弟,也不敢正面对抗,只敢设计黑胡子入狱,还有对纪山,他肯定很怕纪山,才不肯来医院,也不敢跟他见面。”

    黎旭却说:“方启并不怕我,只是下意识回避跟男性正面冲突,不过他确实恨你,因为他始终认为是金子豪找上你,才导致他的卖|淫团伙暴露,是你破坏了他的计划。”

    蔡雅笑道:“黎队还说让我来刑侦队做培训,我看你们这不挺专业吗?”

    “嗯,学校里也学过啊。”顾平安含糊应付着,见黎旭同意了,就带着蔡雅进了审讯室。

    果然,方启见进来的是两个女警察,好像放松了些,但还是瞪了顾平安一眼。

    顾平安笑道:“腿还疼吗?医生不是说了吗?你现在可以走动,只要不沾水就没事,要小心的是狂犬病潜伏期!”

    方启听见狂犬病,觉得她在诅咒自己,哼了一声:“我都说完了,又来干什么?我听说就算犯人也有权看病。”

    “没人说不让你看病,我跟蔡老师只是来跟你聊聊小静的事。”

    “蔡老师?”他看了眼蔡雅,眼神里的轻视根本遮挡不住,“什么老师,就算把我老师请来也没用,我真的说完了。”

    蔡雅笑道:“那就说说你是怎么喜欢上小静的。”

    “就那么喜欢上的,因为她年轻漂亮,不像你们这两个老女人啰里啰嗦!”

    他想刺激她们,可蔡雅这种心理专家,怎么可能上当?

    顾平安更是笑出了声:“你要是进去关几年,出来后小静也变老女人了,你难道一直十六岁?那她更不可能喜欢你了,姐弟恋大部分不稳妥。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方启怒道:“闭嘴,她喜欢过,她说过让我等她高中毕业!”

    68  ☪ 屠龙少年16

    ◎屠龙的少年终究变成了龙◎

    顾平安见方启险些破防, 更确定利用纪小静能套出他的话来。

    “如果她喜欢你,不应该像刘萱一样帮你吗?为什么一知道你做这一行,就把钱扔到你脸上, 还骂你老鸨。你自甘堕落都是为了她啊,你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怎么能这样对你。”

    “她当然喜欢我,我们还有过承诺, 只是她变了而已!她跟刘萱不一样, 她不觉得我是她救命恩人, 反而以为是我害了她!随便吧, 反正她已经不在豫东了, 只是她爸还一直缠着我,烦得要死。”

    “哦,你不是很喜欢纪小静吗?就这样放弃了?”顾平安问。

    方启冷笑:“我喜欢的是在学校的她,可她已经变了,自从去KTV工作她就变了, 跟她干哥哥搞在一起,还不知道跟多少人出去过。”

    蔡雅说:“怎么能随便给自己喜欢的女孩造黄谣呢?你见过她跟多少人出去?她跟人出去就是做那事吗?”

    方启瞪着蔡雅:“你们都是女的,肯定维护她,女人最爱讲什么情啊爱啊, 其实心里只有钱!”

    顾平安道:“只有钱?可小静并没有收你的钱,她很有原则!”

    “装的而已, 还不是嫌我给的不够多!那些跑出来卖的个个说自己不容易, 还不是为了钱!真那么清高,野地里总有野菜吧, 去讨个饭, 也饿不死啊。”

    果然, 见来审讯的是两名女警察,方启开始发泄他对女性的不满。

    “纪小静在学校装得跟清纯玉女一样,从来不跟男生多说话,在外边还不是卖笑卖唱,她跟我约定高三毕业就在一起,结果又跟她干哥哥搂搂抱抱。”

    顾平安无语极了:“你说的卖|淫|女确实有好吃懒做只为钱的,可没钱,你叫他们去吃糠咽菜吗,孩子病了也去啃树皮?至于纪小静,别人不清楚,你自己不知道她为什么去KTV吗?她只是唱歌,她干哥哥是吉他手,一直护着她。你可以因为她去唱歌不喜欢她,但你不能指责她,更不能把她当做小姐。你自以为是地拿着当老鸨赚的钱去给人家,人家就得接受?”

    蔡雅突然道:“方启,你就没想过小静跟她干哥突然表现亲密只是为了让你死心吗?”

    方启脸色更加难看,“不可能,他们肯定是在一起了!”

    “你听到什么了?还是见到什么了?就下此结论?就算他们在一起了,你不是解脱了吗?不用再帮纪小静筹钱,再说当时刘萱已经以你女朋友自居了,结果你还不肯死心,居然设计了一出英雄救美,设计的再好也会留下痕迹,你以为纪小静会跟刘萱一样从此把你当救命恩人?”

    顾平安说着笑道:“不过刘萱被抓不是也痛快把你招出来了吗?她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刘萱比纪小静痛快多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直说了,她也从来没瞒过我,她跟人一起厮混过,也没瞒过我。”

    顾平安皱眉:“小静到底瞒着你什么了?”

    “她就是个婊子!”方启恶狠狠地说。

    纪小静是他一直不敢表白的女生,现在居然成了贱人,婊|子?

    顾平安不想再跟他废话,直接道:“你知道纪小静的干哥赵志鹏去哪儿了吗?”

    方启没说话,眼神却更加阴沉。

    顾平安道:“他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我之前经手的案子,人家还说失踪的人去南边了,去深圳了,你爸也知道编个去海南的理由。可赵志鹏跟着包工队走了,不知道去了哪个城市,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许他还在豫东市,找个地方换个名字,警察也不可能天天查身份证,就算查了,他又没犯事没前科,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她还没点出要害,方启已经紧张起来,顾平安接着道:“为什么纪山一口咬定你是纪小静的救命恩人?你真不明白吗?”

    方启喉咙滚动,像是在咽口水,“你到底想说什么?”

    “纪山不想你进监狱,也不想让你在少管所待太久,他想慢慢折磨你,可他已经病入膏肓,还能折磨你多久呢?”

    方启眼神中露出一丝狠意。

    顾平安道:“我知道你在等他死!可你猜他会不会也想到这一点,我要是他就会做好安排,保证在他死后,也会有人继续折磨你。比如你腿上的伤,比如昨天晚上的惊吓!他先让你窒息,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很难受吧,然后他让你喘口气,再拿刀比划你的脖子!”

    方启像是回忆起昨天的惊吓,攥紧了拳头。

    顾平安笑道:“这就吓坏了?当时你脸色可比现在难看多了!方启,不彻底解决这件事,你永远惶惶不可终日,躲避没用,逃走也没用!”

    方启额上青筋显露,紧紧咬着牙,半晌才长出一口气,崩溃地把桌子砸得咚咚响。

    他哀嚎道:“我不想的,我也不想那么做!那个人根本不是我,我不知道怎么了,像是着了魔!”

    顾平安叹口气:“你究竟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诚心忏悔,承担责任,该服刑服刑该赔偿赔偿,只有让纪山把心里那口恶气彻底消了,他才会放过你。”

    方启这次是彻底崩溃了,缓了半天,才抬头道:“我一开始真觉得我在做好事,我也确实救了她们!”

    顾平安道:“没人否认这一点,接着说吧。”

    “是桃妹子跟刘萱说她骗刘萱去卖是被逼的,如果拉不来人,她会挨打,还会关狗笼!我当时听了义愤填膺,就想报警,刘萱不让我报警,说没用的,没了黑胡子,还会有白胡子灰胡子,还不如我们取而代之!”

    “所以你做老鸨是刘萱撺掇的?”

    “也不算吧,一开始确实是我找上刘萱,我们只是自己小打小闹,是刘萱要报仇,找上桃妹子,桃妹子才跟她说了黑胡子的暴行。我看不惯就跟刘萱商量着要把黑胡子搞掉。可惜黑胡子说他有枪,还想开枪打人都是吹牛,搞了半天只关进去两个月。我当时两手打算,还喂了不少流浪狗,甚至还托人买了几只很凶的斗狗扔在流浪狗一堆,过几天我再去看,流浪狗少了好几只,最凶的那只身上都有伤,我就知道这个办法可行。”

    顾平安恍然:“你喂流浪狗是想对付黑胡子?”

    “没错,之前我听说有个小学生跑去郊外捉鸟差点被流浪狗咬死,黑胡子爱吃狗肉,他经常去抓流浪狗,他囚禁人的狗笼就是临时装这些狗用的。我当时想以牙还牙,他不是爱吃狗,爱让人钻狗笼吗?我要让狗把他咬个半残废!”

    蔡雅指指他腿上的伤:“那怎么黑胡子没事,你反而被咬了?”

    方启苦笑:“让狗咬他虽然解恨但是下策,毕竟那些狗只是有野性,不会听人指挥,所以我还是先设计他跟他死对头火拼,结果两人都是怂货,架都没打起来,关了两个月。不过我还是顺利接手了黑胡子的生意,我学着电影里黑老大的样子讲了一番话,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连小弟都被我笼络住了。不到一个月,我们赚的钱就翻了好几倍。可小静不要这些钱,还说我是老鸨,刘萱就给我出主意,说女生就是喜欢英雄,还说她当时被我救了,就想过以身相许,可惜我还太小。”

    顾平安一时无语:“刘萱已经跟你在一起了吧,她帮你出主意去追你的心上人?”

    “你不会懂!我跟刘萱只是搭档!是合伙人!”

    “好好,我懂了,她是你的狗头军师!她让你看电影模仿老大你就模仿,让你去英雄救美,你就去了,接下来呢?没安排好吗?”

    “当然安排好了!我找到纪小静说要改过自新,她信了,还跟我一起去KTV庆祝我新生,她还要介绍我做保安,她说KTV其实也没那么乱,不跟着乱搞,只赚钱,工资比打零工高。我当时真有点心动,想着要不就不干了。可那些人恭维我,叫我老大,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舍不得,我不想失去这种感觉。”

    蔡雅叹口气:“你长期在父亲家暴下长大,自尊自信都没有建立起来,突然成了别人的英雄,这种感觉会让你膨胀,以至于失去自我。”

    方启好像不喜欢别人分析自己,看都没看她,只自顾自地说:“刘萱也不让我打退堂鼓,刘萱已经在小静饮料里兑了酒,等她喝得差不多,就叫小贾带她去宾馆开房间,小静开始挣扎时,我出现打跑了小贾,她吓坏了就扑到我怀里!”

    “这不是很完美的一出英雄救美吗?你只要把纪小静安全送回家,她一定会感激你。方启,你送她回家了吗?还是趁机做了什么?”

    方启似乎难以启齿,可想到被枕头埋住脸时呼吸不畅的感觉,他不想再隐瞒:“她扑到我怀里,很香很软!她很害怕,一直在抖,我……我一时没忍住,她吓坏了,有那么几分钟像雕塑一样僵在那里,我还以为她是默许了,可后来她又大哭着推我!”

    顾平安叹息一声:“你救了她,然后强|奸了她!”

    方启居然说:“我不认为是强|奸,一开始她紧紧抱着我求安慰!我脱她衣服的时候她也没动!”

    顾平安想骂人了,“你自己也说了她吓成了僵尸,怎么动?有些人受到惊吓时不知道躲,那不是傻,更不是自愿承受,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我知道我错了,可我把她哄好了,我说我也喝了酒,实在情不自禁!可刘萱来了,她发现我跟小静在床上,还发现床上没血迹,刘萱就笑小静,说她原来也不是处女,那还装什么纯。我这才知道小静也不是第一次,她说她干哥像亲哥哥,她说她从来没跟人出去过,可她根本不是第一次!”

    顾平安甚至想打人:“听说你学习不错,生物没学过?还是没这一节啊?不是所有女孩第一次都会出血,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懂!刘萱笑她,你是不是也笑她了,甚至恨她骗了你?”

    方启根本听不进去什么常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怎么可能不恨呢?纪小静骗了我,如果我早知道她是这种人,绝对不会喜欢她,如果我不喜欢她,就不会跟刘萱搞在一起,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老鸨,其实她是只鸡!你知道这有多讽刺吗?”

    蔡雅主要任务是观察记录,可这时也忍不住了,“第一次没出血不代表有过性|生活,就算她有过,也不代表她做过性|交易。”

    顾平安也骂道:“先不说这是你跟刘萱对常识欠缺造成的,就只说人家纪小静,她跟你说过她是处女吗?你强|暴了她,还要骂她是鸡?方启,她被你喜欢上,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也不知方启听没听进去,他脸色越来越难看。

    顾平安之前还觉得方启堕落成这样可惜了,可现在想想刘萱对他的影响再大,也抵不过他自己内心的欲望,只是以前没机会做恶而已。

    也许有那么一刻他是正义的,听见黑胡子用狗笼折磨人就义愤填膺,甚至想过报警,可一步错步步错,屠龙的少年终究变成了龙!

    69  ☪ 屠龙少年17

    ◎小贾是被你砸死的?◎

    方启已经说了他最不堪的一面, 再也没了羞耻感。

    顾平安让他接着说,他靠在病床上,语气平淡:“小静当时哭得厉害, 我又气又恼,想送她回去,可她不肯,推开我自己走了, 刘萱生怕她会报警, 叫小贾跟着她, 结果她真的跑到公用电话亭打110了!小贾把她抓回来, 我问她为什么要报警!”

    顾平安忍不住了, “你说她为什么要报警?她被你强|奸了!”

    “我们是男女朋友,再说这事闹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她?”

    “她答应做你女朋友了吗?还不是你一厢情愿,你跟小静是男女朋友,那跟刘萱又是什么关系?方启, 你还好意思问她为什么报警,还让手下去拦她?接下来呢?你为了不让她报警,又做了什么事?”

    “小静不听劝,一定要报警, 说她在KTV工作本来名声就不好,也不在乎了, 但她受不了我羞辱她。刘萱就说不如吓吓她, 我当时正琢磨着等黑胡子出来怎么对付他,就干脆把小静关进狗笼扔去了那个地方。她在狗笼子里, 那些流浪狗根本咬不到她, 她是安全的!”

    顾平安吓了一跳:“哪个地方?流浪狗成群的地方?你还在那里养了几只斗狗?”

    方启点头:“嗯, 我只是想吓吓她,她一直骂我,我实在受不了,我想就一两个小时而已,只是给她点惩罚。小贾有辆破三轮车,烧油有棚子的那种,他有时候会用这车载客。当时我跟他就坐在里边等着,等了有一个半小时吧,我叫小贾去开笼子把人带出来,结果小贾一直没回来。我就过去看,正看到流浪狗在啃咬小贾的尸体,笼子翻倒在地上,门开着,小静不知去哪儿了。我当时真吓惨了,还以为小静已经被流浪狗吃光了。”

    要不是留守刑侦队的冯娇已经联系过纪小静母女,顾平安也会这么想,“方启,我还真是高估了你,我以为你是为了赚钱变坏了,可你这是在做什么?什么样恶毒的人才会对自己喜欢过的人做这种事?你说你听到那些女孩被黑胡子折磨都义愤填膺,可你却比黑胡子更狠地去对待你喜欢的女孩!”

    方启哭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像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推着我走。我真没想害小静,只想吓吓她,让她乖乖听话,还好她没事。”

    顾平安叹口气:“什么叫没事?她受了惊吓显些疯了!当时你怎么处理的?小静去哪儿了?”

    “我想让那些狗把黑胡子咬死或者咬残,可看到它们啃咬小贾,我还是想吐!我不敢过去,哭着往回跑,当时我都想报警了,可又知道我可能害死了两条人命,回去后刘萱安慰我说没事,反正三轮车是小贾的,到时候推到他身上。可我冷静下来想回去找小静,那里只有小贾的尸体,小静一定还躲在某个地方,害怕的不敢出来。刘萱跟我一起去了,结果笼子不见了,小贾也不见了,连小贾的三轮车都不见了!那些流浪狗都散了,甚至连痕迹都被人清理过了!”

    “纪山做的?”

    “我不知道!我当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其实自从我开始对付黑胡子开始看那些电影,我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每天都不像我!我想也许明天一睁眼我还是我,没有跟小静表白,每天上学,隔两天被我爸打骂一次,偶尔跟子豪去小树林见个面,数数攒下的钱!”

    方启眼里露出梦幻般的神情,被顾平安无情打破:“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一步步走出来的,已经没法回头了!接着说吧。接下来纪山或者纪小静找过你吗?”

    “没有,谁也没找过我,好像那件事根本没发生过,我去了学校一趟,纪小静只是请了病假,她们班长还去过她家,回来说纪小静不认人了,眼睛看着好像有点疯。她班主任又去了一趟,回来说没事。这些都是我打听到的,我不敢去她家,她也没再去过KTV,连她干哥都不去了!刘萱跟我说没事了,纪小静肯定吓坏了,不敢报警。小静也确实没报警,可我却越来越怕,太反常了,反常到我害怕,我不敢去学校不敢出门。可心里再憋闷这事还不敢跟别人说,因为我是老大,我也怕刘萱会嘲笑我,更怕我跟我爸的关系回到从前,所以我不能怂!”

    “所以你躲了,金子豪以为你失踪了,这才找上我,你看,也不怪金子豪,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接着说吧,真就没事了?你腿上的伤又是怎么弄的?”

    方启苦笑:“又过几天,刘萱跟我说小贾爸妈已经不找小贾了,反正他家儿子多,小贾又一直不喜欢拉活儿,他们还以为小贾把车卖了跑哪儿鬼混去了。她还告诉我纪小静转学了。刘萱当时很高兴,说可算把那个装纯的婊|子吓跑了,不用再担心她会报警,我听着刘萱得意的笑声,突然就很难受,我想起最开始我做这些事的目的,我只是想帮小静,怎么就搞成这样了?我那天特别难受,就想出去找个小饭馆喝点酒,可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有辆三轮车冲着我撞过来,把我挤在墙角!我看不清开车的人,但我看得清清楚楚,三轮车就是小贾那辆!连自制的棚子都一模一样!我吓坏了,腿动不了,旁边有过路的大爷以为出了车祸,跑过来帮忙。那车却径直开走了!”

    顾平安知道肯定是纪山或者赵志鹏在给小静报仇,不由嘲讽道:“差点撞死你,你不报警吗?”

    方启不理会她的嘲讽,一气讲下去:“我思来想去,拎着赚来的钱去了医院,纪山好好躺在病床上,看见我也没说话,可我很确定他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做了什么。我把钱放在他床头,跟他说对不起,他就闭上眼睛,好像不想看见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原谅我,反正到我走的时候,他都没说话,也没问为什么给他钱。”

    “你以为这事就算结束了?”顾平安问。

    “我希望结束了,但还是不敢出门。三天前,刘萱说我们一个交易点有点麻烦,只有我能处理,我就趁晚上去了,那地方在小巷子里,等我处理完了要走的时候,被几只流浪狗围住,天黑还没路灯,但我听着像是我找的那几条斗狗。我不知道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我很害怕。正想往回跑,有人吹了声口哨,那几条狗就扑上来了。”

    方启说着看了眼自己腿上的纱布。

    顾平安道:“狗扑上来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害怕?他们想让你尝尝小静的感受!”

    “小静在笼子里,她不会受伤,可我被咬了!”方启语气没一开始那么愤忿了,“我还以为我会像小贾一样被狗咬死,可有人又吹了声口哨,那些狗就都跑了。我两条腿都受了伤,疼得趴在地上,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纪山走得很慢,他蹲下来让我看清他的脸,还问我,想不想知道那些狗为什么不到一个月就开始听他的话了。他还问我喜不喜欢训狗,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只会说对不起。”

    方启崩溃大哭:“他就蹲在我面前,看着很弱脸很苍白,可我不敢反抗,甚至不敢问小贾去哪儿了,我还想问问小静是不是真疯了,可我一张口就只会说对不起!”

    顾平安忍不住吐槽:“现在才知道说对不起?太晚了吧!”

    “是啊,太晚了,他说对不起没用,那个笼子还给我留着呢,他让我别急!”

    蔡雅忍不住问:“所以你就更不敢出门了?方启,你就没想过报警自首吗?”

    方启擦了把脸,又仰起头,似乎对自己的眼泪很不满。

    他听到蔡雅的问题,苦笑:“没用的,我只想等他死,反正他也快死了!可结果昨天他又跑到我病房里,要捂死我!我当时喘不过气来,真以为我要死了,结果他又松开了枕头,低声在我耳边说,就算他变成鬼也不会放过我。

    方启的声音颤抖起来:“然后警察就进来了,他不急着走,还做了割喉的手势,那把刀很凉,一直凉到我心里,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想告诉我,就算我进了少管所,哪怕进了监狱,他也能找到我!”

    他说完又看顾平安:“你确定他想让小静的干哥哥接着整我吗?”

    顾平安并不确定,“我没那么说过!”

    方启却哀嚎起来:“我已经把钱都给他了,他也收了,我也被狗咬过,受过惩罚了!现在我什么都招了,别管是少管所还是监狱,该关多少年我都不在乎,反正哪里也没什么区别!他不能再缠着我了,求求你们,别让他再缠着我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后悔了!”

    顾平安面无表情,如果没有纪山的报复,方启会认错吗?

    她从病房出来,黎旭说:“纪山不只报复方启,还雇了个长得不错的毒虫让刘萱染上了毒瘾,她刚在市局毒瘾犯了,才招出来。方启被狗咬的那天晚上,是纪山让她把人叫出来的。”

    顾平安听笑了:“这事一定要跟方启分享,刘萱可是把他当救命恩人的,怎么能坑他呢?”

    方启听到消息,彻底傻了,“我以为她对我起码是真的!”

    “小静劝你别干这一行,想骂醒你,她对你不是真的?”

    方启好像彻底垮了,眼里的精气神都散了。

    纪山听说方启全招了,也只是笑笑,黎旭问他,小贾的尸体是不是他处理的。

    他淡定道:“对,是我处理的。这是他自找的,放狗吓唬人,却被狗咬死。我不想让警察知道这件事,于是把小贾的尸体扔进了河里。”

    至于赵志鹏,纪山只说他什么也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安排他干这些事,小鹏才二十一,他喜欢音乐,但没正经学过,出去找找机会挺好的,跟这事没关系。”

    钱的事他是这么说的:“是方启自己放到我床头柜上的,我女儿跟我说过她有个要好的同学,想赚钱给我治病,人家都送到病房来了,我能不收吗?至于钱是怎么赚的,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也没花,分给医院的穷人了,有些人等不到床位只能睡在走廊里,还有些偏远山区来的,我把钱给他们分了,反正我的病也治不好,白浪费钱。”

    医院确实有些人能证明他给那些人分过钱,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全部。

    正好冯娇那边传来消息,“纪小静妈妈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子还打算开小卖部。她家显然没这个经济实力。”

    顾平安都不想再追这个钱了,反正追回来也不可能给嫖客送回去,就让纪小静母女换个地方好好生活不好吗?可惜这事她做不了主。

    大家都以为纪小静会继续失忆,她妈也会装什么都不知道,母女俩想办法保住刚买好的房子,哪想到纪小静回来了。

    两个城市也就三小时车程,纪小静第二天中午一个人出现在市局门口,顾平安听到消息时,正跟邹卓在找小贾的尸体。

    三轮车和那个笼子已经找到了,在郊外一个废弃的破庙里扔着,纪山说把小贾的尸体扔进河里了,他们就得顺着河道捞,再打电话给下游的部门,留意有没有小贾的尸体。

    蔡雅还没走,她想把方启的案子做成案例,做为犯罪心理学研究所用,她听说要打捞尸体,就说:“我觉得纪山一个病人做不了这么多事,赵志鹏应该也参与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巧的离家去打工。”

    顾平安无奈道:“在找他了,不过还没有消息,他父母都去世了,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他爷爷奶奶已经被他叔叔接去北仓市养老,豫东只剩下他一个人,社会关系只有KTV那些人。”

    方启手底下那十几个人也纷纷落网,认识小贾的都以为他是去省会帮方启开拓业务,听说小贾已经死了,这些人也都开始后怕,很多是中二病犯了,想入帮派才跟着方启干,如今面临牢狱之灾,还涉及到人命案,能不后怕吗?

    顾平安听说纪小静回来了,不等黎旭喊,自己就从河边跑了回来。纪山不说具体扔在哪个河段了,捞尸如大海捞针,既然当事人回来了,还不如问问清楚。

    纪小静长得很漂亮,气质也很好,只是脸色很差,黑眼圈很重,像是每天都睡不好一样。

    她昂着头,抿着唇,坐在那里像一朵被霜打过,还坚持站在枝头的腊梅。

    黎旭想到她的经历,贴心地还让顾平安跟蔡雅进去,蔡雅却只想旁听,她一个心理专家,想到小静受得委屈,都有些心疼,生怕自己只顾着学术上的问题,触碰到小静的痛处。

    顾平安倒是说:“她敢回来就做好了准备,黎队,我觉得你不用回避,难道她还一辈子不接触男性吗?她父亲,她的干哥哥,也都是男性,她恨的只会是方启,不会抵触所有男性。”

    还真让她说对了,纪小静看到黎旭没什么反应,只把他当警察,就算顾平安问她跟方启发生关系的事,她也没有要求男警察出去。

    顾平安松了口气,真是万幸,这孩子的心理很强大,也许跟纪山有关系吧,纪山疼成那样,还能一次次算计着报复方启。

    可听到纪小静讲述的过程,顾平安突然觉得纪山的报复还是有点轻。

    纪小静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没有波澜,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知道方启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因为他真得很好。他当老鸨是我哥跟我说的,我哥叫我离他远点,我当时不敢信,就拎着钱去找他,他承认了,还说是为了我。我狠狠骂了他一顿,他当时很生气。后来又找到我,说他不再干了,要跟我赔罪,还说要跟我一起赚钱,只是他不会唱歌,我就说那就当夜场保安。我说这话时,还想着以后不用我哥接送我,可以跟他一起下班。他答应的好好的,我高兴极了,喝了两杯饮料就迷迷糊糊地被小贾拽到了宾馆房间里,小贾力气很大,我根本挣不开,是方启突然出现救了我,我当时很有安全感,觉得他就是我的白马王子,哪怕没有钱,哪怕做过老鸨,只要他不干了,就还是我的白马王子。”

    顾平安叹口气,如果当初方启只是拿出铅笔盒里那一点钱送给纪小静,这些事可能都不会发生吧。纪小静并不嫌他穷,也没想让他赚大钱给她爸治病。

    纪小静也叹息一声:“可他居然也要跟我做那事,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醒过神就说不行,我们还小,我喜欢他,可不想做那事,可他说他喜欢我,他爱我要娶我,我推他也推不动,想喊又怕被人发现,事后他跟我道歉,我不想原谅他,可他是小启啊。只有他发现我每天都很累很忙,只有他想帮我赚钱给我爸治病。我舍不得他,最后还是说算了。可那个女人突然闯进来像抓奸一样,说我们怎么搞到一起了,我吓坏了,她突然说我不是处女,他……方启也开始质疑,问我是不是跟我干哥上床了,是不是陪过客,我真的气坏了,骂他们恶毒,骂他们是狗男女,骂我瞎了眼居然喜欢他!”

    这女孩终于有了些情绪,手微微颤抖着放在桌上往下压,好像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谁也没催她,她深呼吸几次,接着说下去,“小启被我骂急了,那女的叫他打我,他不肯。他说他不会做他爸那样的人。”

    纪小静嘲讽地一笑:“他从来不欺负弱小,还会帮那些被同学欺负的人,以前我觉得他真是出污泥而不染,可现在想想他还不如他爸呢!”

    她又叹口气:“他跟那女的吵起来,我就跑了,我想报警告他强|奸,可小贾把我抓回去,这次小……方启再不留情,居然打晕我把我装到笼子里扔去了野地,我再醒过来的时候,被锁在笼子里,笼子周围挂着整鸡和一条条的猪肉,那些狗在围着笼子撕咬,臭气喷到我脸上!还有的把嘴伸进来咬掉到笼子里面的肉,我当时正伸手想试着开锁,差点咬掉我的手指头!笼子很小,根本没地方躲闪,我往左靠,左边有狗扑上来,我往右靠,右边有狗扑上来。”

    顾平安攥紧了拳头,再次觉得纪山的报复真是太轻了。

    “有血水溅到我脸上,好像还有碎肉,还有狗的口水,我吓晕了。再醒过来,大部分狗已经吃完肉散开了,还有的没吃饱在舔笼子。小贾跑来开笼子门,我恶狠狠地瞪着他,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更想不明白小启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大概我的样子太可怕了,小贾吓坏了,他赶开狗,手哆嗦着开笼子,还跟我解释,不是他的主意!”

    纪小静又深呼吸一次,才说:“小贾跟我说是老板,也就是方启叫他装做要强|奸我,老板再来英雄救美!他还跟我说是老板叫他抓我回去,也是老板让他开着三轮车把我送来这里,他说不关他的事,可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出笼子就把笼子举起来照着他的头狠狠砸过去。”

    顾平安愣住,“小贾是被你砸死的?”

    作者有话说:

    方启确实配不上称屠龙少年,不过起这一单元名字时,设定是屠龙少年的变化,后来发现时间线会拉很长,四五十万写不完,所以有些文不对题了。

    70  ☪ 屠龙少年18

    ◎可能是狂犬病◎

    纪小静看着顾平安, 缓缓点点头:“对,小贾是我砸死的,他当时就不动了, 我是气疯了,没想过杀人,见他晕了就过去看,可他头上流了好多血, 那些狗就围了上来, 我吓坏了, 转身就跑。”

    大家都很惊讶, 还以为小贾是被斗狗咬死的。

    顾平安道:“这样就说得通了, 纪山把那里收拾干净,是替你收拾杀人痕迹。”

    纪小静眼里有了泪:“没错,是我爸帮我处理的,当时我爸住院,我妈在医院陪床。我在医院厕所里简单洗了洗, 可我爸还是发现我不对劲,他追问我怎么回事,我没说,看了他跟我妈一眼就离开医院。我当时想找地方打电话自首, 没想到我爸居然偷溜出医院一直跟着我,他不让我报警, 说会帮我处理好。”

    黎旭问:“他怎么处理的?小贾的尸体确定扔河里了吗?”

    “我不知道, 他说他自己处理,还说他反正快死了, 要是被发现, 他就自己认了, 让我把嘴闭紧。”

    纪小静哭道:“我爸还说是他连累了我。不是的,是我没用,我爸妈都不叫我去赚钱,是我自己非要去的,结果闹成这样,我爸病成那样还要替我操心!”

    顾平安叹口气:“小静,这不是你的错!你干哥赵志鹏呢?你爸没找他帮忙吗?”

    “没有,我哥本来就打算出去打工了,为了陪我才留在KTV。我跟我爸都没告诉他,当时甚至连我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爸怎么处理的,但他一直开导我,我觉得我挺过去了,可一回去就做恶梦,总梦见那些狗往我身上扑。我爸就叫我妈带我去我姥姥家。”

    黎旭问:“你也不知道你爸为了你的事报复方启?”

    “不知道,我爸让我妈陪我看看病顺便换换环境,我妈买房的时候说是跟亲戚借的钱,我信了,她还说我爸很快就过来,我姥爷给他找了个老中医看病,我也信了。”

    纪小静长出一口气,“我以为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慢慢忘记方启,忘记那场恶梦。可昨天社区的人找上门,我妈就慌了,她晚上睡不着,跑出去给医院打电话,人家都在忙,也不帮她喊我爸,她就更慌了。我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就抱着我哭,我问她是不是知道我的事了,她哭着说不知道,又说要带我去别的城市住,问我是喜欢西北还是去海边。”

    “你爸都跟她说了?她只是假装不知道?”顾平安问。

    “对,我妈其实都知道了!我爸还让她留意着我不要怀孩子,怀了也要打掉。他跟我妈说如果我没怀孩子,也在慢慢变好,就不要再提那件事,假装不知道。他还说那些害我的人都会有报应,还让我妈跟我不要再管他,不要再回豫东,他已经给殡仪馆交了钱,死了直接从医院拉去殡仪馆,不用谁收尸!”

    纪小静哭得喘不上气来:“是我信错了人,才会连累我爸,他癌症晚期本来就已经很难受了,还要把我出事怪到他自己头上,还要替我操心,甚至揽下杀人罪。就连身后事都是他自己安排,不让我跟我妈到场!我不能这样,必须回来面对!人是我杀的,我爸只是帮我处理了尸体!那些钱也跟我爸没关系,我妈说是方启非要给我爸的,不是我们勒索!”

    顾平安叹口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是警察,从她的角度,所有真相都要查清楚,是谁杀的,用什么砸的,谁参与了毁尸灭迹,都要一五一十查实了,抓全了,然后交给法律。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如果纪小静听纪山的话,她跟她妈妈也许真能抛开这些事,去过她们的日子。

    黎旭问纪小静:“你爸到底怎么处理的小贾尸体?”

    “我真不知道!我那段时间昏昏沉沉,想去报警,也想去找方启质问,可一闭眼就是那些狗的尖牙,我爸才让我妈带我去我姥姥家。”

    等纪山听说女儿回来了,还全招了,差点气晕。

    缓过来后,他看着坐在病床前的纪小静:“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纪小静拉着父亲的手:“爸,是你教我要堂堂正正做人,也是你教我不能逃避责任,人是我杀的,我不能推到你身上!”

    “傻丫头,根本没人知道小贾头上有伤啊!为什么要说出来!”

    纪山气得险些吐血。

    纪小静哭道:“爸,我不想跟我妈心惊胆战地活着,我也不想让你孤孤单单死去。我把真相说出来,心里才痛快,我错了我认错,我接受惩罚,然后才能堂堂正正做人!”

    纪山此时只恨自己把女儿教得太好了!

    顾平安劝道:“小静才十六岁,而且她当时受到狗群围攻,小贾并不无辜,再说小静砸的那一下,并不一定会导致小贾丧命。找个好律师,怎么判都不会太重。”

    纪山就算再心疼女儿,也没任何办法可想了,算计来算计去,没算计到纪小静会回来自首。

    纪小静承认砸了小贾,纪山也没什么可瞒着的了。

    “小贾的尸体你们找不到了,我去殡仪馆出示了我的病例,说我快死了,想跟人家签个协议,等死了直接拉过来。接待我的那位很贴心,说要是没有家人,还会帮我把骨灰寄存到庙里,只要留下钱就行。”

    顾平安愣住:“你把小贾火化了?”

    见纪山点头,黎旭就疑惑道:“殡仪馆的人不要手续和死亡证明吗?你怎么办到的?”

    “我见接待我的人很好说话,就说我的狗也死了,我想先把我的狗烧过去,他们让我放在那里,说会帮我烧,我就开玩笑说怕他们偷着砍一条狗腿吃狗肉,一定要自己处理。我还说想趁活着看看火化仪式,到时候就不害怕了。看在钱的份上,那人帮我联系了负责火化的工人,还给我一个裹尸袋叫我把狗装进去晚上带到火化房。工人打开袋子只看到死狗,小贾就在下边,被一个黑色的塑料布遮着。”

    一切好像很完美,顾平安却皱眉:“抬到火化炉里时,他们感觉不到重量吗?还有人帮你对不对?”

    纪小静瞬间紧张起来:“不是我哥,我哥早走了。”

    纪山无奈叹气,这样的傻丫头怎么能让人放心得下?

    他拍拍女儿的手,跟顾平安说:“对,是我叫小鹏帮我抬的,连那笼子和三轮车也是小鹏帮我藏起来的,但他没看见小贾。我先把小贾藏起来了,小鹏不知道死了人,也不知道我把人火化了,就是负责火化的工人也不知情。等要捡骨灰时,火化的工人才觉得不对劲,他试探了两句,我就吓唬他,哪想到把小鹏也吓坏了,这孩子胆子一向不大,直接给跑了。那位工人和殡仪馆收钱的头头也是被我骗了,不关人家的事,他们真以为就是烧了一条狗!”

    顾平安好奇问:“那骨灰呢?”

    纪山揉着太阳穴:“拌在肉里喂狗了!小贾说都是方启指使的,可他是没脑子还是没腿啊?不想干不会跑吗?不会报警吗?他活该!”

    连骨灰的下落都说了,纪山说自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可顾平安知道,他还是没说出全部过程。

    回到临时办公室,她说:“藏车的是赵志鹏,开车的会不会也是他,我觉得这人肯定不会被吓跑!还有纪山病成这样,强撑着去吓唬人可以说他意志力够强大。可他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去训狗,让那些狗一听到吹口哨就扑上来,再吹口哨就撤了?”

    黎旭道:“纪山心思太深,他几次吓唬方启,还说哪怕死了也会接着找方启的麻烦,可人死如灯灭,他能不知道吗?小顾,也许你的猜测是对的,赵志鹏是他安排的后手,负责在他死后,继续折磨方启。”

    蔡雅也道:“从纪山的心理状态来看,确实有这个可能。他不只恨方启,还恨自己得了绝症,他觉得要不是他的病,小静根本不会遇到这些事。更何况小静的遭遇就是咱们这些刑侦工作者听了都觉得气愤不已,家人听了得有多心疼,肯定是不死不休。”

    顾平安想到纪山做的这些事,不由叹道:“还好纪山只想报仇,以前从没想过做坏事,他要是变坏了,肯定不好抓!”

    田副队感慨起来:“是啊,谁想到小贾居然已经变骨灰了,还被狗吃了,这谁还能知道他头上被纪小静砸了一下!”

    邹卓也忍不住说:“白叫咱们在河里捞半天!”

    大家正准备汇总一下,分配接下来的任务,小郭过来说纪小静不肯跟着回市局,她要见方启。

    田副队皱眉:“不会打起来吧。”

    顾平安道:“纪小静不太可能动手,但肯定会骂方启,不过我觉得还是让他们见见吧,也许还有什么是咱们不知道的。”

    黎旭干脆让顾平安陪纪小静去方启病房。

    方启看到纪小静时呆了一瞬,表情很难形容,像是要哭,又试图扯出个笑脸来。

    “你不是走了吗?”

    他问了一句,又突然坐起身在病床上朝纪小静磕头,嘴里还说着:“小静,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罪,给你磕头!”

    纪小静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冷冷道:“我不是来逼你道歉的,你的道歉也不值钱,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怎么想也想不通。”

    方启抬起头,呆呆看着她:“什么问题?小静,我知道我错了!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纪小静道:“是啊,我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变成这样,明明你对我那么好,赚钱也是为了我,怎么突然就变了脸!我都跟你说了,小鹏哥是像亲哥一样的干哥哥,你不信!我说我从来没陪过客你也不信,我说我跟小鹏哥搂着只是想让你离我远点,你全都不信,你只信赵萱的话!甚至还要把我关到笼子里,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坏主意,还在笼子外边挂满肉!人怎么能这么坏呢?”

    方启无言以对:“是刘萱……”

    “什么都是刘萱教你做的,你是她的狗吗?”

    方启收了泪,眼里戾气十足。

    顾平安还担心纪小静会被吓到,往她身前站了站。

    纪小静没有怕,冷冷道:“方启,我就说你是老鸨了,你做的就是老鸨的事啊。我就说你是刘萱的狗了,你不是吗?因为她一两句话,你就折磨我,你比狗都不如。”

    “小静,我也没有全听她的,她让我打你,我不是没动手吗?可我当时像是着了魔……”

    “对啊,你没有听她的,我确实骂错了,全都是你自己心底的恶!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那样对我……”

    纪小静哭起来,泣不成声,“其实你……你就是那样的吧……”

    顾平安叹口气替她说下去:“方启,你拼命想证明你跟你爸不一样,可你比你爸还要恶劣。你不敢反抗你爸,不敢逃离那个家庭。可你还想做英雄,想做跟你爸相反的人,问题是你根本做不到!你把你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都寄托在小静身上,等发现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就把从小到大积攒的恨,全都发泄到她身上!方启,你从来不是英雄,也不是大哥,再多人说你是个好老板好大哥也没用,你只是利用他们满足你的英雄梦!当小静不肯妥协,还非要报警时,你就露出了真面目!”

    “你胡说!我不是这样的!”方启怒不可遏。

    顾平安没打算放过他:“我哪里胡说了?你一直是个胆小卑劣的懦夫,从没改变过,穿上龙袍也成不了太子,被捧上大哥之位,也还是胆小怕事。你爸总是打你,你有了能力,却也没跟他划清界限。你说留着他顶罪,可你被抓也没往他身上推。你想对付黑胡子,却从没跟黑胡子正面对抗过。纪山甚至都没有露面,只是一辆三轮车,就把你吓到给人家送钱。甚至你要吓唬小静,都是让小贾去开门!你自己不敢去吗?你躲在屋里惶惶不可终日,被纪山吓得差点尿裤子,有你这样的英雄吗?叫你大哥的人看到你这样子,都得悔死吧!”

    纪小静拉住顾平安的胳膊,只觉得她说出了自己心里一直憋闷,却说不出来的话。

    方启就是个卑微的懦夫。

    方启被顾平安激怒,还在辩解着:“我不是想当英雄,我是为了小静,我为了捍卫我们的爱情,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可我的初衷真是为了小静!”

    “你可别提爱情了!你爱她会不为她着想吗?会跟刘萱一起捕风捉影造她的黄谣吗?她都说你可以当夜场保安,两人一起在KTV打工了,你还没放弃你当英雄的计划!你说刘萱已经往饮料里兑了酒,你不会别让小静喝吗?打翻杯子就那么难吗?你不就是想当小静的英雄吗?”

    “我不是!”方启声音小了很多,却还是倔强地瞪着顾平安。

    顾平安呵了一声:“不是什么?你吓唬小静还要给笼子上挂上肉,就是黑胡子那种变态,都没干过这种事,你把他的酷刑都给升级了,你干得开心着呢!结果出事了,你哭着跑了!方启,说你是变态的懦夫有错吗?”

    方启越听越怒,他张嘴想大骂,却突然浑身痉挛起来,身子往后一倒,差点咬到舌头。

    顾平安吓了一跳,他气性这么大吗?

    她忙过去按住他两颊,免得他咬到舌头。

    外边旁听的黎旭赶紧喊医生过来。

    医生过来一看这情况,脸就黑了,“可能是狂犬病。”

    顾平安愣住:“狂犬病不是有潜伏期吗?他昨天刚打过疫苗!”

    医生不急着抢救,站一边观察着方启,无奈道:“他疫苗打晚了!狂犬病最短潜伏期只有四天!这是第四天还是第五天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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