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 屠龙少年19

    ◎方启的死跟你有关吗◎

    顾平安知道方启腿上的伤是被狗咬的后, 就有些担心,当时防疫站的医生也说超过72小时才打疫苗很危险。

    可谁都没想到方启真得了狂犬病,看着他抽搐的样子, 顾平安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句天道好轮回,他把纪小静关进狗笼时,往笼子上挂肉引狗去咬食时,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吗?

    纪小静吓坏了, “他会死吗?”

    医生叹口气:“狂犬病只要发病, 百分百没救!我们只有尽力缓解他的症状, 让他别那么难受, 不过潜伏期这么短, 说明有大量病毒进入他体内,也拖不了多长时间。”

    纪小静紧张地拉住顾平安的手,“也就是说他很快会死?”

    顾平安说:“医生应该是这个意思。”

    医生道:“请他家人做好心理准备吧。”

    纪小静似乎受了惊吓,看着还有些伤感。

    顾平安忍不住问:“你心疼他?”

    她摇摇头:“怎么会,就是觉得很可怕, 我有时候会想,也许都是一场梦,梦醒了我跟他还在学校里。他偶尔经过我们班,会往里边张望。我坐窗边的时候, 一个课间他能来回走四五回。如果他跟我表白的时候,我不理他, 甚至直接告诉老师, 会不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顾平安叹气:“谁不想要后悔药?不过这玩意真没有。小静,别再瞎想了, 他变成这样不是你的错。”

    方德听到儿子得了狂犬病, 直接愣在那里:“怎么会呢?他昨天还好好的, 是不是医生搞错了?还是你们在吓唬我?我知道的全都招了,小启确实干了坏事,哪怕关几年都是应该的,求求你们别吓唬我,他怎么会得狂犬病呢?”

    蔡雅对他的反应很是感慨:“我有个课题就是研究家暴者的心理,很奇怪,他们经常把家人往死里打,可心理上还觉得那是自己的亲人。”

    刘萱因为戒断反应,自顾不暇,听到方启得了狂犬病,居然骂起来,“都是因为他,我才惹上纪小静她爸!我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方启!那天我根本就用不着他救我,我自己都跑出来了,就算跑不出来,不就是那回事吗?只当被狗咬了!”

    她说着说着又笑起来:“对了,他是真被狗咬了!居然咬出了狂犬病!纪小静她爸可真够狠的,从哪儿找的疯狗啊!”

    纪山没特意去找疯狗,他也没想到方启会得狂犬病,听到消息似乎还有些失望。

    顾平安更确定他还有后手了,“你女儿的选择是对的,她不回来永远也不能心安。小贾就这么死了,万一小贾的亲人知道真相后也不依不饶,要找小静偿命,她该怎么办?你和赵志鹏能护她一世吗?”

    纪山叹口气:“小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在指使他。狗是他训的,但是我在用,你说他又没杀人,你们找他干什么呢?”

    黎旭说:“找到他接受调查,把事情说清楚,让他堂堂正正做人,不要一直藏在暗处,因为方启已经不需要别人报复他了。”

    纪山无奈道:“我也不想让小鹏参与,但他气坏了,他觉得他如果早点跟我们说小静在KTV工作,或者早点告诉我们,她在早恋,就不会出事。我也没撒谎,因为我身体不好,他确实帮了我。但他并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只说要吓吓方启,给小静出口气,他就按照我的指示,把东西藏起来,又找了家狗场训狗。这不算帮凶吧,再说我也没杀人,我只是指挥那些狗咬伤了方启,我可算不出来它们身上有狂犬病毒!我犯法了吗?对了,还有昨天晚上我去方启房间的事更跟小鹏没关系,我做的事我都认,别牵扯他!”

    这就不是顾平安他们需要管的了,“我们只负责查清楚来龙去脉。”

    顾平安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打算帮小静联系一下律师。

    “小静,你很勇敢,不管遇到什么事,就像现在这样,挺住,挺过去就好了。”

    黎旭也跟纪小静说:“谢谢你能回来,说真的,你要是一直装失忆,我们还真没办法。”

    纪小静神色没有刚来时那么紧张了,“也谢谢你们,你们联系我妈时,我也吓坏了,我不想回来,更不想面对。不过还好我回来了,还跟方启把心理话都说了出来,总算能放下了!”

    看她脸上神色似乎释怀了:“你们可以带我走了,我妈妈明天就回来,她可以陪着我爸。虽然我哥没干什么,但只要能联系到我哥,我爸妈也会劝他来配合你们调查,这样可以吗?”

    连蔡雅都有些佩服这姑娘的心理素质足够强大,“狗笼里的经历不需要模拟,只想想就觉得恐怖,要是换个人,不会这么快就缓过来,甚至根本不敢回来,不敢提起那件事。”

    顾平安道:“她爸妈一定都很好,给了她足够的爱,只有爱才能让人强大起来,所以方启看多少电影也成不了真正的英雄。”

    这案子终于算是告一段落,可谁也休息不了,还有各项取证工作要忙,其他案子也要处理。

    赵志鹏果然没离开豫东,他躲在郊南的狗场里,还在帮人家训狗,听说纪小静自首了,他气得大骂方启。

    等听到方启得了狂犬病,他看看院子里的狗,跟顾平安说:“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顾平安不置可否,“这个仇不需要你在这儿卧薪尝胆了,去市局接受调查,把所有事说清楚,纪小静回来就是想让你们都堂堂正正的。”

    赵志鹏眼里闪过一丝戾气:“当初我是想直接把方启和刘萱杀了的,可纪叔不让,他说我还年轻,手上不能沾血。”

    黎旭道:“他说得对,再说你只是协助毁尸,回去接受调查,运气好的话最多是个缓刑。”

    赵志鹏说:“我是看着小静长大的,她就是我亲妹妹,你们现在看着小静没事人一样,可她是真疯过,半夜被恶梦惊醒,谁也不认识,抱着头缩在墙角,哭都哭不出声音来。她妈妈想抱她,都被她推倒在地上。我觉得她从笼子里放出来时,不是想杀人,只是想保护自己!”

    顾平安叹口气:“我明白,这叫应激反应,小贾曾经试图强|暴她,又是他拿着铁笼的钥匙,小静肯定把他当敌人,她只想自保,没有杀人意图!而且我觉得她那一下也不一定就把人砸死了,她从野地跑回医院,又从医院出来被纪山发现,这段时间不短,也就是说可能野狗啃咬才是死因,不过你们清理了现场,已经没法查了。”

    赵志鹏道:“我去给小静作证,她力气不大,个子也不如小贾高,砸一下真死不了人,再说她是受害者,她只是为了活命!”

    赵志鹏跟着他们回了市局,又得审讯做笔录,黎旭把一些涉黄工作交给扫黄大队,他们这边才轻松了些。

    虽然很忙,但顾平安还是抽空约了下金子豪:“你没再搞帮派吧?”

    金子豪蔫蔫的,“我哪儿敢啊!昨天我去看方启了,他好像疯了,不让拉开窗帘,抱着那个铅笔盒不放手,还说要去找他妈。我刚想说话,他就发作起来,胳膊弯曲的都不像人,吓死我了!他就像聊斋里的鬼附身一样!原来狂犬病这么可怕,我现在看见我爷爷家的小哈巴狗,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狗咬。”

    他抬眼看了眼顾平安:“姐,你说是不是我害了他?要不是我跟你说他失踪了,让你帮忙查一下,就不会查出他也在搞帮派。”

    顾平安无奈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找上我时,他已经被狗咬了,因为撕咬面积不小,病毒潜伏期很短,跟他被带到市局没关系。再说就算你不找他,他的事也迟早会被警方发现。因为受害者的家属会一直盯着他,只要他出现就开始整他,他们要把他吓疯才会放手。”

    金子豪更怕了,“我的天哪,他怎么会惹上这么狠的人?姐,你放心,我别说混帮派了,学校大门我都不怎么出了,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别光知道耍嘴,你最好说到做好,变好很难,变坏可太快了。”

    顾平安也不可能盯着金子豪有没有说到做到,她只是觉得该跟他说一声,有始有终。

    不过小宝回家看爷爷时,倒是跟她说:“现在金子豪真的脱胎换骨了,才几天啊,他家长就高兴的跑去学校感谢老师,三姐,我觉得该感谢你才对。”

    “我们职责就是为人民服务,不需要感谢。”

    顾平安调子起得老高,回刑侦队时看见隔壁治安大队收到了锦旗还是挺眼馋的,她处理的案子,还真没人会送锦旗。

    刑侦队昨天已经搬到了新楼里,楼里挂着五一劳动节的横幅,显得很喜庆,不过现在还没有黄金周的说法,自然也没有七天长假。

    虽然五一将至,大家还是该干吗干吗。

    两层楼都是刑侦队的,办公室其实很富余,冯娇因为要处理文件,还有联络任务,镇守大办公室,黎旭跟田副队都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其他人两人一间,顾平安跟小郭分到一起了,她略烦,不过这些天都在忙,两人还没同时在办公室待过。

    顾平安习惯性先去了大办公室,想看看黑板上有没有通知,就见冯娇面色复杂地挂了电话。

    “怎么了?”

    “医院的电话,方启死了!”

    “这么快吗?”顾平安有些唏嘘,这还不到一周吧。

    黎旭的办公室跟大办公室连着,他听见外边的声音,从里边走出来,“狂犬病发病后一般不会超过十天,但大部分是六或七天。”

    却听冯娇说:“他是跳楼死的!人家通知咱们过去处理!”

    顾平安愣住:“跳楼死的?病成那个样子,还能跳楼?”

    黎旭叹口气:“这种病直到死亡意识都很清楚,所以会非常痛苦,而且丑态百出,他应该是受不了了吧。”

    “意识清楚?那他抱着铅笔盒要找妈妈是装出来的吗?”

    黎旭无奈道:“小顾,人有多面性,他确实如你所说是变态的懦夫,不过他跟金子豪说想攒钱去找他妈也未必就是假的。”

    顾平安当然知道人有多面性,只是方启有时候太善于伪装,让她下意识觉得他在装。

    她刚要解释,只听冯娇又说:“医院说是方启爸爸把他扶到楼上去的。”

    “啊?”顾平安无语极了,“娇娇啊,你挤牙膏呢?”

    因为刑侦队只有她们两个女队员,两人迅速熟络起来,冯娇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安安,我只是太惊讶了,他爸居然带他去自杀!要是蔡专家没走,肯定会去研究一下,这什么心理啊。”

    顾平安道:“狂犬病一发病就基本判了死刑,方德看着儿子这么痛苦,可能想帮他解脱吧。”

    结果她猜错了,人家方德等儿子死后居然开始讹诈医院,说医院不给他儿子治病,延误治疗,才导致狂犬病发作,之后又不给安排特殊病房,才让方启跑到楼上去。

    邹卓忍不住道:“这父子两个都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不会是方德教唆儿子去跳楼吧,反正都要死了,死得有价值一点,让他这个当爸的再靠儿子讹点钱!”

    小郭跑了一趟医院,回来道:“还真说不清,方德说他是追着方启上的楼,医院有人看见他扶着方启上去的,还以为他们在散步。而且方启已经失去方向感,一个人不可能跑到楼上去。”

    顾平安忙着考证,还得去体检,听过就算了,可她到医院体检时,正好看到方德跟纪小静妈妈在门口说话。

    顾平安去看望纪小静时在看守所见过纪小静妈妈,这位母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女人,眼里像是永远含着泪,跟同龄人比显得十分苍老。

    丈夫得了绝症,女儿被关在看守所,她状态也确实好不了。

    这时看到她跟方德说话,顾平安惊到了,这两家不是仇人吗?看着也不像是在吵架的样子啊。

    顾平安想过去问问,那两人看到她,各自转身匆匆走了,顾平安更确定这里边有事。

    她没去追他们,直接去了纪山病房。

    纪山涉及的罪名可不少,毁尸和纵狗伤人,还有谋杀未遂,可他是癌症晚期,医生说没几天了,就是在熬日子,根本没法收监。

    而且就算判决下来,除了死刑和无期,其他刑罚,他都可以保外就医。

    此时纪山躺在特殊病房里,脸色还是很苍白,眼神却仍旧犀利。

    顾平安心里不由感叹,这位生命力真够顽强的,难道他是想等着纪小静的判决下来吗?

    可这种大案很麻烦,几个月后开庭是常事,但愿他能等到吧,万一他为了女儿抗癌成功,也算医学奇迹了。

    “顾同志,你怎么来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的书记员也来过,详详细细问了一遍,我真没一句谎话。”

    顾平安开门见山地问:“方启的死跟你有关吗?”

    纪山惊讶道:“我听说他不是跳楼了吗?就算不跳楼他也会比我早死,我可听医生说了,他这病从发病到死亡最多是八天,超不过十天,我干嘛要多此一举?”

    “我刚才看到你妻子和方启父亲在医院门口说话。”

    纪山好像更惊讶了:“什么?你什么意思?我还没死,小静妈就开始找下家了,可方德不行啊,那可不是个好东西。”

    顾平安不想跟他绕弯子,“纪山,我之前很佩服你,可凡事有个度,过了就不好了。”

    纪山也严肃起来,他想了想,叹口气道:“我也不想再折腾,也没力气再折腾了。是他自找的,医生说方启是清醒的,可他一发病就喊是小静害了他,他不该喜欢上小静!”

    顾平安皱眉,她还真不知道这事。

    纪山道:“我不喜欢他总提小静,让医院的人议论纷纷。小静妈只是碰巧遇到方德,感叹世事无常,还说谁也没想让方启死,可能方德一个朋友都没有吧,居然跟小静妈诉起了苦。也没人撺掇他,小静妈只是跟他讲了些医院的故事,我住院很长时间了,听过不少患者的事,这不算犯法吧。”

    顾平安叹口气:“为什么不跟医院反应,给方启用药或者换个私密点的病房不好吗,他没几天了。”

    “医院会听吗?既然方启脑子是清醒的,知道他爸已经放弃他,甚至想用他讹诈医院的钱,他会是什么感受?”

    “所以你还是在报复!纪山,我知道你恨方启差点毁了小静,可你再这样下去,只会把你妻子和小静都拉进仇恨的漩涡里,你会让她们学会算计,学会用非常规手段逃避法律制裁。可长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你就不怕等你走了,她们遇到别的事也会像你一样,不去寻求正规手段,自己处理吗?那母女两个有你的脑子和能力吗?”

    顾平安知道他已经钻进牛角尖了,可癌症晚期的病人,根本没法劝,她警告后就想离开.

    谁想到纪山在她身后坚定道:“不会了!顾警官请放心,这次是真的不会再犯了!”

    顾平安回头看他一眼:“但愿吧!”

    72  ☪ 优雅的屠夫1

    ◎凶手更像是在玩弄死者!◎

    纪山让他妻子借故事去鼓动方德, 算不算教唆还很难说,主要还要看方德扶方启上楼是不是违背了方启的意愿。

    如果方启不乐意上去,方德就是谋杀, 如果方启是自愿自杀,方德就是协助自杀。但不管什么情况,他借此讹诈医院是事实。

    而且不管怎样,病入膏肓的纪山肯定受不到惩罚。

    这些自有人处理, 顾平安虽然烦恼但并没有耽误太长时间, 要离开时, 纪山又在她身后道:“顾警官, 谢谢你帮小静, 也请你放心!这次我肯定说到做到。”

    顾平安想如果没人惹他,应该不会再出事了,如果又有人欺负了小静或者他妻子,这位绝对会忍不住出手吧。

    她体检完了回去把这事跟黎旭说了,反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就让黎队去烦恼吧。

    黎旭叹口气:“这种事,只要有了第一次,很快就能熟能生巧,所以永远不能跨过红线, 别说一步,半步也不行。”

    顾平安见他说这话时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 又想起他好像早就这么说过, 不由道:“黎队,您这是在警告我吗?”

    “你做什么了?需要我警告你?别这么敏感!”

    顾平安摊摊手:“我也不想敏感, 不过前些天您三番五次让我跟蔡专家谈谈, 显然对我很不放心。”

    黎旭把手里的文件放下, 无奈道:“顾平安,你这一步跨得太大,我把你调过来承担着风险,自然要对你负责,让蔡雅帮你评估一下心理状况有什么坏处吗?可你不是推脱,就是跟蔡雅斗智斗勇,这更让我担心了。”

    顾平安想到自己原本在长安镇只是个小民警,还是受过处分的小民警,黎旭把她直接调来刑侦队确实担着风险。

    “好吧,是我敏感了,我不喜欢被别人掌控话题,真不是故意跟蔡老师捣乱。”

    黎旭见她坦然承认自己太强势,也只能妥协:“也怪我没有提前跟你说清楚,导致你产生了抵触心理,以后有什么不满就直说。”

    顾平安马上道:“那我能在大办公室办公吗?要不就给我一间单独办公室,要不我就跟冯娇一起在大办公室,小郭太烦人了。”

    黎旭没想到她会蹬鼻子上脸,无奈道:“小郭那人就是嘴碎,但业务能力没问题,你们两个搭档能互补。再说这又不是学校里安排座位,你是小学生吗?还挑挑拣拣?跟同事处不好就不处了?”

    顾平安就猜着没戏,她撇撇嘴,“我没想挑拣啊,这不是您说有不满就直说吗?您看我直说了,您又来气。”

    黎旭一听她用‘您’字就开始头疼,他指指门口:“行了行了,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顾平安觉得黎队对她太过关注,还是因为之前的案子,她得尽快查清楚。

    一出了队长办公室,就是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冯娇招呼她过去吃粽子,“蜜枣的,特别甜。”

    顾平安想吃但不想脏手,所以还是忍住了,“端午还早吧?”

    冯娇一边给她展示粽子里的蜜枣,一边说:“是还早呢,不过我奶爱包这玩意。”

    “娇娇,想调取旧案子,是找你吗?”

    “旧案子?那得咱们队长批条才能查,你要是能批下条来,我可以帮你去找档案。”

    顾平安叹口气,看来怎么也绕不开黎旭啊。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找黎旭谈谈这事,小郭风风火火地进来,“小顾,黎队呢?”

    顾平安指指里间,小郭却也不急着进去,他也不用人招呼,拿了冯娇的粽子,一边剥一边说:“方德可真够怂的,没问两句他就招了,他听说有病人自杀,家属讹了医院两千块钱,他也想试试。”

    冯娇粽子都不吃了,瞪大眼睛问:“什么情况,他把他儿子推下楼了?”

    “没有,他说方启自己跳的。他还说他没瞒着方启,方启自己点头同意了。方德还说反正方启也不想活了,之前就拿头往墙上撞,他说他看着都受不了,就想送儿子早日去投胎,他多烧点纸钱做做法事,让孩子下辈子不受罪。”

    冯娇还是有些诧异:“不是说没有目击者吗?那谁也没看见,他说方启自己跳的就是自己跳的吗?不过当爸的应该也不太可能把亲生儿子推下去。”

    顾平安冷冷道:“别低估了人性的恶,方启已经失去方向意识,身体也不像普通人那样协调了,如果被带到危险区域,这个带他去的人也有责任。”

    大家正唏嘘着这一对父子,黎旭突然从里边出来,“小郭,方启案让邹卓负责吧,东环路发现一具女尸,你和小顾跟我一起去看看。”

    “女尸?”冯娇嘴里的粽子一下子咽不下去了。

    小郭两口把自己的吃完,不知道从哪儿扯了张废纸一边擦着手一边跟过来。

    黎旭又去通知了鲁法医,顾平安紧跟在他身后:“凶杀案吗?怎么死的?现场有没有凶器?”

    黎旭无奈极了:“你性子也太急了,我就接了个电话,这不是正要去看吗?”

    小郭冲顾平安笑:“肯定是凶杀案啊,小顾,你得习惯咱们刑侦队的节奏,不是大案不找咱们。”

    “你看我像不习惯的吗?”顾平安觉得自己可能跟小郭气场不合。

    小郭还是笑嘻嘻的:“不习惯也得习惯,以后咱俩搭档,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黎旭都有点听不下去了,这一个月来,顾平安的表现还不够耀眼吗?小郭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小郭自己说完也觉得好像有点尴尬,他只是想欢迎一下新人,虽然这个新人貌似很彪悍,但还是新人啊。

    顾平安心中呵呵,小郭确实够烦人的。

    东环路在城郊,之前方启说方德去大公路帮人洗车修车,指的就是东环路。

    这条路是省道,客车和运煤车很多,路两边就开了各种小饭馆和临时停车住宿的驿站。去年底,还有个小团伙曾在这里打劫过往的车辆,被市局治安大队一网打尽了。

    顾平安对这里有印象,但确实没来过,她看看路两边的饭馆,问小郭:“这里每晚平均会有多少大车住宿,都来自哪里?附近有没有扒手,有没有黑店?”

    小郭愣住:“啊?这我哪儿知道啊,得问这一片管治安的啊,或者问问东环派出所的民警。”

    顾平安假装惊讶地说:“啊?你刚才不是说让我有不懂的就问你吗?我还以为你是万事通!”

    小郭多少有点尴尬,还好他不是死要面子的人,只见他伸手轻拍自己的嘴,“让你嘴贱,这下抓瞎了吧!”

    顾平安刚要说话,黎旭把车停下来,“到了,都别耍嘴了。”

    车停在国道旁边的小路上,顾平安能听到有人在大声争执什么,但没看到人。

    她跟着黎旭下车后,才有人从树林后转过来,“黎队,就等你们了。”

    顾平安一向有随身携带口罩和手套的习惯,这时赶紧全幅武装,小郭撇撇嘴,似乎又想说什么,不过还是忍住了没犯贱。

    过来接他们的人姓孙,是东环派出所的副所长,他一脸愁容,“黎队,东环区还从没发生过这种恶性案件。”

    “受害人被分尸了?”

    “更恶劣!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顾平安听了这话,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现场的情况吓了一跳,女尸穿得干干净净,躺在水渠旁,身上一点血迹都没有,可头的位置却摆着个硕大的猪头。

    小郭也呆住了,变态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这是什么情况?

    顾平安凑上前想给鲁法医打下手,黎旭站一边问孙所长:“附近搜过了吗?”

    “搜了,而且我们已经搜了两遍,都没找到受害者的头颅,发现尸体的是附近村里的一群孩子,他们都吓坏了,附近都被踩踏过,现场痕迹取证困难。”

    派出所不止简单取了证,还拍了照片。

    鲁法医过去将猪头和人身分开,顾平安发现人头切面很干净,没有锯齿状,就像是用锋利的铡刀或砍刀,一刀切下来的,从切面看还有在水里浸泡过的痕迹,血水都被泡干净了。

    一般人分尸都会连砍带锯,把切面弄得一塌糊涂,甚至碎肉飞溅,这个嫌疑人肯定有专业的工具,还有不小的作案场所。

    鲁法医一边检查一边道:“尸体有被水浸泡过的痕迹,但这里肯定不是第一现场。”

    顾平安看着女尸身上的碎花衬衫,“这衣服好像有点大,不像是受害人自己的。”

    为了尊重死者,鲁法医简单查看后,并没有解开衣服,而是要把尸体装进裹尸袋里,拉回市局法医处再认真查找线索。

    往裹尸袋里抬时,顾平安看到那件碎花衬衫的胸腹处好像有蠕动,她愣住,不会长虫子了吧,可就算长虫,蠕动的幅度也不可能这么大啊。

    “小心!”她还没说完,有东西从受害人衣服里滑落,哩哩啦啦的一串,差点把鲁法医绊倒,顾平安急忙把人扶住。

    大家都吓了一跳,顾平安叹口气:“是肠子,她被开膛破肚了!”

    鲁法医脸都白了,他这种工作性质,还真没怕过,可看到那一串肠子,再解开衣服一看那刀口,他也心有余悸,“有人把她肚子划开,把内脏洗干净,又放回去了!”

    死者肚子上的伤口像个椭圆的门帘,只简单用宽胶带粘住,可胶带在皮肤上本就没什么粘性,再一抬一搬,切口被里边的内脏撑开,体积最大的肠子从切口处滑落出来。

    鲁法医一边把肠子塞回去一边叹气。

    在场众人都呆住,这也太恶劣了!

    顾平安忍不住道:“杀人案最常见的是仇杀和情杀,可看这具尸体的现状,凶手更像是在玩弄死者!”

    73  ☪ 优雅的屠夫2

    ◎一提到屠宰行业就紧张?◎

    尸体和猪头一起抬到车上往回运, 顾平安跟黎旭他们在现场转了圈,确实没什么发现。

    水渠也就半米宽,很长, 顺着公路边一直延伸下去,中间有不少缺口,是用来灌溉农田的。下雨后或者有谁家浇过地,这种水渠才会存水, 现在只是湿漉漉的。

    顾平安说:“这可不是最佳抛尸地!离公路很近, 还在庄稼地里, 虽然有这一排绿化树遮挡, 也不够隐蔽。就算孩子们没发现, 迟早也会有路人或者农户发现。”

    小郭在水渠边走着:“我觉得不是抛尸,抛尸的话干嘛给摆个猪头,倒像是某种祭祀仪式。”

    顾平安道:“确实很像,不过如果是祭祀仪式会选更有代表性的地方,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发现尸体的那四个孩子才上小学五年级, 他们逃课出来抓蝎子,这东西可以入药,抓一瓶子拿到药店就能卖上一两块钱。

    现在四个孩子全都吓傻了,长得老成的男孩应该是他们的主心骨:“我们就顺着水渠找蝎子, 要是有蟾蜍也要抓。”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水渠旁,“我走到那里, 小华就说看见死猪了, 我们就跑过来,结果根本不是死猪, 是死人!”

    当时这几个孩子马上跑到公路边的小饭馆跟人家说了。

    饭馆的老板娘说:“这几个孩子跟我说是猪人, 有妖怪, 我以为他们在吓唬我,想着反正也不是饭点,就跟着过来看看,吓死个人啊,我就赶紧报警了。”

    他们都没看见附近有什么可疑人物,消息一传出去,附近的人都跑来看,嫌疑人留下的痕迹就更少了。

    现在尸体抬走,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

    黎旭让顾平安跟小郭去找附近的农户谈谈,“找村长问问挨着抛尸地的田是谁家的,看看村里有没有人失踪,有没有谁家结过仇。”

    挨着公路的村子叫东河村,村长说一共二百一十七户人家,挨着发现尸体的水渠的有三户,见顾平安跟小郭要见他们,村长就想在大喇叭里吆喝这几家人。

    顾平安还是道:“离得远吗?不远的话我们想自己过去转转。”

    村长只好领着他们往村东走,“远倒是不远,我就是觉得没必要,我们村绝对没有这种人,谁家养的猪都是宝贝,等着过年卖钱呢,怎么可能把猪头就那么扔了。”

    顾平安有些无奈,“我还以为你要说你们村绝对没有杀人犯,原来是舍不得猪头啊。”

    “啊?”村长愣了下,赶紧道,“没,绝对没有杀人犯,我就是这意思!”

    小郭跟在后边闷笑,顾平安不怼他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那三户都住在村东,村长带顾平安去了第一家,“他家儿子跟儿媳妇都去开发区饭馆里打工呢,小闺女在市里职中上学,老两口种着一家子的地,偶尔去路边卖卖家里种的菜,这一家子都是老实头,怎么倒霉催的把死人扔他家地边上了。”

    这家只老两口在,说话很朴实,他们只听说靠着大公路的田里死了人,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况。

    顾平安跟小郭问了几句,确定他们没问题,又问起他们儿子。

    “在孩子他舅开的饭馆呢,守着大厂,生意还算不错。他们两口子过去帮忙,一个月三百块钱,吃住全包。”

    老头说着还从屋里拿出个拆开的烟盒来,顾平安正不解,就见他翻出白色的那面,上边写着电话跟地址,“就是这里。”

    这坦诚劲,顾平安觉得跟他家应该没什么关系,老太太还一直问是谁家的孩子被杀了,多大的孩子,反正别管认不认识,挺心疼的。

    听村长说头被砍了换成猪头,这老太太吓坏了,直念佛。

    从他家出来,顾平安预感到这趟要白跑了,果然第二家也很正常,一家子昨天还去邻村参加亲戚的喜宴。

    不过这家的男人上午去过田里,“我怕有人偷青麦,经常过去转,还真没看见有死人。”

    那个位置有公路上的树木遮挡,另一边是水渠挡着,不靠近的话也确实发现不了。

    第三家只有一个人在家里,就是传说中的守村人。

    他看着有四十来岁,但眼睛还像孩子一样单纯,笑起来憨憨的,看见有人来了,不敢正眼看,嘴里却说着:“坐,坐,进屋坐。”

    村长当着他的面就说:“这是我们村的二傻子狗蛋,大傻子在村南呢。狗蛋,今天去过田里没有?”

    狗蛋似乎一点不介意别人叫他二傻子,笑嘻嘻地摇头:“没去,麦还没熟呢!”

    村长就跟顾平安他们说:“狗蛋还有个姐姐,因为弟弟从小就这样,他爸妈给他姐招了个女婿,后来两口子都出息了,搬去城里住了,去年狗蛋妈得了腰病,他姐姐就把老两口也接过去了,家里就剩下狗蛋一个。”

    小郭皱眉:“为什么不把他也接过去?没地方住?”

    “那谁知道呢?他家招的那女婿是城里人,人家又回城了,这村里的亲戚朋友连他家门朝那儿开都不知道。”

    村长语气不是太好,顾平安瞬间明白,估计村里出息了搬去城里的,会成为亲戚朋友去城里时的驿站,这家却不肯招待村里来的亲戚,干脆连地址都不说。

    这也说不上谁对谁错吧。

    “狗蛋一个人在家,能种得了好几个人的地吗?”

    “这孩子勤快着呢,就是脑子不清楚。自己做饭自己种地都没问题,就是种不好产量低,反正他家也不指着这点粮食。农忙的时候他爸妈跟他姐会回来几天。他姐每次回村都给邻居家带点东西,让人家有事照看一下。”

    让这样一个人离开熟悉的村子去城里,可能更不方便,顾平安倒是没对人家的安排指手划脚。

    不过想到曾经装疯子的小玉,她还是多问了几句,最终发现狗蛋没有伪装,他智力应该有五六岁吧,大部分话都能听懂。

    小郭也发现这家没什么问题,正招呼顾平安要走。

    顾平安却在小本子上画出了女尸的样子,“狗蛋,见过吗?”

    尸体往车上抬时,村长就在现场,这时看顾平安画得这么像,也吓了一跳,“警察同志,你别把这傻孩子吓到了。”

    哪想到狗蛋居然笑了,他笑得十分灿烂,指着本子上的画说:“猪头,是猪头。”

    顾平安心里一跳,还以为他知道些什么,马上问:“对啊,你在哪儿见过这样的猪头?”

    狗蛋却抹了把嘴,“猪头肉!想吃猪头肉!”

    小郭噗嗤一声笑出来,村长也哈哈乐,“这孩子就是好吃,他能知道什么啊,估计都看不出来那是个死人。”

    顾平安又问狗蛋有没有看出那是个人,狗蛋接过本子转着圈看半天,然后说:“是个人,长着猪头的人!要是人就不能吃猪头肉了吧!”

    小郭道:“其实他思维还算正常!”

    顾平安也看不出狗蛋有什么问题,只能作罢,两人又打听了村里的各种奇葩事,看有没有线索。

    村里没人失踪,没谁家有仇杀,唯一有前科的是两个当过扒手的,一个打架斗殴把邻村人腿打断的,也都早就报警妥善解决了。

    顾平安甚至还去狗蛋邻居家询问了狗蛋平时爱干什么爱去哪儿。

    跟村长告别后,小郭感叹道:“小顾,你还真是又心细又有耐心,不过你不会是在怀疑狗蛋吧?你看他那眼神能装的出来吗?再说他都四十多了,能从几岁就装到四十多岁?”

    “我没怀疑他,只是怕他见过,但表达不出来啊。再说就算他们没问题,也得查一下他们家人。就像你说的放猪头像是祭祀一样,可却扔在这样的地方,那这个地方肯定很特殊,到底哪里特殊总得查清楚吧。”

    小郭也觉得奇怪,“是啊,尸体泡过没有血水,内脏都清洗过,如此耗时却随手丢弃在路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平安道:“我觉得嫌疑人应该有屠宰经验,屠宰场或者村里过年会宰猪宰羊的人嫌疑更大。”

    她说着又叫上小郭返回东河村,村长见他们又回来了,十分惊讶,“这么快找到人了?不会真是我们村的吧?”

    顾平安摆手:“没那么快,我是有点事想再问一下,村长,你们村有杀猪匠吗?或者杀牛杀羊的。”

    “没有!谁家养了牛舍得杀啊,杀猪那得专业的把式,要不血窝在肉里可就没法吃了,我们过年都是请邻村的两口子,人家一个杀猪一个接血,利索着呢。”

    顾平安看小郭,“要不去邻村转转?”

    邻村那两个杀猪的把式都很实诚,人家只是过年的时候赚这个钱,平日里都是务农,媳妇做泡菜一绝,有时候也会转村去卖。

    顾平安他们赶到时,满院子晒着洗好的萝卜干,显然是要做泡菜了。

    她跟小郭一人问一个,确定这两位没什么问题,才打道回府。

    回到刑侦队,顾平安正把调查结果跟黎旭说,鲁法医的尸检报告出来了,于是大家一起坐到会议室里开案情会。

    鲁法医把检验报告递给黎旭。

    “其实我不说大家应该也能猜到,基本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只从猪头和衣服上提取了几枚指纹。”

    这时黎旭把死者照片贴到了案情板上。

    鲁法医指指照片,接着道:“尸体在水里泡过,各种内脏都洗过,胃容物都没有,怎么查啊?死亡原因应该是砍头,但没找到头部,所以也无法确定是不是头部先造到了重击,反正身上是没有致命伤。肚子上的伤口是死后划开的,凶手可能了解一定的医学知识,不过也可能是记性好,反正所有内脏都摆回了原来的位置。”

    田副队不由骂道:“这也太变态了吧,摆回去还用胶布粘上!”

    顾平安叹气:“最关键的是他带走了头颅,没有头部就没有牙齿,也就不能检测年龄和生活状态!”

    现在还没有骨龄检测,只能通过牙齿磨损程度来判断年龄,而且通过牙齿还能大概了解死者的生活状况和饮食习惯。

    鲁法医说:“从躯体来判断年龄在三十五到四十岁左右,身高推测有一米六五,体重63公斤,有过性生活,没有孕育史,内脏看起来还算健康,死亡时间应该在两天内,尸体上没有检测出化学物质。”

    田副队道:“也就是说凶手只是用水冲洗浸泡了尸体,难道是为了消除证据?”

    黎旭点头:“有可能,目前豫东市和开发区都没有人报失踪,死者身上的衣服是市场上最便宜的长裤和衬衣,但不合身,上边也没有任何痕迹,尸体上也没有明显胎记或残缺,很难确认受害人身份。”

    田副队挠头:“也就是说连招认启事都没法发,衣服不是本人的,头也没找到,身上也没有容易识别的地方。”

    黎旭道:“还是要发的,才两天,死者是成年人,可能家人还没发现她失踪,也可能是外地人,在豫东没有亲友,自然就没人上报失踪。”

    顾平安说:“是不是先给各级派出所发个通知,让大家一起留意死者的头颅。垃圾桶里,臭水沟里都有可能。凶手把人头换成猪头,应该有侮辱意味,人头应该不会保存起来当做战利品吧。”

    “通知已经发下去了。”黎旭说着叹口气,“尸体的处理方式让我很担心,凶手好像很娴熟,处理得干干净净,像个老手,可咱们豫东也没出过类似的案子。”

    顾平安道:“所以我猜测凶手可能是专业的屠夫!”

    田副队诧异地看她一眼,嘴角挑了挑,还是忍住没说话。

    鲁法医说:“确实有这个可能,毕竟哪个凶手能把肠子都给你洗得干干净净,我都怀疑他在处理食材了!”

    小郭道:“屠夫会翻肠子洗肠子吗?会不会是厨师?”

    很少参与案情讨论的冯娇说:“鲁法医不是说有可能是学医的吗?学医的上过解剖课。有没有可能是变态医学生对人体好奇,想找活人试试。”

    大家议论纷纷,顾平安觉得哪种情况都有可能。

    她说:“我觉得最奇怪的是把尸体搞成这样就扔到路边水渠旁了。浸泡冲洗尸体和内脏只为了消除痕迹吗?那还不如碎尸或者一把火烧了。像纪山那样干干净净,骨灰都没了。”

    黎旭道:“是啊,这个过程还有放猪头的行为,应该有别的用意。凶手跟受害人之间肯定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顾平安:“还有一种可能他是把受害人当做了其他人。一个现实里他不敢惹的女性,于是就用换猪头和清理内脏来发泄。”

    鲁法医越听头越大,他不由感叹:“可能性太多了,变态之所以是变态,就是让人捉摸不透啊。这尸体弄成这样,连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查?”

    他起身道:“我再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别的痕迹,顺便把内脏切片看一下有没有服药史。”

    等他走了,黎旭安排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死者的头部,田队跟交警队熟,麻烦你带人跟他们联系一下,把东环路上的过往车辆排查一下,要运送尸体和猪头,自行车和摩托车都会很明显,对方应该有机动车,拉客的三轮车,轿车卡车都有可能,所以

    忆樺

    先把司机排查一下。”

    田队答应着先去了,黎旭让冯娇去查一下资料,有没有人换猪头祭祀或是掏空洗净内脏的邪术。

    冯娇瞬间头大,顾平安十分同情她,现在可没有搜索引擎,查东西麻烦得很。

    黎旭又让顾平安和小郭排查东环路附近的屠宰场。

    “你们在东河村的思路是对的,先把那几家在城里的亲戚关系排除一下,再看看附近村里的屠夫或灶上的大厨,医学生的可能性我觉得不太大,那个猪头像是在示威,又像在嘲讽。”

    顾平安道:“没错,一般骂蠢人时,有些人喜欢说‘你这个猪头’!”

    小郭却突然乐了,“小顾,你家不是开屠宰场的吗?”

    顾平安无语极了,这才想起来刚才田副队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是想说什么,她哼了一声:“没错,我爸早前就是屠夫啊,那就先从我家查吧。”

    小郭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可没那个意思,就是以前听别人说过,随口一说。”

    黎旭瞪他一眼:“再不改这毛病,迟早吃亏在你这张嘴上。”

    “黎队,人家也没说错啊,要是我爸的屠宰场在东环路那边,我该避嫌的,还好不在,不过该查了也得查。还有如果凶手有车的话,那就不能把调查范围限制在东环路。”

    黎旭拿文件夹朝小郭肩上拍:“看看人家大度多专业!”

    小郭傻乐,“那是当然了,我听说开发区那边都给咱们小顾申请奖金了,厉害着呢,我就是开个玩笑。”

    黎旭被小郭提醒,又想到顾平安的判断没错,有车的话,抛尸肯定会走远些,他干脆又安排人手去查豫东市的几个屠宰场。

    顾平安跟小郭先去查抛尸地附近村子里的可疑人物。

    东河村那三家只有狗蛋的家人不容易找,顾平安还担心女尸会是狗蛋的姐姐。

    不过人家好好在单位上班呢,两口子都在水利局,狗蛋的姐姐在后勤上,入赘的姐夫已经混成了科室主任。

    为了避免给别人带来麻烦,顾平安跟小郭都换了便装,也没去人家单位,直接去了狗蛋姐姐家。

    他们家没住家属院,是在外边的自建房,比顾平安家的院子小了点,但比起家属院还是好多了。

    狗蛋姐姐叫于水萍,姐夫叫于富义,两人都四十大几了,爸妈的年龄自然也不小,都看着慈眉善目。

    两位老人跟顾平安他们打过招呼,就又去看电视了,电视上也不知道是什么电视剧,反正一会哭一会儿闹,十分热闹,很吸引老年观众。

    小郭一看这一家人,就觉得找错了,凶杀案肯定跟人家没关系。

    顾平安也觉得这家人都很平和,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来都来了,肯定要排查一遍再走。

    于水萍保养得很好,鹅蛋脸,丹凤眼,皮肤白皙微胖,身高体重倒是跟那具女尸差不多。

    她给两人倒了热水,热情地问:“警察同志,你们刚才说调查什么来着?”

    于富义说:“咱家地头有尸体,人家来问问。”

    于水萍似乎吓了一跳,“哦,哦,我的天哪,死的是我们村的吗?我认识吗?怎么死的?”

    小郭忙道:“暂时还没确定身份。”

    顾平安说:“我们过来是想问问你家的情况,毕竟尸体扔在你们几家地头了,就怕是因为凶手跟你们几家有矛盾。你家又只有狗蛋一个人在家。”

    在边上看电视的老爷子听见儿子的名字,转过头来,“狗蛋怎么了?”

    顾平安笑道:“没事,他在家挺好的,我们是说有些情况怕他说不清楚。”

    老爷子哦了一声转回去看电视了,老太太似乎不高兴别人说他儿子,“警察同志,我家那孩子不是傻就是反应慢!”

    “没说他傻!”顾平安赶紧说。

    于水萍朝爸妈摆手,“看你们的电视吧,本来就是傻,还听不得别人说。”

    顾平安有些无奈,干脆直奔主题:“你们亲戚或朋友有屠宰行业的吗?”

    “没有!”于水萍跟于富义两口子异口同声,说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顾平安跟小郭对视一眼,觉得这两位肯定有问题。

    “你们都不用想的吗?”顾平安语气轻松,“这么肯定?”

    于富义苦笑:“我朋友不多,肯定没有这行的啊。”

    于水萍也说:“干这行的谁还能把他给忘了吗?要是有,你一说我们就想起来了,还用想什么?”

    人家说的倒也有道理,也或许两个有公职的人都觉得屠宰行业不太体面。

    顾平安跟小郭轮流问了些问题。

    于水萍倒也不掖着瞒着,“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让我弟来城里住过,可他不乐意,觉得太憋闷,就又把他送回去了。我爸妈年纪越来越大,在村里住着万一有个急病也得耽误了,只能接来城里。我弟虽说脑子不行,但做饭吃饭又不耽误什么,还能自己种地,我给邻居家点钱,让人家帮扶着,他自己就能过好,我们也经常回去看他。警察同志,你们放心,我弟就是有点傻,他干不出杀人的事来。”

    顾平安只是觉得他家奇怪,好像没什么问题,可刚才那个异口同声的没有,又让人觉得他们在紧张。

    他们干什么了?一提到屠宰行业就紧张?

    74  ☪ 优雅的屠夫3

    ◎人家自己家里有线人啊◎

    顾平安试探着问:“你们老家养家畜吗?过年老家会不会给你们送猪肉牛肉?”

    于水萍皱眉:“现在市场搞活了, 城里什么都买得到,哪儿用得着老家送?”

    “狗蛋没上过学吗?他学没学过其他手艺,比如说杀鱼杀猪?”

    “没有!”于水萍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了, 她还是耐着性子回答,“我弟弟什么也没学过,那时候也没有特殊学校,像我弟弟这样的给口饭, 没让他挨冻受饿在村里已经很不错了。我们村里有一户人家生了个脑瘫儿, 差点扔山里喂狼。后来说是送走了, 可谁也不知道送哪儿去了!我爸妈好好把狗蛋拉扯大, 还教他干活做饭, 已经很对得起他了,再说自从家里条件好了,也没亏待过他,我们也常回去。”

    小郭看她语气不太好,只好道:“我们并不是指责你们没有照顾好狗蛋, 只是例行询问,请不要有情绪。”

    于水萍叹口气:“我也不想有情绪,可我们确实没跟杀猪的接触过,刚才反应大是因为我们都不爱跟这些下九流沾上边, 怎么说我俩也是坐办公室的。”

    于富义似乎觉得妻子这样说太过高傲,又忙补充道:“警察同志,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的难处, 村里那些人总打听我家在哪儿,背着半麻袋玉米棒子就跑来蹭吃蹭喝, 还要把鸡啊蛋啊放在我们这儿暂存。有次阳台上的鸡搞得到处都是鸡屎, 那个味一个月也散不了。还有次一个远亲扛了两条猪腿来, 我还以为是送我家的,真是受宠若惊啊!谁知道人家只是放一下。”

    顾平安听得都头疼:“为什么要放一下?是来城里卖的?暂时卖不出去?”

    于富义叹气:“也怪我这工作帮不上他们的忙。他们求人办事,人家没收,还想着再转送别人,就扛到我家先放一下,还让我给腾下冰箱,你说那么大的猪腿怎么塞冰箱里?老两口抹不开面子,我跟水萍可不惯着他们,闹了一场,又搬了家,这才清净下来。”

    于水萍说:“别说我们俩了,就是我女儿那么好脾气的都烦了他们,说谁再把家里地址跟村里人说就跟谁翻脸,所以我们一听你们问什么屠宰行业,就有点烦,赶紧说没有。怎么说呢?我们也不是没人情味儿,是真不想再兜揽他们了。”

    顾平安还是觉得怪怪的,但这个话题却不好再问了,于是她换了话题:“你女儿呢?家里孩子都不在?”

    于水萍听她提起孩子,笑容柔和多了:“大儿子上班呢,小女儿上学去了,都没在家。”

    “一儿一女啊?你们夫妻两个都姓于,倒是不用争执孩子跟谁的姓了。”

    顾平安这话一出,于富义脸色就沉了沉,倒是于水萍仍旧笑得温和:“那是啊,当时我跟孩子爸结婚,确实有这个原因,都姓于,也别说入赘的话,谁当家做主都是于家。”

    于富义好像也只是有些不自然,这时笑道:“是啊,一笔写不出两个于字,我们家都是老人当家,没那么多事。”

    顾平安还以为于富义改过姓,但又不好直接问,才会试探一下,哪想到人家本就姓于,倒是他们还没调查清楚就跑来,有些疏忽了。

    小郭又问他家儿子在哪儿工作,女儿在哪儿上学,两口子提起儿女都十分骄傲。

    于水萍说:“我家老大在卫生所呢,不像医院那么累,待遇特别好。小闺女在北师大学的教育管理,还拿奖学金,都不用家里给生活费。”

    她还特别热情地从墙上摘下挂着的相框,给顾平安看,“这是我儿子跟他女朋友,一个单位的,年底就结婚,这是我们一家子去北京玩,小闺女给拍的。”

    于富义也在一边夸自家女儿特别懂事,“学习从来不用人管!”

    这一家子不管从老到小,生活条件都不错。

    小郭给顾平安使个眼色,也不是来唠家常的,调查完了就走吧。

    顾平安却细细把那些照片看了一遍,不小的相框里放着老照片,新照片,黑白的还有彩色的,大部分都是有意义的合照。

    这么多照片连儿子的女朋友都有,唯独没有傻蛋。

    “怎么没有你弟的?”

    于水萍愣了下,把相框往自己那边拽了拽,上下看看,然后像是刚发现一样:“呀,还真没有狗蛋,我记得之前回家祭祖拍了一张啊。”

    于富义不好意思地冲顾平安笑笑:“有,怎么会没狗蛋呢?当时拍过全家福,从老家回来就放进去了,后来不是小涛女朋友要到家里拜访,就说先把狗蛋那张拿下来,免得人家问那是谁,还得解释。”

    他说完又无奈叹气:“也不是怕解释,就是人家头一次上门,肯定要哄着点,不能上来就说家里还有个傻舅舅,就怕人家把狗蛋当负担,其实我们家里人都知道,狗蛋真不是负担,他还种菜呢,我每回家去,都拿他种的菜来城里。”

    于水萍也赶紧说:“是了是了,就是因为小涛女朋友要来,不是嫌弃狗蛋,我们是觉得人家第一次来,不想节外生枝,等婚事定下来,再带她见其他家人。再说狗蛋又不来城里住,不影响什么。”

    两人解释合理,而且他们好像都有点尴尬,像是顾平安在指责他们对傻弟弟不好一样。

    “原来是这样,我就是没看见狗蛋,有点奇怪,没别的意思。”

    于水萍讪讪地笑:“那是我亲弟,还能不管他?”

    小郭觉得没什么要问的了,“如果想起什么,或者回家时有什么发现,记得打我们刑侦队的电话。“

    于富义忙说:“好好,请警察同志放心,我们一定配合!不过我们东河村向来没这种事,说不定是外村人干的。”

    于水萍也说:“对啊,我家的田离着大公路近,没准是那些大车司机干的,我跟你们说,别看大车司机辛苦,人家钱不少赚,赚多少花多少,有的更是吃喝嫖堵样样精通,你们查查他们吧,我们这就普通老百姓,谁干得出那事啊。”

    从于家出来,小郭说:“我看他家还算正常,再说他家的条件也不是养不起狗蛋,一是狗蛋自己不乐意来城里,二是怕别人知道他家有个从小就痴傻的弟弟,会影响孩子找对象。”

    “也对,儿子有对象了但还没结婚,女儿大学快毕业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被人发现他们有个傻舅舅,可能会怀疑他们家有遗传性疾病,瞒着也是人之常情。”

    顾平安说完无奈叹气,“那这几家都没问题,凶手到底为什么要把尸体扔到那里呢?”

    她跟小郭又把附近村里都转了转,把重点人群排查一遍,还是没什么收获。

    天快黑时,两人匆忙回了市局。

    路上,小郭说:“也许黎队那边已经找到死者的头了,要是保存完整的话,马上就可以确认死者身份。”

    可惜他想得太好了,几队人马都没收获,头没找到,屠宰场也都没问题。

    晚上八点半,大家吃过饭坐在大办公室里,把自己查到的信息汇报给黎旭。

    鲁法医那边也没发现死者身上有用药或是治疗过的痕迹。

    冯娇也没有发现哪家邪|教有这种仪式。

    她说:“《狄公案》里有个案子是穷书生买猪头,结果换成了人头,从而牵扯出案子。还有人说把人的脏器换成猪的,这人下辈子就入畜生道,但咱们这案子是人头换成了猪头,脏器只是洗过,没有换成猪的。我觉得基本上没什么可参考的。”

    顾平安说完今天的调查结果,还是觉得于家有些可疑。

    “他们很奇怪,一般人家听见警察去询问跟他们无关的事,还有些咄咄逼人,大部分人会生气,会拒绝配合,可他们很认真的去解释,为什么不爱听屠宰行业,还说了他们为什么不喜欢跟村里人沾边。我总觉得他们的解释有些牵强,两条猪腿就让他们对屠夫这个职业反感起来?”

    小郭无奈道,“大部分人遇到警察上门,还是很配合的吧,我没觉出于家两口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异口同声的回答,可能是夫妻的默契,谁要问我认不认识屠夫,我也不用思考直接否认啊。”

    田副队突然笑了:“可能小顾认识不少屠夫,所以她不理解于家夫妻的反应吧。”

    黎旭皱眉,“我觉得小顾这种敏感度是好事,案子没有眉目,谁知道哪条线索后边藏着真相?有任何感觉不对劲的事,都要查清楚。”

    田副队也发现自己调侃的话换个角度就是嘲讽,忙笑道:“是啊是啊,咱们都要向小顾同志学习,不放过任何疑点。”

    他说完更像嘲讽了,冯娇马上道:“对啊,安安真得很厉害,之前的案子不就是她发现疑点慢慢追踪出来的吗?”

    田副队尴尬笑笑,不好再说什么。

    顾平安坦然道:“没事,看来大家都知道我家是干什么的,幸亏我爸的屠宰场没发现问题,不然你们还不得组团嘲啊?”

    大家都没听过组团嘲这种话,但都知道顾平安好像生气了,小郭觉得很无辜,他可没别的意思,这次是田副队嘴贱。

    黎旭也懒得再给他们打圆场,他指指案情板:“小顾,把案情梳理一下吧。”

    顾平安没想到他居然喊自己梳理案情,惊讶过后马上起身。

    她刚走到案情板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大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冯娇离得最近,她接起电话听了两句,就朝顾平安招手:“安安,找你的,还是上次那个孩子。”

    小郭皱眉:“不会是方启的案子有什么问题吧?不是邹卓带人在处理吗?”

    顾平安看看表,这都快八点了,小宝找自己有什么事?

    黎旭示意她去接电话,顾平安干脆开了免提,小宝比之前胆子大多了,声音也很雀跃:“姐,你下班了吗?”

    “没有,今天得加班。小宝,你有事吗?”

    顾平安刚要跟他说,没事别往单位打电话,就听那边传来二叔的声音,“安安,你什么时候忙完?是我有事找你!今天警察来咱们厂里了你知道吧,这事有点麻烦,你可得帮帮你二叔啊。”

    顾平安转头看大家,见他们一个个表情各异,都支楞着耳朵听呢。

    她无语极了,能不能别这么打脸,刚说了自家屠宰场没事,二叔这电话来的可真是时候。

    “二叔,你来队里吧,到市局门口往左拐!”

    顾大语声音有些惊慌:“不行啊,安安,跟你们查的案子有关系,这事我得单独跟你说!”

    田副队乐了,好像总算找到机会扳回一局了,于是他开玩笑道:“怪不得小顾这么短时间里又是破案又是立功,人家自己家里有线人啊!”

    75  ☪ 优雅的屠夫4

    ◎看看是不是要找的凶器◎

    顾平安心思都在案子上, 还想着顾二叔是发现了什么,就叫他直接到刑侦队来解决。

    只是队里派人去查时,二叔不说, 非要来找她,有点瓜田李下,这才开了免提。

    这时听到田副队又在阴阳怪气,她不由笑了:“原来田副队破不了案, 立不了功, 是因为你家人不支持啊!工作不给力怪到家人身上, 我也是头回见。”

    田副队一愣, 有些恼火:“啊?我没这么说啊。”

    “那我家人不管有什么发现, 来跟我说有什么问题?你去医院还知道找个熟人呢,我二叔不乐意来市局,想单独跟我说不行吗?什么叫家里有线人?还不知道我二叔找我到底要说什么,您就说他是线人,那麻烦田副队把线人费先给他结一下吧。”

    小郭拿文件捂住嘴, 努力憋笑。

    冯娇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田副队这个气啊,他就随口一说。

    刚说了屠宰场没问题,顾平安二叔就打来电话, 还说警察来过,是厂里的事, 还只能单独跟顾平安说, 谁能不多想呢?

    黎旭早就知道顾平安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虽然乐得看热闹, 但到底是队长, 还得替田副队圆场。

    “老田, 咱们几个都是一起进的刑侦队,摸爬滚打,荤素不忌。人家小顾还是新人,你总拿她家生意开什么玩笑?她二叔有事不找她,找你吗?”

    田副队这段时间总听说顾平安如何如何,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这时也发现自己干的事不太符合身份,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小郭影响,不由瞪了正偷笑的小郭一眼。

    小郭有点莫名其妙,战火怎么也烧不到他这儿吧?

    不过他想多了,根本没战起来,田副队哈哈乐道:“我这不是把小顾当老同志了吗?她太能干,谁能把她当新人?我的错我的错,小顾,你快去吧,有私事处理好,有公事记得回来汇报,我跟黎队都很信任你,我就是开个玩笑,没别的意思。”

    顾平安却认真起来:“我可没开玩笑,田副队,不给线人费啊?”

    大家都笑起来,田副队讨饶地朝她拱拱手。

    黎旭笑道:“小顾,你赶紧去吧,你二叔要真能提供有用的线索,我可以帮他申请,先把人请进来啊。”

    顾平安也干脆就坡下驴了,她发现就不该惯着他们,第一次嘴贱的时候就该怼回去,不然就会得寸进尺。

    顾二叔早就挂了电话,顾平安又去黎旭办公室给他打回去,可他还是不肯来市局。

    “二叔,你杀人了还是放火了?还是包庇罪犯了?没有的话,你怕什么?”

    “反正我不去,安安啊,你到厂里来吧,我也马上过去,到厂里才能说明白。”

    顾平安知道新厂的地址,出去跟黎旭说了声,借了车带上小郭当司机往顾二叔的新厂去了。

    到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厂里一片安静,顾平安也不知道人家这厂子有没有夜班。没有上夜班的工人,顾二叔还敢大晚上约到这里,这胆子按说也不小啊。

    小郭探头打量厂门:“小顾,这你爸开的厂?”

    “分家的时候给我二叔了。”

    “有你二叔的股份?那你一家可都发达了!”

    顾平安没心思跟他说家事,按了半天喇叭,正要下车去敲门,门开了。

    小郭直接把车开进去,只有门房和招待室亮着灯,小郭忍不住吐槽:“你二叔怎么大晚上的才想起来跟你说?”

    顾平安哪知道顾二叔怎么想的,对这位二叔不管是她还是原主都不够了解,只知道他十分无赖。

    自从顾大眼发达起来,顾二叔隔三差五地跑来要这要那,恨不得连孩子学费都让顾大眼交。现在靠着顾奶奶讹了一处厂房,终于敢辞职了,不过看这样子好像干得也不太顺利。

    门卫大爷听说顾平安是顾大眼的女儿,更热情了。他把人请到门卫室,“值班的人蹲厕所呢,一会儿就过来。”

    顾平安有些无奈,顾二叔把她约到这儿来,他自己却还没到?

    门卫大爷不知道他们来意,热情倒了水,又说起厂里的事,“原本的厂长什么都给新厂长安排好了,可这位新厂长跑去省城请了位专家,说要做火腿肠跟午餐肉,这专家看着挺有文化,这里指点指点那里指点指点,还挺像样,不过有工人说他就是来骗钱的。”

    顾平安皱眉,顾二叔也太没兄弟爱了吧,顾大眼把屠宰场白给了他,他居然还要跟他大哥抢生意?

    据说分家时,顾大眼拿出了两套方案,一个是给新厂,从此经济上再无瓜葛。

    另一个是顾大眼给顾二叔百分之五的股份,还是原始股,不管是屠宰场还是将来的熟食厂盈利后都有顾二叔一份。

    顾平安觉得顾大眼这大哥当的可太圣母了,结果顾二叔可能嫌百分之五太少,选了前者。

    只干屠宰场,顾大眼不跟他争客源,也能好好干下去,结果人家又想着跟顾大眼一样开熟食厂。

    门卫大爷正吐槽的高兴呢,突然止住,指指门口:“顾厂长来了!”

    顾平安觉得只看大爷的态度,顾二叔在厂里应该没什么威信。

    外边顾二叔推着二手摩托进来,走到门卫室前,大家才看清他身上都是泥。

    虽说嫌弃的不要不要的,顾平安还是上前问:“怎么了?二叔!碰上路匪了?”

    顾二叔唉声叹气地:“安安,可别提了,摔沟里了!差点没爬起来。”

    顾平安无奈道:“我叫你去市局,你非要跑来这里说!到底有什么事?”

    “先叫我洗洗!”

    还是看门大爷拿了件备用的外套出来,顾二叔洗了脸换了衣服,拉着顾平安去招待室,小郭想跟着,他还不让。

    到了招待室,顾平安不等坐下就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今天有警察来过,既然发现了问题为什么没跟人家说?”

    “我是他们走了才发现的,在他们面前我信誓旦旦地说设备没少,也没有请假的屠宰工!”

    顾家人长得都不错,顾二叔比顾大眼还耐看些,只是整个人都是松垮的,现在又哭丧着脸,这样子让人无端恼火起来。

    “警察过来查,你都敢随口一说?你不知道不会叫员工过来问吗?直接敷衍了事?”

    顾二叔直叹气,无奈道:“安安,我跟你说实话吧,当时我以为他们是你派过来找我麻烦的。”

    顾平安怔住:“二叔?你这脑子里边到底装的都是什么啊?我干嘛要派人来找你麻烦?再说我一个小警察手底下一个人都没有,也派不动啊!你不会是自己心虚吧,你都干了什么?”

    顾二叔再不敢瞒着,“你爸不是正研制火腿肠呢吗?我也有点子心动,他说这厂子位置不好,该如何如何给我规划了半天,我心里浮躁,总觉得他是怕我的厂子超了他的,自然不肯听。又听说他要开的新厂是弄熟肉,什么火腿肠午餐肉,还有肘花都能做熟了卖,我就有点急了,就找了个专家过来,结果这专家搞来搞去只会骗钱,前几天我把人赶走,还是不死心,就想找你爸那边的人问问。”

    顾平安那个气啊,“二叔,我爸能害你吗?他要想害你干嘛把这厂子给你?位置不好也给你安排好了进货出货渠道,你还想怎样?当初给你干股让你坐着赚钱,你又不肯。”

    “我这也不是故意的……都是你奶挑拨,这老太太自从去了我那边,总让我感恩,说你爸如何好,我这心里就有点……”顾二叔越说越不好意思,可不说清楚也不行啊,小宝说过他三姐可厉害呢,破了大案子。

    顾平安明白了,这还真是远香近臭,原来顾奶奶在他们家时,总嫌弃顾大眼跟白文珍,顾二叔哪怕只说两句聪明话,什么都不干,都把他当宝贝。

    现在跟着小儿子住去了,又反过来了,开始夸大儿子,贬低小儿子!这老太太也是绝了,她这样子跟着哪个儿子也过不好啊。

    “明白了,你想在我奶面前证明你比我爸强,于是买通了我爸新厂的人,想打听那边的技术和进度。因为你也知道这样做不厚道,所以很心虚。今天有警察过来查问,你就以为是我在帮我爸打击你,于是一问三不知!”

    顾二叔脸上闪过一丝羞惭之色,“对,就是这样!安安啊,我是悔死了,这都怪你奶,整天说我得知恩,让我多去看看你爸,可你爸看见我就嫌烦,我也……”

    顾平安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二叔,别说我爸了,我也嫌你烦,希望这次你能好好想想问题出在哪儿,别总怪别人,有多大能力端多大饭碗,你说你不缺吃不缺喝,一直折腾个什么劲?”

    “不是……”顾二叔觉得被侄女这么说有点没面子,可想想自己干的那些事,又觉得无言以对。

    顾平安没心思开导他,又不是小宝,四十多的人了,什么不懂啊。

    “二叔,其他事以后再说,我爸不知道你想偷技术,我更不知道。说吧,等警察走后你发现了什么?居然吓成这样?”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也不是吓的,就是怕人家以为我在包庇啊,这才想着找你,这事找咱们自家人才能说清楚。”

    “到底什么事?”顾平安语气严厉起来。

    顾二叔忙道:“昨天有人请过假,还有两个工人前天辞职了!”

    顾平安更气了:“请假你可以说你不知道,有人辞职你能不知道吗?就因为怀疑警察是我派来的,你就什么都不说?”

    “我当时也是猪油蒙了心啊,然后等你同事走了,我又发现丢了台机器,再一想人家刚才问的那些话,我就有点慌,本来当时就想找你,可找你怎么说?说实话吧,你爸知道了更看不上我了。我就说装傻吧,结果我在外边吃晚饭的时候又听说国道上出了人命案,说得可邪乎呢,说把人当猪宰了,好几条人命,我就吓坏了,就想着警察上门应该就是为这事,结果让我给糊弄过去了。”

    顾二叔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事办得太蠢,“安安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想报警吧,又怕人家不由分说把我给抓了,这才找你过来商量商量。我这次是真知道错了,等完事了我去你家给你爸赔礼道歉,咱们都是自家人,你可得护着我啊,我真不是有心的,也跟国道上的案子没关系,你可不能看着我蒙冤啊!”

    顾平安都要被他蠢哭了,“行了,谁说要抓你了?先别自己吓自己,有事说清楚就行。谁辞职了谁请假了,丢的什么机器,一五一十说清楚!还有你这厂里没保安吗?怎么丢的?切肉机应该不轻吧。大体什么样?”

    顾二叔见她说没事,这才松了口气,他领着顾平安往厂里走,“有保安,不过一个辞职了,其他的也不太服管,要不我先带你去看看。”

    顾平安这才去门卫室叫上小郭,“相机在车上吧?”

    等小郭拿着相机跟过来,她才跟他解释:“我二叔厂里前天有人辞职,昨天有人请假,厂里还丢了台老式机器。下午咱们的人过来查时,我二叔当时什么都没说,到晚上才知道有命案,这才让我堂弟打电话叫我出来想问问清楚,他怕咱们不分青红皂白把他当同犯抓了。”

    小郭笑道:“顾厂长,你把我们当什么了,警察也不可能随便抓人,只要你不是主观故意隐瞒,就没问题。再说你知道出了事,马上就找小顾,还是很积极的嘛。”

    顾二叔见他也这么说,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这就好这就好,说实话我们一大家子老老实实,真没跟警察打过交道。也就是我小侄女成了警察,有个什么事都想先问问她。”

    小郭表示理解,又好奇地问:“您当时为什么没跟来调查的人说呢?”

    “那个!那个……我当时……”顾二叔说话磕磕巴巴的,他找顾平安已经是鼓起勇气,实在不想把自家事说给外人听。

    顾平安也懒得说这些麻烦事,干脆跟小郭说:“理由过于荒谬,你只要知道我二叔没有阻碍办案的意图就行了,具体情况我会写进报告里交给黎队。”

    顾二叔此时也不管什么面子里子了,被侄女说荒谬也默默忍了。

    小郭一听荒谬,更感兴趣了,可顾家叔侄不肯说,他也只得收起好奇心,问道:“丢的什么样的机器?切肉机吗?”

    屠宰厂很简陋,也就两排厂房,比作坊大得多,但跟流水线的大厂比还是差点意思。就是半器械半人工,放血、屠宰、切割、质检、分装一条龙的小厂子。

    顾二叔说:“别看这里地方不大,其实过了那边的小路还有个养殖场,两边是分开的,养殖场晚上一直有人,咱们这边不存货,也就不用留太多人。一个看门的一个值班的一个夜班保安,那保安因为上班喝酒,前些天让我给打发了,招了一个说闻不了血腥味,干了两天又跑了,让白班的保安顶了两天,也就是糊弄,所以这机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顾平安问:“最后一次使用是什么时候?”

    “上次停电的时候吧,大概是上周二?等我查一下记录。”

    顾平安见他又要去拿车间的记录本,忙说:“别往回跑了,先让我们看看是什么样的机器。”

    “老式手动的切肉机,就是没电的时候用一用,或者新机器卡住了,临时用一下。”

    顾二叔转回身领着他们到了一台机器前,“之前就摆在这个电动机器下面,停电的时候,不想耽误生产,就把它拿上来卡在这个位置,然后手动操作。”

    他说着又指指另一台电动切割机下边:“就是这种机子,很锋利!我就盼着是有人拿去当废铁卖,可千万不要跟国道上的命案扯上啊。”

    顾平安过去查看,机器像一个小铡刀一样,下边有几个活扣,可以固定在架子上。刀锋确实锋利,肉眼都能看出来。

    而且这个铡刀的幅度是可以调节的,也就是说可以切肉片,也可以切骨头,不过切人头有点勉强,除非是把上边的刀片彻底从架子上拆下来,还得有人固定着头部,才能利索地完成斩首。

    “丢的切肉机跟这台一模一样?”

    “对,这都是你爸安排的,我没动过。据说是他们国营屠宰场淘汰的机子,这边好几处工地,总停电,但供货不能停啊,厂里有发电机,但供不了整个厂,所以一停电这个车间就得换手动的机子,还得给工人加补贴,也不知道你爸当初怎么选这儿……”

    顾平安瞪他一眼,顾二叔瞬间说不下去了,小侄女这眼神也太犀利了吧!

    顾平安一边让小郭拍照,一边道:“二叔,你刚才说知道错了,还说会改,我看啊,到死你也改不了,什么事都要怪到别人身上。”

    顾二叔赶紧说:“肯定改肯定改,安安,我刚才就是抱怨几句,谁没发过牢骚啊,你别生气。”

    小郭见顾平安对自家二叔都是说怼就怼,心理突然就平衡了。

    拍好照片,顾平安跟顾二叔要了请假跟辞职的那三位员工的资料,然后又征用了另一台机器,“不要你的,我们回去试试切痕,让法医鉴定一下痕迹,看看是不是要找的凶器。”

    顾二叔忙说:“不用还回来了,我还是再买台发电机吧。”

    他跟小郭把机子抬到车子后备箱里,以为这就算完事了。

    顾平安指指后座,“你得去录个口供,今天跟我们一起回去,还是明天自己去一趟?”

    顾二叔愁眉苦脸,“我叫你来就是不想去,万一被人看见,再传我犯事被抓了,我可解释不清,你叔我现在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顾平安此时特别心疼自家老爸,有这样一个蠢弟弟,没少生气吧。

    “你侄女在市局上班呢,你说去找我,不行吗?你就说给我送了个粽子送了个吃的,一句话不就应付过去了?二叔啊,我劝你也别开厂了,赶紧去找我爸求求情,拿干股过你的米虫日子去吧。”

    小郭实在憋不住了,笑出声来,“哈哈,顾厂长,走吧,晚上没人。去了队里,我跟小顾帮你做个笔录,做完送你回家,肯定不影响你的声誉。”

    顾二叔只得上车,快到市局时,就见几辆警车呼啸着从对面驶过,顾平安愣住:“又出事了?还是找到头了?”

    76  ☪ 优雅的屠夫5

    ◎对死者太不友好了◎

    等顾平安到了市局才知道没发现受害者头颅, 反而又发现了一具无头的躯体。

    等顾平安跟小郭给顾二叔录完笔录,把人送回去,黎旭他们也带着尸体回来了。

    这具躯体跟在国道边发现的差不多, 女性,穿着市场买的碎花衬衫和黑色长裤,头被整齐地切割下来,换上了猪头。

    这具尸体和猪头已经腐烂, 显然比国道边发现的受害人要更早遇害。

    其他细节跟那具尸体也基本一致, 胸腹被剖开, 里边的内脏拿出来清洗过。

    黎旭说:“不是让大家协助找受害者的头吗?新河区那边的民警就把一些犄角旮旯里的废弃建筑也搜了一遍, 没找到头, 只找到一个流浪汉。他们想把他送去救助站遣返,结果这人趁吃饭的时候给跑了。他没了栖身之所就想在桥洞里睡,结果发现了尸体,这才又跑回来报警。”

    “桥洞里之前没查过吗?”顾平安问。

    “这个桥洞比较隐蔽,而且尸体一大半被杂草盖着, 只在外边看根本发现不了,就算闻见腐臭味,也只以为是臭鱼烂虾。要不是这个流浪汉想住在那里,从堤上爬下去, 这具尸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

    顾平安看了现场照片,确实很隐蔽, 可能不过水的原因, 杂草丛生,“难道嫌疑人是随便抛尸的?还是说这里也有不一样的意义?”

    黎旭看时间不早了, 叫大家先去休息, “法医处加加班, 把该查的查了,把尸检报告写出来。明天白天你们休息,我们接着查。”

    顾平安赶紧追上去,把顾二叔厂里丢机器的事说了,“一样的机子我跟小郭抬回来了,看能不能确定一下痕迹,明天我们再把这几个辞职的请假的都查一遍。”

    黎旭皱眉:“你这二叔跟你家关系这么差吗?怎么就能想到你派警察去打压他?”

    “做贼心虚啊,他一心想超过我爸,给我奶看看他这个小儿子有多出息,居然派人去打探情报,这在商业上可是大忌,更何况是亲兄弟。之前我又跟他吵过,他知道我眼里不揉沙子。一看见警察去查,自然就慌了。”

    黎旭有些好笑,“到时候你在报告里写清楚原由,他有主动坦白的意图,后续也能配合调查,这也算不上包庇。”

    顾平安谢过他,刚要走,黎旭又道:“小顾,田副队跟小郭都没恶意,以前我们也经常互相打趣,不是针对你。你该骂就骂,该笑就笑,别真有了嫌隙。”

    “嗯,谢谢黎队,不过我也懒得分辨他们是善意还是恶意,反正让我不舒服的就得怼回去,麻烦黎队也跟他们说一声,我绝对没有恶意,可别误会我啊。”

    黎旭乐了,“放心,都心大得很。”

    顾平安其实是想盯着法医处赶紧鉴定伤痕,可看看表已经十一点了,黎旭也催她赶紧去睡,“养好精神才能接着查案。”

    第二天一大早,她来到办公室,就闻见油条跟包子的香味,看那塑料袋,应该是从外边买回来的。

    “娇娇,黎队呢?”顾平安问冯娇。

    “办公室里补觉呢,昨天跟鲁法医熬了半晚上。”冯娇说着把油条给她递过来,“赶紧吃吧,今天估计又要忙得脚不沾地。”

    油条可能是在袋子里捂过,没那么酥脆了,豆浆也寡淡无味,像是兑了水,顾平安凑合吃完,“这哪家摊位上的,下次别买了,还不如食堂的萝卜包子。”

    小郭端着个碗从外边进来,递给她一个茶叶蛋,“有的吃,又不用你跑腿,居然还挑拣?”

    顾平安接过来,“这不叫挑拣,不能惯着这种豆浆兑水的商家。”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黎旭出来了,他看了眼桌上的早餐,跟小郭说:“通知大家八点开会。”

    小郭起身去了,黎旭拿起油条一边吃一边跟顾平安说:“如果没意外的话,凶器应该就是你二叔厂子里的切骨机。”

    “是切骨机吗?鲁法医已经做了痕迹测试?难道两名死者都是一切的切痕吗?”

    黎旭点头:“对,一模一样!”

    顾平安道:“那些机器是从国营屠宰场里淘汰下来的,不只这两台。黎队,一开始我听我二叔说那两个工人两天前辞职,就觉得肯定跟他们脱不了关系。可现在有更早的受害者,看腐烂程度起码也一周以上了吧,也许凶手只是拥有同样的切肉机而已。”

    “所以我说没意外的话!你先去查清楚你二叔那儿的机器到底是哪天丢的,是不是工人偷出去卖了。如果丢失时间较早,且下落不明,是那台机器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昨天顾二叔给顾平安查了停电的时间,是上周二,但顾平安觉得二叔太不靠谱,也不能仅以此来判断机器丢失时间,还是得去问问工人。

    她答应下来,又问衣服的事,“款式一样吗?嫌疑人如果大量购买这样的衣服,穿在受害人身上,会不会他是在杀替代品,有些凶手在没有勇气杀仇人前,都会先找人来练手。”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麻烦的是没有头,就无法确定受害人的身份。”

    “没人报失踪的话,咱们可以排查下人口啊,尤其是流动性强的外地雇工。”

    两人说话间,大家陆陆续续来齐了,连严国华跟邹卓都到了。

    开会前,大家又问邹卓,方启的案子,他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小姑娘才十六又是那种情况下,受惊吓过度砸了一下,肯定是去少管所,方启他爸不承认引诱自杀,不过讹诈是没跑了,也已经收监了。倒是纪山根本没法上法庭,但人家也死不了,医生都说不可思议。”

    黎旭敲敲桌子:“好了,那案子交给预审科就行了,大家专注眼前的无头女尸案。”

    小郭神经大条地张嘴道:“不该叫猪头女尸案吗?”

    大家都转头看他,顾平安叹气,虽然这种描述更准确,但对死者太不友好了。

    她道:“猪头女应该是凶手对受害人的侮辱,我觉得我们还是少用或者不用这个词比较好。”

    小郭这才发觉称呼不太尊重人,他有些无奈,决定忙完了好好学学该怎么谨言慎行,他真没不尊重受害人的意思,就是觉得这案子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头换成了猪头。

    还好大家也都知道他只是客观表述,没人揪着不放。

    黎旭起身到案情板前:“目前发现了两具无头女尸,第一具被抛尸在新河区一个废弃的桥洞中,从腐败情况判断,死亡时间大概在半月前。第二具在139国道东环路段水渠旁,死亡时间在两天内。两具尸体都被切掉头,放上了猪头,腹部被剖开,所有内脏清洗后又摆列回去。身上的衣服布料和尺寸样式都一样,不排除是凶手一起买的。第一具女尸年龄较大,鲁法医判断应该在五十五到六十五岁之间,有多次生育史,第二具尸体年龄在三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无生育史。两位死者身上都没有明显特征,也没发现被侵犯的痕迹。”

    他说着看了顾平安一眼,“目前唯一的线索是两名受害者头部的切痕一致,凶器可能是专业的切骨机。东郊屠宰场里丢失了一个手动用的切骨机,这东西平时用来切排骨或大骨,但稍微改造后,就像一个斩首用的小铡刀。”

    田副队说:“就是小顾二叔家的屠宰场吗?”

    顾平安点头:“没错,而且该厂还有屠宰工辞职了,我正打算去查一下。”

    邹卓道:“虽然是唯一的线索,但这条线索有很大可能查出真相啊,凶器都有了,嫌疑人也有了。”

    顾平安却道:“但第一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对不上啊,鲁法医说是半月前,当时厂里的切肉机还没丢。我觉得还是得抓紧找受害者的头部,还要查卖猪头的店铺,有些肉铺不会卖整猪头,需要预定。再一个就是受害者身上的衣服都一样,是不是该去卖这种衣服的商贩那里问一问,有人连着买了两套一样的衣服,总会有印象吧。”

    黎旭见她又把自己的话说了,只得道:“没错,不过也许这衣服是凶手早就准备好的,或者是拿了其他人的衣服,并不是买的。反而猪头应该是新鲜的,除了饭店,一般人家确实不会买这样的整猪头。这样吧,我协调各级部门加大力度接着找头。小严跟小冯找符合年龄的失踪人口,多跟社区合作。邹卓带人去排查卖整猪头的商贩。卖衣服的商贩难查一些,由田队负责。东郊屠宰场那边还由小顾跟小郭负责。”

    他说完看看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集思广益。”

    顾平安刚才一直在研究两个抛尸地的照片,这时道:“第一具尸体年龄更大,她身上的衣服也比较合身,而且裤子膝盖处好像有些磨损,会不会她身上的衣服本来就是她自己的?”

    因为第一具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甚至长了蛆虫,衣服上的污点和褶皱大家都没太在意,就是鲁法医也只顾着确定死者年龄是否有病史,没细看这身衣服。

    黎旭接过顾平安递过来的照片,细细看着,又让冯娇去找鲁法医。

    正补觉的鲁法医迷迷糊糊戴上手套,“两套衣服都是新的,我没发现有长期穿着的痕迹啊。”

    不过等他又把裤子细细研究一遍,惊讶道:“谁眼睛这么尖?这块污渍下确实有摩擦痕迹,很轻微而且还还新。”

    他来会议室跟黎旭道:“虽然如此,还是不能确定这身衣服就是受害者的吧,也许是在受害者死后,凶手给套上衣服,然后在搬运过程中留下的擦痕。反正这衣服很新,要是穿过的洗过的,膝盖和腋下都能看出来。”

    顾平安道:“有没有可能受害人刚买了这套衣服穿在身上,这才引起凶手关注。”

    “嗯,也确实有这种可能。”鲁法医说。

    黎旭道:“别管新的旧的,两具躯体都是这样的衣服,凶手肯定对穿这衣服的人恨之入骨。只是目前线索太少,只能判断出凶手有屠宰或解剖经验,大家排查时千万不要忽略这类人,也要留意穿碎花衬衫的潜在受害者人群。”

    散会后,顾平安跟小郭准备去厂里,黎旭让他们等五分钟,他打了几个电话,安排一番后,就过来道:“走吧,我给你们当司机,也去会会这位顾二叔。”

    77  ☪ 优雅的屠夫6

    ◎狗蛋的姐夫有一台切骨机!◎

    顾平安三人先去了那两家辞职的员工家, 都是屠宰厂附近的村民,两家挨得还挺近,都三十来岁, 两人说辞也都一样。

    他们说顾二叔太苛刻,而且看不得别人闲着,本来都是干熟的活儿,他非要在旁边指指点点。

    工资不涨, 干得活儿多了, 还有个随时会出现的监工, 这两人就不想干了。

    其中一个道:“我打算收了麦去省城打工, 离远点还能多赚点钱, 麦收秋收回来几天也就行了。”

    另一个正托人想去化工厂当临时工,“听说干得好了能转正,屠宰厂又累又脏,再加上现在的老板又抠门又事儿多,实在不想干了。”

    顾平安给他们看了照片上的机器, 两人都说只在厂里用过,其中一个道:“我又不干这一行了,搞这么锋利的机子干什么?再说这东西又不是铁的,卖不了几个钱。”

    另一个十分气愤, “我怎么会眼皮子那么浅?这东西拿回来干什么?不会是顾老板报的警吧,他说东西是我们偷的?妈的, 他就是个二百五, 警察同志,你们怎么能听他的?我跟你们去厂里跟他掰扯掰扯!太欺负人了。”

    顾平安看了眼黎旭, 她是看不出任何问题, 这两个人应该就是碰巧辞职了而已。

    黎旭跟小郭又盘问几句, 也觉得两人不像嫌疑人。

    顾平安又问他们:“厂里有没有惯偷,或者一上班一开动机器一看见切肉就兴奋的员工?”

    那两人琢磨半天,都摇摇头,要去省城的那位说:“都是打工的,谁乐意上班?反正我是高兴不起来,不过上班的时候都得打起一万个小心,因为那机子不小心碰一下就掉块肉,以前的老板说严重的手都给搞残了。”

    顾平安知道以前的老板就是指的她爸顾大眼,他从二十来岁就在屠宰厂里上班,肯定见过机械事故,这么说是想吓唬大家工作时注意安全吧。

    另一个见问厂里有没有小偷小摸的人,就笑道:“那机器偷来也没用啊,卖废铁人家也不敢收。倒是有些人偷着揣个猪蹄,偷着藏块肉,就是看见了也没人说。不过自从新老板上任,查得特别严,也没人敢偷肉了。”

    要去省城的那位怕顾平安他们误会,忙解释道:“我们可没偷过!就是看见了不好说嘛!都是乡里乡亲的。”

    “对对!”另一个紧张起来。

    小郭忍不住问:“你们两个不会因为不能从厂里偷肉了才辞职的吧?”

    两人慌忙摆手,异口同声地说不是!

    顾平安跟黎旭都笑了,都是老实人啊。

    顾平安心说有空得跟老爸说说这事,看来他管理厂子时,安保也是形同虚设。

    见他们都没问题,黎旭又开车去了东郊屠宰厂。

    白天厂里很热闹,车间里一片忙乱,顾二叔见顾平安又带人来了,不免紧张起来,小跑着过来,“安安,凶手不会真是我们厂的人吧?”

    顾平安摆手:“就是过来看看,这是我们黎队长。”

    顾二叔以前在化工厂上班,见了领导,马上弯腰,还要跟黎旭握手。

    黎旭问道:“顾厂长,前天请假的是哪位员工,今天来了吗?”

    “哦,来了来了,我去给你们叫他,不过我问过了,他说他没偷机子。”

    他说着就朝东边的分割车间走,顾平安几人跟在他身后,就见顾二叔匆匆走到一个小伙子面前,“小李,警察找你呢,跟我过来一趟。”

    小李满脸疑惑地摘了手套:“警察找我干什么?”

    顾平安指指照片上的机器,“认识吗?”

    小李点头:“认识啊,这是停电的时候临时用的,怎么了?这两天没停过电啊。”

    小郭问他:“前天你请假干什么去了?”

    “我堂姐结婚啊,我跟管事的说了,也批假了,这事警察也管吗?”

    顾平安站在小李面前,眼角余光却扫着周围的员工们,他们这种工作有机械辅助,强度并不大,大部分员工都在往这边张望。

    只有左后那排操作台旁的员工一脸严肃,十分认真的在忙着,顾平安干脆朝那边快步走过去,试探道:“是你吗?”

    那人一听,转身就往外跑,顾平安冲上去,左手在操作台上一按,借力一跃,就翻过了操作台。

    她漂亮又利索的动作把顾二叔看呆了,原来自家侄女这么厉害啊?

    顾平安已经一脚把那人踹翻在地,“你跑什么?”

    那人二十来岁,头发有点长,在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工帽下支棱着,配上那滴溜溜转的俩眼珠子,一看就不像好人。

    他见没跑成,又发现警察好像并不是来抓他的,就很快反应过来,装着很迷惑的样子:“我没跑啊,就是突然想起家里有点事。刚想去跟车间主任请个假。”

    顾平安道:“你们厂长就在旁边,你突然起跑要去请假?你猜我信不信?”

    顾二叔惊讶地指着这人:“小陈?你跑什么?难道你就是他们要找的杀人犯?”

    小陈吓了一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是,什么杀人犯啊?我就是偷了台厂里不用的机子,卖给饭店了!”

    “谁跟你说不用了?你偷什么不好要偷切肉机?差点吓死老子!”顾二叔越想越气。

    顾平安问小陈:“什么时候偷的?有人指使还是自己的主意?卖给哪家饭店了?”

    “没人指使,我就是被老板骂了几句,气不过,大前天晚上偷的!我真没干别的!警察同志,你们可别冤枉我!”

    小陈被顾平安吓得不轻,反复强调自己没有杀人,“顾老板骂我住在垃圾堆里吗,还说要辞退我,我就抽空把工服洗了洗,可就一套工服,再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啊,结果又被他骂了一顿。我晚上去小饭馆喝闷酒,听见老板说要买台切肉机,我就说我这有一台,贱卖!人家说只要好用就给五十块钱,我知道晚上厂里没什么人,就偷溜进来把那台小切肉机偷走了。”

    他一边说一边便看顾二叔的脸色,“我知道错了,顾老板给我次机会吧,就五十块钱的事,您怎么还报警啊?”

    “警察都来了,什么机会不机会?五十块钱不是钱啊?再说也不是我报的警,昨天好悬没把我吓死!”

    顾二叔昨天晚上是真吓到了,生怕自己被牵连进杀人案里,怎么可能包庇小偷。

    他转头跟顾平安说:“安安,我立刻辞退他,你把他带走吧,东西能不能找回来不要紧,这种小偷小摸的工人我可不敢用!”

    顾平安肯定要把人带走,要找到切肉机才能确定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几人说话的功夫,黎旭已经在厂区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时他走回来让小陈演示一下偷切肉机的过程。

    小陈更不敢看顾二叔了,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演示一遍,顾二叔这才发现墙角那几个空的汽油桶像是专门给翻墙的人垫脚用的。

    他狠狠道:“一会儿我就在墙上插上碎玻璃。”

    黎旭等小陈演示完,才确定机子是他一个人偷出去的,这水平,比惯偷也不差什么。

    顾平安说:“黎队,叫小陈带我们去买切肉机的饭店吧,看看机器还在不在。”

    见黎旭点头,小郭给唉声叹气的小陈上了铐子。

    顾二叔跟在顾平安身边:“安安,这就算没事了吧,昨天我跟你说的事,可千万不要跟你爸说。咱俩知道就行了,说多了也是惹你爸生气,你说是不是?我从今往后好好守着咱这屠宰厂,一定不惹事,更不会搞别的东西!”

    顾平安心说,就顾二叔这样没城府没耐性的,就算想搞熟食厂也不一定搞得起来。

    她只说:“有异常情况记得通知我们,以后有什么东西丢了要马上报警,你们这里的机器太危险,哪怕丢把刀也得找到才能放心啊。”

    顾二叔连声应着,把四人送到车前,又想起来恭维黎旭了,“黎队,你们忙,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改天一定去刑侦队慰问大家。”

    黎旭看了眼顾平安,她这二叔跟她可半点不像啊,笨拙中带着油滑,实在不像是一家人。

    顾平安懒得理顾二叔,她在后座守着小陈,“那台机子卖了五十块钱?老板有没有试用?他们用机子切什么肉?”

    “他们饭馆不买我们厂里的肉,都是从乡下收的整猪,肯定要自己切割。那台机子卖了四十五,其实五十都便宜,结果人家又说不满意还要还价!”

    顾平安一听,就把这家饭馆的老板和老板娘归为重点怀疑对象了。

    这两口子一听他们是警察也确实紧张起来,老板娘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不只顾平安,就是黎旭和小郭,也以为找到了凶手。

    结果盘问半天,人家紧张是因为收了病猪!

    老板娘一听顾平安说切肉机,还要看看什么肉,就慌了,“我们也不是老用病猪肉,有时候是赶上了,再说有些病也不影响肉质啊,吃着跟正常猪肉没什么区别。”

    老板就骂她:“还不是你这傻老娘们眼瞎,一个做菜的,人家卖给你病猪肉,你都看不出来!”

    “哦哦。”老板娘反应过来,“对,不是我们非要收病猪,也是被坑了。”

    顾平安有些失望,不过想想看,能把人体如此玩弄的凶手,心理素质肯定强悍,怎么可能一见警察,就惊慌到如此地步。

    黎旭再三确认,又跟小郭把那台机子检查一遍,还翻出了老板娘说的病猪肉,怎么说呢,这肉只要长了眼,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这两口子肯定不是被骗了,就是图便宜买了病猪肉,可这事归工商局和卫生防疫部门管吧,他们可没空查食品安全。

    顾平安跟小郭又在附近走访一圈,确认只是肉有问题,这两口子没有作案的可能性。

    虽然是小馆子,但食客络绎不绝,他家还有两个女儿在对面小学上学,每天中午都要跑回来吃饭。

    隔壁小卖部的人还有小学的门卫都可以证明,这一家子近一个月就没关过门,晚上到九点以后才打烊,早上早早起来卖早餐。

    除非两人大半夜不睡觉去做案,可切肉机是大前天才被小陈偷来卖给他们的,一直在店里放着,跟第一个受害人的死亡时间不符。

    老板跟老板娘听说有命案时十分惊讶,老板明白他们不是来查病猪肉时,肩膀都松了,显然他们不怕查命案。

    老板说:“什么命案?我们为了在城里站住脚,玩命干活,哪有时间跟人结仇啊,不可能杀人。还有这肉,我们真就是被骗了,就这一次,一会我就把这半拉子肉给埋了,警察同志,你们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再用这些肉,以后也不会再买病猪肉。”

    小郭有些为难,跟黎旭请示,黎旭皱眉:“对面可都是小学生!应该经常过来吃饭吧。”

    顾平安却跟老板说:“你们确定不再用病猪肉了?”

    “确定确定!”老板看她好像挺好说话,再次求情,又做了保证。

    顾平安就跟黎旭说:“我看算了吧,咱们的案子还没空查呢,这点小事就不用耽误时间了,再说人家已经保证不再犯了。”

    黎旭看着她的眼睛,缓缓点头,“也好。”

    小郭有些诧异,这可不像黎队啊,他原则性一向强,怎么能包庇黑心老板呢?

    不过他们两个已经达成一致,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等三人带着小陈上了车,小郭马上问:“黎队,就这么放过他们?”

    顾平安道:“你在店里说举报他们,他们等咱们走了,肯定把肉都扔了,难道咱们还留在那里守着吗?”

    “那就不管了?”

    “管啊,等回去咱们问问清楚这事归哪儿管,直接让他们过去查不就行了。这夫妻俩要是说到做到,肯把肉扔了,那我觉得他们以后肯定也不会再犯。不过我估计,咱们一走,他们就会把肉又放回冰箱里,肯定一查一个准。”

    小郭皱眉:“你就不怕他们这次躲过去,以后接着犯?”

    顾平安笑道:“不信的话,你回去看着,我跟黎队回队里请援兵。”

    小郭才不肯回去,“算了,信你一次。”

    等到了市局,黎旭就把小陈移交给了治安大队。

    小郭马上拨通了食品监督部门的电话,他实名举报,请人家去核查,“麻烦你们查清楚记得回个电话。”

    顾平安则是给顾大眼打了个电话,“爸,我二叔厂里那些手动的切骨机是你们原来国营厂里的吗?”

    “是啊,怎么了?”顾大眼有些疑惑,小女儿一直在忙,怎么突然关心起她二叔的厂子来了?

    “这种机子有几台?都在厂里吗?”

    “一共十七台,是前两年刚淘汰下来的,我听工友说了,赶紧过去抢,当时抢到了九台,后来又跟人家买了两台。”

    “也就是说只您这里就十一台,这些机器都在吗?我二叔那里丢了一台他都不知道,您要不也查一查?”

    “啊?”顾大眼更疑惑了,“应该都在啊,我再让人去看看。”

    过了半小时,顾大眼把电话打过来:“都在!我这边看得紧,你二叔那人是什么都想抓,什么也干不好,早有人来跟我吐槽过。”

    顾平安没提二叔昨天的骚操作,又问道:“那剩下的六台谁买了,您知道吗?”

    “这我可记不清了,我就记得给后勤的主任塞了个红包,人家给我留了九台,另外两台是厂长亲戚买的,他就是得到信了,图便宜买下来,想转卖,我一看那就卖给我吧。那时候电动的机器太贵,这十一台机子都是厂里的功臣,哪怕以后不用了也不能扔啊,都好好放着呢。”

    顾平安又问他当时负责卖机器的主任是谁,顾大眼愣住,“你找人家干什么?这是我主动给的,可不叫收受贿赂。”

    顾平安无奈道:“我问问他剩下的六台卖给谁了,才两年,他卖的是厂里的东西,应该有记录吧。”

    顾大眼听说她是为了查案,想确定这六台机器的下落,才把那位主任说出来,“你要去的话叫人家叔儿,你去镇上后,我想找人给你调回来,就是他帮我联系的,他哥好像是你们市局一个小领导。”

    顾平安下意识捂住话筒,十分庆幸她在黎旭办公室里,而黎旭不在,这话要让大家听到,可就闹笑话了。

    她忙低声道:“什么叔儿啊?爸,算我求你了,我对现在的工作十分满意,您千万千万别再给我找人了!您再敢找人,我就自己申请去偏远地区!”

    顾大眼忙说不会了,“你二姐跟我说过你不让我找人,再说你又自己调回来了,虽然忙点,但好歹在市里啊,先这样吧,等结婚以后再……”

    顾平安心里翻个白眼,直接挂了电话,她上辈子孤家寡人,还真没这种烦恼。

    这时黎旭推门进来,他看了眼顾平安:“小顾,你爸还没吸取教训?他也是个人才啊!”

    顾平安皱眉:“黎队,偷听壁角可不是好习惯,更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该干的事。”

    黎旭笑道:“进我自己办公室,难道还得敲门?推门的时候听到一句半句,不算偷听壁角吧,再说你的应对也没问题啊,你不是劝你爸别帮你走后门了吗?”

    他说完又很郑重地跟顾平安说:“小顾,很高兴你喜欢刑侦队的工作。”

    顾平安不想再提这事了,赶紧把刚才的调查结果汇报给他,“我给我爸打电话不是为了私事,黎队,我得去找一下国营屠宰厂的郝主任。”

    黎旭挑眉:“哦,就是你那位叔儿?”

    看她绷起脸,他笑着摆手,“知道了,赶紧去吧,到饭点了,别忘了吃饭。”

    顾平安还真没法跟他生气,毕竟自己老爸总想着走后门让她轻松点这事,是真的。

    她跟小郭在外边吃了份炒面,等到了下午上班的点就直奔国营屠宰厂。

    然后她惊奇地发现,这里居然有些萧条的感觉,虽然地方大,设备更好,但人多活儿少,看着就很不景气。

    按说只各供销社和国营饭店的进货也能把这里撑起来啊。

    顾平安想到快到来的下岗潮,不由叹息一声,大锅饭吃得不累但做不香,这种没有风险意识,也不去争客源,全体拿死工资的企业解体或者重组是迟早的事。

    他们找到郝主任时,就见人家正喝着茶看着报翘着二郎腿,十分悠哉的样子。

    郝主任认识顾大眼,但没见过顾平安。顾平安也没打算套近乎,不过她把警员证一亮,郝主任似乎想起什么,认真打量着她。

    顾平安赶紧说明来意,郝主任笑道:“哦,那批机子啊,我有印象,都是手动的,又旧又卡,早该淘汰了,我记得你爸要了十几台。”

    顾平安见人家提到顾大眼了,只得说:“对,我爸说了,还得多谢郝主任,他说他一共要了十一台,还有六台您还记得卖给谁了吗?”

    “那我哪儿还记得,这都两三年了吧。”

    “有记录吗?国营厂子的东西,他们买了得开发票吧,不用签字吗?”

    郝主任见顾平安执意要查,不禁皱眉:“这可麻烦了,我得先想想是哪个月卖的。”

    郝主任把他们领去资料室,顾平安跟小郭跟着帮忙,找了俩小时,才翻到那批切骨机的发票。

    小郭看着顾大言的名字,笑道:“小顾,你爸两年前就这么有钱了?一下子买了九台?”

    顾平安还没说话,郝主任找回了当时的记忆,指着一张发票说:“大眼还从这人手里买了两台,他自己就要了十一台。”

    顾平安看剩下的那六台,一共四张发票,其中三个人是一人买了一台,还有一个人买了三台。

    小郭拿起买了三台的那张发票,觉得这人肯定是重点调查对象。

    顾平安却从剩下的那三张里挑出一张:“于富义!狗蛋的姐夫有一台切骨机!”

    78  ☪ 优雅的屠夫7

    ◎是女的?◎

    顾平安本就觉得狗蛋一家很可疑, 尤其是于水萍和于富义这两口子。

    现在看到于富义买过切骨机,就更确定了,“肯定是他!”

    小郭诧异道:“于富义?我看他人不错啊, 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顾平安呵呵两声:“你要只凭眼力就能破案,咱们还用得着跑来跑去四处查吗?”

    她语气很不客气,小郭倒是没恼:“也对,人不可貌相, 走吧, 去于家!”

    顾平安先把那张发票拍照取证, 又顺便记下其他三位, “鲁法医已经确认切面痕迹跟这种机子吻合, 这四个人都要查一遍。”

    小郭无语道:“你刚还说肯定是于富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不是他呢。反正这三位也有嫌疑,一起取证不好吗?”

    小郭没说别的,帮着拍完照,两人跟郝主任道过谢, 立马去了于家。

    下午三点,于水萍跟于富义还没下班,只有老两口在家,他们到时, 这两位正要出去遛弯。

    小郭询问于富义什么时候下班,顾平安却觉得该趁机跟他们谈谈, 看看他们眼中入赘于家的女婿有没有什么问题。

    老爷子说有人等着他下棋呢, 让老太太招呼客人,转身就往外走。

    老太太倒是很热情, 招呼两人坐下, 又问顾平安:“姑娘有对象了吗?”

    顾平安愣住, 小郭乐了,“您是想给她说对象吗?”

    老太太叹口气:“我倒是真想呢,不过我家孙子都快结婚了!唉,你这么俊的姑娘,要是能到我家就好了。”

    顾平安指指墙上的相片,“您孙媳妇长得也很俊啊。”

    老太太看都没看照片,只无奈地摇头。

    顾平安皱眉:“您不喜欢她?”

    “我喜不喜欢有什么用,小涛喜欢就行了。”

    小郭不想谈这些家长里短,直接进入正题:“您女婿两年前在屠宰厂里买过一台切骨机,您知道吗?是家里用的还是帮别人买的?”

    老太太愣住:“切骨机?干什么用的?”

    顾平安把照片拿给她看:“也叫切肉机,很锋利,一般家里是用不到的,您有印象吗?”

    “没见过!谁买这东西干什么?我家买排骨都让人家切好。”

    “那您在家里或者老家也没见过疑似这种机子吗?”

    老太太接过照片细细看,“肯定没见过,这比缝纫机都大,我要见过还能忘了?”

    小郭又问:“您女婿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人了,要不他一个本地人怎么可能到我家当上门女婿?他父母都没了,家里就他一个,当初我还觉得他好像有点克父母,怕是不好结亲。可没想到富义真跟亲儿一样,对我们老两口那是十成好啊!”

    老太太念叨起于富义有多贴心多孝顺,她越这么说,顾平安跟小郭越觉得于富义嫌疑越大。

    他在这家里可能压抑太久了。

    再怎么样也不是亲儿子,就算亲儿子也很少有人能二十年如一日,贴心照顾亲爸亲妈,更何况这是老丈人跟丈母娘。

    老太太说于富义还给他们剪脚指甲,带他们去医院体检,以前住筒子楼的时候,早上还给他们倒尿盆,中午工作再忙也要回来给他们做饭。

    二十四孝也没这么孝的啊!

    老太太说:“他没个亲人,我们把他当亲儿子,他把我们当亲爸妈,也是缘分啊。进门二十多年,他跟水萍也就头几年吵过,后来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一样,他对我们比水萍还贴心。”

    顾平安皱眉,这就更奇怪了,夫妻磨合好了就不吵了?虽然她没有经验,但听过不少夫妻成仇的案例。

    再好的夫妻都会有争执,尤其在养孩子和照顾老人上容易发生分歧。

    “他们什么时候不再吵了?您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老太太有些疑惑:“啊?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小涛今年都二十二了,我哪还记得那么老早的事。警察同志,是水萍跟富义闹矛盾了?你们来调节矛盾的吗?中午吃饭的时候看着还挺好啊。”

    小郭忙道:“不是,就是例行调查走访,能想起什么您就说。”

    “我真想不起来了,这日子越过越好,谁还记得那些糟心事,反正他俩刚结婚的时候,经常吵,富义对我们也没这么好。后来两人关系好了,他才把我们当亲爸妈。这人跟人啊,就得实诚,人家对我们好,我们也对他好,两好合一好,家里就和睦。”

    老太太说起上门女婿,总想炫耀。

    顾平安听出来了,是于富义先对他们好,他们才对他好,这么看来,当初小两口吵架,他们这当爸妈的肯定是偏着自己女儿了。

    那于富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变成了孝子?

    “是他们有了孩子,两人关系才好起来的吗?”

    老太太一拍大腿:“想起来了,是小涛两岁上。那天富义突然做了一大桌子菜,还煮了长寿面,我还说小涛这么小不用过生日,结果他说是给我过的,他以前可没这么贴心,再说那时候工资才几十块钱,根本不够花,谁家过生日能做一桌荤菜。”

    顾平安问:“你没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问了啊,他说都是他应该做的,我当时还以为他要跟水萍离婚,怕我们拦着,才做了菜想赔不是,哪想到真是给我过生日。水萍下班回来也挺高兴,说就该这样,一家子亲亲热热的多好。从那以后,富义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对我们特别孝顺,把水萍跟孩子也放在心尖尖上。”

    老太太满脸欣慰。

    顾平安跟小郭对视一眼,两人都清楚人不会变化这么快这么大,于富义肯定是有把柄在于水萍手里,可什么样的把柄能让于富义二十多年都老老实实在家做孝子?

    难道以前他就杀过人?

    顾平安又问她:“那他对狗蛋呢?”

    “对狗蛋也好着呢!他是真把狗蛋当亲弟弟,还教小涛和小菲要对舅舅好,狗蛋也跟他很亲。”

    顾平安道:“我是说他对狗蛋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变化,刚结婚那几年对狗蛋一般,之后才像对自己亲弟弟一样。”

    老太太有点不高兴了,“你这孩子不懂,有些人开窍晚,有些不懂人情世故,有些不懂得怎么跟家里人相处。就得结了婚,过过日子才能懂。富义就是开窍晚,不是什么变化,以前也不是说对我们不好,就是吵吵闹闹的,谁家不是这样。”

    “对啊,谁家都会有些小摩擦,老太太,我怎么觉得以前的于富义才是正常的。现在您描述的二十四孝好女婿,不太真实!”

    “什么真实不真实?”老太太生气了,“同志,你到底想说什么?想说我家女婿哄我们的钱啊?我们又没有退休金更没藏着宝贝,除了家里那几亩地,能有什么让人家惦记的。他工资比水萍高,还有补贴!家里就指靠着他呢,哪里不正常了?他又有什么好装的?你们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还是你们做不到这么孝顺,就说我家富义不是真的。”

    小郭忙道:“小顾就是好奇你们家怎么关系怎么处得这么好,她没别的意思。”

    顾平安也笑道:“对啊,我没别的意思。老太太您是有福气的,我就是觉得这种情况太少了,有些惊讶才多问几句。您再跟我说说您女婿的事吧,比如平常他有什么爱好,下班爱去哪儿,再说说您当初怎么挑中的他。我也想学一下,不瞒你说,我只上边两个姐姐,我奶就非说我家要绝户,让我爸妈过继我叔家的儿子。我得跟您取取经,到时候给我爸也找个这么好的上门女婿。”

    “哦,你也想着找上门女婿啊?”老太太以为自己明白了,“那确实不好找,我家富义也是碰回来的,真是比别人家儿子都孝顺。”

    “怎么碰回来的?”顾平安问。

    “是水萍他爸来城里找水萍,结果走错了路,富义特别热心肠,把水萍他爸送到水萍学校去了,两人一见面就看对了眼,等水萍一毕业就结了婚。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顾平安又问:“那你们对当时的他有什么印象?”

    “印象?就是觉得他热心肠啊,算不上能说会道,但一看就很靠谱,后来俩人还分到一个单位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小郭问:“他有什么兴趣爱好,喜欢玩刀吗?”

    老太太摇头:“玩什么刀啊,他做饭还行,不过没正经学过,跟人家饭店的大厨可不能比。要说兴趣,他就是爱钓鱼,平时有几个单位的朋友经常一起去新河钓鱼。”

    去新河钓鱼?第一具尸体就扔在新河区的桥洞里。

    “他钓鱼的位置和钓友固定吗?”

    “钓友?是说一块钓鱼的吧?”老太太皱眉,“谁知道他去哪儿钓啊,反正有时候能钓回来,有时候出去半天一条也没有,还说送别人了,一块钓鱼的都是他同事吧,反正水萍没管过。我们也挺放心,富义不是乱来的人。”

    也就是说于富义下班时间经常以钓鱼为由离家。

    顾平安觉得他更可疑了,她正想找老爷子再问问,于水萍回来了。

    见有警察在家,她眼神有些慌乱,“警察同志,不是我弟惹什么事了吧!”

    顾平安也不跟她绕圈子,直接出示了照片:“跟你弟没关系,是你丈夫于富义买过一台切骨机,我们来确认一下。”

    “切骨机?”于水萍怔住,她接过照片看了眼,赶紧还回来,“富义买这玩意干什么?什么时候买的?我是没见过,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小郭道:“确实有这个可能,那就等他回来再问他好了。”

    于水萍眉头紧皱,似乎有些不耐烦,“他也快回来了,不过这东西就算是他买的,应该也是帮别人忙,他自己肯定没用过。”

    顾平安突然问她:“于女士,刚才你母亲跟我们夸了半天你丈夫,说他一开始对你们也就一般,后来突然像亲儿子一样。我家也没儿子,我也想着招上门女婿呢,你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做到的吗?我也取取经。”

    于水萍怒了:“妈,你跟人家警察同志胡扯什么啊!”

    老太太有些心虚,小声道:“说的都是好话,这还不能说了?富义就是好嘛。我都跟她说了,这得碰,碰上好的就一家子和睦,碰上不好的肯定鸡飞狗跳,别管娶媳妇嫁闺女还是招女婿不都一样吗?”

    顾平安笑道:“对对,您说得特别有道理,我就是好奇问问,万一能学个绝招呢?”

    于水萍脸上有一丝不自然,她起身去泡茶,嘴里还解释着:“我妈说得对,这就是看运气。我运气好,刚结婚的时候吵过,后来俩人互相适应,也就不吵了。我们家富义心善,对外人好,对家里人更好,我都没管过他,你跟我取什么经啊。”

    顾平安又不是真想招女婿,她只是以此为借口想多套些话。看于水萍的反应,显然她的猜测是对的,当时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让于富义有如此转变。

    等于富义回来,看见那张发票,他没有像顾平安想象中一样受到惊吓,只是看起来有些意外。

    “这从哪儿找出来的?我都把这事忘了。”

    顾平安道:“哦?这在当时也算个大件了吧,去厂里买应该也是托了人的,你居然给忘了?一次也没用过吗?”

    于富义笑道:“我用这干什么?是帮别人买的,钱也不是我的,切肉机也不是我的,就是她不好出面。”

    小郭皱眉:“只是买台机器,又不是干什么坏事,为什么不好出面?”

    于富义叹口气:“她坐过牢,当时事闹得挺大,她怕人家认出她来,不卖给她。不过你们放心,她不是因为杀人进去的,买这东西就是为了开肉铺。”

    顾平安问:“他是谁?你跟他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替他买?”

    “她算是我救命恩人吧,我把她当亲妹妹!那年她刚从牢里出来,想找个营生,我就帮着她买了这机子。”

    顾平安愣住:“是女的?”

    79  ☪ 优雅的屠夫8

    ◎时髦店主◎

    顾平安还以为是于富义入赘于水萍家, 又被她拿住把柄,只能伏低做小。他心中积怨越来越深,想反抗又没勇气, 才会先拿别人练手。

    哪想到那台机器居然是他买给别人的。

    于富义十分坦然:“当时她说开个肉铺,从乡下收猪过来自己卖,结果后来市场管理越来越严,花钱才能办下证来, 还要盖防疫章, 要不就得去人家肉场里买, 她不耐烦应付这些, 就干别的去了。”

    于水萍听于富义提到这件事, 脸色很不好,“什么救命恩人,她不就给你扔了根树枝吗?就算没她,你也早就扑腾上来了,新河只春天水深, 秋天也就到腰的水能淹死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洗脸盆里也能淹死人,卫欣不会水,她拿树枝本来是想拉我上来, 是我冻坏了,拉不住, 她这才叫了人过来救我。我当时半条腿陷进泥里了, 要不是她看见,我哪怕不淹死, 也得冻死在河里。”

    顾平安问于富义:“她在新河救的你?”

    “对啊, 我经常过去钓鱼!那天太冷, 手一滑,鱼竿掉进去了,我就进去拉,结果陷在淤泥里。”

    于富义一脸后怕地说:“别说卫欣了,就是当时拉我上来的那位大哥,逢年过节,我也不忘过去看看人家。”

    小郭说:“于主任还真是知恩图报,令人佩服。”

    于富义矜持道:“都是我该做的,救命之恩,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顾平安想到新河桥洞里那具尸体,觉得这事肯定跟他们有关系,于是又问:“这位卫欣女士是哪里人?她怎么进的监狱,现在不开肉铺了,又去做什么了?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吗?”

    于富义为难道:“也没什么可说的。她就是咱们豫东市人,现在开服装店呢。至于进监狱是因为一场意外。”

    “什么意外?”

    “她在别人家存储烟花爆竹把人家家里给炸了,还炸死了人。”

    顾平安皱眉:“炸死了几个?关了几年?”

    “一家子就剩下一个孩子了,小两口跟孩子奶奶都没了。可她坐了十七年!真不少了,她又不是故意的!再说那家人也收了钱,他家觉得有空房子闲着也是闲着,就租给了卫欣,卫欣也没想到会出事啊。”

    “她哪年进去的?”顾平安问。

    于富义皱眉思索着,“七零年吧!当时判了十九年,不过减了两年!”

    顾平安疑惑道:“你对她了解的这么清楚?就算是救命恩人,你帮她是应该的,她会把她的过往如此详细地跟你说吗?”

    于水萍嗤笑一声,“看看,警察同志都看出你们有问题了。”

    于富义皱眉看了眼老太太,压低声音跟于水萍说:“快别瞎说了,你说你这醋吃的没来由,我就是把她当救命恩人,她之前来家里,你不是还问东问西吗?还说人家可惜了,大好的年华就在监狱里耗着。”

    “是啊,二十六进去,四十三才出来,只因为爆竹爆炸了?她也不想啊,卫欣当时还跟我说可能是房主在窗户下边生炉子引起的火灾。我当时真觉得判太重了,还挺心疼她!”

    于水萍语气愤愤的:“可人家把我当傻子啊,跟我男人眉来眼去!还跑到我家来找他!”

    她说着瞪了眼于富义:“什么救命恩人,我估计她就是看你穿得不错,长得也还行,想套牢你。”

    “水萍!当着警察同志的面,我求求你别瞎说了行不行?”于富义语气很无奈。

    小郭听出了端倪:“什么意思?于主任跟卫欣

    有其他关系?”

    于富义:“没有!”

    于水萍:“谁知道呢!”

    顾平安观察着他们的脸色,问道:“卫欣住哪儿?要不你们带我们过去问问清楚,看看她的肉铺关门后,那台机器卖去哪儿了。”

    结果两人都不乐意去。

    于富义说:“她肯定早卖了,我听说她搬了好几次家,还留着切肉机干什么?我最近很少跟她联系,突然带着警察过去不好吧。再说我们家水萍可是醋坛子,要不让她领你们去!”

    于水萍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我可懒得看她那个鬼样子。”

    她说完似乎觉得不太礼貌,又忙跟顾平安说:“她就在东清胡同口开服装店呢,你们自己去吧,我是看不惯她那假酸拿样的劲儿。”

    “你去过她店里?”

    “以前路过时往里瞅过,各色得很,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顾平安皱眉,一个服装店,能有多各色?

    于富义见他们要走,又好奇地问:“警察同志,我能问问你们在查什么吗?跟东河村的凶杀案有没有关系?”

    小郭道:“刚给你们看的那种切肉机涉及到东河村的案子,所以我们要把所有有这种机器的人都查一遍。之后有什么问题,也会来回访,还希望你们能配合。”

    “配合,肯定配合!”

    两口子态度都特别好。

    顾平安突然想到什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遮住头给他们两个看。

    “这身衣服熟悉吗?”

    于水萍愣住:“这衣服看着挺眼熟,以前很多人都这么穿吧,我也有这么一身,得有小二十年了吧,现在年轻人可都不穿这种衬衫了,裤子也都爱穿牛仔的。”

    于富义看得更仔细:“这是我家地头上那具尸体?穿成这样,看来年纪也不小了吧。”

    于水萍刚说自己曾经穿过,于富义就说穿这衣服的年纪不小了,她不由瞪了丈夫一眼。

    于富义憨憨地笑道:“我就是觉得现在小菲他们都不这么穿了。”

    “于主任,你还记得你妻子穿这件衣服时的样子吗?”顾平安盯着他的眼睛问。

    于富义尴尬摇头,“我记得她怀小菲的时候穿过这么一件衬衫,不过当时都忙,也没拍照啊,她平时穿得素净,很少穿这种满身是花的衣服。”

    “难为你还记得!”于水萍居然很有几份感慨。

    她说完推推顾平安的手,想看到遮着的头部:“警察同志,这还不能看吗?没准我们认识呢!”

    顾平安沉声问:“你确定要看?”

    见于水萍点头,于富义也凑过来,顾平安就干脆放开手。

    那个硕大的猪头露出来时,两人齐齐低呼。

    小郭不赞同地看了顾平安一眼,这照片就不该给他们看。

    “我的天哪,这是什么?太可怕了!”于水萍拍着胸口,看她眼神显然是真吓到了。

    于富义却先是眯了眯眼睛,似乎想看得更仔细一些,然后他退后一步,好像又觉得恶心,“这也太……太超乎想象了,谁干的?太变态了。”

    自从他们回来,就又去看电视的老太太都被他俩的声音吸引,凑过来想看,顾平安却把照片收起来了,这老太太年纪不小了,万一再吓个好歹,她可负不起责任。

    于水萍也推老太太:“您回自己屋去,警察同志有正事。”

    于富义叹口气,“怪不得你们要找那台切肉机啊,那东西特别锋利,据说猪大骨都能切成一段一段的。不过是谁把人搞成这样?太侮辱人了。”

    于水萍也缓过来:“警察同志,这变态不会盯上穿碎花衬衫的人了吧?现在不流行了,我年轻的时候倒是穿过,应该没几个人记得,我不会被这变态盯上吧?”

    顾平安把两人反应都看在眼里,这才道:“你们刚才看到的照片还没公布出去,请帮我们保密。”

    于水萍慌忙点头:“我提都不敢提,恨不得刚才没说那话,您不给看是对的,这晚上不得做恶梦吗?”

    顾平安问于富义:“我们第一次来时,曾经询问你们认不认识屠宰行业的人。当时你为什么不说曾经帮卫欣买了一台切骨机?她开过肉铺,你去屠宰厂里买过机器,应该也找人了吧,也算认识屠宰行业的人,可你却矢口否认!”

    于富义叹口气,他看了眼于水萍,无奈道:“真不是我们想瞒着,是水萍一直怀疑我跟卫欣好过,我俩当时也说好了,再不提这事。再说卫欣那肉铺开了没两个月吧,她就嫌麻烦,店都盘出去了。我想着那台机器肯定也卖了,就不想节外生枝。”

    听起来好像都没什么问题,顾平安却知道两人都有隐瞒。

    “你说当时说好了?什么时候说好的?说好什么了?”

    于富义脸上露出羞恼之色:“水萍不知道听了谁的挑拨,居然跑去捉奸,结果我就是给卫欣送了点东西,根本没在她那儿待,水萍扑了个空,差点跟卫欣打起来。我们三个就坐下来把话说清楚。当时我就答应水萍了,除非卫欣遇到难关,否则我不得再找她,就算真得了癌症真欠了债,也由水萍出面,我不能再跟卫欣多接触。”

    于水萍又哼了一声:“一出去就半天,谁知道你们接没接触,反正你们都把我当傻子。”

    “我哪儿敢啊,你说我在家对你怎么样?把你供成娘娘了,大事小事我一把抓,偶尔就去钓钓鱼而已,你还不放心。”

    两人眼看要吵起来,顾平安皱眉,这可不是老太太说的从来不吵架啊。

    果然老太太又从屋里出来要劝架,“怎么吵起来了?多少年不吵了,我刚给人家警察同志夸你们是模范夫妻。水萍,肯定是你不对,富义脾气多好啊。”

    于水萍叹口气,无奈道:“妈,我们没事。这不是提起烦心事了吗?”

    于富义也唉声叹气:“人家警察同志来查案子,有什么说什么就行了,你非在这儿搅东搅西。”

    小郭给顾平安使个眼色,看这情况,好像是他们惹得人家模范夫妻开始吵架了,两人只得先告辞。

    顾平安觉得这夫妻两个可能在演戏,不过她不急,得先去会会那位卫欣女士。

    老太太听见客人要走,十分热情地出来送,还说:“警察同志,你们放心,有什么事需要问的,尽管到家里来。我们家没那歪的邪的,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同志,不怕问。”

    一家子都是十分坦然的态度,就是最可疑的于富义都十分配合,也很欢迎他们接着来查问。

    于水萍还很心疼受害人,一直说凶手是挨千刀的。

    小郭出来后就问:“你怎么给他们看了现场照片?”

    “东河村的村长、支书都知道案子细节,你觉得能瞒得住?我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于富义有问题!不过他应该不是凶手,他看到照片的第一反应是兴奋,然后感觉恶心,不过这恶心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第一反应最真,他妻子是吓到了,而他是想看得再仔细一点。”

    小郭叹气:“下一个目标不会真是于水萍吧?不应该啊!”

    顾平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她家看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哪怕是为了于富义的救命恩人吵起来,两人也表现的很在乎对方,才会吵才会吃醋,可总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

    小郭道:“就是太和睦太热情了。一般人家都会防着上门女婿,不会像她家这么和谐。你看那老太太,夫妻两个吵起来,她觉得是自己女儿的错。哪怕于富义在外边疑似有情人,她也不管,只说于富义脾气好。一般当妈的不该站在自己女儿这边吗?”

    顾平安说:“是啊,这老太太是真被于富义感动了,真把他当亲儿子吗?”

    小郭笑道:“他就算是装出来的孝顺,也很难得,能一下子装十几年,谁做得到?”

    顾平安:“能让他装这么久,这个把柄一定很大。走吧,咱们先去看看于富义这位救命恩人。”

    她因为方启的事,对‘救命恩人’这四个字还有点心理阴影。

    小郭也说:“卫欣在监狱待了十七年,就算当时是意外,进去了该长的心眼也早长出来了。真这么单纯就不会总跑来找于富义,我看她应该是看上于富义了。”

    顾平安叹口气:“可就算她看上于富义,也不会想着杀了于水萍,自己嫁给他吧。再说穿碎花衣服的人多着呢。卫欣会恨于水萍到这种地步?给死者换上碎花衣服?还把头换成猪头,把肠子心肝脾胃都掏出来,还要洗干净了,再放回去,这是她的习惯,还是她在表达什么?”

    “小顾,别先入为主,我们还不确定卫欣就是凶手。”

    “我知道,这不是先推测一下嘛!”

    卫欣的店开在街转角,工作日的下午四点半,门口连路过的行人都没有,显得十分萧条。

    小郭说:“现在买东西多方便啊,综合商场就有两个,谁会单独跑来这里买衣服?”

    顾平安也觉得奇怪,难不成这家店不为赚钱?

    等到了门口两人更奇怪了,门口的牌子居然写着“优雅衣橱”四个大字。

    顾平安看着这大牌子,总算是明白,于水萍为什么会说卫欣假酸拿样了,确实各色。

    这名字也确实很雅,但在九零年,大部分人刚能温饱奔小康,还没这么高雅的欣赏水平。

    现在别管是商业街还是菜市场,店名字都很朴实。卖熟食的就叫熟食店,理发的就叫理发店卖衣服的就叫服装店。最多加上店老板的名字或者店址,什么东街肉铺,云姐发廊,小红服装店,瑞瑞牛仔裤。

    反正没有卫欣这种印象派。

    小郭调侃道:“怪不得没人来,过路的没准还以为这是谁家的衣橱!”

    顾平安率先推门进去,屋里衣服摆放的也很优雅,其他店里是能摆多少摆多少,留个过道就行,这家店衣服很少,除了墙上挂着的两排,其他衣服都是穿在模特身上的。

    店里没人,小方桌上放着台录音机,正放着磁带,歌还挺好听。

    小郭居然跟着哼起来:“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他边唱还边看顾平安,似乎想跟她互动一下。

    顾平安瞪他一眼,能不能有点正形?

    小郭笑道:“最新流行歌曲,我之前都没买到磁带。”

    顾平安懒得理他,见里边有楼梯,就走过去朝上喊:“请问有人吗?”

    “来了!”一声轻快又活泼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然后就是高跟鞋哒哒的声音。

    顾平安退后几步,不知是上边的动静,还是录音机里的歌声,她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一个保养很好的中年女性,长长的黑发,乌溜溜的眼睛,漂亮而优雅。

    “久等了,我上去拿样东西。”

    卫欣没让顾平安失望,随着话音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大美人。

    她穿着黑色的包臀裙,红色的衬衣掖在裙子里,乳白的高跟鞋,头发烫成了大波浪卷。随着走动,头发在肩上荡漾,散发着好闻的香水味。

    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也透着一股子机灵劲,除了眼角的细纹,几乎感受不到这是个四十六岁的中年女性。

    这是个很有活力很爱打扮的时髦店主,跟她的店名还有店里的陈设都很搭。

    小郭好像是第一次跟这样时髦的女性接触,突然有些拘谨。

    顾平安就上前道:“是卫欣女士吗?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有些事想跟你核查一下。”

    “市局?是公安局吗?你们找我干什么?我这店里虽然生意不太好,但也不搞杂七杂八的。”

    卫欣的声音很好听,不过明显能听出年龄,看来嗓音可能是保质期最短的。

    顾平安掏出警员证递过去:“听说你87年曾经托人买过一台切骨机,机器还在吗?”

    这么问着,顾平安又有些恍惚,从肉铺老板变成优雅衣橱的老板,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卫欣也很热情,她从角落拉了凳子来给他们坐,自己坐到桌旁的摇椅上,这才笑着说:“切骨机?你是说切肉的吧,我确实买过一台,本来是想开肉铺,可谁知道要办各种证,主要也是太脏了,我不喜欢,就改卖衣服了,那台机器三十块钱卖给收破烂的了。”

    顾平安问:“你用了几个月?”

    “也就三五个月吧。记不清了。”

    小郭皱眉:“才用三五个月,一百五买的,三十块钱就给卖了?”

    卫欣冲他笑笑:“是啊,主要一般人也不会买,挺沉的东西,人家收破烂的还得自己搬回去,我就没还价。”

    顾平安一听就知道机器找不到了,但还是得问:“收破烂的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或者你知道他的收购站地址也行。”

    卫欣靠在摇椅上,一脸无奈地说:“一个收破烂的我干吗要问人家名字?我便宜卖了,就是因为他自己会搬走,不用我送去废品收购站啊。”

    小郭问:“所以你不知道那台机器的下落?”

    卫欣摩挲着自己染的鲜红的手指甲,摇头道:“很重要吗?我都不要了,送去哪儿又有什么关系?”

    她一举一动都很优雅,可顾平安总觉得缺点什么,好像只仿了形没学到神。

    她的笑也很好看,但笑意只在唇边压根没到眼底。

    录音机里的歌声一直没停,有些沧桑的男声唱着:“孤单单的身影后,寂寥的心情,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飘泊,寻寻觅觅长相守,是我的脚步。”

    顾平安发现歌一直没换,好像在单曲循环,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卫欣

    :“你跟于富义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作者有话说:

    文中歌词引用罗大佑歌曲《恋曲一九九零》

    80  ☪ 优雅的屠夫9

    ◎克夫◎

    顾平安觉得卫欣跟于富义之间肯定更复杂, 不是于富义说得救命恩人那么简单。

    卫欣却只是淡淡道:“我出狱后在新河救了他,于先生人很好,就是他妻子太小家子气, 觉得男女之前没有真正的友情,总怕我会抢了她老公。”

    顾平安挑眉:“那你觉得男女之间有真正的友情吗?”

    “有啊,我跟于先生就是!我们两个很聊得来。”

    她悠悠叹口气:“警察同志,你们既然来找我, 应该知道我的事了吧。我从监狱出来后, 一直很自卑。那天偶然路过河边把于先生救了, 他喊我救命恩人, 又说要不是我, 他可能要冻死在那里,我心里就觉得自己做了好事。虽然我没想着害人,可因为那点爆竹三条人命就那么没了,我总觉得自己有罪,救了于先生也算赎了点罪, 心里敞亮了些,他来感谢我,我们聊起来,又觉得投缘, 这才当亲戚走动起来。可惜他妻子总防着我,最近我们也断了联系。”

    顾平安想问的人家都说了, 还跟于富义那边的口供十分吻合。

    她又问:“你进监狱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一出狱就想着开肉铺呢?”

    卫欣皱眉:“这跟你们要查的事有关系吗?”

    “怎么了?不能说吗?”小郭语气有些严厉。

    卫欣苦笑:“也不是不能说, 就是怕说了你们会可怜我,我最讨厌别人可怜我了。”

    顾平安更好奇了, 安慰道:“谁的人生也不可能一帆风顺, 就算你以前运气不好, 现在开着店,也不关心有没有客人上门,一看日子就过得很顺心。之前的事说出来,别人也只会叹一声苦尽甘来。”

    “小姑娘嘴还挺甜。”卫欣笑着起身到楼梯拐角处的柜子里拿了两罐汽水过来,“我这里也没茶水,随便喝点吧。”

    她给小郭递的时候看都没看他,小郭有些无奈,但他在唱黑脸,不能在意人家脸色。

    顾平安把易拉罐拿在手里也没喝,“卫女士,能跟我们说说吗?我们要把跟切肉机有关的人和事都调查清楚,不管有没有关系,这都是我们的工作。”

    卫欣长叹一声,“不是我不想说,是说来话长。”

    顾平安笑道:“反正现在也没人来,我们洗耳恭听。你要不说,我们还得去一点点追查,反正买过这台机器的人都得这样查一遍,我们也没办法。”

    卫欣无奈道:“那还是我自己说吧,你们要去查的话,他们还不知道会说我多少坏话。我当初也是鬼迷心窍了要买那台机子!”

    她抱怨两句,叹口气道:“我从小就运气就不好,因为有些残障一生下来就被爸妈给扔到福利院门口。”

    小郭打量着她:“残障?指什么?”

    卫欣伸出左手:“能看出来吗?我生下来是六指,传说中这样的孩子不吉利。”

    她把手转来转去给顾平安和小郭看。

    顾平安这才发现她小手指根处有一点凸起,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种情况做个简单的小手术就行了,现在不是已经看不出来了吗?”

    小郭也说:“卫女士,这是你亲生父母的错,说什么不吉利都是迷信。”

    卫欣诧异地看他一眼,“谢了,我还以为你也是个以貌取人的猪头三!”

    听到猪头两字,顾平安跟小郭忍不住对视一眼。

    顾平安问:“你长得很漂亮,他要是以貌取人,应该对你热情点体贴点才对啊。”

    卫欣在摇椅上坐直身子,翘起二郎腿,高跟鞋在膝前晃着,“哪怕小时候没钱,我都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就我这样子,什么也不说,有些男人就以为我太风流,甚至说我来者不拒!我要说被骚扰了,其他人也会骂我苍蝇不叮无缝蛋,觉得我是自找的。”

    顾平安有些无奈,别说这时代,以后这种情况也多得是啊,“有些人就喜欢从受害者身上找原因,因为他们惹不起施暴者,施暴者也不会听他们的啊,所以你也不必听这些话,自己过得舒心就好。”

    卫欣这次笑容真诚了些:“你可真会说话,我听了就觉得舒心。”

    小郭催促道:“接着说吧,你在福利院长大后去上学了?还是去工作了?怎么去搞烟花炮竹的?”

    卫欣似乎不想提过往,不过还是缓缓道:“那时候就算想上学也没地方可去啊,福利院的院长对我还不错,我十八岁时,他帮我介绍了对象,那人挺喜欢我,可他妈也嫌弃我是六指。我就自己拿着刀把那根手指头给砍了。”

    顾平安愣住:“你自己砍的?”

    “是啊,他家是杀猪的,正好案板上放着刀。”

    杀猪?顾平安看着卫欣,难不成真凶就是她?

    只见卫欣抬起左手,看着那处伤疤叹口气:“我也没想到他家的刀那么锋利,一下子就砍下来了。我那对象倒是更喜欢我了,他觉得我肯定是看上他,非他不嫁,才能下狠心,可他妈更不喜欢我了,说我太吓人。”

    小郭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顾平安觉得那位妈妈看到六指不该拦着,但看到她利索地砍下手指,肯定会吓到,甚至不想再结亲也能理解。

    对方肯定会想,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对别人呢?

    不过换个角度,能有这样的执行力和狠劲,肯定能成大事,可一般人家过日子需要成什么大事?

    她仔细琢磨着卫欣的话:“听你的意思,你对这个杀猪的对象也没有太满意,并不是非他不可,为什么能狠下心来把手指切掉?看上他家条件好了?还是你想逃离福利院?”

    卫欣诧异地看她一眼,然后温和地笑了笑,“对啊,我看上他家能顿顿吃肉了,你知道那个年代能吃上肉有多不容易吗?”

    顾平安见她如此坦白,突然有些不确定了,她利索地选了前者,会不会是想隐藏后者?

    “如果院长对你好,你长大后可以留在福利院里做工啊,有孤寡老人有更小的孩子,肯定都需要人照顾。你在那里长大,在熟悉的地方工作不好吗?为什么急着离开?”

    卫欣皱眉,似乎不喜欢顾平安的咄咄逼人,“你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当然不懂,我就想有个自己的家。”

    “就算想要自己的家,也可以慢慢等到一个合适的人,很少有人第一次相亲就能成功,你急什么?再说就算想砍掉那根手指,也可以跟你对象商量,去医院让医生帮忙,可以避免感染,甚至还可以让医生帮你科普一下这对身体没有不良影响,更不会不吉利。卫女士,当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对象妈妈说了什么刺激到你了吗?”

    卫欣一开始对顾平安态度就很好,见小郭语气不佳,她就更喜欢顾平安了。

    这时她却有些不耐烦,放下二郎腿,赌气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贪图他家能吃上肉!”

    小郭见此,马上换成红脸,笑道:“你七零年入狱,相亲时应该是六几年吧,能吃上肉确实不容易。不过小顾说得没错,你怎么当众就把手指砍下来了?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没什么好说的,人家就说这六指克父母克丈夫,我想到我一出生就被扔了,还要一直被说克父母,立马就拿起刀砍了下去。你们没冲动过吗?再说这事跟你们要查的有什么关系?”

    顾平安也不想逼得太紧,只好道:“我们只是想多了解了解你,一看你就是很优秀很独立的女性。你开肉铺的经历我们必须查清楚,你曾经跟杀猪匠相过亲的事,我们也得问清楚啊。”

    卫欣似乎不喜欢杀猪匠这个词,她皱眉道:“他爸是杀猪匠,他不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砍了手指,他硬要娶,我就嫁了,嫁了之后,婆婆就急着抱孙子,可两年都没怀上。过年的时候我婆婆给我找了偏方,说要熬一晚上的中药,结果一家子煤气中毒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

    顾平安怔住,煤气中毒只剩下她了?那家爆炸也是只留了个孩子。都是意外吗?

    卫欣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看小郭,然后嗤笑一声:“当时来调查的警察也是你们这种眼神,可那就是意外,我没事是因为我跟我丈夫因为中药的事吵架了,我搬到耳房睡,那间房本来就不是住人的,四处漏风。可警察把我当嫌疑犯审,关了我三天三夜不让我睡,可我没做过啊,肯定招不出来,他们也没找出一点证据,只能把我放了。”

    “家人都死了,你什么感觉?”顾平安问。

    “什么感觉?”卫欣哼了一声,“又来了,当时也有人这么问过我。那个警察问我是不是很高兴,他家的房子跟钱都是我的了。还有我丈夫的姑姑舅舅跑来抢,说是我把他家害绝户了,可他们抢得着吗?非让我说感觉嘛,一开始肯定难过,关系好不好,毕竟也是朝夕相处的家人。可他们死了,我自在了,还有了房子有了钱,我把过户手续弄好后,确实挺高兴的。”

    她说得坦然,眼里一点心虚的神色都找不见。

    顾平安却心情沉重,如果煤气中毒和爆竹爆炸都不是意外,那卫欣手上沾的血可不少了,而且心理素质极强,手段十分隐蔽。

    不过她以前都是制造意外,现在怎么会突然开始用刀杀人,还留下独一无二的标记?

    小郭问卫欣,“接下来呢?除了房子跟钱,你还继承了前夫的肉铺?”

    卫欣笑起来:“你们还是太小了,那时候哪儿有什么肉铺啊,都是给公家干活,因为我跟我前公公练出了手艺,也开始在杀猪厂干。后来有人追我,我又结了一次婚,这次我找的男人真得很好,还跟我说就算没孩子也无所谓,我也算是过了几天蜜里调油的日子。六七年豫东连下了一周的大雨,新河的水都涨过了桥,很多鱼从上游鱼塘里冲下来,大家都去逮鱼,我男人也去凑热闹。结果别人拎着鱼回家,他淹死在河里。”

    她叹息一声:“他死了倒是轻松,可我这个克夫的名声算是坐实了,街坊邻居又编造出各种谣言,说我跟这个好了跟那个好了。我就不想在那条街上住了,换了个地方,又遇上一个在烟花厂里上班的,那时候不让私下做生意,他又想赚钱,就以我的名义租房子偷着囤了些,我俩想过年的时候赚一笔,结果出了事。”

    小郭问:“烟花厂这人判刑了吗?”

    “他怕连累家人,事一出就自杀了。我孤家寡人,也没有牵挂,想怎么审怎么审,想怎么判怎么判吧。”

    顾平安皱眉,“不至于自杀吧,怎么死的?”

    “上吊死的,他怕把家人连累成罪犯家属。”

    顾平安更奇怪了,“他死了,他家人也还是罪犯家属啊。”

    “我都说了你们不懂,那可是二十年前!”

    卫欣语气更不耐烦了,语速也更快,“我关了十七年,出来后居然可以自己做生意了,反正我各种不适应,但还好房子还在,我就把房子卖了,想干点什么。可到处被人歧视,那天走到河边,我突然想起我那淹死的前夫,就往河里看,正好看到于先生陷在淤泥里,我就找人把他拉出来了。他把我当救命恩人,听说我想开肉铺,就帮我买了机器。我要是自己去买人家根本不搭理我。可肉铺开起来后,我一个人又不耐烦切肉,就又开了服装店,生意虽然不太好,但收支勉强能平衡,反正我这是高档服装店,进来一个宰一个,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卫欣说完,看着两人,“警察同志,我的生平都说清楚了,你们还有什么要查的?”

    人家这么实诚,顾平安还真不知道再问什么,可总觉得她后边这段像是在念台词。

    “你第一任丈夫叫什么名字?还有第二任丈夫的名字,能告诉我们吗?”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头一个叫李文斌,第二任叫康永平。他们的死都是意外,你们要以为是我杀的尽可以去查,要认为我克夫,我也没话说。”

    顾平安道:“意外就是谁也料不到啊,没人说你是凶手,更不会说你克夫,我们只是例行调查。”

    小郭说:“对啊,这是我们的工作。”

    卫欣起身道:“你们的工作做完了?”

    顾平安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能点头,接下来肯定还是要查,甚至得派人盯着她,现在就先到这儿吧。

    哪想到卫欣指了指靠墙的模特,“小姑娘,这身衣服你穿肯定合适,要不要试试?”

    顾平安刚要摆手,她又道:“我为了支持你们的工作把自己难堪的过往都说了,你们好歹也得支持支持我的生意吧。”

    顾平安不由想起她刚才那句话,还真是进来一个宰一个啊,警察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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