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 优雅的屠夫10

    ◎她以后还会再犯◎

    最后顾平安还是挑了一身米色的套装, 顾平娜快过生日了,到时候送给她做礼物。

    两人伴着恋曲1990的歌声离开服装店,小郭看着她手里的袋子咂舌:“一百块钱的套装?咱们工资才多少?小顾, 你可真有钱啊!不过她这也太宰人了吧。”

    顾平安到目前为止还没领过工资,她也有点心疼,不过卫欣那张嘴确实是做生意的,把衣服夸得天花乱坠, 又说配合他们调查耽误了时间, 她能不帮衬人家生意吗?

    “没事, 质量还不错, 样式也很时髦, 我二姐肯定喜欢。”

    小郭笑道:“说实话刚进去时她还挺喜欢你的,没想到最后非得坑你一下。你也是,说话没必要那么难听吧。”

    顾平安挑眉:“哪里难听了?还不是你不给力,看见美女就不好意思问了。”

    小郭吓了一跳:“我哪儿有?你可别冤枉我!”

    顾平安呵了一声:“咱俩要都和和气气的,她早把咱们打发走了。做警察的不能心软, 不查出最终真相,你永远不知道嫌疑人撒了多少谎。”

    “她身上疑点确实很多,不过跟咱们这案子没多大关系。主要是她克夫这件事,第一任丈夫家真是意外中煤气?第二任丈夫是摸鱼被水冲走了, 这个意外的可能性大些。”

    顾平安道:“还有差点被她灭门的那户人家。咱们得找到当时幸存的孩子,还要查清楚她这两任丈夫跟于富义有没有交集, 最好找到当年处理案子的同事问清楚。他们当时连审三天三夜, 肯定有原因。你觉得这些事跟眼前的案子都没关系,可连环杀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练成的。了解她的过往, 才能分析她的心理。”

    小郭道:“也对!当时审讯的同事没有任何证据, 那肯定是觉得卫欣有充分的作案动机, 反正不可能仅凭着她是幸存者,就连审三天。”

    “我总觉得她跟于富义不是因为救命之恩认识的,你听到那歌的歌词了吗?她洗了一盘带子,只为了重复听这首歌,是不是歌词很触动她?”

    小郭无语道:“你这就有点牵强了吧,这首歌是最新流行歌曲,罗大佑的,你没听过他的歌?我要能买到最新磁带,肯定也会一直听啊。你觉得不好听吗?”

    顾平安想了想,也只得道:“好吧,这事确实不算疑点,而且他们也都记得于富义掉进河里那天是周几,可能是我想多了。”

    两人回到刑侦队,大家也都已经查了一圈,田副队让食堂送来了工作餐,一大盆子烩菜和两大盆馒头,食堂还贴心地送来了紫菜跟干虾皮,谁喝汤可以自己冲。

    大办公室里都是烩菜味儿,顾平安去拿了自己的饭盆过来,就听黎旭说:“这次小顾赢了,那家饭店等咱们一走就把病猪肉放回了冰柜里,还从冰柜里翻出了不少冻猪蹄,都没有检疫证明。”

    小郭朝顾平安竖起大拇指,“厉害,还真让你说对了,他们这胆子也太大了,是真不怕查啊!咱们答应不查,可没说不让别人去查,居然真就放回冰箱里了。”

    “利欲熏心啊,那么老大一块肉,卖出去得赚多少钱。”

    顾平安说完,凑过去盛了两勺半温不热的菜。

    冯娇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鸡蛋塞给她,“多吃点,下午局长过来转了一圈,问案情进展,你们这两天肯定要加班了。”

    顾平安谢过她,转头去看案情板,一般分组调查时,查到了线索都会补充到上边。

    果然上边写着2号受害人已确认身份,总算有进展,顾平安心中一松,确认了身份,就可以确认受害者的行动轨迹和交集的人群。

    “2号受害人是本地人吗?有家属吗?”

    田副队已经吃完了,他也不刷饭盆,往旁边一推,就说:“外地的,叫佟兰兰。她丈夫是大车司机,两人在国道边上加油时,丈夫跟加油站的女员工开了几句玩笑,女员工骂他流氓。佟兰兰就跟她丈夫吵起来,她不肯上车,她丈夫急着送货,一生气开车走了。等送完货回程时找不到人了,正好我在查大车司机,查到他身上。下午带他回来认尸,他说是佟兰兰,那双手他绝对认不错。”

    顾平安皱眉:“这丈夫早该离了,把妻子扔下好几天吧?佟兰兰身上有钱吗?他就没想过她会出意外?”

    田副队叹口气:“他说佟兰兰身上装着两人的生活费,她一直跟车,两人以前在国道边的小旅馆住过,跟老板还是熟人。因为佟兰兰知道他今天会回程,他还以为他开车走了,佟兰兰会去小旅馆等他。结果他回来了没找到人,又听说附近有命案,才知道出了事。”

    黎旭道:“这人应该没问题,我们找到他时,他跟旅馆老板在一块,老板正要骑摩托带他去报警。”

    顾平安:“那车上应该有佟兰兰的东西吧?”

    田副队点头:“当然有,我们找了佟兰兰的衣物跟水杯,指纹都能跟2号受害者的对上。”

    现在豫东市还不能做DNA检测,要去省城或北京,不过既然指纹能对上,那具尸体肯定是佟兰兰了。

    顾平安突然想起来当时的安排,“田队,你不是去查那两身衣服了吗?”

    “没法查,人家卖衣服的又不会问顾客名字,更记不住客人长什么样,除非是特别显眼的人,我让各区的民警协助在服装店和集市上询问了一圈,没什么收获,这才去国道上查司机。”

    吃过饭,黎旭把大家喊到会议室里,各自把目前的发现汇报一遍。

    田副队那边只找到2号受害者的家属,确定了身份,“佟兰兰丈夫说他妻子没穿过碎花衣服,她喜欢时髦一些的,失踪时穿的是蓝色牛仔裤和黑色夹克衫,里边一件黑色秋衣。她只是跟丈夫出车才会来到豫东市,大概来过七八次,每次也只在国道附近活动,或是买菜买饭或是加油,偶尔也会住宿。”

    黎旭道:“也就是说她在豫东没有仇家,交警队那边也没找到可疑的司机,田队他们把那段路上的人都问遍了,有人看见佟兰兰追着车跑了几步,然后一边哭一边骂,之后再没人见过她。”

    邹卓说:“要想把尸体做成那种程度,肯定要有一个绝对安全私密的地方。难道有人趁她情绪失控时,带走了她?”

    顾平安猜测:“我觉得她经常跟着丈夫出车,警惕性很强,带走她的人肯定是能让她放下防备的人,比如女性或者熟人。”

    黎旭说:“他们熟悉的那间旅馆老板,还有加油站的员工都已经问过了,他们没有动机也没有作案时间。”

    邹卓又说了他那边的调查发现,“卖整猪头的还真不多,都是把口条耳朵分割下来单独卖,这半月内只有七家卖过整猪头,一共二十七个。买这东西也不用登记,大部分人都记不清了。其中有两家最近两天卖过,购买者是要送儿子当兵,要请一大家子人,核查过了,这家没问题。另一家时间吻合,店家说是个女人买走的,但当时都在忙,没看清长相,说话是本地口音,不是年轻人,但也不算太老。”

    顾平安问:“穿得时髦吗?是不是烫着头发?”

    “他们说不清穿着和长相,应该没那么时髦吧,要是又烫发穿得又时髦,店员肯定有印象。可他们说就是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当时是一大早,肉铺刚进了货,正排队抢排骨呢,那人给钱也很利索,拿了东西就走了。”

    最后顾平安跟小郭把他们的调查结果说了。

    田副队不由吐槽,“这卫欣经历够丰富的!死了两任丈夫,在监狱待了十七年!也该老实了吧!你们怀疑她是凶手?动机呢?”

    小郭道:“那台机器她三十块钱卖给收破烂的了,这不可疑吗?”

    黎旭一边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一边说:“从你们的描述来看,她不缺钱,有卖房子的钱还有前夫家的积蓄,一台不想要的切肉机便宜卖给收破烂的也不出奇。不过她真是单纯运气差吗?当初为什么要审她三天三夜?总不会是要严刑逼供吧?”

    顾平安道:“我也

    忆樺

    觉得该找到当初办案的警察问问清楚,还有那位爆炸幸存者,得把卫欣身上的疑点一个个查清楚,因为我怀疑她跟于富义早就认识,但他们两个都不承认。”

    黎旭把线索汇总起来,总结道:“虽然找到2号受害人的身份了,但对案情并没有太大帮助。嫌疑人可能不经常在省道上活动,只是偶尔路过带走了情绪失控的佟兰兰。田队跟小严继续跟进,接着找失踪人口,确定1号受害人的身份。小顾跟小郭把那四家买了切肉机的也查一遍,确定所有切肉机的下落。”

    顾平安道:“黎队,我觉得今天就得盯着卫欣和于富义,甚至连于水萍也应该一起监视起来。”

    “把卫欣放在首位,你觉得她嫌疑最大?”

    顾平安点头:“没错,首先她第一任丈夫的父亲,也就是他公公是杀猪的。她被丈夫的母亲,也就是后来的婆婆嫌弃六指,于是拿起刀砍掉了自己一根手指。她还说她跟她公公学过杀猪的手艺,在他们去世后,她在国营屠宰场干过。等她出狱后想开的是肉铺,于是托于富义买了一台切肉机。”

    黎旭道:“确实不对劲,既然她公公是杀猪的,她也干过,选择这行肯定有心理准备,为什么又嫌脏呢?”

    “对啊,而且她还说过小郭不是猪头三,又不喜欢听别人称呼她前夫是杀猪匠,可以看出她曾经以杀猪为生,但对猪好像很敏感。”

    大家都看小郭,邹卓哈哈乐,“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说小郭是猪头三?”

    小郭瞪他,“耳朵聋了吗?人家说我不是猪头三!”

    顾平安笑道:“因为我们不断逼问,有些时候语气不好,她可能带了情绪吧。但小郭没有坏心,还说她六指不是不吉利,她爸妈扔掉她是她爸妈的错,她就说小郭不是以貌取人的猪头三。她可能因为长得好看,爱打扮被人嫉妒还传过闲话,又被于水萍误会她跟于富义有不正当关系。还有于水萍年轻时穿过类似的碎花衣服,会不会他们三个年轻时就认识?”

    田副队他们也都觉得卫欣可疑。

    邹卓道:“一般人可没有自行断指的魄力,这女人可不一般。”

    黎旭看着案情板上的各种线索,确实只有这条线索最有可能接近真相。

    “好,不能再发生类似案件,也不能让他们见面串供,先盯着吧。田队、邹卓跟小郭盯前半夜,田队去治安大队那边借个人盯卫欣,邹卓跟小郭盯于富义夫妻俩。我跟小严带人盯后半夜。田队这组马上行动吧,先确认他们的位置。”

    “那我呢?”顾平安忙问。

    田副队笑道:“你一个小丫头,盯梢这事就别掺和了!”

    顾平安看都不看他,皱眉道:“黎队,咱们刑侦队办案还分男女吗?这是谁的规定?写在哪个手册上?”

    田副队见火药味出来了,马上带着邹卓跟小郭跑了。

    黎旭苦笑,跟顾平安说:“我是觉得你刚来没多久,还没培训过,不知道怎么盯梢。”

    这理由还算说得过去,但顾平安怎么可能不懂盯梢,当初她就是盯梢时猝死的!

    “我没问题,陪你们值下半夜吧。”

    黎旭知道她性子很强硬,怕她纠缠,干脆点头:“行,就算不懂,带带也就明白了。”

    顾平安回去准备值夜要用的东西,结果还没到换班的时候,八点多,黎旭就让冯娇来喊她。

    “我联系到那位老警察了,他已经退休,就住在家属院,卫欣的事是你审的,跟我过去一趟,问问清楚。”

    顾平安没想到他效率这么高,欣然点头:“好,要去别人家,用不用买点东西?”

    黎旭很明显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不懂人情世故,只知道查案。”

    顾平安无奈道:“这两者有冲突?”

    “那倒没有,对了,你今天买的那身衣服完全没必要,所以队里最多只能给你报销二十块钱。”

    顾平安更无语了:“黎队,你想太多了,我说让你报销了吗?那是给我二姐买的,她马上生日了,那套衣服虽然贵了点,但是牌子货,挺值的!不得不说卫欣真得很有品味,就是气质上差了点什么,还有点忧郁感,喜欢听的歌也有些伤感。”

    两人聊着案子来到附近的供销社,黎旭买了两盒点心和水果罐头,一共不到二十块钱,“是个意思就行了。”

    顾平安捉狭道:“黎队,是不是超了二十,你也不好报销啊?”

    黎旭乐了,“看望老前辈,花点钱不是应该的吗?用不着报销,不过买得太贵重,也给人家增添负担。”

    老前辈姓杨,今年七十六,头发都花白了,但声音很哄亮,身子骨是真不错。

    “这案子我可忘不了!那天卫欣早上醒了去正房才看见家人惨死,她马上喊救命,邻居跑过去,试图抢救又帮着报警,有个邻居说曾经看见卫欣冲着她公公的尸体笑。”

    顾平安皱眉:“冲着她公公?不是她婆婆催生,还逼她吃药的吗?”

    杨前辈叹口气:“当时有传言说卫欣跟她公公有一腿,她婆婆才总是骂她,她丈夫李文斌也跟她打了一架。”

    顾平安不禁想到卫欣说她爱打扮就总有人说她闲话,哪想到还有这样过分的传言。

    她有些气愤,第一反应想说那些人都是嚼舌根,可突然又想到卫欣还说过她公公教她手艺!为什么要教儿媳妇杀猪?是想让她接班吗?

    顾平安犹豫地看了眼黎旭,一时也不敢确定这是不是谣言了。

    黎旭问杨前辈,“这些传言有目击者吗?是有人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才传出来的,还是完全都是街上的闲人杜撰出来的?”

    “有人说卫欣经常去屠宰场给她公公送饭,其实这也没什么,儿子没空,儿媳妇去送个饭有什么问题。主要是他家邻居说,卫欣跟李文斌吵得很凶,李文斌骂她是万人踩的破鞋,还说幸亏没生孩子,要是生了还不知道要叫他爸还是叫他哥!你说这话能是邻居编出来的?”

    顾平安问:“这位邻居跟李家有仇吗?”

    “没有,他跟李家父子关系都不错,还诅咒发誓说他听得真真的。可卫欣什么都不承认,只说婆婆要熬中药,她闻不了中药味才跟李文斌吵,然后搬去了耳房,第二天一早全家都中了煤气。”

    杨前辈说完又开始叹气:“不夸张的说,这姑娘的心理素质比很多警察都好,当时我就觉得要是抓不住的话,她以后还会再犯!看看,这不是应验了吗?”

    82  ☪ 优雅的屠夫11

    ◎死遁◎

    杨前辈把当时的案情细节, 还有查案过程都记得清清楚楚。

    “卫欣说她男人小肚鸡肠,总怀疑她背着他偷人,还跟踪过她。还说她婆婆听信偏方, 给她熬制难喝的中药,还不肯让她丈夫也去医院看看到底是谁的问题。又说她公公脾气大,送饭晚一会儿就会发脾气,反正这家里谁都对不起她, 可她还是任劳任怨, 也就那晚她嫌弃中药里有人中黄还有蜈蚣, 她说她打死也不会喝, 这才跟她丈夫吵起来。她赌咒发誓自己没有杀人动机, 还哭着说从孤儿院出来,好不容易有个家,她再怎么委屈也想留在这里,怎么可能去害人!”

    顾平安皱眉:“那你问她跟她公公的关系了吗?”

    “问了啊,她说她公公虽然脾气不好, 但人很好,想让她接班,一直在教她该怎么用刀。根本没有乱七八糟的事,都是街上人瞎传, 然后婆婆听说了,开始生她的气。她说虽然婆婆生气, 但也没有怀疑过她, 骂她只是因为生气,嫌弃她爱打扮, 别人都灰头土脸, 她偏要扯两块花布做衣服, 也怪不得别人说她闲话。”

    顾平安忙问:“她扯过花布?做过碎花衬衫吗?”

    黎旭马上把照片拿给杨前辈看,“卫欣穿过这样的衣服吗?”

    杨前辈拿过照片端详,像大多数人一样,他先看到的不是衣服,而是那个硕大的猪头:“这……这猪头是她摆上去的?”

    顾平安道:“是啊,我们就是因为她买过一台切骨机才找上她。”

    黎旭又问:“这样的衣服,她当年穿过吗?”

    杨前辈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啊,没问这些细节。反正案发那天她穿着件碎花布拉吉,就是整身的裙子,当时特别流行。她这人特别爱干净,晚上不给她睡也不让她回家,她就哭着说自己要馊了,要回去洗澡换衣服。”

    他叹口气:“我们也不是想严刑逼供,卫欣是重大嫌疑人,本来就不能让她太舒服。虽然没有证据,可她临时搬出夫妻俩的卧室跑去耳房睡,然后当晚就出了事。还有一个细节是那锅药是熬在堂屋的,她公公婆婆住西屋,她跟她丈夫住东屋,半夜没人守着火应该不会太大,可锅熬干了,中药都糊在药罐上了。”

    黎旭疑惑道:“烟囱从东西屋走吗?还是说当时是冬天为了取暖,火烧得太旺?也许卫欣婆婆是想半夜起来挪开药罐子,哪想到已经煤气中毒了。”

    “不是冬天,十月中旬吧,她家没用炉子取暖,烟囱也只从堂屋往外走,当时我们检查了烟囱,设计很合理,不可能倒烟,再说倒烟都得呛醒了,更不可能煤气中毒啊。怎么说呢,意外的可能性太小,我当时怀疑有人打开了东西间的门,又另外烧了炭,因为当时地上有些灰,只是很多邻居来过,又是抢救又是往外抬,还有人动过炉子,所以这些都不能做为证据。”

    顾平安听了这些细节,几乎可以肯定是卫欣杀了公公婆婆及丈夫,也许从她的角度这些人都是背叛欺负她的人,可命案就是命案。

    杨前辈把照片递给黎旭,感慨道:“这事太久了,再翻案也没意义,但她现在对无辜路人出手,还搞成这个样子侮辱人,是真的无可救药了,你们可千万别像我们一样,再让她逃脱法律制裁。”

    顾平安他们要走时,杨前辈突然又追上来:“你看我这脑子,到底是老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当时我们拿她没办法,但也不想放过她,没事就盯着她,发现她很快跟屠宰场一个工人好上了,那工人算是她公公的半个徒弟,就是跟着她公公打过下手。这小伙子叫什么来着?你们等我想想啊,人老了,脑子不……”

    顾平安想起卫欣的第二任丈夫,马上道:“不会叫康永平吧!”

    “对对对,就是康永平!卫欣家出事半年后,她就跟这个康永平结婚了,一起住到前夫家里。我当时都不想盯着她了,再有疑虑也找不到证据啊,结果某天在街上听见有人说这两人早就有一腿。然后就有知情人让他们别瞎说,这位知情人说康永平把卫欣公公当师父,在卫欣家出事那天还帮忙来着,出殡什么的也都跟孝子一样。”

    顾平安疑惑道:“这人什么逻辑?跟公公关系好,未必跟儿媳妇就没关系啊。”

    “对啊,我私下找这人问了,他跟卫欣的公公在一个厂里,住得也不远。他说他就是觉得康永平人很好,见师父死了这孩子很悲切,而且还试图抢救来着。我就更奇怪了,康永平住在屠宰场宿舍啊,怎么一大早跑到卫欣家去了?这位知情人见我怀疑康永平还很生气,说他一开始没跟警察提这事,就是怕我们多想,还说康永平待人如何真诚,反正夸了半天。”

    黎旭道:“看来康永平人缘不错,这人在维护他。你们没找他问问?”

    杨前辈无奈摇头:“怎么说呢,这个康永平身上有些东西很像卫欣,说不明白,反正我就觉得抓来审根本没用,审不出来,就不能重蹈覆辙。可我好不容易发现问题,怎么可能不管呢,我们就开始跟踪康永平,结果那几天连雨,河水涨了,到处都在抗洪抢险,我们一直在忙,忙完了就听说康永平摸鱼的时候被水冲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顾平安问:“他知道你们在查他?死遁了?”

    杨前辈叹口气:“谁知道呢,反正雨一停就开始找他,在下游发现了他的裤子,人没找见,河工们都判断不是裹进淤泥里了,就是冲进海里去了。当时今天斗了明天斗,我都不知道会不会轮到我们,又见卫欣被人说克夫,看着挺可怜的,就没再盯着她,哪想到过了两年她又惹出了爆炸案!”

    黎旭问:“爆炸案也是您处理的?”

    “不是,不过我知道这事,当时就跟同事感慨过,多行不义必自毙!谁想到这都多少年了,她又干出这种事,果然啊,监狱改造不了坏人!最多能吓住他们,可卫欣这样的根本吓不住。你们是不知道她当时坐在审讯室里那个孤傲的样子,那眼神就像含冤而死的幽魂一样。说实话那时候我们也确实比现在强硬些,一般人进去了,还没审呢就缩着肩膀不敢正眼看我们,就她在那里侃侃而谈,还指责我们跟街边的八婆一样,捕风捉影,听信谣言。”

    杨前辈对卫欣显然印象深刻,所有细节记得一清二楚,他们八点半到,快十点了才从杨前辈家出来。

    结果还没出家属院呢,顾平安突然想到一件事:“刚才没给杨前辈看于富义的照片,应该问问这个于富义跟卫欣还有卫欣家人有没有交集。”

    黎旭道:“我文件夹里没有于富义的照片,明天再说吧。”

    可顾平安等不及了,她拉他站在路灯下,“我画一个。”

    黎旭想到她画得肖想确实逼真,只是这都十点了,他一边帮她赶着灯下的飞虫,一边道:“杨前辈那么大年纪了,别打扰他休息,明天找张照片再来吧。”

    顾平安总感觉卫欣跟于富义早就认识,可她没有任何证据,这时见到以前办案的老刑警,就想问个清楚。

    “咱们刚走,他肯定还没睡呢,我五分钟画完,两分钟走回他家门口,最多再耽误十分钟而已。”

    往回走的时候,黎旭还怕杨前辈的家人怪他们打扰老人休息,哪想到走到杨家门口,就听见杨前辈正骂家里人呢。

    这老人家说是又想起了很重要的事,要去找刚才那两位同志汇报一下。

    大晚上的,他家人肯定拦着不让去。

    黎旭看了眼顾平安,笑道:“这不来巧了嘛。”

    杨前辈见他们回来,忙说:“就是爆炸案的事,我刚才说不是我处理的,但当时我也问了办案的人,说是卫欣先找上炮竹厂这个男的,给了人家不少钱,才帮她往外偷运爆竹。你说她在肉厂,往外偷点肉或者下水卖不稳妥吗?她也给了那一家子不少钱,才让她存放炮竹,其实她当时已经在别的地方也租了民房,地方很大。”

    顾平安皱眉:“您是说她偏要倒卖炮竹,偏要去那户人家存放。”

    “对啊,而且在爆炸前,卫欣还把孩子领出去买糖吃了。虽然当时没查出她跟这家人有什么仇,但长眼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还好这次她没逃过去,最终判了十九年。”

    黎旭道:“卫欣还说是炮竹厂的人先找上她,两人合谋想赚点钱,原来是她花钱引诱对方监守自盗?”

    杨前辈叹气:“没错,这就是个蛇蝎女人!你看看那猪头,把人弄死了,还要这么糟蹋,两位小同志,你们可要加把劲,把证据都找全了,就算判不了死刑也得让她这辈子别出来了,出来就得祸害人!”

    杨前辈女儿杨阿姨又担心老爸过于激动,又想接着听这蛇蝎女人的故事,见父亲说完了,她马上扶着往里走,“行了,爸,局里有人查呢,你快睡去吧,十点多了。”

    黎旭不好意思道:“确实来晚了,打扰了老人家休息。”

    顾平安冲杨阿姨抱歉地笑笑,还是拿出刚才画的肖像递过去,“杨前辈,您认识他吗?”

    杨前辈在职时肯定是个很敬业的人,就是退休了提起案子语气也很激动,给人嫉恶如仇的感觉。

    他推开女儿,接过画像却愣在那里,“这……这是……”

    他不敢确定地揉揉眼,又把画像放远些,还催促杨阿姨去拿老花镜过来,“我是老糊涂了?还是看花眼了?”

    顾平安跟黎旭对视一眼,都知道他肯定认识于富义,只是这个反应有些奇怪,于富义变化很大吗?

    几人又进了杨家客厅,等杨阿姨拿了老花镜过来,杨前辈拿着画像反复看着,半晌才说:“这是康永平啊!他没死?”

    顾平安愣住:“卫欣的第二任丈夫,被水冲走的那个?”

    黎旭也惊讶极了:“难道他只是隐姓埋名了?”

    杨前辈摘下老花镜,无奈叹息,“就是他,只是变老了!当然了,怎么老也老不过我。可这就是他,变化不小,瘦了很多。气质也不一样了,当时二十四五岁,一身腱子肉,跟个打手一样,现在这文质彬彬的,倒像个读书人。”

    顾平安道:“他叫于富义,在水利局工作,还是个科室主任,您确定没看错?”

    “错不了,这宗案子涉案的那几个人化成灰我都认识!”

    83  ☪ 优雅的屠夫12

    ◎是不是越想越不对劲◎

    顾平安从见到于富义时就开始怀疑他, 但万万没想到他还有其他身份。

    “他是顶替了别人,还是改名换姓了?于富义没有父母家人,那康永平有家人吗?”

    杨前辈道:“他父母不在了, 跟着他叔叔长大,他叔叔也不怎么管他,十几岁就东跑西跑地在街上混,后来还是社区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了, 招工时把他推荐去了厂里。”

    他说着拿起画像又端详起来:“这画像跟本人相似度很高吗?”

    黎旭干脆说:“要不今天您先休息, 明天我们请您去队里见见他, 再确认一下。”

    “也好!”杨前辈叹口气, “你看我这颠三倒四的, 到底是上年纪了,见见吧,我觉得肯定认不错,但万一呢。”

    顾平安其实很想回家问问顾大眼,跟卫欣和康永平在没在一个厂里, 还有没有印象,不过太晚了,只能明天再说。

    黎旭把她送到宿舍楼下,“小顾, 今天晚上你就不用去换班了。明天一早把卫欣和于富义于水萍夫妻俩带来市局调查,到时候你主审卫欣。好好休息, 养足精神, 你也听到了,卫欣和于富义都不好对付。”

    顾平安想到今天跟卫欣的交锋, 知道他说的没错, 这两个人肯定不会轻易开口。

    “那黎队也注意休息, 其实让治安大队的同事帮忙盯着就行,反正他们值班的人多,也有人能换班休息,咱们人太少了,明天还得接着查案,总熬夜真的会猝死哦!”

    黎旭第二次被她的猝死言论无语到:“不安排你半夜盯梢你不乐意,安排了你又怕猝死?小顾,你可真麻烦。”

    顾平安也发现自己好像太多嘴了,可能是黎旭太像以前的她了,安排这安排那,别人换班时他也不休息,让她总忍不住去提醒。

    “黎队,我也不是怕猝死,就是提醒你别只顾着查案不睡觉。我要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就会去盯梢点吧。”

    黎旭居然学着她的样子呵了一声:“顾平安,你分析嫌疑人就行了!猜什么猜?不是怕猝死吗?赶紧上去睡吧!”

    顾平安没再说别的,反正她提醒过了,心尽到就行,管不了别人。

    不过黎旭倒也听劝,第二天顾平安才知道,后半夜都是请治安大队那边支援,大家也算安安生生睡了几个小时。

    冯娇跟顾平安说:“治安大队的刘队长让咱们黎队干脆从他们队里挑几个人,免得总跑过去借人。不过黎队可能想从警校挑新人,好像说治安大队那边的同志思维模式已经固定了,不适合干刑侦。”

    顾平安突然想起七月份的统招,她最近都已经把自己当刑侦队的人了,甚至有时候恍惚觉得好像她还在上辈子,只是换了个工作单位。

    直到这时她才想到原主身上还压着案子,而且关系还在长安镇,她得趁着市局招人赶紧进刑侦队,把关系也转过来。

    吃过早饭,黎旭开会把案情说了,田副队带人接着排查车辆,寻找两名受害人的头部以及1号受害人的身份。

    黎旭跟顾平安分头行动把两位嫌疑人和于水萍这个家属都带来刑侦队配合调查。

    于水萍不知道为什么把他们找来,看着有些慌张,“不会是我弟弟出什么事了吧,我们跟杀人案又没关系,能配合你们什么啊?”

    黎旭问她:“你知道你丈夫有曾用名吗?”

    “什么曾用名?”于水萍更加慌张了,“他叫于富义,我认识的时候就叫于富义!”

    这话一听就有问题,顾平安问道:“于富义和你都是推荐上的大学,他没跟你提过怎么推荐上的吗?”

    “没有!我问那干什么?”

    黎旭:“那他在学校成绩好吗?”

    “那时候只注重能力,成绩凑合就行吧,毕业的时候也宽松。”于水萍越说越不耐烦,“你们到底想问什么?”

    顾平安道:“你家小涛两岁时,你拿住了于富义的把柄对吗?从此他才伏低做小,把你父母当亲生父母一样照顾。”

    于水萍紧张地攥着双手:“什么把柄?没有的事!是富义跟你们说的吗?他不叫我说,他怎么自己说了呢?”

    黎旭配合顾平安,诈道:“纸里包不住火,你真以为能一直瞒下去?”

    于水萍叹口气:“其实这也没什么吧,就是他顶替了别人的名字去上的学。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总不能把他文凭收了吧,就算没文凭,他在水利局里兢兢业业也干了这么多年,再熬几年都要退休了。”

    顾平安没想到于水萍这么容易就被诈出来了,不过这也证明她知道的不多,可能只知道于富义身份有假。

    “这事是他自己跟你说的,还是你发现的?”

    “是别人跟我说的!那天我跟他带着小涛出去逛公园,有个男的特别高兴地过来拍他的肩,嘴里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富义就说他找错人了,那人说不可能找错,两人一推一搡,那人就急眼了,差点打起来。我赶紧劝架,还以为那人喝多了认错了人。后来这人又找到家里来,不知道跟富义说了什么,富义就很焦躁。我问他那本资源由蔻蔻群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整理人到底是谁,他也不肯说,只叫我不要管,结果那天我一出门就碰见那个人,他跟我说我丈夫不叫于富义,还问他一个杀猪的怎么跑去水利局工作了。”

    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顾平安:“那天你跟另一个小伙子到我家,我听见你说屠宰厂,就想起那个人,所以利索地说不认识屠宰厂的人。其实用别人名字去上学的真不少,那时候查得不严,富义是不对,可这么久了,再翻旧账,有什么意思呢?”

    顾平安有些疑惑:“你只知道于富义顶替了别人的名字去上学,就以此要挟于富义,他为了前程只能听你的?”

    “我没要挟过他啊,他对我们一家好,主要是因为他人好。反正就这么点事,他真没做过为非作歹的事,我也不会去杀人,你们不赶紧查杀人案,追着我们两口子不放干什么?他就算冒名顶替,也不用坐牢吧。”

    黎旭又试探几句,见她确实只知道这些,连丈夫的原名都不知道,也就没再问下去。

    顾平安让于水萍描述一下认出她丈夫的那人长什么样儿,她也说不清,“跟富义个头差不多吧,长方脸,你要让我见了我能认出来,让我说,还真描述不出来。”

    “名字呢?你还记得吗?”

    “他没说,富义也没说,只叫我不要再问了。”

    “还记得那是哪一年吗?”

    “七零年吧!反正是小涛两岁的时候。”

    顾平安跟黎旭出了审讯室,就说:“七零年于富义差点被发现,也是七零年卫欣在钱家存储烟花爆竹,炸死一家三口,她获刑19年。这个差点发现于富义身份的人会不会已经死在了这场爆炸里?”

    黎旭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卫欣在帮于富义灭口?”

    “没错!为什么卫欣被老刑警逼问三天都不招?她还理直气壮,有没有可能人确实不是她杀的,她没撒谎,自然理直气壮。”

    “于富义帮卫欣杀了她公公婆婆和丈夫,两人结婚,然后他被警察盯上,他死遁后换了身份又结了婚,差点被熟人发现,于是卫欣帮他杀了这个熟人!”

    顾平安拍掌,“这样逻辑链是不是就清晰多了!”

    黎旭道:“确实清晰多了,不过于富义换了身份入赘到别人家还有了两岁的孩子,卫欣居然还这样帮他?甚至为了他入狱十七年,有点不可思议啊。”

    “是啊!要是两人真的相爱,于富义走了,卫欣把房子一卖也跟着走,换个地方生活不好吗?为什么还要留在豫东呢?于富义还是康永平的时候认识不少人吧,难道还能把认识他的人都杀了?”

    黎旭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只有他们两个能说清楚。”

    两人正说着,邹卓和小郭也从隔壁审讯室里出来。

    邹卓沉着脸,没好气地说:“于富义什么也不肯说,更不肯承认他就是康永平,小冯已经在找康永平的叔叔,要不等找到人再审?他用于富义的名字工作生活这么久了,很有底气。”

    顾平安道:“于富义媳妇已经招了,他确实是冒名顶替。七零年被人发现后还申请调离原单位,去某水利工程工作了七八年才回来。”

    黎旭道:“都别急,一会儿杨前辈来了,先让他确认一下。于富义面对他曾经害怕的老刑警,没准心理防线瞬间就崩了。”

    可他低估了于富义的心理素质,见了杨前辈,他也还是那个态度。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一直问来问去,我都说了我不认识谁是康永平!更不认识你。”

    杨前辈昨天看的只是画像,其实当时他就已经确认了,又怕画像有失误,这才决定过来亲眼看看。

    “长相能变,身材也能变,嗓音变成熟了,可还是能听出来,康永平,你真不记得我了?”

    “我叫于富义!”

    顾平安马上道:“你妻子说你跟她承认过你冒名顶替别人上大学。”

    于富义叹口气:“那是我骗她的!我做了不太好的事,被那人要挟,那人还要找我媳妇,我只好骗她,说我顶替别人上大学。”

    黎旭问:“不太好的事?你指什么?”

    “我没必要跟你们说,反正不违法,你们要是有证据能证明我就是康永平,那就把证据拿出来,否则我没必要透露我的隐私。”

    顾平安冷笑:“杨刑警就是证据,当初他一直在调查你跟卫欣,我们都把他请来了,你还不承认,难不成让我们把你认识的人一个个都请来。”

    “人有相似,那有的人八竿子打不着,却长得跟双胞胎一样。再说你们找这么大年纪的老头来,他说的话可信吗?他那眼还能看清东西吗?想找别人也没问题,可就算他们说我是康永平,有证据吗?空口白牙说了,你们就信?可我凭什么要认呢?”

    于富义不急不躁,却把杨前辈气得不轻,差点就要骂人。

    顾平安赶紧把老爷子劝出来,“您放心,交给我们吧,已经有人去找康永平的叔叔了,就算他叔叔认不出来,还可以去省城验DNA,他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还在嘴硬而已。”

    “我怕你们没证据啊,这两个人可难缠得很。”

    顾平安道:“卫欣那边我们也在查,她要运尸体肯定得有代步车,证据总会有的,他们扛不住。”

    黎旭也在一边说:“没错,我们已经申请了搜捕令,还派人在找他们两人名下的房产,或者废弃的无主之地,下大力度肯定能找到凶案第一现场,他们这次逃不了。”

    好说好歹把老爷子给劝住了,他长叹一声:“这俩人是真像啊,他刚才那样子,让我想起当时卫欣也是这样,振振有词,好像都是我们没用抓错了人,还说我们是为了立功硬要把意外办成案子!”

    黎旭见他情绪一直很激动,干脆先把人送回去了,“您别急,放心回去等着,一找到证据,马上通知您。”

    顾平安他们说得挺好,可于富义就是咬死了不说,之前的案子早找不到证据了。

    卫欣自然也是一问三不知,而且她的住处和服装店也都找过,没发现血迹,显然她还有其他地方来藏匿凶器,切割尸体。

    冯娇又跑过来说:“联系不到康永平的叔叔一家,他们好像都消失了。”

    顾平安皱眉:“消失了?什么意思?康家的近亲和远亲一个也找不到吗?”

    “康家是从别处迁来的,没有别的亲戚,康永平婶婶赵霞的成分好像有问题,他们想躲去她乡下的老家,结果房子卖了,人也从豫东市走了,可要接收他们的云凤村,一直没等到他们。两口子带着孩子只来了封信说去别的城市了,就再也没回来过。赵霞家也没什么亲近的人,嫁出去的女儿受了家里牵连不回来,也都觉得是正常事。”

    顾平安跟黎旭对视一眼,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平安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一家子可能也被杀了!亲叔叔死了,于富义就能高枕无忧。杨前辈说他变化很大,一身腱子肉都没了,就算其他人说他是康永平,他不认,谁能拿出证据来?”

    邹卓道:“可于水萍不是说有人认出他了吗?难道那时候他还没这么大变化?”

    一问于水萍,于富义还真是被认出后才不锻炼的,硬把自己饿成个瘦子,还说是帮着带孩子累的,甚至还换了发型。

    “他当时说练出肌肉要保护我,哪想到后来又变成文弱书生了!”

    于水萍感叹两声,还在追问:“你们到底在查什么?不就是顶替上学了吗?你们说该怎么办,就算告到水利局也不能直接就辞退他吧。”

    顾平安简单把康永平的过往说了,于水萍震惊不已,“你们一定搞错了,他不是那样的人,你们肯定是认错了人,我自己男人我还不知道吗?他人很好,不可能杀人,更没结过婚!卫欣是他几年前才认识的,怎么可能在我们结婚前他就跟卫欣在一起过?根本不是一个人。”

    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丈夫曾经是杀人犯,还有过一段婚姻。

    会议室里,黎旭道:“于富义就算没有家人,上学时也会有朋友吧,先查一下于富义的生平。如果这个身份是真的,康永平又是怎么让别人相信他就是于富义,还推荐他上大学的?”

    顾平安顺了下时间线,“我觉得被推荐上大学的可能不是康永平,而是真正的于富义!六七年下大雨,康永平被水冲走,七零年他已经以于富义的身份跟于水萍结婚,儿子都两岁了。然后他被钱某发现身份,卫欣帮她解决掉钱某,自己入狱十七年。”

    邹卓疑惑道:“这效率也太高了吧,被水冲走后,换个身份立马结婚的吗?”

    “于水萍的母亲说,两人认识时都在学校,毕业后才结婚,不确定她在撒谎还是于水萍在撒谎。”

    黎旭道:“我看于水萍不像在撒谎,不过还是先把这个时间搞清楚吧。看看康永平到底是怎么变成于富义的!”

    顾平安跟他再次去见于水萍,两人却发现她状态好像不太对。

    顾平安叹口气:“知道真相后,是不是越想越不对劲?你都想到什么了?说吧!”

    于水萍眼里含着泪,拼命摇头:“没有,我什么也没想到!今天跟我一起被带来的就是于富义!他是我丈夫,我跟他生了两个孩子,一起养育孩子长大,我还能不知道他是谁吗?我刚才说他冒名顶替,也是随口一说,可能有误会,他是怎么说的?”

    黎旭无奈道:“你猜他是怎么说的?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会来问你吗?”

    顾平安道:“于女士,我知道你为了孩子,也得维护他,可如果维护不住了,你难道要包庇他吗?早点跟他撇清关系,才能保护好你跟你的孩子。”

    于水萍只是哭,顾平安就从一开始问了:“你跟他第一次见面是在哪一年?”

    “我不知道!”

    黎旭道:“连这种一查就清楚的基础问题你都拒绝回答,于女士,你这是非要包庇他吗?”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顾平安叹口气:“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也不知道于富义跟卫欣曾经是夫妻吗?卫欣还曾经到你家做客,他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要照顾她报答她,当时你知道他们早就认识吗?”

    “别说了!”于水萍怒道。

    果然能让她破防的只有于富义跟女人的关系。

    顾平安又激了几句,说到卫欣跟康永平好的蜜里调油时,于水萍突然大哭起来。

    她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哭,顾平安和黎旭都吓了一跳。顾平安想给她拿点纸,可刑侦队穷的根本没有抽纸,只能从冯娇那里借了一卷卫生纸过来。

    于水萍拿着那卷纸一边哭一边擦,好半天才停下来。

    黎旭没给她喘息的机会,“我猜你已经想通了,于富义肯定有不少事情瞒着你,真的不想跟我们一起弄清楚?”

    于水萍哽咽着,“我……”

    她好像还是开不了口,顾平安道:“难道你真想跟他们同舟共济,共度难关?可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乐意让你同舟吗?”

    于水萍叹息一声:“只能怪我太蠢了,可跟我过了二十几年的就是他啊。”

    顾平安好像明白了,“难道跟你谈恋爱的人不是现在的于富义,但跟你结婚的人是他?”

    于水萍又是一声哽咽,难过地点点头。

    黎旭皱眉:“他们两个人长得这么像吗?”

    于水萍看起来神情有些恍惚,“很像!现在想想,其实我就跟真正的于富义见过一面吧!”

    顾平安道:“那就从这一面开始说吧。”

    “我大二那年,我爸来找我,他没出过村,在城里迷了路,是他把我爸送到我学校。他长得很帅,也很绅士,总之跟学校的男生都不一样,我都不好意思看他,后来我俩一直写信,没几个月他就开始给我写情诗。我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只盼着赶紧毕业跟他结婚,可后来快毕业的时候他突然没了消息。我很担心他,写了很多封信也没人回。结果等我到单位报到时,他也分配到了豫东市水利局!我就以为他是想给我个惊喜,我很感动,也不怕别人笑,马上冲过去抱紧他。可我激动过后发现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壮了很多也黑了,可他说是为了保护我才把自己练得那么壮。”

    顾平安实在没想到那个年代的人谈恋爱这么简单,见了一面一直鸿雁传书就定了终身。

    “他这么说你就信了?”

    于水萍哭道:“他虽然不会做诗了,但很会说甜言蜜语,我……我虽然觉得不太一样,也只以为是距离产生美,我以为写信的时候那个他是我想象出来的,真实的也不错,再说都能天天见面了,还写什么诗啊。正好单位要分房,我们就马上结了婚。”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中秋快乐,等以后有了存稿会加更的。

    84  ☪ 优雅的屠夫13

    ◎是不是想用杀猪刀杀了他◎

    只见过一面, 全是通信联系,两人长得也很像,于水萍认不出自己谈的对象换人了, 好像也情有可原。

    顾平安还是问她:“那你爸呢?他也见过真正的于富义啊,于富义还送他去学校,他肯定对真的那个印象深刻,他也没认出来吗?”

    “他们长得真得很像, 只是他壮了些, 我在领他去我家前, 又跟他说我爸算是我们的媒人, 他问我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就把他送我爸去学校的事说了,还说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会忘了,所以他见了我爸很轻松应付过去。”

    可顾平安却想起他们一去于家调查,于老爷子就避出去了,直到他们离开也没回来, 这老人家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黎旭问于水萍:“于富义给你写的那些信还留着吗?”

    “那些信我一直留着,按照通信日期放在夹子里,特别宝贝,我还说等孩子大了, 让他们看看父母的爱情,可哪知道搬家的时候弄丢了, 再也没找回来。”

    顾平安问:“那还有没有其他细节?让你觉得你丈夫不是你在信上谈的那个。”

    “太多了, 比如我们在信上讨论过冰糖葫芦,讨论过豫东的婚葬习俗, 他还跟我说了他爸妈去世的细节, 可后来我问有没有他爸妈的照片, 逢年过节还有忌日的时候祭拜一下,他说没有,甚至说记不清忌日了,还是我从信里翻出来给他看。”

    于水萍越说越后怕:“现在想想他的反应和那些眼神,他根本不知道我们信里都谈过什么。后来信丢了,他反而想起来了。”

    “你怀疑他偷看了那些信,记住了细节,然后故意把那些信给扔了!”

    “没错,我真不敢信,可刚才越想越害怕,他在信里说了他的成绩,还说老师怎么夸他,可于富义在单位什么也不会,差点调去后勤,是巴结上了领导最后才成了科室主任。”

    于水萍哭道:“那时候我肯定是真的跟他失去联系了,我在水利局碰见的是假的,可为什么假的手里会有他的各种证件还有报到证和户口关系?他是不是已经遇害了?我爱上的究竟是谁?”

    顾平安叹口气,这还不明显吗?谁得利,谁就最可能是凶手,不过显然于水萍不敢往哪方面想。

    有了于水萍的证词,于富义脸色难看多了,但还是不肯认,“我妻子神经衰弱,她有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猜你们一定诱导过她吧,这真得太过分了,小心我投诉你们!”

    黎旭笑道:“欢迎监督投诉,于富义你真以为不开口就拿你没办法了?证据和证人只会越来越多。”

    于富义扭过头去,一副不配合的样子。

    顾平安又让人请来了于老爷子,这位老爷子分不清逮捕和刑事传唤、留置盘问的区别,他还以为自己女儿女婿都被抓了。于是马上做了取舍,一来就喊冤枉,说于富义不管干什么都跟他女儿没关系。

    看来这位真有可能是知情人,黎旭好笑地看了顾平安一眼,把于老爷子请进审讯室里,“那就说说于富义都干了什么吧。”

    “我怎么知道他干了什么?反正跟我女儿没关系。我早就觉得他不像好人。”

    顾平安纳闷了:“什么情况?当初不是你迷了路,于富义把你送去你女儿学校的吗?”

    黎旭问:“当时你就觉得他不是好人?还是说你女儿把他领回家后,你发现他不是当初帮你的人?”

    于老爷子叹气:“我当时迷了路,又渴又饿,那小伙子还给我吃了他带的干粮,又去国营饭店里给我讨了口热水喝。你说我能认错吗?可我那傻姑娘已经怀上人家的孩子了,两人手拉着手肩靠着肩站在我面前,说为了分房已经参加了单位的集体婚礼。”

    老爷子越说越气:“水萍领他回家的时候,他都已经在水利局工作四个多月了,跟我女儿结婚也三个多月,孩子都有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顾平安皱眉:“既然你说送你的那小伙子对你很好,你就不想问清楚他的下落吗?”

    “我见他跟那小伙子长得特别像,就以为是亲兄弟或者堂兄弟,我就怕是他们家里商量好了,让他来顶替。当时为了接班或是上学、招工名额,一家子打破头,抢一个工作的太多了。可他又说家里没别人了,我就又试探,他又说他是过继出来的,原来的家里还有别的门路,想着先给他安排好,就不管他了。我就更觉得我猜对了,可能是他亲生父母把他过继出来,这边父母没了,那边又觉得对不起他,就把这个工作机会先让给他了。你说我再找那小伙子干什么?非得告诉我女儿,当初见的不是你嫁的这个,他是冒名顶替的?她还能把孩子打了离婚吗?”

    黎旭道:“你就没想到帮你的那位已经被你现在的女婿杀了吗?”

    “不能吧!就为个工作?”

    于老爷子皱起眉头,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想了想,他又道,“我这女婿虽然不至于杀人,但确实不老实,我外孙两岁的时候,我看见他跟一个女的拉拉扯扯,他跟我保证绝不再犯,他还跪下求我,说他有多爱水萍,多爱孩子。我当时以为是那女的纠缠他,就说给他次机会,从那以后他倒是很感激我,一家子再没闹过,就是吵也是偶尔绊个嘴。”

    顾平安马上给他看卫欣的照片,“是她吗?后来卫欣还去过你家,你当时不觉得她眼熟吗?”

    于老爷子接过照片看了眼,“来过我家吗?我没什么印象了。当时离得挺远,我没看太真,就见那女的拉着他胳膊不让他走,人挺瘦的,扎着辫子。”

    顾平安觉得于富义一开始说有事隐瞒,说的就是老丈人知道他跟卫欣有过牵扯,不过于老爷子简单的以为是女婿搞外遇,还可能是被动的。

    可不管是于老爷子还是于水萍的证词,于富义都不理会,他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于富义本人。

    田副队那边已经找到了2号受害人的身份,是个退休的环卫工,十七天前失踪。

    田副队说:“她女儿生了孩子,她去照顾月子,结果丈夫跟后街卖香油的寡妇搞到了一块。她跑去把寡妇臭骂一顿,从此再没人见过她。”

    严国华补充道:“她女儿住开发区那边,她丈夫以为她一生气又去女儿家看孩子了,她女儿忙着照顾孩子,以为她回自己家了,也没找她。直到现在才发现失踪。”

    黎旭问:“她失踪时穿什么样的衣服?”

    “就是尸体上那身!”田副队叹气,“只是这两位受害者的头部都还没找到。”

    顾平安道:“1、2号受害人都是在认为丈夫跟其他女性有亲密接触后,才吵架,然后失踪的!区别是年龄,还有就是1号是跟丈夫的疑似出轨对象吵架后失踪,2号是跟她丈夫吵完架。”

    黎旭把两名受害人的相似处和不同处一一写出来。

    田副队就问:“到底是不是那个卖衣服的?你们还没审出来吗?”

    邹卓叹气:“受害人身上找不到指纹,也找不到凶器,连受害人死亡的第一现场都不知道在哪里,怎么审?”

    顾平安道:“倒也不是不能审,主要是她心理素质太好,二十年前被审了三天三夜都不肯说实话,所以我们想先晾着她。

    黎旭道:“差不多了,两名受害人都已经确认身份,康永平如何变成于富义也基本查清楚,去会会她吧。”

    顾平安跟黎旭一进审讯室,就发现卫欣的与众不同了。

    被抓来又不审,嫌疑人自己就会头脑风暴,来猜测警方查到哪一步了,找到了哪个证人。有经验的嫌疑人已经开始组织语言来狡辩和推卸责任了。没经验又胆子小的,会在招与不招间疯狂徘徊。

    可卫欣坐在那里就像坐在她的服装店里,听着歌等着客人一样,十分悠哉自得。

    见他们进来,她也不急不躁,往后一靠,只等着他们先开口。

    顾平安也不急着问案子,笑道:“卫老板,我同事说从你店里买的衣服很好看,没想到一个杀猪的会有这样好的品味。”

    “我喜欢你叫我卫老板!”卫欣也冲她笑,好像两人还是在她店里一样。

    “明白了,你不喜欢被人叫杀猪的?为什么?是觉得不够优雅吗?还是谁说过你不够优雅?”

    卫欣却不理顾平安了,她看向黎旭:“我看你大小像个领导,我不喜欢跟这个女人说话,能换一个吗?”

    顾平安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有这样的待遇,她眉毛一挑,脱口而出:“您跑这儿点菜来了?抱歉,我领导对我很满意。”

    黎旭压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嗯,很满意!”

    他跟卫欣道:“卫女士,我们不是来跟你闲聊的,请你配合调查,回答我们问的问题,至于问问题的人是谁,无关紧要。”

    卫欣却把两眼一闭,摆出不配合的姿态。

    在外间旁听的邹卓跟小郭忍不住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听顾平安说:“卫欣,你当初跟你公公学杀猪,是不是想用杀猪刀杀了他?”

    卫欣猛地睁开眼睛,她看着顾平安,艰难地张张嘴,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你乱说什么?我公公是煤气中毒!”

    黎旭道:“你家只有一个炉子烧的蜂窝煤,还不在你公公婆婆屋里,也不在你老公屋里,怎么就中毒了?”

    “我怎么知道?反正他们都死了,警察说是煤气中毒。”

    顾平安道:“你确定吗?警察怎么跟我们说怀疑是康永平在他们房间烧了碳,才导致一家三口一起中毒死亡。”

    卫欣听到康永平的名字时,神色正常,但顾平安捕捉到她眼底的一丝惊慌,她大概觉得那件事神不知鬼不觉,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没想到会被挖出来。

    但她反应很快,马上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永平是我公公的徒弟,我跟他结婚是在半年后,在这之前,他从来没去过我家,怎么跑去我家烧碳!”

    黎旭问她:“卫欣,你还记得杨警官吗?”

    卫欣冷笑一声:“杨大魁是吧,当然记得,他跟你们一样,都不干好事,只知道抓我们这些无辜百姓!”

    顾平安呵了一声:“无辜?真无辜的话康永平干嘛要死遁?他还顶替了人家于富义的身份。卫欣,你当初想到他会把你抛下,又另娶了吗?他有稳定的工作,有儿有女,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却为了维持他的体面生活,去帮他杀人,还被判了十九年。看来你一定很爱他吧,那你问没问过,他爱不爱你呢!”

    卫欣手按在桌子上,还在强撑,她一直等不到人来审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警察居然连爆炸案的原由都查清楚了。

    她干脆再次闭上眼睛装死。

    85  ☪ 优雅的屠夫14

    ◎这个习惯你从小就有是吗◎

    顾平安见卫欣不肯再说话, 皱眉道:“你以为这次还会跟上次一样逃过去?”

    卫欣也不睁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现在没犯法,就算我曾经有前科, 你们也不能这样对我。”

    顾平安道:“你丈夫一家惨死,你逃脱制裁,还拿到了他家的房子,应该很得意吧。于是第二次你又开始设计意外, 用爆竹杀了勒索于富义的钱某。我能问问你当时是没设计好, 还是本就想杀了他家三口人吗?”

    卫欣还是不开口, 黎旭道:“第一次逃过去了, 第二次判了十九年, 第三次呢?怪不得你不肯说,怕这次关进去再也出不来吗?”

    顾平安说:“卫欣,你自己算算你才出狱多长时间,为了抛弃你的人一次次入狱,值得吗?他早就不是你认识的康永平了。”

    不管他们怎么说, 卫欣都不再开口。

    小郭送来两位受害者的照片,顾平安放在桌上:“睁眼看看,认识她们两个吗?”

    卫欣倒是听话地睁开眼,不过她只看了一眼就摇头, “不认识!”

    黎旭道:“两张照片,你一眼就看清了?再仔细看看, 在公共场合把人带走, 你真以为别人看不见?”

    卫欣冷笑:“那请问谁看见了?”

    见她还肯说话,顾平安松了口气, 就怕她真把自己当哑巴。

    就算他们找到凶器和头颅, 没有卫欣的供词也不好定罪, 所以必须要逼她开口。

    可卫欣只在否认罪行时才肯说句话,别的不肯多言。

    康永平更是狡猾得很,他仗着康永平和真正的于富义都没家人了,肆无忌惮,甚至倒打一耙。

    “我媳妇跟我丈人肯定是被你们蛊惑了,居然不肯认我?抓了我,你们有什么好处?能立功吗?原来你们警察想立功了就随便抓人!得亏我一开始还好好配合你们查案!”

    等从审讯室出来,顾平安突然道:“骨头也能提取DNA,于富义父母去世时,开始火葬了吗?要不提取一下DNA,送去省城做个测验。”

    黎旭皱眉,不太赞同地说:“实在没办法的话,再用这种笨法子。”

    “也对,我觉得我们一定忽略了什么!卫欣之前一直是有目的杀人,跟她有仇的,或者是他们的绊脚石,她才会动手。可这次的两位受害者跟她没有任何交集!之前是意外,这次像是挑衅一样,给受害人换上猪头,还把肠子都翻出来洗干净!”

    顾平安说完又去找于水萍:“你说过卫欣是猪头吗?”

    于水萍愣住:“没有啊,我怎么会那么没礼貌?我不知道她跟我丈夫认识,一开始真把她当救命恩人,后来发现她看富义的眼神不太对,我就冷嘲热讽了几回,她就没再来过我们家。”

    “你丈夫说过她是猪头吗?”

    “更不会了,富义也没那么没素质,他从来不说脏话。”

    “那你们说过卫欣不够优雅吗?”

    于水萍更不解了,“我说那干什么?我一个单位职工,又能有多优雅?”

    她说完突然想到什么,皱眉道:“我倒是问过她一个杀猪的会卖衣服吗!不过当时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她把肉铺关了开服装店的决定太突然,托我家富义给买了切肉机,才几个月啊,又不用了,我总觉得她不像是要做买卖,好像只想借机接近我家富义!”

    顾平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刚要走,于水萍又拉住她,“同志,我家富义真是康永平啊?那我怎么办?他是不是杀人了?我俩孩子会不会受牵连?”

    顾平安无奈道:“如果他真是康永平,一直在你家里伏低做小的,以后不高兴了,想摆脱你们时,会不会又故技重施?你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等我们查清楚真相,所以想到什么要主动跟我们说,好吗?”

    于水萍含着泪点头,又道:“可我有点后悔了,是不是不该跟你们说那些事,我们都这么多年了,他就是我丈夫啊!”

    顾平安叹口气,拍拍她的手:“你做得没错,你爸也知道他有问题,早点解决,免除后患不好吗?”

    黎旭让人把于家老爷子先送回家,于水萍不肯回去,在值班室里等着,她想知道她丈夫到底都做了什么,原来的于富义又去哪儿了。

    黎旭还派人去卫欣住过的福利院查了一遍,那边说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从小到大一直很听话很懂事,不过结婚后从没回来过,而且给她介绍对象的老院长早就心脏病发去世了。

    田副队那边没有任何进展,那两个人头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冯娇还在找康永平的叔叔一家,也没有进展。

    邹卓在耗着康永平,现在大家都不再叫她于富义,而是称呼他的原名康永平,可他还是坚称自己就是于富义,还纹丝不动地坐在审讯室里,管警察要证据。

    顾平安跟黎旭说:“虽然杨前辈说卫欣很难审,可我还是觉得卫欣比康永平更容易开口,她在这段感情里用情更深,失去也最多。后来改变作案方式,肯定也是因为感情上的变化,我猜她对康永平由爱生恨了,那两名受害者很明显是于水萍的替身。难道她想跟康永平重修旧好,却被拒绝了?”

    黎旭皱眉:“可她该恨的不该是康永平吗?还是说她觉得康永平是被于水萍抢走的?”

    “于水萍在卫欣面前说过‘一个杀猪的怎么去卖衣服’,这在卫欣看来可能是侮辱。黎队,我想再去审审她,我们要让她清楚,康永平已经不值得期待,只有这样她才会彻底崩溃,把真相说出来。”

    黎旭却道:“我觉得不会这么容易!监狱有普法活动吧,她应该很清楚招认了这两起杀人罪的话,她会是死刑!只要我们查不到线索,她就有机会逃脱,她怎么可能会认?”

    他说着叹口气:“不过还是先去试试吧。”

    于是两人又进了审讯室,卫欣本来在盯着墙上的字发呆,一见他们进来,马上把眼闭上了。

    黎旭不由笑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卫欣,你可以放心,这八个字百分百保真,可以坦白了吗?”

    “坦白什么?因为我高价卖给你同事一身衣服,她心里有怨气就把我抓来审?我有什么好坦白的?你们想宽就宽想严就严,我一个老百姓除了受着,还能怎么办?”

    顾平安无奈道:“那身衣服并不贵,你可能不知道,我家是暴发户,一百块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卫欣可能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不禁呆了一瞬。

    顾平安对她的要求是不闭眼就行,于是冲她笑笑,接着道:“我爸也是杀猪的,我们单位的人都知道!他以前在国营屠宰厂,后来出来自己单干了,没两年就建了个小厂子,家里真不缺钱。”

    她说着叹口气:“卫欣,我去你店里时对你态度不好,就是急着想把案子查清楚,因为我烦了他们总提我爸!一发现受害人的头被人换成了猪头,他们就开始怀疑我,还嘲讽我家是暴发户,我爸是杀猪的!”

    黎旭在一边苦笑,也就老田嘴贱说了两句,也不是怀疑她,只是顾平安太耀眼了,有时候会让老刑警都自愧不如,对她说话可能带了些情绪。

    不过他知道顾平安说这些是为了跟卫欣拉近距离,这个黑锅不背也得背。

    于是他干脆主动背锅:“大家只是开玩笑而已,小顾,你没必要这么敏感吧。不是都跟你道歉了吗?”

    顾平安还没说话,卫欣冲他冷笑道:“什么叫敏感?杀猪的怎么了?跟猪有关的案子,你们就怀疑她?这什么破警察?你现在把道歉说得这么轻松,恐怕当时也没多大诚意吧!”

    顾平安听卫欣激动地维护自己,想配合点挤出泪来装装委屈,可她又不是泪腺体质,更没演员说哭就哭的本事,只能装着惶恐的样子冲卫欣摆手,“谢谢你,不过麻烦你别这么说我们黎队,他人很好,可能我是新来的吧,他照顾不到。”

    卫欣又冲她冷哼一声:“就你这怂样儿,活该被欺负死!”

    顾平安叹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黎旭强忍着笑,心中忍不住吐槽,这国家的屋檐下谁让她低头了?能把审讯搞得唱念做打,也是服气。

    顾平安见卫欣好像有所触动,就问她:“卫欣,你能理解我的感受,是不是也曾经被人这样欺负过?”

    卫欣冷冷道:“我在福利院长大,你猜呢?”

    顾平安:“我想你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咱们也算有共同之处,还好你碰到了好院长。当初你砍了手指也要嫁给李文斌,是为了从此以后有丈夫有家人,不再受欺负吧?”

    卫欣长叹一声,盯着她看了两眼:“这位女警官,你不用白费心机了,不管你爸的事是编的还是真的,我都会帮你说话,但不可能把你当朋友,更不可能被你哄骗!”

    顾平安摊摊手,无奈道:“我是警察,我哄骗你干什么?”

    卫欣冷笑:“你自己知道为什么!不用浪费时间了,我什么也没做过。我刚才帮你只因为我见不得那些伪君子,杀猪怎么了?喜欢杀猪就是屠夫吗?”

    黎旭苦笑:“那不然呢?杀猪的杀羊的杀牛的就是屠夫啊,屠夫也不是一个贬义词,车夫、马夫、大夫、懦夫、勇夫!一个称呼而已,卫欣,到底是谁叫你屠夫了?让你不爱听?”

    卫欣不答。

    顾平安说:“黎队说得对,我爸曾经就是屠夫,那又怎么样?就算他还在屠宰厂上班的时候,别人也很尊敬他,他又没有职业病,更不可能看见猪就想宰了,看见人也想宰了。”

    卫欣听见最后这句话,神情似乎恍惚了下。

    顾平安就又问:“这就是个工作,真不必太敏感。到底谁叫过你屠夫,是于水萍吗?她说过你是杀猪的,还说过你是屠夫?在什么场合?”

    卫欣叹了一声:“不是她,她向来会装,从来不出恶言。是厂里那些人,他们叫我屠夫西施,总想占我便宜。”

    顾平安不由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跟你公公学杀猪,是他强迫你的吗?”

    卫欣摇头,“是我自己想学,我想接他的班!李文斌他妈没工作,我只能接公公的班。”

    “你公公也跟厂里那些人一样,总想占你便宜?”

    卫欣不回答顾平安的话,反而道:“你们不用套话了,李文斌跟他爸妈的死都是意外。是煤气中毒死的,你们警察查过,关了我三天三夜,不让我洗澡换衣服,也不让我睡觉,让我吃黑面窝头只给一杯底的水,你们比法西斯还残暴……”

    顾平安跟黎旭见她如此警惕,都十分无奈。

    黎旭道:“你放心,这次到饭点就给你白面馒头,水肯定管够!”

    卫欣又无语了,这两个警察跟她以前遇到的不太一样,他们不发脾气也不急躁,还不按照常理出牌。

    顾平安语气柔和,“你不用这么戒备,我只是想跟你谈谈你总被欺负的事。”

    “谈那些有什么用呢?你是想说我总被人欺负就开始动手杀人了?就变态的用猪头换了人头?”

    顾平安道:“卫欣,我刚才说猪头换人头时,那是你第一次听到案情细节,如果你觉得这是变态行为,肯定会很惊讶,可是你并没有多问,只想骂那些嘲讽我的人。你早就知道受害人脖子上被人摆上了猪头对不对?”

    卫欣愣了下,再次闭上眼睛,因为她发现再这样说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们套出真话来。

    顾平安好像没什么耐性了,她冷笑起来:“又开始当缩头乌龟!卫欣,你说我怂?我看怂的恐怕是你吧,那些工人叫你屠夫西施,你怎么不知道骂回去?你丈夫康永平跟别的女人结婚生子,你怎么不知道抢回来?你居然还帮着他杀人,甚至坐牢十七年也无怨无悔!出来了还好意思跑去人家家里坐客,被康永平的妻子嫌弃,你也只能忍着!现在我们给你机会让你说说你的委屈,你总是两眼一闭。你闭上眼睛,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已经发生的也不会时光倒流,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能帮你摆脱麻烦吗?要是能的话,你是怎么被判的十七年?”

    卫欣睁开眼睛,“你们随便说吧,反正我没什么好招的,我什么也没做过,有本事你们就把证据找出来,甩到我脸上,没本事就在这里废话连篇的浪费时间好了。想严刑逼供或是屈打成招,我也不是吃素的。”

    黎旭再次贴心地保证:“放心,我们不可能使用暴力手段逼供,当初杨警官他们也只是耗着你。”

    顾平安却说:“卫欣,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吃素的啊,你不是说了吗?为了吃肉才嫁到了李家。”

    卫欣瞪她一眼,没说话。

    顾平安就笑道:“当时你砍手指的行为打动了李文斌,也让你公公决定教你屠宰,好让你接他的班,对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就算没孩子,也才结婚两年,不用太急吧。为什么你突然动了杀心,因为你丈夫发现了你跟你公公的奸情?”

    顾平安以为是卫欣的公公欺负了她,这样说的话,她会生气反驳,可没想到卫欣只是淡淡道:“根本没有奸情,我早就说过,你自己去打听我的话,会听到各种故事。都是那些爱说闲话的人编出来的,我跟我公公从来没有乱七八糟的事。”

    卫欣被问到关键问题就闭眼,偶尔回两句也都是绕圈子,不肯说实话。

    顾平安知道她的软肋只有跟康永平的感情,就说:“跟我们说说你跟康永平是怎么好上的,他经常来你家吗?”

    “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在一个单位,日久生情啊。他经常帮我干活,我经常给他做饭,就这么好上了。”

    黎旭问:“说说发洪水的那天,你们去哪个河段捞鱼?只有你们两个吗?同行的还有谁?”

    卫欣马上警惕起来:“我真没什么好说的了,还是那句话,有证据就甩我脸上,没有就跟在这儿跟我废话。”

    说完她再次闭上眼。

    顾平安是真想赶紧找到证据甩到她脸上,“卫欣,你想报复的到底是康永平还是于水萍?”

    “我一个人好好的,为什么要报复谁?再说康永平早就死了,被大水冲走了!”

    顾平安哈哈笑起来,“卫欣你这样子实在太搞笑了,自己闭上眼睛,好像在说只要不放你走,你就不会再说话。可还没两秒,我一问你问题,你就又睁开眼。怎么跟个孩子一样反复无常?在跟我们捉迷藏吗?”

    顾平安只是想用尽所有办法激怒她或者气哭她,情绪失控时,才能用感情激她,但她也知道这样的攻击太小儿科。

    就像是拿人家没办法,才只能这样嘲笑。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卫欣脸上居然第一次露出害怕的神情。

    她愣住,转头看黎旭,黎旭也正看她,两人视线相撞,都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卫欣反应最大的情绪,居然在顾平安一句无意义地调侃时出现。

    顾平安以前那些经验好像都没什么用了,她盯着卫欣,思考着她这四十六年来的人生,难道在小时候就已经定型了?还是说小时候也有人这样说过她?

    黎旭也不知道刚才触动卫欣的点到底在哪儿,他担心两人说错话,会错过这个点,正想先带顾平安出去,大家先开个案情会,集思广益。

    就听顾平安说:“卫欣,这个习惯你从小就有是吗?一遇到不想说的话,不想看见的人,你就闭上眼睛,可总是会被人逗着说话,就像现在这样。”

    卫欣好像又想闭眼,可听到她的话,她突然激动起来,攥着拳头垂下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平安道:“我说的并不难懂,为什么你不肯承认?小孩子都有各种习惯,喜欢闭眼逃避没什么错啊。除非这个习惯里藏着你的痛处!你才不敢也不肯说!”

    卫欣怒道:“我说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没有从小到大的习惯,我就是不喜欢看见你们,你们一个个高高在上地坐在我对面审我,跟杨大魁一样烦人,把我当坏人是吗?可好人跟坏人是谁定义的?”

    顾平安盯着卫欣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眼神里看出她到底在隐瞒什么。

    黎旭没想到顾平安真能把她激的情绪激动起来,他有些兴奋,沉声道:“那你先说说你的定义是什么?在你眼里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卫欣冷笑一声:“你们肯定是好人,在你们眼里所有大人都是好人!”

    “大人?”顾平安皱眉:“福利院里有大人欺负你?是谁?院长吗?”

    卫欣唇角微翘:“院长不是心脏病死了吗?”

    顾平安愣住:“院长也是你杀的?”

    “怎么可能!你没听清吗?我说他是心脏病发死的,根本没来得及抢救,不信的话你们去福利院查啊。”

    卫欣提到院长的死,好像突然没那么愤怒了,语气轻松起来,还带着点愉悦。

    顾平安和黎旭再次对视一眼,都很确定人是卫欣杀的。

    “院长欺负了你,又给你介绍了对象?你丈夫还怀疑你跟你公公上过床?卫欣,院长跟你公公认识吗?”

    卫欣诧异地看了顾平安一眼,那表情似乎在说你是怎么猜到的,可她嘴里却说:“谁知道呢?他俩不是都死了吗?你们想知道就去问他们吧。”

    86  ☪ 优雅的屠夫15

    ◎风月宝镜◎

    卫欣有一句没一句的, 只说自己想说的,压根不认罪。甚至还叫顾平安他们去找死人问问清楚。

    顾平安跟黎旭说:“死人没法问,但福利院里应该还有知情的活人啊, 要不我过去看看。”

    黎旭无奈道:“是啊,咱们都忽略了福利院,福利院的院长要给卫欣介绍对象,她宁愿砍了手指也不想再回去, 肯定有原因。可你说院长跟他公公认识, 如果他们是一丘之貉, 卫欣为什么非要去李家, 她不知道自己只是从狼窝跳到虎穴吗?”

    “这事只有卫欣自己能说清楚, 可她不会轻易招供,一问关键问题就缩回去,但从她的反应看,她跟康永平的感情应该不是突破点,也可能他们早就闹翻了, 咱们得从她小时候的遭遇入手。”

    黎旭道:“那就去趟福利院。”

    可福利院那边早换了一批人,老人有退休的有去世的,还有的调去了别的地方,剩下的工作人员中只有两个记得卫欣, 不过他们也是在卫欣十四五岁时才来福利院工作。

    他们还是那番说辞,说卫欣在福利院时特别懂事, 只是离开后再没回来过, 都觉得她没良心。

    顾平安问其中一个老员工,“当初的尤院长对她怎样?有特殊照顾吗?”

    “尤院长对谁都挺好的, 卫欣不是六指吗?可能怕她被欺负吧, 让她负责打扫院长办公室, 院长收到的一些糕点,也会让她带回宿舍分给其他孩子。”

    顾平安觉得她的推测不会有错,这位尤院长很可能是恋|童|癖!那些糕点有可能是对卫欣的补偿,甚至可能是听话的奖励。

    见打听不出其他消息,黎旭就想走,顾平安又问人家,“请问尤院长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以前就在福利院后边住,后来他大儿子去南边当兵了,一直没回来,他小儿子跟着孙子好像搬去交通局家属院了。”

    黎旭觉得尤院长的家人应该不知情,能干出这种事的一定会瞒着家里人。再说人已经死了,就算家里人知情,为了面子为了名誉也会帮死者隐瞒。

    可现在暂时没有别的线索,于是两人又辗转找到尤院长的小儿子尤强,他今年都已经六十七,头发都花白了。

    见警察找上门,他有些惊讶,可惊讶过后,却道:“你们终于找来了。”

    黎旭皱眉:“什么意思?你在等着警察找上门?”

    顾平安急切道:“你知道你爸干的那些事?”

    尤强苦笑:“也不算知道吧,是我哥跟我说的,我俩跟我妈说,还被我妈骂了一顿。”

    “你哥看到了什么?”黎旭问。

    “我哥去福利院找我爸,他不在办公室,我哥就躲在柜子里,结果看到我爸把一个小女孩带到办公室里,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尤强叹口气:“我哥跟我描述的时候,其实我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是坏事,那个小女孩受到了伤害,因为她一直在哭在喊疼!”

    “是卫欣吗?”顾平安把卫欣的照片递过去。

    尤强没接照片,无奈摇头:“我没见到,是我哥看见了,他当时才十三,那女孩跟他差不多年纪吧,现在应该也有六十多了。”

    顾平安更气了:“也就是说你爸干这事已经五十多年了?你妈呢?她是怎么想的?有这样的父亲,她不怕事发你们抬不起头来?不怕你们有样学样吗?”

    尤强急忙摆手:“我们可没学!我爸也早死了二十多年了,你这小同志先别急啊,听我慢慢说。”

    黎旭也给顾平安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可顾平安想到还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被尤院长糟蹋过,就恨不得把人拉出来鞭尸.

    尤强道:“小同志,我知道你觉得我妈包庇我爸,但你得想想,那个年代可不像现在,过不下去就要离婚,那时候没几个离婚的,就算离了婚,让人知道我爸干了那样的事,我们能有什么好呢?我妈把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喊来,让我爸跪下保证再也不犯。”

    顾平安无奈道:“你们觉得这样的保证有用吗?”

    “不只是保证,我奶奶还跑去福利院做义工,不错眼地盯着我爸!等他下班,我爷爷跟我妈就开始盯着,我妈说我爸确实改了。后来我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我三十五上,我妈也没了,当时我跟我哥已经把我爸那事给忘了。直到我爸去世,我们收拾遗物时,才发现他身边有一本画册,上边不堪入目。”

    黎旭追问:“什么样的画册?”

    尤强叹气:“都是成年人跟小娃,我跟我哥羞愧难当,本想一把火烧了,可我哥又说算了人都死了,给他放棺材里吧。”

    顾平安皱眉:“你哥也是有意思,这种东西不烧掉,还放进棺材里,是希望你爸下辈子还是个变态吗?”

    “不是!”尤强急忙解释,“我哥当时有点害怕,我也是。因为我们觉得我爸是吓死的,可看那种画能吓死?”

    黎旭愣住:“吓死?确定是惊惧死亡吗?为什么当时没找医生确认一下?”

    “我们觉得这是家丑!而且我跟我哥觉得这本画册是不是跟红楼梦里的风月宝镜是一个意思?我爸肯定是罪有应得,但这画我们却真不敢烧,所以对外说我爸心脏病,然后把画给他放棺材里了。”

    他说着长叹一声:“什么下辈子这辈子,我们跟他也就这一世的缘分,他死了我们倒是轻松多了,不过我这心里总觉得愧疚,也不知道对谁愧疚,就是觉得当初不该瞒着吧,而且我跟我哥看到那个画册,就知道我爸其实一直没改,可能被我爷奶跟我妈盯着的时候改了,等他们都去世就又犯了毛病!所以你们找来,我一点也不意外,被他欺负的那些孩子都长大了,能不说话吗?”

    黎旭干脆把卫欣的照片拿给他看,“你对她有印象吗?”

    这次尤强接过照片,仔细端详过才说:“不记得,自从出了那件事,我妈从来不让我们去福利院!这孩子也被他欺负过?”

    “还不确定!我们正在调查。”

    “我知道的都说了,我跟我哥当时真以为我爸改了,甚至只以为他就干了那一次。”

    顾平安又问:“你爸是哪年去世的?”

    “66年春天!前几天刚给他烧了忌日纸。”

    顾平安算了下时间,当时卫欣已经嫁给李文斌近两年,66年底李文斌一家煤气中毒死亡,67年春天她跟康永平结婚。

    她想到卫欣跟康永平之间的纠葛,突然有个念头冒出来,“难不成是康永平帮卫欣吓死了尤院长?”

    尤强道:“康永平又是谁?应该不会吧!我爸当时在家,门反锁着。”尤强宁愿相信父亲做坏事是因为类似风月宝镜的画册,死也是被这玩意吓死的。

    黎旭却觉得很有可能,“他们两个互相帮对方杀人?可惜时间太久了,没法取证。”

    他正想再找些当时的老人来查问,顾平安突然问尤强:“你父亲当时埋在哪儿了?如果我们想重新开棺,找那本画册,你跟你哥哥能同意吗?”

    尤强一愣:“找那东西干什么?真有古怪?”

    黎旭知道顾平安的意思,他苦笑道:“不是,我同事是想看看那本画册上有没有嫌疑人的指纹。”

    他说完又跟顾平安道:“这都多少年了,恐怕已经被虫啃鼠咬烂完了!”

    尤强却突然坐起身:“没有,我哥放在一个铁盒子里了,就是当时那种糕点盒子!也不是我们迷信,实在是我爸死的太难看了,门从里边反锁着,他坐在椅子上,睁着大眼,活生生吓死了,我们觉得那东西太可怕,不敢烧,又怕扔了祸害别人,只能放在铁盒子里埋了。”

    顾平安忙道:“那能带我们去挖出来吗?不是挖尸,是找这个东西!”

    尤强有些犹豫,他并不想他爸的事闹大,找出来真的好吗?

    黎旭给他看了那两位无头女尸的照片,“她们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到现在为止头还没找到,家人都很伤心,而嫌疑人,也就是卫欣根本不肯配合。所以我们必须往前查,查出她的过往,查出她的心路历程,才能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从而瓦解她的意志,找到两位受害人的头颅。”

    尤强倒是跟他父亲不一样,这位老爷子看到猪头,拿着照片的手都抖了,“怎么变态这么多呢?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他给他哥打了电话,那边也同意开棺找那本画册。

    邹卓跟小郭也带着人过来帮忙,治安大队的刘队长都无语了:“我说你们查案就查案,怎么还带挖尸的?要验骨啊?”

    黎旭无奈道:“验什么骨啊,找样东西!”

    刘队长看见顾平安,十分兴奋地过来打招呼,“总算见到人了,我当时还说黎旭是不是脑子发了晕,再缺人手也不能把你调来啊,没想到还挺厉害!小顾,以后可一定要认真点,别再玩忽职守了!再捅篓子,黎旭也保不住你,把你调来他就担着责任呢!”

    顾平安不爱听,可人家好像也没说什么,甚至还夸她厉害。

    “呵呵,刘队长可真操心,放心,我一定不会给黎队添麻烦。”

    刘队长还想说什么,黎旭把他叫走了,“国道那边还是不能放松,你们治安大队多去转转,有可疑的一定要跟我们这边通个气。”

    两人正说着,小郭喊:“找到了!”

    尸体已经化成了白骨,铁盒子也已经锈迹斑斑,里边的画册却还好好的,连点尘土都没有。

    顾平安正戴手套,见邹卓在翻,就凑过去看,确实辣眼睛,“别看内容了,主要检测指纹。”

    邹卓合上册子,低低骂了声变态。

    顾平安说:“还好这是手绘的,如果是印刷的,说明还有不少这样的变态。”

    黎旭却突然想到什么,“画脸了吗?画像里的人像不像卫欣?”

    顾平安刚戴好手套,一听这话忙接过画册翻看,“不像,脸画得很抽象。”

    女童的眼睛鼻子都像孩童的画法,根本看不出来是谁,但能看出稚气未消。

    男的脸上有皱纹,脸很丑陋,像是山海经里的妖怪,这画风,也怪不得尤家两兄弟会把这本画册想成风月宝镜。

    因为画册一直保存在干燥的环境里,虽然过去二十多年,也提取到了完整的指纹。

    上边的指纹很繁杂,有尤家兄弟的指纹,尤院长的指纹,还有卫欣和康永平的指纹。

    顾平安拿着检测报告递给黎旭:“这下看他们要怎么解释!”

    87  ☪ 优雅的屠夫16

    ◎她要跟你一起吃饭◎

    卫欣和康永平做指纹取证时, 都很淡定,大概以为只是在吓唬他们。

    可等康永平看到那本画册时,他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也有些崩溃, “这是什么?”

    顾平安道:“你真不知道?我们在上面提取到了你的指纹!科普一下,每个人的指纹都独一无二,就算长得一模一样的同卵双胞胎,指纹也不可能相同。”

    康永平皱眉:“一个指纹而已, 哪有那么玄乎, 再说这都二十几年了, 怎么可能还有指纹, 你们在诈我对不对?”

    黎旭笑道:“你不知道这画册是什么, 为什么会说是二十几年的事呢?”

    康永平哑然。

    顾平安又道:“这本画册保存在一个密封干燥的环境里,所以没有氧化没有受潮,指纹十分清晰,书背上,内页上, 都是你的指纹,不管你是康永平还是于富义,都得把这事说清楚吧,你的指纹为什么会跑到这本画册上?”

    “我真不知……”

    顾平安冷笑:“康永平,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这本画册会保存得这么好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以为你跟卫欣做得天衣无缝?”

    康永平努力恢复原来淡定的表情:“已经二十多年了早过了追诉时效, 就算你们有证据又如何呢?再说如果真有证据, 当初那个姓杨的警察就不会派人偷偷盯着我了。”

    黎旭冷然道:“那只是一般情况,不管过去多少年, 情节特别严重还是会判刑, 死刑也不是没可能。”

    康永平哼了一声:“吓唬谁呢?真当我不懂法吗?新修订的宪法第八十七条, 自己去看!”

    顾平安没想到他居然知道杀人罪的追诉时效,“这条我记得还有补充,必须追诉的可以上报最高人民法院,杀人罪那肯定要追诉啊!康永平,你学法只学对自己有利的一两条吗?”

    “证据呢?这都是你们的怀疑,不过从一本书上找到了我的指纹,就说我是凶手?别管哪家法院也不会听你们的啊?”

    顾平安懒得跟他扯皮,“好吧,你还真是老谋深算!”

    黎旭知道只靠指纹也确实没办法定罪。

    他无奈叹气,装出没法再查,却又不甘心的样子,嘲讽道:“康永平,你再聪明又如何呢,虽然你费尽心思成了于富义,可心里一直不能安心。我们就算不能把你送进监狱,也可以让你身败名裂,失去现在的工作和家庭。当然了我话说得有点满,以你对于水萍的了解,你觉得她如果知道你是另一个人,还疑似杀了她爱的于富义,她还会跟你一起生活吗?”

    康永平脸色难看起来,“她不会相信你们的,我才是她爱的人。”

    顾平安笑道:“她已经信了啊,她现在休息室里等着,不是等你,是想知道真正的于富义去哪儿了。不过我想她应该已经猜到答案了,只是还不死心想让我们帮她求证一下。”

    黎旭道:“不只真正的于富义,康永平,你叔叔一家去哪儿了?你真以为没人找他们?”

    康永平瞪着他:“有证据就把我送法庭吧,能把我关进去算你们赢。”

    顾平安嗤笑一声:“我们是警察,又不是赌徒,不过看来你假装于富义也是在赌。”

    康永平不再说自己是于富义,但也不承认自己是康永平,更不承认自己杀过人。

    顾平安说:“康永平,有件事我很好奇,我看你好像研究过法律,恐怕这些年你一直不敢安枕,总担心自己会被抓吧?你提心吊胆在豫东生活这么多年,当初为什么不离开呢?水利局的工作在你眼里这么重要吗?”

    康永平眼神突然柔和起来:“工作很重要,但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说出来你们也不会懂。”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不懂?”黎旭已经打算熬鹰了,但还是想再尝试一下。

    康永平还是不肯说,他深知言多必失。

    顾平安留意到他的眼神变化,猜道:“不是为了工作,难道是为了于水萍吗?你爱上她了?可你这样的人懂什么是爱吗?”

    “我为什么不懂?”康永平怒目看着顾平安,“我当然懂,萍萍是我的爱人,我不爱她爱谁呢?”

    顾平安愣住,难道这是个情圣?可看他的过往,不太可能啊!

    “那卫欣呢?”

    康永平不答她的话。

    顾平安又道:“于水萍妈妈说你们刚开始那两年一直吵架!”

    “并没有一直吵架,再说哪对夫妻不吵架?我们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肯定会有摩擦,我一直让着萍萍,后来两人相互适应了,自然吵得少了,是她妈妈一直盯着我们,才会感觉我们一直吵。”

    康永平说起跟于水萍的事,眼神悠远,“我去水利局报到那天下着毛毛雨,我对那儿不熟,话也不敢说,正站着不知所措,她从远处跑过来一下子扑到我怀里,我的心砰砰跳起来,脸也烧红了!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心跳的感觉。”

    顾平安笑道:“你确定不是因为自己是假货,害怕被戳穿,才会心跳加速吗?”

    于富义瞪她一眼,“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她就像个精灵一样扑进我怀里,跟我说很想我!”

    黎旭:“你很清楚她想的不是你!”

    于富义闭了闭眼,好像有点受不了他俩,但睁眼时还是自顾自地说:“我跟她说我练得这么壮是为了保护她,我也一直在这样做,萍萍就是我的爱人,她一定会相信我,我们会白头到老!”

    顾平安盯着他的眼睛,想确认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黎旭说:“你让她相信你什么?相信你没杀过人?还是相信你就是于富义?或者相信你没骗过她?”

    康永平往椅背上一靠:“相信我爱她,这就足够了,其他不重要。”

    顾平安呵了一声:“好一个其他不重要,死在你手里的可不只一个两个,那是人命!你一句不重要就算完事了?”

    康永平指指桌上的画册:“证据呢?只有这本画册?谁知道我什么时候碰过它,就算它出现在死人身边,你们就能凭此说我杀了人吗?”

    顾平安没想到康永平的嘴这么难撬开。

    卫欣看到那本画册很惊讶,但也仅仅是惊讶,并没有想象中崩溃大哭,或者疯狂质问他们从哪儿找出来的。

    黎旭说她的指纹在上边,她也只是笑笑:“那又怎样呢?能证明什么?”

    顾平安想用康永平这些话去刺激卫欣,可卫欣听到她说康永平很爱于水萍,居然没什么反应,甚至还说:“他不是叫于富义吗?他跟于水萍是两口子,人家孩子都要结婚了,老夫老妻的,爱不爱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顾平安跟黎旭从审讯室出来,皱眉道:“我以为卫欣是被康永平抛弃才会发疯用猪头来侮辱于水萍,可看她那样子,好像已经不在乎康永平了。”

    黎旭道:“杨前辈对他们的判断很准确,两个人都不好审。你别太急,有些案子能耗上几个月。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卫欣就是凶手,不担心再出类似案件,完全可以慢慢查。”

    顾平安叹气,她可不想耗那么长时间。

    两人进了大办公室,冯娇似乎知道他们要问什么,抢答道:“田队那边还是没线索,于水萍老家都找过了,豫东市的垃圾桶都快翻遍了,也没找到那两个头,我也还没找到康永平叔叔。”

    已经天黑了,食堂又在往这边送饭,顾平安却没什么胃口,她多少有些挫败感,在杨前辈说出康永平的真实身份时,她以为很快就可以破案,哪想到这两个真如杨前辈所说,比顽石还要强硬。

    黎旭让她先去吃饭,她拿起饭盒,见杂烩菜里肉很多,突然心里一动,于是从食堂阿姨那边要了个大碗,盛了满满一碗肉。

    来送饭的食堂阿姨都看呆了,这小姑娘也太不讲究了吧,哪有只盛肉的?

    她想给顾平安盛一勺子豆腐和海带,还被顾平安给拒绝。

    小郭吊儿郎当地过来,“小顾啊,要荤素搭配!阿姨也是为你好。”

    “我给卫欣盛的,她爱吃肉!”

    小郭愣住:“不是吧,我军就算优待俘虏,也不能超了咱们自己的伙食线啊。”

    邹卓听见外边的动静,从黎旭办公室跑出来:“小顾,你盛一大碗肉给卫欣?黎队不是准备熬鹰吗?你不懂什么叫熬鹰吧?也不是虐待,我跟你讲,就是心理战术……”

    顾平安摆手:“我这就是心理战术,要是不行的话,咱再熬鹰。”

    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端着肉先去找黎旭申请。

    黎旭皱眉:“你觉得有用?不是已经试过了吗?”

    顾平安知道他指的是她说老爸是屠夫,导致她在单位受排挤的事。

    “其实我并不能跟她感同身受,而且当时咱们也不知道她在福利院的遭遇。福利院里的孩子最怕别人对他们好,有一点温暖就会牢牢抓住,我觉得卫欣之所以对康永平死心塌地,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黎旭认真听着,点头道:“有道理,不过现在的卫欣已经四十六岁了,这四十六年中的十七年,她待在监狱里!你觉得现在的她还会为了一块肉感动到跟你招供?”

    顾平安道:“试试嘛,就算不行也不过浪费一碗肉而已,咱刑侦队还没穷到吃不起一碗肉的地步吧?”

    黎旭笑了,“确实没那么穷,就算穷,也不缺这一碗肉,去吧,祝你成功!”

    顾平安端着肉又拿了两个大白馒头,给卫欣送过去。

    卫欣看着那满满一碗肉,有些诧异:“断头饭?”

    顾平安被她逗笑:“你不是进去过吗?流程你应该懂啊,侦查、审查、审判!我们只负责第一阶段,你离吃断头饭还早呢!”

    她皱眉看着顾平安:“你这么肯定我能吃上断头饭?”

    “断头饭其实不准确,现在又不是斩立决,是枪决!”

    顾平安说完就要走。

    卫欣身子往前探,追问她:“你不趁机审我吗?”

    顾平安叹口气:“你先好好吃饭吧,也别再记恨杨警官了,他也是职责所在,再说他也不知道你在福利院遭遇过什么。”

    “我遭遇过什么?你们都是乱猜!”卫欣冷然道。

    顾平安无奈道:“好好好,我们是瞎猜的,那本册子不过是变态自己画着玩的,跟你没关系。好了,你快趁热吃吧。”

    卫欣坐在那里不肯动,眼看顾平安真出了门,她愣在那里,真不审了吗?难道他们真的已经拿到了确凿证据?

    足够送她去枪决的证据?

    邹卓见顾平安溜达着回来了,就伸手点点她:“看吧,都跟你说没用了,你这是拿肉喂狼,喂完了它还得咬你!”

    顾平安不理他,又拿了个空碗冲紫菜汤。

    小郭把白胡椒瓶子递过来:“白费功夫了吧,给,放点胡椒消消气!”

    顾平安一把夺过瓶子:“谢了!”

    说完她端着碗拿着瓶子又去了审讯室。

    冯娇叹气:“安安是心疼她了吧,卫欣小时候一定很惨!”她放下碗,眼里突然泪光闪烁。

    邹卓一拍大腿:“可要了命了,我说你们女同志能不能别这么感性?”

    小郭抽出文件夹里的受害者照片递到冯娇面前,“看看吧,她再有多少不如意,再受过多少苦,也不该把她的痛苦加害到无辜者身上。”

    冯娇看到猪头人身的照片,瞬间吃不下去了,推开小郭的手:“快拿走!也没人说她不该抓啊。”

    这时黎旭从里边办公室出来,邹卓马上告状,“黎队,小顾不但给人家送肉,还送汤呢。”

    小郭:“连胡椒瓶子都拿走了。”

    黎旭看了眼食堂的白瓷大碗,“你们怎么不说给她找个托盘?开水冲的汤就那么端过去了?”

    冯娇噗嗤一声笑出来,邹卓跟小郭傻眼,黎队这也太宠着顾平安了吧。

    顾平安一开始端着整个碗,没走出两步就烫得不行,只能端着碗边,审讯室的看守看见她过来,虽然万分不解,但还是赶紧开了门。

    卫欣并没有吃那碗肉,她一直坐着发呆,看见顾平安又来了,不由冷笑一声:“我就说嘛,黄鼠狼给鸡……”

    她话没说完就看见顾平安手里端着碗汤。

    顾平安手指快坚持不住了,她快走几步把汤碗放到桌上,紫菜荡漾着挂在碗边,好歹没撒到桌上。

    “菜里肉多我怕会咸,汤里就没怎么放盐。”顾平安说着又把胡椒瓶子放到桌上,“有些人不喜欢加胡椒,我就给你把瓶子带过来了,想加多少随意。”

    她说完见那碗肉和馒头都没动,无奈道:“卫欣,放心吃吧,不是断头饭,也没给你下毒。”

    顾平安一开始确实是怀柔政策,此时看卫欣表情呆呆的,倒是真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除了天生的反社会人格,还有图财害命的贪婪者,大部分凶杀案的凶手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可那又如何呢,不是谁都会以暴制暴,以牙还牙。人命关天,触犯法律就要做好准备。

    更何况卫欣并不是简单的复仇,她还很没人性地杀了两个无辜者。甚至不止两个,还有爆竹中死去的钱家人,那三口人总不能都勒索过康永平吧。

    顾平安的心再次冷硬起来,她转身离开,心里琢磨着等卫欣吃完后,该怎么自然地切入案情。

    她走到审讯室门口,刚要拉门时,就听到身后传来卫欣忐忑的声音:“你……警察同志,你能陪我一起吃吗?”

    顾平安诧异地回头看她,“你让我陪你吃饭?”

    卫欣马上移开目光,她似乎很后悔说那句话,拿起筷子,垂头看着碗里的肉:“警察同志,你别多想,我只是怕你在肉里给我下了迷糊药!”

    顾平安笑了,“叫我小顾就好,你等着,我去端我的饭。”

    没想到她刚到大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邹卓在说她。

    “黎队,说真的,你得抽时间给小顾好好培训一下,我一开始还觉得她挺厉害,这怎么还同情起嫌疑人来了?送肉送汤就能让卫欣瓦解?要真这么简单,还开什么审讯学?”

    顾平安不等黎旭回答就推门进去,“黎队,我发现咱们队里的人告状都特别没水平,我也建议好好培训一下。”

    邹卓倒也不觉得自己在说她坏话:“小顾,我没告状啊,你就是在这儿我也得说。你说实话,到底是想怀柔还是真的同情她?”

    “我又在怀柔又在同情小时候的她,还想查出真相把她送上法庭,这三者矛盾吗?”

    邹卓噎住。

    小郭笑了,小顾怼人果真厉害。

    顾平安盛好菜拿上馒头,才跟黎旭说:“黎队,卫欣要跟我一起吃饭,我不确定能不能顺利把饭局变成审讯,所以还得麻烦你到外边旁听。”

    黎旭也笑了,果然没有她办不到的。

    邹卓愣住,“她要跟你一起吃饭?鸿门宴吗?”

    顾平安发现小郭偃旗息鼓了,倒是邹卓又开始阴阳怪气,她没好气地说:“你觉得她能害得了我?还是说我给她送饭是要请她吃鸿门宴?”

    邹卓一脸讨好,腆着脸说:“小顾,别管什么饭,我也要旁听!”

    88  ☪ 优雅的屠夫17

    ◎难道凶手不是卫欣?◎

    顾平安原打算吃饭时找机会瓦解卫欣, 谈谈她过去的经历,跟康永平又是怎么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所以她才邀请黎旭旁听,一个人审出来的不算证词, 审讯组必须两人以上才有效力。

    可现在她看到邹卓这兴奋又八卦的样子,突然有些后悔,卫欣可能只是想找人陪她吃顿饭吧。

    顾平安想到她刚才那种别扭的样子,跟黎旭说:“黎队, 我能收回刚才的话吗?”

    黎旭皱眉:“什么意思?”

    “我想我还是我单独陪她吃顿饭吧, 她向我发出邀请鼓足了所有勇气, 我不想让她失望。”

    黎旭盯着她的眼睛, 疑惑道:“还是心软了?”

    “不!只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实在不行咱们就熬鹰,您不是说了吗,有些案子好几个月都破不了,咱们现在的进展已经很快了,欲速则不达!”

    邹卓想说不能对嫌疑人心软, 可看着顾平安认真的神情,他突然开不了口。

    黎旭冲顾平安笑笑:“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机会,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我提醒你,可以同情, 但不要共情,受过欺凌的嫌疑人太多了, 每个都真情实感, 你自己心理先就承受不住。”

    “我知道了!谢谢黎队!”

    顾平安这次谢得真心实意,她之前觉得黎旭很像以前的自己, 现在想想差别还是很大的。

    他身上有个稳字, 除了审讯时配合着装装样子, 其他时候很少急躁,也很少被受害人和嫌疑人带起情绪。

    而她则不然,她上辈子有近十年的经验,还取得过不少荣誉,可却没能修出一个稳字。

    她总是急吼吼地往前冲,嫉恶如仇地怒视着每个嫌疑人,恨不得把他们一层层剥开,用放大镜看个清楚,有时候甚至会用些擦边手段。

    之前带她的师父就说过,有些手段不是不得已不能用。

    什么是不得已?受害人快死了,炸弹要爆炸了,哪怕拿枪顶上嫌疑人的头,不合规但大家都可以理解。

    可非紧急情况,还是要按部就班去查,可以诈,但不能骗!

    顾平安端着饭走到审讯室,心情突然就平静下来。两个重要嫌疑人都关在这里,杨警官还能出庭作证,尤家兄弟也没有隐瞒父亲的罪行,甚至同意开棺取证。二十多年了,画册还保存得很完整。

    总得来说警方已经很幸运了,不然这两个人的过往真会被埋得结结实实,严丝合缝,查都没法查。

    卫欣还没动筷子,见她来了,就往她身后看,“没带着你的跟班吗?”

    “你说黎队?我是他跟班,他们都在吃饭,放心,这不是审讯,没人会在外边偷听,不过如果你想说的话,我也不会拦着。不想说,咱们就好好吃顿饭。”

    “真的?你们不急着审我了?”

    顾平安坐下来把碗放好:“急也没用啊,反正不断有线索汇总回来,明天再接着审也不迟。”

    卫欣见她碗里大半都是豆腐跟海带萝卜,皱眉道:“我这碗真没加料?”

    顾平安无语极了,从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嘴里大口吃了,“这样行了吧,我这筷子还没用呢,别嫌脏啊。”

    卫欣却还是绷着脸,“为什么要对我特殊对待?凭一碗肉就想打动我?”

    顾平安忍不住翻个白眼,不只对卫欣,也对自己,她一开始确实想着用一碗肉打动卫欣来着,现在想想多幼稚啊!

    不过她还是认真解释起来:“因为你对杨警官给你吃的黑面窝头印象深刻,还因此对警方意见很大。因为你说你想吃肉就砍了手指,义无反顾进了李家。我很佩服你敢砍自己的手指头,我就不敢。再说这肉又是公家的,不是我自己的,给你吃就吃了,别一直问了行不行?”

    见卫欣还是盯着她看,顾平安只好又道:“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想过对你好点,感动你,让你说实话,可我自己也知道这不可能啊。再说你邀请我一起吃饭就是朋友了,哪怕是临时的呢。”

    卫欣一副我早知道的样子,“终于说实话了!我就说你不会这么好心!”

    顾平安无奈叹气:“没错,我不安好心行了吧,我也怕你很久没跟人一起吃过饭了,好不容易开了口,不管从什么角度考虑,我也不能让你失望啊。”

    她说完指指那碗肉,“快吃吧,要凉了。”

    卫欣突然垂下眼,用筷子戳着那碗肉,“其实我前天刚跟朋友一起吃过饭,倒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

    “一个人吃饭又算什么不堪?我忙起来天天在车上吃,在路上吃呢!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很孤单,想好好陪你吃顿饭。快吃吧,要是吃不下也别勉强,一下子吃太多肉容易闹肚子。”

    卫欣没再说话,一口一口吃着碗里的肉,其实她从监狱出来后,有房子有钱,吃得并不差,已经不再惦记着吃肉了,可这碗肉不知道是公安买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怎么就那么香呢。

    顾平安见她不再纠缠,也松了口气,毕竟她一开始还提议黎旭来旁听,想把吃饭变成审讯,刚才被卫欣质问时,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食堂大师傅的手艺是真不错,馒头劲道,肉软烂,豆腐也很入味。顾平安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今天在审讯室里倒是一口菜一口馒头吃得香甜。

    卫欣也没浪费,一碗肉两个大白馒头吃得干干净净,把汤都喝完了。

    顾平安把碗筷收拾起来,“一会儿会有人带你去市局的拘留所,明天见。”

    卫欣点点头,目送她出门,什么也没说。

    顾平安早已经放平了心态,倒没太多失望,倒是冯娇说:“小郭他们刚才打赌了,结果赌不起来,因为他们都赌你问不出来。”

    “我没问啊,只是陪她吃顿饭而已。”

    顾平安看看表,已经很晚了,冯娇说副局长打电话过来问进展,黎旭带着田副队去跟局长汇报了。

    案情板上没什么进展,其他人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冯娇说:“黎队叫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开了案情会再接着查,反正嫌疑人都关着呢,也不急。”

    顾平安没急着回宿舍,她用大办公室的电话打给顾大眼,“爸,在忙吗?”

    “刚把你二叔送走,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亏心事,跑我这儿来一口一个哥,又给我送了两瓶子好酒,我一看他那样儿就知道他又闯祸了,问他什么也不说!真能把人气死。”

    顾平安笑道:“您别急,不是大事,他就是短视又糊涂,又要靠着你,又想证明不比你差,等我回去再跟您说。我打电话是想问点事。”

    “你问!缺钱了?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你到市局门口拿!”

    “不是不是,爸!我不缺钱。”

    顾平安无语极了,有个土豪爸是真爽啊,她赶紧问起国营屠宰厂的事,“您认识卫欣吗?”

    “卫欣?”顾大眼声音提高了两度,然后道,“是坐牢的那个?我可不认识,我跟你妈不是在南关桥的二厂吗,不过我们都听说过她。大名鼎鼎,据说克夫,还……还……唉,小孩子家家的别打听了。”

    顾平安更无语了:“爸,我是警察,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是不是说她跟李家父子俩都有关系?”

    “对,就说他家扒灰嘛!你妈去总厂开会倒是见过一次,回来跟我说可能是真的,那女的给她公公送饭,你放下就走吧,还给擦汗,还问他明天想吃什么。”

    顾平安愣住,难道又错了?卫欣的公公没有侵犯卫欣?还是说卫欣在卧薪尝胆?想让李家你子反目成仇?

    顾大眼知道的也不多,而且大部分是道听途说,他也没听过康永平,可能有风流韵事的女性才有讨论话题。

    卫欣跟她公公的事当时在两个厂里都传遍了,也不怪杨刑警会把她当首要嫌疑人。

    卫欣已经送去了拘留所里,再好奇也只能等明天再问,顾平安回宿舍休息,心里却总挂着案子,觉得线索越来越乱,他们好像偏离了方向。

    也许该重点查人头的去向,雁过留痕,斩首、解剖、清洗内脏,还要带着猪头去抛尸,总会留下点痕迹啊,怎么就找不到呢?

    临睡前,顾平安还在梳理着案情,她总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她洗漱完就跑回刑侦队,正碰上黎旭匆匆赶来,“卫欣昨天在拘留所自杀了!”

    顾平安吓了一跳:“死了?”

    昨天那碗肉真成了断头饭?

    “没有,送医院了!”

    “那是自杀未遂啊!黎队,拜托你说话别大喘气行不行?吓死我了!”

    顾平安松了口气,又问:“她怎么自杀的?进拘留所没换衣服吗?鞋带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尖利的东西,怎么自杀?难道撞墙了?”

    黎旭叹口气:“她把多层厕纸打湿糊在口鼻上。呼吸不上来时,一伸手就能拿掉,可她就是没动手,窒息后才被看守发现。”

    “求死意志这么坚决?敢死为什么不敢说出真相呢?她还在维护康永平?可为什么又装做不在意?”

    顾平安还从没接触过这样拧巴又意志坚定的人。

    黎旭更弄不清卫欣到底怎么想的,他招呼顾平安:“走吧,跟我去医院看看。”

    两人刚下楼,治安大队的刘队长迎上来,“老黎啊,又出事了,昨天晚上有个穿碎花衬衫的女孩下晚班路上失踪了!”

    黎旭愣住,难道凶手不是卫欣?他们抓错人了?

    顾平安脑子里嗡得一声响,瞬间回想起卫欣那句话,她说‘其实我前天刚跟朋友一起吃过饭’。

    当时为什么没有追问呢?居然自大的以为卫欣只是在挽尊。

    她马上跟黎旭说了这件事,“是我的疏忽!”

    黎旭安慰道:“就算你问了,她就会说吗?肯说的话就不会自杀了。”

    刘队长也说:“是啊,谁能想到呢,再说没准是模仿犯,1号受害人的丈夫和女儿为了受害人的死吵起来,导致那条街上的人知道了不少细节。”

    黎旭道:“四种可能,一是抓错人了,卫欣并不是凶手,二是卫欣还有帮手,三是模仿犯,四是昨天失踪的女孩碰巧穿了碎花衣服,这件失踪案跟我们在查的无关。我个人觉得应该是二。”

    顾平安也点头:“对,我也选二。黎队,您跟刘队长先布置找人,我去医院见见卫欣,我觉得她是想结束这些恩怨的,只是还有执念,现在自杀未遂的人总会想开吧。

    见黎旭点头应允,她赶紧跑了。

    刘队不由跟黎旭笑道:“小丫头真是风风火火啊,话说这是她跟你申请呢?还是她安排你呢?”

    黎旭无奈地拍拍刘队的肩,“齐心协力查案就行了,哪儿那么多事!走吧,先去失踪地点看看。”

    89  ☪ 优雅的屠夫18

    ◎从一出生就注定了◎

    顾平安匆匆来到医院, 卫欣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

    没了时髦的衣服和红唇,她洗尽铅华, 像个邻家阿姨一样,甚至让人觉得有点亲切,这样的人会做出那种恶性案件吗?

    顾平安有一瞬间的动摇,她还不清楚卫欣是否知道又有碎花衫的女性失踪, 想了想决定先不提这事。

    “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寻死!不会是因为我那碗肉吧!你不是跟我们斗得很开心吗?怎么突然想不开了?也许我们拿你跟康永平没办法, 很快就会放你回家。”

    卫欣睁开眼睛, 见是她来了, 苦笑道:“我就是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跟你没关系。”

    “既然看破红尘了, 那你先把俗事了了啊。受的委屈,欠的债都说出来,该认的认,该罚的罚。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想保住康永平?他跟于水萍结婚的时候想过你吗?”

    卫欣叹口气:“我没想保他, 我想让他家破人亡,怎么可能保他呢?就是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再说我也不想跟你们说所谓的真相。”

    她抬眼看顾平安,语气柔和了些:“我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 你以为我被院长欺负了,逃到李文斌家, 又被公公欺负了, 然后才变坏了,才跟康永平搅在一起, 对吗?”

    顾平安想到顾大眼说的那些事, 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无奈道:“我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可后来我又听说了一些事。卫欣,也许你当时并不是完美受害者,可你在福利院长大,还是五六十年代的福利院,那时候能把孩子养大就算不错了,教育方面肯定跟不上。再没受过教育的情况下遇上坏人坏事,对你的影响一定很大。你放心,没人把你当成天生的坏人,也没人会觉得你不知廉耻。”

    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卫欣变了脸色,“你猜到了?还是查到了什么?”

    顾平安叹口气:“昨天我只是给你端了饭,你就留我一起吃,我猜你这一生,真正对你好的人不太多吧。一旦遇到了,不管他是什么人,你一定会牢牢抓住!这也说不上对还是错,不过我想后来的发展一定是你没预料到的。比如李文斌一家的死,或者康永平成了于富义,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骨牌,但你说对了,我确实没想到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会老死在福利院,也不会去李家。”

    她提到李家又不肯说了。

    顾平安不想再等下去,“昨天晚上又有一个穿碎花衬衫的女孩失踪,她刚下夜班。卫欣,既然你都有了一了百了的心,为什么还要接着造杀孽?”

    卫欣看起来十分震惊:“你说什么?是不是巧合?怎么可能?”

    顾平安皱眉:“我也希望是巧合,我希望这女孩只是迷路了,甚至被人拐了,很快会有人把她解救出来,我可不想再看到一具放着猪头的尸体!卫欣,你昨天说的那位朋友到底是谁?你们的杀人据点又在哪里?”

    卫欣此时好像很欣喜,眼睛亮亮的,但嘴里却说:“我朋友?我没有朋友啊!”

    “昨天你说你前天跟你朋友一起吃过饭,这么快就忘了?”

    “逗你玩的!”卫欣说着坐起身似乎想要下床,“你带我回审讯室吧,我招,你说得对,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顾平安皱眉,她想拖延时间?

    “你先告诉我,那位朋友是谁?康永平认识吗?是你们原来屠宰厂的吗?”

    “不是!我没有朋友,有人失踪也跟我没关系,不过我可以跟你讲讲我的过往,我跟康永平,哦,不对,跟于富义之间的恩恩怨怨。仅此一次哦,不想听的话就算了。”

    昨天刚自杀过的卫欣似乎重新迸发出生命的活力,精力充沛起来。

    顾平安虽然急着找那个失踪的女孩,也不能真把枪顶在卫欣头上吧,再说她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枪呢。

    一般人口鼻被捂住会挣扎,哪怕心里想死也会下意识地奋力挣扎,而她手脚没被人束缚,只要手轻轻一抚就能呼吸顺畅,可她就是要让自己窒息而死,这样的人,就算真把枪顶她脑门上,她不想说的也还是不会说。

    顾平安让她躺回病床上,“不用回审讯室,就在这里说吧。”

    她从外边叫了一位看守病房的同事过来,帮忙做笔录。

    “说吧!”

    顾平安以为她只会说对她有利的,哪想到她居然从头说起了。

    卫欣又开始扣指甲,“我一出生就被扔到了福利院门口,身上裹着一件破棉袄,里边什么字都没有。别的孩子还有襁褓,有的襁褓里还写着名字,说实在无力抚养。可我什么都没有,就是光溜溜的我跟一件破棉袄。”

    顾平安想安慰她,可看她眼神似乎陷入回忆里了,也就没吭声。

    只听卫欣接着道:“那家福利院是建国前盖起来的,原来是个孤儿院,可我总觉得那里边鬼气森森。也许是我不够讨喜吧,来领养的人总也不选我,我努力让自己讨好地笑,还冲着镜子学,可越学越没人选我。后来我大了,也不抱希望了,再说被领养的也不一定就过得好。有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女孩,她叫小蝶。被一对夫妻抱去后改名叫引弟,可一年后她引来了妹妹。”

    卫欣嘴角露出嘲讽的笑:“那对夫妻就把引弟的名字给了刚出生的妹妹,把她送回福利院了。照顾我们的婶婶气地在门口大骂他们不要脸,那一家子还振振有词,说小蝶只会引妹!是个赔钱货。”

    她叹口气:“我猜我肯定也是因为是女孩才被扔掉的吧,他们都没来得及给我取名字,也来不及给我包被子,反正不要了,找了一件不要的旧棉袄一起扔了就算了。”

    顾平安很同情她,但更担心那个失踪的女孩,半是安慰半是催促地说:“也不一定啊,也许你爸妈真养不了你,或者年纪还小偷吃了禁果,你能在福利院长大,还有心疼你的婶婶在,过得应该也算安稳吧。要是没有尤院长,你也许走不到这一步。”

    “婶婶虽然好,但她是大家的婶婶,也不会多管我。至于老尤嘛,以前我觉得他非常非常好,反而他家里人很坏,总是把我们当贼看。可我十三岁那年,他突然把我叫去他办公室里。”

    卫欣说得很轻松,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甚至跟顾平安说:“这段就不用说了吧,你应该能猜到他做了什么!”

    “那本画册是你画的吗?”顾平安问。

    提到画册,卫欣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羞赧,但她很痛快地承认了,“对,是我画的,他就是对我做了那些事,福利院当时有个会画画的老爷爷,我管他要了纸,一张张画下来压在床底下。”

    “这位老爷爷没看到你的画?”

    “没有,他只顾着画自己的,什么都画,像疯子一样。老尤也没发现我在画这些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每次叫我去都会给我些吃的,慢慢的我习惯了,跟他关系还不错。”

    顾平安叹息一声:“这不是你的错,没人教过你遇到这事该怎么做,没人给过你正确的引导,他是院长,福利院属他最大,你害怕也正常。而且我猜他一定说过一些恐吓的话,让你不敢跟别人说。”

    卫欣诧异地看她一眼,“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我还以为这些事说出来,你们都会嘲讽我。”

    “怎么会呢!你没错!只是不懂得反抗。”顾平安语气更坚定了些。

    卫欣笑笑,不用她问,就接着说下去:“我以为会一直这样,可十五岁时,他突然把老李介绍给我。”

    “李文斌的父亲,屠宰厂的老李?”

    “没错,就是他,老李给我带了红烧肉,我虽然不太高兴,但把肉吃了。后来老李经常来,老尤却不再跟我干那事了。”

    顾平安一听就明白了,尤院长是恋|童|癖,当卫欣有了女性特征,他就对她失去了兴趣,而李文斌父亲就是个性取向正常的老色鬼,不知道怎么搭上了尤院长。

    “尤院长有没有对别的女孩下手?”

    “我不知道啊,他做事一向很隐蔽,不会留把柄,也不会让人发现,反正他是院长,想找理由多得是。”

    “李文斌父亲,也就是你前公公一直来找你吗?尤院长收没收过他的钱?”

    “没有吧,后来我才知道老尤被老李勒索了。不过老李对我真得很好,经常给我带吃的,还给我带过红烧排骨,还有各种肉丸子,甚至带我去逛过公园,在公园还给我买了一瓶汽水一个发卡,那是我第一次喝汽水。”

    顾平安越听越无力,卫欣不会爱上老李了吧!

    卫欣见顾平安没有嫌弃的神色,就接着道:“有两三年吧,我每周都盼着他来!后来我十八岁时,福利院要送我出去工作,我就想跟老李一样当屠宰工。老尤听了只是笑,可老李却拒绝了我,他说想进工厂要等机会,屠宰厂很少招工。等他走了,老尤就问我是不是真想去杀猪,他说他帮我想办法,我当时挺高兴,特别感谢他。又过了两天,他领着我在外边见了李文斌,我长得还算可以吧,李文斌特别满意,就要带我回家见父母。”

    顾平安忍不住道:“卫欣,你是怎么想的?你想去屠宰厂是为了跟老李在一起吗?如果是的话,你为什么又要嫁给他儿子?”

    “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成为一家人了啊!”卫欣无奈道,“我知道不该这样想,可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而且老尤还吓唬我,说这次我要是嫁不出去,他会帮我介绍像老李一样的人,肯定让我赚到钱。我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更坚定了要嫁进李家,可李婶嫌弃我是六指,我只好把手指砍了。”

    “老尤急着摆脱你?而且他想让老李家宅不宁?”

    “没错!后来我才知道老李知道了老尤喜欢小女孩,开始讹诈他,他被讹了好几年,早不耐烦了,干脆就把我打发过去,这下老李也有了把柄在他手里,他还能以此报复老李。”

    卫欣叹口气:“可我当时只想着进李家!不是为了吃肉,就是想跟老李在一起。李文斌看我砍了手指头也要嫁给他,感动极了。老李当时可能也心疼我了吧,也同意了婚事,李婶一个人不乐意,可她也没办法。我结婚那天,也想清楚了,跟了李文斌就不能再跟他爸,反正我也不喜欢跟老李干那事,在一个家里就行了。我想把老李跟李婶当亲爸妈,可李婶不知道发现了什么,总防备着我,动不动就骂我。我为了气她,有时候也会跟老李在一块。”

    顾平安越听心里越堵,想说她不自爱吧,又觉得她很可怜。

    这就是一个缺爱又恋父,童年有创伤,没有形成正确三观的小女孩,赌气一样跌跌撞撞地生活着。

    “你跟老李有那种关系,还把他当做最亲的长辈,语气和动作肯定比正常的公公和儿媳妇要亲密,也不怪李婶能看出来。可你不该再跟老李在一块了,是他主动的还是你主动的?”

    “当然是他了,我跟谁也没主动过。”

    顾平安心更堵了,“他同意你嫁给他儿子,还跟你保持关系?”

    “男人

    YH

    嘛,就那回事!他还说他儿子要是生不出来,可以生他的,反正一家人嘛。”

    顾平安突然有点恶心,“接下来呢?既然你跟他关系这么好,为什么会反目成仇?”

    卫欣悠悠叹息一声:“李文斌发现了,他大发脾气,拿着刀要砍他爸,可下不了手,于是又要砍他自己。他妈在一边哭,他爸夺了他的刀,还给他跪下道歉。”

    顾平安想到杨前辈的话,看来那位邻居还真没有撒谎。

    卫欣嘴角微挑,眼里都是嘲讽:“你知道老李说什么吗?”

    “他一定说是你勾引他甚至缠着他!”

    卫欣长叹一声:“我要是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我并不比你聪明,只是旁观者清。然后呢?你开始恨他?”

    “我觉得老李抛弃了我。他说他再也不会看我一眼,不会跟我说一句话,还让李文斌赶紧跟我离婚。”

    “你没解释吗?大胆说啊,他从你十五岁就开始欺辱你。他跟你有不正当关系,还让他儿子娶你。你都该说出来,告诉李文斌,他爸的真面目。”

    “我说了,可他们不信!他们才是一家子,都觉得我是破鞋是妓|女,是来他们家搞破坏的。我骂不过他们,哭着跑出家门,在街尾遇到了康永平!”

    顾平安瞬间坐直了,李家灭门果然跟康永平有关,“你把你跟李家父子的纠葛跟他说了?”

    “没错,连老尤的事我都说了。当然了,我也不是随便见一个人就说,之前我给老李送饭时就看出他对我有意思。他特别心疼我,把我带到他的宿舍,问清楚了所有事,我还把我藏起来的画册给他看。他义愤填膺,说要替我报仇。不过我还是给了老李一次机会。”

    顾平安皱眉:“老李这样的烂人,你还给他机会?”

    “我确实恨他,可没闹翻之前,他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偷偷找他,让他离婚跟我结婚,可他不肯,还说他跟我只是玩玩,他还说我长得漂亮又年轻,跟他儿子离婚后,肯定也能找到不错的对象。”

    卫欣说着说着又笑了:“他还说他可以帮我!你知道吗?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瞬间想到老尤,老尤玩腻了我,送给老李,老李怕我影响他的家庭团结,又要给我介绍别人!他们对我好,只是换取一些东西,没有一个人爱我!这就是我的命!从一出生就注定了。”

    她说最后两句话的那种神情和语气,让顾平安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仅用厕纸就差点把她自己捂死,这才是真正的生无可恋吧。

    顾平安觉得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眼泪直往上涌,她忍住这种感觉,“卫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运气不好,生错了地方也走错了方向,没办法遇到那个爱你的人。”

    卫欣苦笑:“是啊,我运气太差,不可能遇到的,可我居然以为康永平是那个人。他也很好,比老李还好,他不急着跟我上床,还教我人情世故礼义廉耻。他说最坏的是老尤,是老尤害了我,可我却想先报复老李一家!”

    “先离开不好吗?就算报复也该报复老李一个人,李婶跟李文斌只是被老李骗了,他们跟老李是血肉至亲,肯定信他,不信你啊。为什么要把三个人都杀了?”

    “李婶说我心肠恶毒,活该被父母扔了,还骂我父母为什么不把我扔到野地里喂狼。李文斌打了我,他说他瞎了眼,还以为我多稀罕他,原来是稀罕他爸,他说我是精神病,还说我是变态。他居然说我是变态!”

    卫欣似乎想起当初的骂战,哈哈笑起来:“其实我嫁到他家后,也慢慢地融入社会,知道公公跟儿媳妇该避嫌。可就是忍不住要对老李好,现在事发了,他们居然都觉得老李是被我勾引的,他们原谅了老李,不肯原谅我。可老李不是更不可原谅吗?就算是我勾引他,他没经受住勾引,不也是他的错吗?”

    顾平安叹口气:“正常人确实该跟这样的父亲断绝关系,可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他们才是一家人,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李文斌跟他爸又是血脉相连,当然是指责你抛弃你更简单啊。”

    “是啊,有家人真好,不管做错了什么都可以原谅,可我当时不懂!我恨死他们三个了,在康永平帮我杀了老尤后,就跟他添油加醋说他们三个如何折磨我,他就帮我出主意。在我们要去离婚的前一天晚上,他带着一袋碳溜进来,还帮我点着,他说我跟李文斌在闹离婚,李家人死了,警察肯定怀疑我,让我咬死了是煤气中毒,就不会有事。他还说反正这事是他干的,让我别心虚,他们就审不出来!”

    顾平安早猜到是康永平动的手,可没想到他连卫欣会被怀疑,会被警察审讯都想到了。

    “他又怎么帮你杀的老尤?老尤儿子说老尤是吓死的,你们又为什么会把那本册子留在老尤家?”

    卫欣说:“也是永平想的办法,他没事就盯着老尤的行踪,挑他单独在家的时候跟我去找老尤。卫平跟老尤说知道了我被老尤欺负的事,还给他看了画册,说已经把另一本能看出画中人是谁的画册交给了警察,也已经把福利院里被他欺负过的女孩都送到了派出所,人家马上就要来抓他了。”

    顾平安愣住:“老尤这就吓死了?”

    “不是,永平本想把老尤逼死,老尤不想被抓去派出所,更不想让儿孙丢人现眼,肯定会寻死。我们会逼他,必要的时候还要帮他挂上绳子,让他上吊。结果正说着,外边突然响起警笛声,老尤突然就睁大眼站起来,然后又猛地朝后倒在椅子上,差点把椅子带倒。”

    顾平安又有点相信因果报应了:“那辆警车是无意中路过吗?”

    “没错!”卫欣笑起来,“后来我们听说有人被工厂的机子弄断了腿,警车是给救护车开道呢。永平说老尤是罪有应得,居然被警笛声吓死了。”

    顾平安了然:“确实罪有应得,怪不得你之前提到老尤的死那么开心。

    90  ☪ 优雅的屠夫19

    ◎从那天起你开始恨他◎

    过去这么多年了, 卫欣想起老尤被吓死的情景,还是笑得很开心。

    她跟顾平安道:“不瞒你说,我一直很怕他, 拖着不肯对他动手,其实也是心里发虚吧。可真没想到他胆子居然这么小,那时候如果我跑出门大喊他要强|奸我,或者跑出福利院跟警察说, 也许他早就吓尿了!可我就是不敢。不过杀了老尤, 我胆子倒是大多了, 把那本册子留在那里, 是想让他家人看看他是什么德行, 果然他儿子没报警,也没人来找我,还对外说老尤是心脏病发死了。”

    顾平安忍不住道:“从此你跟康永平胆子就更大了?”

    “是啊,后来李家三口也死了,我还拿到了他家的房, 当时我很得意的,谁让老李抛弃我,他们母子两个也欺负我。”

    卫欣说着又打量顾平安的脸色,“你不觉得我是坏人吗?”

    顾平安无奈道:“我说不觉得你也不信啊, 你觉得李文斌母子对你的恶,不可饶恕, 但他们没犯法, 甚至没犯什么大错,罪不至死。有些人生气了就会说‘去死吧’, 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大部分人不会真去弄死对方。可你遇到了康永平, 你刚才说你想报复李家三口,可见你第一个念头并不是把他们灭门。杀人计划是不是康永平提出来的?甚至包括后来的爆炸案,也是他设计的?”

    卫欣本想否认,可想了想又道:“我已经习惯维护他了,可现在回想一下,确实是他提出来的,我只是跟他抱怨,跟他诉苦,想让他们吃吃苦头。后来我添油加醋,也是想让他像设计老尤一样吓吓李家三口,他们三个总不会也一吓就死吧。可康永平跟我分析这么做不妥当,还说他们是三个人,留下任何一个都不会跟我善罢甘休,所以要死就得一起死!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再说要是他们不死,我跟李文斌离婚后难道还要回福利院吗?”

    她说着长叹一声:“我确实是坏人,我也不狡辩,你也不用替我找理由。不管是谁提出的杀人,康永平都是在帮我,他义愤填膺地骂老尤和老李,心疼我的遭遇,还要替我处理这些事,帮我对付警察,别说当时了,就是现在我也要感谢他。他还不嫌弃我克夫的名声,一个未婚小伙抗着压力娶了我!被他的朋友嘲笑也不在乎。”

    顾平安问:“这就是我奇怪的一点,如果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为什么分开后,他迅速娶了别人?”

    卫欣苦笑:“可能只是我以为的好吧,我那时候真得很幸福,如果不是姓杨的,我们也许会生个孩子,就算生不出来,我们也可以去福利院抱一个,我也会有属于我的家。可康永平跟我说姓杨的一直盯着我们两个,他想报名去建设兵团,离开豫东。我不想去受苦,也不想让他走,我们两个为这事吵了两架,后来发水时我们跟着去捡鱼,结果捡到了一个人!”

    顾平安:“于富义?”

    “没错!他是从上游冲下来的,我们拉他上来时只有一口气了,永平想背着他去找医生,到底年轻,也可能是背着控出了水,刚走几步他就醒了。醒了他就先检查自己的挎包,我和永平都很生气,还以为他把我们两个当小偷。结果他是想看看他的报到证是不是被水冲走了。他把湿了的证件拿出来想弄干,我们这才知道他是西北大学的毕业生,马上要去水利局工作。当时也没什么感觉,可他跟我们道谢,又在路边水沟里洗了脸,我们看清他的脸就吓了一跳。”

    顾平安问:“你们发现他跟康永平长得很像?”

    “没错,一开始他满身满脸的泥,我们只顾着救人也没留意长什么样,这时才发现他跟永平特别像,只是永平更壮些!永平说他小时候老师也说他是读书的苗子,可惜高中都没读完,他特别羡慕人家能上大学还能分配工作。后来我们把他带到我家里。”

    顾平安皱眉:“没人发现吗?”杨前辈查过他们,可没提过有这样一个人。

    卫欣说:“当时大家都在忙着抢险,我们两个偷溜出来捡鱼,谁也没留意我们带人回来。第二天于富义要走,永平说去送他,可再回来就拿着他的证件和报到证,他说于富义不想去水利局,把这些东西送给他了。”

    顾平安无语极了:“他那么说你就信了?应该是他贪图人家的报到证,想取而代之,他一定把人杀了!卫欣,你们都一起杀过人了,他为什么还要瞒着你。”

    卫欣苦笑:“我当时也猜到发生了什么,那时候我该问清楚,也该好好想想,可我当时居然觉得他这样做有他的道理,还觉得他是怕我知道他做的事会害怕,这才瞒着我。他说他怕被姓杨的逮到送进监狱去,他不管杀老尤还是杀老李,都是为了我,我能拦着他换身份吗?不过他说等他在水利局稳定下来,就来娶我。到时候再也不会有人嘲笑我,克夫怎么了?永远有人乐意娶我!我越嫁越好,每次都是没结过婚的小伙子来迎娶我!”

    顾平安皱眉:“他还要在豫东,还要回屠宰厂娶你?不怕被杨刑警发现也不怕熟人吗?”

    “于富义的报到证在豫东水利局,他走不了,不过他跟于富义长得太像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没有朝夕相处过的人真看不出来,就算于富义的老师同学也不敢说他是真是假。再说豫东那么多人,就算在同一个城里,一个城东一个城西,也可能一辈子没交集。反正他想好了,在泄洪的时候拉着我去河边,让我说他被水冲走了,然后他早早去了附近乡下躲着,等到报到的时候就去水利局。”

    卫欣看着顾平安:“他做到了,可他没来娶我,而是很快跟于水萍结了婚,他跟我说他去报到时差点被发现,还说原来于富义跟于水萍早就定了婚,很多人都知道,所以他不得不结这个婚,他让我等着他。”

    她笑容十分苦涩:“然后我就等到他们生了孩子!他又跟我说,于水萍发现了他的身份有假,手里有了他的把柄,他不得不听她的话,恐怕要委屈我一段时间,他还说反正我可能生不了孩子,有了这个孩子,到时候我们两个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就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我一想也是,跟李文斌两年也没生出来,也许真是我不能生,借于水萍的肚子生个永平的宝宝也挺好。”

    顾平安无奈极了,这一步步的,卫欣一直被康永平控制着哄骗着。

    “接下来呢?姓钱的发现康永平在假装于富义,还勒索他,于是康永平让你帮他处理?”

    “嗯,那个姓钱的跟永平一块长大,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从后边叫了永平的名字,永平没防备就答应了,姓钱的就夸他有本事,能混到水利局去,还管他借钱。永平装了两年都没问题,突然被姓钱的戳破,他吓到了,来找我商量,他说他想动手,可被老婆盯得很紧,我就说我帮他,不过用爆竹的主意是他想出来的,他说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像用煤气弄死李家人一样,这样我也不用坐牢。可没想到这次没躲过去。”

    卫欣说着好像想起那个一夜之间变成孤儿可怜的孩子,叹道:“本来我只想弄死姓钱的,可他妈跟他媳妇突然又跑回去拿东西一起炸死了!”

    顾平安皱眉:“煤气中毒是意外,可爆竹是违禁物,不能私自存放,你让爆竹厂的人帮你偷出来,还放那么多在钱家,爆炸了肯定要担责啊,康永平真不懂吗?”

    卫欣愣住:“你怀疑他想送我进监狱?”

    “我不信你没怀疑过?”

    卫欣摇头:“没有!为什么要怀疑他,我们上次成功了,以为这次也没问题。而且当时是七零年,豫东各部门有些乱,我们以为没人管的,谁知道审都没审,关了我一段时间,就在一个办公室里宣判了十九年!我跟他都没想到,他来看我时差点哭了,他说他恨不得坐牢的人是他,还说要不是有孩子在,他甚至想劫狱。”

    顾平安叹气,孤儿院出身遇上恋|童|癖,自己还恋爱脑,真是没救了!

    “你又信了?”

    卫欣苦笑:“信了啊,为什么不信?我知道你觉得我太蠢,可他说他会想办法跟于水萍离婚,我一出来就娶我。可我出来了才知道这些年人家恩恩爱爱的,康永平把那一家子当亲人,对于水萍的傻弟弟都那么好,还会带他去钓鱼。”

    “你知道被骗了,就跟他要个说法?”

    “其实在监狱里我也想过这些事,有时候会觉得永平很可怕,他亲亲热热地把于富义送出去,却拿着人家的报到证回来了。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他叔叔要去乡下住,他也去送了,结果回来带了好几块金条,说是他叔叔送给他的,他叔叔一家再没出现过,也没来过信。”

    卫欣眼泪涌上来:“可我在那里总得有个念想啊,我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跟我在一起,他就像个侠客一样,听到我受了委屈就要替我报仇,我不该往坏里想他,只能想着他念着他,盼着一出狱就能跟他在一块。”

    顾平安叹口气:“结果你发现他也抛弃了你!他肯定不会跟于水萍离婚。”

    卫欣笑起来,只是这笑容有些凄惨:“那天在河边,我逼他离婚娶我,他说他得为了儿女着想,我要再逼他,他就跳下去,就只当他真被水冲走了。我说那你跳啊,他就真跳了,是我找人把他拉上来的,所以一开始我们并没有骗你,那天我确实救了他!”

    顾平安问她:“从那天起你开始恨他?甚至迁怒到于水萍身上?”

    “没有,他说他对不起我,还说等他儿女都结了婚,再谈我们的事,要是父母离婚,孩子的婚事也怕不顺。这次我不再信他,但我累了,我问他当初的金条还在不在,他大方地给了我一根。我本就有房子,再加上这根金条,日子过得也不错。我想他心里还是有我的,而且他经常来看我,我也就知足了。我还去他家见了于水萍,很普通的一个人,我想永平应该只是为了工作和孩子,不可能是为了她。”

    顾平安皱眉:“你原谅他了?也跟自己和解了?那怎么又……”

    “又什么?你当于水萍是吃素的吗?她发现了!很生气地骂我,人家到底是文化人,骂人不吐脏字的。我当时一个人过其实挺清净,就不爱招揽康永平了,我在街上开了店,就有附近的大姨要给我介绍对象。我把这事跟康永平说了。”

    卫欣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其实我也有小心思,我希望他会生气,我以为他会阻止我找对象,甚至会说他才是我的爱人。”

    她笑容再次苦涩起来,“可他只说这么大年纪了何必呢。”

    顾平安无奈道:“你就不能硬气点?不要再跟他见面吗?”

    “是啊,也怪我太蠢了,硬气不起来。又过了两天,他又来了,突然说要把我介绍给于水萍的傻弟弟。”

    顾平安怔住:“什么?狗蛋?”

    “对啊,他说这样又是一家人了,于水萍不放心狗蛋一个人在村里,他说那孩子脾气好,不惹事,在我店里帮着看店是没问题的,还能帮我打扫卫生做饭。他说现在给我介绍的那些人,只图我的钱,没意思!还不如嫁给狗蛋。还说狗蛋比我小几岁,过些年给我养老也没问题。”

    卫欣语气越来越嘲讽:“我真是感动死了,他对我可真是太好了,连养老的事都替我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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