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一更)
第101章 妈妈
大概是舟车劳顿确实有些累了, 第二天江絮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她洗漱出门,本来还想找秦敛抱怨一下这人起床怎么不喊她一声,结果压根没找到人。
“秦敛哥一早就出去了, 特意让我们不要喊你的。”
江絮在饭厅吃早饭, 苏悦就坐在一旁叽叽喳喳:“你们坐了这么久的火车,肯定累得够呛, 正好多睡一睡补补。我妈经常说的, 男人靠吃, 女人靠睡, 咱们就该多睡觉的。”
江絮差点没呛着, 这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大舅妈估计不知道自己这话被闺女听了,还宣扬了出去吧?
眼看就要吃中饭了,江絮没多吃,就喝了一小碗稀粥。
“秦敛有说出去什么事吗?”
苏悦:“是他军区大院里的发小过来找他, 没说什么事。”
秦敛是等到大家吃过午饭才回来的, 江絮一问才知道他还没吃午饭,于是干脆自己下厨给他烧了碗面。
张嫂早回房歇午觉去了,不过厨房里食材都是洗净处理好了的, 烧一下很方便的。
苏悦就跟个跟屁虫似的跟着江絮进进出出, 见江絮下厨烧面, 立马嚷嚷着自己也饿了。
午饭才吃了多久呢, 她就饿了。
江絮自然不信, 不过还是顺手多做了些, 给苏悦舀了碗带浇头的面汤。
结果苏老爷子从外头溜达回来, 也凑热闹要尝尝江絮做的面。幸好江絮做了不少,最后一老一少又喝了两小碗面汤。
一碗不够, 又加了一碗。
苏老爷子吃完后叹息道:“这臭小子,年少时命途坎坷,娶了媳妇儿倒是过上好日子了。”
江絮笑道:“外公,我遇上他也是过上好日子了。”
她说的是上辈子,那时候要不是遇上秦敛,她怕是早被拐子卖去深山了,哪里还会在沪市安定下来?
哪怕后来秦敛牺牲,她其实也沾了他不少光的。
那时候她做过一段时间小生意,他们所里的同事就经常在她摆摊的附近转悠。那时候社会治安没后来好,那时候不少摊贩都被小混混缠上过的,只有她没有,因为那些小混混以为她在公安有背景。
后来她几次遇上困难,也是秦敛的同事帮着解决的。
总之,她上辈子要不是遇上秦敛,后面是不可能过得那么安安稳稳的。
苏老爷子不赞同道:“他能给你什么好日子,当军嫂可不容易的,他妈妈……哎,你们瞧我,人老了,就容易乱说话。”
他没有说下去,脸上露出悲戚的神情,沉默了会儿,终究叹了口气,转身缓步走了。
秦敛看着苏老爷子略先佝偻的背影,沉默半晌,身手抚了抚江絮的发丝,说:“你只管自己怎么高兴就行,不用顾忌我,你回头要是不想待在军营了,你就跟我说。”
江絮故意拍了下他的手,睨着他道:“那是当然的。你早知道的,我是吃不了苦受不了委屈的,我要是待得不高兴了,肯定就高兴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其实虽然大家都说当军嫂辛苦,但是江絮倒觉得还好。
因为她没有大多数军嫂的奉献精神,他们家里,她要是做饭,碗必然就是秦敛洗的,秦敛自己也说了,他们平时训练强度不大的,他回家做些家务没什么的。
军营里大部分军官回家不做家务,其实主要还是这时候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作祟。
江絮也没什么以男人为天的想法,她自己有工作的,平时不管是工作还是做蚂蚁空间的学习任务,其实她都挺忙的。不忙的时候就歇着,总归她都能把自己照顾得妥妥贴贴的。
至于以后有了孩子,她现在还没怀上呢,等生了孩子,估计国家都改开了,到时候各方面的政策就不像现在这么严了,直接花钱请保姆就行了。
而且,如果她真的怀上了,估计她妈项春兰同志也会坐不住赶过来照料的,所以江絮真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江絮问:“你发小找你什么事?”
秦敛笑笑,说:“他给我通风报信呢,说是昨天老头子路上救了丁宇飞,知道我已经回了首都,心里估计不怎么舒服,在家还发火了,然后张又琴今天一大早就在军区大院里跟人埋怨,说她这个当继母的几次三番打电话催我了,我自己不回去,她也没办法。”
江絮扬了扬眉:“她几次三番打电话催你?”
秦敛嗤笑了声:“宁省军区的电话怎么打,她都未必知道。”
江絮点点头,对这位名义上的婆婆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救了丁宇飞又是怎么回事?”
秦敛的表情顿时有些怪异,把丁宇飞在火车上遭了扒手一直饿到首都,终于在离军区大院不远的地方饿晕过去的事情简单说了。
江絮听了也是满脸的惊讶:“敢情那时候他上咱们车厢来是想借钱?”
然后因为说了秦敛的坏话,或者说是因为对秦敛太过害怕,于是宁愿一直饿着也不愿意再跟他们开口?
不是,哪怕大家关系一般,但是出门在外的,真遇上这种难事,他们不可能不借钱给他的啊!
秦敛也很无语的样子:“他回家把事情一说,他家的人就在外头说我为人太过冷漠,这种危难时刻都不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江絮:“……”
不是,你不说,谁能知道你需要援助啊?
这家人可真是。
怪不得能养出丁宇飞这样奇奇怪怪的孩子。
通风报信是一方面,秦敛那个发小找他自然还有别的事情。
“他是首都军区后勤部的,最近手头一批物资出了点问题,要找供货方的人谈谈,他找我过去撑撑场子。”
秦敛犹豫了下,说:“回头事情摆不平的话,没准他得自己贴钱弄物资,到时候咱们借他一点吧?”
自从他们结婚后,家里的钱都是江絮管着的,秦敛从来不过问,也从来不跟她要钱,这时候这么说,江絮就知道那个发小跟他关系多半是很铁了。
她点头:“可以的,咱们存的钱不少的,借个几千都可以。”
不过江絮又多问了一句:“有问题的物资是什么?”
秦敛:“是棉被,整一批棉被的棉花都有问题,但是对方不承认,说是今年雨水多,后勤部自己保管失当。”
江絮调侃道:“这人胆子不小啊,讹人都讹到部队头上了。”
秦敛头疼道:“都是公对公的事情,我们分析他们这一批东西本来就有问题,刚巧碰上我那个发小新接手的这个部门,各方面都不太熟悉,就背了锅了。”
其实不止是不熟悉情况,他们怀疑,后勤部内部也有人帮着对方,不然这一批残次品,哪能这么容易就进了后勤部。
只是现在情况复杂,首要的是处理问题,至于内奸,回头慢慢再收拾不迟。
江絮自然知道,哪个时代都有违法乱纪的事情。
她上辈子就曾看到过一则故事,说的就是一个公社信用社会计贪污四万多元,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却过着大鱼大肉包养数个情夫的奢靡生活。
说回来,这个会计是1977年被处决的,现在这时候,她估计仍然逍遥法外呢。
可惜江絮不太记得这个女会计究竟是哪里人了,不然给当地公社去封信,没准还能挽救一些国家的损失。
秦敛发小这个事情,要说里头没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多半也不太可能。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没有利益可图,军区后勤部的人干嘛担着干系,帮别人倾销残次品?
这些事江絮倒是也管不了,她想了想,说:“回头你发小要借钱,你就跟我说,还有,他要是想弄一批棉被,我没有办法的,但是他要是想弄一批棉花,我倒是可以帮着想想办法。”
嗯,衣食住行嘛,粮食固然重要,棉花也很重要的,她蚂蚁空间里面怎么可能不种棉花?
江絮之前还偷偷拿了蚂蚁空间的棉花给家里人絮了新的被褥呢。
秦敛眼睛一亮:“能弄来棉花自然最好,回头再找人重新絮一下棉被就行。”
虽说这个工程量也挺大,不过那小子能混到军区后勤处去,自然也有自己的人脉关系,找个做棉被的厂子帮忙加工一下应该不难的。
这年头,其实最紧缺的是原材料。
商量定这件事,秦敛倒是轻松许多。
他们这些当兵的,上战场杀敌没有任何问题,可要说到后勤方面,尤其是采购调配物资什么的,真是两眼一抹黑。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儿,秦敛不愿意大年夜上军区大院,而且大年夜秦志刚多半也要在部队慰问,所以就干脆今天下午去军区大院。
所幸伴手礼之前都准备好了的,烟酒点心苹果再加几条江絮自己做的腊肠和熏鱼,拎上就能走。
两人趁着太阳下山前出了门。
苏三舅妈看着他俩拎了东西出去,好奇问苏大舅妈:“怎么今年这么早就过去了?”
苏大舅妈笑道:“这不是娶媳妇儿了吗,娶媳妇儿了可不就不一样了?你想想,从前秦敛哪里会听旁人的话啊,就算是老爷子让他年前回一趟军区大院,他都是冷着张脸说不去,这媳妇儿一说,就有商有量地去了。”
她叹息道:“他这结了婚,脸上笑容都多了。”
苏三舅妈道:“外头那些人成天说什么门当户对,要我说,门当户对哪有自己活得爽快重要?再说,江絮这孩子真是不错,你不知道,早上我家苏振声打电话来还说了,要不是秦敛是亲外甥,不然他高低得想法子把江絮弄到他们市里去当个女干部。”
苏大舅妈失笑:“可千万别,回头秦敛发起火来,他这个当舅舅的可不一定遭得住。对了,老三怎么早上打电话来,他年三十儿赶不回来了?”
苏三舅妈:“可不是,说是要晚上一两天了。”
另一边,秦敛骑着自行车带着江絮,别看太阳都快下山了,他倒是一点都不着急,骑得慢慢悠悠的,边骑还边给江絮介绍路过的街巷和建筑。
历史典故啦,传闻趣事啦,这个房子门口原本有一棵樟树,那个房子的墙上从前刷了什么样的标语,明明在外多年,说起这些仍然如数家珍。
“妈妈学过几年建筑,没毕业就结婚随军去了西北,等她带着我回首都的时候,她的同学们早已是业内翘楚。”
秦敛的声音在冬日夕阳的余晖中听来平静而又悠远:“她每回带我出门,总是会跟我说这些,这个巷子那个房子的,我小时候都觉得,她的脑子里肯定有一张活的首都地图,走到哪里就会自己告诉她这些。”
江絮的手藏在秦敛的衣兜里,听到这里,她的手指忍不住在他腰上轻轻挠了下。
秦敛拧了下刹车,扭头警告瞪她一眼:“别乱动,回头给你摔了。”
江絮故意哼了声,说:“在妈妈的地图上给我摔了,妈妈多半要笑你的。”
秦敛没再说什么,沉默着往前骑了一段路,才说:“妈妈要是能看见你,多半会很喜欢你。”
他顿了下,说:“她就喜欢好看的,路上瞧见胡乱修的房子,会一直说太丑了,她很喜欢猫的,但是看到丑的猫就会退避三舍躲得远远的,让我去给丑猫喂一点吃的,她自己是决计不愿意靠近的。”
江絮嗯了声,问:“还有呢?”
秦敛:“她画的画也特别好看,好看的建筑,好看的人,就算是角落里的一只蟋蟀,也务必要画得精神抖擞。”
江絮有些预感,不过还是好奇问:“那些画是还在军区大院吗?”
这回秦敛沉默了更久,一直到首都军区大院的大门已经远远在望了,他才沉声说:“都没有了。”
江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半晌,无声地拍了拍他挺直的脊背。
快到军区大院门口时,一辆自行车忽然飞快地越过了他俩,不过自行车到了军区大院门口,就被执勤的战士拦住了。
自行车上跳下个十多岁的男孩,大声冲执勤的战士喊:“是我,我是秦嘉,我是秦志刚家的孩子,这是我舅舅,让我们进去。”
执勤战士:“秦嘉你当然可以进去,不过这位同志不能进去,他要进去,需要你家大人过来领一下。”
骑自行车中年男人哄着秦嘉:“嘉嘉,你自己进去吧,舅舅就不进去了,等过了大年三十儿,就让你妈给你送回舅舅家,好不好?”
秦嘉显然不太乐意,中年男人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一根糖葫芦:“来,你边吃边走过去。”
秦嘉这才高兴了:“那舅舅你大年初一就来接我?”
中年男人:“行,我一早就来接你。”
他站在原地目送秦嘉走进军区大院,半晌才恋恋不舍地调转自行车龙头,叹息着蹬上了车:“我老张家的宝贝疙瘩哟!”
他大约没怎么见过秦敛,并没有发现一旁停住自行车的“绿军装”是秦敛,叹息完了就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地骑车走了。
江絮扭头看了眼中年男人的背影,莫名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交锋(二更)
第102章 交锋
秦敛虽然不怎么来首都军区, 但明显首都军区的人对他很熟悉。执勤的战士看到他,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秦团长你回来了?”
秦敛点点头,笑着介绍了江絮:“这是我媳妇儿江絮。”
战士顿时笑得益发灿烂:“嫂子好。”
江絮在军营里待了一段时间后, 已经很习惯听人喊嫂子了, 甭管年纪比她大还是比她小,她都能非常淡定地点头回个招呼。
秦敛和江絮都是秦志刚的直系亲属, 倒是直接就可以进去了。
这个时候正是下班的点, 俩人进了军区大院以后, 一路上遇见不少人, 挺多人看到秦敛都停下来跟他打招呼。
别看他平时绷着张脸, 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但是人缘儿居然还挺不错。
年轻人看到他都是一脸惊喜与崇拜,年纪大的则是会停下来询问两句宁省军区的情况,有的瞧着明显熟稔些的,甚至还会叮嘱他们早点生个孩子, 把革命的火种传承下去。
这个时候江絮就维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听秦敛一本正经地忽悠这些老同志。
这一路过来,江絮早发现了,秦敛还挺得这些老军人的喜欢的, 随便说两句, 这些老同志就被哄得开心不已。
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后面也遇见几个高高在上用挑剔眼光打量江絮的。
这些人基本就是讲究门当户对, 觉得秦敛娶了个农村姑娘不值了的。
有的是语重心长说漂亮是最没用的, 年纪一大还不都一样, 意思是秦敛挑媳妇儿只顾着挑漂亮的了。
有的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 既然江絮其他方面帮不上秦敛,那么就该早早地生几个孩子, 在家乖乖相夫教子。
不过秦敛也没有给他们多说的机会,这时候太阳都下山了,眼看就快要天黑,他直接说忙着回家,就蹬着自行车走人了。
俩人这么一路应付过去,倒是花了不少时间。
以至于秦敛那个发小拿了两条黄鱼到秦家的时候,他们压根还没到家。
秦敛的发小叫项鸿云,就住在与秦家隔了几栋的院子里,不过平常秦敛不在,他是不会踏进秦家大门的,他见着张又琴就隔应。
中午秦敛跟他说过晚上会来军区,项鸿云就想着好歹过来给兄弟撑撑场面,也让张又琴娘儿几个知道知道,别以为给秦敛挤兑出军区大院了,军区大院的人就会跟他生分了。
他们这些人可是打小一起玩泥巴的交情,跟拖油瓶孙秀珠,嗯,她就算改姓了秦,也是孙秀珠,还有那个熊孩子秦嘉可不是一回事儿。
哪知道这么晚了,秦敛居然还没到,项鸿云顿时就麻爪了,面对一脸严肃的秦志刚,硬着头皮说早就想好的台词:“秦敛从小就最爱吃黄鱼了,正好别人送了几条给我,我瞧着挺新鲜的,就给送来了。”
秦志刚微微蹙眉:“小敛跟你说他今天回来?”
项鸿云:“秦伯伯你还不信我怎么的,真的,比真金还真,我俩中午还一起吃饭来着。”
秦志刚点点头,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他看了眼门外擦黑的天色,心说真要来,这个时间了也应该到家了吧?
项鸿云打量着秦志刚的神色,当然,什么也没打量出来,也不知道这老头子听说自己亲儿子要回来了,为什么还能这么面无表情。
他们小时候,真是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秦志刚吓哭过。
项鸿云:“秦伯伯,那什么,那我先回了。回头秦敛来了,你让我上我家玩儿去呗。我家老爷子可惦记着他呢,还有隔壁的方爷爷、廖爷爷他们,都说好久没见着他了呢。”
后面这句话他故意说得很大声。
完了才得意地往外走。
嘿,隔应不死你。
他刚转身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人跟了上来:“鸿云,那批棉被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项鸿云:“……还在处理。”
秦志刚点点头,跟着项鸿云并肩往外走,一副关心后辈工作的态度:“你要有什么难处,可以跟秦伯伯说。不过这个事情,你多半得吃个哑巴亏了,物资进后勤部的时候,有质检抽检程序的,你们的抽检单上写的都是合格,回过头再跟人掰扯就晚了。”
项鸿云:“……您说的对。”
他侧头看了眼秦志刚,莫名觉得秦志刚就是在胡说八道忽悠他,因为秦志刚的目光分明是看着院子外面的路。
也不知道那条路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他确实不太扛得住秦志刚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正琢磨着怎么结束话题走人,就听见嘀铃铃一声清脆的自行车打铃声,远处一辆自行车飞快骑了过来。
项鸿云:“哎哟,我兄弟来了!”
他快步走出院门,挥手:“兄弟!哎哟,你后面坐着的是谁,是我那漂亮又能干的嫂子吧?”
说话间,秦敛已经骑到了院门口,刹车一拧,江絮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了下来,笑着跟项鸿云打了个招呼:“你好。”
项鸿云:“哎呀妈呀,我说秦敛,你这哪儿找的媳妇儿啊,这漂亮的!”
秦敛给江絮介绍了一下:“这就是项鸿云,这是我媳妇儿江絮。”
江絮心说,哦,这就是被人坑了的倒霉蛋啊。
不过跟项鸿云打过招呼后,她就把目光投向了落后了两步的秦志刚,都不用猜,这面无表情的样子,跟秦敛平时训手底下的兵时一模一样,不用说,这肯定就是秦敛他爸了。
江絮笑着冲秦志刚点头:“爸,我是江絮。”
相比于江絮的落落大方,秦志刚倒是难得的有些拘束,他站在原地,点了点头,说:“来了,快进来吧!”
看一眼项鸿云,说:“鸿云,你家应该也快吃饭了,先回去吃饭吧,省得你妈回头到处找你,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正想跟秦敛好好聊两句,说说自己送的黄鱼有多新鲜的项鸿云,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行吧,秦伯伯说得对,我家应该也要吃饭了。”
秦伯伯的关心虽然有,但明显不多。
项鸿云走后,秦敛淡淡冲秦志刚喊了声爸,秦志刚看他一眼,说了声“进来吧”,就转身往里面走去。
三人刚走进门,张又琴匆匆忙忙从厨房里出来,笑着说:“小敛来了啊,这是江絮吧,长得可真好看,你们先坐一会儿,菜不够,我得临时再炒两个。”
江絮从秦敛手里接过放了腊肠和熏鱼的网兜,也是面带笑容:“我们临时起意过来的,倒是不好意思了。不过张阿姨也不用太麻烦了,我们带了腊肠和熏鱼,这东西稍微蒸一蒸就能吃的,很方便的。”
张又琴微微一滞。
她话里的潜台词是他们既然要过来,就应该早点说一声,或者是早点过来,踩着饭点过来,这不是给做饭的人添麻烦吗?
可是江絮这四两拨千斤的,说他们是临时起意,又说自己带了菜,倒是显得她小题大做了。
张又琴于是说:“那我再蒸点米饭。”
不管怎么说,你们这不速之客给人添麻烦还不是事实?
江絮笑眯眯道:“也不用张阿姨麻烦了,这网兜里还有我们从外公家带来的米糕,外公听说我爱吃米糕,特意让张嫂做的,挺好吃的。”
外公都知道给小辈□□吃的,你这不过是多蒸点饭做个菜,居然也要说三道四,算了,饭也不用做,我们自己带了。
江絮不管张又琴瞬间难看的脸色,转头冲秦志刚道:“爸,你回头也尝尝吧,只放了一点点的糖,能吃出来稻米的清甜呢。”
秦志刚其实预想过这个儿媳妇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他。
原本他想着,农村来的姑娘,年纪又轻,多半会跟秀珠一样的怕他,多说一句话都不敢。
当然,他也曾想过,儿媳妇受儿子的影响,对他这个公公多半印象不佳,或许只会维持表面的和气,疏离冷淡地说两句话,就离开了。
他没想到,这俩人会过来吃饭,而且,这个儿媳妇还大大方方、言笑晏晏的,既没有怕他的样子,更没有故意疏离的意思。
秦志刚顿时有些欣喜,点头:“好,我不吃米饭,我吃米糕。”
张又琴拎着网兜进了厨房。
她气不过,一把将网兜仍在案板上。
正在烧火架蒸笼的秦秀珠吓了一跳,忙说:“妈,我来蒸吧。”
张又琴:“瞧瞧这整个军区大院的将军楼,哪户人家不是配了专门照顾首长的人,帮着洗衣做饭处理家务的?就他秦志刚清高,说什么年纪不大,家里吃饭的人也少,愣是不要组织上安排的人,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秦秀珠吓了一跳,立马看向厨房门外。
张又琴嗤笑:“怕什么,他宝贝儿子回来了,还带了个妖里妖气的媳妇儿,铁定招待人在里面坐着喝茶呢,哪里还会管厨房的事?”
两回交锋,都没落到什么好,张又琴就知道自己遇上对手了。
特别是对方表面看着和和气气的,可是每句话都绵里藏针,左一句张阿姨右一句张阿姨的,听着就跟喊保姆似的。
张又琴简直气得差点吐血。
十几分钟后。
张又琴调整情绪,和秦秀珠一起端了饭菜出来。
张又琴笑着说:“这腊肠和熏鱼确实挺香的,这是你们村里的特殊做法吗,我还是头一回见呢,咱们首都不是这么做的。”
农村人的埋汰玩意儿,也好意思拿出来送礼。
江絮看她一眼,笑着反问:“张阿姨是不是没出过首都啊?挺多地方都这么做的,你大约是没出门远门所以没见过。”
你自己没见识,就不要说三道四了。
张又琴咬了下后槽牙,勉强维持着笑容,说:“那这么说你们宁省是随处都有卖吧,回头想吃倒是可以让你们帮着买一些了。”
随处能买到的东西拿来送公婆,哪有什么诚意?
江絮笑眯眯:“外头自然是有卖的,不过他们都没有我做的好吃,我这独家秘方,概不外传的。”
张又琴深呼吸了下,笑道:“你这可真是挺自信的。”
这时候,全家人都已经落座了。
秦嘉不耐烦听大人说话,早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腊肠。
他本来是不想吃秦敛媳妇儿带来的东西的,但是这个腊肠就放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香得他鼻子都快掉了,他忍不住还是夹了一片,心里还想着,要是不好吃,他吐到地上踩烂它。
哪知腊肠一入口,嘴巴就迫不及待地咀嚼了起来,没嚼两下,咕嘟咽下去了。
好香,好好吃。
他还想再夹,却发现盛着腊肠的盘子被移走了。
商议
第103章 商议
江絮把盘子挪到秦志刚面前:“爸, 你尝尝,外公他们都可喜欢吃了,要不是我藏了一些, 怕是都不能带给你尝尝了。”
江絮的人生准则是, 你要是跟我直来直往,我就绝对不跟你搞阴谋诡计, 你要是跟我玩绿茶白莲这种, 我就以牙还牙, 比你还绿茶白莲。
果然, 她这话一说, 张又琴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她是真的没想到, 犟脾气的秦敛,找的媳妇儿竟然是这样的。
“我要吃,我要吃腊肠,都给我吃!”
没等秦志刚开口, 秦嘉先拍着桌子“发威”了。
秦志刚皱皱眉头, 说:“小小年纪,怎么就学会吃独食了?桌上的菜大家都能吃,你夹不到让你妈妈帮你夹。”
他看一眼缩着脖子的秦秀珠:“秀珠你也尝尝。”
秦秀珠埋着脑袋, 小声地应了声。
秦嘉是有点怵秦志刚的, 但是他想到之前舅舅说的, 他是张家的宝贝疙瘩, 至于秦家……他看了眼旁边坐着的秦敛, 暗暗哼了声, 不管, 秦家的宝贝疙瘩也是他。
那自然是爱吃什么就要吃什么。
有好吃的统统都该给他吃!
“我不,我就要全部, 舅舅说了,我是小祖宗,大家都应该听我……”
张又琴没让他说下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再这样,以后都不许去舅舅家了!”
秦嘉还想闹,张又琴又说:“你别闹,回头妈给你奶糖吃。”
秦嘉扒拉开张又琴的手,哼了一声,不闹了。
秦敛看了张又琴和秦嘉一眼,嘲讽地勾了下唇,没理他们,径自给江絮碗里夹了一块瘦肉,又夹了一块豆腐:“吃饭吧。”
他媳妇儿不爱吃肥肉,甚至不怎么爱吃肉,倒是喜欢吃豆腐什么的,说这是优质蛋白。
秦志刚则是皱眉看了眼秦嘉,这孩子养得太过骄纵,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他平时工作太忙,想要管教也有心无力。
而且,他这边唱黑脸,张又琴马上就又哄上了,他哪有这个时间成天跟张又琴较劲儿?
秦志刚揉揉额头,压下心里的烦躁。
算了,改天再教训他吧。
他夹了一筷子熏鱼,入口咸香中带一丝酸甜,微微还带一点辣,味道确实非常不错。
他又吃了口米糕,味道也不错,再吃一口腊肠,哪怕像他这样并不注重口腹之欲的,都不禁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夹了一片。
秦嘉吃着张又琴给他夹的腊肠,撇撇嘴嘀咕了声:“不给我吃,就想自己吃。”
江絮听得差点笑出来。
看得出来,秦志刚秦敛父子俩还是挺像的,不管是外貌神态还是性格,都有相似之处。
但是这个秦嘉,长相嘛,看着更像张又琴一些,严格来说,其实跟之前他们在门口看到的那个张家舅舅更像一些。
不过都说外甥似舅,倒也不奇怪。
脾气嘛,更是一副被宠坏了的样子。
很难想象,秦志刚这样严肃内敛的人,会养出这么一个熊孩子,只能说张家的人功不可没啊。
江絮看了眼秦嘉,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爱吃甜食,不过秦嘉估计是特别喜欢吃甜食,小小年纪,牙齿都蛀了好几颗了。
张又琴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却不知道在座的个个耳聪目明,就算是江絮,其实也听见了她说给秦嘉吃糖的话。
这可真是教科书级宠坏孩子的典范了。
江絮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估摸着,她就算是开口说让秦嘉以后少吃点糖,张又琴还会以为她是故意挑衅呢。
甭管先前对江絮是什么想法,现在秦志刚明显是想跟这个儿媳妇处好关系的。
他其实也看出来了,秦敛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姑娘,小两口明显感情很不错。儿子对他爱搭不理的没关系,只要儿媳妇认他这个公公,回头他还是能抱到孙子的。
秦志刚特意缓和了表情,就连声音都是平时没有的温和,一边吃饭,一边问了江絮一些工作上的问题。
没办法,他也不知道该问一个小姑娘什么生活上的问题。
所幸面对他枯燥甚至有些生硬的问话,江絮却总能在回答时把话题扩散一下,随口就说到宁省军区军属院里一些趣事上去,当然,还会顺带说一说秦敛。
外号从“玉面郎君”跌落至“铁面郎君”啦,宁省军区加训第一人啦,脸黑的时候能止家属院小儿夜啼啦,甚至是每回抱翁鹏飞家的大宝都会被童子尿浇到啦……总之就是在说工作说家属院之余,夹带私货说一说秦志刚真正想听的。
江絮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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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他们父子俩为什么关系这么僵,不过她觉得秦志刚还是挺关心秦敛的。
毕竟他的神情动作跟秦敛太像了。
比照一下秦敛,想要猜他的心思还真是不难的。
而且,随着江絮越说越多,他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只是随便聊聊”,变得越来越认真。哪怕他从头到尾基本没说什么话,但是眼神和动作都在透露着感兴趣的讯息。
甚至是吃饭的东西都渐渐放慢了,在其他人都已经吃完饭的时候,他一个从军多年的,居然还在慢悠悠地夹菜。
真的是很爱听了。
江絮也就当自己没发现,时不时拿筷子再夹两口菜,陪着又说了一会儿。
等到饭终于吃完,秦志刚迟疑了下,说:“小絮,咱们沏壶普洱茶消消食吧?”
秦敛终于忍无可忍,说:“我们还得去项家商量一下那批物资的事,茶就不喝了。”
秦志刚一愣,随即点点头:“这是正事,你们去吧。”
江絮捕捉到他眼神中一闪而逝的失落,笑道:“爸,其实工作上的事情,我们肯定没有您经验丰富,要不然您跟我们一起过去听听,我们要是考虑得有什么不妥当的,您也可以给我们提点提点。”
秦敛:“哪用得着……”
江絮往后一退,踩了他一脚,他抿抿嘴,终究还是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项鸿云这个事情,其实只要能弄到棉花,问题就不大,再说,就算是有什么需要提点的,项家老爷子也在呢,哪里用得着秦志刚?
再不济,项家隔壁还有个在后勤部干过好多年的方老爷子呢,怎么的也比秦志刚这个一直在一线部队的要懂得多吧?
但是,明显他再多话媳妇儿就该生气了。
算了,随她折腾去。
秦志刚想拒绝的,秦敛都明白的事情,他还能不明白?不过,大概是今晚气氛太好,他也太久没有跟儿子这么平心静气地相处过来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行,我去听听。”
十分钟后,秦敛敲开项家的门。
项鸿云抓着筷子就出来了,看到秦敛,顿时一乐:“嘿,我就知道多半是你,在家里对着那么几个糟心的,铁定没吃饱吧,来来来,兄弟给你留了饭的……”
说到一半,忽然看到站在秦敛身后的秦志刚:“呃,秦、秦伯伯,你、你怎么来了,稀客啊!”
秦志刚:“……”
江絮笑道:“秦敛说要过来跟你商量商量那批物资的事情,这不,爸他也挺关心这件事的,就说一起过来听听。”
项鸿云:“……”
不是,秦伯伯这关心原来还有后续的呢?
他僵硬道:“那、那倒是感谢秦伯伯的关心了,那什么,你们赶紧进来,我家里人都吃好了,我就还有一口饭,我马上就好。”
项鸿云恍恍惚惚地往里走,边走边喊:“爸,爷爷,秦伯伯和秦敛来了。”
项家人坐在厅里喝茶消食呢,闻言都诧异地看了过来,项老爷子更是直接就来了一句:“哎哟,今儿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吧?”
其他人倒是不敢说什么,赶紧起来招呼,见还有个漂亮的小姑娘,也都猜到估计就是秦敛的媳妇儿了。
项鸿云妈妈过来拉住江絮,笑道:“之前鸿云回来就说了,说小敛的媳妇儿长得特别好,我就好奇呢,想着回头有机会一定要看看,这不你就来了。”
江絮也笑,说:“秦敛老说呢,说小时候没饭吃的时候都是在您家蹭饭的,我想着就该来谢谢您,不然他哪能长那么高呢?”
其实是秦敛说起项鸿云时顺带提过,说是跟秦志刚两个人过活那段时间,秦志刚太忙,经常让他自己吃食堂,他有时候就跑到项家来蹭饭。
他们过来自然不可能空着手,所幸江絮之前就考虑过这种情况,礼物是备了三份的,拎一份过来就行了。两瓶酒,一盒宁省的特产点心,还有一串腊肠和两条熏鱼。
听说江絮自己做了腊肠和熏鱼,项老爷子插了一嘴:“你们就是太老实了,合该刚才就让项鸿云带回来的,那我不是晚饭就能吃着了?”
年纪大的人,都爱吃点重口味的。
项鸿云妈妈失笑,说:“爸,你放心,明天一早就蒸了吃。”
项家家庭氛围不错,项老爷子已经退了,不过说话还是带着几分“兵痞子”的味道,倒是不严肃,家里小的也敢跟他说笑。
这种家庭氛围,养出项鸿云这么个跳脱性子的,倒也不奇怪了。
两家人寒暄了几句,项鸿云的父亲项裕达就领着江絮他们进了书房。
沏茶落座,项裕达先叹了口气,说:“志刚老哥,我家这孩子还是嫩了些啊,他什么时候要能有秦敛这么沉稳能干,我才算是能放心。”
秦志刚:“鸿云也算他们这一辈儿里能干的了。”
其实秦敛从前也是跳脱的性子,不然也不会明明差了四五岁的年纪,却还跟项家的小子玩得那么好了。
只是后来……秦志刚打住思绪,说:“要说鸿云借着这事儿从中牟利,其实我们也都不信的,但是物资出了问题是事实,这个责任没法推脱,不想背个处分,那也只有自己填补了。万幸这一批物资的量不大,不然就算是想要填补,怕也是够呛。”
真背了处分,项鸿云的仕途就算是到此为止了。
项裕达:“可不是说,不过,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这年头工人每月工资不过几十,像他们这些当干部的,工资津贴加起来,顶天也不过几百,这一批物资算一算,可是好几万块钱呐,就算是把家里掏空了怕是也不够,回头还得借点外债。
问题是,光花钱还不行,这年头物资可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
“当然,主要还是棉花不好买。今年以来,棉花主产区的天气不太好,棉花产量本来就不高,各地完成生产指标都很艰难,县里那些供销社收购了棉花,也是主要供应本地的棉麻需求。”
项裕达道:“我们这阵儿找托了不少关系,也才寻摸到大概五分之一。”
江絮总觉得项裕达说棉花主产区天气不好产量不高的话有些耳熟,回想了下,发现之前伍兴发好像说过,不过伍兴发说的是苹果。
怎么哪哪儿都天气不好?
不过又回想了下,1976年,本就是多事之秋,各地出现一些异常的天气现象,似乎也不奇怪。
想到这个,江絮不禁插话道:“项叔叔,爸爸,其实我之前也听人说,今年苹果主产区的天气也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出现了比较极端的天气?如果这种情况比较普遍的话,相关部门是否应该做个调查,然后登报或者是通过广播提醒一下老百姓,注意像是冷冻、雪灾、洪涝、干旱、地质灾害乃至地震之类的极端情况?”
项裕达不太明白为什么说着棉花呢怎么就突然扯到雪灾地震上去了:“不至于吧,只是一两个地方天气异常?”
江絮:“未雨绸缪,给老百姓提个醒儿,真要有什么了,也能及时应对不是?”
秦志刚沉吟了下,说:“这个事情我回头让人先调查一下。”
江絮笑道:“谢谢爸。”
她想了想,说:“爸,之前我们安县农技员一起编写过几个农技知识的小册子,印刷了之后分到各个大队,解决了不少实践问题。我觉得这个方法其实挺好的,咱们能不能也编写一个救灾防灾的小册子,分发到各地,让公社或者大队组织社员一起学习一下,虽说不一定用得到,但是真遇上了,没准就是救命的宝典了。”
秦志刚觉得自家这个儿媳妇脑子确实是灵,就是不太考虑实际情况:“咱们是部队……”
江絮:“是啊,爸,咱们是部队。都说军民一家亲,咱们部队要是能编个这样的小册子,然后再号召各地的武装部门,把这些册子送到社员手里,这不就是给群众干了件大实事、大好事了吗?”
秦志刚:“……”
虽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居然还挺有道理。
他看着新鲜出炉的儿媳妇闪亮清澈而充满期待的眼睛,终究还是点点头:“这个事情,我回去跟班子商量一下。”
江絮顺杆子往上爬:“爸,其实防灾救灾的知识我也略知一二的,总归我平时工作也不算太忙,如果部队里编写册子存在困难,我就毛遂自荐了,我可以帮着一起编写册子的。”
之前一直没想到这一茬,现在想起来,其实时间已经有些紧迫了。
江絮飞快在心里计算了下,蚂蚁空间的学习任务现在已经“进化”到可以定制了,她今天回去就找机会“定制”个防灾救灾的内容,三天后相关的学习模块就会出来了,到时候她就可以边学边写。
她一锤定音:“给我一个月,不,应该二十天就够了。”
秦志刚:“……”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刚才说的好像是回去商量一下?
怎么说着说着,就到了二十天编写完小册子的程度了?
这,他这儿媳妇居然这么雷厉风行。
一瞬间,秦志刚甚至有了一种儿媳妇没进军营当兵可惜了的想法。
项裕达也是呆了,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是在讨论怎么收购棉花,帮他家那个小子擦屁股?
项鸿云更是目瞪口呆,说实话,在军区生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看见在秦志刚面前能这么淡定自若、侃侃而谈的年轻一辈。毕竟,秦志刚在军区可也是有着能止小儿夜啼的“美名”的。
而且,严格来说,江絮其实不是在秦志刚面前侃侃而谈,而是,几乎把秦志刚给忽悠瘸了?
他忍不住偷偷竖起大拇指,低声冲秦敛道:“兄弟,你媳妇儿可真是,这个。”
秦敛见怪不怪,毕竟当初江絮在红星公社就是这么忽悠公社的书记和干部们的。如果再往前推一推,鲁勇军家贪得无厌的父母和兄弟,被江絮忽悠得就更惨了。
毕竟是工作上的事,秦志刚还是很谨慎的,他强调了一遍:“我回头先跟其他人商量一下。”
江絮也不坚持,反正编写防灾救灾小册子的事情她已经准备做起来了,回头编写好了,她就不信,秦志刚看了册子上的内容后还会觉得没必要。
她话锋一转,说:“项叔叔,其实我跟秦敛今晚过来,就是想说棉花的事情。您可能不知道,我原先在安县就是做采购员的,跟各地的采购员也都有联系。棉花采购的事情,我可以帮着想想办法的。”
顿了下,她说:“帮忙解决五分之三的量应该没有问题。”
适当藏拙是很有必要的,江絮相信,以项家的关系和实力,再弄个五分之一肯定没什么问题。
项裕达难以置信道:“你、你说你能解决五分之三?!”
项鸿云也一下站了起来:“嫂子,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江絮摇头,说:“不过也得等过了春节。”
项裕达忙说:“没问题,过了春节没问题,是吧志刚老哥?”
秦志刚微微蹙眉:“过了春节当然没问题,只是,小絮,棉花是统购统销的物资,跟你们原先在县里收购些鸡蛋蔬菜的可不一样的。”
如果能帮着解决问题当然最好,可是这件事并不好办,不然项家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弄到物资了。
私心里,秦志刚并不愿意这个看起来天真烂漫的儿媳妇卷进这种麻烦里。
江絮笑笑:“爸,没事的,我之前恰好认识了一个棉花主产区的采购员,应该问题不大。当然,回头要是实在弄不来这么多,想来项叔叔也不会怪我的吧?”
这回不等项裕达开口,项鸿云先说了:“嗐,嫂子你能帮我我就感激不尽了,哪可能还怪你,我又不是孙秀珠那种白眼狼。”
秦志刚:“……”
项裕达忙打哈哈:“你个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冷静下来之后,对于江絮能不能弄到物资,项裕达其实心里也打了个问号。实在是江絮太年轻了,比他自家这个混小子还年轻好几岁呢。
他自然不可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江絮身上,不过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自然是放在心里的。
后面几人又坐着聊了会儿,当然,主要是项裕达和秦志刚在聊,间或的,俩人也会问一些宁省军区的事情,不过,这俩人都非常默契地没有问秦敛,而是问了江絮。
真要问工作上的事情,他们不会找刘敬国吗?
现在自然是想问问秦敛他们生活上的事,不过这种事情问秦敛没用,往常也不是没有人问,压根别指望他说超过三句话。
交谈之中,项裕达和秦志刚还提到了“快要回来的老陆”,他们其实说得挺隐晦,不过谁让江絮是重生的呢,她听了两句就猜到大约有下放的人要平反回来了。
等这些下放的人一批批地回来,高考,改开也就不远了。
从项家出来后,秦敛去秦家推了自行车,俩人就回苏家那边了。
秦志刚站在院子里看着路灯光下两个孩子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
秦志刚今天挺忙的,一大早就出门了。
不过他早,有人比他更早,项老爷子背着手已经溜达完一圈了。
正好路过秦家门口,看见秦志刚就说:“志刚啊,你家那个小江絮回去了吧?你回头跟她说一声,我老头子买鱼给她,请她帮着做一些熏鱼怎么样?她那熏鱼做的,可真是合我老头子的胃口,我就爱这带点酸带点辣的味道。”
秦志刚默了下,说:“老爷子,我家小江絮忙着呢,又要工作又要帮鸿云倒腾物资的,怕是没时间做熏鱼。”
项老爷子:“嘿,你这小子,倒是挺心疼儿媳妇。”
“跟你说也没用,等我回头见了小江絮,我自个儿跟她说。”项老爷子背着双手慢慢悠悠地走了,嘴里还在那儿嘀咕,“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啰,秦志刚也心疼儿媳妇了,啧啧。”
秦志刚无语地揉揉额头,片刻,忍不住笑了下。
这老爷子,以为就你爱吃?
不见了
第104章 不见了
大年三十, 除了苏振声,苏家在外工作的人都回来了,一家子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团年饭。
江絮带来的腊肠和熏鱼再度受到了哄抢, 秦敛几个表哥甚至还跟苏悦一样说出了这两天没回家吃饭亏了的话, 惹得苏老爷子都忍不住问:“你们平时是没吃饱饭怎么的,还跟我这个老头子抢起吃的来了?”
大家顿时哄堂大笑。
苏大舅妈骂了几个起哄的一句, 然后才对苏老爷子说:“还不是小絮做得太好吃了, 把这一只只馋猫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苏老爷子乐呵呵地:“得了, 小絮啊, 回头咱们自己吃独食, 别理会这些人。”
江絮笑着应了声, 苏悦立马喊:“嫂子,吃独食可得带上我。”
苏老爷子:“带上你还能叫吃独食吗?”
苏悦理直气壮:“我跟嫂子是一伙儿的,带上我那肯定也是吃独食呀。”
秦敛往江絮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瞥一眼苏悦, 淡淡道:“你嫂子跟我才是一伙儿的, 你一边儿凉快去。”
这话一出来,现场顿时一静。
苏悦也是有些傻眼。
一个是秦敛说的话她确实无从反驳,还有一个则是, 秦敛居然会说这种话, 她真是震惊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长辈们愣了下后, 倒是都笑了起来。
苏大舅妈看一眼自家呆愣愣的闺女, 笑道:“你秦敛哥说得没错, 哪里轮得到你跟你嫂子一伙儿?”
苏悦的大哥苏承志笑道:“小悦, 勉勉强强, 我跟一伙儿吧。”
这下,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一家子就在这样笑笑闹闹的氛围中吃了饭, 吃完后更是直接支了牌桌开始打牌守夜。
江絮上辈子可是混迹过各类网络棋牌游戏的,打牌倒是难不倒她,不过没玩几把,就被几个小的“请”下牌桌了。
没办法,实在打不过。
至于秦敛,早八百年就被列入家庭棋牌游戏的“黑名单”了。
秦敛记性好不说,还走一步看十步,关键是还搞计谋,这谁扛得住?
江絮下了小一辈的牌桌,又上桌跟长辈打了一会儿,当然,跟长辈打,她自然是要让着他们的,甚至还不着痕迹地给苏老爷子喂了几次牌,哄得老爷子开心不已。
长辈们自然没有精力跟着一起守夜点,很快就扛不住回去睡觉了,江絮和秦敛于是也就回房歇着了。
第二天一早,江絮被外头的鞭炮声吵醒,睡眼惺忪地看了眼秦敛,挪了挪了身子,窝进秦敛的怀里,然后拥着他又很快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秦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江絮起来后见他在正厅里陪着苏老爷子在说话,于是自顾去洗漱吃早饭。
吃到一半,秦敛走了进来,睨她一眼,说:“你进屋吃饭怎么也不喊我?”
江絮奇怪:“你还没吃?”
秦敛:“嗯,等着你一起呢。”
他给自己舀了粥,又拿了个馒头,慢慢吃了起来。
跟江絮结婚以后,他倒是慢慢养成了在食堂照原来的速度吃饭,在家就迁就着江絮的速度吃饭的习惯。
吃过饭,俩人回到正厅,这时家里的人几乎都在厅里了,苏老爷子正在乐呵呵地给小辈儿派红包呢,看见江絮和秦敛进来,于是说:“过来,你俩也有。”
苏老爷子给江絮和秦敛都派了红包后,几个舅舅舅妈也给江絮派了红包。
最后江絮拿着一叠红包回的房,秦敛跟在她身后,笑着问:“你今早起来没觉得枕头有点硌吗?”
江絮扭头看他一眼,眼睛一亮,快走几步到床边掀开枕头,只见枕头底下放着一个扁平的木制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对青翠欲滴的玉镯子。
秦敛摸摸鼻子,笑道:“这是妈妈留下来的,我就借花献佛了。”
江絮仔细看了看,说:“我很喜欢。”
大年初一就这么在家吃吃喝喝地度过了,大年初二苏振声终于赶回了家,于是家里又补吃了一顿团圆饭。
甚至苏老爷子还让喊来了照相馆的人,全家人照了一张大大的全家福。当然,趁此机会各房也都拍了合照。江絮和秦敛也拍了一张合照,又跟苏老爷子三人一起拍了照。江絮还被苏悦拉着跟她一起拍了照。
大年初三开始各房就忙着各自走亲访友了。
秦敛则带着江絮在首都各处转。
秦家的一些亲戚,这些年他走动很少,再说有秦志刚呢,倒是用不着他去维系关系。
江絮其实上辈子也来过首都,不过是作为游客来的,被旅行团拉着,起早摸黑的,算是走马观花地游览了一遍。这些天被秦敛带着到处转悠,才算是对这个古老的城市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这些天,除了到处转悠,江絮也已经开始着手编写防灾救灾的小册子了。
上辈子国家这方面的宣传做得很好,一些基础的常识不用蚂蚁空间,江絮也能回忆起来,加上秦敛根据他们作战过程中的一些经验,也补充了一部分内容,所以这项工作也算是有序地开展起来了。
甚至苏老爷子听说她要编写一个这样的小册子,还表示回头等她弄好了,可以帮着找人瞧瞧,甚至是找出版社出版。
江絮倒是不指望出版,再说,这东西都是一代代人积累的经验,她就是做个搬运工,怎么好意思署名出版?
不过苏老爷子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她,其实这件事让秦志刚来做,没准真不如请苏老爷子帮忙更方便。毕竟跟秦家深耕部队不同,苏家人还是走政途和学途的更多。
远的不说,就说苏振声吧,到时候把小册子交给他,估计邻省的宣传落实情况就不用她操心了。
就这么逛了几天,等到正月初五的时候,江絮和秦敛才又去了趟首都军区。
这回是上午去的,特意提前了一些时间,伴手礼之外,江絮还从苏家厨房里拎了点菜。
当然,表面上她是从苏家厨房里拎出来的,实际是从蚂蚁空间里拿出来的。
以至于她和秦敛出门以后,张嫂对着并没有减少甚至隐隐总觉得还增多了的食材都有些怀疑人生,以为自己真是年纪大了,居然连家里到底还有八条鱼还是五条鱼都记错了。
苏大舅妈不知道张嫂的疑惑,她看着江絮他们拎了菜出门,不禁跟苏老爷子笑道:“小絮这孩子也是个促狭鬼,他们这么拎着菜大摇大摆地进军区大院,张又琴的脸真是被打得啪啪响。”
苏老爷子哼了声,说:“她成天搞些歪门邪道,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对于张又琴的那些暗戳戳的软刀子,年少桀骜不驯时的秦敛,是压根没有办法应对的,后面年长些了,他一个大男人,自然更不好跟继母掰扯些什么,所以一直以来他选择的方式都是对那个家避而远之。
苏家人尤其是苏老爷子看在眼里,哪可能不心疼的?只是这种家务事,以他们的立场,确实也帮不上忙。
现在倒好,江絮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法子,别说苏老爷子觉得气顺了些,就是苏大舅妈都觉得出了一口气。
别看就是些细碎的小心机,放在自己人身上,那真是膈应得不行,但要是放到仇人身上,真是想想都痛快。
正如苏大舅妈所料,江絮和秦敛拎着鱼肉蔬菜进军区大院,真是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巧的是,他们还在路上遇见了项鸿云的妈妈,项妈妈拉着江絮说了一会儿话,少不得就要问他们怎么回家还拎着菜过来,江絮倒也没说什么,只说他们临时过来,怕家里没准备他们的饭菜。
项妈妈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同行的人交换了个“懂得都懂”的眼神。
现场的人就觉得自己也都懂了。
这有什么不懂的?
后妈嘛,这天底下能有几个后妈是好的?
虽然按照张又琴的说法,秦敛搬出军区大院是因为跟他老子关系闹得很僵,但是秦敛是你张又琴来了军区大院以后才搬出去的总是事实吧?
然后这些年孩子一个人在外头打拼,也没靠家里的关系,能有如今的成就也都是自己在战场硝烟里真刀真枪地拼来的。
这要是亲妈,能让孩子这么在外面吗?
都是一个大院里生活,张又琴怎么惯着秦嘉的,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也难怪人家新媳妇儿第二回上门,就自己拎着鱼肉蔬菜回来了,可见呐,后妈这碗饭确实是不好吃啊!
还别说,军区大院里头大家对秦敛的同情,在这一天的回家拎菜事件中,简直是节节攀升,口口相传之中,秦敛简直就成了那泪汪汪的小白菜了。
以至于秦志刚中午下班在路上碰见军区的方老爷子时,方老爷子都忍不住拉着他语重心长道:“志刚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孩子嘛,不管大的小的,就算是成家立业的,做亲爹的总归也还是要关心爱护着的。”
秦志刚:“???”
秦志刚不明白方老爷子为什么突然要跟他说这些,不过对于这些跟他父亲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老爷子,秦志刚还是很尊重的,他眼神茫然,但还是点头附和:“方老您说的对。”
方老爷子:“其实你家秦敛在外头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往首都附近挪一挪了。虽说在你的位置上,这个事情是有些敏感,但是咱们干革命,头等大事就是干好革命,举贤不避亲嘛,秦敛这孩子是公认的出类拔萃,这样的人才,理应让他到更重要的岗位上接受组织的考验与锻炼。”
秦志刚沉吟了下,说:“这件事我会考虑的。”
其实秦志刚何尝不想把孩子往自己身边挪,但是当兵嘛,自然要去最艰苦最前线的地方,至于后来秦敛选择去宁省,只能说,这个儿子的决定,他这个当爹的并不能左右。
至于让秦敛回首都,他本人要是不想回来,秦志刚也是没有办法。
不过,秦志刚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其实这个事情,他没办法,但是有个人肯定是有办法的。
俩人闲聊了几句,秦志刚正想走,方老爷子又把他叫住了:“对了,志刚啊,我刚听人说这张报纸上说的就是你家秦敛的媳妇儿?”
方老爷子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得板板正正的报纸递给秦志刚,指着上面的一张照片说:“这是宁省投稿的,说的是军嫂军属们排演了一台别开生面的演出,演出的组织者叫江絮。我瞧着这节目挺有意思的,还想问问宁省军区的人呢,结果他们告诉我说,江絮就是你家秦敛的媳妇儿。”
秦志刚接过报纸,仔仔细细地把上面刊登的照片和文字都看了,配图的文章上明明白白写着组织演出的是叫江絮的军嫂,而在图片上,秦志刚也从舞台靠边的位置找到了江絮。
“方老,这张报纸送给我吧。”
秦志刚直接把报纸一折,塞进了兜里。
方老爷子:“……不是,你办公室里是没有报纸吗,你拿我的报纸?我这报纸有用,我想问问你家儿媳妇这演出具体怎么回事,回头咱们离退休老干部演出的时候,也好拿出来技压群雄。”
秦志刚:“回头我让人给您送几张吧,至于演出,我回头帮您问问。”
说完,秦志刚端着面无表情的威严脸色,脚步轻快地走了。
方老爷子:“……”
我用得着你问嘛,我明明自己可以去问,还能顺便问问人小姑娘,能不能帮着做点腊肠和熏鱼呢。
他也就前两天早上去老项家时,碰巧吃了一口,还别说,这东西真是对他们这个年纪人的胃口。
那边秦志刚进了家门,视线扫过,却没有看见秦敛和江絮,不禁皱了皱眉头,问张又琴:“小敛他们呢?”
张又琴手里端着一盘菜,脸色不太好地说:“在后院儿的杂物房呢。”
江絮和秦敛大摇大摆地拎着那么一大网兜的鱼肉蔬菜进门,张又琴哪里高兴得起来?她不用想都能猜到军区大院里的人背后会怎么说她了。
这些年张又琴为了洗白自己的名声,可以说费劲了心机。
而因为秦敛搬出了军区,秦志刚又一直挺忙,根本没有人会对她说的话提出质疑,所以几年工夫下来,张又琴给自己塑造的不被继子接受、有苦难言的继母形象,还真是有不少人相信的。
可是,通过今天江絮这一手,她苦苦塑造的形象,立马就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就说她能不生气吗?
张又琴忍不住跟秦志刚抱怨道:“我又不是什么苛刻小气的人,从来都是你说给秦敛寄什么我就给他寄什么,这么些年,我自认从来没有亏待过他吧?他们这大正月的,回家吃饭拎了一大袋的鱼肉蔬菜过来,算什么意思?这让大院里的人怎么看我,大家怕不得说我这个继母苛刻到给孩子吃点菜都舍不得了?”
秦志刚根本不能体会张又琴的想法:“你多想了,孩子可能路上经过食品站瞧着好,顺手买一些带回来,这跟你苛刻不苛刻有什么关系?”
“年前他们不也带了腊肠和熏鱼回来吗,就是一种礼数,你不要过于解读。”
张又琴:“……”
以往在给秦敛上眼药的时候,张又琴是很庆幸秦志刚这种对小事情不在意的直男思维的,当然,张又琴不知道这叫直男思维,她只是觉得秦志刚这种直来直去不多想的性子,实在是方便她暗戳戳给秦敛使绊子。
但是现在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身上,张又琴简直恨透了秦志刚的这种性格。
她试图解释:“不是我过度解读,我这当继母的,毕竟和别人不一样,新媳妇儿正月上门自己带菜,谁不得说我这个当继婆婆的苛待?”
秦志刚:“你这想法就不对,你总是想着自己是后母跟别人不一样做什么,我瞧小絮对你也是很客气的,并没有什么不尊重的地方。小絮这孩子还是挺单纯的,你用不着把她想得太复杂。”
张又琴:“……”
你哪知眼睛看见那个八百个心眼子的女人单纯了?
她还想再说,可惜门外脚步声响起,江絮和秦敛已经回来了。
江絮手里拿了一把小小的木头手、枪,进门就笑着问秦志刚:“爸,这是你亲手做的吗,做得可真好!”
看到这把木头手、枪,秦志刚一愣,沉默了下,才点头道:“是我做的。”
江絮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里的木枪,笑道:“拿这个一会儿我就拿走了,回头我和秦敛要是有孩子了,孩子肯定喜欢。”
这把木枪是真的做得很精致,比起后世那些精细的模型手、枪,大约也就差点涂料了。
而且,木枪的尾巴上还刻了个歪歪扭扭的秦字,据秦敛自己交代,这个字是他小时候自己刻的,那会儿才认字不久,也是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迫不及待地给木枪上刻上了自己的专属。
江絮想象了下小小的秦敛板着张小脸,认认真真在木枪上刻字的样子,就觉得可爱极了。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把木枪,当然也是真的准备把这把木枪“传承”给她和秦敛的孩子。
秦志刚面无表情,但是眼神中透露几许笑意:“当然可以。”
看到江絮这双眼亮晶晶的样子,他就不禁想起小小的秦敛刚拿到这把木枪时兴奋的样子,那时候,他们父子俩是很亲密的,甚至于每天他下班回家,秦敛都会早早地等在门口。
秦志刚垂下眼,收敛了情绪,从兜里掏出那张仔仔细细折好的报纸:“小絮,你组织的节目上报纸了。”
这回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江絮,而是秦敛。
他快速看了一眼秦志刚,语气平淡道:“给我看看?”
秦志刚面无表情地把报纸递给他,秦敛于是也面无表情地接过,父子俩的互动简直尴尬出天际。
江絮在一旁看了,都忍不住想要扶额。
不过她只当自己没发现,凑到秦敛身边,瞅着那张报纸:“哎呀,真是我们的节目,还登了照片!”
秦敛含笑看她一眼,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可不就是你。”
秦志刚看到小两口亲昵的互动,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往后退了一步后,干脆转身去厨房帮着端菜了。
秦敛抬眸看他一眼,没有在意,弯腰仔仔细细看了看那张照片,琢磨道:“这照片拍得不错,等回军区了我去问问,咱们也冲洗一张来挂在家里。”
江絮也觉得不错,主要是这张照片拍的正好是一整个舞台的大场景,能看到绝大部分的参演人员,确实很有纪念意义。
她想了想说:“回头咱们多冲洗一些,没准挺多人都想要呢。”
秦敛:“你不是登记了人员姓名吗,到时候按照每户一张的标准冲洗好了,估计大家都想要的。”
他顿了下,说:“这钱从我的零花钱里头出。”
家里的钱都是江絮管着的,不过江絮每个月会给秦敛准备三十元的“零花钱”,秦敛平时不怎么用得到钱,这笔钱倒是一直攒着的。
他媳妇儿头一次组织军嫂演出就获得了这么大的成功,秦敛觉得这张照片必须得多冲洗一些,最好是能挂到家家户户的墙上。
江絮笑眯眯看他一眼,点头:“行。”
说话间,张又琴和秦志刚已经摆好了碗筷,落座后,秦志刚又站了起来,进书房拿了一瓶酒出来,说:“秀珠和小嘉都去他们舅舅家了,正好年纪小的都不在,小絮,今晚咱们喝一杯吧,也算是庆祝你上报纸了。”
江絮平时不喝酒,不过其实她酒量还可以的,闻言笑道:“可以的,大家一起喝一杯吧。”
既然是庆祝江絮上报纸,秦敛自然不可能说不喝。
至于张又琴,瞧着秦志刚这兴致勃勃的样子,她心里其实非常不痛快的。但是,在秦志刚面前,她还是要维护自己贤惠形象的,只能咬着后槽牙挤出个笑容:“小絮真是厉害,我虽然不太会喝酒,不过既然是为小絮庆祝的,我肯定也要喝一杯的。”
一杯酒后,秦志刚招呼江絮:“小絮,吃菜吃菜。”
他现在面对江絮已经非常轻松自如了。
虽然从前对于秦敛在宁省结婚还是有些的想法的,但是经过这短短两次的相处,秦志刚甚至已经开始庆幸秦敛娶了江絮了。
自从有了儿媳妇,他跟儿子甚至都能心平气和地一起喝酒了。
秦志刚一边招呼着江絮,一边在心里感慨。
而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自行车急刹声,随后秦秀珠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她头发凌乱,裤子上甚至沾满了泥土,脸上神情惊慌失措,进门就喊:
“妈,妈,不好了,弟弟不见了!”
寻人
第105章 寻人
秦嘉天天在家嚷着要去舅舅家, 但是正月这几天,张又琴倒是没有由着他,不管他怎么哭嚎耍赖, 都没有放他去张家。
以秦志刚的位置, 不管是自家出门走亲访友,还是别人上家里来拜访, 来来往往的, 可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虽然秦嘉年纪还小, 但是多在这些人面前露露脸可没有坏处。
更何况今年秦敛和秦志刚再没有像往年那样剑拔弩张, 再加上原本以为会给秦敛减分的江絮, 明显很得秦志刚的喜爱, 张又琴现在心里可是满满的危机感。
不说秦敛怎么想,张又琴觉得至少这个江絮,明显是想跟秦志刚修复关系,好从中捞好处, 而且多半是冲着秦家军中的资源来的。
秦敛在宁省军区也好几年了, 肯定是想动一动的,至于江絮,别看她装得挺好, 乍一看还真像是什么大家闺秀似的, 可骨子里还不就是个小村姑, 张又琴可不相信, 这小村姑进了首都, 看到首都的繁华世界, 会不动心, 会不想来首都。
怎么让秦敛动一动,怎么来首都, 还不都得靠着秦志刚?
这一个家里的资源和人脉总归都是有限的,秦志刚要是都把资源给了秦敛,等再过几年她家秦嘉长大了怎么办?
她可还指望着秦嘉将来能考军校当将军的呢。
抱着这种心态,最近张又琴对秦嘉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严格,尤其是在秦志刚表达了对她宠溺孩子的不满之后,哪怕还是正月,她都硬着心肠好好地训了秦嘉几次。
被宠溺惯了的熊孩子,哪里受得了这个?
秦嘉不但没有收敛,反倒是更加变本加厉,甚至当着家里客人的面,就把茶几上的果盘给摔了,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哭嚎爸爸妈妈对他不好,他要回舅舅家。
这可真是,不但没在客人面前露脸,反倒是让人看了笑话。
张又琴头疼不已,思来想去,还是把孩子送回了娘家。
还是等孩子长大一点懂事一点再说吧,不然这么下去,起的都是反作用。
张又琴让秦秀珠带着弟弟回了外婆家,本来说好是玩上几天再给接回来的,但是万万没想到,人居然不见了。
张又琴脸都白了:“什么叫不见了,弟弟怎么会不见了?”
秦秀珠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我带着他在厂区宿舍那一片玩的啊,一起玩的孩子也挺多的,我就是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没看见他了,我以为他自己回家了,可回家去外婆说他根本就没回家,然后、然后我们就到处找到处找,可是、可是没有找到,一直没有找到啊,呜呜呜,找不到啊,呜呜呜。”
张又琴顿时就火了:“你上什么厕所,你上厕所就让人看着弟弟啊,你说你长这么大有什么用,看个人你都看不住!”
她大概真是火大了,居然上前一巴掌就扇在了女儿的脸上:“你弟弟要是有个什么事,你看我不打死你!”
秦秀珠的脸颊一下就被扇红了,她捂着脸,看了一眼旁边没有说话的秦敛和江絮,顿时哭得更凄惨了。
秦志刚皱着眉头呵斥道:“你打秀珠做什么,又不是她的错!”
张又琴刚才是急怒攻心,一下子忘了秦志刚就在旁边,这时候反应过来,眼圈一红马上哽咽着解释说:“我、我这也是太急了,我是太着急了啊,小嘉不见了,我能不着急吗?老秦,怎么办,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秦志刚:“先去找人吧。”
这种时候,江絮和秦敛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别说是自家的孩子,就算是陌生人的孩子不见了,碰见了肯定也是要帮忙的。
江絮想了想,问秦敛:“你能不能帮着再喊几个人?”
她估摸着这种私事,秦志刚也不可能找部队里的下属帮忙,而他这个年纪的,总不能还找自己的战友过来帮忙找孩子吧,相对来说,自然是秦敛喊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发小来帮忙更合适一点。
秦敛点头:“我去跟项鸿云说一声,他狐朋狗友的比较多。”
江絮横他一眼,心说你这不是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项鸿云的狐朋狗友里面,岂不是也包括了你?
秦敛大约是猜到她的意思,睨她一眼,说:“他也有几个正经朋友的。”
江絮失笑,意思是他是为数不多的正经朋友之一呗。
等到秦敛喊了项鸿云,这边秦志刚也已经联系了司机开车过来。
他们一家子一车过去,项家也派了辆车,项鸿云喊了几个人,搭了另一辆车过去。
一群人匆匆进了首都第二毛纺厂厂区宿舍,毛纺厂效益不错,厂区宿舍是前几年新建的,一溜的三层青砖大瓦房。
宿舍区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估计是已经在附近找过一轮了,这时候大家都站着讨论呢,说是这么多人帮着找了,几乎是角角落落都找遍了,这都没找着,估摸着人可能是跑远了。
张家舅舅站在人群中间,耷拉着脑袋,哑声请求:“各位工友,麻烦再帮着找找吧,这可是我们老张家的独苗苗宝贝疙瘩呀,要是真不见了,我们一家子可真是活不下去了。”
虽然大家都觉得,在附近找到人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到底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呢,还是捏着手电筒又四散开去找了。
首都军区大院过来的两车人就是这时候到的,项鸿云忍不住说了句:“这张家的舅舅对外甥倒是挺好的啊,瞧这急的。”
他身旁的人嘀咕了句:“不是,他怎么说孩子是老张家的独苗苗宝贝疙瘩啊?”
项鸿云悄么悄说:“好像是听说张家舅舅没有儿子只有女儿,大概是把外甥当儿子了吧。”
这时候大家都牵挂着孩子的下落,倒是没太细想,嘀咕两句就抛开了。
看到秦志刚,张家人顿时像看到了救星,张家舅舅一下子就扑了过来,看他的动作似乎是想抓秦志刚的手,不过在触碰到秦志刚冷厉的视线后,他又迅速地收回了手,哭丧着脸说:“妹夫啊,我对不住你啊,我没把小嘉看牢,他,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不见了呢!”
秦志刚冷静道:“都是意外,现在重要的是先把人找到。”
他跟张家舅舅再度了解了一下具体的情况,听说附近已经找过一遍了,直接说:“那我们扩大搜寻范围吧,小项,你带着你的朋友们,以这栋家属楼为中心点,两人一组,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辐射寻找,直径两公里内如果没有找到,就立即回到原地。”
“派出所的同志应该也快到了。”秦志刚吩咐张家舅舅,“你们留在原地等待派出所的同志,务必要跟他们说清楚情况,不要忽略一丝细节。”
他想了想,对张又琴说:“你也留在这里,不要乱走,也不要着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你们再好好想想,这附近还有什么小嘉平时喜欢去的地方。”
张又琴惊惶道:“好的,老秦,你可一定要把小嘉找回来啊!”
秦志刚点点头,自己抓了个手电筒,选择了一个方向往前走去。
这时,站在一旁的张家舅妈突然说:“我也去,妹夫,我跟你一路吧,我也想去找小嘉。”
没等秦志刚说什么,张家舅舅马上说:“你跟去做什么,你去不是给妹夫添乱吗?!”
张家舅妈红着眼眶,回头瞪着张家舅舅:“我去找孩子,孩子不见了,我这当,我这当舅妈的心里着急,也想去找孩子,不行吗?”
张家舅舅还想说什么,秦志刚看一眼张家舅妈,说:“孩子舅妈,你跟我一起不合适,你跟我儿媳妇一起吧。”
他顿了下,说:“小敛,你跟我一路。”
这种时候秦敛倒是不会说什么,点点头,扭头看向江絮,不太放心道:“这附近路七扭八拐的,大部分路段都没有路灯,你自己小心点。”
江絮冲他笑了下,说:“放心,我一定小心。”
几组人分别循着选定的方向往外走去。
江絮和张家舅妈一起往西边走。
张家舅妈明显精神高度紧张,一路都没有跟江絮说什么话,一个人冲在前面,走得又快又急的,边走边放声喊着“小嘉”、“嘉嘉”。
江絮猜测她之前应该也找了很久了,因为她的声音明显都已经哑了。
走过一段有路灯的马路后,前面的一段路都没有路灯,黑灯瞎火的,手电筒的光只能照到附近很小的一块地方。江絮一边走着,一边时不时地拿手电筒照着周边的角角落落。
走在前面的张家舅妈哪怕声音都已经嘶哑了,还是声嘶力竭地在喊,江絮本来想说让她休息一下,自己来喊,张家舅妈根本就不听她的,仍旧哑着嗓子大声地喊。
江絮无奈,干脆闭嘴。
她还是先保存实力吧,找张家舅妈这种不要命的喊法,一会儿没准就会哑得说不出话来,到时候她再接力上好了。
不过,看着张家舅妈这个样子,江絮心底那一丝似有若无的怪异感又浮了上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孩子是在张家丢的,张家人怕不好交代,总之不管是张家舅舅还是张家舅妈,在秦嘉失踪这件事情上表现出来的焦灼……江絮诡异地觉得,他们看上去甚至比张又琴这个亲妈要着急多了。
秦志刚毕竟是战场上锻炼出来的,哪怕亲儿子失踪,也能冷静地作出最恰当的处理。
但这不代表他不着急,江絮早注意到了,早在听说秦嘉失踪的时候,秦志刚的手就一直是抖的。
相比较来说,张又琴虽然着急,但是她并没有着急到崩溃的程度。
从第一回见到张家舅舅到现在,江絮一直隐隐觉得这家人有些奇怪,或者说,直觉这家人似乎有什么秘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就在她用手电筒照着四周的时候,张家舅妈又走远了一些,江絮赶紧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另一边,秦志刚和秦敛一组,秦志刚走在前面,秦敛落后半步。
俩人保持着几乎一致的频率和步调,不时举起手电筒,观察着四周。他们并不需要喊人,对于经过训练的军人来说,这时候保持静默的环境,以他们的耳力和视力,反倒可以捕捉到更多的讯息。何况,这些区域之前毛纺厂的人已经找过了,他们肯定是喊过人的。
秦敛的目光在秦志刚垂在身侧的手指上扫了一眼,随即视线挪向旁边的建筑物,脑海中渐渐浮现关于这附近的一些地理位置信息。
这一片有三个国营工厂,而工厂的宿舍区则全是建在了上风向的一册,各种各样的大杂院,还有最近这些年建起来的青砖筒子楼,几乎是密密麻麻。
但要说像秦嘉这么大的孩子会在这附近迷路,其实也不太可能。
因为据秦敛知道的,秦嘉其实一年之中有好几个月的时间都是在张家生活的。寒暑假就不说了,平时的周末,甚至有时候上学的晚上,都有可能留在张家。
既然是从小在这一片混大的,那么迷路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所以现在只有两个可能,要么秦嘉是走远了因为什么原因暂时无法回来,要么就是被不法分子拐走了。
但其实拐子拐人,一般来说是不会拐秦嘉这么大的男孩子的。
拐子拐人,要么是拐不记事的小男孩,要么就是拐年纪大一些的女孩子。要么是卖给那些没有孩子或者是想要男孩的家庭的,要么是卖去偏远地方给人做媳妇儿的。
秦敛在心里琢磨着,冷不丁忽然听到秦志刚开口说:“其实你小时候有一回也差点弄丢了。”
秦敛看了秦志刚背影一眼,没说话。
秦志刚明显也没指望秦敛给他回应,径自往下说:“那时候咱们还在西北,那时候我部队里很忙,忙起来几天回不了家,你妈妈一个人带着你,她从小娇生惯养的,哪里会带孩子做家务,常常是手忙脚乱的。”
“那阵子我忙,家里买冬储菜、囤过冬的煤球这个那个的一堆事情,你妈妈忙得头昏脑胀,买菜的时候不小心就把你忘在了食品站的门口。偏偏等她找回去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
顿了下,秦志刚接着说:“她那时候真是急坏了,她平时那么注重体面的一个人,那天找你找得披头散发脸上都沾了泥,等我匆匆忙忙赶过去,大庭广众的,她抓着我就打。”
“所幸,后来人家把你送了回来。那家人说是食品站都关门了,也没见有人来接你,看你冻得鼻青脸肿的,不忍心就先把你带回去了。他们其实在食品站门口夹了张纸条留了地址的,可是那纸条不知怎么的不见了,阴差阳错的,才让你妈妈受了那么一通惊吓。”
“后来没多久,你妈妈就带着你回了首都。”
说完这句话,秦志刚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秦敛,作为父亲,我一直没有尽好责任。”
秦敛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淡淡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秦志刚点点头:“没错,只是这样相似的情景,我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这件事。”
秦敛并不想听他说这些,岔开话题说:“你仔细想想秦嘉可能会去什么地方?”
秦志刚虽然心乱到想起了几十年前的事,但明显这段相似的经历也给了他一些启发,他想了想,说:“前几天秦嘉一直哭闹着说要回舅舅家,我想起来这一片有个钟楼,是你小时候我带你来过的,就说改天带他过来看看,小敛,你还记得那个钟楼的位置吗?”
秦敛:“记得,你跟着我。”
他快走两步,走到了秦志刚的前面。
有了目的地,父子俩都加快了脚步。
不知道是遗传,还是因为目前从小的言传身教潜移默化,总之秦敛从小方向感就特别好,只要是曾经去过的地方,就回像是绘制地图一样留在他的脑海里。
哪怕这样的黑夜里,他辨明方向之后,就再没有一丝迟疑。
三十分钟后,那个秦敛小时候曾经来过的钟楼在夜色中显现出了它模糊的影子,很快,俩人都在风声中听见了轻微的啜泣声。
另一边,江絮和张家舅妈找了一路,并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在估摸着差不多走了两公里的时候,江絮出声喊回了张家舅妈,张家舅妈明显还想往前找,不过江絮劝住了她:“万一别的方向的人找到了呢,我们还是先回去汇总一下信息,这样也方便派出所的同志部署下一步的行动。”
听说只有先回去,把掌握的信息汇总起来,才有可能更快找到人,张家舅妈才勉强点了点头,跟着江絮往回走。
江絮看一眼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莫名起了一些离谱的猜测。
因为已经走过一遍,加上不用仔细观察周围,回去的这段路走得明显要快一些。不过等江絮他们回到原点的时候,其他几组人也早就回来了。
现场几个派出所的民警正在拿着本子记录,几组人有条不紊地给民警说明情况。
江絮扫了眼,没看到秦敛。
她走到项鸿云身边询问情况,项鸿云冲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毛纺厂的人也都回来了,跟我们一样,一无所获。不过这些工人老大哥是真不错,又组织着说是再往外围去找找了。”
项鸿云说:“刚才派出所的同志也初步调查了,说附近确实也没有看见可疑的人员,拐卖的可能性不高的。不管怎么说,还是得继续扩大范围搜寻。”
其实项鸿云是觉得,直接去军区拉两车战士过来帮忙找是最快的。
江絮问:“秦敛和他爸还没回来?”
项鸿云:“没呢。”
他随即反应过来:“嫂子,你不会是怕秦敛跟他老头子在路上打起来吧,放心,秦伯伯毕竟年纪大了,哪里还打的过秦敛?”
江絮:“……”
她担心的是这个吗?
他们这边正说着,另外一边张家舅妈和张又琴忽然吵了起来,张家舅妈嘶哑着喉咙骂张又琴:“都怪你,都怪你,你给孩子教成什么样了!”
张家舅舅在旁边搭腔:“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么多人呢!”
路灯光下,张家舅妈的脸色非常难看,神情悲戚而狰狞,她狠狠地瞪住张家舅舅:“还有你,你们这对不要脸的兄妹,为了能得到更多的好处,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不管,我不管了,我要孩子,我要我的孩子!”
张家舅舅低吼:“你疯了!”
张家舅妈又哭又笑:“疯了,我就是疯了!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我,好好的儿子不能认,好好的儿子喊着别人妈,想要见一面孩子还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我只是个普通工人怎么了,普通工人的孩子就不会有出息吗,就算是孩子只能继续当工人又怎么样,至少活得堂堂正正!不像现在,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不是母亲,孩子不是孩子的,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张家舅舅冲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怒道:“我看你是着急疯了!”
张家舅妈不管不顾地扑上去跟他对打:“你个王八蛋,你还我孩子,你自己没本事,想要荣华富贵,倒是把儿子给卖了,现在儿子不见了,不见了!哈哈哈,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你们这一家子毒蛇!”
她本身就是在车间当工人的,力气挺大的,而且,她其实长得挺高,比张家舅舅并没有矮多少,加上情绪的加持,一下子居然反过来把张家舅舅摁着打。
周围的人都看傻眼了。
其实从张家舅妈喊出“我要我的孩子”时,周围的人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到后面张家舅妈说到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不是母亲,说到把儿子卖了,联想到不见了的秦嘉,不少人的内心都出现了两个字:卧槽!
这这这,这可真是惊天大秘密啊!
张家舅妈这意思是说失踪的秦嘉是她的孩子吧?
是吧?
是吧!
相比于其他人还是在内心惊呼,项鸿云直接开口:“卧槽,不是,嫂子,她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说秦嘉是她的儿子,不是,什么叫把孩子卖了,他们把孩子卖给谁,卖给秦伯伯吗,不是,秦伯伯干嘛花钱买这么个拖油瓶啊,花钱给别人养儿子,他是怎么想的啊?!”
江絮:“……”
不是,你这理解能力实在也让我有点吃惊。
她是一路跟张家舅妈一起的,所以张家舅妈闹这么一出,她倒是比旁人要淡定许多,实在是,这一路过来,张家舅妈表现得实在是太奇怪了,以至于上辈子看了无数家庭伦理剧的江絮,脑子里早上演过无数狗血的情节与桥段了。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张家舅妈居然情绪崩溃到直接自曝了。
尽管这时候反应过来的张又琴已经冲上去捂住了张家舅妈的嘴巴,甚至用张家舅妈最近脑子出了问题这种离谱的理由作了解释,张家外婆更是直接往地上一坐,哭嚎着家门不幸,外孙丢了,儿媳妇还疯了……但是,现场听到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表示,不相信。
明显张家舅妈的话可信度更高。
虽然听着非常离谱,而且狗血,但是人的情绪真的是做不得假的,张家舅妈这个样子,分明就是一个丢了孩子的母亲情绪崩溃的样子。
之前大家没往这方面想倒是也没觉得,这时候再看张又琴,就都觉得,这么一比较,明显张家舅妈更像亲生的嘛。
但是想想,所有人顿时又觉得,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天呐。
只能说,张家人是怎么敢的!
而就在这一片乱纷纷的时候,秦敛和秦志刚回来了。
项鸿云正好站在靠近路口的方向,他是最先发现秦敛和秦志刚的。
看到秦志刚,他嘴巴快过了脑子:“秦伯伯,你干嘛花钱买个儿子回家养啊?”
秦志刚:“???”
当年真相
第106章 当年真相
听完项鸿云的解释, 秦志刚只觉脑子嗡嗡嗡的一阵抽痛。
因为有秦敛这样优秀的长子做对比,对于秦嘉,秦志刚内心其实是不太满意的。这种满意并不是一个父亲对于儿子, 而是一个军人对于事业的继承者。
以秦志刚的眼光, 自然看得出来秦嘉这孩子被养得太娇纵,别说成为军人必备的坚韧勇毅的品质了, 就是普通孩子的坚强勤奋, 怕是也难。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喜欢这个儿子, 毕竟是“老来得子”, 孩子虽然熊, 但是贴心的时候也是有的。
甚至秦嘉今天之所以会“走丢”, 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提了一嘴钟楼。
他说抽空会带孩子去,但是孩子觉得他这么忙肯定没空,好奇就干脆自己跑去了。结果路上滑了一跤,脚直接摔肿了, 根本没办法走路。
找到人的时候, 秦志刚是很后怕的,这样冷的天气,他要是一直没想起来, 他们要是一直没找到孩子, 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都不敢想。
但是现在忽然跟他说, 秦嘉不是他的孩子, 秦志刚脑子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慢慢把身后背着的秦嘉放下来。
秦嘉冻了这么久, 又哭了挺久的, 可以说是又累又饿又冷, 秦志刚给他裹了衣服背上后,他在半路上就睡着了。
这时候忽然被放在地上, 他搓着眼睛醒了过来,茫然地看向秦志刚:“爸爸……”
秦志刚看他一眼,沉默了下,终究还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场一片静默,所有人都在看他,秦志刚表情平静道:“出去找人的,都喊回来吧,鸿云,你们几个也先回去。”
他扫一眼张家众人:“其他事情晚点再说,小嘉脚摔伤了,先去医院。”
张家舅妈最先反应过来,她一下扑到秦嘉身前:“小嘉,小嘉你没事吧?你去哪儿了,你不知道妈,舅妈找不到你多着急!”
她的声音早已嘶哑,说出的每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似的,但也正因此,谁都看得出来她是多么的着急和忧心。
这时候,张又琴他们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张又琴冲到秦志刚面前:“老秦,老秦你别听项鸿云胡说八道,他是秦敛的发小,他不喜欢我和小嘉,他造谣,他是想让你把我和小嘉都赶出来,对对对,这都是阴谋,是秦敛的阴谋,他们想把我们母子赶出来,才编了这些瞎话!”
她不管别的人,只要秦志刚相信她,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秦志刚看一眼满脸忧心地抱着秦嘉的张家舅妈,再看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秦嘉,反倒还在掰扯秦敛的张又琴,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无比的陌生。
秦敛的妈妈过世后,他独自一人带着秦敛生活过一段时间。
但是他实在太忙了,不说照顾不到秦敛的衣食住行,就算是孩子生病了,他匆匆把人送进医院,让孩子自己挂着盐水,他又得匆匆地回去开会。
也就是那一回,等他忙完回到医院的时候,发现值班的护士帮忙给秦敛打了饭菜,秦敛挂完盐水,已经在值班室睡着了。
后面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思来想去,觉得家里确实需要一个女主人,不说贤内助,只要能帮着照顾一下秦敛,他就高兴了。
他同意了,然后非常巧的是,别人介绍的这个对象刚好就是那天帮秦敛打了饭菜的值班护士。对方也是丧偶,带着个不大的女孩,女孩怯生生的,但瞧着还挺听话。
秦志刚本来再婚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个人能帮着照顾家庭,对方有孩子他并不介意。甚至觉得,有照顾孩子的经验是最好的,而且,只有一个这么大的小女孩,也不会跟秦敛起什么矛盾。
就这样,接触了一段时间后,秦志刚发现这位女同志不但脾气温柔,而且做事细心,各方面都挺合他的心意,于是俩人也就顺理成章地领证结婚了。
毫无疑问,这位女同志就是张又琴。
再婚这件事,秦志刚自然也是征求过秦敛的意见的。
秦敛不太乐意,也说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
但是孩子时常去项家蹭饭是事实,生病没有人照料也是事实,秦志刚自然没有听他的。而秦志刚坚持要再婚,秦敛也就没有再反对。秦敛从小受思想开明的母亲影响,并不觉得子女有权力干涉父母的婚姻。他不乐意,但是不会坚持要求父亲必须听他的。
就这样,新的家庭组成了。
秦志刚仍然很忙,或者说,因为身处岗位越来越重要,他比之前还要忙上好几倍。
一开始,他的确感受到了再婚的好处,因为不管他忙成什么样子,不管他什么时候回家,家里都不再冷锅冷灶,乱七八糟。
家务方面,张又琴非常能干,洗衣做饭带孩子,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而因为吃饭规律、伙食好了,秦敛也明显长得更壮实了,就连个头都一下子拔高了不少。
秦志刚欣慰不已,对张又琴也就更加依赖信任。
直到一年多以后,张又琴突然怀孕了。
决定再婚的时候,秦志刚就跟张又琴说好了,他们俩各自有孩子,而且他自己工作比较忙,平时没有办法照顾到家庭,所以他们俩就不用再要孩子了。他甚至跟张又琴商量过后,特地给孙秀珠改了姓,把她的户口也迁进了自己的户口本。他是真的想把这个女孩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养的。
但是既然张又琴已经怀孕,让她把孩子打掉显然是不合适的,俩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只能是张又琴带着女儿回娘家请父母兄弟帮着照顾一阵,而秦志刚和秦敛父子俩,则又回到了一年多前父子俩一起过活的日子。
那段时间,秦志刚一直担心秦敛有情绪,所幸秦敛不但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反而安慰他说自己长大了,已经能很好地照顾自己了。
也是那时候,秦志刚才发现,秦敛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自己做饭,很多家务也能做得井井有条的。
就这么过了大半年时间,张又琴生了秦嘉。
秦嘉出生的时候,秦志刚正好在外地出差,等他回到首都,看到的就已经是包在包被里闭着眼睛沉睡的小不点。他年纪已经不小了,本以为自己对这个意外出生的孩子并没有什么期待,但是,当他小心翼翼抱起这个孩子,当孩子眯缝着小眼睛似醒非醒地向他看过来的时候,秦志刚顿时就觉得,这是个上天恩赐给他的孩子。
但是这个孩子显然给家庭带来很多的不确定因素。
繁忙的工作之余,秦志刚发现家里再不像从前那样平静和谐井井有条。
相反,因为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婴儿,家里的事情多了很多。
张又琴因为要忙着带孩子,于是很多家务都落在了秦敛和秦秀珠的身上,尤其是大一点的秦敛,不但要帮着整理打扫,有时候甚至还要帮着洗衣做饭。当然,张又琴也因为需要秦敛帮忙而常常在他面前表示歉疚。
那时候秦志刚的级别还不能配备勤务人员,只能跟张又琴商量着让岳母过来帮忙照顾一下家里。
说是帮忙,其实秦志刚私下是给了张家老太太钱的。
但是没过多久秦志刚就发现,家里的情况并没有改善,甚至秦敛和张家老太太还经常发生矛盾,有一次秦敛发火推了张家老太太一把,结果老太太直接就被摔断了骨头。
那段时间秦志刚真是焦头烂额,回家听说这件事后,直接狠狠打了秦敛一顿。
后面七七八八地又发生了好几起类似的事情,甚至有一回秦敛还差点把尚在襁褓中的秦嘉给弄丢了,秦志刚急怒攻心,直接把秦敛关进了部队的禁闭室。
而也就是那一回,秦敛从禁闭室回家以后,发现他妈妈生前留下的画都被当做废纸引火烧掉了。
之前不管秦志刚怎么惩罚他,秦敛都没有反抗过,甚至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可是,当他看到自己妈妈的画被烧得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边角时,他直接搬了一把椅子,把厨房的东西全部都给砸了。
再后来,秦敛就搬去苏家了。
离首都第二毛纺厂最近的医院。
秦嘉已经送进急诊室,医生正忙着帮他处理伤口,其他人就站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
华国老百姓的传统是除非不得了的大病急病,不然正月里是能不进医院就不进医院,尤其又是大冬天的夜里,医院里人并不多。他们这么一大群人站在这儿,偶尔路过的医护或者病人,都忍不住要侧目看两眼。
秦志刚仿佛没有看到周围的人一样,与秦敛轮廓相似的眼睛盯住张又琴,目光冷厉:“秦嘉究竟是谁的孩子?”
张又琴被他盯得心惊胆战,但是心里又无比的清楚,这个秘密要是被揭穿,她恐怕就完了。她忍着内心蚀骨的惧怕,摇头说:“老秦,你说什么呢,小嘉当然是你的孩子,他是我们的孩子啊!”
秦志刚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视线投向呆呆愣愣站在一旁的张家舅妈:“金同志,秦嘉是你的孩子吗?”
没等张家舅妈说话,张家舅舅先开口了:“妹夫,妹夫瞧你这问的,秦嘉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孩子,那是你和妹妹的孩子啊,我家妹子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你现在这么说,我妹妹还不得伤心难过?”
“是啊是啊,女婿啊,你可别听其他人在那里胡说八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家这儿媳妇一心想生个儿子,她都想得魔怔了,所以才会把小嘉当自己孩子的。”张家老太太也忙说,“小嘉可是又琴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拉扯长大的,女婿你想想,要不是自己亲生的,这辛辛苦苦地忙活这么多年是干什么?”
说这话,张家老太太朝张家舅舅使个眼色,想让儿子先把儿媳妇给拉走。
哪知道张家舅舅刚一动,站在一旁无声看戏的江絮拽着秦敛就也跟着动了一下,好巧不巧地就挡在了张家舅舅身前。
江絮轻描淡写地说:“其实这位老婆婆说的也对哈,这做亲妈的,对自己的孩子必定是上心的,肯定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的,其他人未必见得了,对别人的孩子再好,那都是有限的,照顾得肯定也没有亲妈那么周到的。”
哪怕是不认识江絮的张家老太太和张家舅舅,也早被张又琴提醒过了,知道这个人就是秦敛的媳妇,是他们家秦嘉飞黄腾达路上的绊脚石。
所以这时候听江絮这么说,几个人都是一愣,这人居然会这么好心,反而帮着他们说话?
他们没有听出江絮话里的含义,张家舅妈却听出来了,尤其是在经历了差点失去孩子的痛苦后,她现在对谁都不相信。
当初她能同意把孩子送进秦家,是因为她知道孩子成了秦家人,能过更好的生活,以后的前途也会完全不同。而且,张又琴也向她保证,说一定会像保护眼珠子一样地保护这个孩子。何况,两家是亲戚,离得也不算远,她其实隔三差五的,也是能看到孩子的。
她知道这样做很缺德,但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还是昧着良心这么做了。
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却让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更好的生活,什么飞黄腾达,都远远比不上孩子平平安安。
孩子如果真的丢了,或者出了什么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什么更好的生活,什么飞黄腾达,都是废话。
在寻找孩子的这段时间里,张家舅妈内心无助而不安,她甚至惶恐地觉得,会发生这种事情,肯定都是因为他们做了这样的坏事,这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
最后看到秦志刚把孩子找回来,她内心更是觉得惭愧不安。
他们欺骗了秦志刚这么多年,可是,秦志刚救了她的孩子!
张家舅妈的内心非常矛盾,她想要回她的孩子,又害怕事情暴露以后秦志刚会报复他们,就算秦志刚不追究,张家人怕是也不会放过她。但是,让自己的孩子再这样生活在别人的家里,她又实在是不放心。她现在只想时时刻刻都守着自己的孩子,不让孩子发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意外。
她在天人交战,而江絮这短短的几句话,却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点燃燎原之火的最初一点点火星,几乎立刻就引起了她的共鸣,引燃了她的情绪。
没错。
不管怎么说,孩子都应该在自己亲妈的身边,别人不可能照顾好孩子的。
要不是张又琴没有好好教孩子,她家小嘉怎么会胆子这么大,自己一个人就敢跑去人迹罕至的钟楼?
把孩子交给张又琴这个自私又狠毒的人,她就是昏了头了!
这么想着,张家舅妈顿时就爆发了:“别说了,你们才是胡说八道!张又琴,你明明生完秀珠就不能再生了,可是你怕拿捏不住妹夫,在我怀孕以后,就苦苦求我把这个孩子给你养,我也是昏了头了,听了你那些鬼话居然就真的答应了。你假装自己怀孕,回娘家待了大半年,趁着秦志刚出差,就说自己生了,其实那时候,小嘉都已经生出来半个多月了!小嘉是我的孩子,你不要再想抢走我的孩子!”
张又琴:“你胡说,嫂子,你是想儿子想疯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张家老太太干脆自己冲了过来,拽住张家舅妈就打:“你个丧门星,你是生怕家里太平吗,你编出这些瞎话来!”
张家舅妈明显是豁出去了,她不甘示弱,直接推了张家老太太一把:“你个老不死的,都是你,这些馊主意还不都是你想出来的!”
“你个不要脸的老太太,支使自己闺女儿子做这种丧良心的事情不说,你还故意冤枉人家的亲生孩子,挑拨人家父子的关系。你明明是自己摔伤的,却故意去纠缠人家孩子,引得人家孩子推你,把事情推到人家孩子的头上。你还趁着人家孩子被关禁闭,把人亲生母亲的东西都搜刮出来扔在灶房里,最后把人家的遗物烧得是干干净净!”
“你说说,你做这些缺德事,你晚上是怎么睡得着的?反正我是睡不着的,我每次想起这些事情来,我都要做恶梦的!”
这时张家舅舅终于绕开江絮他们冲了过来:“我看你是疯了!”
他抬手就想揍人,结果手刚伸出来,就被人抓住了。
秦敛冷着脸一把将他甩在一旁,扭头看向张家舅妈:“我母亲的遗物是这个老婆子故意找出来的?!”
张家舅妈又哭又笑:“可不是,都是她,都是她干的!她故意把东西找出来烧了,然后又故意在你面前说,是妹夫嫌这些东西放着碍事才整理出来的,她就是为了挑拨你们父子的关系,好把你挤兑出这个家!不然,你这么优秀,我家小嘉拿什么跟你争?呵呵,呵呵呵呵,他们母子俩都指望着小嘉当将军当司令,以后光耀他们张家的门楣呢!”
秦敛捏着拳头的手微微颤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踹了张家舅舅一脚。
秦志刚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的声音甚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那秦敛差点把秦嘉弄丢了呢?”
总归已经说了,再多说一些张家舅妈也不在乎了。
她擦了把眼泪,看向秦志刚的眼神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当然都是假的,你的儿子都是被冤枉的。你娶了一个蛇蝎一样的女人回家,你指望她照顾你的孩子,可事实上,她支使你的孩子干活伺候她,她还想尽了方法离间你们父子的关系。假的,所有你看到的,什么贤惠体贴,什么善良温柔,都是假的!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她就像一条毒蛇,自从被她缠上以后,你的家里就一团糟。”
秦志刚浑身一颤,扭头看向秦敛。
一向抬头挺胸、挺直着脊背的秦敛难得地低着头,愣愣看着医院灰色的地面。
“秦嘉的家属,秦嘉的家属过来背一下孩子!”
急诊室的护士探身出来喊,看到走廊上站着这么多人,怔愣了下,问:“你们谁是秦嘉的家属,伤已经处理好了,过来把孩子背回去吧!”
秦志刚动了下脚步,最终还是站住了,不过几秒钟时间,他似乎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甚至声音都已经回复了平静:“小敛,小絮,我们回家。”
说完,率先抬脚往外走去。
如梦初醒的张又琴连忙追了上去:“老秦,你不要听我嫂子胡说,她都是乱说的,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秦志刚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张又琴,张又琴被他冰冷的眼神看着,愣着再不敢向前一步。
秦志刚平静道:“张又琴同志,你准备一下办理离婚手续。”
说完,他再度转身迈步,很快走出了医院大门。
张又琴浑身一软,一下子瘫坐在医院脏污的地板上。
江絮从她身旁经过,居高临下看她一眼,没说话,挽着秦敛的手走了。
急诊室的护士也是看愣了,这年头离婚的人可是很少的,尤其是这两人瞧着年纪也不小了,闹离婚就不说了,居然还在医院的走廊上闹离婚,也真是让人开了眼了。
不过护士诧异了一下,马上就又喊了:“哎,我说你们谁是秦嘉的家属,赶紧的把孩子背走啊,我们这儿还忙着呢!”
张家舅妈看了坐在地上的张又琴一眼,快步走了过去:“我,护士,我是孩子的妈妈。”
护士打量她泪痕满面的脸一眼,点点头:“赶紧进来吧。”
另一边,秦志刚上车之后就没有说话。
他坐的副驾驶,把后排的位置让给了儿子儿媳。
江絮和秦敛上车之后也没有说话,不过江絮握着秦敛的手,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细微地颤抖。
想来也是,父子俩隔阂敌视这么多年,哪里想到一切都不过是别人有心的算计和阴谋?如果不是今晚发生的事,如果不是张家舅妈因为孩子差点丢了而情绪崩溃,以他们父子俩的性格,怕是再过几十年,也未必能把这些误会解开。
江絮回忆上辈子,那时候秦敛就是独自一个人在沪市,而且几乎从来不提家里人。
只有一次江絮做了熏鱼,他提过一嘴,说他外公最喜欢这个口味。
江絮猜测,上辈子直到秦敛牺牲,他们父子俩估计都没有解开误会,甚至秦敛会退伍,会孤身一人跑到沪市当警察,没准里头都有家庭的原因。
毕竟按照目前的情况推测,如果他们父子俩的关系没有缓和,或者关系更加紧张,然后张又琴再从中做些小动作,不说整垮秦敛,至少给秦敛使绊子是肯定能做到的。
当然,事实究竟如何,隔了一辈子,江絮也不得而知了。
车子很快进了首都军区大院,司机之前也帮着找过孩子,约莫听到过几句,不过具体情况并不了解,见他们都是一脸凝重,也不敢多说什么,把人放下,就麻溜地开着车走了。
进屋以后,秦敛找到江絮之前带来的挎包,想要带着江絮走人。
秦志刚站在门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侧身让了让路。
江絮看他一眼,拽着秦敛说:“晚上找人走了好多路,我有点累,外头又那么冷。”
她扭头看向秦志刚:“爸,我想干脆在家里凑合一晚,不知道方不方便?”
秦志刚愣了下,马上下意识地点头:“方便的,小敛的房间一直都在的,只要铺一下被褥就可以了。”
江絮抓着秦敛的手晃了晃:“我懒得再出门了,咱们给大舅打个电话说一声吧?”
秦敛沉默了一下,伸手抚了抚她略有些冰凉的发丝,点头:“好。”
一九七七年夏
第107章 一九七七年夏
秦敛已经很多年没在首都军区大院夜宿了。
其实多年前他离开的时候, 他们并不是住在这栋楼里的。那时候以秦志刚的级别还够不上住将军楼。只不过他虽然离开了秦家,但是外公要求他每年过年都必须来一趟,算是尽一下为人子女的孝道。搬到这里后的那年春节, 秦志刚就告诉他, 给他留了二楼的房间,他随时可以过来住。
他当然不可能过来住。
甚至他都没踏上过二楼。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 但是并不觉得陌生, 因为这个房间里的布置跟他曾经住过的房间一模一样。
就连床头上贴的军人海报的位置都没什么变化, 无非是海报的纸张更加泛黄破旧了一些而已。
秦敛打量了两眼, 直接进去从衣柜里取出被褥开始铺床。
江絮跟过去想要帮忙, 但是秦敛已经三两下地就把床给铺好了, 铺好床后,他在原地站了几秒钟,转身把江絮拉进怀里。
江絮顺势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拍了拍, 迟疑了下, 说:“你要是不想留在这里,我们回去也可以的。”
秦敛抚了抚她的发丝,平静道:“不用。”
顿了下, 他说:“其实对我来说, 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或许十七八岁的时候, 他还会愤懑不平, 对秦志刚怀有怨气, 在经历了十年铁血军营的磨练以后, 尤其是在见识过真正的硝烟与鲜血以后, 这些事情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特别是在遇见江絮以后,在拥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后, 就更觉得无所谓了。
不然他也不会同意江絮年前过来拜访甚至留在首都军区大院吃饭的提议了。
在他眼里,秦志刚是父亲,但也仅仅只是拥有父亲这个身份的人而已。
年少时的误解与隔阂,横亘在中间的十余年时光,都已经注定他们父子俩不可能回复到正常父子的状态。而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对于秦敛来说,最大的意义其实不是洗清了自己受到的冤屈,而是知道了妈妈的画并不是秦志刚故意扔掉的。
他曾经无数次替母亲觉得不值,她那样高洁的一个人,嫁给了秦志刚这样一个一心扑在仕途上的糊涂虫,最后连遗物都被弃如敝屣。
现在知道一切,至少证明秦志刚还没有那么卑劣不堪。
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如果他真的在意珍视母亲的遗物,也不会让张又琴母女俩找到机会。
秦敛收回思绪,无声地扯了扯嘴角,说:“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老头子今天受了不小的刺激,尤其是知道了秦嘉,啧,总之那个嘉不是自己的孩子,打击实在不小,他也不年轻了,一个人待在家里万一有个好歹的,想喊个人都喊不到。”
他抱着江絮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没事的,只要跟你一起,在哪里都没事。”
江絮埋在他怀里,手指下意识微微轻拍。
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等到躺下睡觉,其实已经是深夜,不过江絮能感觉的,秦敛一直没有睡着,她一开始还窝在他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聊天,可是最后终究是抵挡不住席卷而来的疲惫感,睡了过去。
大约是心里装着事儿,第二天江絮倒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觉睡到大天亮。
她醒来的时候,看到窗外略有些幽暗的天光,心里猜测了下时间。
哪知道她刚微微一动,头顶就传来秦敛略微有些哑的声音:“醒了?”
江絮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嗯了一声。
秦敛伸手顺了顺她微微凌乱的头发,说:“七点还没到,你再睡会儿?”
江絮微微抬头看向他,窗外透漏进的晨光中,他的双眼漆黑明亮,根本看不出来昨晚到底睡没睡,江絮挪动了下身体,在他略微长出了些胡茬的下巴上亲了一口,说:“不睡了,咱们起来吧。”
秦敛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行。”
俩人洗漱下楼的时候,发现秦志刚也已经起来了,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食堂打来了早饭。
秦志刚除了眼底有些青黑,脸上看不出任何憔悴或者疲惫的样子,就连神情都异常的平静。只有在看到秦敛时,他脸上的表情才会出现非常细微的波动,有那么一丝难以觉察的局促:“小絮,小敛,过来吃早饭吧。”
江絮看向秦敛。
秦敛摸摸她的发丝,笑了下,说:“走,先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自己的媳妇儿自己知道,她平时晚饭吃得都不多,据说是晚上吃多了容易胖,所以早上除非是在睡觉,不然睡醒她肯定是要马上吃东西的。
虽然秦敛一直不太理解,就江絮这身材,再长胖一点不是挺好的?
但是这方面江絮可不会听他的,所以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尽量保证媳妇儿一觉睡醒就能吃到东西。
秦志刚明显有些意外秦敛会率先开口,他知道儿子不愿意搭理他,这段时间但凡说话都是先提江絮的。不过秦敛的表态,显然让他喜出望外,他赶忙亲自去厨房拿了碗过来,将打在搪瓷缸子里的豆浆分到碗里。
不过,他明显平时不怎么干这种事情,分个豆浆把桌子上洒满了,最后还是秦敛看不过眼,直接接手利索地把豆浆分了,顺手又把馒头也分了。
看着秦敛熟练的样子,秦志刚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落座到椅子上。
三个人沉默着吃了一顿早饭。
江絮是没睡够,有些懒洋洋的,而且,大概是昨晚找人的时候走了太多的路,她觉得特别的疲倦,根本懒得开口说话。
当然,主要是之前家里有张又琴这个搅屎棍,明里暗里地给她和秦敛使绊子,江絮又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性格,自然要招呼回去的。
现在家里就三个人,而且,张又琴的那些阴谋诡计全部都败露了,秦志刚也明确表态要跟张又琴离婚了,没有了针对的靶子,江絮自觉也没什么发挥的余地。
就像秦敛说的,昨天晚上那种情况,他们做小辈的确实不好留秦志刚一个人在家,不过现在看秦志刚这样子,江絮觉得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那么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就让他们父子自己掰扯去吧。
吃完饭后,江絮笑着跟秦志刚道了别,在秦志刚的注视下,跳上自行车后座。
秦敛甚至都没有回头,一蹬脚踏,自行车就骑远了。
回到苏家的时候,正赶上一家人坐着吃早饭,于是江絮和秦敛被拉着又吃了一点。吃完饭后转移到正厅,苏老爷子才问起来昨夜究竟出了什么事。
昨晚在电话里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笼统地说了那边有事,夜里就不回来了。
苏家人猜测了一早上,都猜到秦志刚是不是突发重疾上去了,但是万万没想到,事实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精彩百倍。
在听了江絮言简意赅的解释后,苏宏博第一个表示震惊:“不是,秦志刚他是傻的吗,被人骗了这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
苏振声喝了口茶,插话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秦志刚自然是个聪明人,只不过他的聪明都用在了公事上,不然哪能这个年纪就走到这样的位置?他不是傻,他是压根就不会把心思放在家庭琐事上。再说,他这样的人,通常都是有些自负的,张又琴在他眼里就是个毫无威胁的小女人。要说张又琴在军区大院搞夫人外交甚至利用身份牟取利益,没准他早发现了,偏偏张又琴搞的是这种,估计他想都没想过。”
大人物毁在小事情上的例子并不少见,无非就是一叶障目罢了。
苏振声:“出了这种事情,对秦志刚的仕途怕是也影响不小,本来这几年他是很有机会再进一步的,现在恐怕就悬了。”
其实苏振声有些意外,按理把这件事情按下去,才更符合秦志刚的利益。毕竟帮别人养孩子都养了这么多年了,打落牙齿活血吞,至少不会影响自己的前途。
没想到秦志刚这么果决,直接就跟张又琴提了离婚。
苏大舅妈哼了一声:“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这些男人太看轻了女人,秦志刚栽这么个大跟头,真是一点都不冤。”
苏振声立马说:“大嫂,你这说姓秦的就说秦的,可别把我们给扯上,我们可没有看轻女同志。就说大嫂你吧,巾帼不让须眉,我就从来不敢小看,对了,还有江絮,她可比绝大多数男同志都要能干,要不是顾忌着小敛,我真是想把人调到身边帮忙啊!”
他们说秦志刚的时候,秦敛都没什么反应,听到苏振声说想把江絮调到身边帮忙,秦敛马上看了过去,挑眉回了句:“别打我媳妇儿的主意。”
苏振声:“……我这不是还没敢打主意嘛!”
在座的顿时都笑了起来。
江絮笑道:“舅舅,你没打我的主意,不过我可是已经打上你的主意了,我这儿正在编写一个册子……”
她把自己在编写防灾救灾小册子的事情跟苏振声说了说,跟他商量小册子编写好后的宣传推广工作:“最好是能尽快尽可能广泛地开展宣传,虽然天灾人祸不可预料,但是我总觉得既然咱们已经想到这一点了,最好还是尽快地去做。”
这个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苏振声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他马上也趁机游说起来:“这个事情其实最好你到时候亲自到我们省里走一趟,我给你介绍省里相关部门的人员,到时候请他们帮忙组织宣传推广肯定事半功倍。然后正好,你顺便也可以带一些农技人员过来,跟我们的当地的农技人员开展一下交流学习,对了,还有相关的物资协调采购部门,我也可以介绍你跟他们认识一下,大家都可以共享资源嘛。”
说这些话的时候,秦敛明显向他投来了不善的目光,不过苏振声硬着头皮,只当自己没看到。
秦敛忍无可忍,说:“小舅,你这算盘打得,算盘珠子都蹦到我脸上了。”
厅里众人一直用看好戏的目光看着苏振声和秦敛,闻言顿时又都笑了起来。
苏老爷子笑着道:“小敛说的不错,老三你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苏振声无奈道:“爸,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一方百姓。”
当父母官的,能给群众争取利益的事情,哪能因为对方是自己外甥就心慈手软?再说,就因为是自己外甥,他这都已经够退让了。要换了是政敌,他可不会这么光风霁月。
江絮笑吟吟看他们舅甥俩斗嘴,这时候才说:“舅舅,你说的没错,咱们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一方百姓嘛。不过我们安县的农技员去你们那儿传经送宝可以,可也不能光讲奉献不讲回报吧?”
她无辜地眨眨眼说:“我也要帮着我们的一方百姓争取利益的。”
你说交流学习,我偏偏要说明是传经送宝,可不能我们教了技术,回头还落个互相交流的名头,那可就太亏了。而且,既然是传经送宝,该争取的利益她肯定是要帮农技员们争取的,反正苏振声辖下的那个市相对于其他地方好像还是比较富裕的,吃大户江絮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苏振声无奈道:“行,你可真是,一点亏都不愿吃啊!”
其实他这么说也是习惯成自然了,毕竟身为父母官,时时刻刻都要想着怎么把东西往自家一亩三分地里扒拉,说话做事,难免下意识就要朝着对己方有利的方向,倒不是故意这么应付江絮。
哪知道小小年纪的江絮这么老道,没给他一点可趁之机。
苏振声不由再次感慨,这样的人才随军当军嫂可真是可惜了呀。
后面江絮和秦敛又在首都待了几天,不过俩人只出去逛了一回百货大楼,买了些准备带回宁省的东西,其余时间倒是基本都待在苏家的院子里。
秦敛陪着苏老爷子说话喝茶,江絮则在房间里编写她的防灾救灾小册子,当然,趁着秦敛不在屋里,她还时不时跑到蚂蚁空间里面进行查漏补缺。
有了蚂蚁空间的加持,她编写小册子的速度简直成倍加快,终于在回宁省的前一天把初稿给写好了。
听说她已经编写好了小册子,别说苏家人了,就算是秦敛都有些吃惊。
毕竟前期编写的时候,秦敛也是参与了一部分的,后面是帮不上什么忙了,才干脆不打扰江絮专心去陪苏老爷子的。所以秦敛对江絮前期的编写速度是有所了解的,按照他的估计,这个小册子江絮估计回宁省以后还得再编写个至少一礼拜。哪知道后面江絮的速度突然火箭式上升。
甚至看过初稿后秦敛还发现,最终编写好的初稿一点都没有偷工减料或者说显得仓促,反而比他们最初编写的时候还要详尽。
不可思议。
秦敛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事实摆在面前,只能说,他家媳妇儿真是有点神奇的。
苏老爷子看过后也觉得这个所谓的初稿其实已经非常细致详尽,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决定找相关的专家再看看,确定无误后再找相关部门的人员谈宣传推广的事情。
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江絮也是松了一口气,后面的工作,她相信苏老爷子和苏振声的能力。
何况,她还让苏家大舅帮忙收集了一些近年各地的天气地质资料,然后有意无意地,把一些重点区域给标红,提醒苏老爷子和苏振声特别关注了。
作为一个普通人,她已经做了她能力范围内所有能做的事情,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这段时间,江絮和秦敛都没有再去首都军区大院,不过项鸿云倒是来过几趟,带来了军区大院的一手消息。
那天晚上的事情,首都军区大院好几个人都参与了,除了项鸿云,其他几个都是人精,当时就猜到秦嘉的身世有问题了。当然,秦志刚也没有遮掩,第二天就向上汇报了这个情况,并打了离婚报告。
只能说,这刚开年首都军区就炸锅了。
真是谁都没有想到,秦家居然会出这样的丑闻。
当然,也有人替秦志刚庆幸,所幸这孩子也不是张又琴的,只是张又琴兄弟的,这要是张又琴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那秦志刚才叫绿得发慌呢。
现在就是白白替人养了十多年的孩子,至少头上还不是绿的,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也有马后炮的人说,早看张又琴不是什么好人了,嫁进秦家没多久,就把秦敛给挤兑得回了外公家,这妥妥就是个恶毒后妈。
当然,也有同样马后炮的人说,早就发现秦嘉长得跟秦志刚不像了。秦志刚长得多好啊,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的,他要不是长得好,当年秦敛的妈妈也不会看上他了。可这个秦嘉吧,眼睛不大,鼻子还塌,长相真的是普普通通,一看就不像老秦家的种。
至于老一辈的,自然都说秦志刚太糊涂了,明明自己儿子这么优秀,却娶个蛇蝎女人来把亲儿子给挤兑走,白白养了别人的儿子这么多年。
总之就是这段时间秦家的爆炸性新闻真是牢牢占据首都军区的头条,秦志刚基本上是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指指点点,也算是丢尽了颜面。
而相对的,一直没露面的秦敛确实结结实实地拉了一波同情。
尤其是听说秦嘉失踪还是秦敛陪着秦志刚把人给找回来的,甚至当晚江絮也陪着找人找了一晚时,大家顿时更觉得这两个孩子都是识大体顾大局的好孩子。
当然,这些事情江絮和秦敛都并不在意,正月初十,他们告别苏家众人,踏上了回程的火车。
回到宁省军区后,俩人的生活再度进入了按部就班的状态。
接下来的这一年,华国发生了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巨星陨落,天灾降临,而到了年底,持续十年的运动终于结束……日历一页页翻过,很快到了1977年的夏天。
天气炎热,江絮一整天都没有出门,窝在家里看书。
国家各方面的政策明显都在变化,下放人员不断平反,知青陆陆续续返城,江絮趁着这个机会跟秦敛提了继续读书的想法。
早在去年年底,江絮就曾给苏宏博去了一封信,隐晦地提了自己关于教育乃至高考方面的猜测,请苏宏博帮忙注意打听相关的消息。
如果没有江絮的这封信,苏宏博可能一时之间还想不到这上头去,收到江絮的信后,苏宏博仔细考虑了,发现还真有这种可能,于是也就关注起这方面的消息,尤其是在各大高校的教授们陆陆续续回到原先的岗位后,更是确定了这个想法。
特别是今年以来,相关的蛛丝马迹更加明显,苏宏博时不时就会写信过来给江絮分享最新的消息,同时他已经把毕业了的苏悦还有其他几个小的都拘在家里读书了。
江絮趁机就让江柏把家里的高中课本都带到了宁省军区,光明正大地开始复习了。
她想继续读书,秦敛自然不会反对,不过总归一切都还只是猜测。
江絮看了一下午的书,眼看天色越来越暗,于是放下书进厨房。
她先给锅里倒了些水,然后把蒸笼往上一放,直接扔了个包子进去蒸,拍拍手就出来了。
中午煮的绿豆汤还有挺多的,绿豆汤配包子,简单好吃还降暑,夏天再适合不过了。
正好听见敲门声,她去开了门,李笑梅抱着半个绿皮红瓤的西瓜站在门口,看见她,一把将西瓜塞进她手里:“我买了个西瓜,分你们一半。”
江絮哭笑不得:“食品站的西瓜本来就是我弄来的。”
李笑梅:“你弄来的,又不是你的,别说了,这么大一个西瓜呢,我们家也吃不掉,正好咱们两家分分。”
江絮:“……”
别说,不但是她弄来的,也是她的。
江絮知道李笑梅是不好意思平时总是收她的东西,所以偶尔总是拿些东西过来回礼,于是说:“行吧,我也不跟你客气,不过我和秦敛才两个人,哪里吃得掉这么多,我切一半还你,不然吃不了还浪费了。”
李笑梅想想倒是没再拒绝。
等李笑梅又抱着四分之一个西瓜回了家,江絮正要关门,就听见楼梯上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她探头一看,上来的果然是秦敛。
江絮:“你不说下午还加训半小时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秦敛三两步迈上楼梯,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说:“大舅打电话来,说中央召开了为期五天的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已经作出了恢复高考制度的决定。”
江絮愣了下,随即惊喜道:“真的?!”
知道会发生是一回事,听到真的发生却是另外一回事。
此时此刻,江絮的心情简直跟这个时代每一个初次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一样,惊喜,兴奋!
诸人诸事
第108章 诸人诸事
接下来的日子, 江絮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学习中。
不过,该干的事还是要干的。
所幸军区生产连那边已经进入正轨,食品站那边的采购工作对她来说更是不要太轻松。
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 宁省军区生产辖内的土质得到了改善, 粮食产量比之前大概上升了十分之一。当然,这还是因为部队出于慎重考虑, 并没有一下子大规模推开江絮他们制定的肥水方案, 而是把土地分成了五个区域, 一点一点地试验推广。
尽管如此, 十分之一的产量提升, 也已经让生产连的战士们喜出望外了。
别看只是十分之一, 但是土地面积大啊,总量算起来可真是不少了。
军区后勤部更是乐开了花,这可不是向上争取的拨款,这可是实打实自家兜里多出来的粮食。不用费劲唇舌向上面争取, 也不用付出额外的劳动和付出, 相当于平白赚了这么多。而且,这还不是上限,等整个军区辖下的土地都推广开这个科学种地的方案后, 不说增长三分之一, 至少总量增长五分之一, 还是很有希望的。
兜里有粮, 心里不慌。
这一年来, 宁省军区后勤部真是日子明显的好过了不少, 相对的, 战士们的伙食标准也提升了不少。
更不要说,这个数据报上去以后, 其他军区投来的羡慕嫉妒眼光,让人多么的舒爽了。
当然,这个过程中,安县的农技员给予了军区生产连非常大的帮助。
江絮一开始是推荐孙茂才和江柏来生产连的,但是孙茂才身为农技员,毕竟有自己的职责,不可能一直待在军区,于是后面就只能请安县之前参与过科学种地方案实施的农技员轮流地过来帮忙。
倒是江柏,因为本身没有工作,而军区这边给予的补助明显要比在家种地得到的多,于是干脆就一直留在了生产连。
他虽然基础知识不算扎实,但是好在也算是从小跟土地打交道的,而且之前江絮在红星公社乃至安县推广科学种地的时候,他也没少跟着帮忙,耳濡目染的,自然学得要比旁人更快更系统。
而且他这个人虽然不是那种聪明灵活的,但是却特别的踏实勤奋,属于特别能吃苦的类型。
在生产连的这一年多时间里,他白天跟农技员、生产连的战士一起试验、种地,晚上则偷偷捧着江絮帮他单独整理的资料苦读,可以说比江絮这个准备参加高考的还要勤奋用功。
都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年多的实践加苦读,明显成效显著,现在江柏几乎已经是宁省军区生产连的技术扛把子了。
宁省军区自然也不愿放过这样的人才,在知道江柏并没有工作后,直接就给他在生产连安排了个技术员的工作,算是正式吸纳他进军区。考虑到长期两地分居不利于家庭和谐,两个月前,蔡文丽带着两个孩子也来了宁省军区,现在在生产连的食堂里面做打杂的临时工,孩子也转学进了军区小学。
虽然只是在部队食堂当个摘菜洗碗的临时工,但是蔡文丽显然对现在的生活已经非常满意了。
她之前还有些嫉妒江柳能在公社供销社工作,哪知道自家男人一下子居然到了省里工作,还当上了技术员。
换了从前,她就是做梦也不敢做这么大啊。
要知道,在他们这些小堰大队社员的眼里,在公社上班那就已经是光宗耀祖值得晚上偷偷上山给祖宗烧香的大事了,像大舅项信达那样能在县里供销社上班的,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要说去市里……没有人敢想这么大,更不要说省里了。
她带着两个儿子来省城的时候,别说小堰大队了,就是她自己娘家都不知道多少人来送呢。
那排面,估计古时候送人进京赶考也差不多了。
更何况,部队居然还给她安排了临时工的岗位。
蔡文丽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正儿八经成为工人的时候呢。
他们家现在两个人挣工资,加上吃住都在部队,没有什么其他的花销,一个月攒下来的钱比以往好几年还多!
现在蔡文丽别说羡慕江柳和于盼弟了,她现在甚至都觉得江柳得了公社供销社的工作,其实是亏了的。
可不是亏了嘛,江柳那个工作可是真金白银拿出了钱的,江柏这个工作可是部队帮忙安排不用一分钱的,还有,于盼弟可没有跟着享福安排工作,她可是跟着来了省城,还得了个临时工的工作,更不要说小土豆和小芋艿还能上省城读书了……总之怎么算,他们都是赚了啊!
说到于盼弟,虽然蔡文丽觉得自己赚了,但是于盼弟其实倒没这么想。
江絮到了宁省军区以后,在军区医院找了后世挺有名气的一位妇科圣手,这位老中医之前也是被下放了,政策松动后就回来了,得知对方回来后,江絮就让于盼弟来了一趟省城,请老中医帮忙诊断调理。于盼弟前前后后来了三次省城,终于在七月初,打电话来报了喜训,怀上了。
于盼弟和江柳结婚多年,一直都没有孩子,这简直已经是她心底的一根刺了,也因为这个原因,她在家里向来都是小心翼翼,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于盼弟简直是有儿万事足,别说是到省城做临时工,就是到省城做干部,她都不会去。
她还暗自庆幸呢,幸好江柳接了江絮的工作,就在公社供销社里面工作,不然像江柏一样在省城那么远,像这种时候,她要么就只能跟江柳两地分居,要么就只能独自一人跟着去军区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哪像现在,不但公婆男人能照料她,就是她娘家的妈和姐妹也能时不时地过来帮衬一下。
是的,她娘家的妈和姐妹。
要说从前于盼弟在娘家是一点地位也没有,但是自从江柳成了供销社的采购员,还有江絮嫁到了宁省军区,她娘家父母对她的态度简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现在她在娘家的地位,简直比她弟弟这个老于家的独苗苗都还要高了。
可以说,于盼弟是十成十地感受了一把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嗯,她就是那个跟着升天的鸡犬。
总之,于盼弟现在对自己的生活也非常满意,这要离了安县,她还感受不到这种鸡犬升天的快感呢。
所以说人类的悲欢并不共通。
但是不管怎么说,蔡文丽和于盼弟都很满意自己目前的生活,也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了。
其实这一年多里,还有一些人的生活也有了变化。
比如远在安县农场的项俊峰和周虎。
自从罗芳林的真面目被拆穿,继而全家被送往西北农场后,项俊峰化悲愤为力量,这几年简直拼了命地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农场的建设事业中。
当然,成果也是显著的。
在江絮他们最初制定的肥水方案基础上,他甚至又自行进行了摸索优化,同时还培育出了口感更好的柑橘的品种,丰富了农场的柑橘种类……总之,因为他拼命三郎一样的工作态度,以及因此而取得的成绩,就在今年三月份已经正式升职成了安县农场的副主任。
事业上有了进展,个人问题却迟迟没有解决。
江絮的外婆,也就是项俊峰的亲妈项老太太自然是心急如焚。
项俊峰可是比秦敛还要大上好几岁的,在这个时代来说,简直都不能说是晚婚了,分明就是个老光棍了。
而就在项老太太准备以死相逼,让这个不听话的小儿子去相看对象的时候,项俊峰突然就说自己有对象了,甚至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把订婚、结婚的流程给直接走完了,其速度之快、效率之高,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中间江絮还特意从省城赶回去参加了婚礼。
不过在知道新娘子是谁后,江絮倒是也不太意外。
新娘子就是安县农场的技术员刘慧云,当初江絮在猴子沟的时候,还跟刘慧云共事过,两人接触过不短的一段时间。而且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刘慧云把项俊峰自己不吃饭,把口粮都省下来给绿茶女的事情告诉江絮的。
说实话,那时候江絮其实就觉察到了刘慧云对项俊峰的心思。
只不过那时候项俊峰明显心思都在绿茶女身上,后面又一副为情所伤的样子,江絮这个做小辈的自然不好插手他们的事情。
没想到兜兜转转的,最后两个人还是走在了一起。
回去参加婚礼那天,看到满脸喜气高兴得跟个大傻子一样的项俊峰,江絮一直暗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
这辈子,项俊峰的人生轨迹确实是不一样了。
喝喜酒的时候,江絮遇上几个猴子沟的工作人员,倒是还意外地得知了罗芳林的后续消息。
大概是因为罗家人都是从安县农场转过去,也可能是他们各地农场之间偶尔也会互通有无,总之猴子沟农场这边的工作人员倒是也听说了一些罗芳林他们去西北农场之后的事情。
据说,罗芳林去西北农场之后还想故技重施,勾搭当地的工作人员,然后也不知怎么的,运气特别的差,不是遇上为人正直不吃她这一套的,就是勾搭上了马上就因为种种原因暴露,总之,过去没多久就把名声搞臭了。
再后面,她还在劳动的过程中摔断了腿,又运气不好碰上那几天农场的卫生员请假,因为延误了治疗,后面脚直接就跛了。
据说后来还有一次开荒的时候遇上了狼,差点没被狼给吃了。
总归就是莫名的倒霉。
据说那边农场的人都觉得她是太坏太恶毒了,所以遭了报应,才这么倒霉。
甚至,现在那边农场的人都直接喊罗芳林倒霉鬼的,倒是罗芳林这个名字开始渐渐被人遗忘。
罗芳林是这样,罗家其余人自然也不怎么样。
他们家的人都是奸懒馋滑的,在猴子沟的时候,靠着罗芳拎压根儿就没怎么干过活,真是没多少干活的技能点在身上的,这一下去了西北那种更艰苦条件更恶劣的地方,就可想而知了。
当然,他们一开始也还跟在猴子沟的时候一样,指望罗芳林能勾搭上什么人,拯救他们于“水火”。
但是这个希望很快就破灭了,罗芳林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得上他们。
等到这家人终于意识到得靠自己的时候,他们奸懒馋滑的印象已经在西北农场深入人心了,直接就被扔去了最艰苦环境最恶劣的区域。
据说现在这家人已经跟罗芳林彻底断绝了关系,然后每天继续窝里斗,鸡飞狗跳的。
至于罗芳林那个爹罗兴国,由于事情过去太过久远,公安排查侦破花了很长的时间,据说直到去年年底,才终于找到了关键线索,证明了他当年确实害死过他妻子的弟弟。
不过就在公安掌握确凿线索的时候,这个恶贯满盈的老头子居然死了。
罗兴国本来就年纪不小了,而冬天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很危险的,偏偏这个冬天又特别的冷,他一开始只是感冒,后面越来越严重,最后被发现的时候,他的脸是栽在脸盆里的。
有人猜测他是发烧了想起来给自己拧把凉毛巾,也有人猜测他是早晨起来的时候洗脸不小心就晕了过去,总之最后他是在一个小小的脸盆里溺死的。
他最后的这个死法,联系他用溺水的方式害过人命,甚至让一些人偷偷地觉得,是不是当年被他害过的人来“索命”了。
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刚好事情查清楚了,他就溺死了。
这分明就是水落石出之后,当年冤死的人想要自己动手报仇嘛。
当然,这只是很少一部分人背后的猜测,毕竟这是封建迷信嘛,不好说不好说的。
总之江絮吃个席倒是听了不少的八卦,对于罗家人的遭遇,她只能说一句罪有应得报应不爽。毕竟上辈子项俊峰过得那么凄惨,多半就是这家人害的,这辈子他们只是过上了他们本该过的生活。
不过罗芳林特别倒霉的事,倒是让江絮想起了当初提交申请去了西北农场的江月。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江絮总觉得,罗芳林的遭遇应该跟江月脱不了关系。
江絮怀疑,江月可能又拿着她那个所谓的亲和力天赋技能去祸害罗芳林了。
要真是这样,江絮只能说,她倒是挺乐意看到狗咬狗的,反正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人。
至于周虎,在终于追求到冯灵竹之后,也于六月份正式同冯灵竹一起上首都见了家长,然后双方约定了今年年底结婚。
不过高考的消息出来以后,倒是对这俩人的计划产生了一定冲击,虽然正式的通知还没下来,但是冯灵竹已经明确表示了,只要有报名的资格,她肯定是要参加考试的。
受江絮的影响,她这几年学习农技知识的同时,并没有把高中的基础知识丢下。
如果真的能参加高考,明显还是很具优势的。
所幸周虎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最后俩人商量了,实在不行,就把婚期再推迟一年。
当然,如果冯灵竹真的考上了大学,周虎也做好了婚期无限期推迟的心理准备。
不过江絮倒是劝他们,先看看情况,毕竟高考停了这么多年,肯定不会说年纪大的或者已婚的都一棒子打死不准参加,如果已婚的也可以报名参加,他们完全可以先结婚的。
如果已婚的不能参加,那她还备什么考?
而事实证明,等到10月21日正式的消息通过各大媒体公布出来,高考招生的条件非常松,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的知识青年、复原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即可以报名。
甚至是,像是表现比较好的赤脚医生、民办教师和农业科技积极分子,还会优先录取。
冯灵竹在猴子沟农场干了多年的农技工作,显然符合优先录取的条件。
最后这年冬天,冯灵竹在参加了高考之后又紧接着举办了婚礼。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说回江絮,其实除了生产连和食品站的事,她也有一些其他零零碎碎的事情。
比如帮着军区后勤部搞物资啦,比如伍兴发自从上回在她这里弄了一车苹果之后就食髓知味缠上她时不时想让她帮着弄点水果了,再比如项鸿云,之前因为她帮着解决五分之三的棉花问题,现在简直已经快把她当神仙了,但凡是首都军区后勤部有什么搞不定的物资需求,都要打电话来找她。
当初她回到宁省军区以后,就让秦敛想办法帮忙联系了车,然后自己跟着空车去了一趟棉花主产区,装模作样地在主产区某个位置停留了一天时间
依譁
,然后就拉着一车的棉花回来了。
棉花送到首都军区以后,项鸿云在电话里简直是对她千恩万谢,就差跪着喊她爸爸了。
为了感谢她,后来项家还给她寄了不少的礼物,甚至逢年过节的,都会给她寄节礼。
江絮表示,其实这批棉花虽然她是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卖给项鸿云的,但是因为量大,她真的是赚了不少啊,项家这么给她寄礼物,搞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至于伍兴发,当初那一车苹果,不仅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甚至是还给他们百货大楼狠狠拉了一波好感。
毕竟老百姓其实也知道,各地苹果产量减少,百货大楼能弄到这么一车苹果属实是不容易,他们买了苹果以后拿出去走礼真是不知道多有面子,尤其是一些赶到外地走亲戚的,简直都要把外地的亲戚给惊讶坏了。
没办法,谁让他们宁省百货大楼,不仅苹果货源充足,关键是苹果的品质也特别特别的好呢。
别说亲戚了,就是他们自己都觉得,这一批的苹果真是特别的好吃,又脆又甜。
伍兴发得了便宜,可不就更要抱紧江絮这个大腿?
所幸江絮这些年在蚂蚁空间的鞭策下,各方面的知识都没落下,当然也包括初高中的基础知识,所以哪怕临近高考,她倒是也没有特别紧张,反倒是逐渐地把复习的节奏慢了下来,于是帮各个单位搞物资,就成了她学习之余独特的放松方式。
时间很快来到了十一月底。
高考时间已经定了,宁省安排在十二月六日到八日。
到了这个时候,该掌握的知识基本也已经掌握了,剩下的就是调整好状态面对考试了。所以这几天,江絮已经不怎么看书了,相反,她开始频繁地在附近大队和食品站溜达。
江絮给食品站弄了一批鸡,然后这天早上,就跟李笑梅她们一起去排队买鸡。
往回走的时候,李笑梅忍不住问:“哎哟,你这怎么就不看书了呢,不都说临时抱佛脚吗,这考试都没几天,你这不看书能成吗?”
江絮前阵子是成天在家看书,最近则是成天跑出去收购东西,她不知道,李笑梅可是知道里的,军区里喜欢江絮的人自然挺多的,大家都盼着这爽朗大方的姑娘好呢,但是不喜欢江絮的也不是没有,这些人背后说得可就难听了。
之前江絮成天在家看书的时候,这些人就在背后说她占着茅坑不拉屎,明明是食品站的工作人员,却成天连影儿也见不到,根本就是在吃空饷。
当然,这些言论后来被食品站冯主任给撅回去了,他说了,江絮的工作就是负责采购物资,而且当初自己答应过的,江絮只要完成工作指标,食品站对她的上班时间没有硬性要求。
冯主任还说了,江絮在家准备考试,食品站也是很支持的。
然后那些人就开始抓着江絮准备高考的事情开始攻击,说她异想天开,还以为自己偷摸看两眼书就真能考上大学呢,还说她一个小村姑,志向倒是不小。
是的,可能是因为江絮身上实在没有别的可以攻讦的点,这么长时间过去,军区一些人还死死抓着她农村出身这一点不放呢。
再然后就是最近了,因为江絮突然非常积极地开始往外头跑收购物资,那些恶心娘们儿又开始叭叭,说江絮肯定是复习了这么久发现一点进步也没有,知道自己不可能考上大学了,所有又跑出来工作,想要挽回点脸面了。
这一波一波的,搞得李笑梅、樊少梅她们听见了,都气得要命。
所以现在李笑梅她们是真的很担心,生怕江絮回头要真没考上大学,那些恶心娘们儿还不知道要说什么呢。
背后说闲话倒也罢了,要是说到江絮面前来,那还不把江絮给气死?
听李笑梅这么说,樊少梅也在旁边劝:“可不是,你看军区那些娃娃们,哪个不是临考试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可见这临时抱佛脚肯定还是有用的,能多学一点是一点。”
江絮正想说自己复习得很好让她们不要担心,就听见旁边突然传来嗤地一声嘲弄的笑声:“啧,临时抱佛脚也得有这个基础才行吧,一个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小村姑,就算是有高中文凭,以为就真能考上大学了?也不看看今年都多少人报名。”
江絮扭头看过去,就看到了蒋霞和蒋曼妮。
说话的自然是蒋曼妮。
自从设计江絮她们这些军嫂上台出丑不成,自己反倒还被文工团处分了之后,蒋曼妮好像就想开了,直接把对江絮的厌恶摆在明面上来了。
本来那次事情以后,张荣德是想直接想办法把蒋曼妮调去别的军区的,但是以蒋曼妮的资历,去其他军区肯定不如在宁省军区发展得好,最后她破釜沉舟,干脆迅速在宁省省委找了个对象结婚,张荣德自然不好再插手把她调走。
结婚以后的蒋曼妮,没有收敛,反倒比从前更加高调。
因为她嫁的那个人,虽说长得非常普通甚至有些尖嘴猴腮,但是家里条件确实是好,父亲是宁省省委的主要领导。有了这么一个婆家,蒋曼妮在文工团的地位自然稳固,别说台柱子的地位了,就是副团长的位置,也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也因此,现在再看到江絮,她的态度自然也就更高傲了。
江絮倒是一点不生气,淡淡看她一眼,说:“你一个没报名的人管得着考生的闲事吗?国家鼓励各界人才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农业科技人才积极参与考试,怎么你是对国家政策有意见?哦,对了,你是觉得农村人就不应该参加高考?可是国家明明鼓励工人农民积极参加高考呀,你这么说,难道是我对高考政策有什么误解,要不然我打个电话去省委问问?”
蒋曼妮:“你!”
什么打电话去省委问问,这分明是在威胁她!
蒋曼妮还想再说,旁边蒋霞制止了她:“曼妮,费这些唇舌做什么,考试结果出来,谁考上了谁考不上还不是一目了然?”
她怕自己这个冲动的侄女再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赶紧就想把人拉走,结果就听见江絮淡淡地又回了一句:“蒋霞同志说得不错,等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蒋曼妮同志你就会知道自己是多么的狭隘了。”
蒋霞:“……”
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算了,这小村姑现在把话说得这么满,回头考不上大学,就知道后悔了。
蒋霞冷笑了声:“呵,拭目以待。”
考场变故
第109章 考场变故
早晨正是买菜的高峰期, 路上来来往往的,可不止她们几个,不少人听见她们这边呛起来, 都立马放慢了脚步, 假装路过,实则跟着看热闹。
不少人对蒋曼妮的态度暗暗反感, 毕竟随军的军嫂里面, 农村出来的可不少。蒋曼妮这样左一句小村姑右一句犄角旮旯的, 真是让路过的不少人都跟着躺枪。
但是没办法, 人家是大城市出身的姑娘, 还是文工团的台柱子, 确实是有傲气的资本。
军嫂们敢怒不敢言,听到江絮怼蒋曼妮怼得哑口无言,暗暗高兴,都在心里给江絮鼓掌。
当然, 也有看江絮不顺眼的, 就小声嘀咕嘲弄:“话说得那么满,回头考不上大学才是丢脸。”
于是李笑梅她们就更担心了,她们不但自己劝江絮, 还让自家男人去劝秦敛, 于是秦敛每天被一帮战友追着劝他休个假在家好好给媳妇儿做后勤保障工作, 像是买菜做饭这种事情就别让媳妇儿干了。
秦敛:“……”
他媳妇儿能不能考上大学, 这些人居然比他还关心, 就离谱。
后面发展到, 不止战友, 就连刘敬国看到他,都要提醒他做好考生的服务工作。
当然, 除此之外,刘敬国还暗戳戳地跟他打听江絮想考什么学校,话里话外的都表示,虽然各地的学校都不错,但是首都毕竟是首都,好的学校更多,而且江絮过去了,还能有人帮衬照料。
嗯,帮谁打听的简直一目了然。
其实江絮早跟秦敛商量过想考首都的大学了,倒不是因为苏家秦家在首都,而是她前世就对首都的大学很向往,这辈子有机会当然是想实现一下梦想的。
不过现在都还没考试呢,说这些都太早,再加上刘敬国这明显是帮秦志刚当说客的,秦敛干脆就打太极糊弄过去了。
不管军区里的人怎么想,江絮和秦敛倒是都很淡定。
江絮是觉得自己总归比别人多学了那么久,要是还考不上大学那真是要买块豆腐撞死了,所以她淡定得很。
至于秦敛,媳妇儿考不考得上大学其实他都无所谓的,只要她自己高兴就好。
就这么的,时间来到了十二月六日。
一大早的,秦敛就起来了。出门跑了个步,顺便把早饭给带了回来。他这几天是真的休假了,准备好好地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秦敛回到家的时候江絮正好起来了,简单洗漱后就坐下吃早饭。先给江絮剥好鸡蛋,然后自己三两下吃完早饭,进屋帮江絮把挎包和围巾手套口罩拿出来。
“你慢慢吃,时间还早,我跟刘司令借了车的,回头直接开车过去就行了。”
江絮边吃边看他一眼,笑道:“你这还跑去跟刘司令借车,这么大张旗鼓的,你就不怕回头我没考上大学,人家背后笑话你啊?”
秦敛刮了下她的鼻子:“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能考上吗?”
江絮横他一眼。
秦敛笑道:“其实你考不上也挺好,你这考去首都了,把我一个人留在宁省,我还巴不得你考不上呢。”
江絮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不过还是哼了一声,说:“放心吧,我才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俩人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李笑梅,李笑梅纠结了下,还是说:“江絮加油啊,咱就好好发挥,考得好考得差都没关系的。”
她想给江絮加油,明显又怕给江絮造成压力,想说回头要真没考上其实也没啥,顶多有人瞎叨叨的时候撅回去呗,可又觉得这时候说这话不合适,真是纠结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絮忍不住失笑:“放心吧大梅嫂子,我铁定能考好,回头考上了请你们吃饭。”
她拍拍李笑梅的胳膊,李笑梅瞧着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李笑梅:“……行。”
大冬天的考试,足以证明国家对人才的需求有多迫切。而整整十年的空缺,也导致这一次的高考人数井喷。
江絮跟着拥挤的人流走进考点,教室跟外头差不多冷,而且这种时候,学校也根本不敢搞什么火盆之类的取暖措施,考生基本上只能靠自己多穿一点。
不过,这个时代哪怕是多穿点,大部分人也是很难做到的。
就说江絮所在的这个考场吧,很多人也就穿个破棉袄,甚至有的人连棉袄都没有,只穿了件稍微厚点的外套。
江絮侧前方的一位男同志,明显只穿了一条单裤,而且裤子太短了,一坐下来就露出一大截光裸的脚踝。
但不管怎么样,包括光着脚踝的那位,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热切而兴奋的,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盛满了名为希望的光。
实在是,他们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试卷发下来后,江絮搓了搓冰冷的双手,很快开始答题。
几十年后网络上曾经一度曝光过1977年的高考试卷,江絮倒是没有看见过,但也隐约知道那时许多网友都评论说,这时候的考题难度低,换了自己也能轻松考上最高学府。
但其实这份在后世看来“不难”的考题,是有其自身的历史背景的。
高考停滞十年,各地中小学真正把学习当做主要任务来抓的简直凤毛麟角,学生们基础知识几乎都学得很不扎实。这还是在校生,更不要说走入工作岗位的工人农民,还有放下书本上山下乡这么多年的知识青年。
而且,十月份正式通知,十二月就开考,更是意味着,几乎没有多少复习准备的时间。
所以考题出得太难是不现实的。
这就相当于直接从工厂里从农田上抓了一批人来考试,而且几乎就是“裸考”,题目太难大家都交白卷,哪里还能筛选出什么人才?
但是这个情况对于江絮来说却是非常有利的,她有蚂蚁空间的学习模块,加上又早早地看书准备,这些考题对她来说,确实是非常简单。以至于她每门考试写完卷子时间都早了一大截。
等考到最后一门的时候,她检查了几遍,确认无误后,就站起来想要提前交卷。
毕竟教室里太冷了,既然已经答完题,实在没必要继续坐着受冻。
结果刚一站起来,江絮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晃动了几下,在一片“同学,同学”的惊呼声中,她身体一软,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教室里的监考老师很快喊来人,帮着把江絮扶了出去,这些人正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见守在学校大门外的一个军官,三两下爬过了紧闭的铁门:“唉唉唉,这位军人同志,里面在考试呢,闲人勿入!”
问题是安保人员压根拦不住他,不过几秒钟,就眼睁睁看他跑远了。
秦敛跑到教学楼下面,一把拦住几个急得团团转的工作人员,把江絮接了过来:“这是我媳妇儿,我送她去医院!”
“哦哦哦,对对对,赶紧送去医院。”工作人员忙跟着跑,然后很快发现,哪怕对方手里还抱着个人,自己也根本追不上这位军人同志的脚步,赶紧就喊:“把门打开,把校门打开!”
等他跟着跑到门口的时候,军绿色的吉普车早已一溜烟地开走了。
工作人员杵着膝盖喘粗气:“不愧是军人同志啊!”
那边秦敛抱着江絮跑进医院的时候,江絮已经醒了,不过整个人酸软无力,意识也混混沌沌的。
当然,意识清醒以后,她最关心的就是:“卷子,我交卷了吗?”
秦敛哪知道她交没交卷,看到她晕倒,他都快急疯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时候肯定都是要先安慰她的:“你放心,交了的。”
江絮松了一口气,想让秦敛给自己放下来,秦敛哪里会同意,抱着人直接就闯进急诊室。
急诊室的医生看他这么火急火燎的样子,还以为病人怎么了呢,结果一看,人都清醒了,瞧着好像也没多大问题。不过保险起见,医生还是给开了一些常规的检查。
刚巧这位医生还是个中西医结合的,顺便还给江絮摸了下脉,摸完以后若有所思看了江絮一眼,又给多开了一张检查单。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杂七杂八的检查都做完了,但是检查结果没有这么快能出来,医生看了眼秦敛身上的军装,干脆在急诊室角落给江絮找了个休息的位置,然后就让秦敛先去买饭,甚至还特意嘱咐了句,多买些高蛋白营养丰富的食物。
江絮看着秦敛匆匆离去的背影,回想医生的嘱咐,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另一边,江絮之前所在的考场,监考老师捡起掉落在地的试卷暗暗叹息,这都考到最后一门了,突然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可惜了。
毕竟像这种数百万人参加的考试,差一分可能名次都会差很多,更何况是一门课目没有答好?除非之前几门成绩都非常理想,不然这位女同志想要考上大学,怕是希望渺茫了。
由于当时江絮站起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晕倒了,所以监考老师并不知道她当时是想要交卷的,而是以为她是觉察到身体不舒服想要跟他们报告。
监考老师随手把试卷放在讲台上。
很快,考试时间到了,考生们或扼腕或留恋地退出了考场,监考老师边收试卷边跟另一位监考老师闲聊:“也不知道咱们这个考场最后有几个能蟾宫折桂。”
另一位监考老师:“我看那个晕倒的女同志就挺有希望的,她的试卷我都看了,别的我不敢说,数学答得真不错,基本上没什么错漏的地方。”他自己就是教数学的,看了卷子,感觉应该是个满分。
“可她最后一门不是没答完吗?”
“试卷不是你捡回来的吗,我以为你看了呢,都答完了啊,粗略瞧着应该答得也还可以的。”
那位监考老师一愣,匆忙走到讲台前拿起那张她以为没有答完的试卷,仔细一看,还别说,真的都答满了。
“这,她居然提前四十分钟就做完卷子了!”
*
考场上的小插曲江絮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和秦敛吃过饭后,又继续在医院等了一个多钟头。等到所有的检查单子都出来了,秦敛拿着看了两眼,也没看出什么名堂,递给医生:“我媳妇儿身体是有什么不妥吗?”
医生看了下,唔了声:“有点低血糖,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她怀孕了,然后这段时间可能精神压力也有点大,回去以后注意休息,然后平时多注意营养补充,过一个月再回来复查一下。”
医生平静的话语落在秦敛耳中不啻于炸、弹,他怔愣了半晌,才问:“医生你刚才是说?”
医生看他一眼,说:“你们军人保家卫国是重要的,不过也要多关心家里人,你媳妇儿怀孕都快两个月了,你都没发现吗?好了,回去好好休息,过一个月再复查,下一个。”
秦敛难得的有些茫然无措,走回到江絮面前,还微微蹙着眉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江絮抬头看他这样子,顿时有点紧张:“我不会真得什么病了吧?”
她最近觉得特别容易疲倦,胃口也不是很好,不过江絮一直以为是备考后遗症。
虽然考前几天她是没怎么看书,但是之前她可都是废寝忘食的,而且虽然她理智上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但毕竟上辈子也没有参加过高考,第一回参加这样重要的考试,潜意识里还是有些紧张到。
所以哪怕身体有些轻微的不适,江絮也一直都觉得是正常的,考前综合征嘛。
现在看秦敛这么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上辈子经受过棒子国各种生死恋荼毒的江絮顿时脑洞大开,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她这样子倒是让秦敛很快回神,叹了口气,无奈道:“听说过祈祷自己健康长寿的,就没听说过还有诅咒自己生病的。”
他捉住江絮微凉的手捏了捏,才郑重道:“媳妇儿,你怀孕了,咱们要有孩子了。”
江絮:“哈?”
她愣了一下,才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忽略了的事情是什么。
似乎、好像、确实,她已经挺长一段时间没有来例假了。
只是这阵子一直在备考,哪怕是休息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其实也在复盘,加上上辈子她也没有怀孩子的经验,所以压根就没有往这方面想。
没想到,她居然在这个时候怀孕了!
她居然有孩子了!
*
江絮考到最后一门课目时在考场上晕倒的事情,很快传回了宁省军区大院。
那些原先就在背后说闲话的人,这一下就更兴奋了,幸灾乐祸之余,纷纷又编排出了新的闲言碎语。
当然,主要是幸灾乐祸。
这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考试,据说江絮晕倒的时候离考试结束还有将近四十分钟呢,可想而知,不管她前面考得怎么样,这最后一门绝对是考砸了啊。
甚至有人还阴谋论,编排江絮可能是知道自己考不上大学,故意来这么一场,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的。
不然,这都怀孕快两个月了,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这骗谁呢。
有人说闲话,自然也有安慰的。
考完试后,李笑梅她们是天天想着法子给江絮送吃的,不仅给她送现实的鸡汤,还旁敲侧击地给她灌输考试成绩没出来谁也不知道结果和甭管考不考得上总归努力过就对得起自己之类的精神鸡汤,让江絮简直哭笑不得。
不过这时候江絮倒是也不好说自己就十拿九稳。
因为后来秦敛跟她坦白了,是在教学楼底下接到她的,所以她到底交卷没交卷,秦敛也不知道。
按理哪怕她进了医院,监考老师应该也会帮着收好卷子的,可是那时候情况混乱,也说不好卷子会不会出什么其他的意外。
毕竟是刚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各方面的制度机制都还不完善,甚至高考成绩出来后冒名顶替的也不是没有,就更别说这种情况下考场上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了。
而正因为她刹那的迟疑,倒是让其他人更加确认了她可能没有考好的事,后面哪怕她亲口说自己考得还可以,李笑梅她们都不相信了,都以为她是在安慰她们。
江絮说了几次都没人相信,干脆也不说了,反正等成绩出来就真相大白了。
殊不知她这种态度,反倒是让一些人更加笃定了她没考好的想法,蒋曼妮几次来军区大院,都在公开场合对江絮参加高考这件事进行了嘲讽,就连蒋霞都表示了“小村姑还想考什么大学”的态度。
只能说这姑侄俩自从蒋曼妮结婚以后,行事真是高调了不少。
江絮倒是不怎么受影响,毕竟她现在是家里的“大熊猫”,秦敛把医生“注意休息”的医嘱贯彻得死死的,除了饭后散步,其他时间根本就不允许她干任何事情。
什么买菜做饭洗衣烧火的,秦敛全部都包揽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挤出来的时间。
所以江絮现在基本上就是跟之前备考差不多,一天到晚的待在家里,只不过之前是在家看书,现在则是在家躺着当咸鱼。
这种情况,蒋曼妮她们只是在背后说说闲话,其实根本就传不到江絮的耳朵里。
然后没过几天,项春兰就背着个大大的包袱来到了宁省军区大院。
江絮晕倒那天,秦敛就给红星公社去了电话,他本意是想告知江家这个喜讯,当然,首都的苏家他也去了电话。不过江家那边得到消息后,项春兰一听说自家宝贝闺女怀孕了还在考场晕倒了,哪里还坐的住,在家急得团团转,最后一家子商量了一下,就决定由项春兰赶到宁省军区照顾江絮。
按理,于盼弟也怀孕了,项春兰作为婆婆,是应该留在小堰大队照顾于盼弟的。
可是一来秦敛这头亲妈早就没了,继母不是个好东西,之前也离婚了,至于外公家的舅妈什么的,到底是隔了一层的亲戚,怎么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跑到宁省来照顾江絮。可以说,秦敛这头的亲戚是根本指望不上的。所以怎么的,江絮也只能靠着娘家。
二来于盼弟毕竟是在红星公社,其实倒是还好,尤其是她娘家现在还把她捧得跟什么似的。听说江絮怀孕了,于盼弟主动就说她可以喊她娘家人过来照料她。总归她那个没用的弟弟也还没结婚,她老娘过来小堰大队照料她一阵子,倒是没什么的。她娘家现在还巴不得帮上她忙呢。
这么一合计,项春兰就包袱一卷,来省城了。
她是到了省城车站才请车站的同志帮忙给军区打了电话,秦敛都被吓了一跳,赶紧把手头的工作放下,借了辆车就来车站接她了。
项春兰一路还得意呢,说她虽然一辈子没出过安县,可也不是那种一出门就两眼一抹黑的老娘们儿,她可是认字的,而且还能说会道,一路上遇到不清楚的就找人问,这不自己就到了车站了,轻轻松松。
要不是在车站休息室找到她的时候,明显看出来她还有些局促紧张,秦敛都要相信她的话了。
项春兰的到来,给最近忙得团团转的秦敛减轻了压力,像是洗衣做饭照顾媳妇儿饮食这些事,项春兰一下子就都接手走了。
而且,项春兰这人性格本来就比较爽朗,这两年家里条件好了以后,从前那点抠抠搜搜的习惯也渐渐改了,所以她一到军区,很快就跟李笑梅她们这些军嫂打成了一片,甚至是一些年纪大一点的军属,也很快处好了关系。
除了少部分跟江絮关系不好的,其他人倒是都挺喜欢这位直爽的老太太,觉得她做事利索,为人也敞亮。
要知道,她过来军区大院的时候,可是背了整整一个大包袱的吃食呢,而且,基本上都是山里的野味,也就是说都是肉。
这时候的人都难免有些重男轻女的,尤其是农村,重男轻女的就更多了,大家还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对闺女这么好的。
别说军嫂们觉得这个老太太能处,就是那些过来帮着带孙子的军属们也觉得这老太太能处,这当婆婆的,谁不希望有这么大气的亲家啊?
不少人都觉得秦敛娶江絮还真是娶对了,不然,就秦敛的家庭情况,要是碰见个不好岳家,媳妇儿才是受罪呢。现在岳家这么给力,还真是给他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总之项春兰很快地融入了宁省军区大院的生活,甚至还在军嫂军属中间获得了不错的口碑。
直到某天早晨,在食品站买菜的时候,项春兰冲到一个军嫂面前,狠狠给了对方一个大比兜。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这位成天笑呵呵的老太太,不止为人敞亮,还挺能打架。
也是直到这一刻,才有人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回想起来当年翁鹏飞说的那句话——
“秦团长未来丈母家身手可真是不错,打架多半没什么对手。”
军区众人:“!!!”
项春兰发威
第110章 项春兰发威
事情是这样的, 项春兰虽然从家里带了不少腌制处理过的山鸡野兔,但是后面听江絮说,怀孕了最好还是吃新鲜的, 于是干脆就把那些山鸡野兔留着, 反而是隔三差五跑食品站去买新鲜的。
甚至是,在听说李笑梅她们之前还给江絮炖过鸡汤送过烧好的菜, 她干脆把山鸡野兔什么的分了一点给李笑梅她们。
要不说军嫂们都觉得项春兰大气敞亮呢, 人家不止给闺女带肉, 还给跟闺女关系好的人家分肉呢。
而江絮呢, 因为自己出不了门, 自然也没办法找到由头把蚂蚁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所幸家里现在钱票都不缺, 干脆就让项春兰去食品站买了。
她顶多就是趁项春兰不注意的时候,给项春兰买来的东西加点份量。
这天早晨,项春兰一如往常在食品站买菜。
天气冷,又加上一大早, 大家都穿得鼓鼓囊囊的, 围巾手套口罩一样不少,哪怕挤在一块儿排队都互相认不出来。
这种人多眼杂的时候,按理是不该说小话的, 毕竟谁知道被你说的人是不是就在附近。
但是偏偏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感叹了一句:“自从江絮同志怀孩子在家休息, 咱食品站这菜色真是少了挺多。”
也不知道这话是踩着谁的尾巴了, 旁边一个军嫂哼了一声, 接话:“你这话说的, 没了张屠夫咱们难道就吃带毛猪了?再说了, 她那是怀孩子在家休息吗, 她那分明是没考上大学在家躲着不敢见人吧,哎呦喂, 真是笑死个人了,一个犄角旮旯小县城来的,真以为嫁给秦团长就麻雀变凤凰了,还考大学呢,以为大学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考上啊?”
她说话的时候虽然压着声儿,但由于大家排队挨挨挤挤的,离得都挺近,其实排在她附近的人都听见了。
不过说话的这人倒是也不怵,这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呢,哪知道谁是谁啊。
再说,就算知道她是谁,就算江絮本人在这儿听见了,她也不怕。
她男人可不是秦敛手下的兵,秦敛再前途无量,也管不到她男人头上。更何况,秦敛在团长这个位置上也挺多年了,一直卡在这里上不去,说不准就像蒋霞说的那样,跟他老子闹翻了,他老子不管他了。
所以说,她说几句闲话有什么的,她说的是事实,又不是编瞎话,江絮就算听见了,还能打她不成?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冲出个花棉袄,直接就冲到她的面前,二话不说,照着她的脸就是狠狠一个大逼斗。
这突如其来的,别说被打的懵了,就是旁边围观的也懵了啊!
没等被打的军嫂反应过来,项春兰一把摘了自己的口罩,怒气冲冲道:“你这娘们儿,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我看你就是骨头痒了想挨揍是吧?”
被打的军嫂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啊地尖叫一声:“你你你,你怎么胡乱打人?!”
项春兰一把薅住她的头发,连口罩戴围巾就给扯了下来,然后照着露出来的脸,啪啪啪又是几个大逼斗:“我怎么就胡乱打人,我打的就是你!”
嚯!
围观群众一下子都往后退了两步。
这位大娘这武力值真的是可以啊,瞧这动作利索的,一下子就抓住对方的命门了,被她抓住的程春英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是的,刚才戴着口罩光听声音还听不清楚,这下口罩围巾都被扯下来了,大家可不看清楚了,说闲话的军嫂就是住江絮他们那栋楼一楼的程春英。
她是在军区食堂上班的,不过听说一直想要换工作到食品站,哪知道来了个江絮,食品站的空缺又满了。
就因为这个事情,程春英就记恨上江絮了,成了传江絮小话、抹黑江絮的主力军之一。
不就说说小话嘛,江絮还能把她怎么着?
不过程春英是真没想到啊,今天居然会惨遭滑铁卢。
被项春兰连着几个大逼斗一抽,她是真的懵了。
这是江絮的亲妈她当然是知道的,毕竟住同一栋楼嘛,平时偶尔还是会碰见的。
可是这老太太不讲武德啊她!
吵架就吵架,你怎么能动手。
程春英简直要疯了:“你你你,你怎么能打人,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我说的都是事实,呜呜呜,你放开我,你们帮帮我啊,这怎么能打人呢?!”
这大冬天的,被打真的很痛的啊!
但是旁边围观的愣是没人敢上前帮忙,这谁敢上啊,明显人家正在气头上,当然,关键是武力值杠杠的,他们上去万一人生气了,给他们也来一个大逼斗呢?
而且,挺多人认出来了,这是江絮的亲妈啊,你说人家闺女闲话被人家逮个正着,人家打你……好像也不是没道理的。
程春英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分明就是火上浇油啊,项春兰顿时就更生气了,啪啪啪又是给她一顿抽:“放你娘的臭狗屁!你说的什么实话?我闺女多好一孩子,从小到大又聪明又懂事,上学年年考第一,她考不上大学,难不成你个丑八怪能考上大学?我看你就是心思恶毒见不得别人好,我闺女怀着孩子还参加考试了,你呢,你干嘛了,躲在背后说闲话!”
“老娘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真是头一回见这么恶毒的,你这背后说孕妇闲话,你是不怕天打雷劈是吧?”
说到这里,项春兰卡了下壳,找补说:“天打雷劈可不是封建迷信,像你这么坏的,天打雷劈就是自然现象!”
站在一旁的李笑梅她们都乐了。
这老太太还挺有意思,自然现象都知道呢,听着还挺有文化。
她们几个一贯都是跟项春兰一起来买菜的,自然是从一开始就在的。不过她们也是没想到,娇滴滴的江絮,亲妈居然这么彪悍。
毕竟老太太平时都乐呵呵的,瞧着分明挺好相处的。
当然,如果小堰大队的人在这里就会说一点都不奇怪了。
江老二是个软性子的,家里事情一直都是项春兰做主的,就注定她不可能是个好相与的性子。
再说,这可是从前江絮作天作地的时候都无脑宠着的项春兰,现在江絮有出息了,项春兰就更觉得自家闺女天下第一好了。
你要说她几句,她没准还不跟你计较,你要说江絮,那绝对就是踩了她雷区了,别说打人了,她就算是发疯也不奇怪的。
李笑梅她们当然不会上去劝架,程春英这可不是头一回在外面说三道四给江絮抹黑了,她这打挨得可不冤。
最后还是食品站冯主任跑出来拉开了项春兰。
闺女的领导,项春兰自然还是给他面子的。再说,其实抽了这么多下,她觉得也差不多够本儿了,到底是女儿女婿生活的地方,也不能太过分了不是?
“行吧,看在领导的面子上,随便教训两下得了。”
项春兰瞪着程春英:“回头你要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冯主任:“……”
围观群众:“……”
就这还只是随便教训两下,该说不说,程春英的脸都快被打烂了好吗?
只能说,这老太太是真彪悍呐!
冯主任干笑了两声:“您说的对,这背后说三道四的确实不好。程春英,你这还是军嫂呢,哪能这么没有觉悟,你这么做简直就是给军区抹黑!”
被打得头发凌乱脸都肿了的程春英:“???”
她才是被打的人,她!
但是她什么也不敢说,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有得挨打。
这军区大院里真是没一个好人啊!
一个个的都只知道看热闹,一点也不知道见义勇为跟恶势力作斗争。
程春英倒不觉得自己有错,反倒是暗暗地埋怨其他人。不过她还是识相的,什么也没再说,默默地缩到了一旁。
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大家又重新排上了队伍,但是不少人看向项春兰的眼神都透露出了一丝敬畏。
这老娘们儿是真厉害啊。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怪不得呢,当年翁副团说秦团长的未来丈母娘……”
后面的话没敢再说下去,怕被听见挨揍。
就这么的,项春兰可以说是在宁省军区大院里一战成名。
一时间,军区大院里说闲话的人都少了不少,大院里风气都变好了。
当然,其实程春英后来还跑去领导那里告状了,但是她先说别人闲话是事实,再说,项春兰根本不是军区的人,领导就算想批评两句……这也没有立场啊!
何况,事后江絮还让秦敛给程春英家里送了鸡蛋作赔偿呢。
这双方都有错的事,人家赔偿也给了,你也收了,你这还到处诉苦,这就不合适了啊。
总之最后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这件事后来还传到了首都军区。离婚后成为孤家寡人的秦志刚听说以后,倒是没作任何评价,不过没过多久江絮就收到了秦志刚让警卫员寄过来的一个超级大的包裹。
里头不止有首都的各种土特产,还有一些布料毛线之类的,甚至是其中有两块布料,瞧着明显就是适合项春兰这个岁数的,还有两对围脖和帽子,明显也是给项春兰和江安国的。
江絮一直都知道公公在宁省军区有眼线的。
看着一大包的东西,她总莫名有一种感觉,公公是在用这种方式对项春兰同志的行为表示肯定?
当然不是肯定打架,多半是肯定她维护自己的孙子或孙女?
江絮可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大面子,有面子的是她肚子里的小崽子。
秦敛跟秦志刚虽然疏远,但也不是说就断绝关系了,所以秦志刚寄过来的东西,江絮倒是也心安理得收下了。
秦志刚这把年纪了,多半也不会再折腾了,那么他膝下就秦敛这么个儿子,甭管他们父子俩关系如何,总归他们都是要给秦志刚养老的。
现在收他东西也理直气壮。
至于项春兰,听说秦志刚那些糊涂事以后,一直是觉得这个亲家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她女婿多好的人啊,这么好的孩子,因为亲爹不靠谱吃了那么多苦,她听听都心疼得不行。
不过这不影响她收亲家的东西,江絮肚子里的孩子他们老秦家也有份儿的,他做爷爷的,拿些东西出来还不是应该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由于亲妈在身边无微不至地照料着,江絮原先那点虚亏早都补回来了,甚至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见她确实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秦敛和项春兰商量了,这才同意她恢复正常上班和活动。
在家养了差不多一个月,江絮感觉自己都快发霉了,第一天就骑着自行车跑去附近的大队,收回来一堆东西,把项春兰吓得,赶紧跟到食品站帮忙。
等交接完了,母女俩往家走的时候,项春兰忍不住拍了下江絮,又因为怕自己给宝贝闺女拍疼了,手拍到江絮身上的时候压根就没放力气,就跟轻轻掸了一下似的。
“你这孩子,工作哪有自己身子重要?你这可是晕过的,万一路上骑车又晕过去了怎么办,哎哟,你可真是让人担心死了。”
江絮笑着安慰她:“妈,我这不是前两天刚去医院复查了嘛,医生说我健康得很,孩子也很好。”
其实不止是健康得很,应该说,这物资匮乏的年代,像她这么健康的真是不多的。
实在是秦敛和项春兰都谨记医嘱,想尽了办法要给她吃得营养,家里肉啊鱼啊的几乎天天不落,再加上秦志刚还寄了那么多东西过来,也有奶粉、麦乳精什么的。
反正只要是好东西,秦敛和项春兰都是想方设法地往江絮嘴里塞。
就说能不吃胖嘛?
项春兰:“那也用不着这么拼命,你不是考大学了嘛,回头不就要去首都了?咱们干脆早点把工作给辞了,安安生生在家歇着。”
项春兰已经知道了,她闺女准备考首都的大学,开了年没准就要去首都上大学了。而因为这节骨眼又怀上了孩子,肯定不能让她一个人去首都,所以回头项春兰也要跟着一起去首都。
项春兰也是没想到,她一个安县县城都没怎么去过的,现在不但到了省城,回头还要去首都呢。
别说小堰大队了,就是整个红星公社,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母女俩正说话,就听见旁边嗤得一声,有人嘲弄地开口:“这脸是真的大,想也是真的敢想啊,考试考一半装晕倒的人,真就以为自己也能考上大学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真考上大学的人,早收到录取通知了,还在这儿做美梦呢。”
江絮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扭头一看,果然看到了蒋霞蒋曼妮姑侄俩。
不用江絮开口,项春兰就已经呛回去了:“怎么的,你是姓管的呢,这么爱管闲事?我瞧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话一股子老娘们儿找抽味儿,我家孩子考不考得上大学关你屁事,用得着你在这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蒋曼妮想说话,但是项春兰压根儿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我瞧你这妖里妖气的样子,平时没少装样骗人吧?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我家江絮这种单纯善良又懂事的孩子,才不会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她这么勤奋,怀了孩子还去考试,你呢,你会什么,就会在这儿叭叭叭,真是没有一点数!”
蒋曼妮气得不行:“你说谁老娘们儿,你说谁妖里妖气,你你你,你胡说八道!”
就这种战斗力,项春兰都懒得费劲儿跟她掰扯:“你,说的都是你。”
蒋曼妮:“……”
她真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被个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农村大妈奚落,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你你,你们这对不要脸的母女……”
她还想再说,旁边蒋霞飞快拉住了她,并且迅速往后退了两步。
蒋曼妮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这个大妈她很能打的!
瞧她的样子,明显是被蒋曼妮的话气到了,蒋霞是真怕项春兰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来就打。
她们可是体面人,绝对不能跟农村大妈打架。
当然,最关键的是,她们就算是姑侄俩一起,也根本打不过人家啊!
蒋曼妮倒是不知道蒋霞为什么要拉走她,更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什么,不过下意识也觉得这气呼呼的大妈瞧着好像不太好惹。
“江絮同志,江絮同志,你的信!”
就在这时,负责给军区大院送信的邮递员,飞快地蹬着自行车追了上来:“江絮同志,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是首都大学,是首都大学啊!”
这一刻,所有人包括食品站里买菜的,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什么,首都大学!”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尖锐而响亮的惊呼。
紧接着就是蒋曼妮的声音:“不可能!考大学不是都先出分数线,然后还要填报志愿的吗,也没听说她填报志愿啊,她怎么就考上大学了?!”
还是首都大学。
那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啊!
就凭江絮,就凭这个犄角旮旯里面出来的小村姑,她怎么可能考得上?!
项春兰冷冷看她一眼:“我闺女当然早就填报过志愿了,你算哪根葱哪根蒜,我闺女填报至志愿难不成还得跟你说?你不知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哼,我闺女可不止考上了首都大学,还是宁省的文化状元呢!”
江絮扶额:“……”
没错,她考了宁省文科第一,是宁省文科状元。
其实前些日子宁省教育部门的人就跟她联系过了。
这时候高考是不公布成绩的,但由于江絮考了宁省文科第一名的成绩,所以教育部门的人还是第一时间跟她取得了联系,并且向她提供了一些志愿填报上的建议。毕竟如果因为不知道自己考了个这么好的成绩,而填报了比较普通的学校,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当然,江絮是不知道教育部门人员的想法,如果知道的话,她肯定会告诉他们,不存在填报普通学校的可能,因为早在估分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应该考得很不错了。
只不过这些事情军区的人都不知道而已。
因为她怀孕考试然后又在考场晕倒,秦敛这阵子神经绷得很紧,哪怕是考了第一名这种事,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也干脆没跟外人说。
至于教育部门想要安排记者过来采访这种事,更是被秦敛直接以妻子身体不适为由给拒绝了,甚至他还以同样的理由,请教育部门的人对江絮考了全省第一的事情进行保密。
教育部门的人也是没想到,居然还会碰见这么低调的考生家庭。
这可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哪个人考了好成绩不是巴不得宣扬得全天下都知道的,反正他们联系那位理科状元的时候,人家可是欣喜若狂,家里就连炮仗都足足放了三天。
不过总归是考生家属的要求,尤其是考生还是这么个特殊情况,教育部门的人自然也不敢节外生枝。
要是因为他们的原因,导致考生甚至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现什么问题,这个责任他们可承担不起。
也正因此,在邮递员将录取通知书送过来之前,宁省军区里面知道江絮考上大学甚至是考了第一的,也不过就是秦敛、项春兰和江絮自己三个人而已。
江絮从邮递员手里结果信封,又在邮递单上签了字,然后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一把糖,塞进了邮递员手里:“谢谢您了。”
她这糖是为了防止低血糖故意放在兜里的,不过由于身体一直挺好,再说也怕吃多了糖产生孕期糖尿病,所以虽然放在兜里,其实她一颗也没有吃过。
倒是没想到今天派上这个用场了。
这是喜糖,邮递员自然不会拒绝,他高兴接过,说:“这可是状元分的糖,我拿回去给我家臭小子吃,让他也沾沾光,以后要是也能考上个大学,我就高兴啰。”
不知什么时候聚拢过来的围观群众顿时眼睛一亮,对啊,这可是宁省高考状元分的糖啊,这好东西啊!
有跟江絮相熟的军嫂忍不住说:“江絮同志,你看你都考了状元了,可不能小气,只给邮递员分糖啊,也给咱们分一点啊,让我们也沾沾喜气啊!”
“对对对,这可是状元分的喜糖,孩子吃了没准也能变得跟状元一样聪明呢,江絮同志,咱可就厚着脸皮跟你要了,甭管什么糖,就算是每人一颗,也是好的呀。”
“可不是可不是,哎哟,真没想到,这状元居然还能出在咱们军区大院里呢,江絮同志,你可真是给咱们军嫂争光了啊!”
人群不断地往前挤,把脸色难看到极点的蒋霞和蒋曼妮挤到了最外面。
这种时候,谁还管蒋霞和蒋曼妮说什么呢,大家都想着跟高考状元要两颗糖沾沾喜气呢。
“怎么可能,她一个小村姑,怎么可能考上首都大学,成为高考状元。”
蒋曼妮喃喃自语,自从知道秦敛找了个农村姑娘开始,她其实就一直不服气。
她是出身优越的大城市姑娘,还是文工团的台柱子,从小到大,被人夸着漂亮、优秀长大的,遇见秦敛的时候,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完全够格站在他身边,所以才大胆地主动追求。
但是秦敛最后却选择了一个完全比不上她的。
是的,一直以来蒋曼妮都坚定地认为,江絮虽然长得还可以,但是除了那张脸,其他方面根本是哪哪都比不上她。
她不甘心,不服气,所以哪怕已经结婚,哪怕已经把秦敛放下,却还是忍不住地要跟江絮比较,然后在一次次的比较中,告诉自己,江絮比不上她,一丁点都比不上她,秦敛没有选择她,是他自己的损失。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夸赞江絮,就连她的姑父张荣德,也对江絮赞誉有加。
军区大院里的人也是,都说江絮漂亮又能干,这个蒋曼妮曾经看不起的农村姑娘,变得越来越耀眼夺目。
蒋曼妮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拿江絮的出身进行贬低,哪怕张荣德曾经严肃地警告她这种言行是非常错误的。
直到今天。
不管是首都大学还是宁省高考状元,都带给蒋曼妮太大的冲击,想到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现在简直是被啪啪打脸。
蒋曼妮终于忍不住,捂着脸跑开了。
“曼妮!”
蒋霞扭头看了眼人群中的江絮,追了上去。
人群中,江絮笑道:“可以可以,糖嘛,肯定是见者有份。”
项春兰更是干脆大手一挥:“我这兜里刚好带了糖票,现在就去买,现在就给你们分。”
要不说军嫂们喜欢项春兰呢,这位大娘做事情就是敞亮。
“哎哟,还得是您啊,我说婶子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能耐,生个闺女这么漂亮不说,还这么聪明,这可是高考状元哎,咱们宁省也就这么一个呢。”
“可不是,都说虎父无犬子,我瞧着啊,你这就是虎母无犬女。”
项春兰乐滋滋道:“可不是,我从前学习也不是不差的,我也就是没赶上好时候,为了让弟弟能上学,主动让了出来,不然我肯定也是能学好的。不过,要说江絮能考这么好,除了靠我,主要还是靠她自己。你们不知道,这孩子做事情多认真,当初在红星公社的时候……”
从知道江絮考了宁省第一,项春兰可真是憋坏了,好容易终于可以显摆了,她这话匣子简直停不下来。
现在别说是让她分糖了,就算是让她分肉,她都愿意的。
江絮跟在人群最后慢悠悠地往前走,瞧着项春兰的背影忍不住失笑。
还别说,项春兰同志这显然是找到了在小堰大队时的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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