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被预言必死的我摆烂了 > 96、第 96 章
    “今天,我们要去后山抓最大的虫!”


    走出门时,听见邻居家的孩子王一声大喊,他身边的孩子们激动地应着声,唯独唯一的那个女孩显得有些踌躇。看来对她来说,虫子不仅没那么有趣,说不定还有些可怕呢。


    “怎么,你不想跟我们去吗?”孩子王不带恶意地问。


    “我……”


    “她不去就不去呗,我就说别带女孩玩了,多没意思!”旁边膘肥体壮的男孩打断了她。


    女孩闻言环视了一圈立刻改口:“我去,我也要去!”


    然后一群人开开心心地向着后山进发了。


    希望他们此去真能玩得开心。


    不要像她一样,每次出门都痛并快乐着。


    自从上次将修炼的秘密全盘托出之后,薛秭颜像是彻底放下了一切负担,在叶宵面前变得更加无拘无束,解放自我了。


    比如,两个人一起出门时会借着人流和衣袖的遮蔽,偷偷勾叶宵的手指。


    比如,会跟她小声地抱怨,最近一起修炼的哥哥长得像猪头,看着就倒胃口。


    让叶宵有些无所适从。


    而今日,是她自己的生辰。薛秭颜包下了一座水榭,准备向叶宵展示她引以为傲的舞蹈。


    “是掌门哥哥特地为我请的先生,先生也说我跳得极好呢。要是再过两年彻底长开了,定能一舞动天下。我没想过什么动天下,只要能让元夕哥哥你的心稍微动上一动的话……”


    彼时满船灯火之中,她穿着层层叠叠火红飘逸的舞裙,在她眼前跳起了那支舞。


    湖水在她的踏步下涌动,船舱在湖水的涌动下摇晃,灯火在船舱的摇晃下飘摇,而自己的心在灯火飘摇之中坠入进她的笑靥之中,陷落在她脚腕银铃的脆响里,抬手时那一抹皓腕间。飞纱遮掩的眼波对望中,情丝无声蔓延。


    “元夕哥哥~”


    一舞作罢,她向着叶宵走近一步。


    悄无声息之间,最外层那贵重到看不清材质的纱衣落地。


    又一步,金丝勾勒的腰带沿着丝滑的裙摆滑落。


    再一步,软绸织就的长衫从肩头最圆润的部位擦过,在带着潮湿的湖水风中飘落。


    少女白皙又青涩的脖颈和手臂,再也没有任何遮挡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秭颜好看吗?”


    叶宵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刚才被舞姿迷住的时候,薛秭颜身上那么多层上衣竟然就只剩下这最后三件了。


    她在她面前一个转身,柔软的藕臂从她左边肩头蹭到了右边肩头,而后柔弱无骨地顺着锁骨的走向滑下去,若即若离地划过胸口,摸向了她的腰带——


    然后被叶宵猛地一把攥住。


    “够了。”


    秭颜愣住了,“元夕哥哥?”


    “可以了,不用继续了。”说着,她松开了手。


    秭颜愣愣地收回了够向衣带的手,小心翼翼地打量叶宵的表情。


    元夕哥哥刚刚看她跳舞时的表情明明很痴迷,直到现在脸上的红晕都没消退,可他为什么突然就不开心了呢?是她跳得不够好吗?


    “元夕哥哥,我做错什么了吗?”


    见秭颜局促地站在旁边,缩手缩脚的模样,叶宵也明白自己是有点反应过度了。可是一想到这舞可能的来历,就忍不住怒火中烧。


    “这舞是你那位先生主动教你的?”


    她摇摇头,说:“是掌门哥哥说这支舞适合我,对修炼有帮助,我才向先生学的。我每次在宴会上跳的时候,哥哥们也都很高兴,都夸我跳得好。而且每次跳完之后,跟我修炼的哥哥都说,状态确实比平时更好……”


    见叶宵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秭颜泫然欲泣:“元夕哥哥不喜欢吗?可、可我不会其他的,我、我……”


    “不是,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觉得这种只有勾栏里的女人用来勾引男人的脱衣舞令人反胃?


    可秭颜她不懂啊,她什么都不懂。


    她就是一卷白布,谁都能随性在上面点上喜欢的墨点,画上自己想要的画。


    只有秭颜自己,她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色彩。


    “秭颜,你喜欢这支舞吗?”叶宵捡起最外层的那件纱衣,重新披在了薛秭颜的肩上。


    “喜欢的吧,每次跳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她茫然地回答这个问题,茫然地接过衣服。


    这是叶宵第二次替她披上衣服。


    明明只是被披上衣服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心里暖暖的,说不出得熨帖。


    “那如果我说我不喜欢的话,秭颜呢?”


    “那我也不喜欢!”她斩钉截铁地说。


    那模样,与邻居家那害怕虫的小姑娘有什么区别呢?


    她们不是没有自己的喜好,只是一旦说出了口,便会被身边的人厌弃罢了。


    “最近镇里来了个戏班子,听说里面有一位梁大娘舞艺超群,还会很多种不同的舞蹈。明日我们去看看热闹好不好?”


    薛秭颜不懂叶宵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但不管她说什么,她都乖乖听话。


    “好呀好呀。”


    叶宵的本意是想让薛秭颜能够接触到更多的舞,更多有趣的事物,这样也许就能培养出属于她自己的色彩了。可她却忘记了,对于一只笼中鸟来说,知晓过于广阔的世界对她来说,并不是一种幸福。


    就如叶宵所想,薛秭颜在见过梁大娘的舞蹈后大为惊叹,都不需要叶宵去怂恿什么,她就自动自发地跑去人家后台想要拜师学艺。梁大娘本不欲收徒,但见她这般隐情,本身又真是个好苗子,便答应在戏班子停留在镇上的一年时间里教她。


    “能学会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我一定会努力学的!”


    她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就如她承诺得那样,自那之后薛秭颜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日日去戏班子里报道,连叶宵喊她出去休息有时都能忍痛拒绝。见她看着细皮嫩肉的,没想到这么能吃苦,来求学的大半年里不管让她怎么练都不喊苦不喊累,梁大娘深受感动,开始考虑将来就算戏班子走了,自己也要留下来,直到薛秭颜出师为止。


    然而突然有一天,薛秭颜不见了。


    不光是几天的问题,而是连着两个月见不到人。


    不愿对外乡人泄露任何关于炉鼎的秘密,不想他们察觉到里面的问题后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叶宵只能想尽办法拖着这边,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可惜对于一位严格的先生来说,不告而别本身就是无法容忍的过错。


    等她终于从山上跑下来时,戏班子已经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巡游,离开穹州镇了。自然,对她彻底失望的梁大娘也不例外。


    薛秭颜就这样,失去了她人生中第一次由自己选择的先生。


    失去了,她这辈子第一次握住的自由。


    “我只是回去的时间晚了一点而已,真的就只是一炷香的时间!”


    她崩溃地坐倒在人去楼空的戏班子驻地,哭着向她倾诉。


    “我只是想跳新学的舞给哥哥看而已,之前的舞跳了太多次有点腻呀。我只是在修炼的时候走了一下神而已,那天修炼七次了我真的太累了啊!他们却说我在山下学坏了,说我不听话,不乖了,要惩罚我……”


    她捋起绣着华贵凤凰的袖口,露出了胳膊上还残留着的点点痕迹。那些痕迹遍布全身,虽然已经消退了很多,但仍旧能一眼看出这些痕迹的主人遭受了什么样的对待。


    “他们把我锁在大殿上,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拿软鞭子抽我。谁最后一鞭抽裂了我的衣服,我就要跟谁当众修炼。好多我从没见过的人,每天每天,每天每天看着我,看着我,我害怕,他们脸上的笑真的好可怕。可不管我怎么祈求,他们都不停手——”


    “好了,别想了!”叶宵一把抱住哭泣的薛秭颜。


    她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继续说:“我怕梁先生看到我身上的痕迹,多养了半个月才出来的。是不是我再早半个月,梁先生和班主他们就不会讨厌秭颜,就不会走了?”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秭颜,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秭颜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应,只是愣愣地望着她,沉默地流着眼泪。


    天色渐暗,日头西沉,一直不说话的秭颜晃了晃,推开了她的怀抱。


    “秭颜?”


    “时间到了,要回去了。”


    她木然起身,睁着无神的双眼转头,看向仙山的方向。


    “我得回去……必须,要回去。”


    她摇摇晃晃,步履艰难地行进,三步一个踉跄,走得叶宵心惊胆战。可不管怎么跟她说话,秭颜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般埋头前进。


    撞到了东西,撕裂的衣袖,无视。


    被绊倒了,爬起来。


    叶宵只能跟在她身后,目送她这段回山的旅程。


    没有劝说,因为她知道再一次违背仙人规则,到时候秭颜肯定面临更加严苛可怕的惩罚。


    可就在离仙山不过数里的海岬边,秭颜突然停下了脚步。


    “秭颜?”


    就在叶宵不明所以之时,她转过头来,对叶宵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然后身体一歪,就猝不及防地倒进了海里。


    咦?


    什么情况?


    秭颜这是想做什么?想游泳吗?


    不,她说过她不喜海水腥咸,所以明明生在海边却根本不会凫水……


    她刚刚那个笑容是——


    不对,不对,不对!


    “秭颜!”


    所幸那日是涨潮日,海水倒灌,等叶宵反应过来跳进海中救人时,秭颜并没有被海水冲去很远的地方。可即便如此,拖着一个没有任何求生意志的人挣脱海水的束缚爬上海滩也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


    “哈啊……哈啊……哈啊……”


    令人厌恶的海水带着股讨厌的腥味滴在了她的脸上,叶宵发髻被冲散,全身湿透,形容狼狈地瞪着她。刚刚还一直同木头一样的薛秭颜终于还是红了眼眶,她捂住脸颤抖着哭道:


    “为什么,要救我……我已经受够了……受够了这种,比□□还不如的生活……”


    叶宵一愣,“你怎么——”


    “知道了啊,他们告诉我了,说我不过是他们的玩物罢了,说就算是山下的□□都比我高贵!像我这样的人,要不是对他们有点用,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不是的,你不是——”


    “就是的!梁大娘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要我的吧?你肯定也是这么看我的!像我这种不知廉耻就只懂得勾引男人的贱货,怎么还有脸出现在你面前,你只是看到我就恶心得连饭都吃不下了吧?像我这么肮脏又丑陋的女——”


    啪。


    一直疯狂对着自己口吐恶言的薛秭颜愣住了。


    她迟疑地碰了碰自己的左脸颊,一阵刺痛。


    “元夕,哥哥?”


    “清醒了没有?”叶宵恨铁不成钢地问道。


    “对、对不起……”


    见她恐惧又茫然的模样,叶宵痛不欲生。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在责怪自己。


    明明她才是最无辜,最纯洁无瑕的那个。


    而真正犯下大错的人,却只会将罪孽归咎到这样的她身上。


    是她不好,是她不该让秭颜接触这一切。


    不然的话,起码她还能继续过着虽然虚假但依旧幸福的生活。


    可这一次不让她接触,她就能永远逃离这个世界的真实了吗?这透明的隔绝世界的结界是那么得脆弱,只要任何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毁掉秭颜那所剩无几的自我。


    那易碎的,浮在虚幻上空的幸福就会坠落,同她一起彻底摔得粉碎。


    那这是秭颜的错吗?是抛弃她离开的,戏班子和梁大娘的错吗?


    不,不是的。


    她知道的,她知道这不是她们任何一个人的错。


    错的是翻云岛,错的是穹州,是这个扭曲了世间礼法的所谓仙山!


    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跟秭颜一起逃走,一起离开穹州,离开翻云岛,去谁也不认识她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可仙人们神通广大,她根本没有瞒着他们带走秭颜的自信。更何况一旦事发,找不到她的情况下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她的父亲。


    她不能这么做。


    她也根本做不到。


    但她不行,秭颜却可以。


    她拥有这样的力量,可以反抗仙人的力量。


    她只是不懂。


    “秭颜,还记得你之前从我这里借走的杂书吗?里面有一个故事,叫卧薪尝胆。”


    将薛秭颜从泥泞中扶起,用自己也已湿透的袖口擦了擦她的脸。在她们相识的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她倾国倾城的容颜已渐渐显现,连这般狼狈地姿态也无法遮掩这份光辉。


    这样的她,用脆弱到快要碎裂的目光充满依恋地望着她,她却必须将她重新推回深渊。


    “我记得,讲的是一个叫勾践的国君佯装废人,骗过了其他国家的国君,最后成功反杀对方的故事。”她说完,迷茫地问,“这个故事,怎么了吗?”


    “我希望,你能成为这个勾践。”


    “成为勾践?然后呢?”


    “然后总有一天,将害你陷入如今这般田地的仇人,尽数诛灭。”


    叶宵口中的杀意森然,也让薛秭颜一凛。


    “仇人?”


    叶宵没有开口,只是平淡地转过头,看向那半空中云雾飘渺的仙山。


    于是那一日,懵懂的薛秭颜对着仙山上的“哥哥”们撒了人生中第一个谎。


    “我在回程时失足掉进了海里,这才回来迟了。可这也是秭颜自己不注意,所以秭颜自请清扫大殿,以作惩戒。”


    扫完大殿,还有偏殿。


    扫完偏殿,还有广场。


    扫完广场,还有弟子宿舍。


    扫完弟子宿舍,还有食堂。


    扫完食堂,还有藏书阁。


    期间,她无数次被迫丢下扫帚,被不同的“哥哥”拉进房间,树林,甚至食堂餐桌。在知晓这种修炼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后,耻辱与羞愤爬满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刻进了她的每一分血肉。


    但是她都忍住了。


    甚至在藏书阁看书快要被发现时,她主动勾引了那位“哥哥”。


    因为叶宵的吩咐,薛秭颜从未说过自己识字。


    所以当她推开藏书阁大门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知道,也没有人在乎她抱着怎样的目的。


    她不过只是个好用点的漂亮炉鼎罢了。


    可薛秭颜,生于阴时阴刻。


    ——水系,天灵根。


    她需要的,只是一把钥匙。


    一把打开通天之路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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