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晋.江首发
◎【内测副本B-31《我的高薪工作》】◎
在听到“咔”的提示音时, 纪明纱不引人注意地悄悄吁出气。
“您的技能已为您解锁,感谢您对‘嘉年华’内测活动的支持。”
小黑对她鞠了一躬,随即跟逃难似的, 倏地消失了。
与此同时, 原本暂停着的世界褪去猩红的光芒,重新化为粉蓝双色, 周遭的一切再度流动。
那粉色双马尾的歌手小姐还维持着屈膝礼的动作,双手正堪堪从裙边收回。
“咦……”
漂浮在半空中的主办方凭空失踪,这异样着实引人注目。
但在她说话以前, 纪明纱早就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她眼睁睁那道泛着蓝粉色光泽的身影蹿出去, 以一种预谋好的蛇形走位,消失在人群里。
“哎——哎哎哎?人家都还没问问这位热心粉丝的名字的说——”
话筒徒劳地震动着线圈。
不过,没多一会儿,她的注意力就不在这上面了。
因为, 熟悉的广播声,终于在漫长的等待时间后, 再次响起了。
*
【总而言之,我们特委会, 全心全意地感激每一位内测员的宝贵建议,并决定将这些功能,在之后的副本中一一实装!】
【欢呼吧, 各位!你们即将迎来全新的、更为刺激的副本体验!】
现场没人欢呼。
就像上次一样, 没人鼓掌, 所以主办方给自己放了一段雷鸣喝彩的音频。
因着主办方并未公布打算实装的功能,这使得现场的气氛愈发尴尬。
——啊, 不对。
“没人欢呼”这句话, 说早了。
“好耶——!”挑染了一缕红毛的黑发少年一个振臂, 兴奋地高喊起来,“加大难度的新设定多来点!”
纪明纱:……
她的脚往旁边靠了靠。
大概是都觉得晦气,其他人纷纷做出了一样的举动。
——尊重祝福,但别死在我的副本里。
纪明纱干脆往旁边挪了足足十米远。老实说,经历了上一个副本,她现在只希望队友能正常点。
如果不是她的技能中途被突然封锁,恐怕“他”早就猜出来了——这意味着,她在“他”面前,连最后一张保命底牌都失去了。
“坦诚相对”的感觉本就让人不舒服,而当坦诚的对象是“他”时,那这个不舒服的程度,还得往上乘个一千倍。
别再遇到了。
她想。
连她自己都意识到了,在“谎言师”面前,她的精神负荷重得不可思议——强撑到副本最后才爆发式地给了他一刀,已然是她全力克制后最不影响大局的结果了。
她明知道,这一刀下去,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反倒会让二人原本缓和一些的关系再度跌到冰点——但她还是这么干了。
无他,再不发疯,她一定会先一步崩溃掉的。
冷静需要理智来维持,然而,理智却是和精力一样,是会被时间和恐惧消磨掉的消耗品。
在未来的利益和当下的完好之间,她选择了牺牲前者。
没关系,应该也不会和他再见面了。
她心想。
「女士,还有十七刀,我等着你来找我兑现。」
……骗子随心所欲的谎话,是没什么好信的。
但因着心底隐隐泛起的不安,她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
没有看到和他类似的高挑身影,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那么,祝各位下一个副本,再接再厉~】
在那道巨大的黑色斗篷虚影消失的同时,脚下的地砖和上次一样,闪烁起了不同的颜色。
离她最近的,有三种不同的颜色:橙、红、紫。
她上次选的,是什么颜色来着……好像就是橙色?
她本能地生出些排斥。
而剩下的二者里,一闪一闪的红色,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到“危险”信号,似乎在警告人要避开这几块地砖——果不其然,其他人也怀着这样的想法,均是向紫色的地砖跑去。
一个副本的人数是有上限的,达到了即关闭。
这个常识,逼得大家在对颜色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开始争先恐后地抢副本。
没得选了。
少女疾走几步,将脚悬在了那圈紫光的上方。
随即,她跳了下去。
*
【需要人数:8,目前人数:8,已达到开启要求】
【资料片载入中……】
【编号-742号内测员,欢迎体验内测副本B-31,《我的高薪工作》】
【嘉年华活动特别委员会,由衷感谢您“可能”或“一定”会付出的廉价生命!】
画面切入过场动画。
“炒币失败了,股市也大跌了——那我的房贷要怎么办!”
“纪明纱”形似疯癫地将桌上的泡面给推了下去,面目赤红:“房贷一万二,我的工资才八千……我要上哪里凑?我要去哪里填这窟窿?”
“滴滴”。
手机突然响了。
是招聘网站发来了推送信息。
“招收一名翻译,要求能接受海外工作,一个月五万,年底十三薪。福利待遇俱佳,有意请联系。”
“纪明纱”的眼睛,倏地一下亮了起来。
*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快速切换的画面。
急匆匆扔进行李箱的衣物、出租车急速转动的滚轮、航班值机的提示音——最终,这一切定格为一架小型飞机,它拖着长长的尾部,从湛蓝的天际横划而过。
陪在她身边的“中介”,微笑道:“忘了说,我们这趟航班,需要在兵漆中转十几个小时。”
见“纪明纱”色变,对接人温柔道:“啊,你别被网上铺天盖地的舆论给骗了。我知道那些人都怎么说的,说兵漆因为政权交替很乱,还有军.火.走.私、人.口.贩.卖什么的,当然了,最出名的还是各种诈骗电话……但有些事情,真的是被这些闲言碎语给妖魔化啦。我每年都要从兵漆来回飞几十趟,哪有那么乱呢?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说着,对接姐姐指着自己纤细婀娜的腰肢,开玩笑道:“你看,这里像少了个腰子的样子吗?”
“纪明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对接姐姐道:“再说啦,如果情况都这么严重了,哪里会开辟去兵漆的航班线路呢?对不对?
“有些时候,也不能人云亦云。就是这种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太多了,所以我们公司招人特别困难,月薪一提再提,才提到了现在这么高——看,这赚大钱的机会,不就落在你这样胆大心细的女孩子身上了吗?”
在看上去专业又温柔的对接姐姐的宽慰下,“纪明纱”登上了飞机。
“她”的眼皮,在上升气流的抖动中,越来越沉。
“睡吧。”
对接姐姐那温柔的声音,像是安眠药一般,催促着“她”跌入了梦境的深层。
等再次醒来时——
“她”发现,脚底下是“锵锵”着不停震动的铁皮。
“她”似乎在一辆行驶的卡车的后备箱里,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额头则嵌在两根冰冷的金属杆之间,寒冷中带着钝痛。
愣了几秒钟后,“她”陡然意识到——
那是笼子。
“她”正被关在笼子里头。
作者有话说:
纱纱:这一刀下去,我俩的关系铁定完蛋了(但还是砍了)。
屑灼:我救她,她砍我……她好特别。
一些鸡同鸭讲的时刻(。
32 ☪ 晋.江首发
◎培训和实战◎
画面一转, 卡车缓缓驶入了一个像工业园区的地方。
随着视角转变,纪明纱才看到,在前方排队着的, 还有十几辆同样的卡车。
停车后, 里头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赶了出来,如同猪崽一样, 一串串地被赶进一间天花板很低矮、压迫感极强的水泥屋里。
大家的精神状态是显而易见的差,在这之前,他们已经被饿了三天, 滴水未进。
在走路的时候, 有人因着缺乏力气,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旁边全副武装打扮的高壮小伙子一脚踹了上去,黑洞洞的枪口一抬,威胁之意极其明显。
在这样的绝对武力的压迫下, 所有人都屈服了。
当天,他们就饿着肚子, 在眼冒金星的情况下,跪在水泥地板上, 手抄起了那些所谓的“培训话术”——规定时间内抄不完,就没得饭吃。
这么抄了三天,一部分人被叫了出去。
“去哪里?”那拿枪的人发出嗤笑, “你们学的最快, 老板高兴了, 就提拔你们去更好的地方。”
那些人,被发放了迄今为止最丰盛的食物。
香喷喷的红烧肉一暴露出来, 其他人的眼睛都红了——给嫉妒的。
“只要你们听话, 一切按照公司的指示做, 钱、房子、男人女人……通通不缺!”
下午,又一批人被领走了。
这一次,为他们拿出来的食物,要稍微差上一些。
大块油汪汪的红烧肉降成了小炒肉,但那油香一冒,依然勾得这群喝麸皮稀饭的人肠胃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次日上午,又一批人被叫出了。
这一次,他们的食物更差了,是青椒肉末,大片的绿色里零星地夹着两根细长的肉丝。
但这一次,现场的气氛,却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大哥,大哥我只是太紧张,没有背出来,我其实都记住了……大哥,你跟那边通融一下,把我也带上吧!”
“我也要,我也要……”
随着人一个个减少,从热闹的拥挤变为零零散散的荒凉,这种落单的气氛让人的内心不自觉地滋生出恐慌。
在冰凉的水泥上辗转反侧了一夜后,大部分的人心态,早就和刚下车时截然相反了。
“纪明纱”也是其中的一员。
不光是饭菜的问题,更是因为,这间水泥毛坯房的环境实在太差了。
白天忍受高温和蚊虫的叮咬,晚上则是听着老鼠“吱吱”啃食的声音,吃喝拉撒都在室内解决,角落的恭桶里,粪便都溢了出来,臭气作呕。
昨天大半夜“她”好不容易睡着时,迷迷糊糊间,突然觉得脚踝冰冰凉的。
就着月光一看,那反射着亮晶晶的鳞片光泽的尾部,正好刚从“她”的脚上滑落下来——
那是一条蛇。
大多数人的精神都快崩溃了。
*
“纪明纱”的心愿实现了。
在下午的时候,“她”被带走了,带入了另一个厂房里——值得人感恩戴德的是,这里竟然开着空调。
“她”被安排在一台电脑前头坐着,对面是她这次需要“诈骗”的目标客户。
男,四十五岁,是知名建筑公司的老板,喜欢花花草草,很愿意为珍稀花草一掷千金……
这些材料写得出人意料的详细,有他投资的方向、花钱的倾向和喜好,连常去的馆子都有。
——这些,都是他去赌场的时候流出来的。
这都是十分珍贵的情报信息,把这些消息买过来,可费了公司不少钱。
[王老板]:【丽丽,在做什么呢?】
[王老板]:【老公想你了】
【王老板发起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我、接吗?”“纪明纱”向身边的“领班”确认道。
“接啊。”领班一撇嘴,“放心吧,现在换脸技术很成熟了,变声器也开着,你讲话慢一点就好了。不过,你还记得‘培训材料’上写过什么吗?”
身体,突然恢复了控制权。
*
{存档已自动更新}
无视了耳边重新回归的提示音,纪明纱平静道:“要拖一拖他,不能立刻就接视频。”
虽然过场动画里,她只能干看着,但那时候,镜头特意在资料上停了几秒,这无疑是一种暗示——她当然仔细看过了。
“没错。”领班点点头,“你知道就好。这种身居高位、平时少不了跟美女打交道的男人,就是得钓一钓。你越是钓,他们就越对你有兴趣……”
说话间,那视频请求已经断了。
纪明纱也不知道这说得是真的假的,不过她都当是游戏设定来看待。
她点开对话框,跳出来三个选项——
1.【哎呀,死鬼,人家刚起床,还没有化妆呢~现在很丑很丑的啦,才不要给你看呢[害羞]】
2.【不好意思,我刚没接到】
3.【要门票费啦,臭老公,不买门票不给看~~】(该选项可能提高业绩,当前业绩:0/10万。业绩每个月清零一次。)
纪明纱:……
她选了2。
*
{王老板对你的好感度-10}
[王老板]:【没接到就算了!】
[王老板]:【我还有事,回头再聊】
一直在监视他们的领班当即尖叫起来:“你这个白痴在做什么啊!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们需要费多大的劲,才能把这个客户给哄回来……阿斌,阿华!进来!把这个没用的废物,拖出去枪毙了!”
{回档}
这次,她选了3。
幸好这都是程序设置好的话术,不需要她自己打字。但即便如此,她的唇依然下意识抿紧了,木着脸的模样像是一尊木雕像。
[王老板]:【没问题,满足老婆的一切需要!】
{18888已入账,当前业绩:1.8888万/10万}
{王老板对你的好感度-5}
……这说一套想一套的样子,也太真实了。
【王老板发起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这一次,培训手册没要求她“欲擒故纵”,她遂接了起来。
但下一秒,出现在屏幕上的画面,让她惊得差点连到嘴边的“话术”都忘了。
那是一间窗明几净的办公室,王老板大概刚开完会回来,身上还穿着笔挺的西装,只是把领带散了开。
镜头的边缘能拍到几株兰花,花色不太常见,看着便是一股昂贵的气息。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在王老板松开的领带上面,从洁白的衬衫领子里,探出的,赫然是……
一只端端正正、眉清目秀的鸭子头。
它对着镜头,侧过头,一边有意展示出它健美有力的鸭喙,一边对她一眨一眨地弯起鸭眼——鸭子的眼皮是长在下方的,因此,这往上方一翻一翻的画面,看着就像在对她热情地挥手绢。
同时,画面的右下角,出现了她的视频形象。
身上的衣服还是自己的,但她的头,变成了戴着粉红蝴蝶结的鸭子头,睫毛还做了加长的版本。
纪明纱:……
啊?
啊??
啊啊啊啊???
33 ☪ 晋.江首发
◎我是余凛,不是鱼的余,不是鳞的凛◎
虽说“游戏”里出现什么画面, 都不应当觉得太奇怪——但纪明纱还是被面前的一幕结结实实地震撼了。
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鸭子的世界吗?那她自己是鸭子还是人类?
她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其实有很明确的答案——她一定是人。
起码,她用来拿着鼠标的是人手, 不是鸭蹼。
所以, 这个副本,不仅仅是需要骗到对方的钱, 更是需要用“人类”的身份,去诈骗纯真无辜的鸭子?
就这么一停顿的功夫,王老板不满地“嘎嘎”叫了起来:“怎么了, 今天不高兴吗?钱都打给你了, 也不正眼看下你老公?”
说着,它扑棱起来,“哗啦哗啦”的抖羽毛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电脑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根速度极快的倒计时条, 从两侧向中间收缩。
纪明纱顿了顿。
在倒计时即将走完的那一刻,她将头侧了过去。
随着她的缓慢转头, 屏幕右下方的蝴蝶结鸭头,也跟着转了过去。
她能明确看到, 那颗鸭子头的移动一卡一卡的,似乎是在即时计算她的位置,再快速模拟出对应的鸭侧脸。
领班说的“换脸”技术, 恐怕并非天衣无缝。
在她完全把脸侧过去的同时, 提示跳了出来——
{正确}
倒计时条停止了走动, 随后消失。
*
鸭子的眼睛长在侧面,因此, 王老板说“正眼看”, 意思就是让她转头。
如果意识不到人类和鸭子的生理区别, 难免手忙脚乱,少不了要被扣好感。
王老板总算露出了笑意——别问她怎么从一只鸭子的脸上看出笑意的——把翅膀收回体侧:“老婆,又变美咯!这‘门票费’花得值!”
纪明纱:……
让她一个连同族的脸都认不清的人,去辨认鸭子“美”在哪里,这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在她看来,除了睫毛和蝴蝶结,她根本看不出这两只鸭子的区别。
不过无所谓了,虽然她不知道,但她也不需要思考这种事。
屏幕上跳出选项——
1.【老公你也更帅了!】
2.【哎呀真会说话,奖励一个么么哒~】
3.【那不都是老公你养得好嘛~】
纪明纱:……
她的内心忍不住泛起一丝疑虑。
单纯从感情色彩来看,这三个选项的差距,并不算大。
或者说,在她看来,无论选哪个,似乎结果都是一样的——那特意在这里设置选项,有什么意义呢?
她选了1,下一秒,屏幕右下方的蝴蝶结鸭美人的嘴一张一合起来,发出了嗲嗲的声音——
“老公你也更帅了!”
不愧是专业的诈骗团伙,他们甚至有AI自动配音,都省得纪明纱自己说话了。
而且,就这个抑扬顿挫的撒娇语调,纪明纱发誓,就算是她自己来,也绝对达不到这种效果。
{王老板对你的好感度+5}
其他两个选项,会不会也是同样的结果?
因着离初始存档点间隔不远,纪明纱特地回了个档。
结果发现,还真不是。
第二个选项,好感度降了5,第三个选项更夸张,好感度竟然跌了10。
她只得又选回了第一个选项。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了,即便她选对了选项,情况也不容乐观。
王老板还没说话,她这边的屏幕上先跳出了三个选项——
1.【老公,我最近看中了一个包,你买给我好不好?】(该选项可能提高业绩,2000-2万)
2.【老公,我最近看中了一盆兰花,你买给我好不好?】(该选项可能提高业绩,600-12万)
3.【老公,我最近看中了一套房子,你买给我好不好?】(该选项可能提高业绩,600万-1200万)
与此同时,屏幕上出现了之前曾出现过的进度条,两端在快速缩短。
纪明纱:……
这把鸭子当提款机的意图也太明显了吧,诈骗是这么简单粗暴的事情吗?
她故意什么也没选,等着进度条结束,看会出现什么结果。
时间一到,一道光柱出现在选项上,上下滚动了起来,很像是老虎机在摇奖。
最后,它停在了那个最离谱的选项上。
鸭美人无视了木着脸的纪明纱,轻启鸭嘴:“老公,我最近看中了一套房子,你买给我好不好?”
在暴跳如雷的“嘎嘎”声中,纪明纱狼狈地回档了。
*
不得不说,说是“招聘”,这公司还真给出了工作时间。
她需要从早上六点一直干到晚上十一点,中间会有人过来送饭。
一开始,她只应付王老板一个。但即便是一只鸭子,它时升时降的好感,都足够弄得人心力交瘁了。
有些选项,光从表面,根本看不出鸭子为什么会喜欢,又为什么会讨厌。
她得一遍一遍地回档,重复选择。
而有些选项,则是三个备选项都扣好感。
而这种问题,往往还是限时作答,超时就自动帮她选择一个。
有时候,连着来多来几个这样的扣分问题,刚涨上去的好感就直接清零了。
引得领班频频问“你搞什么东西?这不是培训手册上都写了的吗?”——还没等她骂完,王老板的信息就又来了。
等到了晚上,她不止要应付王老板,手上又被塞了一个“李大哥”,还多了个“张工”。
一时间,她的整个屏幕,都被不断出现又消失的进度条给塞爆了。
等到晚上十一点,领班表示他们可以下班了的时候,纪明纱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快瞪出眼眶了。
她都数不清今天回档了多少次,光记录下来的选项答案就有上百个,全都是一个一个试错试出来的。
到最后一个钟头的时候,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演绎“焦头烂额”四个字。
即便她有回档,都做不到休息了——她连选项都顾不上看。
看清楚一只鸭的选项,就意味着要错过另外两只鸭,然后AI就会自动帮她选择最有病的选项发出去,随后,事情就会陷入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听到“好了,可以关电脑了”的声音,纪明纱罕见生出一种“如闻仙乐耳暂明”的舒畅感。
所有人一起站了起来,动作里均带了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一、二、三……
她默默数了一下——尽管只是简单的数数,却让她早就过载的大脑一阵头痛欲裂——这里一共是八个人。
难道是对应了八名玩家?
大家虽然都是一脸菜色,但在打照面的时候,互相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颇有种心照不宣的感觉。
“行了,都自我介绍一下吧。”领班拍拍手,“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也方便互相照应……谁先来?先来的有奖励……”
“我!”
染了一撮红毛的黑发少年抢在所有人跟前举起了手。
纪明纱一愣。
那不就是那个……在集合点喊“好耶——!加大难度的新设定多来点”的“好耶哥”吗?
跟萎靡不振的其他人相反,他此刻显得精神奕奕,连声音都扬得很高:“我叫余凛,编号233,那些想给主办方投诉举报的阴沟老鼠们,请千万要记住咯!兴趣是解谜,可惜智商是正常人水平的三分之二,只有75,好可惜,明明再低5个点就成为轻度弱智了……食物方面,喜欢形状完美的西蓝花,如果有人不想吃,我可以大发慈悲帮忙解决……”
现场的人,逐渐陷入石化状态。
说到最后,他摸了摸耳边攒动的鸦羽,摆出了一个定格POSE:“总而言之,我是余凛,不是鱼的余,不是鳞的凛——希望你们能努力娱乐到我吧,伟大高贵的正常人。”
众人:……
他说完,足足有十秒钟,没人敢开口说话。
34 ☪ 晋.江首发
◎周纱纱和周洋的不幸重聚◎
——这人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我要不要也跟着装疯?
这是盘桓在大家心头的两个共同的问题。
领班大概是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呵斥道:“干什么呢?人小余说的不是挺好的吗,人智商75都能干,干得还不错, 身残志坚难道不值得大家一起为他鼓鼓掌吗?”
众人:……
啪啪啪, 略显麻木的掌声响了起来。
“咔咔”,两声子弹上膛声后, 稀稀拉拉的拍掌一下子变成了狂风暴雨般的高昂热烈。
纪明纱向旁边看了一眼,换来了对方冷酷的视线——是领班口中的“阿斌”和“阿华”。
他俩监视得并不严格,大多数时候, 这二人都更像是消极怠工的打工人, 以松松垮垮的姿态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只有在领班需要的时候,他们才会端起枪,为她造势。
领班点点头,道:“为了奖励小余积极回答问题, 主动为集体做事……小余!”
“我在!”
“你可以拥有优先挑房间的权利。”
“哦哦……”余凛摸了摸下巴,反问道, “我们是单人间吗?”
“三人间。”领班道,“但因为我们是八人组, 所以有一个房间里,只有两个人。”
说到这里,她突然露出了点笑:“两人间在我们这里, 可是领班的待遇……你们运气不错, 数到你们的时候, 刚好空出了一个位置,才给你们腾出来了一个双人间。”
说着, 领班将视线转向这一排的最后。
那台空置着的电脑, 从他们进来开始, 就一直保持着待机的状态。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余凛要选双人间的时候,他道:“我可以把挑房间的权利,换成选舍友的权利吗?”
领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你想选谁?”
“她。”余凛干脆地往旁边一指。
众人一看,那是个脸部轮廓十分优越的大美女。她的个子相当高挑,目测大概是全场最高的,灿烂的金发披散在颊边,显得优雅又英气。
——没想到这小子看着痴呆,实际上是个色鬼!
还没等大家腹诽完,余凛又一指:“还有她。”
这下,纪明纱笑不出来了。
余凛指着的人,赫然就是她。
见鬼了!
她以为,余凛跟高个儿美女是认识的,所以才会要求跟对方一间——但她跟余凛可是完全不认识啊!
这家伙选人的逻辑是什么?
领班笑吟吟道:“知道了。那你们俩先来自我介绍吧。”
纪明纱心头一紧,眼睛下意识看向对面的长腿“美女”。
这一瞅,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劲,但和对方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全身发毛的熟悉感一下子汹涌地朝她袭来。
“砰”的一声,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撞上了身后的电脑桌,震得竖着的液晶屏幕一阵晃荡。
她在不由自主地倒退。
在领班“你小心点”的疾呼声中,“她”松开拉着纪明纱的手,露出了明快中带点无辜的笑容:“你没事吧?”
相较大部分女性而言,“她”的相对低沉,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破绽。
但是……
纪明纱下意识将被“她”抓住的那只手藏在了身后,心跳速率一瞬间飙升了好几个点。
那只手,骨节分明,非常有力。
而且……
很熟悉。
熟悉到,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实打实地和它触碰第二次。
她几乎是立刻扭头去看领班,面无表情道:“我不要跟他一间。”
*
领班乜了她一眼,并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以充满威胁的语气重复道:“自我介绍。”
见她的视线逐渐危险起来,纪明纱不得不搬出了上一轮的名字:“我叫周纱纱。”
她的手心里,全都是汗。
压力的来源,除却眼神越来越像冷血动物的领班,更是因为她对面一副怡然自得模样的“金发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自报家门的时候,他好像在笑。
笑得她毛骨悚然,汗津津的手指都生出了黏腻感,仿佛那时候血液的温热感在这一刻又重新附着了上来。
“我叫周洋。”
*
最终,余凛没有如愿跟他挑选的两个人分配到一起。
领班为他指派了一名男性,瘦瘦高高的,皮肤黝黑,像是有户外运动的习惯。
余凛很聪明地没有抗议。
虽然他自称智商75,但似乎很懂什么叫“见好就收”——如果他得寸进尺地闹,阿斌和阿华就该有事干了。
领班很满意,遂安排了这俩人去高贵的双人间。
“周纱纱,你……”领班眼睛转了一圈,很快就下了决定,“你跟王英俊一起。”
王英俊是个身材瘦小的男生,只比纪明纱稍微高一点,站在一圈人里头,像是要被其他人淹没一样。
他显然也没想到领班会安排他跟女生一间,但因着胆子小,他也只敢讷讷地点了点头。
“至于另一个……周洋,就你吧。”领班道,“你跟纱纱一个姓,没准八百年前是一家呢,互相照应一下总可以吧。”
纪明纱:……
她看出来了,这领班有逆反心理。
余凛想要三人间,领班让他去双人间。
她不想跟“周洋”一间,领班就非要让她跟他呆一块儿。
……那你之前装模作样地问个什么劲呢,直接安排不就好了吗?
*
纪明纱本想读个档,但很不幸,上一个存的档,还是原始档——也就是过场动画刚结束那时候。
一想到那噩梦一般的选项大战还得重来一趟,她不禁头皮发麻。
但她又不敢往后一点的地方存。不然的话,万一她存得不巧,让存的档变成了死档,或者,虽然没死档,却刚好错过了那个关键的、能改变死局的节点……怎么办?
算了,先维持现状吧。
等快死的时候,她一定就舍得回档了。
纪明纱自暴自弃地想。
她跟着领班,往外慢慢走去,肩膀却被人揽住了。
“女士。”虞·仿佛大美女模特·真实性别却为男·但是从表面上看竟然毫无破绽·灼,对她俯下身来。
——啪!
纪明纱一拳揍在了他的腹部。
果然,对方很气人地一动不动,倒是手慢悠悠地挪着,以让人格外不安的方式,从少女的肩膀攀至细嫩的脖颈。
……动不了。
虞灼的武力值一直是个迷。明明上次副本的最后,他搞得那么狼狈,这会儿单手按着她的颈椎,却又沉重得要命。
稳定、干燥、冷静,这些触感交织在一起,像是要拓印在她的皮肤上一般,充满了令人坐立难安的气息。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那会儿,他连根钢管都躲不开,不会是在对她用苦肉计,好谋划再骗她一次吧?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连续两个副本,都会碰见同一个人啊!
这概率也太低了,真的是巧合吗?
对了,余凛也是……她分明记得,那个时候余凛和她还有相当一段的距离,为什么会和她进入同一个副本啊?
但这种时候,她已经无暇去关注这类问题了。
青年的姿态是前所未有的亲密,几乎到了让人不安的地步。即便是被他抱着走水路的时候,她也未曾从他身上感觉到如此情绪外露的一面。
除了……那个时候。
被拽着的手、刺破的肌体、温热的血液,以及……那时候被扯走的眼镜。
但其实,事后细想一下,青年那时候的反应,更像是为了离她更近一些,顺带欣赏她窘迫惶恐的表情,所以强行摘了她的眼镜——这样一来,她就无法往后躲开了。
她必须要离对方很近,这样,才能够看清楚他那时候的表情。
——对于这一点,他似乎心知肚明。
说来说去……她那时候怎么就没能忍住呢,非要在最后捅他一刀?
纪明纱一边警惕地护着眼镜,一边罕见地反省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本不该如此为“过去”所困。
青年的唇瓣贴着少女的耳廓,亲密地耳语道:“真可惜,如果你刚才反应过来,跟领班说想跟我一间,你的真实心愿应该实现了……”
他的语气像是真心实意在替她惋惜,真诚得纪明纱浑身发抖。
——给气的。
不过,紧接着,她的手心一凉,一个长条形的金属硬质物,被塞进了她的手里。
纪明纱一愣,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手,捏了捏形状,意识到虞灼刚刚假借搂抱、快速给她塞过来的,竟然是一把短柄的小型折叠刀。
身上的衣物都没有口袋,是公司下发的统一着装——他怎么做到还能在身上藏凶器的啊?
简直匪夷所思。
但这种东西,为什么要塞给她?这是不是在暗示,他身上还有其他的刀具武器?
“唔……”他拖了长音,“说好的还有十七刀,女士,真的不打算现在就向我讨一次债吗?”
他的语气像是意犹未尽一般,甚至带着点热切的催促。
纪明纱:……
她震撼了。
*
但在即将到达休息区的时候,她醒悟过来了——这绝对不是虞灼在示好,更不可能是出于什么好意。
远远的,大家都看见了,有两排荷枪实弹的士兵,正在厉声催促着“员工”排队过安检门。
那个安检门很是简陋,一看就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旁边放着数个照明用的探照灯,电源线胡乱地堆放在满是沙砾的土地上,看着颇为杂乱。
那气氛很是紧张,和阿斌、阿华的松弛感全然不同。有些人走得慢了,还会被狠狠地揣上一脚。
旁边还有两条被牵着的狗,它们龇着凶牙,前爪刨着脚下的沙土,对着路过的人嗅个不停。
领班走上前,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大串话。
那应当是兵漆语,一句也听不懂。
那人像是个小头领,也叽叽咕咕地回了一大串。
不多久,领班回来了。
“有个安保队的,在晚上十点左右,在厕所里被人袭击了。”她简短道,“丢了点无伤大雅的小东西。但‘阿塔’不高兴了,现在正在查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混账,敢做出这种事。”
在兵漆语里,“阿塔”是“父亲”的意思,准确地说,应该被翻译为“尊敬的父亲大人”,是一种敬词。
但领班说的“阿塔”,那就只有一个意思——
指这家公司那充满神秘意味的老总。
“啊?什么?还有这种事吗?”余凛的语气听着很是兴高采烈,“谁干的?”
“不知道,所以现在正在查。”领班表现得有些不耐烦,“跟你们也没关系,你们老老实实过了安检,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余凛道:“怎么能确定跟我们没关系呢?如果就是我们中的某个人做的……”
话音未落,领班已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枪,顶在余凛的脑门上,神色狠厉:“那样的话,在‘阿塔’把我拖去喂狗以前,我会先把你们全都枪毙了。”
余凛:……
“下次再说这种不过脑子的话,你的头就别留在脖子上了。”
看余凛乖巧点头,领班这才收回了枪,冷冷道:“我都说了,你们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公司带着你们挣钱,不会亏待你们。等你们业绩挣够了100万,随时都可以离开。不过,到时候,没准我们想赶你们走,你们都不愿意走了……”
前方的队伍往前挪了挪,纪明纱也往前挪了挪。
安检得很慢,惹得一群着急回去睡觉的人怨声载道,纷纷咒骂那个袭击了安保队的烂人。
但对纪明纱而言,这个前进速度,仍然显得太快、太快了。
领班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他们每一个人的举动,她连把折叠刀甩出去的机会都找不到。
这烫手山芋,她几乎都要握不住了。
……虞、灼!
烂人!
35 ☪ 晋.江首发
◎你是在给周洋打掩护吧?◎
所谓先下手为强, 后下手遭殃。
眼看着要死到临头,纪明纱一扭头,脚下一歪, 像是不经意一般, 往虞灼的方向倒过去。
她打算来一招祸水东引。
然而,即便是在她的想象之中, 事情也不应当顺利到这种地步。
在她的想象中,她恐怕近不了虞灼的身,顶多只能和他擦个边, 或是干脆被他一闪身给躲过去。
如果是前者, 她就在撞上的那一刻,把折叠刀丢在地上,假装这是虞灼掉出来的。如果是后者,那就改为一边举起折叠刀一边大喊“哎这是什么”, 因着虞灼是离得最近的,所以还是能顺利嫁祸到他身上——不对啊, 这东西本来就是烂人给她的,她还回去而已, 这叫什么“嫁祸”!
但是……
……哎?
她前所未有顺利地倒在了青年的怀里,甚至是被对方接了个正着。
“没事吧?”因着轻微的变声,他的声音听起来比起任何时刻都要柔和。
纪明纱:……?
她瞠目结舌地青年四目相对。
不过, 这点小变故并没有影响到她的计划——或者说, 更顺利了也说不定——她随即将手一松。
可是……
一秒, 两秒,三秒。
五秒钟过去了, 她迟迟没有听见金属坠地的声音。
不应该啊?
不会是不小心挂在哪里了吧?
纪明纱的手试探性地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 没有东西。
那就是……
挂虞灼身上了?
她没有勇气去向他验证这一点, 但无所谓,挂他身上正好。
过安检的时候,金属物品将无处遁形。
烂人死期将至了。
这么想着,纪明纱居然反常地对他说了句“谢谢”。
但是……
就在她走出去没几步后,只听“啪嗒”一声,金属坠地的声音,姗姗来迟了。
坠落地点是——
她的脚边。
甚至,那把玩意儿在她的鞋面上弹了弹,才掉在了地上。
“阿斌,阿华!”
两把枪都对准了她的脑门。
就在纪明纱以为自己就马上得回去面对那三只鸭子的时候,罪魁祸首突然道——
“领班,请等一下。”
说着,他居然若无其事地往这边走了过来,这使得两个端枪的男人都紧张了起来。
这骚动很快引发了其他人的注意,那个跟领班交谈过的小队长,遂提着枪,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领班的神情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她像是很不想被小队长发现,在自己的手底下,居然起了这种骚动,一脸想迫切尽快解决的样子:“周洋,回去!”
如果是一个人,枪毙了也就算了。但如果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杀了两个劳动力,那就没那么好糊弄“上边”了。
偏偏……周洋好巧不巧,正挡在子弹的弹道上。
领班不得不再次出言威胁:“周洋,不想死就一边去!”
——来不及了。
小队长凶神恶煞地走过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做什么?”
领班用兵漆语急急地回了一段,但小队长却没有理会她,而是转问其他人:“谁来说?”
纪明纱想,恐怕这人和领班的关系并不好,想方设法想找些领班的错漏出来。
即便旁边的领班阴沉着脸,余凛像是感受不到人的面部表情似的,飞快地举起手:“我!”
“好。”小队长道,“你说。但你要是说谎……”
“砰”的一枪,打在了余凛脚边的砂石上。
他恶狠狠道:“别怪我、没提醒!”
余凛倒也淡定。
他甚至有闲心整理一下有些歪的鸦羽,又看了眼纪明纱。
就在纪明纱以为他要添油加醋一通说的时候,余凛却道:“刚刚那女的,不知道踩到了个什么东西——说完了。”
“这么、简单?”
“对啊。”
“踩了……什么、东西?”
“天太黑,谁看得清楚?反正我没看清楚。”余凛居然还吹了声口哨,这轻浮的举动,换来了小队长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直接把人踹得埋进了沙子里。
“会破相的啊。”余凛咳咳着吐出嘴里的沙子,嘟囔道,“本来就‘假性轻度弱智’了,脸要是还挂相了,那我在这群伟大高贵的正常人中,不就没有一丁点竞争优势了吗?”
虞灼从砂砾中捡出了一个闪闪发光的金属,表现得很毕恭毕敬:“是这个。”
小队长的头一偏,对阿斌说了什么。
阿斌遂一边拿枪口对着纪明纱,一边缓慢地靠近虞灼,呵斥道:“举高点。”
他凑近了,去仔细地看。
*
片刻后,瞪出了斗鸡眼的阿斌认出来了:“这是个手机支架。”
“手机支架?”小队长奇怪道。
确实是个手机支架,金属色泽,形状方正,只要顺着卡扣轻轻一推,就能把金属片还原成支架。
领班道:“一直在采购的,手机太多了,竖起来方便看屏幕……谁带出来的?”
没人知道。
小队长走开了。
领班恨恨道:“这里可不比你们老家,走路的时候长点眼睛,别随地乱踩!”
这话说得就有些没道理了,但现场没人反驳她。
事实上,那金属响动确实吓人,大家都下意识以为,那是某种枪械撞击或是炸弹爆破的机械音。
之后,一直到安检,都无事发生。
*
那牵着狗的两个士兵觉得很是奇怪,自家的狗一向听话,但不知道怎么的,等查看情况的队长回来,狗突然像是吸食了兴奋剂一样,争先恐后地往队长身上一通乱扑。
他们只得把狗拽住,省得冲撞了上司。
随后,有个长腿高挑的金发美女顺利地通过了安检,但她似乎对他们的工作很感兴趣,和他们攀谈了起来。
聊了几句后,队长也兴致盎然地加入了谈话。
没办法,这日子实在是过得太枯燥了,他们检查了半天,神经早就疲惫了,还不如跟人聊天提提神。
不久后,随着“她”的离去,狗莫名又安静了下来。
刚刚,难道是狗的心情不好吗?
他们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
纪明纱面无表情地站在宿舍门口,迟迟不愿意进去。
宿舍是不上锁的,领班美其名曰“方便火灾逃生”,但恐怕只是为了方便半夜查房,看有没有人逃跑。
虞灼恐怕已经把折叠刀拿回来了,这个房间还能呆得下去?
其他人对狗的异样感觉困惑,她却是心知肚明。
饶是她也没想到,烂人居然敢把折叠刀塞到小队长身上——但是,在连阿斌、阿华都要缴械过安检的前提下,这似乎成为了唯一的正解。
但是……但是……!
无法理解。
就像她无法理解,掉在地上的折叠刀为什么会一瞬间变成手机支架。
她很确信,那时候砸在自己脚面上的,是刀具——手机支架的重量不对。
也就是说,虞灼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了个偷天换日。
魔术?
还是……
出千技术?
她搞不懂。
背后突然被猛拍了一记,紧随而来的,是毛绒绒的鸦羽扎进耳中的刺痒感。
“喂,干嘛呢在?”
纪明纱霍然往前迈了一步,随即转过身。
少年浑然不觉自己刚刚做出了足以让人来一记背摔的自来熟动作,甚至,在看到纪明纱防备性地拉开距离后,他还凑了过去,压低声音:“你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
纪明纱反问:“什么秘密?我男扮女装的秘密吗?”
这下换他大惊失色了:“你是男的?”
不过很快,他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哦也是,还有性别是发烧的平底锅呢。刚才说你是女的,不好意思,以后有空一起上厕所啊。”
纪明纱没理他。
不知不觉间,她的脚已经挪到了宿舍门口,手也搭在了门把手上,随时预备着要推开。
但在即将要推的前一刻,余凛说出了让情况急转直下的话——
“啊不对,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想问的是,那个金属片,是你偷出来的吧?
余凛抄着手,洋洋得意:“我跟他们说是你踩到的,但我其实看见了——那是从你身上掉出来的。”
少女没有说话,以不变应万变。
余凛压低了声音:“你是在给周洋打掩护吧?”
纪明纱,拳头硬了。
36 ☪ 晋.江首发
◎我是醋缸◎
“我就知道你跟周洋是认识的。”
发现了这一点, 余凛大概很引以为傲。
他好似全然不懂什么叫“看脸色”,没等纪明纱说什么,他就兴奋异常地凑得更近了一些, 信誓旦旦道:“而且她肯定喜欢你。”
纪明纱用同样信誓旦旦的语气道:“那你一定是眼睛瞎了。”
余凛看了她一会儿, 恍然大悟:“明白了,你就是传说中的傲娇人设吧!死鸭子嘴硬的终身铁杆代言人, ‘正话反说协会’会长,‘快咽气了都要说我恨你我从来没爱过你’偶像剧嘴硬女主角!”
三秒钟后,他的脸上多了个熊猫眼。
*
“真打啊?”余凛顶着右眼一圈青紫的痕迹, 嘟囔道, “一般这种情况,不应该让着点弱智吗?”
“一般是该这样,但你没脑子,我没良心。”纪明纱道, “闪开,我要进去了。”
她也没想真的会打中。
她原本只是想吓唬对方, 但那一拳出去,直到触及到对方的眼眶, 余凛也没有半点阻拦的动作。
她很确定,对方不是在“让着她”,而是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但这一下, 倘若是打虞灼的话, 铁定要扑空的。
……哦。
纪明纱反应过来了。
不是每个人, 都会拥有烂人的同款反应速度。
所以,她在烂人手里吃瘪, 但可以在假性弱智的身上找回一些丢失的优越感——这不失为一种吃瘪平衡。
见纪明纱一击得手就立刻后退、同时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余凛震惊:“你特种部队出来的啊?”
不不, 除了军事训练,被烂人坑多了也会这样。
尽管纪明纱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但余凛却显得很是高兴,甚至高兴得有些反常。
“啊,我的眼光还真是好啊……”
他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刚挨了纪明纱一拳,顶着个黢黑的熊猫眼,滔滔不绝道:“说句实在话,本来呢,在看到这次的‘队友’的时候,我是很失望的。哎呀,大家都太伟大高贵了,太‘正常’、太‘标准’了。我一看,我就知道他们会怎么说、怎么做……但你和周洋就不一样了。
他摸着领边的鸦羽:“因为你们两个,这个过分无聊的副本总算变得好玩一点儿了。果然,我看人是不会出错的!”
纪明纱心头一紧。
虽然她本就有心理准备,猜到余凛那时候选她当舍友,应该是有某些特殊原因,而不是随手一指。
但她并不知道,那“原因”到底是什么。
余凛道:“觉得很奇怪吧?奇怪‘我是哪里露馅了,明明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啊?’……是不是觉得心里有蚂蚁在爬,有一百只爪子在挠小鲨鱼的心,不断发酵的好奇心从右心房钻到右心室再钻到左心房再钻到左心室?”
“再见。”
见纪明纱真要走,余凛立刻拿出了交换条件:“跟我当舍友,你想问什么都行。”
他意识到,这条小鲨鱼没有心,更没有好奇心。
纪明纱道:“你舍友怎么办?”
“我搬过来啊。”
“那我舍友怎么办?”
“四个人一起不行吗?我可以钻到你的床底,当睡在你下铺的好兄弟。”
一个声音突然插入了二人的谈话:“那就请恕我拒绝了。”
“哦,周洋,你来啦?”
余凛打了声招呼。他居然还懂得避嫌,没离在他眼里是“周纱纱老婆”的虞灼太近,不过嘴上仍旧紧锣密鼓地追问了起来:“怎么样,要跟我一个宿舍吗?你老公可是都把我当生死之交了,还同意床铺分我一半,你也没意见吧?”
“你老公”这三个字一出来,纪明纱先绷不住了。
她都不敢看虞灼此时的表情,更不知道,在他听到这句话时,心理活动会是什么样的。
最重要的是——
他会觉得,她当时跟余凛说了些什么,才会让余凛有如此误解?
……她不然现在就读档回去吧?
虞灼的声音听着好像和寻常无异:“敬谢不敏。”
大概是做贼心虚,无论纪明纱怎么听,她都觉得虞灼好像在憋笑。
余凛道:“我们弱智听不懂这么高级的词,又是‘敬’又是‘谢’的,我当你同意了啊。”
虞灼抬起手里厚厚的打印纸,用它的一角,将对方抵得倒退了两步,才慢条斯理道:“大白话说就是,请离我看中的人远一点——我会觉得不舒服。”
纪明纱真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作“头皮发麻”、“嘴角抽搐”,白眼更是全然控制不住了。
报复!
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报复,狠狠地报“你老公”的仇!
余凛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困惑:“可是……我男的啊。”
“你是平底锅也不行。”青年将少女拥进怀里,深情款款道,“我是醋缸,她看别人一眼,我都会气得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她就会心疼我,跟着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纪明纱:……
她、吐、了!
谁知,如此拙劣、恶心、虚伪且令人作呕的表演,居然引得余凛大为艳羡:“你俩感情真好啊……那你选的特权,就是跟你老公在一个副本里吗?”
特权?
什么特权?
本来还在干呕的纪明纱,捕捉到关键词后,立即警觉地看向了余凛。
见她如此反应、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余凛有些意外,看向虞灼:“你应该是投票前十吧?我猜错了?”
虞灼反问:“你名次多少?”
“第九。”余凛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无知无觉地给烂人交底,“看样子,和我一样有眼光的人,还是很多的。”
“确实很有眼光。”虞灼大为赞同,一脸真诚道,“像你这样率真纯善的人,在如今肮脏污秽的社会里,已经非常少见了。”
纪明纱:……
喂,别欺负人家假性弱智听不出来你在骂人啊!
37 ☪ 晋.江首发
◎选择凌晨偷袭的卑鄙纱◎
余凛不仅听不出, 他还一脸赞同:“确实是这样。”
但烂人话锋一转:“不过,考虑到现在也就第二个副本,按理来说, 其实他们对‘内测员’也没太多了解……”
看余凛的脸色微变, 他似是毫无察觉,继续用那种不紧不慢却莫名让人恼火的语气道:“头轮的名次排得高, ‘个人魅力’起了多少作用,我觉得……很难讲啊。”
*
余凛走了。
他是兴高采烈地走的,走之前还对着烂人一通长吁短叹, 说着“要不是朋友妻不可欺, 我一定要跟你结交拜把”。
莫名其妙被归入“朋友”范畴的纪明纱,面无表情地“呸”了一声。
以旁观者的视角,她清楚而完整地看明白了余凛情绪被操作的全过程。
一开始,余凛的姿态是防护性质且充满了怒气的, 但经过了烂人的一通赞美,那种愤怒感倏地化为了“你好懂我”的感动。
恰到好处的“安抚”性质的夸赞, 让余凛全然忘记了先前被冒犯的不悦。而那些曾经被他视为不可原谅的“踩线”言论,反倒让两个人的关系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了。
然而, 在这个过程中,因着愤怒和为自己辩护的心理,余凛已然吐露了太多本应当“独家珍藏”的信息。
*
「人气投票不是根据‘人气’来,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很多原因啊,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名字。」
那时候, 虞灼这么轻描淡写道:「就我的实际经验来说,如果一看选的人一个都不认识, 大家投票的时候, 往往会选个名字看上去好听的……刚好, 你的名字很特别。」
——那时候,余凛没有反驳。
也就是说,这确实是他的真名。
或者,即便是假的,他的真名应该也非常特殊。
虞灼并没有点破这一点,而是紧接着又道:「可能性更高的一种解释是,他们投票的人,是‘更有可能让他们下注获胜’的角色。」
他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侃侃而谈:「也就是说,你的第九名,很有可能是得益于算法——系统经过评估,觉得你能活得久,所以给你开了更高倍的赔率,吸引其他人给你投票下注。」
但是……
他这般笃定的姿态,就是为了逼余凛出言反驳他。
果不其然,余凛立刻道:「不可能,‘它’那时候跟我说了,就是根据观众喜好来定的。」
「这是骗你的可能性更大。」虞灼道,「按最保守的数字计算,内测员也有上千人,这种情况下,很难想象……」
「你才是搞不懂情况。」余凛嗤了一声,「能下注的目前只有高层,投票员是没有下注资格的。而且,公示赔率是投票结束以后的事……你知道赔率是怎么计算的吗?」
余凛抄起手。
约莫是靠着信息差“打败”了周洋,他终于回归了最开始的状态:眉毛微扬,一脸满不在乎。
他回归了他的舒适区域,自信、高傲,放松得像是在属于自己的领地里巡游——只是,只回归了一只脚。
另一只脚,则需要完成辩论的循环终结。
那需要“周洋”的心悦诚服——最次也得是哑口无言。
但这条路并没有那么顺利。
面对他提出的“赔率计算”问题,周洋明显是不知道答案。
但为了不暴露这一点,对方心虚地避开了回答,反倒用起了色厉内荏的反问句:「难道你知道?」
好,很好,太好了。
他等的就是这一句。
「当然了。影响赔率计算的因素很多,你的通关时间,你通关的副本难度,副本背景的挖掘程度,以及……‘人气投票’。」
说到这里,他刻意停了一会儿,才道:「还有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影响元素,最后综合计算出来的。也就是说,是‘人气投票’在先,‘赔率’出台在后——你刚刚的说法太愚蠢了,跟说‘儿子生了爹’一样蠢。」
周洋表情变幻了数下,最后,化为令人心情舒畅的敬佩:「看来,你跟给你下注的那位,关系不错啊……怎么做到的啊,能不能教教我?」
那声音里,羡慕中夹杂着嫉妒:「给我下注的,好像觉得我一副早死的样子,什么都没透露……看样子是想让我自生自灭算了。」
好,非常好。
借由“对手”的臣服,余凛的另一只脚,终于也踏回了舒适区,心情豁然开朗。
他完全地“赢”了。
*
烂人可怕得一塌糊涂。
这是围观了全程的纪明纱的唯一想法。
他甚至可以让余凛觉得,是自己占据了上风,并在这个过程中,从虞灼这边也获得了相当多的有用信息。
但是……
纪明纱扯了扯嘴角。
烂人给的消息,那是能信的吗?
她闭着眼想想都知道:这里头,起码有一半是假的。
巡逻的灯光远远地来了,响亮的吹哨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在查房了。
不再理会青年,纪明纱转头推门而入。
*
另一个舍友王英俊已经在里头了。
他龟缩在角落里,像是不想跟人打交道的样子。
这里隔音并不好,他应当是知道他们三个在外头谈话的,却连过来看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他似乎秉承着一种相当避世的豁达理念: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他甚至主动对二人说:“你们如果有什么事要办,可以等我睡着。我睡眠质量还可以,只要动静不是很大,我都听不见的。”
他说得一脸诚恳,甚至还有些“我这个多余的人居然在这里影响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的迷之羞愧,以至于纪明纱都分辨不出来,他指的“有什么事要办”,具体是什么事情。
——也可能是泛指任何事。
眼见虞灼居然真的跟他道了声谢,像是两个人真的要密谋什么一样,纪明纱忍不住了:“我跟他根本就不认识。”
王英俊明显是不信的样子,但他还是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就着床边的插电台灯,继续看着手里厚厚的复印纸。
那是领班发下来的培训资料。
在过场动画里,内测员是无法翻阅的,只能看着它干着急。
而现在,它就躺在纪明纱的手边,可供她随意翻阅。
纪明纱决定,今天晚上不睡了。
她要挑灯夜读,把这一整本都过一遍。
除开今天和“客户”的好感度拉扯实在是令人心力交瘁,她迫切需要一些知识来装备自己,最主要的原因还是……
啊?
纪明纱愕然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害她没法安心睡觉的罪魁祸首,居然……已经睡着了?
……不!可!原!谅!
*
又过了数小时,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王英俊撑不住了。
他将灯一熄,抱着对还在翻阅资料的纪明纱的深深敬畏,跌入了深度昏迷中。
但实际上,看似一直在认真看资料的纪明纱,早就偷偷打过无数次的瞌睡了。
只是,每当她眯眼眯了十来分钟,她就会突然惊醒,然后下意识偏过头,惊魂未定地去看离她只有半米远的虞灼。
梦里,她不断地死亡,有时候是脖子喷出血,有的时候是头颈被掰断,有的时候是头颅被子弹打得粉碎——无一例外,都是虞灼动的手。
他在冷静、理智、同时也毫不犹豫地……杀死她。
在又一次睁眼时,纪明纱突然生出了一种恐怖的念头——
虞灼他真的睡着了吗?
会不会自己只要一失去意识,他就会起身,走到自己的床前,用那把折叠刀割开她的喉咙?
想到这里,纪明纱坐不住了。
观察了好一会儿虞灼的呼吸声,她不得不挫败地承认:因着她并未见识过他熟睡的样子,所以,她也根本判断不出,青年到底是不是睡着了。
“喂。”
她喊了一声。
“虞灼。”
即使喊了他的真名,对方也没半点反应。
少女赤着足下床,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挪到他的跟前。
她试探着将手贴在了青年的颊边,冰凉的手指往下探了探,摸在了那根突突跳个不停的大动脉上。
青年无动于衷地平稳呼吸着。
她遂俯下身,用气音发出了微弱却恶狠狠的警告:“我准备要弄死你了。”
……没动静。
纪明纱呆了数秒。
突然间,她意识到,这句她拿来诈人的“玩笑话”,完全可以趁青年熟睡的时刻,让它变成现实。
不行。
她最后的理智告诉她,她的手劲太小,用闷也好、掐也好,都不好使。
只要青年苏醒过来,他一伸手就能把她掀翻。
对了、那把折叠刀……他有带在身上吗?
尽管理智告诉她,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
大概是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她的脑子早就不太清醒了。上一秒,这个想法还处于刚从脑海浮出的状态,但等下一秒,纪明纱回过神来,她愕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探进了青年的被子下,在温热的躯体上,以略显迟钝的速度摸索着。
他没动。
如果这时候,虞灼稍微动一下,翻个身,或者哪怕只是头稍稍动一动,大概都会把头回当贼的纪明纱给吓得一溜烟逃回去。
但他没有。
他睡得像具安详的尸体。
“这合理吗”和“也许他睡着了就是这样”两种观念在纪明纱的脑中来回拉锯,草草又摸了两把,她很快意识到,她摸黑扒拉了半天,根本连青年的口袋都没找到。
于是,她准备收手了。
很难说,这是不是心头那股不妙的预感在催促她快点逃开。但很不幸,她的灵感应验了。
她的手,没能如愿抽回来。
“女士,选择在凌晨偷袭……会不会显得有些太卑鄙啊?”
青年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清醒。
少女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拽得跌进了他的被褥里。
38 ☪ 晋.江首发
◎其实我叫王纱纱◎
猝然失去身体平衡, 纪明纱的第一反应是大叫。
但意识到青年的指节正虚虚地扣着她的颈动脉时,她识相地选择了闭嘴。
她之前有听过,掌握好技巧的话, 只需要压住颈动脉10到15秒, 就能让人晕过去。
这种高端技术,她不会。
但烂人肯定会。
“你……冷静下来。”她僵着身体, 用比身体更僵硬的声音干巴巴道,“嗯,我, 我只是在确认你有没有事……”
突然间, 她意识到:他甚至连压的动脉和使用的手法,都是在原样复刻她刚才的动作。
烂人的报复心好强,她哭死。
“女士,我很冷静啊。”虞灼的惊讶显得相当刻意, “倒是你,好像不太冷静呢。”
胡说八道, 她冷静得很。
正当纪明纱脑中划过这个念头时,青年的手微妙地加重了力道。
顺着他的指骨传递过来的, 是她体内“卜卜”的血液冲刷声。
——非常、快。
她的心跳,在激增。
尽管外头的天光蒙蒙亮了,但室内的氛围依旧称得上是昏暗阴森。
公司并未在装修上花什么心思, 呈现出来的状态就是, 整个休息区, 都散发着敷衍而不走心的“不舒适”。
此时此刻,这种无声的空间压迫感, 通过朦胧的阴影, 慢慢地爬进她的骨髓。
“很害怕吗?”他笑了起来。
大约是因着室内还有其他人, 他的声音低得近似耳语,湿热的气流攀附在她的鼻尖,亲密地缠绕上她的眉尾:“不过,女士……你主动来招惹我的时候,没感觉到害怕吗?”
“都说了、只是在担心你……我以为、你猝死了……”
她的狡辩,卡住了。
青年的手从她的脖颈处上移,微凉的触觉近似蛇在皮肤上爬行。
不好、他是想……!
她的心一紧,下意识想伸手去抓,但是——
眼镜,被摘了下来。
顿时,她眼前的昏黑变得模糊了。重重叠叠的暗影搅在一起,仿佛是被煮烂在锅里的一团黑暗酱菜。
这是……报复、吗……?
或者,只是单纯的攻心策略之一?
她试图握紧拳头,好抑制住等会儿脸上可能会浮出的不安——但她忘记了,她的手正半蜷着,被对方牢牢地控制着。
于是,少女脆弱的细指便在对方的手背上,毫无攻击力地挠了挠。
他倏地凑得更近了一些,用漫不经心的调侃语气道:“女士,你是准备要弄死我了吗?”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听着并无异样,但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却是突然增加了,几乎到了要让人叫疼的地步。
不过很快,在她咬牙准备忍下来的时候,手腕上的力度松懈下来。
他的神情毫无异样,像是刚才的捏一捏只是出自心血来潮。
——而不是……“失控”了。
*
纪明纱道:“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他也道:“我也是开玩笑的。”
“既然已经明确了这一点……”纪明纱谨慎地润色即将说出口的句子,“那我们……可以恢复我们舒适友好的合作关系吗?”
“我们现在的关系,不舒适、不友好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困惑至极,充满了虚心求教的不解,好似他是一只迷途羔羊,亟待神灵降世,为他指引出正确的方向。
纪明纱:“……虞灼,我会吐你身上。”
完了,又没忍住,徒增口舌之快。
“真不公平,明明女士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却还不知道你的……”他假模假样地抱怨起来,“如果我俩的关系不能步入‘舒适友好’的阶段,恐怕女士你的蓄意隐瞒在先,需要负起责任。”
什么是倒打一耙,什么是睁眼说瞎话?
纪明纱此刻完全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颠倒黑白。
“我的名字就是‘周纱纱’。”她斩钉截铁道。
“好过分,被彻底伤害了,千疮百孔的心不会跳了。”虞灼慢悠悠道,“本来还想说,这个副本我有点眉目了,说不定呢,能跟知根知底的人交流一下思路来着——”
“其实我叫‘王纱纱’。”纪明纱诚恳道,“对不起,一直骗你真的不好意思,但从现在开始,我想做个好人。”
虞灼闷笑起来。
大概是嘲笑的意思——她也想不出可能有别的意思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刚才那见风使舵的鬼样子显得特别“能屈能伸”——但这意味不明的笑声还是把她惹恼了。
在人彻底爆发以前,虞灼收敛了脸上的笑,转道:“这个副本,我俩合作吧?我不问你的技能,你自己该怎么用怎么用,只要你把你知道的信息跟我互通就行。”
见纪明纱不吭声,他又道:“我不会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只要把‘结果’跟我说就好了,‘过程’你自己保留。”
“你有什么要求?”
“副本结束的时候,告诉我……你的名字。”他道,“真名。”
……太可疑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个条件完全是在利好她,可是……烂人怎么可能做赔本买卖?
“好啊,成交。”
纪明纱一口应了下来,反问道:“只要‘消息互通’吗?”
“如果你还需要别的……你想要的话,就没问题。”青年道,“你可以在任何情况、任何场所,对我提出你希望的事。”
“然后你再一口拒绝我。”
“唔……被发现了。”
纪明纱忍了又忍,才把白眼给忍下去——二人现在的距离太近了,她再翻白眼会显得太明目张胆——转而道:“先前你无故往我身上扔折叠刀,也没有事前跟我说明,我需要你对此做出点‘补偿’的措施。”
她不知道对方为何会提出“合作”,并开出了宽裕到异样的好条件,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是他上赶着,她干脆说些苛刻的要求,好试试看他的底线在哪里。
“补偿。”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不知为何,原本很正常的一个词,被他这若有所思的语气说出来,却好似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的暧.昧感。
这大概是她的错觉。
因为,紧接着,他便笃定道:“你是想问‘人气投票’的事吧?”
——禁止发动读心术!
反正都被猜到了心思,纪明纱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投票前十,会有什么‘特权’?”
“有很多,不过大体来说,分成道具、技能、副本三大类,前两个就是字面意思,‘副本’嘛……比如说,你可以提前知道哪个坐标会出现哪种类型的副本,或者要求主办方把你专门投放进某个特定的副本。”
“你选了‘副本’?”
在说出口的那一刹那,纪明纱才意识到,因着心里一直堵着这块石头、太着急想要知道答案,她说得过分直白了。
这一句话,跟指着他的鼻子问“我俩在一个副本里是不是因为你用了‘特权’”没区别了——尽管纪明纱自己都不明白,她有什么值得他浪费“特权”的地方?
是因为要“报复”?不可能吧。
如果是她自己,面对这样珍贵的选择机会,她绝不会浪费在一个讨人厌的路人身上。
“当然不是。”虞灼突然笑了笑,“很感兴趣吗,我选了什么?”
在脸面和真相之间,纪明纱选择了后者:“感兴趣。”
反正只要答案一骗出来,她随时都可以回档。
丢脸时刻一键清空不是梦!
虞灼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那你过来点。”
少女狐疑着看他,最终,她犹犹豫豫地靠了过去。
然后,听见了青年异常清楚的四个字——
“不告诉你。”
纪明纱:……
少女急眼了。
手一时半会儿没能挣脱开,她遂一个腿屈,“啪”的一下,膝盖狠狠地给了他腹部一下。
青年“哎哟哟”地佯装着喊痛。
纪明纱面无表情道:“那我俩为什么会在一个副本?”
青年说出了她想要的答案:“凑巧而已,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真的?”
“嗯。”他停了停,灿然一笑,“当然。”
39 ☪ 晋.江首发
◎真正的诈骗目标◎
确定完(毫无信赖基础的)合作关系后, 纪明纱立刻开始了首轮谈判要求:“我俩非要在这里谈吗?能不能眼镜先还给我,再找个安全点的地方谈?”
他装傻:“这里有哪里不够安全吗?”
纪明纱想骂人:“王英俊就在旁边,你怎么确定他没有在偷听。”
“嗯, 倒是可以确定这一点……”
在纪明纱目瞪口呆的眼神中, 烂人语气平淡道:“我在他杯子里下了药。”
……啊!?
*
她的手一挣,一骨碌爬了起来, 顺便把墙边的夜灯给插上了。
没有眼镜,她插了两三次,才算成功。
按虞灼说的, 她扒开了王英俊的眼皮——因着业务不熟练, 纪明纱扒了三四次才扒开——确认了他的眼周肌肉是松弛的,眼珠子却在快速地左右抖动。
这说明他的睡眠正处于快速眼动状态,大概还在做梦。
确认完了,纪明纱回来了, 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手指勾了勾。
——眼镜还她!
她自以为这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青年看了少女两秒, 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随即,他将下巴搁在了少女的掌心上。
纪明纱:……
她火速把手收了回来, 往衣服上狠狠蹭了蹭。
刚才手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是她的错觉吗?
不知道她这样子有什么好笑的,虞灼乐了会儿, 才道:“暂时还不能还给你。”
“理由?”
“跟等会儿的工作有关。”虞灼道, “装瞎的话, 总是不如‘真瞎’自然的。”
“工作?”
他支着下巴,手里一下一下地颠着那副圆框镜:“这份所谓的‘高薪工作’, 确实是在诈骗……但诈骗的对象嘛。”
他顿了顿, 突然问道:“你觉得, 他们是在骗谁?”
“我?”纪明纱道,“但现在我被诈进来了,诈骗的对象不就成那些玩意儿了吗?”
她差点就把“鸭子”两个字说出来了,但她很机智地最终选择了用“那些玩意儿”的含糊用词来取而代之。
万一别人看到的不是“鸭子”呢?
结果,虞灼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反道:“你是说‘鸭子’吗?”
纪明纱:“……你今天坦诚得让我害怕。”
“因为是合作关系了啊。”烂人的语气真诚无比,让人不由自主就想相信他的说辞,“合作的话,当然得先展示我的诚意啊。”
纪明纱:“……是因为每个人的屏幕都是公开的,这一点上没法打信息差吧。”
“啊,女士……你这话真是说得叫人伤心。”见没忽悠着人,他耸耸肩,把话题引回了正题,“不过‘鸭子’并不是公司真正瞄准的诈骗对象。”
“嗯?那是谁?”
“你。”他停顿了会儿,“当然,也有我。”
*
“你是说……那些所谓的‘老板’、‘某哥’,都是假的?”纪明纱被这个猜测惊呆了,“那些,都是‘AI’合成出来的?”
“不一定是‘AI’,但那些所谓的‘老板’身份,八成是假的,是针对我们做的局。”
他道:“真的老板一般不会这么有空,跟人高密度聊天那么久——可能是生意有淡旺季之分,或干脆是事业在走下坡路了,但从领班给的资料来看,情况并非如此。
“那么,更大的可能性是……它面对的人——也就是我们——其实是它的客户。”
也就是说……
纪明纱以为自己在诈骗“王老板”,但事实上,是王老板在故意迎合她的诈骗。
真正证明了那句话:被诈骗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是在被骗的。
虞灼继续道:“如果真相是这样,那很多问题就都能解释了。比如说,为什么最需要考验人的地方,却设置了‘选项’让我们点选。按理说,如果都能根据对方的话自动生成选项了,直接一步到位让系统来做决定,岂不是更好吗?但事实并非如此。反倒我们不作选择的话,系统总是会做出最糟糕的判断,逼着我们不停地去分析选哪个选项会更好。那我只能认为,这选项是故意来为难‘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没法注意到更重要的东西。”
“更重要的东西?”
虞灼不答,只是将那副眼镜递到纪明纱面前,晃了晃。
纪明纱狐疑地看他,也不伸手去抓。
但她还是“上当”了。
虞灼伸出另一只手,给她看他的掌心。
那是纪明纱的绑头绳。
……什么时候拿走的!
他任由少女恨恨地将头绳拿走,微笑道:“只要你故意制造出一个‘障碍’,然后把大家的视线吸引到‘障眼法’身上,戏法就算成功了。如果一个人被‘限时选项’折腾得精疲力尽,他就很难去腾出空思考,真正被‘诈骗’的人到底是谁。”
“可是……”纪明纱觉得不可思议,“我都肉身在这里了,他们还要诈骗我什么?想割腰子的话,直接给我喷药不就好了吗?”
“你的人确实在这里了,但是……你的亲戚,你的朋友,你的关系网,这些都还没有。”
虞灼道:“我们这八个人,从设定上说,大概算得是资产、人脉都在中上程度,属于其他资源还能再榨些钱出来的那一批……”
“这一点怎么看出来的?”
虞灼道:“在过场动画里,‘你’要找‘高薪工作’的理由,无外乎是炒币、炒股、房贷这几个原因吧?这些都需要一定的启动资金。另外,房子环境、使用的手机和随身的行李,也能从旁辅助这一点。”
他像是刻意要教会她一样,说得非常详细。
纪明纱大概理解了:“也就是说,我们就是‘饵’……靠我们,再把我们的亲戚都一个接一个钓过来?”
有些事,有了“熟人”做保证,确实会给人截然不同的感官。
就像在过场动画里,原本“纪明纱”听到要在兵漆转机,表现得很不情愿,甚至还有想退缩的意思。
但是,“对接人”给她保证,说自己每年都会经过兵漆十几次,有了实际的例子,“她”一下子就放下心了。
其实“她”未必不知道,这条路很是凶险。但有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保证,人的侥幸心理起来了,事情的走向就全然和理智相反了。
“那些选项,如果我没猜错,可能是一种心理暗示,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包括好感度的增减,也是‘障眼法’。”他道,“所以,就以看不清的状态,随机盲选吧。”
纪明纱觉得他没说实话——或者说,没完全说实话。
六点,嘈杂的铃声响起。
王英俊醒得很吃力,差点沦落到被阿斌放狗咬醒的待遇。
但烂人假惺惺地把他架了起来,说会帮他洗漱、准点上工,领班这才放过了他。
王英俊对此感激涕零。
知道真相的纪明纱:……
因着没了眼镜,她上班真的开始乱选了。
今天,她一个人要面对八只鸭子,等到下午,又变成了十六只。
但似乎是应验了虞灼的话,对面的好感度不断升升降降,最后,居然跟她第一天工作的情况差不多——比最低线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的程度。
等到第三天,更是无论选项多离谱,都一通猛涨。
他们每个人的赎身费是“五千万”,随着好感度的飙升,她的业绩也跟着高歌猛进,好几只鸭子上赶着承诺要给她买房子,钱款将会打进她指定的账户里——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摸到所谓的“赎身费”了。
但随着它们的一一食言,这些繁荣的业绩又跟泡影一样消失了。
幸好因着视线模糊,纪明纱大半消息都看不清,不然随着这赌博似的升升降降的数字,她指不定要当场心肌梗塞。
大约是怕时间久了,这群内测员会琢磨出味儿来,第四天晚上,领班就拿出了终极武器。
“让这群鸭子去投资这个‘理财产品’。”领班道,“就跟他们说,你们有内幕消息,保证会涨。”
她听见坐在她背后的虞灼笑了一声。
40 ☪ 晋.江首发
◎“纱纱——”◎
数天的重复下来, 他们对类似的话术,已经非常熟练了。
与其说他们是背那本“培训手册”给背下来的,倒不如说, 是因着高频的选项重复和语音污染, 使得这些术语在脑内一步步地生根发芽。
有些人甚至做得有模有样了。
因此,当领班的要求下发后, 选项框突然消失了,改为需要自己打字输入的时候,大家也没太惊慌。
倒不如说, 随着对“诈骗流程”的逐渐熟悉, 不少人对死板的选项产生了“不过如此”的想法,甚至有了跃跃欲试的感觉。
面对这些愚蠢、天真而贪婪的鸭子,不骗一下钱,似乎都对不起他们了。
但诡异的地方, 出现了。
按理说他们是诈骗公司,但是……
他们放出去的内幕消息, 居然真的让鸭子们挣着钱了。
[王老板]:【丽丽,你可真是我的大财星啊!这才两天, 本金就翻了三倍!】
[张哥]:【丽,还能投吗?之前投了两千,太少了, 我再投个十万吧!】
如果这些不是AI的话, 那可谓是“钱如雪片一样纷至沓来”。
可惜, 哪怕这些鸭子是真正的“活鸭”,这钱也跟纪明纱也毫无关系。
钱并不是打到公司的账户, 因为这款名为“兵亚理”的产品, 并不是公司出品的。
他们只是个代售的客服, 提供一些所谓的内幕消息。
如果说一开始,大家还对这是诈骗公司深信不疑的话,但随着鸭子们挣到了越来越多的钱,很多人的信心都动摇了。
提车,提房,高档奢华的餐厅……
对比起来,他们作为最接近“内幕”的人,住的是什么环境?
他们并非“最优秀”的那一批——那最早一批被领走的人,才是公司想要的人才——作为客服这样低端的消耗品,几人的生活环境一降再降。
一开始,公司安排他们住三人间。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因着公司在源源不断地拉人,这些房间很快就被腾了出来,供给了更优秀的那一批“人才”。
他们,则是被赶去了大通铺。
又过了一天,公司找了个“电力不够”的借口,把工位的空调也给断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落差。
如果一开始就给予恶劣的环境,时间一久,可能也就习惯了,可偏偏,让先他们过了几天“好日子”——这就显得分外难捱起来。
工作时间高达漫长的17个小时,又禁止交头接耳,晚上还要牺牲睡眠时间“开会”,时间一久,就连“忍耐”这件事本身,都变得无法忍耐起来。
因此,当天晚上,当领班把手机发还给他们,告诉他们“给家人报个平安,其他的话不要多嘴”却又没有收回后,果不其然,立刻就有聪明人发现了其中的漏洞。
“这样的话,想凑齐那个‘五千万’的赎身费,我们是不是可以私底下联系我们手机里这些个亲戚,让他们去买这个叫‘兵亚理’理财产品,我们再进行抽成?”
*
说话的是一个叫“邬淑蔓”的年轻女性。
她穿着朴素,气质很是沉稳,这几天算是临时承担起了“组织人”的活儿——这是个脏活儿、累活儿,也是个没人要干的活。
当前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光是爬起来,都需要惊人的毅力。
因此,几个内测员的精神,肉眼可见的都不太佳。
白天没法打瞌睡,晚上用来睡眠的六个钟头还要被“开会”给压缩掉,大家都一副仙气飘飘、好像随时要挂掉的衰样。
但也没办法,大通铺里睡了二十多个人,连去厕所都要受管制,他们总不能在睡前当着其他路人的面高谈阔论“通关”的事。
邬淑蔓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思考:“系统没有提示任务要求,现在唯一明确给出过目标的,好像只有那五千万的赎身费……这是不是在暗示我们要尽量多地去搞钱?那就只有从‘兵亚理’下手了。”
有人冷笑:“这种法外之地的公司,说五千万就放我们走……这鬼话还真有人信啊。”
因着没睡好,这人的语气显得格外冲。
王英俊道:“那也只能信了啊,不然还能往外逃吗?”
这句话一出,场内都安静了下来。
即便是在凌晨的时刻,外头仍旧驻守着巡逻的人,脚步声通过寂静的空气传来,伴随着几声狗叫,显得格外可怕。
——他们身上,都是带着枪的。
也是巧了,就在昨晚,他们开会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例逃跑的案例。
大晚上的,哨声响彻天空。
他们假装被惊醒,随着人流往外走去,一看,那个逃跑的人已经双手反绑着,被扔进了一个满是骸骨的深坑里。
随着一声令下,几只狗冲上去,一通撕咬。
最后,那人在大腿骨裸露在外的情况下,干嚎了一夜。
他们就在这断断续续的嚎叫声中开了半个小时的会,最后草草收尾。
直到天光大亮,那嚎叫得奄奄一息的路人,才被小队长一枪给送走了——听到枪响时,那人的脸上竟然还出现了解脱一般的欣慰笑容。
原本很多还秉持着“逃跑”观念的人,显而易见地被现成的案例给动摇了。
毕竟大家的身体,也不是特种兵。
面前就放着“挣五千万就能走”的路子,谁会想选更危险、更冒险的路子的呢?
“我觉得这样不对。”余凛坚持道,“这个副本的目标一定是逃跑,‘挣到五千万’之类的方法,绝对是错的。”
剃了寸头的男性嗤笑一声:“弱智又在发癫了。”
他对余凛提出的“紫色副本的主要目的是逃脱”的说法很是不屑。
在“集合点”时,对于颜色划分这一点,内测员早就讨论过无数次了,有一个比较通用且流行的说法是:这是在提示副本难度。
目前总共出现五种颜色,分别是绿、紫、橙、深粉和深红。
尽管“提示难度”的说法无法追溯源头,但等大家反应过来时,它已经作为“潜规则”之一被大多数人采纳。
大多数人通用的,就是意念程度的“正确”。
在众多说法里,大家都接受:难度最低的是紫色,最高是深红。
但中间的绿、橙、深粉要怎么排,尚且还有争议。
至于余凛的说法,尽管大家半信半疑的,但没人愿意相信。
如果相信“通说”,那他们就是在“难度最低的副本里”,但如果相信余凛的说法,那他们就得面对困难得
孰轻孰重,自有考量。
余凛很大声地“嘁”了一声,兀自道:“懂了,是要给人增加难度嘛。不错,在孤立无援的状态下一个人寻找生路,听上去比团队协作要好完成多了。”
说罢,在其他人“你小声点”的呵斥中,余凛直接头一转,抱着被子去角落睡觉了。
邬淑蔓打圆场道:“算了,他不参加就不参加吧。总之,从明天开始,我们在应付鸭子的时候,得抽空联系一下我们这个手机里的其他亲戚,说服他们把钱都投进来——当然了,这一切都得背着公司来。我们现在页面链接有的,内幕消息也有,只要能利滚利上去……”
接下来,就是一通战术布局,例如该怎么躲开领班的注意、去遮掩聊天界面,又该怎么给同伴打掩护。
在场的人信心都很足,俨然即将要逃出生天的样子。
纪明纱可有可无地听着,眼神不时扫到虞灼的身上。
在这么盯了一分钟后,烂人的眼神一顿。
随即,他出言道:“蔓姐,我想上个厕所。”
之所以叫“蔓姐”,是因为——
在这个副本里,“周洋”成了19岁的广告学专业的女大学生。
青年的视线转向她,用近似撒娇的语气道:“纱纱,你陪我去好不好?外面好黑,我好害怕。”
他的表情和神态可谓是天衣无缝,眉心微皱,身体略微内缩,双手环住自己的胸口,不安得让人很有保护欲——这一系列的表演,让人丝毫想不起来,这位看着脆弱又易碎的“大美女”,其实比纪明纱还要高了有一个头。
赶在纪明纱回答以前,他又“怯怯”地唤了一声:“纱纱——”
一副怕极了被对方拒绝的瑟缩模样。
在场的人都知道,周洋是个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这么多人里,就属周纱纱对“她”的态度最差,但这反而激得对方一次又一次地放低底线去讨好她,那画面,外人都看得于心不忍了。
“要不,我陪你去吧?”王英俊主动道。
烂人却没应声,只是楚楚可怜地看着纪明纱。
在他的嘴喊出第三声千回百转、充满遐想的“纱纱”以前,纪明纱黑着脸站了起来。
她觉得她得“感激”烂人没恬不知耻到说自己只有17岁,不然保不齐他会打蛇随棍上,一声声地喊“纱纱姐姐”。
连叶俱合这个真·高中生,都没喊过这么恶心的称呼。
结果一出门,少女就被他按住了腰。
他像说悄悄话一样,弯腰对着少女的耳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怎——么——啦——?姐姐,谁惹你生气了啊?”
纪明纱:……
忍不了了。
她霍然抬起胳膊肘,给了他一个肘击。
老黄瓜刷什么绿漆呢!给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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