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 晋.江首发
◎兔叽老婆,要牵手手◎
清晨五点, 尤兰双像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地起床了。
七点十分,在宋心跃顶着鸡窝头推开房间门时, 正看到“老婆”坐在客厅的餐桌边, 对着一堆瓶瓶罐罐,悉心地打理着那头光滑的粉毛。
老实说, 宋心跃是真心佩服她。
算上今天,这都第五天了,每一天, 尤兰双都会雷打不动地在理应熟睡的点, 背着所有人悄悄爬起来。
头一天,宋心跃吓得半死,在“有小偷?”和“她莫非是特工?”之间犹豫了半天后,她爬起来偷看了。
然后, 她目睹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公主殿下大清早洗了头、洗了澡,从头到尾把皮肤护理了一遍, 给头发涂精油、烘干、吹造型、卷刘海,再把那身闪闪发光的偶像打歌服熨烫了一遍。
似乎是看金属拉链有些暗淡了, 她仔仔细细地用润肤露给上了一层油。
但这还没有结束,公主殿下又开始给脸上涂粉、修眉,在二十款乍一看没有区别的口红里, 选出跟今日打歌服最相配的颜色……
两个小时下来, 宋心跃的感受是——
她一个旁观的看困了。
但对尤兰双来说, 这是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且, 一点点都不能马虎地敷衍了事。
“因为——双双公主是大家的公主殿下!绝对不能让观众和粉丝们失望的说^_^”
尤兰双换了根更小的卷棒, 去卷刘海两侧的“须须”——尽管宋心跃没太看出来, 这跟没卷有什么区别,但她左右拨弄了半天,才算是满意了。
“公主殿下是要给信徒们带来爱和温暖的,不可以把不称职的瑕疵展示出来。”
宋心跃:……
她真的在好认真地扮演这个人设。
因着前三天的“评估”,两个人病急乱投医,坐一起尴聊了不少事。
这其中就包括了尤兰双的来历——准确地说,是“尤兰双”这个人设的背景故事。
她来自于一个古老的河外星系,那里有一颗美丽的星球,名为音律星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可以和人的心灵产生共振的音律,只要找对了“神之乐谱”,就能唱出和人的情感共振的歌曲。
她本是皇家公主,但被奸人迫害。
对方不仅抢走了神之谱,还把她逐出家园,流放到了地球!
从此,她成为了地球少女“尤兰双”。
幸好,在回忆起母星的事后,她身体里的音乐粒子再度开始活跃。
她在逐渐拿回她曾经的一切,她的乐感,她的歌喉,以及……用音乐感动人的绝佳天赋。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她找到了真心拥护她的四位小伙伴,大家组成了“天幕璀璨骑士团”,帮助她一起用歌声征战地球!
宋心跃:……
在尤兰双说到“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为那些深陷在痛苦中的人献上充满爱意和温暖的歌声,抚平他们心中的伤痛”时,宋心跃神经一紧,顿感大感不妙。
不是,等等,她不会是想……
在她出声挽救局面以前,尤兰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腰间的猫耳麦克风,即兴来了一段歌舞。
——并在10分钟后,喜提了业主群的高度“赞扬”。
【不是,我们这小区,还有人在屋子里养狼的吗?我咋听见狼嚎了呢?】
三天后,业主们的评论变成了——
【今天狼咋没嚎呢?】
或是——
【嚎了嚎了,迟了两分钟。咋的,胃给顶着了,消食去了啊?】
宋心跃觉得,如果她当真生活在这个世界,迟早有一天,她的外号会变成“狼她老婆”,享誉整个小区。
尤兰双将猫耳发夹子拿起来,细心地别在双马尾的位置,调整了好几次。
当然了,和卷刘海一样,宋心跃依然没看出来,这几次变动到底有什么区别。
但是,光看她热情满满地扮演着“偶像公主”的模样,竟然莫名让人也跟着有些高兴起来。
“真亏你在这种地方还有心情这么打扮。”
她道。
尤兰双歪了下头:“为什么不呢?人家没觉得呆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呀。”
宋心跃一开始以为“呆在这里”,是指呆在这个副本。
直到她意识到,“这里”其实是指嘉年华——她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你不觉得被拉进嘉年华,是件很倒霉的事吗?”
“倒霉吗?可能吧。”尤兰双道,“自作孽的人有那么多,但也不是每一个都来这无间地狱接受‘惩罚’了,确实是不公平呢。”
宋心跃愣了愣。
“自作孽?”
“是呢。跃酱没发现吗?”尤兰双道,“被拉进‘这里’的人,基本上只有三类——
“第一类,自身就有罪的。比如罪犯,黑心工厂的老板,极端恶劣、喜欢玩弄人心的爱情骗子,误入歧途的宗教狂信徒……
“第二类,早就不想活了的,每天都和行尸走肉一样,不断地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死去……跃酱就属于这一类吧?
“第三类,社会关系非常稀薄的边缘人,属于死在出租屋二十几天,尸体散发出异味了,周围邻居报警,警察破门而入才发现已经独自咽气了。
“这三类人,跃酱知道有什么共同的特点吗?”
宋心跃答不上来。
或者,她心里分明有了答案,却不敢说出来。
尤兰双一脸轻松道:“锵锵,现在公布答案——!这些人,哪怕被发现不明不白地死了,周围人也会自动为他们的死,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不会去深究他们的真实死因……所以说,‘嘉年华’根本是问题儿童和问题成年人的大型狂欢嘛。
“唔,这是寻寻子说的,人家直接说出来了不要紧吧……啊不管了,反正跃酱是我的妻子,跟妻子说是没关系的。”
这一句话,将宋心跃打回了现实,嘴角不由抽搐起来。
“寻寻子”是她骑士团的一员,性别男,但爱好是把自己打扮成《拾穗》的农妇。
她就说,尤兰双就差把“我是笨蛋”写在脸上了,怎么可能会发现这种事……
“不过寻寻子也是从别人那边知道的。”尤兰双道,“他说是一个叫虞……什么的?啊呀,大神名字不好记,人家忘记掉咯。”
宋心跃扶额。
她刚刚怎么会觉得,尤兰双突然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她忍不住问道:“那你是第几类人?”
“唔……双双都不是哦。”尤兰双道,“人家是主动想进来的。”
“真的吗?”
“真的哟。嘉年华只会加载人家进入时的那个‘建模’,这样一来,人家就不用三天两头去补发根了。”
尤兰双指了指她鲜亮的粉色长发。
宋心跃:……好假。
怎么会有人因为这么荒谬的原因……
监控适时发出提示,告知他们,请立刻下楼。
训练营的车子,即将到达。
尤兰双站起身,甜甜地笑着,对她伸出手:“请问,吾美丽的爱妻,人家可以有荣幸牵您的手吗?
一个普普通通的出门,突然有了皇家下民间视察的感觉。
宋心跃一边觉得这种cosplay很羞耻,一边默默把手搭了上去。
*
下车后,虞灼发现,纪明纱的第一反应是去看手机。
尽管她切界面切得很快,但他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尤兰双给她发了一条新消息。
内容是——
【兔叽可可[魔法少女握拳]人家和跃酱上车了哦!】
后头没了。
大概是尤兰双按流程被套上了头套,没条件发消息了。
挺好的,最好这头套焊死在她头上,别一天到晚的惦记别人的老婆。
“兔叽可可”算什么称呼,真是油嘴滑舌的女人,把纱纱哄得晕头转向……
*
纪明纱无端觉得背脊发凉。
一转头,正看到“贤夫”顶着一脸看不出情绪的笑,硬要把毛绒绒的脑袋往她的肩上搭。
……搞什么鬼?
青年无视了纪明纱的臭脸,撒娇道:“兔叽老婆,要牵手手。”
他的个子虽然高,但做这种动作居然一点都不违和,活像是想挂在娇小的“妻子”身上——或者说,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排他式地隐晦宣誓主权。
被大狗蹭得东倒西歪的纪明纱:……
呕!
什么“兔叽老婆”,什么“牵手手”,呕呕呕!
她坚决地拒绝了“牵手手”的哀求。
接下来她就要跟这烂人“永不分离”了,她才不要这么早就提前开始体验这种折磨!
但是——
事实并未如她所想的那般发展。
她被机器人引导着,走入了一个房间。
而那烂人,则是去了另一边,谁也见不到谁。
进入房间后,纪明纱面上不显,神色却是微微一惊。
里头竟然是一道光幕,只是,它看上去,比公司的那道要小一些。
光幕散发着迷幻朦胧的光斑,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纱纱女士,在入营以前,我们需要您完成一个测试。
“该测试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训练营更好地了解你们夫妻的关系、喜好、情感倾向,方便接下来,我们为您制定更有针对性的方案。”
奇怪了。
纪明纱有些不明白,这次为什么流程不一样了,突然多出来了一个测试。
不过,她还是按照要求,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光幕不徐不疾道:“问题一,您对配偶的情感更接近于( )
“A.讨厌;B.中立;C.喜欢。”
这个问题,甚至不需要思考。
纪明纱斩钉截铁道:“讨厌!”
三秒钟后,光幕没有任何感情地温柔道:“问题二……”
……嗯?
怎么没有“测谎不通过”?
92 ☪ 晋.江首发
◎您是一个无药可救的人渣◎
“讨厌。”他答道。
意料之中, 他没有听见“测谎不通过”的提示。
光幕顺势往下念道:“问题二,如果您跟配偶起了严重的冲突,您会选择( )
“A.和对方好好沟通, 以理服人;B.冷战, 看谁先服软;C.主动认错,无论错的是谁。”
光幕上, 除了题目本身以外,还显示着一圈一圈不断扩散的光纹,平静缓和, 宛如海浪在柔和地拍打沙滩。
没有测谎结果, 没有作答时间,也没有告知他的视线在哪个选项停留了最长的时间——但虞灼很清楚,“系统”一定在统计这些数据。
之所以不告知,原因也很简单。
——人若是有了防备, 它还怎么拿到准确的测试结果?
“说谎”和“准确”并不矛盾。
许多测试都会考虑到测试人“刻意说谎”的情况,从而设置大量重复的问题, 并根据其在不同题目的停留时间进行辅证。
倘若测试人的选项前后不一,停留时间又漫长得不正常, 机器在输出结果时,便会提示医生该患者“有故意说谎/骗诊的嫌疑”。
更何况……
在一个强调需要“真实作答”的测试里执意说谎,本身就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我暴露。
也许ta是一个被社会期望压得苦不堪言的人, 哪怕是做一个毫无影响的测试题, ta也要迎合大众心中的期待;
或许, ta拥有极强的防御机制,无法向不知底细的人袒露真实的自己;
又或许, 有些人不觉得自己在说谎, 在ta的想象中, 自己就应该是这样的,于是斩钉截铁地选择了“理想的自己会选择的选项”;
再或许,是像他一样——
在摸索这个测试背后的真实意图,拿错误的选项,检验一下它的机制。
这个测试,本来“不该存在”。
*
得出这个答案过分轻松了。
在二人分开前,纪明纱居然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能说明,她对这个环节很陌生。
但是,她先前一定“入营”过。
原因很简单,虞灼心里门儿清:倘若不是因为“入营”更令她觉得难以忍受,她绝不会考虑走“评估”的路子。
由此,可以轻松得出结果:她上一轮来这里,大概率并没有“测试”这个环节。
那么,为什么会突然多出来一个测试的环节?
有什么其他的“因素”介入,导致了情况的异变?
只是因着来的日期不一样了吗?
他没有答题,反倒发问道:“这个测试是所有夫妻都要做的吗?”
如果光幕说“是”,那他就要搬出“我有一个朋友不是这么说的”,来诈它一诈了。
但是,它竟然出人意料地坦诚道:“并非每个夫妻都要接受测试,周洋先生,确实有一些特殊的原因,才为您安排了这个额外的环节。
“但是,这也属于测试的一部分,为保证测试准确,恕我们暂时不能告知具体的原因。”
哦,有意思。
虞灼吹了声口哨。
又试探了几句,他果断地放弃了追问。
这个世界的“系统”很是严谨,算法水平远超他的原世界,几乎堵死了一切能钻空子的路子。
虽然也只是“几乎”,想还是能想出来几个法子的,但没必要做收益这么低的事。
那么,只能猜了。
指尖敲了敲椅子的侧边,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
测试题刚过十道,他便意识到——
题目的主体,突然变化了。
如果说,前十道题还在意思意思遮掩自己的真实目的,用“您和配偶”开头,十道之后,问题就变成了统一的“您……”。
您对什么更加恐惧?
您是否认为,忍耐有时候是必须的,尽管它可能难以承受?
您是否愿意牺牲一部分的生活品质,好换取生活的稳定?
这套题的真实目的,大概率不是如它说的那样,是为了“促进夫妻感情”。
这是冲着他本人来的。
那是为了什么?
……莫非是,“评估”吗?
*
这是可能性最大的。
若是评估不通过,他们自然有正当的理由进入训练营,没什么好引起怀疑的。
而这一次,他们分明通过了评估,却又主动申请进来……
在系统看来,这恐怕是不太对劲的。
因此,它临时追加了一个测试,能够更深入分析来者的性格,判断他们是否属于“别有用心”的范畴。
很合理,但合理不一定等于真相。
但“这一轮”,他先姑且以这个为前提条件,刻意塑造迎合这个可能性的形象。
唔……一个冷血的人渣如何?
他利用了可爱的新婚妻子,为了通过评估,不得不对她做出迷恋的样子,却又不经意间在细枝末节处,透露出了自己对她毫无感情的事实。
可怜的小妻子因此患得患失,最终不得不向训练营寻求帮助。
如此顺理成章。
唯一的问题是,因为这个形象跟他本人太过贴合,也就是说——
他势必要在这套测试里,说出不少真话。
如果是对着纪明纱的话,要他说多少句“喜欢”都可以,可是……
屋内一片寂静。
系统光幕无声地等待着他的回答,一圈圈的波纹漾开,仿佛一只正在龇牙大笑的野兽。
*
足足326道题,光是完整做一套下来,都要让人元气大伤。
光幕闪烁了一下,随即道:“接下来,将为您传达测试的结果——
“先生,请恕我直言,您是一个无药可救的人渣。”
哦,谢谢它,告诉了一件他早就知道的事。
光幕一反常态,没有再用中立的词汇,而是用了更为尖锐刻薄的措辞。
如果换了别人,大概会大受打击吧。
虞灼漫不经心地想。
光幕继续道:“从性格特点来说,您的选项前后毫无矛盾,哪怕是一些故意设置的含糊选项,也呈现出了异常清晰的前后一致性。
“如果不是刻意为之,这可以看出,您的性格有独断专行的一面。
“似乎在您看来,失去理智和自控是极端危险的事情,犯错更是不可容忍的。您是否长期生活在不稳定、不安全的环境中,容错率极低,犯错将会付出您无法承受的高昂代价,才导致这样异常严苛的自我要求?
“毫无疑问,这种性格会导致您和配偶在情感交流上的不顺,比如,您可能常常违背她的真实意愿,或是单方面越过她下决定;
“您会更轻信、依赖于自己的判断,而不是和配偶进行交流。
“这些行为,会您的伴侣认为:您是难以捉摸、甚至是有危险性的。
“在人际关系方面,您对待情感似乎只停留在表面,擅长展示社交面具,而拒绝和人产生深层的连接。这或许源于您内心的孤独,但您似乎习惯将这份孤独掩藏起来……”
呱啦呱啦,呱啦呱啦。
“周洋先生,我必须提醒您,系统为您安排的配偶,是最为合适般配的。如果您离开了现在的配偶,您不可能会找到比她更好的结婚对象……
“但是,您的性格缺陷,正在杀死您来之不易的婚姻……”
虞灼没什么波澜,耳朵敷衍地听着光幕慷慨激昂的指责,转而思考起了要怎么说服亲爱的老婆辛苦回个档,再测一轮——这三百多道题答下来可不轻松。
他正想着,光幕终于结束了对他从头到脚的批判,恢复了那种悲天悯人但没什么情感的说话方式:“另外,周洋先生,您的测试结果已同步发送给您的配偶,希望这能帮助她能更加深入地了解到,真实的您,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虞灼:……
等下?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来着……
把这些东西,发送给纱纱?
——啊??
93 ☪ 晋.江首发
◎无药可救的人渣?他冤枉啊!◎
“夫妻对谈室”里, 两个人面面相觑。
摄像头无声地凝视着二人。
又过了几分钟,音响发出了声音:“周洋先生,也许您需要更主动一些?”
它循循善诱:“来吧, 请说出您现在的真实感受, 向您的爱人迈出勇敢的一步……
“有时候,最艰难的那一步, 那一声充满愧疚的‘对不起’,正是救赎您的开端。”
虞灼从善如流:“对不起。”
音响道:“非常好,周洋先生, 您坦诚地面对了心灵上的不安与愧疚, 这对修复您的夫妻关系是非常有益的。
“那么,周纱纱女士,您的回答是?”
纪明纱:……
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青年,那模样像是台下的观众, 以一副“我看你又要整什么花活”的敌视心态,等待着魔术师接下来的骗人把戏。
音响温柔地提示道:“周纱纱女士, 您现在可以说‘我知道我们存在一些误解’……”
纪明纱:“没有。”
“‘但我相信,这是可以克服的’……”
“不可以。”
“‘亲爱的老公, 我很感动你的主动坦白’……”
“呸。”
“‘老公,我爱你’。”
纪明纱:“不信谣,不传谣。”
音响:“周纱纱女士, 请稍微克制一下您此时的心情, 这对交流无益。”
虞灼一脸平静道:“我爱听, 老婆再骂我一次。”
音响沉默了半秒,突然开始播放音乐——
“厌倦了听你嘻嘻哈哈的鬼话/卸下你的油彩假面吧/告诉我/小丑/你的心里话……”
纪明纱:……
虞灼像是没听懂歌词一样, 煞有其事地点评起来:“1645的和弦, midi的音质很古旧, 应该是上个世纪的歌了。”
音乐骤停。
宛如KTV唱歌时突然到点了,歌曲被掐断,戛然而止。
音响若无其事道:“哦!刚才似乎发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意外。对于这种不太应当的事故,我深感抱歉……”
道歉以后,它立刻就回归了正题,对虞灼道:“周洋先生,请问,您觉得——您的妻子不愿意向您敞开心扉,是谁的问题更大一些呢?”
虞灼:“毫无疑问,是我的问题。纱纱,我很抱歉。都到训练营了,我都没能对系统敞开心扉,竟然在测试里胡乱答题……”
他的语气显得极其悔恨。
痛,太痛了,简直痛彻心扉。
都怪他胡乱答题,才导致那份错误百出、完全不符合他真实性格的测试结果,送到了他亲爱的老婆的手中!
现在,纱纱一定误会他,是个无药可救的人渣了吧?
哎,他太作了,但这都是他的错,跟他完美无缺的老婆没有一点关系!
只求老婆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有机会向老婆敞开心扉,展现出一个真实的自己。
在虞灼这声泪俱下、唱作俱全的表演结束时,音响突然又响了起来,幽幽地唱歌:“这个傻瓜/竟以为/他还能再将少女的芳心欺骗/哦/不可能/这种事再也不可能……”
虞灼开始思考,室内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能把这喇叭的发声器给扬了。
纪明纱看了他好一会儿。
“没关系……我知道的。”
少女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仿佛一片轻飘至极、柔软至极的羽毛从天空中悠悠降落。
虞灼微微一怔。
纪明纱很少给他什么好脸色看,每次跟她对视的时候,他都觉得,少女藏在镜片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赤裸裸地写着“你这垃圾”四个字。
他觉得,他的性格兴许有分外扭曲的部分,有时候他会故意不摘掉她的眼镜,好教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表情——每当这种时候,她那种看垃圾的眼神,都会变得格外杀气四溢。
他很喜欢,那模样像是少女正在强烈地憎恨他,连带着把“虞灼”两个字都用牙嚼烂了融化在血肉里。
以后每一次生气,她都会想起他。
这样一来……大概就不会忘记他了吧。
但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少女露出这种表情。
她仿佛高高在上的一尊神像,圣洁、悲悯。
——就仿佛,她在用“憎恨他”的力度,以垂怜般的姿态爱着他。
她伸出手,虚虚地停在半空。
他下意识贴了过去,如同迷茫的信徒突然见到了从天而降的神迹,本能地想要和他的神灵更加亲近一些。
不想抵抗、无法抵抗,哪怕那只是她心血来潮的操控,只为了测试信徒的忠心。
然后——
一阵剧痛传来。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就是个举世罕见的大烂人。”
少女咬牙切齿地微笑着,手狠狠地拧着他的脸颊肉:“这需要其他人来告诉我吗?嗯??”
虞灼:……
半晌后,青年充满委屈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小声道:“好痛哦,纱纱。”
*
“葛目辉先生,您该向您的伴侣更加坦诚地展露一切,请勇敢地说出您内心的想法。”
音响温柔地劝诫道:“您为何始终要顽固抵抗呢?”
孙傲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的头轻微地上扬,身子少许前倾,呈现出一种俯视而极具攻击感的姿态。
他在看着自己。
而这种视线,葛目辉很是熟悉。
弱者在得意忘形时,总会露出这种神态。满含着亟待发泄的不满、横生的怨气,以及,有“人”给自己撑腰的得意洋洋——哪怕他的青天大老爷,只不过是一个AI程序。
这不,拉偏架的大法官又开始了:“我不得不说句实话,葛先生,您的品行之恶劣,毫无共情力的自私,不仅会影响了您生活的幸福感,也为您的配偶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可谓是害人害己……”
他就知道,“我不得不说句实话”这句话一亮出来,后头跟着的肯定不是实话。
葛目辉提高了音量:“有造成困扰吗?啊?真的假的啊——?”
他的嘴角上扬,露出了夸张的笑容,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看着孙傲,试图在系统的监控下给对方使眼色。
孙傲下意识想垂下头,试图用他的卷毛把眼睛遮掩起来——但低到一半,他顿住了。
然后,他不太熟练地瞪了回来。
因着用力过猛,那眼神甚至有些凶狠。
他敢这么做,当然是因为有了“靠山”。
“请注意您的措辞,禁止用言语暴力威胁孙先生。”
果不其然,音响道:“现在是文明社会,您无权动用任何暴力。”
葛目辉的火气腾一下上来了。
他妈的,这是什么脑瘫的倒油系统,能不能睁大狗眼看看,他哪里是要打这个窝囊废龟孙了?
他只是想让孙傲这鸟人别没事找事了,别搞些要害死所有人的操作!
真是蠢到家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怎么会庆幸,自己这次的队友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应声虫来着——哦,对了,那时候,他是想着,起码这种人听话,关键时刻不会添乱。
他现在是悟了。
有些人看着老实,那是生活所迫,只能选择老实。
如果有的选,他们哪怕拼着自己没半点好处,也要当水鬼拉人垫脚——绝,真绝!
忍着上去狠狠推他脑壳的冲动,葛目辉挤出笑脸:“我乱填测试,是我不好,我道歉,我道歉行吧?但你干嘛这么较真啊,什么话都信的,测试说我有暴力倾向,你就信了?这么大个人了,也没点判断力……”
孙傲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你这叫道歉吗?你的道歉就是把自己的过错一句话带过,紧接着就开始不停地给我挑毛病吗?
他霍然起身,那张白净的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青筋在额角不停突突地跳:“每次都是这样,自己的失误一句不提,我只要一点没按着你的心意走,你就叽叽歪歪说个没完,长篇大论地指责我!你的道歉到底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还是只是为了给骂我做铺垫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说得流畅至极,显然,这腹稿老早就打好了,只等着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音响适时道:“孙傲先生,您需要冷静一下。”
“对不起。”孙傲对音响道了歉,然后坐了回去。
音响道:“葛目辉先生,经判断,您的道歉并没有让当事人感到好受,您必须向您的配偶进行一次更为真诚的道歉。”
葛目辉深吸了一口气。
行,行行行行。
你横是吧,你接着横!
“对——不——起——,我这个人啊,就是心直口快咯,学不来虚伪的那套。”葛目辉皮笑肉不笑,“不知道你,孙、傲、先、生,心思居然这——么——细腻敏感,跟青春期还没过一样,连我随口说的话都要气上这么久,唉,那真是我的不对了,我道歉,我向你道——歉——”
孙傲自然听得出,他在讥讽自己是没成熟的小孩儿。
一时间,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铁青,连紧握成拳的手都跟着颤抖起来。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很庆幸自己这次分配到的搭档是葛目辉。
他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很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他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工具人”。
他上一个副本,就是全程听从别人的指挥,最后顺利地活下来了。
这过分顺利的经验,让他自认了“工具人”的身份,认为自己只要从旁辅助那些脑子特别好使的人,帮他们分担苦力活,也是一种自己价值的体现。
但没想到,他的听从,换来的是葛目辉对他的轻视,并且愈演愈烈。
在第一天的时候,恶魔的面具还没有撕下,他表现得热情友好,打着包票说“我一定会带着你一起过这个副本的”,孙傲的内心充满了感激。
两个人甚至还在群里插科打诨,可谓是第一天就达到了好感度能刷到的巅峰,就差结为结拜兄弟了。
加之葛目辉确实很有能力,居然想到了“评估通过的关键是生育率”这个点——他完全没有发现。
如果不是葛目辉,他不可能通过第一关,这一点,是孙傲忍气吞声的重要原因。
然后,事态急转直下。
葛目辉开始颐指气使地使唤他做事。
上班探听情报,这是他应做的;
但他已经回了家,却吩咐他再下楼去买烟买酒,跑上跑下,并且还不是一次说清要求,要等他拿着烟回来,再呵斥他“烟都买了不知道顺路带瓶酒吗?”——这是他份内应该做的吗?
孙傲不抽烟,分不清烟的牌子,多问两句还要被骂“你是不是蠢,这都要问我?”。
后来,他才在系统的帮助下想明白了,葛目辉的意思是:让他挑最贵的买。
可笑的是,他之前担心副本会出现要用钱的地方,连上班的时候买盒饭都是精打细算的。
倘若只是当个跑腿小弟,孙傲兴许还能忍气吞声。
真正让他倍感侮辱的,是第三天的晚上,他请葛目辉上厕所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方向,不要撒得到处都是。
葛目辉不注意卫生,他天天得忍着恶心去擦马桶。
葛目辉那时候本是在刷牙,孙傲自觉他措辞小心、语气谦卑,甚至是用“可不可以”这样商量的语气,还找补了一句“我也知道辉哥你不是故意的,你性格就是比较豪爽,不拘小节”——但接下来,发生了他始料未及的一幕。
葛目辉扔了牙刷,径直走向了马桶。
拉链声后,黄色的水柱在空中一通乱晃,把整个马桶盖浇得腥臭无比。
做完这一切后,葛目辉甚至还问了他一句,「你刚跟我说啥?」。
他当时的表情,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全身因为愤怒而不住发抖,孙傲觉得自己跟葛目辉这种人根本就无法沟通,干脆对系统道:“就这样吧。”
音响道:“孙先生,根据您的心率显示,您现在……”
“没事,我接受他的道歉。”孙傲道。
葛目辉在一边笑起来:“嚯!‘我接受道歉’,孙傲哥哥,你真的很适合当官老爷哦。”
孙傲立刻站起身,转头就向门口走去。
他一句话也不想跟对方多说。
*
葛目辉也站起身,尾随在孙傲身后,也跟着往门口走去。
他看着是嬉皮笑脸的样子,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却在做着极其冷酷的抉择。
葛目辉觉得,相比于孙傲,他有一个巨大的优势——
他在这个副本,被发到了暗牌。
他是“地下抵抗军”。
他把这一点瞒了下来,但孙傲却是同他老实说了,二人这次进营,是系统安排的。
至于目的,正是为了找到营内的抵抗军势力!
原本葛目辉就没打算说,这一下,他当然更不可能会说了。
不过,他当时琢磨着,能不能操作一下,把孙傲也给捞到抵抗军的阵营来,好两个人一起活下去——现在看来,去他妈的吧!
有这么个队友,实在是祸害。
正好,自己既然是抵抗军,那干脆找个机会,把孙傲这站在系统那一边的龟儿给做掉。
看着面无表情明显还在生气的孙傲,他的心中已经下了决断。
只是……
“咔咔”。
门把转不动,门被锁上了。
音响突然放出了一段歌曲:“人和人无法共情的世界/只能靠/从古希腊到古罗马/延续下来/最神圣的荣誉决斗/裁决你我的罪……”
这歌是一段充满了动感和民族乐律的舞曲,声音极大不说,还伴随着动次打次的节奏,着实把做贼心虚的葛目辉给吓一跳。
“对不起,刚才似乎有一些小失误。”音响礼貌地道歉。
孙傲说了句“没关系”,葛目辉道:“搞么子啊?凭啥子不让人出门,你搁人关屋子里头是想干哈?这也是‘小失误’?”
系统当然对他的阴阳怪气全部免疫:“尊敬的葛目辉先生,这并非属于我们的失误,而是‘夫妻对谈室’未起到应有的作用,判断该环节需要继续,请二位继续‘坦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尤其是葛目辉先生,请反省您的所作所为,用爱呵护您的配偶。”
——凭什么针对他啊,就这个破玩意儿!?
葛目辉一把推开孙傲,狠狠地摇动着把手。
开……开了?
孙傲果真是废物,开个门都不会……
下一秒,他不敢动了。
正冲着他脑门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庞大的机器人堵在门口,它的电子屏幕上,正不断地闪烁着代表警告的红光。
葛目辉举起手,往后一步步倒退,直到坐回了座椅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连声道,“刚刚脑子有点不清醒,我现在冷静下来,觉得这个环节很有必要,继续,继续哈!”
孙傲一边坐下,一边发出了一声冷笑。
葛目辉咽了口唾沫,内心发了狠。
等着吧……等他找到了它的核心,他一定用病毒,确保药死、药透这个爱多管闲事的岔巴子系统!
94 ☪ 晋.江首发
◎神圣决斗◎
宋心跃嘴角平直, 紧抿着唇。
她面容平静,但眼底隐隐能看到盘踞其上的红血丝,这给她的面容增添了些许凶恶。
尤兰双挺着后背, 双手交叉着放在膝上——粉发少女的坐姿板正, 仿佛正在接受一场综艺采访。
两人无言地对坐着,场面气氛极其僵硬。
好一会儿, 尤兰双先打破了平静:“那人家继续说了哦?”
她笑容很是甜美,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但这点好感,在她开口的那一刹那, 就直接宣告清零——
“心跃, 其实你很容易被别人的评价绑架和左右,但你总是觉得自己很清醒,而其他跟你意见不一样的都是笨蛋和白痴。
“你所谓的‘清醒’,其实大部分时候, 都取决于这件事,你第一时间接收到的是哪一方的声音。
宋心跃打断了她:“我没觉得我很清醒, 你可以不要给我扣帽子吗?”
尤兰双顺势道:“好的,我向你道歉, 是我说得太过分了。”
宋心跃浑身一震。
她似乎才反应过来,这是系统的安排下进行的一场强制对谈——而不是她和尤兰双的情绪对抗赛。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这件事的?
音响突然插嘴:“尤兰双女士, 经判断, 您所说的属于事实, 无需道歉。请您继续举出一些辅证的例子,好进一步帮助您的配偶认识到自己的性格缺陷。”
尤兰双:……
看着神色慢慢僵硬的“配偶”, 她的内心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这个环节名义上叫“坦露心迹”, 但她觉得, 改成“当面说坏话大会”更为贴切。
两个人本来都不想说,但大门被锁住了,系统告诉她们,必须要在对谈室“敞开心扉、解决矛盾”。
因此,尤兰双先开口了。
一开始,两个人还是挑客气的讲,比如说“我觉得跃酱的睫毛很长很浓密,但弯曲的弧度还不够”,但这些被系统判定为“不够真诚”,全部不作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谈室是四面封闭的全白空间,没有窗户,只有天花板上的灯泡在闪烁森然的白光。
封闭,带来恐惧。
时间在不断流逝,但她们却又不知道流逝了多久,使得滋生的恐惧愈演愈烈。
两个女孩子都没吃早饭,肚子越来越饥饿。
她们估摸着,应当是过了中午的饭点,但并没有人给她们送饭,甚至连一杯水都没得喝。
她们不知道继续这么干耗下去,系统会不会让她们饿死、渴死在这里头。
因此,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两个人的“坦诚”内容,从鸡毛蒜皮的地方,转变成了直击痛处。
「不好意思,我从见到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特别做作,后头听到你说,还给自己编了一套人设,什么‘音律’什么‘骑士’的,自称是什么‘公主殿下’,我觉得像是脑子有问题的人才会干的事。」
「跃酱其实是没有自我和主见的人,没有违抗大众观念的勇气,所以才非常向往反叛的自由,鼓起勇气染了显眼的淡金色头发,但却连被人多看两眼的后果都承担不了,觉得这一定是在嘲笑自己,进而觉得自己被整个社会打压了,整日怨天尤人——人家是觉得,跃酱还是当个随大流的普通人更合适一点啦。」
——仅仅二十分钟不到,就成了这种局面。
为了让“给自己难堪”的对方也感到同等的难堪,实现对等的报复,不惜用出了近乎“谩骂”的词汇。
当然了,在最开始,她们向对方打了预防针,“我不是在针对你,我只是想帮助你变好”——但人被戳了痛脚,怎么可能会不生气?
哪怕那确实是实话,但……你怎么能说出来?
更何况,系统不会给她们冷静下来再整理情绪的时间,只会不断催促着她们,“继续帮助对方”。
尤兰双想,这样下去是绝对不行的。
她试过了,挑一些虚假的、不会惹怒人的毛病,比如挑剔一米七的宋心跃是“矮凳子”——但是,她被系统警告了。
「不真诚对待‘婚姻训练营’的人,将会成为外星人的饲料。」
它说出了近乎威胁的话。
她这才猜到,系统恐怕一直在对她们进行测谎。
于是,她只能说一些很恶毒、让人急眼的话,以免系统立刻把她们丢出去,成为“外星人的饲料”。
但问题是,这样做完全是饮鸩止渴。
跃酱的表情……已经越来越吓人了。
诚然,尤兰双说的都是实话,但是,人哪有十全十美、挑不出错的呢?
跃酱实际上已经非常好相处了,只是很爱面子。
在她面前,对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的优越感,藏匿起不易察觉的自卑情绪——作为最能体察别人情绪的小偶像,尤兰双很清楚,宋心跃其实是有些嫉妒她的。
因此,她特意大清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向对方释放“维持美貌是一件苦差事”的信号,好消解那一点点零星的负面情绪。
然而,在系统的作恶下,那人之常情的“恶”,在不断地被放大、放大,它在生根,以极快的速度成长,如今已然膨胀到了无可想象的地步。
尤兰双感到焦虑,并且,她很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个环节过后,她们二人几乎不可能再回到之前了。
每当发生危险的时候,自己现在说过的话,都将成为危急时刻宋心跃向她伸出援手的障碍。
先前,因着连续三天的“评估”,她们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了解了很多对方的事。
那时候,这些话拉近了她们的距离,而现在,它成了攻击对方的绝佳武器。
——她们本该成为携手共渡难关的好朋友。
这个所谓帮助修复婚姻的“完美婚姻训练营”,恶意得无以复加。
但哪怕到了这种地步,系统却还在让她们“坦白”,说夫妻剖析不到位……
要怎么做,才能结束这个环节,离开“对谈室”?
一声怒吼打断了她的想法。
“尤兰双,你说够了没有?”
宋心跃浑身颤抖,双眸中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看上去像是要夺目而出一般,鲜红到令人感到恐惧:“你以为你在说什么,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知道我都经历过什么吗,你就在那里高高在上地批评我,你这种天生就是大美女的人懂什么啊!”
随着宋心跃的这声歇斯底里的大叫,音响适时道:“鉴于夫妻矛盾已事实上无可调节,现提议,双方直接进入‘决斗’环节,用从古就流传的神圣决斗,来决定‘谁是对的’。”
95 ☪ 晋.江首发
◎人生第一次见着瞬移了◎
“……决斗?”
纪明纱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随着引擎发动的嗡鸣声, 地面缓缓沉降,二人中间升腾起了——
一台……呃,娃娃机?
熟悉的抓夹, 熟悉的摇杆, 熟悉的玻璃橱窗。
但里头放着的不是柔软滚圆的毛绒玩具,而是……
琳琅满目的武器。
虽然武器用“琳琅满目”来形容有点奇怪, 但这确实是纪明纱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玻璃窗后头的画面甚至称得上奢华。
不仅种类丰富:匕首、三.棱,刺、弩弓、棒球棍、藤条、枪械……
外观也极尽张扬。
它们大多嵌金镶钻,闪闪发光, 看起来, 它们更该放在富商的珍宝收集柜里,而不是一把杀气四溢的“凶器”。
包裹着它们的娃娃机外壳,更是进一步削弱了这种感觉,仿佛这些不过是人可以随意把玩的玩具。
纪明纱:……很强。
音响道:“我们将根据二位在‘坦露心迹’时, 做出的‘贡献’程度,为二位准备不同的抓娃娃次数。”
它的声音分明毫无变化, 但听上去,却充满了诱导的味道:“‘坦露心迹’还剩下最后十分钟, 结束后,我将公布可抓取的次数,请各位注意把握时间。”
纪明纱懂了。
就是催人抓紧时间说坏话, 多换点抓娃娃的次数, 好为接下来的决斗赢下一点先发优势。
怎么说呢, 听上去是很阴毒的操作,但是……
少女虚浮的眼神, 落在了一脸期待的青年脸上。
见她望过来, 虞灼笑吟吟地问道:“纱纱是准备继续骂我吗?”
听出了这背后暗含的兴奋, 纪明纱怒气飙升。
——你!做!梦!
*
“‘坦露心迹’环节禁止发生肢体触碰,葛目辉先生,请立刻停下,否则我将采取必要的措施……”
音响的话未说完,葛目辉已经松开了孙傲的衣领子。
他脸上的鲜血还在往下淌,却笑得跟没事人似的,对着摄像头一边弯腰一边和和气气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有点儿激动了……哎,我接受批评。”
葛目辉早就摸清楚了,双方接触超过10秒钟,音响就会发出第一次警告,再过10秒,便会有电.击枪从墙体里探出,对他发射电击。
也就是说,他有20秒的时间,来狠狠揍人。
他吐了口唾沫,好稀释嘴里的血腥气——他的下颌痛得要死,还有些错位了,嘴都闭不拢了。
但是,无所谓。
孙傲比他惨多了,面容肿得面目全非,牙齿都掉了两颗。
这小子甚至在哭,嘴里还在不断地喊“妈妈”。
对嘛,这样子才顺眼了。
这是纯纯脑子出问题了,觉得自己有理、有大老爷撑腰,就能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来欺辱他根本得罪不起的人——真是做题家的通病。
谁理你,谁要跟你玩儿同一套规则啊?
注意到孙傲怨毒的眼神,葛目辉龇牙一笑:“对不起啊,我错了。哎,但我脾气就是爆,我也控制不住,你不惹我不就没事了吗?”
这小子的眼周都肿得快看不到眼睛了,居然还在瞪人,这是真不长记性。
再过个几分钟,他就又能上去狠狠揍个20秒。
打死不太好,不知道接下来有没有什么协同任务,姑且先留着一条狗命——但打到这龟孙不敢再反抗,还是有必要的。
毕竟那个测试不都说了吗,这小子性格懦弱,想来他多打两下,总能服的。
不过,葛目辉的内心深处,实际上有些疑惑——就他的实际体验来说,孙傲其实称不上懦弱,某方面来说,甚至能算得上是硬骨头了。
被打成这样,龟孙居然一句服软的话都没有,还敢拿那王八绿豆眼瞪他。
如果换了葛目辉自己,早就识时务者为俊杰,“明智”地滑跪磕头一条龙地舔上了。
音响嗡嗡声不断,果然,它又开始放歌了。
“孙……
“傲……
“你真是个/没用男人……”
葛目辉忍不住哈哈大笑,只觉得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
人才啊!
这系统真是搞笑元素拉满了,怎么找到这么贴切的歌曲的?
但他还没笑两声,音响又道:“鉴于夫妻矛盾已事实上无可调节,现提议,双方直接进入‘决斗’环节……”
葛目辉的眼睛一亮。
轰隆隆声后,他看着娃娃机,眼神越来越亮。
真是刚瞌睡就来了枕头,既然给他们提供了武器,那岂不是说……
听完了接下来的规则,他恍然大悟。
懂了,使劲说对方坏话是吧?
正好,孙傲也说不出话了,舌头充血,口腔浮肿,连“妈妈”两个字都像是包着口香糖一样,含糊不清。
那岂不是他占据完全的优势了?
想到这里,葛目辉拖着闭不拢的牙齿,忍着下巴错位的疼痛,滔滔不绝地指责起来。
说得那叫一唾沫横飞。
果不其然,系统给了他极高的赞誉。
“葛目辉先生,根据计算分析,您指出了配偶存在的112个问题,贡献75.6%,您的配偶指出了36个,贡献24.4%……”
他竟然贡献了三分之二还多!
知道这一点以后,葛目辉连下巴合不拢的痛楚都顾不上了,眼巴巴地等着系统宣布结果。
会给他多少抓取机会?
是龟孙的三倍?四倍?也许,是三十倍?
在葛目辉咧着嘴的兴奋笑容中,系统悠然宣布道:“因此,孙傲先生获得18次抓取机会,葛目辉先生获得2次抓取机会。”
葛目辉:……
“你耍老子?”
*
“原来如此。”虞灼道,“做出更大贡献的一方,反而只能得到更少抓取次数……这是给上一个环节的弱势方进行补偿。”
少女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补偿?”
补偿??
他被骂爽了,这一轮还能抽更多武器,这不是连赢两次吗?
补偿在哪里?啊??
青年立刻识相道:“我的抓取次数全部送给老婆。”
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抓取次数不能转让。”
这是试图维护规则的系统。
“谁是你老婆!?”
这是对虞灼怒目而视的纪明纱。
音响放歌:“无所谓/你们如何缠绵/我都无所谓/反正我不过是/孤独的一条单身狗/蒸发的眼泪/不会从我的眼角滑落……”
随即,它的声音恢复了正常:“那么,下面就‘周纱纱女士到底是不是周洋先生的老婆’这件事,请双方进行决斗。”
纪明纱被呛到,咳嗽起来。
也对,这个决斗的目的,就是为了决出“谁是对的”——但她没想到,这么儿戏的问题,居然也能拿来决斗?
她问道:“我决斗赢了会怎么样,会判我们离婚吗?”
音响道:“不会,但可以决定,以后周洋先生不能再用‘老婆’这个称呼来称呼您。假如他违规到一定次数,您可以要求我们把他拖出去,成为外星人的饲料。”
纪明纱:……
“你可以当外星人的饲料吗?”她征求他的意见。
“我可以,如果你想的话。”青年顿了顿,用一脸单纯无辜的纯真表情道,“不过,我还是更想被老婆一口一口吃掉。”
在少女憋红了脸的怒视下,虞灼乖巧地换了称呼:“媳妇。”
纪明纱:“闭嘴!”
也不准用这个称呼!
*
哒啦。
那根棒球棍,在葛目辉越瞪越大的眼睛中,悄然滑落了。
他的呼吸,一下子加快了,额角的冷汗蜿蜒爬下。
他得承认,他有点怕了。
只有两次抓取机会,而他已经浪费了一次,只剩下最后一次。
系统甚至裁定他是先抓取的那一个,在电.击枪的威胁下,葛目辉百般不情愿,也只能上前。
然后,就浪费了一次机会。
这是他预想中的画面,谁都知道,抓娃娃百发百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当这个事实真正发生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失望。
……等下?
“抓娃娃的概率几乎不可能是百分之百”——概率?
他突然手脚冰冷。
他意识到,娃娃机是个巨大的骗局。
因为……他妈的,这概率,根本就是后台自己设定的!
爪子的松紧,能不能把东西抓起来,其实都取决于设置好的“程序”。
如果,这个系统是诚心想找乐子,它完全可以设定,让葛目辉抓起来的概率0%,而孙傲则是100%。
到时候,拿着18件凶器的孙傲,他拿头去打啊?
咕——他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的紧张声音。
在抓取娃娃的时候,另一人是不能上前打扰的,否则就会被“电击警告”。
但葛目辉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孙傲一直在看着自己。
以那种他已经很熟悉的怨毒眼神,冷冷地、久久地凝视着。
仿佛,对方正在一遍遍地思考,倘若有了机会,该如何将他生吞活剥,肢解成碎片。
选什么?
他该选什么?
他的眼神飞快地在橱窗里的每一样东西身上扫过。
匕首,带打火机的汽油桶,藤条,指虎……
每看一样,他的心中都会浮现出,这东西落在身上,他该是什么凄惨的模样。
牙齿咯咯地打战起来。
他刚才应该忍一忍的,对孙傲客气点,又能损失什么呢?
如果早知道……
“葛目辉先生,请抓取。”音响提示道。
汗水越流越多,汇聚在脸上,淌成了一条小溪。
不选的话,是不是就永远不会……
“十,九,八……”
他一狠心,拍了下去。
抓夹摇晃着,向汽油桶落下去。
吧嗒。
爪子划过桶壁,空空如也地抬起,吱呀吱呀地带着一团空气,向出货口摇去。
葛目辉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孙哥,孙哥……”他像蛆虫一样在地上挪动着,去抱孙傲的腿,“我俩双赢好不好,互帮互助,互帮互助!我俩是好搭档,好兄弟!我俩齐心协力,一定能通过这个狗屎副本,我发誓,我保证……“
孙傲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一脚踹了出去。
音响道:“抓取期间,请勿发生肢体触碰……”
葛目辉在光洁的地板上滑行了小半米,又锲而不舍地爬了过去,却是不敢抱了:“孙哥,我道歉,我刚刚太冲动了,我脾气不好,我反思,我一定反思我自己……”
孙傲的掌心狠狠地往按钮拍去。
抓夹摇摇晃晃地坠了下去。
*
“心跃。”
尤兰双一字一句道:“我们约定好,谁都不去抓,让抓夹连续跑空,好吗?”
如今二人已像是笼中的困兽,警惕、恐惧,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动手,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动手。
沉重的氛围仿佛一个亟待被引爆的火药桶,连空气都像是在不断地闪烁着火星子。
面对这个提议,宋心跃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她是渴望答应下来的,但她不敢点头。
谁知道这是不是尤兰双的疑兵之计?
毕竟,先抽的人,是她啊!
她遵守了诺言,那就是把全部的希望都压在尤兰双身上了。
她怎么敢?
更何况……
不知为何,她们二人的抽取次数相当悬殊,她5次,尤兰双呢?
15次!
两个女生的体力差距本来就不大,武器的作用不言而喻,几乎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她怎么敢!!
别说她跟尤兰双只认识了三天,就算认识了三年、三十年,在她骂对方“脑子有问题”、“精神病发作”的那一刻,“信任”这个选项就宣告彻底破产了。
她甚至觉得,“杀死尤兰双”成为了一个不错的选项,至少,如此一来,她不用提心吊胆,连睡觉都要担心在梦里被对方闷死。
“我不会听你的。”她终于一口拒绝。
“……人、我知道了。”
在宋心跃说“一口一个‘人家’真的很恶心”以后,尤兰双就把自称改成了“我”。
宋心跃站到了娃娃机前头。
正在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心跃,不管你愿不愿意遵守,我都会遵守的。我不会从这个娃娃机里夹任何东西出来,我……发誓。”
宋心跃想,尤兰双最后那个可疑的停顿,八成原本是想说“我以母星的名义发誓”。
她想笑的,但最终,肌肉僵硬得一动不动。
她没能笑出来。
*
纪明纱松开摇杆。
六次抓取机会,全部走空。
不过,纪明纱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她不爱抓娃娃就是因为她是大黑手,从来没在这个项目上获得哪怕一丁点的成就感。
要不是系统不让,她真想把所有次数都转让给虞灼。
果然,她还是这么讨厌“概率”。
音响又开始放歌了:“他的心不曾给过谁/你是他掌心的发条人偶/无所事事才会来捉弄你……”
纪明纱充耳不闻。
好直白、好阴怪气的内涵。
不过,无所谓,她可以把它当单纯的金曲串烧,还能跟着哼两句。
……不,还是别哼了。
她唱歌不好听,还跑调。
大概是见她无动于衷,音响遂换了一种方式。
“他……
“不……
“爱……
“你……”
它居然找了四首歌出来,只放一个字就切歌。
你是罪犯写勒索信吗,是不是还打算在报纸上剪下各种大大小小的字,再把它们拼贴成一封信啊?
纪明纱有点烦了。
“他不爱她”这件事,她知道归知道,但也没必要一直跟叫魂一样说个没完吧?
能不能闭嘴啊?
很、吵、啊——!
于是,她转过身,对一脸泫然欲泣、仿佛在控诉“它污蔑我、它欺负我、它说我坏话”的青年命令道:“过来,亲我。”
下一秒,她的视线一黑。
少女纤弱的背脊紧绷着,身不由己地往后仰倒,大腿抵住了冰凉的娃娃机操作台。
……好家伙,人生第一次见着瞬移了。
作者有话说:
“她”跟“他”是同一个发音哦,“他不爱你”也有可能是“她不爱你”OvO
96 ☪ 晋.江首发
◎抓娃娃机◎
纪明纱后悔了。
事实上, 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不是,他真亲啊?
虽然她刚刚是说了“亲我”, 但、但是——!
他怎么能真的照做啊?
这烂人平时读心术这么厉害, 这种时候,不可能看不出她是在赌气吧……?
“哗”的一声, 他的外套轻飘飘地落在她的头上,大片阴影覆盖下来。
但和这股轻飘完全相反的,是他处理得越发得心应手的压制手段——
少女纤细的小腿被卡得动弹不得, 手被压在冰凉的玻璃上, 嘴唇更是被封得严严实实。
一句拒绝也吐不出来,他忠实地执行着上一个“亲我”的命令——以超规格的标准。
外套下的世界,连视线都变得半遮半掩起来,狭窄到只能和他呼吸交缠。
娃娃机……好冰。
那股令人抖索的寒意从少女的腿窝往上传递到背脊, 直至蔓延到脖颈时,被异样的高温阻断了。
青年的手贴合着她脆弱的颈线, 过热的温感从相贴的位置一路侵入,让大脑都跟着昏昏沉沉起来。
“呜……”她想说点什么, 最好能骂他一顿,但是——
没有找到机会。
他的指腹一下下轻蹭着她发烫的颊边,像是一种进食前的警告, 更像是占有欲发作下, 大型犬想要圈住主人的下意识护食动作。
她偶尔能泄露出一点零星的呜咽, 也像是对方故意留出一线的恶趣味,好方便他能垂着眼, 看她满脸酡红的羞恼神情。
所以, 他根本就是看出来她打算要反悔的, 是吧……?
“你……”
青年的声音听着比她还无辜可怜:“纱纱,我亲得怎么样?您还满意吗?”
纪明纱:……
她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回答“满意”,肯定不行。
但如果回答“不满意”,那万一他说“那我亲到你满意为止”——这岂不是她在自掘坟墓?
就这么迟疑了一下的功夫,青年便自顾自道:“看样子纱纱是对我不满意,那……”
“满意!满意了!不准再碰我!”
纪明纱吓得当场把“违心之言”说了出来。
还没等她升起羞耻感,她便眼睁睁看到,青年的脸上露出了露骨至极的失望。
……什么啊,你这烂人是什么表情!
给她收回去!
哑巴了好久的音响突然放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看见/莫非这是/你的幻术在遮挡我视线……”
纪明纱:……
音响:“吃瓜/吃瓜/我发疯了一样地想吃瓜/像一只四处乱蹿的猹……”
纪明纱:…………
在少女大爆炸以前,音响识时务地转移话题:“周洋先生,请开始抽取您的‘娃娃’。”
*
钩爪移动起来。
如果说葛目辉一开始是心慌、恐惧交杂,乱得六神无主,就差狗急跳墙了——那么,等到孙傲抓空到第十六次的时候,他的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
甚至,变得有些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要跟这菜鸡来场“男人之间的肉搏战”。
他比孙傲高,比孙傲结实。
在双方都没有武器的前提下,他不可能会输。
在感觉到孙傲抓娃娃的间隙变得越来越长时,他的脸上挂上了浓浓的恶意。
抓吧,你就继续抓吧。
第十七次,空。
孙傲依然没能抓上来任何一把武器。
葛目辉想仰天大笑。
他知道了,他已经完全清楚了——这个环节,根本就没有人能抓武器上来。
对啊,这么简明易懂的道理,怎么会没人想到呢?
这可是“完美婚姻训练营”,哪个系统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让夫妻两个对砍?
葛目辉猜测,系统的设置思路,恐怕是——
“坦露心迹”骂得多的那个人,抓娃娃的次数反而会少。
这看上去像是“报复”的机会来了,实则不然。
如果选择在这个环节以牙还牙,那么,系统就会惩罚这种“不识相”的人——在上个环节,系统分明是鼓励人说坏话的,怎么这个环节,反而开始惩罚那个“袒露得多”的人了呢?
想想都知道,不合理啊!
所以,孙傲就是蠢死的。
如果他能多动动脑子,那个时候就想通这一点,然后大度一点,说“虽然你骂我、打我,但我还是决定给你机会”,他葛目辉不得感激涕零死?
这路子不就越走越宽了吗?
现在好了,这蠢货不仅选择了加深矛盾,还暴露了娃娃机根本就抓不起娃娃这件事——这是把自己的路子都堵死了啊!
事情走到这一步,两个人的矛盾已是无可化解了。
他跟孙傲都不可能放过对方,那么,干脆就在等会儿的决斗里,把这个祸患先解决了。
“嗡”,抓夹落了下去。
第十八次,空。
葛目辉的脸上,提前露出了代表胜利的笑容。
*
“抓完了。”尤兰双平静道。
宋心跃双手紧握成拳。
她被安排先抓,但无论如何殚精竭虑地计算角度、时间,甚至是拜佛求神,还是无济于事。
五次,全部走空。
她没有一次抓上来东西。
在次数归零的那一刹那,宋心跃几乎无法把手从娃娃机的摇杆上拿下来。
她很清楚:她完蛋了。
但接下来,尤兰双的举动让她全然呆住了。
抓钩降落在了没有东西的空地上,目标很是明确——就奔着失败去的。
她很明显能感觉到,那爪子比她摇的时候强劲得多。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位置只有空气,她想,大概是能抓起来什么的。
汽油,匕首,甚至球棍,总之,不该是空空如也的局面。
她以为尤兰双是抓错了,但接下来,同样的画面重复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十五次全部结束。
宋心跃语无伦次:“你、怎么不……?其实,就算抓出来……也没关系……你、还可以拿来防身……”
“不可以,哪怕我提前说了,也一定会被误会的。”尤兰双道,“我说了不抓的。”
她以一种很小心的姿态,慢慢地靠近她。
宋心跃僵着身体,她脸色发白,身体摇摇欲坠,精神几乎到达了极限。
她看着尤兰双的唇瓣在一张一合:“武器之后还可以想办法再弄,但信任没有了,就是真的没有了。”
粉发少女认真道:“我没有想怪你,我知道你也不想那么做的……拜托了,相信我。”
那只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过来。
这一次,宋心跃没有再躲开。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那是她在进入这个房间后,第一次感觉到善意和温暖。
*
虞灼看着晃动的空钩,突然笑了起来。
这是他第二次落钩,但他却用很确定的语气道:“这个娃娃机,是抓不到东西的吧?”
音响道:“周洋先生,请您继续流程。”
青年的指节轻轻敲着操作盘,微笑道:“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不是把概率设置成了‘0’?”
“周洋先生,请您继续……”
他悠悠道:“不公布概率,那算作赌博行为,所以……你们训练营是打算公开违法吗?”
纪明纱本是披着他的外套、坐在地板上,一脸郁气地垂着头。
听到这句话,她都忍不住抬头看他,头顶缓缓浮出一个问号。
他连这个世界的法律都查过吗?
不——至——于——吧?
哦,大概是拿原世界的法律套的。
反正还是他爱说的那句话,“诈一下嘛,又不犯法”。
——从侧面坐实了,只在乎“犯不犯法”的虞某人,在道德方面,实际上是对自己毫无要求。
音响道:“周洋先生,我们训练营的一切都是在合法的监管下进行的……”
“什么叫‘合法的监管’?谁在监管?外星人吗?”青年松开操作杆,信步走到镜头的下方。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这般仰着头、露出些似笑非笑的神态,却是格外慑人。
音响答道:“根据法律法规……”
呲——
剧烈的火星流窜声,骤然响起。
*
这声音来得突然至极,可惜,系统并没有能够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它刚检索出了长长的法律条款,好充分证明它的合理性,在事故发生的时候,它才刚念到第二行。
因此,它错过了最后给予“惩罚”的机会。
更何况,这场意外,并非源于占据了几乎整个画面的青年。
而是——
画面外,那个原本披着外套、看上去在生闷气的少女。
娃娃机的灯光咻地暗了下去,整台机器从流光四溢变成了黯淡的铁疙瘩。
纪明纱将外套一把扯开,下头赫然是两根断裂的电线。
她喊道:“接着!”
外套被甩了出去,飞旋着落到了青年的手中。
与此同时,摄像头发出“砰”的巨响,四分五裂的零件散落下来。
察觉到袭击行为,电.击枪从墙体探出,正正好,被那件充当了绝缘物的外套蒙了个正着。
破风声袭来,凳子狠狠地撞了上去。
扭曲、变形,直到无法工作,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青年扔了手中的凳子,如同穿花蝴蝶一般转动着手,翻出一把刀片,往连接线处一抹——
整个房间,倏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电,断了。
不过,在恐慌降临以前,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突然爆出了一束光亮。
——是少女手中的精巧手电筒。
“我以为你会被直接爆头。”纪明纱道。
*
这句话她说得发自肺腑。
在修图那个“热身赛”里,她就砸过广播,下场不太好。
“修图的情况,跟副本的情况不一样。”虞灼语气平静,“印巧晴对副本没有完全掌控权,那个广播是主办方控制的。”
纪明纱愕然。
所以,她那时候是直接得罪了主办方,才被制裁了……?
等等,后一个副本,她的“回档”技能毫无征兆地被封,不会也是主办方怀恨在心,所以才……?
“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它的电线都排在一起,一次性全割断了。接下来,‘它’应该暂时没法监控这个房间了。””
青年大步过来,将少女的手捏在掌中,很仔细地检查:“没受伤吧?”
她摇摇头。
倒是没受伤,只是割电线的时候,被蹿出来的火星子给染黑了。
她不自然地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了回来:“接下来……要干嘛?”
虽然两个人刚刚配合得默契,但也仅仅止于这一步了。
碍于时间和地点不佳,他没能说太多,她也不太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
至于,什么叫“时间和地点”不佳……
在黑暗中,少女的脸一下子爆红起来。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会一边跟人接吻、一边靠着外套遮挡,给她偷偷塞刀具和手电啊!
97 ☪ 晋.江首发
◎别搞得跟在谈恋爱一样◎
“你怎么知道, 那个娃娃机抓不上来东西?”
与此同时,纪明纱在心里同步念——
“我不知道啊,我诈它的。”
青年随口道。
啊哦。
竟然一个字也不差。
她有时候都恼怒于自己对他过分的了解——尤其是在这一点得到验证之时。
虞灼继续道:“万一它一个激动, 为了证明确实能抓上来东西, 把下一钩的概率调到100%,那我不就赚了吗?
“就算不调, 它起码得公布概率,那也不算亏。”
“不过,倒真的没什么跟它周旋的必要……这娃娃机大概率是真的抓不上东西, 只是糊弄人去吵架的。”
说罢, 青年示意她往后退开一点。
凳子脚狠狠撞击在娃娃机的玻璃上,裂纹飞速地扩展开。
在玻璃迸溅的那一刹那,他敏捷地扬起外套,把玻璃渣给挡了下来。
怎么说呢……
这整套动作都非常熟练, 他很清楚怎么砸东西能更省力、更快速。
就好像……会经常拿类似的工具□□一样。
那句“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在嘴边晃荡, 最终,被少女拼命地咽回去了。
开玩笑的试探, 反而更透出真心的意味——而她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一点。
但是……“这一点”到底是指什么?
她看着他绕开玻璃碎渣多的地方,捡起了一把匕首。
……为什么看她?
对视了几秒种后,虞灼突然唇角一勾, 毫不犹豫地将刀刃扬起——
往他的手腕上按去。
纪明纱的大脑嗡的一下。
等她回过神时, 手电筒已经骨碌碌地掉在了地上, 那一束光滴溜溜地打着转,四处飞旋。
而她的双手, 正紧紧地按着他, 试图将匕首从他手中夺下来——然后, 她发现了异样。
“这是剧组会用的道具刀,伤不了人的。”
青年将刀移开,那把刀刃又从夹层里弹了出来,如此反复数下。
他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并非源于这些高仿真的道具,而是——
她。
“其实呢,我死了也没关系吧,纱纱……”他温声道,“反正你可以随时回档,不是吗?”
是了。
她其实根本没必要反应那么大,现在想想,这烂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做风险超高的事?
即便是真的把自己玩儿死了,她回档重来就是了。
在回档前,她还能对着尸体嘲笑地踹一脚。
……上当了。
手电筒终于不转了,在地板上斜射出一道狭窄的光道。
很模糊的亮色,映出了她莫名局促的鞋尖——但也到此为止了。
真正该被光亮笼罩的地方,仍旧浸在浓浓的黑暗里。
当啷一声。
那把徒有虚表的道具刀掉在地上,声响却很大,惊得她浑身一颤,本能想缩回手。
但这一次,他没有让她顺利地抽回去。
“这台娃娃机里装着的,都是剧组的道具,没什么杀伤力……砖头也是泡过醋的,一碰就碎。”
他的语气很是平静,让人全然想不到,他正牢牢地扣着少女的手腕——以一种很让人心慌的强硬姿态。
这种像是要逼她承认什么一样的模样莫名让人头皮发麻,挣了两下,仍然没能挣脱开,纪明纱恼羞成怒道:“我、我踩你了哦?”
脸上的温度滚烫到异常,她都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因为难言的窘迫。
他没有回应她的话,反倒将话题导了回去:“纱纱看不出来也很正常,这些道具做得很逼真,加上娃娃机里头内置了灯光,打光影响,加上系统也分散了人的注意力。”
他的声音越发冷静:“所以,纱纱刚刚是真的以为我要……”
“你想说什么?”
她的打断堪称狼狈。
甚至做不到让他继续说下去,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听完的勇气——尽管在这么短短的几句话里,她已然想出了数条为自己争辩的借口。
如果他要说点什么她不想听到的话,她会说,那不是因为是你,换成任何一个人……
对、就是换了任何人,她都会……
“抱歉,纱纱……”
妥协的叹息声。
被抱得好紧,他像是黑暗中攀上来的一株缠树藤,在她拒绝以前,先一步轻言细语地转移她的注意力——
“不是故意想让你露出这种表情的……抱歉。”
视觉因为黑暗而丧失了作用,触觉和听觉进行代偿,反倒变得加倍灵敏起来。
衣物的摩擦声比平时嘈杂得多,也让人心慌得多。
思绪变得一片混乱。
……为什么?
到底是在做什么,她不明白……她无法理解。
她尝试强迫自己接受新的观点——
这很正常啊,在这种地方,都不知道今天活着、明天是不是就死了,跟没感情的人亲一亲、爽一爽怎么了?
……不行。
她、无法接受……
太奇怪了、他们两个的关系……
似乎从很早之前,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就如乱麻一般交缠在一起,变得极其扭曲。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迷雾中穿行,在泥淖中跌跌撞撞地行走。
他在想什么?
明明……“那时候”,他可以选择不亲的。
如果,只是想假借亲吻给她透底……根本就、不用做到“那种程度”。
额边传来刺痒的触觉——是他稍稍上翘的黑发。
“那时候”,在外套的遮蔽下,原本整齐的黑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他专注地看着她,汗水沿着侧脸滑落,滴进眼中,涩得人发疼。
他……很擅长骗人。
他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才会……?
只是因为、她“很方便”吗?
“想要……”
他的态度莫名变得极其慎重,漫长的沉默,仿佛在反复地斟字酌句,连带着她都感到了一阵奇异的紧张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在一片寂静中,她听见他说——
“想要,你能爱我。”
*
她跟被火烫了似的,受惊般地将视线飞快地别开。
抿了抿唇,她道:“过来。”
青年乖乖靠了过来。
“你弯腰……再低点。”
少女细嫩的手指没入他带了点潮气的发丝中,飞速地拨了拨,动作又急促又慌乱。
捋了一下,又一下。
一通拨乱反正,总算让偏离轨迹的头发回归了正常。
然后,她干咳一声:“好了,没事了。”
*
没事了。
不管是头发、还是其他的,都统统没事了。
“想要你能爱我”,这句话,她选择当做没听见。
如果,“为什么”,得到的答案是“因为喜欢你”——骗子的话,她又敢相信吗?
所以,就这样吧。
就这样。
不去期待,就不会失望。
不去赌虚无缥缈的概率,就不会输。
抓娃娃都只会空手而归的人,却去奢望在赔率极高的赌桌上能一举翻盘——
这未免太过痴心妄想了。
她推开他——这一次,倒是异常顺利。
她走到落在地上的手电筒边,将已经变得冰凉的金属物拾了起来。
一抬头,她吓了一跳。
……不是,他盯着她的手看干嘛?
“想亲。”他答得飞快,一脸遗憾,“想做点纱纱不会允许的事。”
……既然知道不会允许,那就不要说出来啊!
青年闷笑起来,鼻尖亲昵地蹭过来,声音竟然有点雀跃:“纱纱刚刚是在给我整理头发吗?”
“废、废话,不然是在干嘛?”
给他下咒吗?
平时脑子转这么快的人,怎么会、问出这种笨蛋问题……
她只是礼尚往来。因为他先前就给她仔细整理过头发和衣服,所以她才会……
反正、也很方便啊!又不费什么劲……
她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干脆一个肘击上去,恶狠狠道:“有问题吗?”
“没有,只是觉得很高兴。”
什么啊。
别搞得跟在谈恋爱一样啊……
少女无意识地咬住滚烫泛肿的唇瓣,轻微的刺痛感传来。
他俩分明什么都不是。
98 ☪ 晋.江首发
◎夫妻和谐婚姻协议◎
“二位, 确定没有其他的分歧了吗?”
尤兰双一脸自然地点点头:“我没有了。”
宋心跃面色发青,状态显然不是很好——她大概还在犹豫要不要点头。
因此,音响道:“那么, 看起来, 宋心跃女士仍然有无法释怀的地方……”
宋心跃立即道:“我也没有了。”
音响:“确定了吗,二位女士?一旦确定, 不可以再发生更改。如果您已下定决心,请再重复一遍。”
……为什么要反复询问呢?
都不需要系统给出什么高深的问题,只要这种“你确定?”的问题多来几次, 已经让宋心跃汗流浃背。
在一个又一个的“你确定吗”中, 她不禁开始想:她会不会弄错了?莫非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如果答错了,她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吗?
在她的精神再次陷入难言的紧绷和崩溃之前,尤兰双用肯定的语气道:“我没有了。”
宋心跃:“……我也没有了。”
……尤兰双说她是没有主见的人,这句话真是一点也没说错。
她有些自嘲地想。
音响发出了一段欢呼雀跃的掌声, 夹杂着“太棒了”、“了不起”等夸赞。
礼花的音效也极尽夸张,简直像大型商场开业大酬宾的剪彩仪式, 噼啪的鞭炮声吓得宋心跃浑身一颤。
她差点以为那是枪击的声音。
音响温和道:“既然夫妻双方已达成一致,那么, 接下来,请签署‘夫妻和谐婚姻协议’。”
光幕在二人面前徐徐展开。
两个人仔细一看,均陷入了沉默。
*
夫妻和谐婚姻协议
第一章:婚姻游戏规则
1.1 双方同意每月至少进行一场夫妻游戏夜, 游戏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心灵连接实验、情感模拟挑战等。
1.2 若任一方违反游戏规则, 需在“家庭审判日”接受惩罚, 惩罚内容由对方提出并由系统审核。
…………
第二章:感情修复仪式
2.1 每季度至少进行一次感情修复仪式,包括神秘仪式、情感智能疗愈等项目, 以提高夫妻感情和谐度。
2.2 在仪式期间, 双方需配合系统指示, 完成感情智能合成项目,以促进深层情感连接。
…………
第三章:虚拟亲密行为
3.1 在公共场合,夫妻双方不得进行实际亲密行为,但需通过虚拟亲密技术维持公认的亲密形象。
3.2 家庭亲密度需通过系统检测,低于标准值的夫妻将被系统强制进行“亲密行为强化课程”。
…………
第四章:夫妻共享记忆
4.1 双方同意定期上传大脑记忆片段至系统云端,以进行夫妻共享记忆的创造与回顾。
4.2 夫妻共享记忆不得删除,任一方发现被删除行为,将被视为婚姻背叛,需接受系统制裁。
…………
第五章:家庭助手
5.1 同意引入系统指定的家庭助手,负责解决家庭纷争、提供准确有效的婚姻建议,夫妻双方不可对其提出解雇要求。
5.2 家庭助手在夫妻之间具有最终仲裁权,不得对其提出异议;
…………
*
宋心跃:……
这是什么奴隶条款吗?
这份协议的字极多,又极密,如果放在平时,宋心跃的选择大概会是直接跳过那些字,拉到最下头选个“同意”就完事。
尤兰双伸出手,在光幕上滑动了一下。
字飞快地滚动起来。
密密麻麻,眨眼的功夫,就滚到了第十九章,并且下头还有源源不断的字冒出来。
这么个破玩意儿,居然有这么多……?
宋心跃感到喉咙一阵蠕动,强烈的呕吐欲望涌上喉头,仿佛她那只剩浅浅一层的空胃袋里,正有一条濒死的小鱼在不断地来回冲撞。
每一条都信息量好大,而且粗粗一算,其中系统的干涉,竟然达到了十之八九。
光看着,都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但尤兰双居然还笑得出来,跟音响讨价还价:“我们必须要签这个吗?”
音响道:“这是为了维护夫妻关系而必要的协议。”
紧接着,一段舒缓的音乐流淌而出。
在温馨和缓的氛围中,音响温柔道:“为什么夫妻关系总是那么难以解决?家庭关系仿佛成为了永恒的难点,每个人都夹杂在其中、充满怨言,认为自己付出了太多,而得到的又太少。
“因为每个人的个体差异,人类的感受永远是‘主观’且‘自我’的。倘若不引入完全中立的第三方,让它来进行公正评判,最终的结果将永远是:‘正确’,属于更高声的那个人。”
光幕上放出了一张图。
上面是一间教室,环境阴冷森然,学生们围成一团,关心地看向中间的长发女孩。
在聚光灯的中央,被簇拥的长发女孩放声大哭,在明亮的灯光下展示着背脊上的一根箭矢。
她大叫着,说着“我好痛”。
在柔声安慰她的,是一个短发女孩。
然而,短发女孩的背上正沉甸甸地背着几十根箭矢。
音响道:“二位认为,这画面公平吗?”
宋心跃的心一下揪紧了。
她的视线定定地看着那个短发女孩——和满脸痛苦的长发女孩相比,短发女孩的脸上毫无异样,只有焦急和对同学的关心。
就仿佛……她感觉不到背上几十倍的箭矢重量一样。
她甚至不在聚光灯的光圈里,而是孤零零地站在黑暗里,对着沐浴在光里的长发女孩不断地柔声安慰。
音响平静道:“人类自诩追求公平正义,但是,在情感领域,却总是在朴素的感情趋势下,做出如此荒谬举动……在家庭里,这样不自觉的‘忽视暴力’,更是比比皆是。那些会叫的孩子,永远比安静、敏感、听话的孩子更受父母关心——即便他们本就获得了比那些内向的兄弟姐妹多得多的爱,但他们却会理直气壮地说,‘爸爸妈妈并没有特别偏心我’。
“光靠谁的声音更大,来决定谁是‘正确’的,你们知道,这样会造成什么结果吗?”
接下来,光幕转为播放了一段段真实的视频。
一个个家庭悲剧,在极端的时间内上演。
不同的名字,不同的面貌,不同的妻子、丈夫、父亲、母亲、孩子。
但他们演的,却是同样的剧目。
不断地重复。
音响道:“如果只听一家之言,谁能看出来夫妻之间谁对、谁错?孩子出生在这样的环境中,每天看父母互相指责,互相谩骂是对方对不起自己,翻着永远翻不完的旧账,不断重提那些老掉牙却又永远不能解决的问题——请问,有谁会愿意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宋心跃女士,您愿意吗?”
宋心跃下意识摇头。
“尤兰双女士,您呢?”
尤兰双道:“唔,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很多时候,家人间的‘对’和‘错’,也没有那么重要吧?就非要划分出一个标准吗?被刺了一根箭的女孩子,也可以叫疼呀?”
宋心跃的呼吸一滞,一股无名的怒火又冒了出来。
是,可以叫——但是,她为什么要在比她疼得多的人面前叫呢?
宋心跃突然意识到,她有了想吵架的冲动。
她赶紧深呼吸,好把这句话给咽回去。
她不想跟尤兰双吵。
哪怕对方的观念听着总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才能说出来的,没由来地让人来气,但是……
那是尤兰双。
她在抓娃娃这个完全优势的环节,选择了放弃她拥有的所有优势——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也算是贯彻了她的人设。
她宋心跃没有资格谈讨厌不讨厌。
身为天真的受益者,反倒去嘲讽“天真”本身,那是相较之下更为低劣的愚蠢。
音响道:“是吗?宋心跃女士,您也同意她的观点吗?”
宋心跃:“……我同意。”
这是违心的,但她不想跟尤兰双吵,更不想因为这个垃圾系统跟她吵。
音响款款道:“好吧,看来两位女士已经达成了共同意见……但是,我必须要提醒一句,在缺乏评判的前提下,互相纠缠的夫妻,在一方无底线的退让下,会不会将对方的退让视为理所当然呢?
“两艘并行的船,如果舍弃导航的校准,反倒把另一艘的前进方向盲目地选为自己的方向——这样完全舍弃自我、自尊和人格的行为,真的能够迎来幸福吗?
“或许,其中一艘船,会在持续的丧失方向,以相撞和毁坏作为这条航道终点,也未可知呢?”
这个系统是挑拨离间职业学院毕业的吧?
怎么每一句话,都可以给人一股阴阳怪气的恶心感?
尤兰双似乎还想说什么,宋心跃心头的烦躁却已经达到了顶峰。
她捏着衣角,率先道:“这个协议,我签了。”
反正协议不签,也不可能放她们走——那还有什么继续商榷的必要吗?
尤兰双怔了怔。
果不其然,在宋心跃同意后,音响立即开始逼问起了仅剩的钉子户:“尤兰双女士,您的意见呢?”
尤兰双没点头,也没摇头,反倒问道:“有跟‘生育’相关的条款吗?我想先看看。”
她的声音倒是跟没事人一样,是和平日一样的轻盈跳跃。
宋心跃心头一惊。
「请问,有谁会愿意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从这句话上看,系统的出发点,似乎并不是为了夫妻关系,而是为了……
孩子!
这一次,音响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随后,光幕以一种不情不愿的慢速,缓缓拉到了第二十六章。
*
第二十六章:生育与后代规划
26.1 双方同意在系统建议的最佳生育时机内计划生育,以确保后代拥有优越的基因和人工智能辅助。
26.2 在孕期,夫妻需遵循系统提供的孕期生活规范,包括饮食、作息和感情维护。
26.3 生育后,夫妻同意将后代的教育及情感培养交由系统负责,以确保孩子成为社会的优秀分子。
26.4 若故意违反生育规划,双方需接受系统强制的“亲子和谐计划”,以纠正不当的行为。
…………
*
尤兰双还在仔细地看,但脑子已经有些紊乱了。
她其实记不住那么多条款,好在最重要的内容已经看完了,其他都是次要的,记不记都一样。
在她看来,最有威胁的,其实是——
夫妻必须吃训练营提供的产品,注射训练营送上的药剂,甚至在必要的时刻需要接受一些“小手术”,好确保孩子的优秀基因。
任谁都觉得这份协议充满了诡异,但尤兰双想,她最后多半还是得签。
跟宋心跃说的一样,霸王条款,她们其实没得选。
然而,这样系统被逼得步步倒退,尤兰双觉得,这是个不好的开端。
她们似乎正在陷阱中一点点地沉降,但她并不知道,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错的。
或许……正解是,把娃娃机砸碎了,用里头的武器,杀出这个训练营?
她的视线落在娃娃机上头。
里头的刀刃闪闪发光,十分诱惑。
……不,丽嘉这种可能性不大。
尤兰双理智地想,如果这么做了,她们的下场大概率是去坐牢。
……但万一呢?
如果因为过分保守,而选择了放弃近在咫尺的希望,以后想起来,恐怕都会为这一刻的软弱和退缩而懊恼吧?
正好,这个房间的凳子是钢铁质地的,砸碎玻璃应该不是问题。
正当尤兰双不断思索着这一行动的可能性时,宋心跃突然拉了她一下。
对方没有看她,嘴里很僵硬地吐出两个字:“签吧。”
啊……跃酱莫非是有什么办法吗?
尤兰双想了想,爽快道:“跃酱签了,那人家也签吧。”
刷刷。
签完了。
光幕闪了闪。
就在尤兰双等着系统接下来的幺蛾子时,房间的灯光突然闪了闪。
紧接着,头顶冰冷的白光,缓慢地黯淡了下去。
“紧急——”
刚说出这两个字,音响像是被掐断了似的,骤然消失了。
……线路,断了?
尤兰双目瞪口呆。
在一片黑暗中,她真心实意道:“跃酱,好厉害啊!!”
到底是怎么空手袭击系统的,这一招也太帅了吧!
三秒后,比她更目瞪口呆的声音,不知所措地响了起来——
“可是……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99 ☪ 晋.江首发
◎阴间酸法◎
“周纱纱女士, 周洋先生……”机器人语气温柔道,“我即将打开这扇门,请二位将双手举高, 放在我能一眼看到的位置, 避免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门后一片死寂。
线路一断,电子锁无法遥控, 就只能使用备用的应急机械钥匙开门。
三,二,一。
没声音。
钥匙慢慢地转动。
根据断线前的录像分析, 这对夫妻是极端危险分子, 高概率会对它进行袭击。
它切换至战斗模式。
“咔哒”一声,锁开了。
有影子在晃动,它下意识用出了强光频闪,企图晃瞎对方的眼睛——但很快, 它关闭了强光。
识别对不上。
面前捂着眼睛的人,有着一头很亮眼的粉色双马尾。
在库里, 它找到了“尤兰双”三个字。
“我很抱歉,尤兰双女士……”机器人道歉道, “发生了一些很不愉快的事,都是我的疏忽导致了意外。我本以为这个房间是属于另外一对夫妻的……”
它的语气十分拟人地困惑起来:“但很奇怪,可能是系统最近出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差错……
一边说着, 它一边切换模式为“救助模式”, 底盘往房间内挪去——它刚刚的强光, 似乎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后果。
粉发少女倒在地上,不住地“呜呜”叫嚷着, 听上去痛苦极了。
它越过了门槛, 未曾想, 黑暗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一支改造过的电.击枪按在了它的金属外壳上。
传感器瞬间失灵。
在它启动应急电路以前,一根钢管从最薄弱的电子眼刺入,狠狠地扎穿它的核心元件。
呲呲——
屏幕上的灯光消失了,机器人蓦地停在原地,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钢铁疙瘩。
“尤兰双”若无其事地掂了掂手中的板凳,用甜美的嗓音点评道:“还是它顺手。”
纪明纱伸出手,推了两下机器人。
——推不动。
“你非要挑它堵门的时候砸吗?”她看向“尤兰双”,语气平直。
机器人纯粹是靠履带驱动的,本体是个极其沉重的庞大铁疙瘩。
现在失去了动力,顿时就成了堵门利器。
“尤兰双”眨了眨眼睛,笑得一脸爽朗:“那我抱着老婆翻过去?”
纪明纱:……
但她的沉默并没有换来对方的反思,正相反,他捋了捋垂在耳边的粉发,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兔叽纱纱,兔酱~~老婆亲亲。”
……就不用顶着尤兰双的脸说这么破廉耻的话了吧?
小心人家报警。
“哎?我以为纱纱会比较喜欢这种模样……明明跟人家聊天的时候那么热络,现在见面倒是很冷淡呢,兔酱……”
莫名其妙有种在玩什么陌生人Play的羞耻感,纪明纱忍无可忍,将那把改装过的电.击枪按在了他的腰上。
她要电死这个寡廉鲜耻的烂人!
至于电.击枪是哪里来的……
当然虞灼从墙上拆下来的。
就地改装了一下,居然还能用——甚至还很好用。
当然,它破破烂烂的外表加剧了漏电的风险,但无所谓,在散架以前,它可能会先一步没电。
就在纪明纱想呵斥他“放手”时,她的神色一紧,条件反射地向门口看去。
又有履带转动的声音了!
有另一个机器人,在靠近这里!
然而——
砰!
新来的机器人,一头撞在了堵门的铁疙瘩上。
“亲爱的,请让一让。”它礼貌地和“同僚”沟通。
在沟通无果后,“砰、砰、砰”,接连不断的碰撞声响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第三个机器人来了。
“亲爱的,请让一让……”
纪明纱:……
好,这下路给彻底堵死了。
虞灼招呼她过来。
娃娃机被推倒在地上,下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走?”
纪明纱刚要点头,他黏黏糊糊地凑了上来:“纱纱,我抱着你下去……唔!”
——被赏赐了一招“捂嘴”。
“不准用别人的长相跟我说话,给我换回去!”她咬牙切齿道。
*
跳下去以后,下头是一个装修粗糙的仓库。
里头堆着各种各样的……“道具”。
纪明纱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词汇,但这确实让她到了,在馥海六中念书的时候,每逢大型的校园活动,礼堂的后台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大堆杂物乱七八糟地堆叠在一起,沾满了灰尘的布料盖在纸箱的最上方。
一股霉气。
地板的中心是一条狭长的轨道,沿途搭建着升降机。
他们是踩着升降机下去的,想必那台娃娃机,也是用同样的方式升上去的。
她环顾了一圈,发现这里似乎没有摄像头。
真奇怪……
老实说,在这个世界呆得久了,纪明纱都快觉得摄像头是和空气一样无所不在的东西了。
仿佛,它不是一个需要人工安装上去的科技产物,而是能凭空从各种地方长出来的某种自然现象。
纪明纱想起来,她好像还没问那烂人,为什么突然就跟“系统”翻脸了。
“喂……”
刚喊了一声,虞灼却突然转过头,问道:“纱纱,要上去看看吗?”
他指了指另一个升降台的位置。
如果布局是一样的,那么,那个升降台的最上方,应该就是另一个房间。
可能是尤兰双她们的,也有可能是不认识的人,或者干脆就是个空的。
她点点头,懒得问他要怎么上去。
果然,这烂人确实会操作液压升降货梯,不仅如此,他对操作台上的一些特殊标识的业内符号也了如指掌,丝毫不担心一通乱碰后,会被机器报复式地砸成一团肉酱。
捣鼓了没两下,上方的天花板就打开了。
纪明纱:……师傅,你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
*
天花板移开后,一台碎裂的娃娃机缓慢地移动了下来。
还未等纪明纱有所反应,虞灼先一步越过了她,踩住狭窄的边缘缝隙,反手勾住天花板的边缘。
只稍稍一用力,青年手臂上鼓起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宛如一只矫捷的猎豹,轻巧地跃了上去。
不多时,他又退了下来,一脸轻松:“上面没人,安全。”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极其丝滑。
纪明纱憋红了脸。
少女不想承认自己竟然会觉得这烂人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的帅气,只能别别扭扭地“诽谤”他:“干嘛用这么浮夸的动作?”
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他特意“单手攀越”的必要。
双手不是更省劲吗?
“因为想在纱纱面前表现一下。”
……啊?
“男人都会有那种心理的吧,就是……”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纱纱不喜欢的话,我不做就是了。”
好凄楚哀怨的语气,凸显得她格外像一个罪大恶极、随意糟践恋人情谊的负心汉。
……呸,什么恋人,什么负心汉!
她不太自然道:“……又没不让你做。”
“啊——”他的语气很意味深长,“那就是……‘喜欢’?”
少女的运动鞋利落地踩上升降台,紧接着,恶狠狠地踩上他的脚:“谁会喜欢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她的双手撑住天花板的方形孔洞——但没能把自己撑上去。
少女可怜巴巴地吊在半空,像是一个挂在天花板上悠悠转的布娃娃。
“那纱纱喜欢什么样的?”
他的手扶了上来,稳稳地托了她一把。
整个过程很老实、很规矩。
——但是,在收回去以前,那只手不太规矩地下滑,温热的指腹轻飘飘地擦过她细瘦突出的脚踝骨。
少女刚好在上一层稳住了身形,正将小腿收拢回去。
从旁观者视线来看,仿佛是她慌不择路地要逃跑一样。
青年大概也意识到了她为何会突然顿住,故意曲解道:“纱纱喜欢这样的?”
纪明纱恼羞成怒了——
“你管我喜欢什么样的!?反、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
他到底在试探什么?
……不可能是真的想知道她“喜欢什么”吧?
少女的运动鞋踩在了满是玻璃碎片的地板上。
上头确实“没人”,但不代表“没有情况”。
——甚至,这情况看着还挺严重的。
殷红的血迹斑驳地洒在碎玻璃和地板上,有些呈喷溅状,有些则是。
地板上有鲜明的划痕与撞击痕迹,说明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搏斗。
空气里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血腥和秽物气息,不过幸好,房门是半掩着的,灌进来的空气带来了清新的气息,冲淡了不适感。
等等——!
纪明纱霍然扭头,往房间的角落看去。
那里是一个完全破碎的摄像头。
她顿悟了。
怪不得烂人敢大大咧咧地上来,纯粹是有恃无恐。
这是被故意击碎的,还是……在打斗中不小心破坏的?
尚未可知。
纪明纱看向地上干涸的血迹。
其中有两条异常显眼,一直延伸到门外。
一道是细碎的脚印,一脚深一脚浅,是个跛脚;
另一道则是狭长的血痕,是重物被拖拽的痕迹。
纪明纱的脑中浮出一个画面。
在艰辛的“神圣决斗”后,门锁打开。胜利者一瘸一拐地了出去,并将奄奄一息(或者,干脆就是死了)的搭档给一起拖走了。
想了想,纪明纱小心地靠近了半掩的房门。
外头有什么?
她谨慎地朝外看去——
碰!
沉重的铁疙瘩迎面撞了上来,冰冷的枪管口直直地指向了她的面门。
*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是第一个副本的她,刚才那一幕,她大概会直接选择回档。
但她没有。
——机器人的摄像头没有对准她。
沉重的铁疙瘩撞上门框,它发出了抱怨:“请勿拥挤,有序排队进入。”
其他机器人纷纷道——
“收到。”
“收到。”
除了这些机器的应和声,还响着多条履带的运转嗡鸣声,听着是相当热闹。
外头起码有五个机器人,可能更多。
这大部队是要去哪里?
吱——吱吱——
听见机器人身上摄像头转动的声音,纪明纱赶紧侧过身,退了回去。
*
她重新观察起房间的细节。
地上散落着揪下来的头发,有些甚至还连着头皮,长度普遍在3-5厘米,应该属于男性,或是剪了板寸发型的女性。
不是尤兰双和宋心跃。
因此,纪明纱很自然地想到这个游戏的另一对玩家。
会不会是葛目辉和孙傲的?
她很快找到了证据。
是一根掉落在地上的眼镜腿。
“孙傲的。”她道。
她不擅长认脸,只能拼命地记住一些旁的特征和细节。
它的颜色、形状和质感,都跟孙傲对得上。
虞灼鼓起掌:“纱纱好厉害。”
紧接着,他将她手中的眼镜腿抽走,幽幽道:“我怎么就不戴眼镜呢?这样一来,我要是尸骨无存,纱纱就可以握着我的眼镜腿分析了。”
……不是,你这什么阴间的酸法?
100 ☪ 晋.江首发
◎别说得我好像想跟你同生共死一样◎
“啊——跃酱好厉害——”
在漆黑的房间里, 尤兰双热烈地鼓起掌。
宋心跃:……
大概是粉发少女的反应太出乎意料了,她浸在黑暗中的身体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尤兰双想了想, 更用力地鼓掌, 浮夸至极地夸奖道:“跃酱居然是抵抗军的人耶,真了不起——”
好半天, 宋心跃才用快崩溃的语调,咬牙切齿地过来摇她的肩膀:“我俩是敌人啊!”
“哎?”尤兰双怔了怔。
她表现得比宋心跃还要震惊:“是这样子的吗——?”
宋心跃有点要崩溃了。
这什么反应啊,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 向敌对阵营的人坦白了这件事——!
一瞬间, 她觉得自己像个白痴,瞻前顾后的忐忑和踯躅,完全是在自寻烦恼。
尤兰双,她就是个脱线的笨蛋——!
她扶住额, 简要道:“‘那边’给了我一个类似于u盘的东西,只要我能找到训练营的中枢服务器, 把它插进去,里头的病毒就能直接摧毁这个系统。”
她估摸着, 只要完成这一步,这个副本就结束了。
但是……
如果她和尤兰双是敌对阵营,那是不是意味着, 这反而会导致尤兰双直接任务失败?
失败的后果, 是什么?
她不知道。
但宋心跃想, 即便是维护这个系统,恐怕也不会得到什么好的结果——从训练营的种种来看, 这根本就是一个以看人内斗为乐的灾祸系统。
如此邪恶的东西, 却披上了“夫妻和谐”的虚伪外皮, 简直令人作呕。
但是……
尤兰双怎么想,她心里没有底。
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她站在尤兰双的位置上,恐怕很难抉择——选择,一旦和“未知”挂钩,它就成为了恐惧本身。
如果是她的话……
还未等她再想什么,尤兰双轻快的声音响了起来:“啊,这样啊?那我们就去找吧。”
宋心跃:“……找什么?”
“中枢啊,不是要摧毁它吗?”尤兰双疑惑地反问道。
宋心跃:“……我要提醒一句,你跟我是敌对阵营的。”
尤兰双:“哦哦~”
宋心跃不得不把话说得更明确一些:“我的任务,跟你的,可能是相反的。”
尤兰双:“但也有可能是相同的呀~?也许‘上司’给人家派任务,只是为了让人家有借口把跃酱带进来,然后我们一起联手摧毁它呢?”
宋心跃:……
她居然被说得哑口无言!
尤兰双继续分析道:“而且,如果做跃酱的任务,起码能保证跃酱是可以活下来的,人家呢,也有一半的可能活下来。但是——
“如果人家把跃酱检举给系统,跃酱一定会死,并且,也不能保证人家一定能活,毕竟呢,这个系统一股子恶意很大的感觉……这样比较一下,感觉还是去做跃酱的任务好一点喔。”
宋心跃:……
“跃酱,你觉得呢?”
沉默了半晌,宋心跃缓缓道:“你果然在扮猪吃老虎。”
大智若愚尤兰双,她悟了。
这是一种多么宝贵的人生体验,在这个垃圾横生的嘉年华,坦诚竟然是一件如此令人舒坦且快乐的事!
她先前为什么要瞒着尤兰双,明明两个人一起讨论要快多了!
这就是所谓“偶像”吗?
恍惚中,她甚至感觉,在一片黑暗中,尤兰双的身上在放射圣光!
她不知道自己之前在纠结什么,她甚至思考过,以后是不是应该将称呼定格为规矩严谨的“尤兰双”。
当初喊“双双”,那属于没撕破脸皮前不过心的敷衍,但等熊熊烈火将“体面”二字燃烧殆尽的“说坏话”环节后,这两个带着亲昵意味的字眼,反倒成了一块沉重无比的压舌石。
每当她想如此开口,她都会忍不住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配吗?
她配用朋友一般的口吻,去称呼对方吗?
——她那时候在想什么啊?
天哪!
“哎呀哎呀……”尤兰双像是摸小动物一样,熟练地摸上了她的头发,“所以,跃酱,别哭啦……人家从来都没有觉得跃酱是敌人呀。”
*
……咦?
尤兰双有些困惑。
宋心跃的头发,因为漂染成了浅金色,却又不爱打理,总体是比较干枯毛躁的。
但她掌心的头发,却是很柔软、细滑……
宋心跃显得比她还困惑:“我没哭啊?”
“哎——!是这样吗?”尤兰双震惊了,“那在哭的是谁啊?”
宋心跃:……
滴答,滴答。
确实是液体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但是,二人都很清楚,这屋子根本就没有能给人喝水的地方,也没有一滴水,能滋润她们发焦的喉咙。
先爆发的,是宋心跃的惨叫声。
“啊啊啊——!是鬼,一定是鬼吧!”
吱呀——
锁上的门,突然打开了。
一道细窄的光,从缝隙中透了进来。
光明如此温暖美好,让黑暗中的人魂牵梦萦,哪怕付出的生命的代价,也要追随去那明亮之地,葬身于光亮之中。
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宋心跃向大门冲去。
“哎……那人家该它扔掉吗……?”尤兰双迷茫地捧着手中的“不明毛球”,询问道。
唧唧——
掌心中的“东西”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尤兰双转向有光的地方,仔细一瞧才发现,那居然是一只毛绒绒的小黄鸭。
……嗯?
尤兰双再一看,发现它身上还沾着一些短短的粉色绒毛——是娃娃机里垫子的颜色。
莫非……是从娃娃机里自己钻出来的?
恰逢这时,宋心跃又尖叫着跑回来了。
“双双,双双——!”她害怕得都说不利索了,“外头、大变样了……!”
尤兰双想了想,将那只流泪的小鸭子放进口袋里,边道:“不慌啊,我来看看。”
*
纪明纱将门打开了一些。
虞灼蹲在少女身边,将一个临时制作出来的简易潜望镜缓缓地探了出去。
稍微检查了一下,他道:“走廊空了,摄像头在右手边的尽头……嗯?”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似乎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纪明纱“嗯?”了一声。
虞灼站起身,将门彻底打开。
纪明纱往外探头,入眼处,便是墙上爬着的一株血藤。
怎么说呢……
她也算是见过不少怪东西了,但确实呢,眼前看到的这玩意儿,着实让人感觉生理不适了。
它通体泛着阴冷的红色,无数的藤蔓交织在一起,卷在一起如同心脏一般蠕动着、弹跳着。
它爬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层黏糊糊的淡粉色黏液,仿佛是从它身体上剥离下来的身体组织,是这具腐朽肉.体的延伸。
在爬到摄像头附近时,它张开尖锐的三角头,一口咬了下去——
咯吱咯吱。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响起,伴随着身上的肉膜收缩、鼓起,细小的电子碎片进入了那如同血管一般的藤体内部。
那颗摄像头,就这样被生生地吞咽下去了。
墙上的电线被扯出来,噼里啪啦地闪烁着火光。
纪明纱僵硬道:“你说,孙傲和葛目辉,是不是被这玩意儿吃掉的?”
她脑海中的画面,顿时从孙傲一瘸一拐地把葛目辉拖出去,变成了孙傲一瘸一拐地往外逃窜,而葛目辉逃跑不及,被血藤一口吞下。
随后,血藤追着孙傲跑了出去,才在地板上留下了那样的痕迹。
“不太可能。”烂人竟然还很仔细地观察了这恶心东西的内部结构,“它的周围有很小的藤条触须,如果它在这个房间活动过,应该会留下类似痕迹。”
哦,所以这个房间先前确实只有孙葛二人。
纪明纱:“知道了,这是孙傲变的,他是外星人,还把葛目辉拖出去吃掉了。”
她以为这烂人会放声大笑的,结果……
他居然附和了一句:“嗯,没准就是这样的。”
不仅没笑,他竟然还若有所思状地点了点头。
……喂!
纪明纱难以置信道:“你开玩笑吗?”
“哎——?被纱纱看出来了吗?我以为我憋得很好。”
纪明纱:……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一拳打在这烂人的肚子上。
那株血藤,已经昂扬着,再次抬起头了。
那代表着危险的冰冷三角头,正阴冷地注视着二人。
纪明纱:“……不跑?”
虞灼饶有兴致道:“我以为纱纱会丢下我跑的。”
纪明纱面无表情地呛他:“别说得我好像想跟你同生共死一样。”
她一句呛完,觉得没呛舒服,遂又继续呛他:“如果有必须二选一的场合,我绝对把你推出去。”
现在不跑,纯粹是仗着有“回档”,想看看这烂人要干什么。
——好奇心太旺盛了,她得改。
纪明纱反思自己。
那株血藤爬行的速度并不快,但奇怪的是,它只挪了几下,就突击到了二人面前。
就仿佛……走廊的空间,突然折叠起来了一般。
直到那狰狞恶臭的三角头快戳到人的面前了,虞灼才不紧不慢地展开手心。
一只小黄鸭从中跃了出去,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嫩生生的鸭嘴。
然后——
那张小巧玲珑的鸭嘴,突然膨胀了几百倍大,只一口,就将那株盘踞了大半个走廊的血藤完整地吞咽了下去。
“嗝~”
吃饱了的小鸭子,“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
——虞灼没有接住它。
摔蒙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