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 晋.江首发
◎恋爱期的男人智商会暴跌◎
纪明纱委婉道:“你这有点太明显了吧。”
她以为, 这烂人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居然把怪诞世界里的东西拿出来,让它光明正大地啃食起嘉年华的副本了。
因着担心主办方的监视, 她说得比较含糊, 没想到虞灼还真听懂了。
不仅听懂了,他还替自己申冤:“这不是, 这是娃娃机里的。”
他只是离开的时候,顺手把它给带上了。
纪明纱一脸“恍然大悟”,道:“你看我像傻子吗?”
虞灼:……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这类事, 可以预料, 以后还会发生许多次。
他自找的。
*
血藤的主体被吞噬后,那些位于边缘的枝条,顿时如同下雨一般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
小鸭子摇摇摆摆地站起身,朝着那些细弱的藤蔓奔去。
那些血藤当即惊惶起来, 往远处四散逃窜。
但无果。
小鸭子一张嘴,便跟吸尘器似的, 把那些和虫子一样蠕动的血藤扫进了肚子。
然后……
纪明纱眼睁睁看着,这鸭子嗖地大了一圈。
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就跟吹气球一样涨大了。
它兴奋地跑了回来,那原本还有些颤颤巍巍的步伐,在鸭子变大后, 顿时变得矫健有力起来。
跑着跑着, 小鸭子拍打了两下翅膀, 直挺挺地往纪明纱的腿上扑去——
少女一闪身。
啪叽一下,撞到墙的小鸭子晕乎乎地倒了下去。
但它不屈不挠地爬起来, 兴冲冲地去蹭纪明纱的鞋尖, 邀功一般不住地摆着尾巴, 就差上蹿下跳起来了。
纪明纱:“……厉害,厉害。”
她很敷衍地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小鸭子的后颈,背脊却是一阵阵发凉。
这鸭子看着人畜无害,但嘴一张,便能看到里头像旋涡一样绕圈的牙齿,宛如章鱼的口器一般,只一吸气,就把那株凶神恶煞的血藤给吞下去嚼碎了。
这东西要是想不开,来吃她的话……
被纪明纱一摸,小鸭子显得更快乐了。它撒娇般往少女的手上蹭去,还没蹭两下,视线陡然变换。
下一秒,它已经到了半空中,两条细瘦的鸭腿蹬个不停。
虞灼拎着鸭子的脖子,一本正经道:“不要老是缠着你妈,来,爸爸带你飞飞——”
纪明纱面无表情道:“再胡说八道,我会把你的头拧下来。”
*
“这鸭子就这么管用吗?”
䧇璍 宋心跃胆战心惊道。
外头已经变成了大片的“血海”,不过令人惊诧的是,她们走到哪里,这些血藤就会避之不及地往周围退开。
这给人一种很荒谬的感觉,仿佛……它们在害怕什么。
但光是走在这些红色肉蛆一般的东西里,都让人感觉头皮发麻、害怕不已了。
两边互相觉得对方很可怕,一时间倒是维持住了诡异的平衡。
尤兰双仰着头,环视这仿佛用血色藤条编织出来的世界:“你说,我们现在……是不是在做梦?这个副本怎么会出现这——么——魔幻的东西哇?”
宋心跃:“……都有外星人了,魔幻点也正常。”
她估摸着,这些血藤大概就是外星人培育出来的特殊生物。
“那边”跟她透底,说人类的高层早已被外星人渗透,和人类绑定颇深的系统,也沦为了外星人清扫人类的工具。
倘若那时候她还对“外星人”的概念有些半信半疑,看到这些血藤以后,疑惑已然烟消云散,只余下自己被这些血藤吸成人干的恐怖画面。
但令人不解的是,这些血藤为什么会这么惧怕小鸭子呢?
另外,它们为什么会跑出来,跟刚才的突然断电有关系吗?
尤兰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无尽猜测——
“跃酱,你说,这些小可爱,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还能是什么东西,外星生物还要分品种吗……哎!?
“你做什么啊!”
宋心跃差点又理智开裂了。
尤兰双,她她她——
她居然直接从墙上捻了一根血藤,然后放到眼珠子前头,研究了起来!
“啪”的一声,尤兰双的手被猛拍了一下。
“你不想活啦?”宋心跃给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根血藤看着也挺害怕的,被拍掉后,它就忙不迭地扭着细长的身体,钻到了其他同样瑟瑟发抖的血藤身下。
尤兰双怀里的小鸭子很不满地“嘎嘎”叫了两声。
哦,它已经不能被叫成是“小鸭子”了,毕竟它现在的吨位,尤兰双单手抱着都尚显吃力。
面对宋心跃惊魂未定的眼神,尤兰双语气依旧轻快:“没有耶,人家还是很想活的……不然,要怎么给失去爱和信仰的观众继续唱歌呢?”
她搓了搓手,说了句废话:“有点像稀释后的血的味道。”
……嗯?
她仔细地看手指上残留的东西,示意宋心跃也过来看。
“这是什么……皮肤碎片?还有,毛发吗?”
宋心跃不太确定道。
看着怪恶心的。
尤兰双道:“跃酱,你有没有觉得,这很像是羊水?”
宋心跃:“…………哈?”
尤兰双用更轻快的语气,甩下了重磅炸弹:“这些血藤,会是脐带吗?”
*
“嵌合体吗……”
“……什么?”
“纱纱知道‘嵌合体’吗?发生在动物身上,一般指一个个体,来自于两个、或者更多的受精卵……也叫喀迈拉现象,有版本会翻译成‘奇美拉’现象。”
哦。
说奇美拉,纪明纱就知道了。
那是古希腊神话的一种怪物,它长着狮子的头、山羊的身体,还有一条蟒蛇的尾巴。
虞灼继续道:“母体内,如果出现了多个受精卵,因为营养不足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更强的受精卵,会把弱的兄弟姐妹‘吃掉’。
“之前就有过类似的例子,一对夫妻带着孩子去做亲子鉴定,发现孩子并不是爸爸的,后来才发现,在胎儿时期,爸爸䧇璍‘吃掉’了自己的兄弟。不过呢,兄弟的基因并没有消失,而是保留了一部分在他的身上……所以,这对夫妻生下来的孩子,跟爸爸没有关系,而是他兄弟的血脉。”
说到这里,青年突然将吃得香喷喷的小鸭子拎起来,戏谑道:“别吃了。再吃下去,你爸也提不动你了。”
纪明纱:……
她以一种做梦一般悬浮的语气,不确定道:“那……我俩现在是在干嘛?”
不、是、吧?殪崋
他这意思……难道说,这鸭子,其实是一个在不断成长的受精卵?
那他俩算啥?为受精卵保驾护航的保镖?
不对,这鸭子根本不需要他俩保护,它凶得很。
被虞灼攥住命运的后颈肉,鸭子“嘎嘎”乱叫,对纪明纱可怜巴巴地挥着翅膀,仿佛在叫唤“妈妈救我”。
纪明纱:……
少女扭过头,当做没看见。
鸭子一下子灰心丧气地垂下头,直挺挺地不动弹了。
……这鸭子跟烂人怎么这么像。
尤其是在勾起的人负罪感方面,都学了个快有八.九成相似。
“嗯?你说它吗……?”
一阵格外意味深长的沉默后,虞灼道:“你说,它有没有可能是我们的孩子?”
听到“我们的孩子”,纪明纱当即横眉怒视。
“我是说,这是系统给我们分配的孩子。”
某烂人丝毫没有被甩眼刀的自觉,反倒恬不知耻地凑过来,一副“老婆好可爱,想亲”的模样。
——被纪明纱奋力推了回去。
他顶着一脸遗憾的表情叹了口气,才道:“上一个环节是‘决斗’,决斗又是为了分出夫妻之间的‘胜负对错’。那么,解决了话语权的难点,家庭得以和谐稳定,系统自然会认为,它想要的理想环境降临了……那就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什么?”
“孕育新生命。”
“……孕育新鸭子?”
“没人说夫妻必须要养自己的孩子啊。”虞灼调侃道,“我之前提到的父亲,从理论上说,他也在养兄弟的孩子。那不如一步到位,养系统分配下来的‘完美孩子’。”
可以分配工作,可以分配伴侣。
那么……再多分配个孩子,又怎么了呢?
系统出马,还能保证孩子基因筛选到位,强大、美丽、聪明——这不比自己亲生一个又丑又笨又让人高血压的劣品要好多了么?
纪明纱:“虽然有那么一丁点的道理,但……”
这是、鸭子哎?
就算她可以接受无痛当妈,但直接升级成无痛当鸭妈……这版本还是有点太超前了。
说起来,为什么是鸭子?
难道,那些外星人,是鸭子……吗?
*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大门。
那些机器人,就是消失在了这扇门后。
这是一道圆形殪崋的拱门,上头是和周围简约装修风格完全不符的繁复雕花,莫名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神圣感觉。
进一步加深了这种诡异神圣感的,是它格格不入的干净。
血藤所到之处,都会留下淡粉色的黏液和细碎的皮肤组织,偏偏这道拱门很是干净,像是所有的血藤都不约而同地选择避开这里,使得这儿成为了唯一不受肮脏污染的纯净伊甸园。
还未等他们做什么,突然,引擎嗡鸣声不断。
大门向两边缓缓划开。
小鸭子眼睛一亮,从虞灼的掌心里跃下,欢快地奔跑了进去。
它一跑,血藤像是闻着了血腥味的鲨鱼,立即一拥而上,向二人张牙舞爪地袭来。
结果——
虞灼眼疾手快地一伸手,把鸭子轻松地抓了回来。
血藤顿时如潮水般退去。
他松手。
血藤再次嗷嗷冲了上来。
他又将鸭子抓回来……
在这个游戏玩到第三轮的时候,纪明纱狠狠地给了他一脚。
“进去吧你!”她没好气道。
她先迈了进去,对站在门边态度恭敬的机器人道:“有什么事,说吧。”
*
鸭子是故意引他们来这里的。
宋心跃想。
她站在拱门前,踟蹰不前。
机器人发出了温和的声音:“二位,这边请。”
尤兰双抱着鸭子,率先跟了上去。
似乎,只要有这小鸭子在,机器人便会认为,这对夫妻(妻妻?)是通过了训练营的正常流程,态度格外温和,丝毫没有她们想象中“喊打喊杀”的凶相。
周遭是郁郁葱葱的花园,潺潺的清水环绕着泡沫堆叠成的假山——这里,是极致“安全”的。
一切有棱角的东西,都被鸭绒给细心地包覆起来了。
头顶则是一个硕大的圆弧天顶,透过玻璃,能看到外头湛蓝的天空和浮动的白云,灿烂的阳光明媚却不晃眼。
一切都显得那么舒适宜人。
但宋心跃,她不舒坦。
很简单——
“碰”的一声,她的脚踢在了一个移动货架。
货架剧烈地晃动起来。上方放置的保温箱内,一个原本在熟睡的小婴儿,当即“呜哇哇”地摇头晃脑哭泣。
另一个机器人灵活地穿行过来,将“手”对准了货架上的凹槽。
不一会儿,货架自行晃动起来,包覆着鸭绒的机械臂伸过去,轻轻地拍打小婴儿的背,并播放起了微弱的音乐。
不多时,小婴儿变得平静,露出了纯真的微笑,砸吧着嘴边的导管,吮吸得有滋有味。
宋心跃腾腾往后倒退了……呃,半步。
再多退点,她就要撞上另一个保温箱了。
这里放置着密密麻麻的保温箱,乍一看,仿佛一个阶梯状排序的球形剧院。
无数的保温箱,无数的婴儿,挥舞着小手、小脚,被机械臂轻柔地拍打……
这是一个培育室。
*
“培育室?培育这些婴儿吗?”
纪明纱疑惑问道。
引导机器人徐徐道:“正是。”
“这些婴儿……的父母,同意了?”
她差点就要说“这些婴儿有父母吗”。
老实说,这跟工厂一样的画面,很难让人不往“流水线制造”的方向去想。
——而且,为什么是婴儿,而不是鸭子?
机器人风度翩翩道:“他们自然是同意的。这是我们训练营的福利,只有参与的夫妻,才能拥有‘培育’的资格。”
纪明纱:“……你继续说。”
“二位,你们可知道,生育、生育,生在前,育在后,但育的痛苦和折磨,却并不比前者要低——在婴儿出生的头半年,夫妻基本无法睡一个整觉。这种生育小常识,你们知道吗?”
纪明纱:……
在花季少女的沉默中,虞灼平静道:“知道,新生儿理论上要3-4个小时就喂一次。我记得,好像叫‘夜奶’?”
……啊?
纪明纱霍然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怎么会知道!?
你生过是不是?还是你以前打算跟哪个女人一起生,所以早早做好了备孕打算?
人渣!无药可救的人渣!
被少女突然“嗷呜”咬了一口的虞灼:“……怪我,知识学太杂了。”
青年意识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真相:陷入恋爱期的男人,智商确实会暴跌。
他光想在老婆面前炫耀“知识渊博”的形象,结果翻了大车,还不如装傻充楞说“不知道”。
至于他的认知里,自己为什么是在“恋爱期”——
“请爱我”的请求,纱纱没拒绝。
没拒绝就是可以,可以就是在谈恋爱。
逻辑合理。
机器人没感觉到二人间气氛的微妙浮动,以和蔼的语气道:“确实是这样呢。孩子出生的前三年,是父母养育最为艰辛的阶段。在机器保姆未能普及的当下,许多时候,需要夫妻中某一方离职,才能勉强照顾好孩子……
“为了解决这种困境,我们决心尝试使用集体培育的模式,让父母能更好投身于工作与个人生活中。并且,我们也了解到,夫妻吵架的原因,有一半以上,都围绕着育儿问题。因此,这跟我们训练营希望协调夫妻关系的宗旨,又不谋而合了……”
未必吧。
纪明纱想,没准,事实恰好相反。
训练营想要得到这些孩子,才特意挑选了这些矛盾重重的夫妻。
在积年累月的精疲力竭之下,很多人听说训练营能照看孩子,恐怕会忙不迭地同意,选择把“麻烦”甩出去。
在“大数据”的监控下,要怎么把这些人精准地筛选出来,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大约是和虞灼呆久了,她居然能听得出来,这机器人在说谎——或者说,它在隐瞒些什么。
但她不清楚,它到底隐瞒了什么。
这种听着谎言却无法反驳的情景,让人有些心浮气躁。
“接下来,就请二位随我来,参观……”
机器人的话,陡然一顿。
那是极为突兀的停顿,紧接着,机器人的胸腔里发出了“滋滋”的错乱音效,听着狂躁无比,仿佛将一根铁棍直直地刺入齿轮的绞合之处,并强行让它运作起来。
不多时,那声音便停住了。
“请二位,不要动。”它的声音变得古怪扭曲,和先前和善亲切的引导不同,此刻,这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
头顶的天空一点点灰暗了下去,仅仅几秒钟,明朗的晴天就过渡成了墨色的夜晚。
这天顶……居然不是玻璃。
它是圆弧形状的电子屏幕。他们先前看到的所谓“蓝天白云”,实质是虚假的CG画面。
机器人高亢道:“‘神圣决斗’并未能解决你们的问题,但矛盾就在那里,它不会离开,也不会凭空消失……二位,到底在害怕什么呢?有什么不能直面的恐惧呢?你又在害怕伴侣知道什么呢?见鬼,这样的夫妻,当真能孕育出‘纯洁无瑕’、‘真善美’的孩子吗?”
随着它抑扬顿挫的声音,圆弧的屏幕,慢慢变得亮了起来。
视频,开始放映了。
“那么,敬请欣赏吧!”
机器人的音量猛地压了下去,充满恶意地说出了令人猝不及防的句子——
“虞灼先生,纪明纱女士。”
102 ☪ 晋.江首发
◎过往、猜忌和浮木◎
不夸张地说, 那一瞬间,纪明纱切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肺骤停”。
人果真是有惯性的,如果说在第一个副本里, 她报出“周纱纱”的假名时, 内心还残存着被揭穿的忐忑和不安,等到了这个副本, 在一声声的“周纱纱女士”中,她几乎要将之视为副本给内测玩家所剩不多的优待了。
事实证明,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 意味着它是随时可以被撕碎的, 而被背信弃义的那一方,毫无办法。
非要苦中作乐,想想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地方——
那大概就是,这个视频的主角, 并不是她。
但好像也不是虞灼。
球形的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满天的飞雪。
纪明纱的第一个反应是:这画质好像有点差。
好复古的布景, 是从哪个老旧的电视剧里裁剪出来的吗?
“……”
虞灼一言不发。
他的表情没太大的变化,然而, 纪明纱却能感觉到,在这段飞旋的雪花出现的那一刹那,他身上某条“线”一下子绷直了。
被他抱着的鸭子原本还在“嘎嘎”叫个不停, 这一刻, 它突然安静了下来, 噤若寒蝉地将长颈埋到了翅膀下方。
他知道这段视频是什么。
她想,如果这个时候他说“纱纱, 能回档吗”, 她大概是会同意的。
人有好奇心是不假, 但他仰着头望着天顶的平静模样,莫名让人的探究欲望消散了大半。
——但他什么也没说。
背景里的呼吸声,慢慢变大。
“呼哈……呼哈……”
穿着一身棉麻和布鞋的男主角出现在屏幕上。
他捂着腹部鲜血直流的伤口,仿佛强弩末矢,摇摇欲坠,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里跋涉。
看到这妆造,纪明纱确定了:这起码是十多年前的电视剧了。
男主角约莫是那个时代的当红小生,面容硬朗、眼神坚毅,大概是为了表现逃亡的艰苦,胡子略显拉碴,但仍能感觉到一番潇洒之态。
……吓死了。
纪明纱松了口气。
她刚差点以为,屏幕上会出现虞灼的脸。
咻咻——
箭矢破风而来,钉了一排在男主角的右侧。他一个翻身,狼狈地躲过了下一排袭来的箭矢,然而,还是有一根箭刺入了他的小腿肚。
“啊——!”
惨叫声响彻雪原,男主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嚎叫不已。
几个黑衣人从树上施展轻功,轻飘飘地落在雪上,竟是一点足迹也没留下。
“说,东西在哪里?”
领头的黑衣女子厉声道。
男主角“呸”了一声,正义凛然道:“我绝不会为了我这条贱命,就与你们这种人同流合污!”
这句话,引得对方勃然大怒。
“那你,就死在这里吧!”
尖锐的金属箭头,在耀目的雪光中绽放出冰凉的杀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本不断呼啸的狂风,猝然停住了。
沙——
那黑衣人无知无觉地拉满弓弦,手背青筋暴涨,倏地松开了手。
然而,一道黑影却像鱼游一般,逍遥自在地对撞了上去。
钢铁制成的箭头,轻而易举地破碎。
箭身、尾羽……直到整支箭矢,都化为飞灰。
那道黑影,这才从空中跌落下去。
直到落在雪上,众人才看清,那竟然是一枝娇弱的兰花。
这不应该是冬天出现的东西,更何况,这朵兰花是那般鲜嫩娇艳,仿佛它刚从枝头上被摘下来。
一只纤细修长的素手,出现在屏幕上。
晶莹的雪花,停在了她的掌心中,凝而不化。
轻柔和缓的女音响起:“怎会有人舍得,惊动了这雪呢?”
纪明纱愣住了。
屏幕中的少女,温柔地抬起头,五官柔和、眼神悲悯。在飞舞的风雪里,她一身纯白,衣袂飘飘,宛如天降的神灵。
但令人愕然的是——
“好像啊……”
纪明纱差点把这句话说出口。
*
屏幕上的少女,跟虞灼,长得好像。
不、应该说,虞灼跟她好像。
纪明纱下意识去看身边持续沉默的青年。
那双眼睛,格外像。尤其是在青年笑起来的时候,是和那颇有年代感的少女一样的柔和慈怜。
是哪怕明知虚假、却还是会忍不住伸出手的引人沉沦。
屏幕上,男主角踉跄着挣扎起身,却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他一边咳嗽,一边质问:“你是谁?”
电视剧的画面,暂停了。
旁白恰到好处地插入——
“在20年前,靠着‘素月仙’这个角色,她风靡了整个亚洲,那悲天悯人的独特气质,温柔垂怜的怜爱眼神,加之导演精妙绝伦的镜头语言,将这一幕的冲击抬到了极致。
“随着剧情揭露,‘素月仙’与外表截然相反的狠毒也渐渐展现在了大家面前。大家才知道,这如天仙菩萨般的神仙人物,竟是绑走童男童女炼蛊的邪道之人。
“她跟男主角在立场上势不两立,偏偏却对他产生了独一无二的钟情。因此,一个面慈心冷的无心之人,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想方设法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心狠手辣。哪怕放跑仇敌,也要在他面前藏起獠牙、伪装成纯洁天真的少女。整部电视剧在阴暗之余,却也多了一份让人感慨万千的酸涩的心情。
“这也让这个本该人人喊打的角色,因为‘钟情’而披上了一层迷人的色彩。在电视剧最后,她为男主而死的凄美画面,更是升华了人设,令她成为了无数人心中挥之不去的白月光。
“而这位天资卓绝的演员,也靠着‘素月仙’这一角色,一炮而红。她便是日后火遍大江南北、风靡了整个亚洲的——
“封吾。”
*
纪明纱的心脏猛地一跳。
等等,这不是……
“口令”吗?
啊……封吾,原来是这两个字吗?
纪明纱从模糊的记忆里扒拉出来,她以前确实在网上见别人提过,这位如流星一般陨落的影后。
提及她的楼层,无一不是“可惜”。
连旁白也不例外。
“可惜……在23岁这一年,这位有望冲击国际的影后,突然公布结婚的消息,还宣布将为了家庭,彻底退出影视圈,专心相夫教子。一时间,舆论哗然。
“被一起曝光的,还有这位影后的家庭背景。封吾从出道开始,就饱受各种争议,大家都疑惑她为何一出道就能接到‘素月仙’这样的顶级角色。
“直到一直低调的封家出面,当年还是风流蕴藉中年人的封老爷子,当着所有媒体宣称,他已跟女儿断绝关系,算是坐实了封吾‘封家小姐’的身份……”
“引爆封家不满的,是封小姐亲自挑选的丈夫。封小姐坚称,丈夫老实耿直、不善言辞,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保险商人,但实际上,根据后续曝光的资料,这位男子是个四处流窜的老赖。他将全部的财产挥霍进赌场,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靠着以前的生意信誉,借了高额的高利贷,身上背了足有上百万的债务。
“在一次晚宴上,他无意中和封小姐相遇,在得知这是知名影后时,他动起了歪脑筋,认定‘搞娱乐圈的一定很有钱’。因此,他将自己包装了一番后,化身事业有成的保险商人,带着封小姐出入各种高端场所。
“很快,在电视剧里狠毒霸道、在现实中却天真烂漫的‘素月仙’,在男人刻意的温柔中沦陷了……但相信‘爱和天意’的封小姐,并不知道这是她一生悲剧的开始。
“据小道消息,当时的封小姐未婚先孕,肚子已经显怀,以此希望封老爷子能网开一面,认了这外孙,引得老爷子勃然大怒,这才有了后来的‘断绝关系’。
“在花光封小姐的片酬后,男人意识到,封小姐无法向封家再讨要到金钱,遂催着妻子立刻复出。但碍于封家的影响,尽管事隔六年,封小姐却还是处处碰壁,无人敢让她进组,连幕后工作都不敢让她参与。
“陆陆续续有传闻,说在各个赌场看到了封小姐的身影。
“然后……再听到‘素月仙’,已是她的死讯了。”
*
“呼哈……呼哈……”
宋心跃摔倒在地上。
啪——!
血藤破风而来,恶狠狠地钉在了她的右侧。
“跃酱!”
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猛地拽开,这才躲过了三角头的攻击。
在它展开第二轮攻击的时候,
“离服务器越近,血藤越来越多了……”
这简直像是深入了怪物的巢穴。
宋心跃对未曾谋面的“系统本体”越发感到恐惧,她忍不住觉得,这些血藤像是扎根在服务器上的怪物,被系统精心供养着,才塑成了这些令人作呕的血肉。
必须杀死“系统”,否则,这些怪物会源源不断地滋生出来。
她寄予厚望的小鸭子,如今像是啃食到了极限一般,在尤兰双的怀里恹恹地蜷缩着。
兴许是为了保护“系统”,那些血藤不再畏惧小鸭子的威慑力,它们变得越来越有攻击性,甚至有几根血藤直接缠到了鸭蹼上,像是想试探一下这只“病鸭”是否会发威。
——当然是被制裁了。
但除了象征性地啄一两口,小鸭子不再像之前一样大口吞噬了,这让由奢入俭的宋心跃感到暴躁恼火。
然而……
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指示牌上,明确地标注出了“服务器”三个字。
近在眼前了……!
她马上就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副本了!
然而——
宋心跃的脚步,停住了。
前方的控制台上,嵌着一具人类的躯体。
之所以要说是“嵌着”而不是“粘着”,是因为,宋心跃很确定,那具血肉,已经融入了控制台里。
多么熟悉的脸,光头,纹身,遒劲的肌肉。
当初,就是这一身腱子肉,让宋心跃望而生畏,甚至不敢和他一起站在门口等“周洋大神”出来开门。
那是葛目辉。
但是,不是她熟悉的葛目辉。
他的四肢消失了,光溜溜的,异常平滑,像是被什么东西给仔仔细细地“啃光”了,只剩下了头颅和躯干。
他的胸腔从正中剖开,血藤扎在其中,维持着心脏缓慢的跳动。
最骇人的是他的腹部,高高地隆起,里头有近似婴儿的黑影,在快乐地嬉戏。
「这个世界似乎可以男生子。」
宋心跃想起来,她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
但她并未想到,她真的会看到实例。
周遭蛆虫蠕动般的“啪沙”声消失了,寒意爬上了她的皮肤,仿佛有冰块在顺着瑟缩不已的背脊滑行。
“不、不要——”
葛目辉被撑到几近透明的滚圆肚子,成为了她意识里最后的画面。
*
“让开——”
“不要挤……”
现在播放的,是一段新闻采访的画面。
镜头异常晃动,人群不断往前拥挤,希望能够拍到当年“国民影后”死亡的第一画面,场面混乱不堪,每个人都在张嘴,发出鸟鸣一般尖锐的提问——
“请问,为什么是管家来处理呢?封老爷子还是没有原谅女儿吗?”
“作为国民影后唯一的亲哥哥,封铄先生,请问您对此有什么看法?据说您和令妹的感情颇深,但在封吾小姐脱离封家后,您却没有任何救济行为。请问,面对妹妹的尸体,您有没有感到后悔?”
“封铄先生,有传言说,您的亲妹妹死于‘迓穗教’的宗教仪式,请问这种说法是否可信,还是纯粹的谣言……”
画面中那么多的人,纪明纱却是一眼就看到了——
他。
是14岁的虞灼。
少年的身姿很是瘦弱,一脸冷漠地站在警察的身后,身上披着黑灰色的毛毯,像是将一床沉冷的铅灰压在了肩上。
他还不像现在这般,总将笑挂在唇边,仿佛在脸上焊了一张“我很人畜无害”的微笑面具。
少年的虞灼是一块沉甸甸的钢块,哪怕只是摆放在那里,都能感觉到那股缓缓渗出的阴冷死气。
人群中,有人大喊起来。
“小朋友,有内部消息透露,封小姐脖子上的勒痕有两道。如果是自杀,应当只有一道勒痕,现在出现了两道,你说,是不是意味着:封小姐是先被勒死的,再被吊上房梁,伪装成了自杀现场?”
旁边有人在拉拽他,示意他不要把矛头指向未成年的少年。
他却是不管不顾,持续高喊道:“很难想象一个母亲,会在孩子的面前自杀……请问,是你亲手杀死了母亲吗?”
他的声音越发歇斯底里:“因为她死了,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到封家,当你的封家少爷,因为你知道,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封家是不会让你流落在外,成为一个到处流浪的孤儿——是这样吗,虞灼小朋友?”
他是素月仙的粉丝,为了年轻时候就一直敬仰、爱慕的偶像,已经顾不上所谓的“职业操守”了。
哪怕顶着所有人鄙夷的眼神,他也异常坚决地喊出了对方的全名,确保少年的名字能被在场所有人听见。
他恨把封吾害到如此境地的那个男人,当然,也包括那个男人的孩子。
他那如明月一般高悬的素月仙,如今却成了白布下的一具亡魂——凭什么?
她是多么善良的人,看到流浪猫在墙角徘徊,会把身上的毛衣外套脱下来,一边在寒风中搓手、一边笑着说“它比我需要这个”。
好人凭什么是这个下场,摊上了恶魔一样的丈夫,又迎来了恶魔一样的儿子?
少年熟视无睹,披着毛毯,头也不回地上了封家的车。
他甚至没有看母亲一眼。
*
视频结束了。
机器人像哼歌一样,出声道:“如何?二位,在如此敞开心扉之后,夫妻的感情是否更进一步,变得更为融洽了呢?”
场内一片死寂。
“女士,您有什么想说的吗?”它仿佛恢复了先前和蔼可亲的模样,宛如哄孩子一般温柔可亲。
好半天,少女才用任谁都能听得出僵硬的平直声线,面无表情道:“没什么想说的。”
她甚至还学会了反客为主:“你想我说什么?”
不得不说,少女这姿态真是强硬得不行,眉尾高挑,神情称得上挑衅——但是,一想到这冷淡疏冷的外表下,正藏着一个在无助哭泣的灵魂,少女这高高在上的傲慢,便成了惹人怜爱的可怜与可悲。
痛苦吧?悲伤吧?恐惧吧?
这会儿再回想跟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会不会惊出一身的冷汗呢?
一定会的。
她甚至都不敢靠近她名义上的“丈夫”,明明它正在缓步向她逼近,可是,她宁可用那具脆弱而娇小的身躯,直面钢铁机器的威胁,也不愿意更贴近“丈夫”一些。
丈夫甚至做好了要保护她的打算,却没有得到任何属于妻子回应——这是多有趣的画面啊!
她甚至在嘴硬地坚持自己并不害怕,她无条件地相信丈夫,相信他在那些她一无所知的过往里,是个“有点烂但还没那么烂的烂人”。
多聪颖的女孩,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和“同伴”心生嫌隙,拼命变着方法地让对方宽心——但是,有用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她还能保证平常心,去判断“丈夫”的可靠程度吗?
“神圣决斗”的流程,总是要走一遍的嘛。
那跟老鼠一般狡猾的“下等赝品”,哪怕他再能躲,逃得了一时,又怎么会让他逃一世呢?
它举起手。
响指过后,地板坍塌了下去。
*
“纱纱!”
气流如波涛般撞击过来,少女的高马尾旋涡状翻涌个不停,呼吸极度困难,几乎要被高速的卷起的风塞住口鼻。
一声闷响后,青年抱着她滚到了地上。
小腿擦伤了,赤红的血珠慢慢地渗了出来,在雪色的肌肤上染出了惊心动魄的纹样。
但纪明纱无暇关注那么多,她惊慌地按住青年的胳膊,阻止他起身:“你怎么样?”
他们是直接掉落了一层楼下去!
她发誓,在刚刚,她听见这烂人身上发出了骨裂的响声。
——不止一声。
他竟然还在笑,很高兴的样子:“纱纱是关心我吗?”
纪明纱的脸绷得很紧,把那句下意识的“不是”给咽了回去。
少女感到内疚了。
如果不是为了给她抵消冲击力,他不可能会把自己害到那么惨的境地。
这虚弱的模样、惨白的脸色,就像是下一秒要驾鹤西去了似的。
……他不会是在装吧?
苦肉计?
纪明纱再次对自己感到了厌恶。为什么,都到这种时候了,她还要去揣测对方是什么意图呢?
“这是哪里?”
她一转头,看到了高挂在上方的指示牌。
……写了什么?
她把眼镜摘下来,擦了又擦。
等放回鼻梁后,她才看清,上头的字竟然是——
“服务器存放处”。
与此同时,一直很安静的小鸭子,突然兴奋地朝着那个方向飞奔了过去。
眼见墙上蠢蠢欲动的血藤围了过来,纪明纱当机立断,冲过去试图将鸭子逮回来——
她的脚步,顿住了。
往外跑了两步,视野霍然开朗后,她才看见,地上被她以为是血藤爬过的红色痕迹,竟然是货真价实的血液。
在大范围溅开的血液上,是一具少女的尸体。
粉色的长发被鲜血泡得污秽发黑,猫耳状的麦克风滚落在数米开外。她的背部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正在里头不住地蠕动,拼命地尝试往里头钻。
借助于刚擦过的眼镜,纪明纱看清楚了——
那试图钻进尤兰双腹中的“东西”,正不断地抖擞着羽毛。
不好!
纪明纱意识到了受骗,可是……来不及了。
那只憨态可爱的小鸭子,停住了脚步。
*
嵌合体。
奇美拉。
受精卵会在腹中和其他受精卵、细胞、乃至病毒争夺养分,因此,它会不断吞噬那些血藤,好发展壮大自己。
但是,在受精卵到胎儿的过程中,还缺少一个阶段。
着床。
它需要一个寄居的场所,一个“母体”。
{回档}
PanPan 少女急促地试图发动技能,脑中已然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拼图凑成了一个整体。
它先是以保护的姿态,赶跑那些血藤,让人对它产生依赖感。
毛绒绒的可爱外表,更是降低了人对它的心理防备。
等到一步步地把人诱导到“寄居所(子宫)”后,它终于撕下了可爱的外皮,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回档}
{回档}
回档、回档、快一点啊——!
纪明纱深知这具身体有多么脆弱,不过是从数米的高度摔下来,她就感觉内脏错位,脏器破裂出血,动作也跟着钝痛迟缓了起来。
而那只鸭子呢?
它能将那么强韧的血藤,轻松地吞咽下去。
她会像一块饼干一样,被捏的粉碎。
鸭子的长喙已近在眼前。
——来不及了。
连血藤的反应速度也无法逃开,那恐怖的速度,几乎宣告了“死亡”的既定事实。
噗嗤——
温热的血,喷洒在她的脸上。
但是,预期的疼痛感,并没有到来。
“烂、人……?”
*
“为什么”——她想问的,但已经说不出口了。
技能……姗姗来迟地发动了。
环绕着她的胳膊从温暖渐渐化为虚无,然后是压在她身上的躯体,从沉重变得越来越没有存在感。
鸭喙完全洞穿了青年的腹部,他半跪在地上,血哗啦啦地流淌出来,蔓延到身下娇小的少女身上。
为什么……?
即便是苦肉计,也……太过头了……
你在、做什么啊……?
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在她的眼前,被破坏到粉碎。
世界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始终在看着她,唇角勾起,笑得扭曲而疯狂。
“纱纱”——他像是要叫她的名字,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
“哈啊、呼……”
她双手环绕着纤弱的双臂,急促地喘着气。
心脏感同身受地抽搐着,重重地撞击同样在抽搐不已的肋骨,比最吵闹的舞厅音响都要来得震颤猛烈。
“周纱纱业主,欢迎回家……”
伴随着提示音,穿着前一日衣服的虞灼,诧异地从客厅桌边站起身。
“纱纱,你请假回来了?”
他的脚边,是一台拆卸完毕的扫地机器人。
她说不出任何话,连“嗯”、“啊”这种语气词都不行。
很完整,烂人完整得让人安心,而不是在她面前被剖开成一团碎肉的样子。
疯了。她明知道这个时间线上,他不可能有事,但她居然为了确认这一点,从公司翘班了。
她会被扣德育分扣到死的,那个垃圾系统……!
“纱纱。”
青年走过来,将她虚软的身体抱起,轻轻拍着她不断战栗的后背:“好啦,不害怕了……”
没害怕,谁害怕了。
可是……
那双笑吟吟的瞳孔里,分明倒映着她苍白颤抖的嘴唇。
脑中是纷繁复杂的各种思绪,但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是被棉麻塞住了喉咙,只有刺入口腔的生疼和闷堵感格外鲜明。
揪着青年衣服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像是溺水的人在绝望地保护她最后的浮木。
他像是明白了。
“上一轮,我的死相,有那么令你震撼吗?”
贴着少女冰凉的耳侧,他故意用轻松戏谑的语调问道。
103 ☪ 晋.江首发
◎偶尔也是可以爱一下工具的吧◎
又不是没见过你的死相, 有什么好震撼的。
她很想这么顶他一句,但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腿窝被抄起。
他干脆就地坐下,好让脸色惨白的少女能蜷缩在他的怀里。
在朦朦胧胧的世界里, 大片的阴影温温柔柔地覆盖上来。
像第一次她犯过呼吸时一样, 他将外套解开,将她罩了进来。
“慢点呼吸, 纱纱。吸——呼——”
别跟哄小孩一样……抱那么紧不说,还摇一摇干嘛?
二氧化碳回流,紧绷的身体终于重新有了知觉。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 能感觉青年的体温正穿透过衣衫, 平稳地传递给她。
随之传递过来的,还有……
心跳声。
似有若无,仔细去听,却又像是消失了一般。
少女急促地将手贴上去, 略带僵硬的肢体尚且掌握不好力道,压得格外用力。
于是, 那像是快要消弭在她世界里的声音,变得重新清晰起来。
砰、砰、砰。
很清晰有力, 带着令人恍惚的强大生命力。
砰砰、砰砰砰——
……变快了。
“纱纱,再摸下去,我可能没办法保持体面了。”他若无其事道。
纪明纱:……
“怎么不笑呢?”他轻叹了口气, 将她略显凌乱的头发整理好, “还以为纱纱会骂我的。”
温热的唇瓣轻柔地贴过来, 印在少女泛着红的眼角边。
在他逐渐炽热的温度之外,还同时传来了冰凉的湿润感。它在同样冰冷的颊边, 缓慢向下爬行、坠流。
纪明纱才意识到——
她居然在哭。
有什么、好哭的, 不过就是, 死了个根本没有人在乎的烂人……
而且、又不是真的死了……
没有人在乎。
真的是没有人在乎啊,“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封家是不会让你流落在外,成为一个到处流浪的孤儿”——所以,谁会为他的死哭泣啊?
他道:“本来是想耍帅的……弄哭你了,对不起。”
他分明没有上一轮的记忆,却以上一轮的口吻,对她道歉了。
在无缘由的冲动之下,纪明纱磕磕绊绊道:“你是、故意的……吗?”
那个时候……是故意的吗?
*
带着鼻音质问人,是很没有气势的事。
但即便再没有气势,也无法抵消这句话本身的恶意。
她本不该说出来的,她想。
很痛苦。纪明纱意识到,她甚至是因为“我在怀疑他”这件事而痛苦。
如果不是他救了她,她都没有在这里质问他的机会,这么看来,这实在是有些恩将仇报的意味。
可是,她无法不去想,他为什么……会死?
他死了,为她而死——这种可能性,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是因为、那段视频吗?
为了稳住她,他就必须施展比“摔断肋骨”还要高一级的苦肉计,并且,能确保他最终一定会安然无恙。
因为,那种危急时刻,她除了回档,别无他法。
只要光想想这种可能,纪明纱都忍不住感到厌恶起来——不是对他,而是对自己。
她不想恶意地去揣测,但这件事放在虞灼身上,反而非常合理。
比任何理由都合理,能解释一切说不通的地方,可是——
“那倒不是,也说不上是‘故意’。”
他出人意料道:“在需要二选一的场合,把我推出去,替你争取回档的时间,这是最佳选择……不是吗?”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纱纱,就不能心安理得一点,纯粹把我当成一个好用的工具吗?”
他叹息着:“你总这样,老让我以为,我可能还有机会。”
她不想问,但嘴不听她使唤:“什么……机会?”
“让你相信我的机会。”
“你一点、都没有……呜……”
少女倔强地压着喉咙里的细微的抽泣,恶狠狠地重申立场:“你在我、这里,就是个……信誉破产的、骗子。”
对,就是一个无药可救的死骗子!
“那这不是很好吗?”他道,“现在,你掌控这个死骗子的命了。接下来,我每一次都会为你而死,反过来说,你每次回档,都有一次放弃我的机会。你的一念之差,就能决定我的生与死……这种感觉不好吗?”
一片安静。
好半晌,少女才惊诧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警惕、不安,夹杂着游移不定的摇摆。
“因为纱纱对我很重要——我是说,你的技能,对我来说,很重要。”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些委屈,“做生意的,想投资一笔超高风险的交易,也不行吗?”
*
好,很好。
如果要说那个视频对她完全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
但是,在青年嘴里当真说出“你的技能对我很重要”的那一刹那,她突然释怀了。
她图他是个好用的肉垫,他则是图她是个好用的存档点,他俩谁也不欠谁,就是清清白白的互相利用的关系。
不会被外力影响,很稳固,很安全,这比徒劳苍白的“相信我”要有力得多。
哪怕就连这句话本身,可能就是假的……没关系。
他到底在想什么,那视频背后的真相又是什么,无所谓了。
她不在乎。
……当真如此吗?
内心泛起细微的骚动,但被她强压了下去。
只是利用关系的话,有什么必要在乎那么多?正如他说的那样,他先前骗了她那么多次,虽然他已经死在她手里一回了,在她看来是两清了,现在两个人不过是为了“逃离嘉年华”这个共同目标被捆绑在一起罢了,但果然还是活该——
“之前骗你那么多次,是我不好。”
纪明纱的手,骤然攥紧了。
……这是,在对她道歉吗?
“所以,纱纱,你可以用任何方式利用我——我情愿的。”
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冲击,仿佛辽阔的旷野上高喊,那本以为无人的远方,突然传来了不可能有的回应。
青年轻声道:“别再因为我……讨厌自己了。”
纪明纱蓦地想起了那段视频。
14岁的虞灼站在那里,像是在灰败废墟里,一条伤痕累累的弃犬。
在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母亲的档口,他在想什么?
“纱纱……?”
纤细的手指揪住了他的衣领。
青年的声音里,多了些对他而言不太常见的错愕。
纪明纱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绪是不理智的,但是……
“亲我。”
她不想继续讨厌自己了。
既然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那么,在她需要的时候,亲一下也是很正常的吧?
*
虞灼的眼神微微凝固,环着少女腰肢的手不受控地收紧了些。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虽然他无所谓道德这码事,但在纪明纱的情绪异样如此明显的前提下,再顺着她的话去做,未免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清醒过来以后,她会怎么想?
似是察觉到了他一刹那的怔忪,少女原本慢慢平稳下来的情绪,又波动起来。
“亲我,快一点!”
她带着让人心头发紧的哭腔,暴躁地命令道。
*
这烂人、怎么会死?
她好像始终都无法迈过这个坎。
这个问题,细究会很荒谬。
嘉年华里到处都是危险和陷阱,哪怕是手攥回档的她,也只是比旁人多了几次试错的机会。
任何人都可能会死,但是,若是死的人是他,她的想法就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
他怎么可能会死?
不光是没想过“他会死”,她甚至没想过,除了“他死在我手里”这种可能性,他还会有别的死亡方式。
而他不仅死了,甚至是……死在她的面前。
哪怕给出了“合理的答案”也不行,逻辑上可以接受,但本能却依旧像海啸一般汹涌着拒绝这种可能。
所以——
「亲我。」
只是想,确认“他的存在”。
——但是、这种确认方式,好像……过激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
非常克制的亲吻,比任何一次都要克制,但偏偏屡次给人要溺水一般无法呼吸的坠落感。
不知何时,眼镜被他悄无声息地摘掉了,放到了一旁。
少女纤柔的双臂无力地从他的脖颈处滑下,近乎缺氧的窒息和唇瓣的酥麻交织着,而后者的存在感还在不断地叠加,直至压倒性地获得胜利。
……说不出一句话。
他的亲吻格外绵长,就好像……他也在乞求她的爱意一样。
她想,人总是能在接吻里获得无尽的错觉,仿佛只要嘴唇相贴就是相爱了,是踏入安全区了,就能得寸进尺地提出许多不可能的要求了。
在这错觉制造出不可挽回的结果之前,她将手抬了起来,挡住了他。
互相利用、到此为止。
*
很累。
精神的极度疲惫、以及上一轮残存的濒死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具体表现就是——
她犯困了。
可是,这地方很危险,那么危险的系统,就环绕在身边……
好困。
身体被抱了起来,她半眯着眼,听见了房间打开的声音。
“我在的。”
于是,眼皮子眨动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纱纱的情绪那么低落……是因为我吗?”
少女声音含糊道:“你这么会猜……那就往下再多猜猜啊。”
“也会有猜不中的时候啊。”
“有……吗?”
她的声音里染上了浓浓的困意。
骗子。
怎么会有猜不中的时候,每次都猜得那么准……
“有啊,跟你有关的事,格外猜不准……所以才想听纱纱亲口说啊。”
她才不说。
跌入睡眠的深渊前,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嗯。”
——不是,她干嘛要回答啊?
纪明纱异常痛苦地发现,原来她是对撒娇没辙的人。
父亲是严肃的类型,母亲的性格也称得上雷厉风行,因此,她小时候没吃过撒娇的亏,长大才会被死骗子一次又一次地骗。
他好像在笑——有什么好笑的丽嘉?
“只是在想,喜欢的女孩子……会不会也有点喜欢我呢?”
带着潋滟之色的蝴蝶,轻盈地飞进了她的梦境里。
“纱纱,偶尔也是可以爱一下工具的吧……如果他很趁手好用的话。”
回答他的,只有少女浅浅的呼吸声。
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角,她维持着别扭的姿势,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其实都是属于不敢直接找对方确认的类型←。←
别看屑灼说了八百遍喜欢,但只敢暗搓搓地试探她,一会儿是“你这样我会以为我还有机会”,一会儿是“你因为我心情低落,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一边狠狠亲(怕这次亲完下次就没机会了),心里一边还在拼命琢磨,纱纱让他亲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单纯没有安全感,或者干脆就是他亲得好,所以他才能靠技术上位(?)
莫名有种把自己放在备胎位置的觉悟感……
当然纱纱要是真的找了别人,你看他疯不疯(。)
104 ☪ 晋.江首发
◎女儿,打他,上勾拳下勾拳◎
纪明纱睡醒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时,发动了{回档}。
下一秒,她回到了办公室的门口。
周遭的一群青年男女抬起头, 用格外复杂的眼神看她。
她回到了公司, 刚和光幕谈完出来。
系统给她画了个“升职加薪”的大饼子,事实证明, 领导的饼子着实噎嘴,它只是想把她送去喂鸭子。
这群不知内情的男女对着她一阵嘴唇翕动,仿佛是想打探, 但又怕打探到窝火的消息。
之前的回档, 纪明纱都当这群是无关紧要的NPC,没太多的交流。但这一次,大概是太尴尬了——尤其是想到,等这个副本结束, 虞灼就会接收到每一个档的集合记忆,包括她呜呜哭着命令他“亲我”的画面——纪明纱居然停下了脚步。
“摆这表情干嘛?想知道内部消息就直说, 我又不是不收贿赂。”她的手一指,随意地选了一名拿着法式红烩味薯片的年轻女士, “你想不想知道?”
只要让别人尴尬,她的尴尬就能转移到其他人身上了。
拿薯片的女士立即忙不迭地摆手:“不不……不用了、不用了!”
倘若只是拒绝,纪明纱倒也不会生疑。
偏偏她尖叫一声, 将手里开了封的薯片扔了过来——活像是看到猛兽, 遂惊慌失措地把手里的大鸡腿丢出去诱敌。
砰的一声, 薯片撒了一地。
……这未免有些怕过头了吧?
“你疯了,小王……你怎么敢?”紧挨着她的黄丝巾女士面色大变, 连滚带爬, 蹲在地上忙不迭地收拾。
不多久, 那袋薯片便被收拾了个干净。
“周……周……”
她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应该知道纪明纱的名字的,脸上更白了。
支吾了数秒后,她的双膝一软,陪着笑脸道:“她刚刚也是不小心,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一个蠢货计较啊……”
显然,她自己都不信“大人有大量”的说法。和薯片女一样,她不敢靠近纪明纱,只敢用伸长了手,用指尖把那袋鼓囊的薯片推过来。
纪明纱:……
她将视线环绕了一圈。
其他人神色各异,大多数都很正常,有人面露不解,有人一脸嫌恶,有人则是跟无所谓似的,纯粹放空。
但很奇怪——
没有一个人,脸上出现“攻击感”。
没人敢瞪她、用鄙夷的眼神看她,这让习惯被如此对待的纪明纱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似乎在……畏惧她?
恰逢曹晓米走过来,呵斥道:“干嘛啊?你们这什么态度啊,是不是有病?”
她捡起地上的那袋沾了灰的薯片,手一扬,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狗都不吃。”她故意大声说了句,随即扯住纪明纱,往楼下的工位去了。
电梯下移中。
“别理他们。”曹晓米道,“这群人就是被洗脑了。”
“洗脑?”
“就那个阴谋论……我说过的。”曹晓米叹气,“系统被外星人掌控了,送进训练营的都是给外星人当培育母体的,什么什么……他们好像当真了,反正进过训练营的夫妇都很受歧视,唉,你也别放在心上。”
……“外星人培育母体”?
那好像,不是阴谋论哦。
但纪明纱发誓,在这个档之前,曹晓米压根就没提起过这件事。
她追问了两句,曹晓米当即大惊:“这么假的东西,你也信啊?”
听到耳边不断响起“公共场合散播谣言,德育分扣一分”的提示,纪明纱想了想,按下了{回档}。
她可以多问几轮。
*
“啊?什么,你对这么假的东西竟然也……
“好吧好吧。这个谣言其实有些年头了。最早是因为,有人觉得身边的好友啊、同事啊,怎么好像在一夜之间性格大变。一开始,没人在意这件事,但这样的事越来越多……
“再加上,系统是为了‘抵抗外星人入侵’造出来的,所以,逐渐就有传闻,说这些人是被外星人吃掉、替换了……”
{回档}
“啊?什么,你对这么假的东西……
“好吧好吧。很多人聚在一起讨论这个事,事情就闹大了。不然怎么说人多力量大呢,线索汇集起来以后,有人发现,这些被怀疑是外星人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去过‘完美婚姻训练营’。
“就这样,‘训练营’是外星人的母巢、会不断放外星人出来吃人这件事,到处传开了……”
{回档}
“啊?什么,你对这么假的……
“好吧好吧。谣言一开始是说,那些人是在训练营里被调包的。出来了很多照片,说得活灵活现的,说这些人怎么被外星人吃空身体、外星人再钻到他们的皮肉里头,把整个皮囊给撑起来,就跟古代那个画皮鬼一样。
“不过后来呢,这个谣言升级了……搞什么啊,系统,你个鳖孙,又扣我德育分?不说了,不说了。”
{回档}
“啊?什么,你对……哦,行,你都知道初版谣言啦?升级版就是,这群外星人其实是一群能任意塑形的怪物,只是幼年体无法塑形,只能以鸭子的形态存在。但是呢,如果它们钻进人的身体里,吸收了人的DNA,等破腹出来以后,就能幻化成母体的外形,所以……”
{回档}
“啊?什么……哦,你说那个啊?对对,所以很多人私底下都说,高层其实被鸭子们‘一键替换’了。搞不好,我们的身边就有鸭子变的人呢,哈哈!吓到了没?都说了只是谣言啦,看你给吓得……”
{回档}
“啊?你问抵抗军……哈哈,知道是知道,但这个完全是杞人忧天啦。别想了,系统是不可战胜的。
“说到这里,纱纱,你不是要进训练营了吗?姐姐我呀,给你个忠告吧……记住了哦,系统活着,对所有人都好,起码,比它死了要好得多得多。”
*
门铃响了。
随着面容扫描通过,门自动打开了。
——丝毫不给纪明纱犹豫的时间。
“纱纱,回来了?”
他对她打招呼,突出一个心无旁骛。
……反衬得她越发心里有鬼。
少女“嗯”了一声,熟悉的懊悔感袭上心头。
那时候、不应该冲动的,不应该脆弱的,更不应该……
交叠的双唇,呵出的白雾,还有……他的眼神。
像是有野火在无尽漫长的夜色里跳动燃烧,要将她一寸寸烧灼成灰。
……好想、回档。
她宁可回工位上去,搞一下午没意义的格式调整。
“……纱纱?”
青年投来探究的目光。
糟、他好像发现不对劲了。
纪明纱的唇瓣一哆嗦,色厉内荏地提高了嗓门:“你、你过来!”
一个紧张,她道:“抱我进去。”
口不择言之下,说了个大错特错的命令。
“我、腿疼。”
——还画蛇添足地解释了。
纪明纱想给自己一拳。
虞灼眉尾略抬,像是有些意外,但还是把她抱了起来,温声道:“上班辛苦了,老婆大人。”
……好羞耻。
这种仿佛真的俩夫妻在过日子的感觉,几乎让纪明纱想抱住头,把脸整个儿埋进去。
她拼命地试图说服自己:互相利用而已,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他还照做了呢,说明他就是自愿的,自愿的自愿的自愿的,他活该——!
*
青年瞥了一眼怀中的少女。
少女不知道在想什么,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地板砖,耳朵更是红得能滴血。
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好可爱。
想亲。
……会吓坏她的。
他不得不将这点蠢蠢欲动的冲动强按了回去。
随即,周围的空气震动不已,漾起波荡。
副本的时间陡然暂停,怪诞悄无声息地介入。
他主动道:“是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
回到“怪诞”渗透的范围,纪明纱的心情放松多了。
怪诞不能常拉出来。
一方面是副本毕竟在嘉年华的监控范围里,不好做得太过头;
另一方面,怪诞之所以能不被发现,是靠她不断回档积累起来的冗余数据作为遮掩。
数据不够,范围就小,撑得也越吃力。
不过换句话说,她回档得越多,怪诞能“侵蚀”的范围就越大。
理论上,只要她回档够多、精神没先一步崩溃的话,总能把副本再弄崩一次。
但是,被主办方发现的话,恐怕下场也……
“纱纱,别。”虞灼道,“而且也不行了,它们把漏洞补上了。”
纪明纱震惊:“不行了吗?”
鸭妈从地板砖里探出头:“都全服务器回档了,那边肯定得吸取教训嘛……等,你们这是在干嘛?”
这什么姿势!
狗男人,你的手放在哪里!速速离开它那乖巧可爱迷人、只是偶尔才小小臭脸一下但即便臭脸也可爱到飞起的纱纱女儿!
谁知,在它谴责的目光中,青年反倒不动声色地将手略略下滑,放肆地搭在了少女的后腰上。
那是不加掩饰、占有欲极强的示威姿态,加之他漫不经心的眼神扫过来,足以让任何人(鸭)感觉到其中浓浓的挑衅。
嘎——!
鸭妈惨叫起来。
它辛辛苦苦冒着被发现、被副本吞噬的危险,跑到这里来,是为了正事,不是为了看狗男人怎么花式诓骗它的乖女的!
吃它一记!
——被鸭喙锤头了。
青年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纪明纱,在隐忍和卖惨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纱纱,好痛哦。”
他委屈道。
*
揉一揉,呼一呼,就差亲一亲了。
——她不亲。
“上个档,‘他’就亲了,我为什么不可以?”
……别胡搅蛮缠。
都不想问他是怎么猜出来的,八成是在诈她——纪明纱简单把之前发生过的事说了一遍,包括她从曹晓米那边听来的情报消息。
场内只有她一个人有完整的记忆,她好累。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虞灼似乎并不关心她最纠结的“要不要找抵抗军,联合起来一起炸掉系统”,反倒问了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
比如……那只小鸭子的进食方式,血藤的移动路径,以及……培育室里,保温箱和婴儿的数量。
纪明纱:……啊?
她当真没注意。
于是……只能去“训练营”亲眼看看了。
为了搞清楚这些细节,她回档了七次。
这其中,虞灼死了五次。
在他死的第二次,她就意识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种感觉极其别扭,就像是有些人得了白内障以后,眼睛看到的,和手实际触碰到的位置,是不一样的。
她快有些受不了了。
血,好多血,一次比一次更恐怖的血。
她从来没有以旁观者的视角,看那么多的血,往她身上一口气倾泻出来。
他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
哪怕跟他说,“你刚刚又死了哦”,他也只会装模作样地来一句,“怪不得我这么痛,啊,要纱纱亲,不然不会好了”——让人越发恼火。
好可笑,她竟然在害怕,这个副本结束以后,他会不会因为一口气接收那么多死亡而活活疼死。
她不是在担心这个烂人的死活,她只是觉得,如果没有肉垫、工具和脚凳,她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多出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麻烦。
就一点点。
他道:“我愿意的啊,我活该。”
……不准抢她的话!
不然、她该用什么话,才能搪塞自己的不安呢?
他遂垂下眼,问她:“那……要亲吗?”
近乎漫长的沉默。
少女的鞋子,踮了起来。
不是喜欢,不是在意,只是迫切地需要一些……他活着的证明。
在他死的第十二次,她突然意识到——
并不是他真的有那么多细节需要核实,而是……他在道歉。
「之前骗你那么多次,是我不好。」
那不是结束,而恰恰是开始。
……够了。
“虞灼。”
她道:“我原谅你了。”
*
“所以……别再给我看血腥场面了,我晕血!”她恼怒地踹了他一脚。
就算没晕血的毛病,也快要被他整出来了。
到底是怎么想的?
“对不起。”他态度端正地认错,却偏偏又追问道,“原谅了,就是可以交往了对吧。”
“没有!”少女气得又是一脚,“出都没出去,交什么往!”
想东想西的,别太离谱!
他恍然大悟:“所以,出去了,就是在交往了——我可以这么认为吗?”
鸭妈:“好像也不是不行?”
纪明纱看了它一眼,鸭妈立刻倒戈:“女儿,打他,打得好,上勾拳下勾拳……骗我的乖女亲了那么多次,狗男人,死不足惜……”
纪明纱:……
啊啊啊!不准提这件事——!
*
“它的攻击方式和进食模式,纱纱,你记得的吧?”
纪明纱应了声。
这一次,是冲着“通关”去的了。
感官的扭曲感越来越强,她疑心这又是“回档”的后遗症。尽管烂人说了,可以多欣赏几次他的死相——但她拒绝了。
这个副本有种让人没法安心的怪异感,虽然闹不清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走在一条偏离了轨道的路径上。
她想尽早结束。
“那就一次结束吧。”他语气轻松地接茬。
——无聊!耍什么帅!
总之,如果想进入服务器储存室,那只小鸭子是必不可少的。
但具体怎么操作,却是很有些讲究。
不能让鸭子完全不吃血藤,不然让鸭子饿坏了,会反噬“父母”。
但也不能让鸭子吃太多。它若是吃饱了,进入“孕育”模式,一旦来到服务器附近,它就会咬破人的肚皮,把人当成孵化的工具。
总之,要科学养娃,吃一会儿、饿一会儿,控制住孩子的体型。
这是青年在第一轮就发现的事。
……她果然还是中了苦肉计。
“那也不是。”烂人替自己辩解,“我只是想测一下鸭子狂暴的临界值。”
她没把这句话当真。
毕竟,鸭子一直是他拿捏着的,以他精准的掌控力,若是真的惹出了什么岔子,八成是他故意的。
除开“恶趣味作祟”的理由外,她想不出,有什么需要特意测出准确的临界值。
但是,她很快意识到了——
这其实是替她测的。
*
自动驾驶的汽车发出熟悉的播报,温柔地告知乘客,训练营已到,请下车。
纪明纱摘了头罩,视线陡然一凝。
她的身边,是空的。
她下意识去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手指触到了一个硬物。
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来的U盘。
直到训练营的机器人迎上来,少女才终于确定——
虞灼,不知道用什么手法骗过了系统。
他没有上车。
105 ☪ 晋.江首发
◎又在给人下什么套呢?◎
乱套了。
纪明纱心想。
她对着光幕, 做着重复的试题,琢磨着等会儿她是不是得一个人决斗了。
这些流程她走了太多遍,熟悉感极大削弱了恐惧, 加上那个兜里突然出现的U盘——很明显, 那是他故意塞过来的——她遂决定先不回档了。
她担心,再回下去, 会变成B-31那会儿时间线大幅度紊乱的光景。
尽管烂人说,那个漏洞被补上了……拜托,烂人的话谁敢信啊!
测试结束后, 她走进夫妻对谈室。
里头照旧摆了两张椅子, 但另一把椅子是空的。
先前的档里,都是他提前过来等她的。
闹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纪明纱按部就班地走着流程。
枯坐了一会儿,娃娃机照常升起。
她从出货口抓走小鸭, 随后,径直走向大门。
门锁发出“咔擦”一声, 开了。
这是他们在第二次来训练营的时候发现的,只要带着小鸭子, 门锁就会自动旋开。
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想起来,那时候, 他是这么说的——
「纱纱要是一个人的话, 怎么推得动这么重的娃娃机。」
她忍不住怀疑, 他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她一个人在训练营里头转悠。
她打开门。
正巧, 一个机器人路过, 对着她打了声招呼:“周纱纱女士, 很抱歉,您的丈夫我们还在抓捕中,请您先体验训练营的种种美好之处吧!有什么其他需要我做的吗?”
纪明纱:“抓快点。”
“遵命,女士!”机器人响亮地回应了她。
*
出门后,她熟练地左拐、右拐。
路还是熟悉的路,但映入眼帘的画面,却不是很熟悉。
血藤呢……?
她看着干干净净的走廊,有些愣神。
越是这不惹尘埃的洁净模样,她越是感觉心里发毛。
在先前的几个档里,她跟虞灼两人,在虞灼单方面死了又死的情况下,总算把训练营的地形给摸得差不多了。
他们六名玩家组成的三对“夫妻”,均在同一个楼层,并且还一人占据了一个角。
如果用地图来描述,左上角是空置的,左下角是她和虞灼,右上角是宋心跃和尤兰双,右下角则是葛目辉和孙傲。
她是去找尤兰双那对的,因着两个房间是对角线的位置,因此,纪明纱决定路过葛目辉、孙傲的房间,顺便看看他们的情况。
绕过一个弯,又趟过一条道。
纪明纱的唇抿得越来越直。
血藤呢?
掌心里的小鸭子逐渐变得焦躁起来。
它从窝着一动不动,变成了时不时挪动身体,嘴里短促地发出一两声“唧唧”。
纪明纱很清楚,等“唧唧”变成了连绵不断的鸣叫,就是它要吃人了。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倒不是“鸭子吃人”了,而是——
她待会儿,要怎么跟尤兰双她们解释?
*
门打开了。
看到门口的纪明纱,那二人先对视了一眼。
随后,尤兰双先张开双臂,抱了她一下:“兔酱——在这里看到你真好!”
纪明纱心里一沉。
尤兰双还是那么温柔的态度,但只有温柔却没有急切,这就……很不妙了。
这意味着,她昨晚和尤兰双说了那么久,说到口干舌燥,最终还是都打水漂了。
果然,在短暂的迟疑后,尤兰双主动提起了那个话题:“兔酱,你昨天说你能‘预知’……”
她小心翼翼地替心爱的“兔酱”找补:“是不是,你的技能有一定的失败概率,无法保证预知一定正确啊?”
纪明纱完全明白了。
她们连血藤都没见着,却做出了这种的判断,那只能说明——
“你们的流程,是不是不一样了?”
宋心跃点头:“跟你昨晚说的完全不一样。它没有让我们做测试,也没有所谓‘神圣决斗’的环节,我们也没有看到娃娃机,更没有鸭子。我们进去以后,按它的要求,做了什么夫妻默契游戏……但也没太为难人,总的来说,难度很低。”
纪明纱以为自己会两眼发黑的,结果她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说了句“这样啊”。
这一轮,简直是乱七八糟。
再多点乱糟糟的事,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尤兰双突然惊奇道:“跃酱,你看——她手里有只小鸭子耶!真的有鸭子!”
宋心跃叹了口气,把她往后扯,耳语起来。
纪明纱听见了,对方在说“别看见鸭子就信了,万一她的真实技能是‘召唤吃人鸭子’呢?”——老实说,将心比心一下,如果她是宋心跃,她大概也会这么想。
尤兰双听罢,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小声道:“可是,兔酱把训练营的内部情况都说了,还知道有‘夫妻对谈室’……”
宋心跃脑子很清楚:“她如果是训练营的内部员工,清楚地形也很正常。”
纪明纱:……无法反驳。
而且,她还真是被光幕调来参加训练营的。
哪怕她说自己房间里有娃娃机,也无济于事了,只会彻底坐实她“内部员工”的身份。
不然的话,尤兰双和宋心跃这边,怎么就没有呢?
不正是因为,她是训练营内部员工,所以能给自己暗搓搓地安排上,好加深“她有预知”的印象吗?
不妙。
这一个档,好像彻底脱离轨道了。
这些异变,不会是你弄出来的吧,“潜逃犯”虞灼——!
尤兰双打圆场:“不管怎么说,大家的目标先保持一致吧……”
她转过头,向纪明纱确认道:“兔酱,我们等会儿,是要去服务器那边,确保‘系统完好、不被破坏’,对吗?”
*
没错,他们的目标,是“保护系统”。
「不能破坏系统。
「系统崩掉的话,事态就无法控制了。」
那时候,当虞灼说出这个结论时,大家都傻眼了。
*
昨晚,尤兰双和宋心跃是应邀登门的。
她们本想着“大神可能又有新发现了”(顺便还能搓一搓兔酱——爱来自双双公主),结果,二人屁股还没坐稳,就听到了这个爆炸消息。
尤兰双还好,倒是宋心跃,在被虞灼一口点破她是“抵抗军”的时候,脸色剧变,差点要破窗而逃。
——22楼的层高阻止了她。
最后,她搭着纪明纱的手,悻悻地爬回来了。
虞灼的下一句话,让她安心了点。
「我也是抵抗军的,我怀疑葛目辉也是。啊,说是‘怀疑’,但正确率应该在90%以上……另外,尤、小、姐。」
——请不要对着别人的老婆,一边嘿嘿笑,一边哇哇叫着“兔酱好棒,兔酱抱抱!”。
那是别人的老婆!!
他的!
被黑脸狗狗抱走的纪明纱:「那,意思是……每一对夫妻,都被分配去了不同的阵营吗?」
「好像是的。」宋心跃反应过来,「而且,刚好是上班的被分去了系统阵营,不上班的归入抵抗军……但,这怎么能看出‘抵抗军’这边的任务是骗人上钩的幌子呢?」
她刚下定决心,要去训练营破坏系统,压力本就大。
现在又听到了截然相反的答案,大脑当即乱成了一团。
虞灼道:「原因很简单,这种有‘内鬼’的游戏,大家基本都玩过,那应该清楚,正常对抗类游戏,‘内鬼’和‘平民’的比例吧?」
这句话一出,现场的人都愣住了。
他平静地继续往下说——
「狼人杀,或者别的什么游戏,包括我和纱纱之前经历过的副本……如果碰上主要目的是‘对抗’的游戏,双方的力量平衡就尤为重要了。内鬼有藏匿在暗的优势,那么,就必须得加强‘平民’的人数优势。
「六个玩家,按理说内鬼的数量控制在1个、顶多2个,才是合理的,现在却高达一半。并且,一个很不可思议的地方,我,宋心跃,葛目辉,三个人都拿到了u盘,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中有一个成功将u盘插到服务器上,就算抵抗军获胜。
「但反过来说,系统阵营的人却格外辛苦。打过架的人都知道,想拦住一个人,往往需要两个人、三个人,如果体力相差悬殊,那就更不用说了。但是我和葛目辉,两个体力占优的人都在‘抵抗军’这边……
「你们不觉得,抵抗军的势力分布有些过分不科学了吗?」
好半天,宋心跃才呆滞道:「好、好像是这样……」
但很快,她便想到了辩解的理由:「不见得吧,抵抗军强一点,难道不是因为,系统阵营这边,有‘系统’帮忙吗?」
纪明纱:……
如果能把记忆抽出来给人看,她是当真很想让宋心跃看看,明天系统是怎么把他们跟皮球一样一通揉捏的。
还帮忙?
系统的态度八成是:人类,全都得死!
但她又不好反驳。
好在,虞灼道:「并非如此,事实上,‘系统’越帮忙,抵抗军的势力反而会越强。目前为止,有谁对系统是有好感的吗?」
宋心跃不吱声了。
「这个系统本给人的感官极差,而且,这次我们分到的是‘角色’,原主发在社交媒体上的信息,基本都是对系统的厌烦和憎恶,这其实是潜移默化地给我们植入了一个想法:这个系统是邪恶的。
「这会导致什么结果呢?被分到系统阵营的人,本就立场不坚定,很容易被策反。看上去是三对三,但可能最后会变成六对零,大家达成一致去炸系统——这一系列的设置和安排,给我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似乎‘副本’很希望抵抗军能获胜。」
鸦雀无声。
尤兰双道:「人家觉得,好像很有道理。」
纪明纱很想说,“那当然了,你每个档都被宋心跃策反了”。
——忍住了,没说。
「当然,我还有一点其他的线索佐证,但不方便在这里说。」虞灼道,「总之,我认为‘抵抗军’大概率只是一个诱饵。如果系统真的被破坏,后果不是我们能承受起的。」
尤兰双:「……跃酱,你觉得呢?」
公主殿下已是一副“我放弃思考”的摆烂模样。
宋心跃道:「你们能拿出些有力的证据吗?现在通篇都只是你的猜测,但我却是得实打实地放弃我的任务,这风险实在是……」
「等一下。」
纪明纱突然出声:「刚才没好意思说,其实,我是有技能。」
宋心跃大惊:「你有技能?」
虽然她是听说过,有一部分内测员会掌握“技能”,但……
这、这也太突然了吧!
「我能‘预知’。」纪明纱面无表情道,「我看到,在破坏系统以后,我们都死得可惨了。」
*
都是那时候为了替那烂人圆谎,搞得她也不得不说谎了——!
但还好,那二人目前尚且处于“将信将疑”的阶段,并没有拒绝“先去服务器储存室”的建议。
大概是虞灼太能唬人了。
纪明纱心想。
但“不能破坏系统”这件事,大概率是真的。
跟他处得久了,她发现,青年会在无关紧要的地方随意地更改措辞(例如职业、名字、年龄),主打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随机,但对于确定的事,却是不会改口的。
只是,她不太能清楚,为什么他不肯说“有其他线索佐证”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了,她就不用绞尽脑汁地想,等会儿该怎么忽悠宋心跃了。
就在这时,遥遥地传来了一声惨叫。
三人一愣。
纪明纱第一个反应过来——
那是葛目辉和孙傲的方向!
她刚刚路过了二人的房间,但里头没有动静。那时候,她猜测这是两个人被隔开了,还在各自埋头做测试,遂先过来找了尤兰双她们。
说起来……
为什么虞灼让她叫了宋心跃和尤兰双,但避开了葛目辉和孙傲?
又在给人下什么套呢?
“我过去看看。”
纪明纱率先说。
她手心里的小鸭子“唧唧”地叫了起来,显得比先前更加焦躁了。
*
情况比她想得还要糟糕,但某种情况说,好像又没那么糟糕。
那二人扭打在一起,房门大敞,整个墙壁、地砖,遍布血迹。
她倒吸一口凉气。
被血迹蹭到的地方,墙壁的壁纸慢慢地鼓胀起来,不多时,一根根血藤破壁而出。
原来,那些血藤,竟是被他们的血吸引出来的!
尤兰双用没有紧张感的声音惊呼:“哇——好魔幻的画面啊!”
不过,对纪明纱来说,更魔幻的画面还是——
落在下风的,居然是葛目辉?
他被打得口鼻冒血,五官浮肿,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在看到纪明纱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睛里冒出希冀,用嘶哑的声音大叫道:“救、救救……”
孙傲一拳狠狠地砸了下去。
葛目辉的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唧唧、唧唧唧……”
小鸭子的叫声变得越来越急促。
突然,它挣脱了纪明纱的手,往地上的葛目辉飞奔而去。
——这么大的力气,之前那烂人是怎么跟它玩“我抓、我放”的游戏的?
有点离谱了吧!
“快躲开!”纪明纱喊道。
不过好在,孙傲的反应速度异常快。
而鸭子,似乎对他也并无多大的兴趣。
他刚一闪身,只听“咔”的一声,葛目辉整个胳膊,都被鸭子吞咽了进去。
在众目睽睽下,仿佛八百年都没吃过饭的小鸭子飞快地吃空了葛目辉的四肢。
在这个过程中,它一圈一圈地胖了起来……
等葛目辉的四肢被啃个精光后,变成了大鸭子的小鸭子一口叼住尸体的头发,飞快地将葛目辉(无肢版)拖进了房间。
然后……
一尸一鸭,都消失了。
看周遭的血藤垂涎地扑了上来,纪明纱面无表情地撑开手,一手一个,把两个傻眼的女孩子给推进了房间。
“关门!”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陪我跨年!后头一章估计赶不上零点前了,就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吧!爱大家!
106 ☪ 晋.江首发
◎天光大亮◎
砰的一声响, 千钧一发之际,血藤被关在了门外。
纪明纱扶着墙,“哈呼”、“哈呼”地喘着气。
孙傲擦着头上的冷汗, 口齿不清道:“那是什么东西?”
宋心跃冷静道:“外星生物。”
孙傲:“……草, 啥玩意——儿儿二二呃啊!”
他话音未落,门就被猛撞了一下。
门缝下, 血藤的须条争先恐后地往里头探。
“妈的,什么东西。”孙傲吓了一大跳,噔噔噔赶紧往里头走了两步。
尤兰双问道:“兔酱,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看到血藤出现, 她信了七八分,决定保险一点,还是按照大神的指示去做。
纪明纱环顾了一圈,发现一堆人都在看自己, 有点懵。
什么啊,怎么突然都在等她的意见了?
她指了指房间中央:“先下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鸭子撞开的, 还是刚好触发了机关,原本该是娃娃机的地方, 此时只有一个窟窿。
还省得把娃娃机推开了。
“下去干什么?”
孙傲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在宋心跃大概解释了一遍以后, 他同意了——
“就是要先去服务器那边, 把系统保护起来, 防止还有别的抵抗军的人去搞破坏……那行,知道了。”
宋心跃莫名松了口气。
她真害怕, 孙傲会突然来句“这么邪恶的系统为什么不毁灭了呢”。
这么一看, 周神猜的确实准, 孙傲的确是系统阵营的。
虽然,这也意味着,她之后若还打算完成“毁灭系统”的任务,难度会变得更高——她需要同时面对孙傲、尤兰双和纪明纱三个人。
可是,如果只凭她一个人,她可能连服务器的边都沾不到。
那些血藤不是吃素的。
先去那附近,再见机行事吧,她想。
不过,周洋并没有要求她把U盘交出来,她在大惑不解的同时,也不自觉对他的判断多了几分信任。
她想,他大概是对自己的结论有所依仗,才会显得如此自信。
但是……U盘!
她突然想起来,被拖走的那具尸体——葛目辉身上,应该也有一个U盘!
万一,那具尸体给其他人捡到了,那岂不是……
……她要不要说?
正在她犹豫之时,孙傲主动道:“我先下去吧,去下头接应你们。”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洞边,正要往下爬——
“孙傲,你的东西。”
纪明纱的视线习惯性地往地上一扫,不出意料,又看到了那副缺了一根眼镜腿的眼镜。
她递过去:“给你。”
“哦……”孙傲先是一愣,又露出点笑,有点腼腆的意思,“谢谢你啊……没想到你看着脸挺臭,人还怪好的呢。”
纪明纱:……
他不会以为,她听见这种夸奖,会感到开心吧?
*
孙傲虽然瘸着腿,但爬得挺快的,三两下就下去了。
宋心跃一边爬一边道:“没想到你挺能打的呢。”
他跟葛目辉都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她还以为,要是打起来,孙傲这瘦弱的小身板铁定要扑街。
孙傲道:“哦……其实、我是有技能的。”
宋心跃大惊:“你也有技能!?”
“呃,对,但是个比较垃圾的技能……”孙傲道,“能在五分钟内让力气变大一点,但一天只能用一次,现在……已经过时效了。”
尤兰双慢一拍答道:“啊,人家其实也有技能的说……”
宋心跃:???
没技能的人,原来只有她自己?
*
之后的路,纪明纱走得是轻车熟路。
虽然不是跟某烂人一起,但倒也差别不大。
她在地板下头那个宛如剧院仓库的地方一通翻找,从娃娃机里又翻出了一只唧唧叫的小鸭子。
然后,就是漫长的绕过“培育室”,抵达它下方的服务器储存处。
整个过程中,手机没有一丁点动静。
他竟然连条消息都不发,八成是死哪儿了吧。
纪明纱心想。
少女手里的小鸭子萎靡不振地“唧唧”,一路吃,结果它的体型压根就没膨胀起来,饿得直叫唤。
那声音可怜得不行,其他人都听着难受,可惜摊上个狠心的母亲,铁石心肠,全然无动于衷。
“做好准备吧。”
纪明纱深吸一口气。
随着门一点点打开,另外三人的眼睛也越瞪越大。
那像是被血藤寄居的另一个世界,到处都缠满了深红色的藤蔓。它们静静地攀附在任何肉眼能看到的东西上,直径也要更粗。
随便一瞥,就能看到比人还粗的血藤,寄生在天花板上。
不过,跟外头的血藤相比,它们显得怠惰许多,只静静地趴在那里,偶尔有几条像梦游似的爬过。
“嘎巴”一声,少女手中的鸭子脖颈应声而断。
她将鸭血涂在身上,又示意其他人也涂点。
“这……就能进去了?”
“鸭子血能蒙混过关,但不知道能混多长的时间。”
她跟虞灼没做过这方面的测试,不过应该能持续蛮久的。
之所以没测出确切时间,是因为等待太久了。烂人一没事干,就喜欢动手动脚……烦。
她见孙傲一脸震惊,畏缩不前,仿佛还沉浸在“徒手拧掉鸭头”的震撼中,遂面无表情道:“我人怪好的,我都没让你动手。”
孙傲:“……那确实。”
他麻溜地窜过来了。
尤兰双一脸好奇地走了进去,对着那些可怖的血藤东摸西碰:“这触感,像果冻……”
“哎、双双……”宋心跃赶紧扯了她一把,“别别别。”
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纪明纱道:“还好,这里头的血藤,跟外头不一样。”
血藤似乎也分类型。一种是外头的狩猎型,它们能闻到人的气味,对人血的味道格外敏感,即便把全身涂上鸭子血也无济于事,依旧会被它们围猎。
另一种,便是服务器附近这些明显粗壮了一截的血藤,它们仿佛生活得很安逸,吃饱喝足,于是安心地蜗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懒得理会这些误入的小虫子。
有些像蜜蜂,分工非常明确。
孙傲突然道:“那是啥?”
他抬起头,使劲伸长了脖子,眯着眼去看空中的告示牌。
宋心跃不由得腹诽:这人的视力也太差了。
不过,身为老好人,她还是回答了:“写着‘服务器储藏处’。”
她还指了指右手边:“要往那边走。”
“哦……”孙傲突然眼睛一亮,“哎,那儿怎么好像有个人啊!”
说着,他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兴冲冲地往前跑去:“我们去问问,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宋心跃:“等……等下啊,别过去,那个好像是……”
尤兰双:“啊呀,那不是……”
这两个视力正常的人,自然是一眼看出——
那根本就是刚刚消失的葛目辉!
只是,他的模样已然大变,变得极其恐怖,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那高高隆起的腹部,里头到底装了什么?
她们不敢细想。
不过,在宋心跃去拉孙傲以前,少女突然一脚飞踹出去,正中他的小腿膝盖。
砰!
孙傲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这一跤摔得很猛,直接摔出了大门。于是,那些刚爬远的血藤闻到了气味,又慢慢地爬行了回来。
“啊这……”这是觉得少女情急的举动无可厚非、但替孙傲疼得龇牙咧嘴的宋心跃。
“兔酱,好帅!”这是星星眼握拳、恨不得给人摇旗呐喊的尤兰双。
但是,少女的下一个动作,却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纪明纱竟掏出了一把改装的电.击器,飞快上前,随后快而稳地朝着孙傲的后颈按了下去。
孙傲“啊——!”地惨叫起来。
“救救我,小跃,小双……”孙傲痛苦不堪地在地上打滚,“啊啊啊、好痛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周纱纱,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求求你……”
“别装了。”纪明纱冷静道,“我知道你是葛目辉。”
*
曹晓米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抱着一叠资料,站在电梯前,出神似的看着天花板。
“晓米姐,是要去找‘老大’吗?”有人殷勤地帮她按了按钮。
她这才像是回过神似的,对那人一笑:“谢谢。”
“哎呀,不客气!不客气!”他满脸堆笑。
没有人问,在高层被清空的情况下,曹晓米为什么会去找“老大”。
正如没有人去问,今天,周纱纱的工位为什么是空着的。
电梯上行。
厢门一开,迎面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火热气氛。
酒气熏天,烟味弥漫,发酵的汗臭味和旃檀的香味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任何一个酒吧,出现这种氛围,都称不上稀奇。
可是……
这里头在欢呼的,分明都是一群孩子。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成年人热络地迎上来:“晓米姐,你来啦?”
在这里,所有享乐的人都是小孩子,而服务他们的,则是一群成年人。
整个空间被分割成了好几块,有蹦迪区、雅座区、休憩区、抽烟区等等,每个区域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屏幕。
而此时,屏幕上放着的,是——
“葛目辉?啊?周纱纱,你是不是疯了啊?你、你看看我这脸,像他吗?”
场内一片嘘声。
有孩子道:“纱纱是不是在诈他?”
其他人跟着他,七嘴八舌道——
“不知道啊。”
“感觉不是在诈吧,她好像挺有把握的。”
“赌一包干脆面,是在诈。”
“跟,我赌不是。”
曹晓米将视线移开,对着燕尾服的服务员淡淡地应了一声,问道:“老大在哪里?”
“那儿呢。”
他指了一下角落。
她遂抱着资料,往那边去了。
耳边是少女异常平静的声音——
“这具身体确实是孙傲的。他脖子的地方有三颗痣,按大中小斜线排列。我认识一个人,很擅长拟态,连他都难做到那么精准。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了。你的技能并不是你自称的‘增大力气’,而是跟人交换身体。
“你是葛目辉,葛目辉的身体里,才是真正的孙傲。”
男人的声音充满了不解:“你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我俩无冤无仇……”
空气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味。
“他还装!”
“纱纱,打烂他的脸!”
少女平静道:“葛目辉,你不戴眼镜,所以你不知道,我,孙傲,我们这样高度近视的人,在眼镜被打掉以后,不可能不去找眼镜——尤其是眼镜还掉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如果说这一步,我还只是‘怀疑’,你刚刚看标识牌,那就是完全暴露了。
“我们不会眯着眼睛,去跟看不清的字较劲。哪怕眼镜掉了一根腿,你应该做的,也是从兜里把它掏出来,然后,把它放在眼睛前方,透过镜片去看。
“最后,你的口癖真的很明显。当然,你已经尽力在改了,还在模仿孙傲讲话,不过,你少说两个‘草’或者‘老子’,也不会对这个结论产生一丁点的影响。走路姿势、说话音调——这些都是改不了的。”
曹晓米走到角落。
那个正在玩斗兽棋、一身气派西装的奶娃,抬起头。
“虞灼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小孩儿,奶声奶气道。
曹晓米道:“他往城郊去了,可能是不想被抓进训练营里吧?不过,太慌不择路了,他跑到五金大厦附近,掉进臭水沟里,被脏水活活淹死了。我们现在正在打捞他的尸体。”
*
“周纱纱,老子得说,老子确实是看走眼了。本来以为你就是周洋身上的一个挂件,结果你居然把老子给认出来了!”
电.击器果然对他不起作用。
少女后退两步。
她按下去的时候,她就知道糟了,孙傲——准确地说,是葛目辉——明显是在装。
真正被电击麻痹的人,肌肉是会颤抖的。
他的演技倒还没好到虞灼的程度。
不过还好,刚才和他废话了那么多,血藤已经聚过来了。
接下来,只需要关上门,让他跟血藤去撕咬就行了。
纪明纱拔腿就跑。
宋心跃和尤兰双早就做好了准备,她PanPan一进门,门扉就贴着她的后背关上了。
然而——
门外传来了狰狞的大笑声。
“不过,周纱纱,你这小娘们有一件事猜错了。
“老子的技能确实是‘力气增强’,不过时间不是几分钟,而是三个小时!
“‘交换身体’,那是孙傲的技能。他还以为,这个技能使出来,就能战胜老子了……做梦!你们仨也是,想阻止我毁灭系统?都见鬼去吧!”
轰的一声,大门被暴力破开。
宋心跃:“……这‘垃圾技能’,是不是有点太作弊了?”
这可是钢铁大门啊——!
葛目辉跨了进来。
他的身后,是跟着一起蜂拥进来的血藤。
*
“装逼男,下头。”
“赌他死。”
酒吧里又响起一阵嘘声。
“真会装,还说什么‘三个小时’,其实根本是每天能分配的能量恒定,刚刚破门那一下都用光了……什么吹逼大师。”
那孩子说完,大喊道:“十包牛皮糖,我要点歌!”
于是,音响里立刻流淌出了歌声——
“我瞧你胡话连篇/男人的本色尽显/原来你是一只可怜的鼻涕虫/虫虫虫……”
另一个孩子道:“我20包,换歌。”
音响:“喧嚣的街头/压低黑边的帽檐/老子豪情满怀/拳拳到肉谱写传奇……”
“晓米,你也点呗。”西装奶娃道,“你不是跟纪明纱认识吗?她能对‘世界观’深信不疑,那都是你的功劳,你不想庆祝一下吗?”
曹晓米道:“不了。”
“怎么,怕大家不高兴?放心吧,都未成年人了,谁会跟成年人计较啊!”奶娃提高了声音,“对不对啊,亲爱的们?”
全场欢呼。
“放心吧,晓米。”西装奶娃宽慰道,“虽然你不是培育室里出来的‘纯血品种’,但你的兢兢业业,大家都看在眼里。成为‘大人’是很痛苦,但换个角度想想,这样一来,你就能为我们孩子服务了啊!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他的笑容仿佛天使一般:“放心吧,等这批‘外星人’死了,下一批‘外星人’,我就交给你折磨。你可以随便给他们编写‘故事’和‘背景’,只要能让他们打起来,你想写什么都行!”
提到这个话题,旁边立刻有孩子抱怨起来:“不是我说,这次的世界观是谁写的啊?‘抵抗军’和‘系统’也太俗套了,真没意思。”
“就是,而且布景的仓库还被发现了。”另一个孩子帮腔道,“他们怎么会从升降台下去啊,我还以为是要穿帮了。”
“想多了想多了,谁会因为看到里头都堆着剧组相关的东西,就觉得这整个‘训练营’会不会都是一个大型舞台啊……而且他们是降临下来的‘外星人’哎!屁事也不知道,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的。”
“确实啊!一群傻子,哈哈哈!”
“说起来,老大,你这个系统,弄得实在太好啦!以前我们还得发动所有人,一个一个排查去‘外星人’。现在有了大数据分析,只要检测到有人的性格和习惯一夜大变,系统再一分析,就能把那些附身的‘外星人’给报上来!实在是太方便了!”
“就是,这群外星人也是傻的。也不想想看,一个人昨天还在骂天骂地骂系统,今天怎么就麻溜接受现实,认认真真地‘备孕’上了?这不上赶着想被系统抓出来嘛!”
“大人都这样的啦,习惯就好!不是实验室培育出来的,就是垃圾。也就只有给我们当母体这么一点点用处了。嘎——!”
奶娃自顾自地玩着斗兽棋,没有要参与这场讨论的意思。
曹晓米没走,反倒说:“老大,还有一件事,我……”
“嗯?”
曹晓米犹豫了几秒。
“你过来说吧。”西装奶娃头也不抬道。
大团的阴影,慢慢地移动了过去。
“咻”的一声。
随后,是“叮当”的金属坠地声。
全场悚然。
那赫然是——
一把锐利的尖刀!
电光石火之间,突然发难的曹晓米已被按在沙发上。
西装奶娃将棋子吃掉,用奶腔道:“明知道你有‘拟态’的能力,我怎么可能不注意一下呢?虞灼。”
他的西装下方,冒出了大量的血藤。
“你刚刚给自己安排的死法是……死在臭水沟里,被脏水活活淹死?好狠啊,不过我还挺喜欢的。这样吧,等纪明纱死了,就安排你这么死。
“啊,对了……去把纪明纱的存档数值改一改。别搞太过分了,不然就没劲了。”
*
必须要回档了。
纪明纱心想。
太出人意料了,葛目辉的战斗力。
她甚至怀疑,前几个档里,她之所以会看到尤兰双她们的尸体,八成是葛目辉搞的鬼。
毕竟……
血藤拥堵在半米开外,越堆越高。
尤兰双元气满满地一挥手:“这边的观众——”
血藤“哗哗”地挥舞着藤蔓,兴奋得绞成一团。
“那边的观众——”
血藤如同波浪一般,跳起了舞。
尤兰双挥舞着猫耳麦克风:“粉色泡泡随风飘/梦想的星路在闪耀/世界属于……”
血藤一会儿扭成“YOU”,一会儿扭成“ME”,看上去狂热得不行,俨然是中了现场演唱会的毒。
——区区血藤,根本就对尤兰双没有任何作用啊!
这技能未免也太强悍了吧!
纪明纱想好了,下个档她要怎么就地利用各种工具,争取把葛目辉就地弄死在那个房间里。
{回档}
她按了下去。
然而,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
{存档}
{写入中,无法更改……}
{您的存档已记录}
不可能。
她不可能昏头到,把“存档”当成“回档”。
怎么会……
葛目辉的一拳,已近在咫尺。
*
“纪明纱PK葛目辉,大家来下注吧!赌谁赢?”
“那还用说,葛子哥是拳王啊。之前他把那俩女生给生撕多少回了,赌葛子哥赢。”
“让灼子哥上去打,说不定还有点……哦,忘记灼子哥就在这里了,哈哈!那没事咯!”
“不知道看着老婆被撕成一片一片的,会是什么心情?周哥,啊不是,虞哥,来说说呗!”
西装奶娃摆摆手:“好了好了,没劲!到时候他什么表情,纪明纱一死,不都知道了?急什么,跟没出息的大人似的。”
“哎,老大,我寻思,那不是得拍下来嘛。”
“就是就是,十八个机位换着录吧,我要珍藏。”
西装奶娃笑出了声。
见虞灼不语,他安慰道:“其实呢,你也算挺厉害的了。这么多人被空投进‘惩罚世界’,你还是第一个发现我们的。”
他心里门清,虽然对外的说辞,是“外星人降临、附身”,但这些人,都是嘉年华的“内测员”。
“你把主办方得罪惨了?还是你干了什么让它们害怕的事?”西装奶娃啧啧道,“它们可是不惜泄密,都要告诉我们,你们每一个人的技能和对应的数据代码。哎,做人留一线啊,你看看你,把那边得罪狠了,下场多凄惨啊!”
“曹晓米”耸耸肩:“你拿了那么多资料,还不是差点死我手里。”
外强中干的嘴硬东西。
西装奶娃暗骂,却也无法反驳。
如果不是那一瞬间,它察觉到了投在斗兽棋上的影子,它这会儿恐怕脑子都搬家了。
不过——
“就算你杀了我,又有什么用呢?”西装奶娃语气轻松,“你能走吗?走得了吗?”
惩罚世界和副本的最大区别,就是惩罚世界以‘怪诞’为基底。副本必须有生路,而怪诞可以没有。
也就是说,进了惩罚世界,他们就是个“死人”了。
区别只是,是现在死,还是过会儿再死。
之所以还特意给他们编写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舞台,主要是,主办方的要求是——
让虞灼这小子历经折磨,在悔恨交加之中惨死。
因此,西装奶娃才费尽周折,给纪明纱播了那个视频。
本来是想看看这两人刀刃相向的精彩场面,结果没成功。
这小子未免也太会卖惨了,把小姑娘骗得晕头转向,最后居然什么事儿也没有……
想想就火大!
剪视频不要时间吗,找素材不要时间吗,配音不要时间吗?
把时间还回来!
另外,纪明纱的技能实在是过分难缠了,比虞灼本人还要难缠得多。
因此,他不想玩儿了。
他让人去修改了纪明纱的技能,好确保这场闹剧能尽快落下帷幕。
当然了,这么瞎搞,他之后肯定会被“迷踪溯袭”那群负责维持空间秩序的死板检察官盯上……
但是无所谓。
主办方答应他了,到时候会让他金蝉脱壳,直接给他一个全新的副本去“寄生”。
那样一来……
突然,一阵掌声响起。
西装奶娃眯起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屏幕上,少女浑身是血,不住地喘着气。
她的脚下,是被鸭子彻底穿透了咽喉的葛目辉。
准确地说,是灵魂是“葛目辉”的孙傲尸体。
*
烂人教的出千的技巧,果然排上了用场。
少女虚脱地坐倒在地上。
小鸭子津津有味地啃食着尸体。
她在那个布景仓库里,实际上拿走了两只鸭子。
控制两只鸭子交替出现、体型差距还不能太大,这事儿挺难的,她也确实露馅了好几次——但还好,根本没人发现。
事实证明,人根本分不清长得差不多的鸭子,就像她的脸盲一样。
“纱纱,你没事吧?”
宋心跃跑过来,想把她扶起来。
纪明纱摇摇头。
但她的腿软得要命,根本就站不起来。
还好尤兰双还在那里给血藤开演唱会,一时半会不用担心会被攻击。
“我们走吗?”
“好。”纪明纱咳嗽了两声,“去……服务器那里。”
她的存档已经被覆盖掉了。
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宋心跃喊道:“双双,我们先过去,有情况回来通知你!”
尤兰双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
“珍珠般的眼泪/蕴藏着笑脸/天使的羽毛/轻拂心灵/欢乐的旋律啊/能穿过时间的桎梏/抵达心灵的暗礁……”
直到走出去了好远,她们都还能听见尤兰双的歌声。
有机会的话,真想买张她的专辑。
宋心跃想。
母星是音律星球的事,说不定是真的呢。
*
服务器的储存处。
二人对视一眼,打开了大门。
没有上锁,也没有任何危险。
但是……
“不、不会吧……”
“这不可能……”
二人全都惊呆了。
这里,竟然有一个……传!送!门!
*
“这……这是,直接通关了?”宋心跃跳了起来,因为兴奋,她几乎摔倒在地上,声音都走调了,“我、我去喊双双过来!纱纱,你先走吧,我回去叫她!”
说罢,宋心跃立即跑了出去。
几秒后,她的脑袋又从门边探出:“下次有机会,希望还能跟你和大神一起组队啊!周神他肯定没事的,你放心啦!”
这次,她是真的走了。
但纪明纱没有动弹。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波光流转的传送门,眼神凝重。
她发誓,她先前和虞灼不止一次到过这里,但根本没见过这个传送门。
怎么会,这一次……
但是,只要踩上去,就能离开这里了。
她的回档莫名其妙地不好使了,早些离开,她还能快些向主办方反馈,看能不能修一修。
但是……
她拿出屏幕碎裂成蜘蛛网的手机。
【我在储存处】
【这里有传送门,快点过来】
……不回复。
碎掉的手机屏不好打字,把手划伤了。
少女把指尖往衣服上擦了擦,没起到什么效果。
血流的很快,这样会把屏幕染花的。
她换了一根手指打字。
【不会等你的,鸭子都被我用了,你自己想办法突破外头的血藤吧】
【让你临阵脱逃[兔兔冷笑]】
【你到底干嘛去了?】
……还不回复。
坏掉的屏幕和坏掉的回档一样不好使,差点打出去几个错字。
【行吧,随便你,笑死,反正我也不感兴趣】
少女把手机塞进了兜里。
手触到了什么。
……是他的U盘。
*
“哈哈哈!她是不是怀疑自己被骗了,准备插U盘啊?”
“我感觉是的!哇擦,我还以为欣赏不到‘那出大戏’了呢!”
西装奶娃道:“你把U盘特意留给她,是担心我们抓到你以后,把U盘再通过某种方式转交给葛目辉是吧?”
怪诞世界虽然有“怪诞”二字,但并不意味着可以胡来。
实际上,怪诞的内部,还是得有一套逻辑去遵循。
就比如U盘的数量,可以稍微不公平一点,给整整三个——但也不能太不公平了。
不然的话,直接设定U盘无限数量就好了,葛目辉躺赢。
“不过,你说的是对的,虞灼。”西装奶娃道,“我们确实希望‘抵抗军胜利’这个结局。”
他换了一盘新的斗兽棋,悠悠道:“这个剧本是不好,但它有个特别有意思的结局……大家辛辛苦苦地抵抗这个系统,亲手毁灭了它,结果没想到,原来抵抗军才是邪恶的那一方,它们在费尽心机引诱这些明明被保护着、却还在怨天尤人的脆弱人类,让他们亲手摧毁这道守护他们的城墙。系统如他们所愿地消失,人类顺利灭亡——你说,这个结局,是不是充满了黑色幽默感?很不错吧?”
“升华主旨咯!”
“语文满分作文!”
西装奶娃道:“好啦,安排个什么死亡方式好呢?要不这样,系统坍塌,有毒气体以量子脉冲的形式入侵生命体细胞,和基因编码交融,生物体内外电子云加速交换,生命场能失衡。于是呢,你可怜的小妻子当场爆体身亡,内脏被炸出十米远……不错吧?”
他眯起眼:“如果我是你,我就祈祷,她能乖乖听话,把U盘收回去,进入那道传送门。”
这样一来,她顶多只是跌入了下一个“噩梦”里,不断循环死亡,直到他玩腻歪了,就扔进粉碎机里,成为一团数据垃圾。
相较之下,这个结局好多了,不是吗?
还能再多苟延残喘一会儿。
不过,显然,少女并没有能体会到他的善良。
她抬起手,将U盘插入了接口中。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什么东西?”
咯咯,咯咯咯。
服务器,突然被钻开了一个孔。
从孔里钻出的,是……
一只……鸭子?
但并不是他们看习惯的鸭子,它一身灰白色,带着褐色斑点,看着异常优雅。
青年的叹息声,如同恶魔的低语:“为什么会觉得,是主办方把我送过来的?既然都知道我能‘拟态’,那怎么不多往下再想一想呢?”
西装奶娃愕然。
大滴的冷汗,从他的额上滑落。
“这个怪诞——或者说,即将成型的副本,是嘉年华控制范围内,距离‘原世界’最近的一个。”
他温声道:“我以为,你对自己占据着一座那么惊人的金山,多少会有那么一点自觉呢。”
多亏了这个世界的数据体是“鸭子”,有了数据接口,鸭妈的占领不费吹灰之力。
世界,在崩塌。
“你、为什么……我明明没看到你跟她商量这个,不,不可能……!”
面对他声嘶力竭的质疑,青年若无其事道:“嗯,确实没商量。”
毕竟他们全程监控不说,连纪明纱的回档都能随意改——为了做戏做全套,他那会儿假扮成主办方,交出去的是真实数据。
如果要商量,那保不齐就要露馅。
“唉,苦肉计多演演,上当的人不就多啦?你不也是上当的一个吗?”青年悠悠道,“我可是晃了好几下,才让你注意到了那片影子,我演得也很累好嘛。”
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碎片。
一切都在飞速粉碎,通向原世界的通道缓缓打开。
西装奶娃几乎要疯了:“那你……你怎么确定,她一定会用那个U盘?”
他本不是那么疏忽大意的人,如果是虞灼本人去插,他一定会警惕。
但偏偏,青年一直坚持“不能摧毁系统”,而插的人,又偏偏是他一直忽视的纪明纱。
“没你想得那么复杂……说穿了,就是赌一赌嘛。”
青年笑起来。
“我赌,她会选择不相信我。”
*
……果然。
纪明纱松开手。
鸭妈对着她嘎嘎笑:“幸好啊!”
这句“幸好啊”的意思,恐怕是——
如果她不插U盘的话,那么,鸭妈就只能拼命把她一个人带走了。
现在大家都活下来了……幸好啊!
纪明纱握紧了拳头,想起他那时候的话——
「我怎么就不戴眼镜呢?这样一来,我要是尸骨无存,纱纱就可以握着我的眼镜腿分析了。」
……他早就准备好了,要孤注一掷地去赴死。
这个、烂人——!
蔚蓝的通道,在她的身边展开。
“好了,去吧。”鸭妈道,“虽然只能回去一会儿,但也够了吧?去吧,乖女,见你真正的父母吧。”
*
有光穿透她的眼皮。
一开始,像是在厚厚的窗户纸上扎洞。
一粒两粒,宛如太阳的碎片落了下来。
慢慢地,那些细碎朦胧的亮色清晰起来。
无数道光汇聚在一起,成为了势不可挡的光明,它如开疆拓土一般,将每一寸阴影驱散干净。
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纱纱、纱纱……”
那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楚。
“妈好害怕,你醒过来好不好……”
“玉田……唉,别哭了,你留着点体力,刚守了孩子一宿,再哭下去……”
她的睫毛颤动着。
莹莹的光,倒映在少女玻璃般琥珀色的瞳孔里。
这一次,是真正的“醒来”。
——从那漫长的噩梦里。
天光大亮。
【全文完结于晋.江.文.学.城】
作者有话说:
天哪我都没想到有这么多字,一度写得我快崩溃了……
但写到最后,眼睛真的湿润了T T
按我一向的惯例,没错,后头还有几章后记……
但随机掉落啦,就不保证更新频率了。
这段时间为了拼一口气完结,身体垮得差不多了,先让我调下作息。
那么后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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