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三合一)
“你恢复记忆了?”
从捡回阿冤后, 他在江含之眼中一直很听话,单纯中又有点她能纵容的小心机。
和他相处很舒心。
眼前的阿冤却和以往有所不同了,以前的他就算生气也只是耍耍小性子, 从不会对江含之做什么,手腕被攥得生疼, 江含之仰头细细打量男人。
心情如同外面阴下来的天气一样沉重。
阿冤的身影逐渐和第一次相遇重合, 那时他好似阴暗里的毒蛇掐住她的脖子。
犹记得当时毛骨悚然的危机感,比没有脑子的丧尸不知危险多少倍。
他若是恢复记忆……
江含之指尖动了一下,不等她有动作,阿冤控诉:
“恢复记忆,我倒是想恢复记忆免得你这个骗子欺我无依无靠,逆来顺受, 想给我找兄弟?我不够好吗?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乖的男人吗?”
娄非渊没骗她,他没有恢复所有记忆, 但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明明可以回归朝堂,直接把人绑走成婚。
然而他喜欢现在的相处方式,如果可以,他想捂热那冰冷的心,也很享受她维护自己的那份温暖。
他们两个都不会付出太过感情, 其实是一类人, 感情凉薄。
或许还没到爱上她那一步,但他正在努力尝试, 他知道错过再回到当初就很难了。
作为一个精明的人,万事留一线, 哪怕在不清楚对江含之什么心思的情况下,他绝不会做出自己后悔的事。
所以, 没恢复所有记忆和为弄清楚感情之前,他想维持现状!
不气吗?
那是不可能的,一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娄非渊就气的头疼,控制不住心里的戾气,想要做什么……
只要他做的更好,之之就不会有心思找男人。
娄非渊把视线落在江含之的脸上,江含之此时已经被他吼懵了,还在分析娄非渊是否恢复记忆,眼前落在一道阴影。
她瞳仁骤然缩紧,看着娄非渊墨染的容颜在视角里放大,炽/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要比他的体温热不知多少倍。
他的呼吸是热的,唇却出乎意外的凉,清润柔软,贴在皮肤上很轻,犹如小动物蜻蜓点水的试探。
江含之惊讶的发现,这种明显触犯底线的距离,竟然不会引起她的反感。
反而一向心平气和的情绪被轻牵动了一下…又一下。
浑身的神经只是紧绷一瞬,然后缓慢放开,去感受此时微妙的氛围,五感放大,等待男人下一个动作。
可是男人并没有接触她的唇,仅仅似有似无地一起划过她的脸颊,往下。
江含之指尖猝然攥紧了他胸/前衣襟。
“阿冤!”
娄非渊轻轻咬住她脖颈的软肉细细捻动,引起一阵阵陌生感。
江含之蹙眉,“这里不行。”
脖子是人体最脆弱的,虽然几率很小,但也不能由他胡来。
可是愤怒中的人哪里会听?
他没用力叼软/肉,跟没断奶的狐狸似的吸/吸/啃啃,还毫无技巧可言。
江含之忍无可忍,毫不怜香惜狐,薅住男人的长发,让他离开自己的脖子。
这次担心伤到她,娄非渊松口了,透过光影,他的薄唇殷红,好似吸了血。
他被迫离开极其不情愿,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臭着脸,无奈长得好看有特权,脸色再臭也不会太难看,怒气比刚才小一点了,只剩下哀怨。
果然,恢复记忆是错觉,江含之十分确信当初见面的时候阿冤不这样,那男人一股子狠劲,怎么会做出这幅表情。
娄非渊冷哼,“找其他人你想都别想,下次我就……”
“行了!”江含之扒拉他一下,“脖子不能,亲这…”
男人尚未出口的威胁戛然而止,狐狸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指着的地方。
江含之细白的指尖离开他胸膛的布料,点了点自己的唇,似笑非笑,“出息儿,学别人霸王硬上弓之前,敢不敢玩点大的?上次在马车上看的话本男主都比你力气大。”
娄非渊:“……!!!”
被之之讽刺了?
刚才不过是想试试她的底线,结果……
江含之的唇没有娄非渊那么红,却是一种类似桃夭又掺杂几分柔色,看起来饱/满晶莹。
偏偏,她的指尖在上面点着,充满挑衅。
娄非渊喉咙干/涩,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手,正要再次压/下。
“笃笃——”
“小姐,您在里面吗?公子又失踪了!”
夏小荷一边敲门一边满是疑惑,公子说肚子疼,她让公子南厅等候自己去找大夫,可是大夫找到回去后发现人又没了。
于是她四处寻找,听说有人看见公子跟小姐回了含苑,担心出事儿,她赶紧拉着大夫赶过来。
可青天白日怎么关着门?
房内二人动作戛然而止…娄非渊还保持和江含之十指相扣的动作。
目光幽幽,陷入纠结之中。
江含之乐了,拍拍他的狐狸头,无声道,“别闹了!”
那是闹吗?
这个时候被打断,娄非渊有些不满。
合着在这没心没肺的女人眼里,他是在无理取闹。
眼见狐狸又要炸毛,江含之可没有隔着门亲热的癖好,连忙晃了晃二人拉着的手,小声解释,“不给你找兄弟,一会我们好好谈谈,你一个就够我受了,再找几个我不要命啦?”
说的也是。
男人勉强按耐住暴动的酸劲儿,没再吱声。
江含之推开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袖,顺手帮男人把头发捋了捋。
刚才没控制住力道,被她薅掉好几根,把软哒哒的狐狸欺负到咬人都不敢用力,良心或多或少过不去,她补了一句,“乖点,等会有惊喜。”
娄非渊下意识看一眼她的唇,不自觉喉结又滚动了一下。
木门打开,夏小荷看见了黑着脸的姑爷和小姐,大条地没注意到气氛古怪,“小姐原来公子真的在这啊?他腹痛好些了吗?大夫来了快给他看看!”
不知是不是错觉,夏小荷总感觉今天有点冷,默默搓了搓胳膊。
夏小荷不说江含之都快忘记男人腹痛了,微微侧身给大夫让路,让他进来检查。
娄非渊当然是没问题的,江含之想到当初男人捂着腹部的可怜样子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转念一想一晚上应该还没吃饭。
饿得胃疼?
江含之道:“小荷一会让大勺做点吃的给他暖暖胃。”
夏小荷点头,目光不经意一瞥,惊讶出声,“小姐你脖子怎么红了?是被虫子咬了吗?”
好大一只虫子啊!
只见江含之白皙的脖颈右边一片红色,好像是白雪中绽放的红梅,平添一抹暧/昧气色。
江含之看不见自己的脖子 ,却也知道现代的人口中说的草莓是什么模样的,瞪了一眼眼巴巴盯着自己的某人,笑容迷之危险,“狗东西咬的,不碍事儿。”
狗东西:“……”
夏小荷未经人事,一听慌了,正好大夫在这连忙拉过大夫,“张大夫,快给小姐看看有没有问题,什么狗跳的这么高,不对,江府怎么会有狗呢?”
有人敢说就有人敢信。
张大夫一大把年纪跟夏小荷那蠢丫头见识可不一样,一眼就看出了门道,他不敢多说,尴尬地咳嗽一声,“我这有药膏,小姐抹上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夏小荷将信将疑,还是遵照大夫医嘱,送人离开。
等人一走,娄非渊的眼神瞬间变了,江含之坐在软榻之上,招招手,“我们聊聊。”
娄非渊收敛了狐狸爪子凑上去,语气低迷,“之之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成亲?”
江含之叹气,狐狸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想要个名分而已。
“梳妆台上有个棕色的盒子,你去取来。”
娄非渊不明所以,站起身来果然一堆首饰盒子里有一个长形的棕色盒子,比旁边的盒子古朴一些。
他像是有种预感心跳加速,扑通扑通的,好像里面有个小狐狸崽子撒蹄子乱窜,他想要控制狐狸崽子还被挠了一下,他有些恼了,努力忽略掉紧张的情绪磨磨蹭蹭走回去。
江含之坐直了身,接过盒子,像是看出了某人紧张,抿唇一笑,“转过去。”
她很少真心实意的笑,然而每次染上温度,娄非渊都会控制不住升起一种愉悦感,好像能溺死在这个笑容里。
甜滋滋地听话转身,跟之前又是发火又是炸毛的人判若两人。
江含之毫不怀疑如果对方有尾巴,是不是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再靠近一点…”
“低一点。”
“不对,还是太高了,坐下吧。”
“让你坐下不是坐我怀里。”江含之气笑了,“你多大一坨心里没点数,想压死我吗?”
这男人是一点也没有男人的自觉,谁家男人往女人怀里钻,关键他的体格子根本不娇小,江含之腿顿时被压疼了。
“哦~错了之之。”男人挪了挪。
江含之这才打开盒子,桃木香气淡到几不可闻,一只用桃木雕刻的红棕色簪子静静躺在盒子里,上面雕刻着类似于祥云又好似狐尾巴的文案,简约又有设计感。这个是当初在成安庙山下买的,传言桃木有安神驱邪之效,那和尚吹的神乎其神,但是江含之不信这些,主要是觉得很符合此时翘尾巴男人。
男人背对着她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乖巧地披散在身后,江含之指尖穿过,除了刚才被她拽的那一缕,其他都十分丝滑如同上好的绸缎,江含之想如果他真的是小动物,毛茸茸应该很好摸。
没忍住多摸了几把,她终于把他的头发用桃木簪固定。
“谁跟你说的我不想成亲,收下定情信物,就是我的人了。”
一直在心里乱窜的狐狸崽子呱唧一声撞在娄非渊心头,他屏住呼吸,细细感受江含之柔软的指腹来回穿/插/在发丝中间,一股燥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紧接着耳朵被碰了一下。
江含之惊讶,“你耳朵怎么红了。”
娄非渊倏然起身,好在江含之及时收手不然又要薅掉几根狐狸毛了。
“我去看看。”
他浑浑噩噩走到梳妆镜前,侧身看见头上的簪子,唇角忍不住翘了翘。
之之给的定情信物!
江含之也忍不住跟笑了笑,很好哄嘛,然而下一秒,娄非渊幽幽转身,狐狸眼晶晶亮。
“还有吗之之?”
江含之一愣:“你还要什么?”
她就差点把“你怎么这么贪心”写在脸上了,娄非渊心梗,“你刚才说的礼物是这个啊!”
“……不然呢?”
所刚才让他亲那里的承诺没有了吗?
可之之都给他送定情信物,他再要其他的是不是太过分了?
做人要有距离感,适可而止,太粘人不会招人喜欢。
思及此处,娄非渊收回了那黏在人家唇上的视线。
“之之,什么时候成亲?”
“你说这个啊!等文叔回来就准备,你不要想太多,文叔叔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等会吃点东西垫垫胃,昨天到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吧?”
吃了,吃一肚子气,男人哼了一声,等夏小荷端来一碗粥默默吃了两口,然后就张罗着给江含之做饭。
他能有这种觉悟江含之很欣慰,但是今天事情太多,不好再麻烦他,让他好好休息。
饶是如此,男人还是去了灶房做一盘子蜜仁糕,上面点缀着葡萄干以及一些水果给她当零嘴,暖心到不得了,夜里还殷勤的守在江含之身边,等人彻底睡下掖好被角才离开。
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如今正夏,哪怕到了晚上也很热,从江含之的房间出来,娄非渊回头看一眼,勾了勾唇然后走出含苑。
娄非渊知道江含之的警觉性,所以走到确保不会吵醒她的地方,道,“出来吧。”
从墙头进来的赤澄头上还顶着杂草。
“主子,你还好吧?”
也难怪赤澄这么问,他溜走的时候娄非渊脸色跟中了毒似的,危险得让人不敢靠近。
他细细打量,发现现在主子的脸色好很多,于是长舒一口气,“主子,那个令牌我派人查出来了是在珙县的一个小角色,刺客招了,他们也来自珙县。”
赤卫队办事麻利,一天的工夫就已经把事情审问清楚。
娄非渊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珙县?珙县谁?”
“县令王生。”
娄非渊失忆,记性不大好,一拂袖,端着架子。
“按承启国律令,私养亲兵当如何?”
“一户超过百人,当以某谋逆之罪处置,轻则流放重则诛九族!”
承启国可以养打手,但都要明面报告官府一层层上报。
不可超过百人!
“去查,还有查清楚江府里的那对姓王的母女和他们什么关系。”
“是!”赤澄好像发现了大事,主子莫不是因为这个才留着府上的?
也是,三皇子刚夺位成功尚未登基,阴沟里的老鼠还未清理干净,看来为了帮助三皇子殿下,主子煞费苦心啊。
不过三皇子也真心实意对主子好 。
“主子如今朝廷动荡,国不可一日无君,三皇子却顶着压力盼您回去再登基,您打算何时回去?这点小事让底下人去办,何必劳烦您亲自出手?”
成亲也是小事?
男人冷冷地扫他一眼,赤澄住嘴,眼巴巴看着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也算是给三皇子一个考验,如果连这些事都处理不好,将来难担大局还是要辛苦主子的。”
主子自幼跟三皇子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甚至费尽这么多年帮三皇子排除异己送上皇位。
三皇子不争气,操心的还是主子。
娄非渊不知道这傻东西又在想些什么,不过眼下他心情好,懒得跟他废话。
“没什么事就退下,别被江府的人发现。”
赤澄听出了主子话语中的嫌弃,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准备离开,然而刚上墙头,突然听身后之人开口,“这个好看吗?”
赤澄:“???”
他蹲在墙上,一脚已经踏出,茫然的回头,就看主子摸着头上的一个不知什么材料雕刻的簪子。
以前在宫中主子头上戴的哪个不是价值连城,何时戴过这么寒酸的?
他一言难尽,硬着头皮夸赞,“主子戴的,自然……好看。”
娄非渊满意:“之之送的,滚吧!”
赤澄:“……”
他麻溜滚了。
“等等!”
刚滚远的人又滚了回来,便见院中的主子高深莫测:“找几个民间的话本,记得要强取豪夺的。”
赤澄:“???”
第二天一早,梁府上江府来闹事儿。
原来是梁昌荣腿被重伤,找遍京城所有医馆都只是堪堪保住性命,想要重新站起来却很难。
就算站起来,也是个瘸腿子。
梁家就这一棵独苗,之前江家嫁给他们私生女可以忍,毕竟女人娶了可以再休,随便纳妾没什么影响!
然而这次跟江家人上山,回来瘸了腿,梁家再也忍受不了,上江家讨要个说法。
老夫人都被惊动了。
她这几天受了不小惊吓,生怕她再气出来个好歹,最后江含之让她休息,自己在南厅对峙梁家人。
来的是梁家家主梁广,带了一群人,江海香往日没少仗着江家人低嫁的身份拿捏梁广,现在儿子出事,躲在一旁擦眼泪,半句都不敢出。
“今天你们江家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我儿子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腿伤成这样,你们不要以为江家有钱,就可以胡作非为!”
“你想如何交代?”江含之坐在主位,接过娄非渊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她蹙眉,今天起猛了,有点头疼。
娄非渊一直注视着她,见状立刻贴心的帮他按了按额头。
二人郎才女貌,旁若无人的态度差点把梁广鼻子气歪了。
他儿子还躺着床上,结果这对儿狗男女不知羞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热。
真是家风不正,梁广这些年一直被江海香压着不敢得罪江家,他终于忍无可忍:“自然是找大夫把我儿子治好,若不是你们非要把丧门星嫁给我儿子,去成安寺,岂会遇见歹人?昌荣受的伤害谁来弥补?今日若不给我个交代,我跟你势不两立!”
江家现在只剩下一个黄毛丫头,还能掀出什么风浪?
梁广背脊越发挺直,摆着一副长辈的嘴脸 ,“我也并非刻意刁难你们,但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若落下个病根今后没办法站起来,整个梁家都要绝后了,要么想办法把我儿子治好,要么你就得嫁到我们梁家冲喜,伺候他,他造成这样全是因为你。”
都到这份儿上,还惦记江家的财产。
江含之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像是早知道了人性的可耻,而站在她身后的娄非渊神色阴沉下来。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那孽.根废了!
梁广突然背脊一凉,凭着感觉看过去,就见那女人的“男宠”帮江含之按压脑部的双手下滑,绕过她的脖子从后抱住江含之的肩膀,在江含之那丫头看不见的角度,冷冷的看着自己。
“之之,你可莫要听信他的话,梁昌荣坏的是腿,又不是中间那个,还能凑合用怎么就叫绝后了?他肯定就是贪图的你钱财想你嫁给他,不像我只喜欢你,待在你身边就足够了,你可不能因为梁公子抛弃我啊。”
梁广:“???”
他瞪大眼睛,这人说话的语气怎么跟脸色不一样?
梁广毫不怀疑,若是江含之那丫头不在身边,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能直接掏刀子捅死他。
偏偏那小丫头还不知道身后的男人是什么玩意儿,认同道:“你说得对,但是阿冤不许说那个脏东西。”
好好一男人,别学坏了。
“哦!”
“继续按!”
“好!”
二人一唱一和,根本没把梁广气吐血。
这些年梁家的心思所有人心照不宣,就这么轻描淡写被一个臭小子说出来,江海香叶受不了这气。
“你们两个狗男女,不知检点的小贱人,以为我们家昌荣愿意娶你吗?没有江家你都嫁不出去,我儿子愿意娶你这是你的福分,更何况他是因为你们江家才断腿,更应该你伺候,你别不知好歹,将来没有我们帮衬,凭你这个黄毛丫头能撑起江家吗?”
她语言刻薄尖酸难听,江含之倒是没被她伤害到,只是一直让她在面前叫嚣是不可能的,正打算开口,门外传来一句中年男子的话。
“江家的财力,足够大小姐一辈子丰衣足食,江家有我一天,就绝对不需要外人评头论足。”
众人皆是一愣,江含之坐直了身体,便见一个浑身上下衣着一丝不苟的男子走进来。
他身上的气场像是被岁月磨光棱角一样,气息内敛,模样儒雅,手中执着一把纸扇,好像无害的书生,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会小瞧他,香夫人像是老鼠见到猫,躲在丈夫身后,被梁广瞪了一眼,没出息的。
他皮笑肉不笑:“原来是文老弟回来了,不是在晋南谈生意吗?”
来者正是江含之父亲拜把的兄弟,文管家文信诚!
文信诚视线越过众人,落在主位上的江含之身上,发现她好像没受到影响才放心,对梁广微笑:“只要想做就有做不完的生意,但是江家的小姐却只有一个,她若在江家受了委屈这生意不做也罢。”
比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梁广夫妇,文信诚就显得更有气度,所有人都知道依照他的本事,根本不用委屈地为江家做牛做马。
曾经有不少人想挖他过去。
可是这个人在生意场上的头脑在人情这块不撞南墙不回头,江海林都死了他守着江家有什么意义?
当时他答:江海林不在了,江含之还在!
江含之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他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在龙潭虎穴?
除了谈生意,梁广还是第一次见文信诚谈吐这般犀利。
“你大概不知江家都做了什么事。”他冷哼一声,把这段时间江含之回来发生的事,以及梁昌荣落水断腿说了一遍,统统怪在江家身上。
文信诚笑容不变:“梁兄这话就不对了,昌荣那孩子受伤我也很惋惜,毕竟也是从小看到大的,不过若是怪江家还是有些牵强的,你说遇见刺客,还有个面具男子夭吾贰貳七五儿爸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才导致他受伤,可刺客不是江家雇的,面具男子我们不认识,如何能算到江家头上?”
梁广:“他们明明就是冲你们江家来的,我儿子被牵连无辜。”
“老夫人经常去那个寺庙烧香拜佛,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 ,就算那些人是冲江家来的,也应该是为了钱财不会上来就伤人,倒是贵公子……”文信诚扇子掩面,声音不急不缓:“这些年欺男霸女得罪不少人。”
“你说是我儿子牵连你们?”江海香不敢置信指着自己鼻子,“你们讲不讲理。”
文信诚微笑:“稍安毋躁,毕竟这是事实,有什么好惊讶的,况且成安庙里面也遇见一个歹人,还是被我们大小姐所捕,那人还在牢里受审,和刺客是一伙的,等查明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他没在成安庙,怎么了解那么清楚?
连江含之都忍不住惊讶,更别提梁广夫妇。
梁广一听说有同伙被抓不免有些心虚 ,毕竟这些年他儿子确实没少干得罪人的事,指不定真如文信诚所说,是他儿子招来的祸事。
现在文信诚回来他们很难在江家讨到好处,不如先去把后患解决!
思及此处,梁广冷着脸阴阳道:“我自拭目以待,希望等真相出来你还能笑得出来。”
他一拂袖,带着江海香离开,如今两家闹翻江海香不敢在江家逗留,让人收拾收拾自己的行李,却被江家人制止。
江家丫鬟:“夫人小姐吩咐,这都是江家的东西你一样都不能带走。”
江海香脸色一黑:“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反了天了你敢拦我?”
丫鬟道:“我们的主子只有老夫人和大小姐,对了,小姐还吩咐之前您儿子用我们江府的人挡刀差点害人性命,性命攸关医药需花费不少银子,这笔钱就由你们梁府拿,不然这江府大门……夫人怕是出不去的。”
赤裸裸的威胁,江海香夫妇带了不少人但是哪抵得过江府人多势众?
她咬牙切齿:“又是那个小贱人!”
自从那个小贱人回到江家她是一天好日子没过上,她怎么不去死?
“行了,还嫌不够丢人吗?不过是一些烂摊子有什么好收拾的?多少银子我们又不是赔不起!”大概是输人不输阵,梁广不想被人瞧不起颇为大度。
江海香被当众呵斥面子有些下不来,换作以往她早跟梁广吵起来了,现在咬牙在一旁生闷气。
丫鬟一板一眼:“小姐说看着两家交情上不要太多,一千两银子就行。”
一千两银子?
梁广胸口剧烈起伏一下,好不容易顺口气:“一个奴才保护主子是应该的,别说是我儿子拿他挡刀,就算我儿打杀了他又如何?江含之张嘴就要一千两银子?”
江海香也道:“你们不要给脸不要脸,一个贱奴凭什么?”
他们二人的话让江府的人都生起一股怒气。
他们也是活生生的凭什么要被视为草芥?
都是有手有脚讨生活的,难道不配活吗?
站在他们面前的丫鬟神色一冷:“我们做奴才的命贱,但都做好了本分之事,身为奴才我们为主子付出生命也是荣幸,可我们的主子姓江不姓梁只认老夫人和大小姐。梁老爷还是快交钱吧我们还等着回去交差呢,大小姐说身上没有一千两银子可以写欠条。”
江含之在刚知道梁府上门的时候就吩咐好一切,知道一般人平时不会带太多银票贴心地准备好笔墨,生怕有人赖账。
梁广脸色难看的都能吃人了,今后他不拿下江家天理难容,先让他们这群小人得意几天,他们将来走着瞧。
……
另一边,江含之问起文管家:“文叔叔,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来时候问的。”
文信诚笑着摸了摸江含之的脑袋:“大小姐变了不少,不再是以前胆小娇气的丫头了,比以前沉稳,这三年没少吃苦吧?”
多年未见他看出了江含之身上的变化,好似变了个人,不过身处在古代,哪怕文信诚再精明也不会想到穿越这个词。
江含之笑了笑:“谢谢叔叔,你若是不回来他们都快把我吃了。”
“是嘛哈哈~”文信诚也跟着笑起来然后视线落在娄非渊身上,笑容有所收敛,“这位是?”
他既已问了下人,又怎会不知?
“文叔叔,我是跟之之在陵川相处三年的……爱人。”娄非渊凑过去十分乖巧的站在江含之身边,无论是态度还说话的语气都很贤良,唯有那长相…文管家忍不住蹙眉,太不庄重了。
在江海林活着的时候曾和文信诚说将来若是女儿嫁人,必定找一个顶天立地靠得住的女婿。
如果没有遇见那种男子,与其嫁给不靠谱的男人还不如不嫁人,以江家的财力可以养她一辈子。
可是,江海林没说若是小丫头看上一个祸国殃民的小白脸该怎么办?
难不成要棒打鸳鸯?
文信诚表情从不外露,此时眉毛蹙的却仿佛能夹死苍蝇,不动声色上上下下打量娄非渊,哪哪都不满意,又不能当着人家面直说。
娄非渊像是看出了什么,在文信诚开口之前体贴道:“之之你和文叔很长时间没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说,我去给准备饭菜给文叔接风洗尘。”
文信诚诧异的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想不到这个年轻人倒是会察言观色。
等人走后,文信诚收回视线找了个位置坐下,对江含之的称呼变了。
“丫头,你的终身大事按理来说不应该我一个外人管,不过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父亲把你交给我,就不会放任不管,刚才那个男人不适合你,无论是你父亲还是叔叔都希望你将来有个依靠,而不是要依靠你。”
江含之竟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久违的束缚感,就好像前世她的父母……
前世父母还在的时候很强势,会把他们所有的观点强行灌输给她。
他们觉得女孩子要优雅恬静她便要挂上虚伪的笑脸,前世他们觉得女孩子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便有一个接一个的补习班,后来请了家教一对一辅导她,她一直按照父母的意愿走。
他们的处理方式很偏激,可是心却是真的,江含之知道,如果她有危险他们会第一时间奔到她身边。
可是,他们那日走后再也没回来,她虽得以喘息又变态似的眷恋有人管着的感觉。
当然,管太多也不行,至少文信诚不会有那种压迫感,而是一种类似于普通父亲和女儿闲聊那般温和而不激进。
她侧头想了一下,反问:“与其把命运交到其他人手里为何不自己掌握?或者说,为何我不能成为其他人的依靠?”
文管家一愣。
江含之又继续道:“江家可以我来守,而我需要的是那个贤内助,阿冤很适合。”
这一刻,文信诚终于发现她的变化太大了,换作以往的那个女孩根本不会说出这种话。
他喉咙干涩:“你知道这条路会难……”
江含之笑了:“比宅斗难吗?”
文管家:“……”他表情有点裂开。
文信诚微笑:“不,我的大小姐,做生意不难,更何况有我在一日就绝对不会让你受累。”他话音停顿了一下,“不过丫头此人身份诡异,你可知全名叫什么?总得知根知底不是?”
这回轮到江含之语塞了,路上捡回来的失忆家伙鬼知道叫什么,不过确实应该查查,至少在成亲之前一定要查查,若是对方失忆前有婚事或者喜欢的人,她自然不能插足中间的。
与此同时,出去的娄非渊并没有立刻去膳房。而是收敛了笑意走到含苑东南方向的墙角。
“出来!”
赤澄的脑袋从墙的另一边冒出,见四周没有人,从墙头上掉下来,恭敬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这段时间赤澄除了派人去一趟珙县,就是守在娄非渊身边听候差遣。
娄非渊直截了当开口:“派人去盯着梁家,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然后关注一下江府的这个管家。”
承启国自古以来主仆分明,从未见过一个管家当小姐长辈的,那个管家显然超过了主仆之线。
赤澄第一反应就是:“主子,难道那个管家有问题,是不是私自跟殷狗的余孽有关系。”
娄非渊:“……”该怎么说这是为了终身大事?
他一言难尽:“我的事你少管,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赤澄一激灵连忙单膝跪地:“属下知错!请主子惩罚。”
“上次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娄非渊懒得理这个傻东西,也不知道失忆前为什么要用这种属下。
赤澄有些惊讶主子竟然没严惩自己,难不成是因为在江府不方便?
他思索一下之前派人查到的东西:
“那些人确实是出自珙县,牢里的人已经招了,当初他们来京城是为了完成任务,目标是江小姐和梁少爷,说是帮助晚王家母女扫平障碍。”
果然和那两个女人有关系,成安庙的那天晚上他明显在房顶上听到他们二人密谋什么,没听太清楚。
不过没关系,不管那对儿母女有什么心思,解决掉她们背后之人就掀不出什么风浪。
……
经过这件事,王芋儿的婚事显然毁了这段时间母女俩紧闭房门,房间都不敢出一步。
更何况听闻文管家回来,她们夹起尾巴做人,怕被文管家揪住她们的把柄。
让赤澄出去办事,娄非渊看一眼天色,想来过一会江含之和管家可能把话说完了,便赶紧去了膳房,张大勺帮忙打下手做出了一桌子好菜,他还特意让人从府上地窖里弄一坛好酒准备招待文管家。
姑且先不知道文管家和江家的具体渊源,娄非渊不会轻易得罪那个人,更何况之之好像很敬重他,娄非渊会用心对待!
下午,等江含之二人聊完看见那一桌子菜,文信诚诧异:“这是他做的?”
第二十四章
君子远庖房, 文信诚走南闯北多年,除了酒馆或府上的厨子还从未见过有男子做膳的。
如今餐桌上有酒有肉热腾腾的,难免让文信诚惊讶。
而江含之眼睛早就亮了。
娄非渊刚开始做膳的时候变着花样投喂她, 有一次她吃太多吃撑了肚子疼,半夜把男人从隔壁薅过来揉肚子, 然后那厮不知发什么疯, 第二天严格控制她的饭量。
做出来的量都有控制,江含之很久没见到这么丰盛的一顿了。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男人那狐狸眼敏锐的看过来:“之之,不可以,剩下的可以让他们包好回去喂小动物,不算浪费。”
言下之意, 依旧不许多吃。
“知道,也不知道谁是管家。文叔都要给你退位让贤了。”江含之啧了一声在桌边坐下, 娄非渊熟练的盛了两碗汤,一碗让夏小荷递给文信诚,一碗亲自放在江含之面前。
二人气氛融洽,好似练过数百遍的老夫老妻,反倒是让别人插不上话。
文信诚突然觉得,比如外面的王孙贵族, 这个男人确实更适合小丫头。
至少百年之后, 他不在了,会有一个知心的人陪伴在她身边, 那些王孙公子花花心眼多,难保不会欺负丫头。
至于这个男人有没有钱财或者权力都不重要, 他们江家不需要。
思及此处,文信诚笑容真切几分:“来后生, 我一个人喝酒没意思,你跟我喝两杯!”
“好!”
娄非渊回答的痛快,让江含之狐疑地瞥他一眼,他能行吗?
不怪江含之这么想,在江含之眼中,阿冤就是柔弱的娇夫,跟喝酒二字根本不沾边,很难想象娄非渊豪迈喝酒的那一幕。
然而事实证明江含之想多了,跟末世那些糙汉子比,古代不是拼酒,是品酒,跟品茶一样。
娄非渊从江府地窖里拿出来的清酒,是府上自己酿制的,取自城外山泉之水再用谷物酿制,江府废了不少时间呢,一直留着。
文信诚在外面应酬,早就练就千杯不醉的本领,他跟江含之一样,以为娄非渊不能喝,期初还让着点他,没想到一来二去,这位看起来柔弱的青年,竟然喝了一坛也没醉,还让人再开一坛。
文信诚对他刮目相看,笑着说:“不错,再来!”
旁边啃金丝乌骨鸡的江含之突然嘴里没了滋味,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把目光落在那坛酒上。
末世前有父母管着没机会喝,末世后为了保持清醒不敢碰,而现在他们都喝,她尝一小口不过分吧。
听说有人喝酒会一杯倒……江含之嗦喽完一块鸡骨丢在一旁,又扭头去看娄非渊。
平日里粘着她造作的狐狸此时摇着大尾巴喝得欢快,天青色的酒盏抵在男人因为喝酒而红润的薄唇处,唇上沾有酒水的晶莹。
娄非渊好似没察觉到有人在关注自己,他微微仰头喉结一动,酒顺着唇一饮而尽,有一滴酒水很调皮,顺着对方唇角滑落,下巴,喉结,滴到领口内,不用想就知道掉哪了。
美色当前,可惜江含之并没注意,而是盯着那滴酒。
就跟现代看吃播一样,别人吃的香,看着也忍不住蠢蠢欲动。
江含之把杯子递过去。
“给我来一杯!”
两个男人惊讶地看向他,娄非渊有些迟疑,文信诚笑着开口:“好好好,之之是时候锻炼一下酒量了,不然将来可别被人欺负了去。”
既然同样把江家彻底交给她,就要换一种方式,文信诚觉得没问题,江含之也觉得没问题。
娄非渊:“……”
被二人这么一搞,他不敢有问题,帮江含之倒了半杯酒,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是糊弄小孩呢。
江含之微笑:“满上。”
娄非渊一激灵,赶紧帮她满上,狐狸眼委屈巴巴的,很想说,第一次喝酒喝太多不好。
娄非渊已经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当年裔族还没有灭族。
他的母妃是裔族圣女。
裔族生在荆南,是一个远离国家战事的部落,人数稀有,整个裔族就一千多人,以历代圣女为尊。
传言裔族是神祇的后裔,得上天眷顾,天生丽质,各个俊美,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神魂颠倒,而且自带体香,医术了得,成年后的他们还会走出部落悬壶济世。
可惜美好的东西总是不短暂,还容易招惹祸端,承启国皇上南巡遇刺,逃至此处被圣女所救,并对圣女一见倾心。
南巡过后不顾圣女意愿强行掳回宫,当年圣女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喜欢的是从小陪伴在她身边的侍卫。
皇上年轻的时候注重面子,裔族被他派兵看管起来,上千人的性命只要他一句话,就会血流成河。
为了族人,圣女不得不委身于他,可惜后宫佳丽三千,其他女人根本容不得皇上荣宠一人,在她生产后诬陷娄非渊非皇上亲子。
这么多年圣女心里有人皇上是知道的,所以听说不是自己孩子慌了神,派人去滴血验亲,水被动过手脚,圣女医术了得,识破了那些女人的计谋,可惜从此这件事情依旧是皇上心头的那根刺,宫中也传言娄非渊是孽种。
直到皇后母家找到裔族所在之地,背着皇上传了假圣旨杀光裔族,圣女知道此消息悲痛欲绝想与皇上同归于尽。
那时候楼非渊刚记事,母妃被人以刺伤皇上为由,被那群女人剥皮拆骨。
没错,字面上的意思,那些女人趁着皇上昏迷不醒,当着娄非渊的面,毁了圣女的容貌,皮肤一点点剥离的血肉,然后再一刀刀凌迟……
如果不是顾忌皇上醒来没法交代,年仅四岁的他也不会有好下场。
她们不敢明面上杀皇子,就让人把他丢到皇宫存放酒坛的地窖锁上门自生自灭。
对外声称他自己走丢了。
好在那时候夏天,地窖虽冷,但不至于把人冻死,出于求生本能,他饿了渴了,就喝酒窖里的酒,当时不懂酒容易喝死人,只想活着出去为母亲报仇。
直到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三皇子的母妃,找到了他。
记忆停留在这里,娄非渊从未醉过。甚至越喝越清醒,清醒到他把所有恨意,和不堪的过往都埋藏在心里,如同无事请发生。
清醒到,隐约中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三皇子,应该要登基了吧。
或许他需要回去看看。
“想什么呢?”见男人长时间没吱声,江含之戳了戳他的手臂,别说,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衣服里卧虎藏龙,那结实的小臂肌肉微微隆起,韧劲十足,不由得轻笑:“欺负不得你?”
对方似乎不敢出声,脸色倒是好了不少,委屈的这一旁当小怨夫,任劳任怨给江含之倒酒。
江含之抿了一口,醇滑而又清冽的口感刺激味蕾,微甘之中还有一点辛,回味却是绵长,让她眼眸惬意的眯了起来,好似一直金贵品种的猫被顺毛了,看起来很手痒。
娄非渊也不跟文信诚喝了,不自觉视线黏上去,二人那黏糊劲儿,文信诚一大把年纪没成过家,觉得有些不适合待着这里。
不过看见大小姐不会被欺负,他倒是放心不少,至于大小姐欺负别人?
那就让她欺负吧!
一顿饭用到申时,以老夫人派人找文管家才算结束,在去之前,文管家找来一直跟着他身边的小厮陈喜,“去库房挑些礼找户部李大人,说我请他帮忙找个人……”
这些年身为皇商的江家,在朝中也有不少人脉,这些忙那边还是会帮的,陈喜称是。
文信诚背过手,转身之际一想到即将见到的人,笑容有所收敛。
“你来了!”
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外间的太师椅上坐下,经过几次变故,身子骨不如以往硬朗,充满褶皱的脸看见文信诚的时候,有几分疲惫,她挥挥手:“你们都退下,我有话跟文管家聊聊!”
下人恭敬退下,房内就剩下他们二人,老夫人细细打量他良久,深深叹口气:“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从江海林死后,文信诚就再也没回来过,他淡淡道:“大小姐到了嫁人的年龄,我不得不回来。”
老夫人:“……她是我孙女,就算我不喜欢她,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江海林也是你儿子,还不是差点被你卖给了王家那女人,你永远是这样,为了一己私欲可以抛弃任何人!”提到当年的事,文信诚眼神越来越冷,“我等大小姐婚后再走,她的婚事由不得你。”
老夫人的脸色惨,“我没打算再干扰年轻人的婚事……”
“这样最好!”文信诚说完便打算转身离去。
老夫人连忙站起来:“那你呢?你已不惑之年还没成家立业,难道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 ”
“这就不劳老夫人操心了。”
“可我是你母亲!”
男人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老夫人慎言!”
语落,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徒留老夫人扶着椅子扶手失神良久……
与此同时,伤神的不只有老夫人一人,娄非渊也很头疼,如果时间能重来,他绝对不会再让这女人醉酒!
没错,江含之醉了!
她只喝了一杯,下饭桌时候还好好的,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两样。
直到回含苑,娄非渊发现江含之一直盯着他看。
不,更应该说她盯着他的嘴往下,再到衣领的部位。而且表情十分严肃!
认识江含之这么久,除了骗人,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表情那么认真,好像能从他脖子上看出一朵花来。
娄非渊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儿,他伸手在女人面前晃了一下,对方很快就被他的手吸引过去,然后抓住,严肃脸:“别动,让我看看你的……”
娄非渊眼皮子一跳,“这不太好吧……?”
“手拿下去,别捣乱,让我看看……”她扒拉开他的手,火热的视线停留在娄非渊身上,大胆至极,她以前从来不会提出这种要求,娄非渊若是这个时候还没意识到她醉了就是个傻子。
不过……
他十分配合的把手放下,狐狸眼勾勾缠,“之之,不可以……”
如果有人看见这一幕,一定十分唾弃,表面上说不可以,那嗓音和眼神可绝不是那么回事,恨不得当场化身男妲己惹人犯罪。
加上那副好相貌,谁看了不迷糊?
娄非渊浅色的眼底里,毫不掩饰的期待,宛如等待主人抚摸的大狐狸。
江含之如他所愿,对他伸手。
然后……两只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很暴力那种。
“它明明掉这里,怎么不见了?”
他?谁?娄非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不断思考那个人是谁……
江含之确实醉了,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之前看见的一幕,那滴酒,从这,在到这……
江含之一手按住娄非渊的脖子,一手摸了摸他的唇角,一点点向下划到那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到喉结的时候,指腹下的凸/起突然动了一下。
她微微一愣,想到之前酒水在这的时候,这个东西也动了。
像是发现好玩的东西,她指尖多停留了几秒。
娄非渊体温一直很低,男女之间都是有差异的,就比如,江含之的手也很瘦,但是要比他的温暖,柔软,像是鸟儿的羽毛扫过皮肤,诡异到让人战/栗的触感传递到四肢百骸。
他忍了又忍,才没动手抓住她作乱的手,压抑道:“之之,你在找什么?”
江含之被他的喉结吸引,本来忘记了在找什么,被这么一问想起来了,摇了摇头,迷蒙的视线离开他,找了找四周,终于在梨花木桌上找到茶壶,还有建盏。
跟酒杯很像,她眼睛眯了眯,随即笑起来,拍拍娄非渊的肩膀。
“美人……等会!”
美人:“???”
这流里流气的语气,不知为何那么熟悉,好像以前经历过一样,可是他想不起来了。
娄非渊蹙了蹙眉,难道是他和她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在娄非渊沉思的时候,江含之已经倒上了一杯水,这杯水是夏小荷早上换的,现在已经凉了。
江含之端着水往回走,走到娄非渊面前低头嗅了嗅,“这酒味道怎么不对……”
娄非渊:“……”
难得见到江含之这幅样子,不禁起了逗弄之心,“之之,我口渴了。”
换作以往江含之早就似笑非笑让他滚去自己喝,而这次她只是迟疑几秒,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娄非渊,在他红润的唇上停留,“低头!”
真喂?
娄非渊受宠若惊低下头,暗自窃喜,如果醉酒能有这等待遇,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然而下一秒,不知江含之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杯子只是碰了碰他的嘴角,然后手一抖,冰凉的水洒了他下颚到处都是,衣服顿时浸湿一大片。
夏天气温不会太高,房外阳光已经落了一半,蔷薇色光辉隐约透过窗户投入,本就昳丽的面庞更平添一种别样的姿容,狼狈的却又破碎的美感,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惊扰到这一幕。
罪魁祸首不为美色所惑,满眼都是男人皮肤上洒下的水珠。在稀薄的光线下好似镀了一层蜜。
比那时候看见的还可口,在他们喝酒的时候江含之觉得嘴馋,自己喝怎么都不对味儿所以只喝了一杯。
醉酒后发挥起了本性,馋了。
别人身上的肯定好喝。
娄非渊还在处于为什么要用水泼他的错愕中,然后感觉脖子一紧,下巴处一片温热柔软。
他瞳孔顿时放大,江含之踮起脚尖环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抬头用力亲住他的下巴。
潮漫热软,还有淡淡的气息,寻着水留下的痕迹,由上而下。
娄非渊差点没站稳,记忆中,他从未有和如此亲近过,更不知作何反应,所有的伪装的熟练妖艳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
发展的有点快…大手不自觉已经揽住了江含之不盈一握的细腰,他隐忍着呼吸,耳根控制不住的红了起来,他低头,泼墨般的长发挥洒而下和她的青丝纠缠在一起,正准备一亲芳泽猝不及防被推开。
深陷其中的狐狸眼瞬间的睁大,充满不敢置信。
江含之砸了半天嘴没尝出来什么味儿,无情地抛弃火气上来的某人,还不忘嫌弃道,“不过如此!不好吃。”
那感觉,跟始乱终弃的渣男别无二样。
娄非渊当时就知道这女人没有心,可是没想到她能没心没肺到这样,好不好吃至少先吃了再说,结果把他火弄出来,她拍拍手走人了?
今天他非得……触及到对方雾蒙蒙的眼睛,娄非渊磨了磨牙,罢了跟醉鬼计较什么。
至少先得到她的心,再慢慢收拾她。
让她看看,到底好不好吃敢嫌弃他。
心里泛着狠话,娄非渊身体要炸了,偏偏某个祖宗还不知自己闯祸,睁着那双暖雾氤氲的眸子四下看了一圈,好似找什么东西,可是四周古朴空旷,跟她熟悉的环境不一样。
江含之醉到断片,断到未穿越之前的记忆。
没有丧尸,不用逃避追杀,空气都是清新的,外面聒噪的虫鸣,却让她产生了久未的放松感。
很安全!
就是,有点晕!
她后知后觉再次摇了摇脑袋,看向身边唯一的生物,对他勾勾手指:“美人……”
娄非渊:“……”什么坏习惯,这女人一这么称呼他,准没好事儿。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秒,江含之微微仰头抬起下巴,指着床榻的方向,语气轻佻:“暖/床去!”
末世的时候,她偶尔幻想,如果世界恢复和平,她能活下来,会找个伴侣凑合凑合过下半辈子,提前步入养老生活。
当然了,首先那个人要养眼,其次要听话,乖巧懂事温柔贤惠,而她自己,则负责吃喝玩乐,想着想着,江含之不由得笑了出来 。
只不过这笑看起来有点傻,娄非渊深呼一口气,不和醉鬼计较,认命地把床铺好,把醉鬼推上去:“等会。”
然后叫夏小荷端盆热水,得知自家小姐醉了,夏小荷顿时警惕,“公子还是我来照顾小姐吧?”
那模样,活脱脱担心他对她家小姐做什么过分的事儿,到底谁过分?
娄非渊松了松领口,对她腼腆一笑:“不用,交给我就行,之之喜欢。”
他接过夏小荷手里的盆,啪地一声关上门,徒留夏小荷站在门口风中凌乱。
这这这……
公子也被什么东西咬了?
夏小荷蹲在门口陷入沉思,有一种没打扫干净房间的自责感,明天一定好好检查,看看是不是房间里有没看见的虫子。
江含之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后却很是疲惫,脑袋昏沉沉的,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之之,醒了吗?”
“哦,醒了!”江含之打了个哈气,旁边早已准备好盥洗用品,她起身迷迷糊糊下床洗漱。
娄非渊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盅醒酒汤,在旁边乖巧地等着她,视线若有如无看向她洗漱时脸上滴落的水珠,刚睡醒的肌肤白里透红,沾上水后更是莹润有光泽,难怪她昨晚会有那种举动,他也……
不自觉有些热了,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比较轻薄的衣服,颜色更加艳丽,领口前露出一大截,锁骨若隐若现,经过一个晚上,上面的一串深红印记看起来更加严重。
江含之盥洗完用帕子擦干净脸,明显感觉那道似有似无的视线还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有些无奈地直起身。
“阿冤,你怎么了?”
她抬眼,便见阿冤羞怯地收回视线,狐狸眼又似有似无用余光瞥她,看了一眼又一眼,仿佛娇羞的新婚妻子,羞于见相公,江含之被他看得一阵毛骨悚然,勉强拾起微笑:“你没事吧?”
娄非渊指尖摸索了一下光滑的盅壁,坐在椅子上仰头看她,修长的脖颈明晃晃展露在江含之面前。
“我没事,昨晚的事,之之不必介意,都是我自愿的。”
江含之:“???”
第二十五章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的什么事?
江含之看见男人脖子上的吻痕嘴角僵硬, “我昨天醉酒造成的?”
娄非渊不吱声,浅色的瞳仁单纯无害,仿佛昨天晚上妖娆魅惑勾魂摄魄的狐狸精不是他。
江含之头更疼了。
阿冤还乖巧地把手里的那盅醒酒汤递过去, 殷殷切切:“之之,喝完就不会难受了。”
被欺负的小可怜反过来照顾她, 向来没心没肺的江含之心情复杂, 不过转念一想,未婚夫妇,虽然是名义上的,但啃两口怎么了?
别说是啃两口,就算是……罢了,江含之没打算做那一步。
思及此处, 她心安理得,不过一杯倒什么的太逊了, 江含之没喝过酒打死也想不到会喝断片,她轻咳一声:“我没事,不过是一杯酒而已,昨天你跟文叔饮不少酒,这个你自己喝吧。”
娄非渊一愣,这和他想的不一样……这个时候但凡正常人, 都会为对方负责并许下承诺吧?
那至少也应该表示表示…哦, 她让他喝醒酒汤,是关心他的身体……这么想着心里的不满顿时一扫而空, 娄非渊美滋滋抱着醒酒汤喝了一起来,丝毫没有感觉自己煮汤自己喝自我感动有什么不妥。
对于他来说, 点心渣子都要吃干净的女人能把好吃的让给他,已经是最大的进步了, 至于其他的慢慢来,反正总要成亲的不是吗?
江含之背脊寒了一下,却没有在意,而是看见吃口饭都一脸满足的男人,狠狠怜爱了。
亏她之前还觉得这男人可能有问题,现在看看是真的单纯,给口吃的能开心这样。
等等!
她眯了眯眼睛,“你喝了我的醒酒汤,等会我的早餐要吃桂花汤、水晶木瓜饺、玉露团、软枣酥……再来几个开胃脆口的小咸菜!”
江含之报了一堆菜名,娄非渊抱着醒酒汤呆滞在原地,狭长的狐狸眸好像受惊的小兽,手中拿着的不是醒酒汤变成了烫手山芋。
见他这幅样子,江含之挑眉,“有意见?”
“……没有,就是吃多了会撑,大早上的不太好吧之之?”
“你喝了我的汤。”江含之才不管这个,漂亮的美眸一眯,危险意味十足!
狐狸耷拉下耳朵,任劳任怨吸溜掉最后一口汤,出门前还不忘回头惆怅地看一眼她。
刚出门,一块石头砸在脚边,娄非渊脚步一顿,收敛了所有表情,熟练地走到江府没有人烟的墙角。
“主子!”
娄非渊仰头,发现那块墙头上杂草都被赤澄压平了。
“上面的草怎么压平的就怎么给我捋回去,如果被人发现,我用你坟头草盖!”他凉凉的掀了掀眼皮,无情至极!
赤澄背脊一凉,实在想不明白刚才出门时一脸“痴恋笑”的主子,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他小心翼翼地起身,把身/下的草捋了捋,虽然还有些歪,但是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察觉。
坟头草保住了,赤澄松了口气然后交代。
“主子,梁广昨天离开江府后去了一趟京兆府,京兆府的人认识属下,担心打草惊蛇,属下没敢贸然进去。”
殷家刚处理完不久,朝中还要很多余孽,京兆府就是个墙头草,当年没少贿赂殷狗,仗着殷狗的势力作威作福,经常给赤卫队使绊子。
娄非渊刚掌管刑部之时,京兆府本没有能力插手他们办事的,可是为了讨好殷狗,京兆府尹田志当出头鸟。
每次赤卫队快抓住殷狗党羽把柄的时候,他都会横插一脚,要么拖延时间,要么派人损毁证据。
对方很狡猾,没留下任何证据,娄非渊却不讲道理,证据在他这里从来都不是准则,他转移目标,把捣乱的那些人抓住带着赤卫队去了京兆府门口,跟逢年过节杀小鸡似的,一排排放血。
那一天,京兆府门口血流成河,田志那老匹夫被吓得屁滚尿流,赤卫队的凶名就是从那时候传出来的。
过后田志病了半个月,再也不敢在赤卫队跟前嘚瑟。
解决完殷狗后,娄非渊失踪,三皇子一直等着他回来再登基,朝堂上的余孽还没清理干净,那人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记忆陆陆续续恢复,娄非渊想到刚去刑部的时候,那些人给自己惹的麻烦,红唇勾起,冰冷又嗜血,“告知吕洪,那些没用的废物是时候开始清算了。”
树倒猢狲散,没有殷丞相的庇护,那些人只有死路一条。
赤卫队个个都是殷丞相迫害的同胞,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赤澄摩拳擦掌,随即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轻咳一声,“主子,还有一件事,就是你让我查的那个江府文管家身份确实有些诡异,他父亲文彦是三十多年前一桩命案的受害者,本来考上文状元后来去了翰林院,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被当年的掌珠公主相中……”
掌珠公主,那可是娄非渊父亲的长辈,查到自己姑奶□□上,娄非渊是万万没想到的……
他沉默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幸亏长得像他母亲,若是像皇家人肯定被发现弊端。
“继续说…他是掌珠的儿子?”娄非渊直呼姓名,赤澄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而是继续开口:
“不是,那时候文管家已经十岁了,掌珠公主知道此时勃然大怒,后当天晚上派人把文彦溺死在水里。府上的下人都死于非命……”
掌珠公主,从名字就可以知道当年多得盛宠,堂堂朝廷命官,说没就没了,自然惊起恐慌,可是凶手没有证据,能查到此事的人也不想蹚浑水。
科举每年都有,这新状元无权无势,根本没有人愿意得罪掌珠公主,传到皇上耳里,也只是骂一声不识抬举,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这么多年过去,如果不是现在的赤卫队羽翼已丰,根本查不到当年的秘史!
当年只有年仅十岁的文信诚阴差阳错活了下来,流浪多年,结识了江家少爷江海林。
可这些事显然江家是不知道的,为什么对文信诚如此特别,甚至和管家称兄道弟?
赤澄:“文彦家境贫寒,曾经在王家打过杂,应该跟江府现在的老夫人有些渊源的。”
娄非渊点了一下头,若有所思……
赤澄又道:“这位文管家派人去了史部,想调查琼山的失踪人口,我想应该是想查询主子身份,不知是否要属下去阻拦……”
娄非渊瞬间转移注意力,他指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上面还留有一排排印记,“先不用,等我探探情况!”
如今他的记忆恢复的差不多,只是不知道最后为何头部重创流落江含之手里,但是时候跟之之坦白了,不如借此契机……看看她是如何看待七殿下的。
在没确定对方心思之前,娄非渊不会贸然做出决定。
……
江含之虽然讨厌麻烦,但说了要掌管江家肯定不能一直闲下去,趁着文管家回来,赶紧蹭过去跟着学习江府的一些事物。
文信诚刚开始还以为让她学习账本得耽搁几天,未曾想这些江含之都没问题,于是才让她熟悉江家产业范围。
江含之才发现,怪不得小说里有写到所有人都惦记江家的资产,京城天子脚下竟然有一大半是江家的铺子,这些年那些夫人小姐买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胭脂水粉,京城那几家最火的酒楼,皇宫用品都出自于江家。
这仅仅是京城,文信诚这三年没回来也是有原因的,古代车马不够快捷,算上京城外的产业,几乎每个县城,都要走到。
江含之突然觉得自己好日子到头了,一想到将来她要走南闯北跟着……
不过就当是吃遍各地美食了,在古代旅游,别有一番风味,再带上阿冤……
短短一段时间,江含之躺平了。
接受能力,连文信诚都感到惊讶,他笑道,“这些先不用你操心,我能帮你带几年,你还年轻,多玩一玩不成问题,而且你是江家家主,哪有抛头露面的道理,等我百年之后你再像你父亲一样找个信得过的身边人帮你出去管理。”
江含之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想吃遍古代美食,讪讪地点了点头,目光在其中一个账本上顿住,不经意道:“文叔,之前和梁家的几庄生意好像亏损了不少。”
文信诚记性很好,瞥一眼就知道她说的是哪个,不甚在意,“黑市的那几条街让给他们又如何,江家不缺那点东西,如今多事之秋,还是小心行事为妙,免得滋生祸端,他们要,便给他们,没什么可争的。”
终究是民不跟官斗,江家现在的地位已经足够了,黑市的水深着呢,只要不做糊涂事,朝堂不会轻易出手,如果惹了大人物,就难以自保了。
今日一整天,江含之都在江府书房内。
文信诚是看着江含之长大的,当年江含之母亲死的时候,江海林则多次想寻死,可想到还在襁褓中的女儿,不得不面对失去爱人的痛苦,那段时间夜夜醉酒,又没办法照看孩子,都是文信诚在旁边打点好一切。
小婴儿谁待她好,她就粘谁,当年很粘文信诚。
申时一到,文信诚像是问闺女一样问她是否一起用膳。
如今江含之已经成年,文信诚依旧把他当小丫头,除了私事会避嫌,其他照旧,一起在书房,和一起去吃饭,父亲和女儿,并无不妥之处。
江含之是现代人,更不会觉得别扭。
只不过……
她摇摇头:“我去找阿冤,他粘人得很,看了一天账本没理他,他又要闹了。”
文信诚哑然:“他一个大男人,昨日看他举止得当,倒也是个懂事儿的,怎会如此?”
江含之意味深长:“文叔,你不懂!”
你没对象,你不懂。
谁能拒绝一只可爱又粘人的小男友呢,虽然他不小,但是盘靓条顺……会做饭!
嗯,拒绝不了!
第二十六章
劳累一天, 江含之回到含苑果然看见热腾腾的好菜,娄非渊见她回来,“正想让人去找你呢。”
干饭不可能不积极!
江含之落座, 瞅一眼今天的伙食。
自从娄非渊会做饭后,江含之的伙食一直都是他做。
唯一的缺点就是饭量被他拿捏死死的, 足够两人的量, 又不会吃不饱!
还没成亲就这么顾家,将来岂不是成为小管家婆?
江含之幽幽叹口气:“有酒吗?”
娄非渊盛汤的手一顿,幽幽打量她,这女人,也就吃饭的时候才像个真人,平时虚假得可以。
现在眼巴巴坐在他面前, 黑白分明的眸子圆溜溜,笑的时候眼尾会向上翘, 不笑的时候,会微微下垂成无辜状。好像一只盯着骨肉的小狗狗。
但是……
“之之,江府的酒有些烈,容易伤身,过些时日我让人准备更好的,今天先这样吃吧。”
娄非渊就差没把“自己什么酒量心里没点逼数”写在脸上了, 当然他是不会这么说之之的, 只是用委婉的语气,陈述事实。
她喝酒, 眼睛一闭一睁什么都不记得了,伤的是他的身。
娄非渊不是很愿意回想那天晚上的水深火热, 更清楚,某坏女人得不到的最好, 得到了还嫌弃,他决定没成亲前,不能让她得逞。
江含之还不知道,一段时间某人脑子里已经刷过一堆念头,只是感叹了一句:“你越来越像……管丈夫喝酒的妻子了。”
“说反了之之。”娄非渊眼眸一闪,“之之,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成亲这件事,之前说是等文管家回来再说,如今文管家已经回来了,也是时候该提出日程了。
江含之点头:“是这样的,文叔叔觉夭吾贰貳七五儿爸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得婚姻大事,应该慎重,你可有忆起过什么。”说到这的时候,江含之眼底闪过一抹探究,认认真真打量坐到她身边的阿冤。
说实话,她不太希望阿冤恢复记忆,对方不论是脾气还是长相,都十分符合她的审美,失忆前的那个人却未必。
娄非渊也想到此处,之之喜欢的是失忆的他,如果让她知道,他是传闻中,杀人如麻,手段歹毒的七殿下,还会对他好吗?
有那么一瞬间,娄非渊突然不想暴露身份了。
可这是一种欺骗,非不得已,他不想隐瞒她,不过之之不是普通闺秀,跟其他女人不一样,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娄非渊垂下眸子掩饰眼中的纠结:“没有恢复记忆,之之,不论我是谁,你都不会离开我的对吗?你说了,我们在一起三年,我们有感情,有没有记忆真的重要吗?”
好好一顿饭,成功把美人弄抑郁了,美人伤感,江含之罪恶一把,在美人和吃饭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一狠心,放下筷子,想要去抱美人。
结果发现该死的身高差,根本抱不住。
好在美人哪怕伤心也十分体贴,反手把她抱紧了,脑袋抵在她的肩膀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引得她有些痒痒。
她没动,轻拍某人宽厚的背部,轻声说:“没事,没事,文叔已经在筹备了,不论你记忆如何……”只要没有老婆孩子,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我都会和你成亲,不离不弃。”
可惜,她看不见的角度,男人红艳的薄唇勾了勾,宛若等待猎物送上门的凶兽,张开了獠牙。
第二日,江含之刚进入书房没多久,久久没等到文叔,略微疑惑,难不成文叔教她一天便打算撒手了?
眨眼到了八月,天气有些阴沉,窗外飞过一只蜻蜓,停留在花丛中,热风吹过,那只蜻蜓被惊扰,慌乱逃窜,直接撞在树枝缝隙的蜘蛛网上,拼命地挣扎。
江含之只是看了两眼,便把所有注意力放回账本上,江家的产业昨天看了一天,也不过是看了京城的三分之一,今天还要继续。
正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夏小荷急切喊着,“小姐,不好了!京兆府来了一帮人,说是咱们江家杀人未遂,他们本来想要带走你,却被文管家拦住,然后他们就把文管家带走了。”
江海林死后,谁都没把所谓的江家小姐放在眼里。都知道文信诚是江家主事儿的,带走他,江家自然会乱作一团,翻不起什么风浪,比江含之要有用的多。
江含之动作一顿,拿起桌案上的几本册子,霍然起身推门走出去,“老夫人那边知道了吗?”
平明百姓面对官府衙役,都是骨子里的恐惧,彼时的夏小荷满头是汗,“老夫人还不知道。”
“让人瞒着她,我出去一趟。”
没走两步,便见娄非渊急匆匆赶过去,他步伐又急又快,衣摆嗖嗖作响,远远看起来,好像一只扑过来的花蝴蝶。
偏偏,仪态还很优雅不显得突兀,他那种身材和长相,怎么做都不会太丑。
江含之嘴角一抽:“别急,跑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话音刚落 ,奔跑的花蝴蝶对着她就是一个熊抱,语速极快,阿冤语气极快,“之之,你是不是要被他们抓起来了?”
他看起来瘦瘦弱弱,可是当脑袋埋入他胸膛的时候,能感受那强劲有力的心跳,隔着衣衫微微硌手的肌肉,以及鼻尖缭绕的梅香,无一不提醒,她被强行埋/胸了。
挣扎了一下,发现已她的力气竟然推不开,反而把手里的册子弄皱了。
踩他一脚,“松手!”
阿冤似乎呼吸沉重一瞬间,委委屈屈松开她,好似一只被主人呵斥的狗子,时不时低头偷瞄。
莫名地,江含之心头软了。
“是文叔被抓走了,我去想办法,你在家乖乖等我,晚上我要吃红烧排骨,橙花鹅、 香蜜莲子汤、要你亲自采的莲子、然后还有梨花糖藕,酱香猪蹄……再来点点心?什么味的点心你自己决定,对了,这次我要喝你说的果酒,当给我去晦气。”
一旁的夏小荷忘记了哭,眼目瞪口呆,“小……小姐?”
都什么时候了,小姐竟然只顾着吃!
娄非渊知道,她是想安慰自己,她会回来,但是……
“是不是超量了?”
江含之闻言,“这次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回来,梁家有备而来,没准我和文叔要吃一辈子牢饭了,或者对方还想逼我嫁给梁昌荣当牛做马一辈子,哎呀,这日子没法……”过了。
“之之,我这就去做,等你回来!”娄非渊听不得这些,第一次打断她的话,低头,清凉的薄唇印在她额头上,“不用担心,会没事的!”
有他在,不会有事。
江含之摸了一下额头,除了上次阿冤发火,这是他第一次明目张胆贴近她,而且对于她并不反感。
她莞尔一笑:“好!”
从江府出来,江含之并没急着去京兆府,低头对夏小荷吩咐几句:“你去一趟西港……”
“江含之!”
一阵马蹄声传来,江含之诧异抬头,骑马的女子由远及近,今日那人竟然穿着一身黑衣,手持黑鞭子,还戴了个黑布蒙面,不知道还以为是哪来的歹徒想当众行凶,眨眼就窜到了江含之面前。
江含之沉默一瞬,“垄姑娘?”
蒙面女子露着外面的眉宇上挑:“你竟然认出来了?”
“……”
“好了不说这个,我听说你们江家出事了。”好事不出,坏事传千里,垄鹂消息很灵通,上上下下打量江含之以及江府 ,“没人呢?我还以为能打一架呢,你没事就好!”
敢情打扮的鬼鬼祟祟是为了劫“法场”的,萍水相逢,江含之只跟垄鹂见过一面,今天是第二次,她能有这份心,江含之心里暖了一瞬。
她对垄鹂笑,“我正好想去一趟刑部,马车太慢,方便带我一程吗?”
刑部?垄鹂微微愣住,“你去那晦气的地方做什么?刑部早就归七殿下掌管,那群人吃人不吐骨头,谁跟他们沾边都没好事儿。”
垄鹂自幼跟垄将军在边关长大,对京城不怎么了解。要问其他地方她肯定一问三不知。
但要说起刑部的“丰功伟绩”她不想知道都难,也就她心直口快敢说刑部晦气,江含之道,“我有个东西要交给刑部。”
垄鹂狐疑地瞅一眼她,扬起下巴,“上马!”
刑部而已,她有什么不敢闯的,若是不去,岂不是怕了?
垄鹂正要下马去扶江含之上来,不想江含之拉过她的缰绳,稍微一用力,利落的上了马,坐在她身后。
江含之给了夏小荷一个眼神,然后对垄鹂说,“走吧!”
垄鹂:“???”京城姑娘这么厉害的吗?
……
刑部被七皇子接手,已经独立出来,地位也非往日可比。
近些时日,赤卫队就像是发疯的野狗,逮住谁咬谁,目中无人的程度,让所有人恨不得都绕道走。
朝中看不惯他们作风的大有人在,却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被咬掉一口肉。
继上次“捉拿反贼”过了两个多月,他们一直在搜索七殿下的下落,等待他回归,带他们把殷狗的余孽通通剿杀。
现在他们终于得到主子的消息,整装待发,准备大干一场!
刑部大门口,吕洪拍着赤澄肩膀冷笑,“你小子,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没想到深藏不露啊,这几天跟主子混的舒坦吗?需不需要老子给你松松皮?”
吕洪人高马大,一巴掌下去力道不小,赤澄眼睛都不眨一下,一板一眼,“主子吩咐的,属下不敢坏了主子的大计!”
吕洪闻言,眉宇一蹙:“前太子都死了,殷老贼现在还在大牢里待着,难不成有后招?主子这段日子在干什么?”
赤澄思索这段时间在江府看见的,表情严肃,“主子在做饭烧菜。”
吕洪:“……烧什么???”
“今天主子要做红烧排骨……”赤澄报了一串菜名,吕洪勃然大怒,挥刀砍人。
“你他大爷的胆肥了敢耍老子?”
赤牙进来,看见的就是这鸡飞狗跳的一幕,不由得轻咳一声,“老大,别让主子等急了。”
今儿一早,主子下了命令,让他们去抄了京兆府。
这个任务下的有点突然,赤卫队早就看京兆府不爽了,抄了就抄了,只是没有明确证据还是有些冒险的,不过他们赤卫队什么时候看过证据?
老皇上已死,区区京兆府,宫中那位不会过问太多。
吕洪绕过赤澄狗命,冷哼一声,“你小子,等办完事回来收拾你。”
赤澄:“……”搞不懂,实话实说为什么要挨揍!
吕洪出门,正要去和主子会合,却在这时候,众人听到一阵马蹄声。
刑部位置比较偏僻,平时很少有人来此,一般都是押送朝廷重犯,或者宫中传旨的。
然而这段时间,也有不少殷丞相的余党想要救人。
所以众人顿时握紧手中的武器,警惕盯着来人。
……
江含之早就听闻男主旗下的赤卫队凶名在外,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她们的马刚靠近,就被一群人阻拦,他们身穿软甲,手拿长矛,各个凶神恶煞,扑面而来的血气让马儿惶恐不安。
垄鹂攥紧缰绳,好半晌才稳住马,正要问身后的江含之“你还好吧”,下一瞬,一群人用长矛架住了她们脖子。
“什么人?”赤卫队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并没有因为她们两个是女子就放松警惕。
天色阴沉,好像要下暴雨,空气被憋的十分闷热,这些人的气场却十分冷冽,仿佛发现有什么不对,会直取她们的性命。
江含之扯了扯嘴角,男主属下这么暴躁吗?
敢情刑部整条街不允许有人来往,过去还得留下脑袋当路费呗?
垄鹂走南闯北,第一次碰见硬茬儿,掏出腰间的小皮鞭,指着众人,“把武器放下,想干架吗?”
初生牛犊不怕虎,垄大小姐板着一副“老娘要干架,谁也别拦着”的姿态。
战争一触即发!
“等会!”江含之出言制止,仿若没看见架在脖子上的利刃,目光落在领头人吕洪身上,“诸位,我是来送东西的,不知这位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吕洪觉得这女人有点眼熟,不过他没太在意,冷声道:“不方便,老子有要事办,没空跟你胡扯,哪来的回哪去,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刑部打牢可不是那么好待的。”
江含之:“……”
原著没骗人,男主的属下跟他一样不讲道理,又臭又硬,完全不当人。
赤澄刚出来,正好看见他们剑拔弩张的一幕,当视线看见他们拿武器架在江含之身上之时,他瞳孔地震:“住手!这个不能打!”
“住手!”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与赤澄的声音重叠。
这声音有些熟悉,江含之活动一下手腕,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戴着面具,策马而来……
她眯了眯眼睛,这人有点眼熟。
他们是不是……见过?
第二十七章
娄非渊不会真在家里乖乖做饭等江含之回来。
在江含之走后, 他悄无声息离开江府前往刑部找吕洪他们。
刚一来就看见江含之被赤卫队围攻。
娄非渊心一揪,下意识摸了摸面具。
七皇子臭名昭著,他在没确定江含之对七皇子的态度前, 并不打算暴露身份。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戴了面具, 不然把属下调/教成这样, 之之会怎么看他?
都是这群蠢货!
娄非渊冷冷扫一眼江含之面前的兵器,众人顿时背脊发凉。
“主子,您来了!”吕洪看见他戴面具惊了一下,“您毁容了?”
也不怪吕洪多想,一段时间杳无音讯,见面戴上个凶神恶煞的面具, 谁看了不奇怪?
娄非渊把马停在吕洪面前,看都没看他一眼, 命令众人退下。
刚才还在江含之面前掏武器的疯狗,宛若被拴上绳索,收敛了锋芒退至一旁。
江含之眯了眯眼眸,终于想起,这个人不就是那日遇刺时,顺手帮她一把的男子。
不过, 他好像对她有意见?
娄非渊那日在生气, 并不知道会给江含之留下怎样的印象,面具下仅露出的眼睛上下打量一遍江含之, 见人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冷眼看向吕洪,“我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吕洪:“?”
众赤卫队:“?”
对啊, 就是这么教的,不是叫他们宁杀一百,不放一个的吗?
知情人士赤澄默默退了一步,掩藏在人群之中,竖起耳朵听着。
因为他发现,主子好像遇见江府的姑娘,言行举止就会很反常。
果然,没一会,他主子开口:“赤卫队平时很友善,刚才是有要事才会想恐吓姑娘离开,冒犯姑娘的地方还请见谅!回去我必当严惩他们,给姑娘赔个不是。”
赤卫队们:“???”
他们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主子怕不是别人假冒的吧?
娄非渊努力克制情绪不暴露自己,然而一时紧张,还流露出一丝本性,他眼尾天然上挑,不伪装时看起来会很凌厉,配合上说话的语气,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就宛如,温柔的问候,拧开你头盖骨的错觉。
垄鹂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可转念一想身后还有个姐妹,她堂堂将军之女,岂会露怯?
她梗着鼻子,轻哼一声:“没冒犯,只是差点捆走而已,七皇子殿下不会还有当街抢民女的癖好吧?”
娄非渊像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垄鹂,面具下的眉毛紧蹙,这个女人……
上次带之之去青楼,这次又把之之带到这是何居心?
现在竟然还敢污蔑他?
娄非渊语气阴翳了几分,“我带的赤卫队从来都是恪守本分,不伤及无辜,更是不欺辱老弱妇孺,姑娘这话过于片面了,京中的流言蜚语都是这么传开的。”
赤卫队:“……?”主子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认识,怎么合在一起听不懂了呢?
垄鹂:“……”
她一扭头问江含之:“是这样吗?”
垄鹂刚回京城不久,还真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别人都说七皇子是先皇的野种,阴险狡诈,手段残忍,她便信了。
因此,娄非渊这么一说,她又惊疑了起来,江含之看着三两下就被忽悠成功的傻孩子,扯了扯嘴角:“嗯!”
娄非渊长舒一口气,嗯,之之信了就好。
他道:“你们此次前来是?”
江含之正色,从马背上下来,把册子递给他。
“这个是京兆府尹这些年在黑市做的交易,我想殿下应该需要这个……”
……
京兆府——
梁广不惜割舍了上两个月从江家那里费尽心思夺来的铺子,暗自串通了京兆府尹田志。
黑市的铺子,随便拎出来一家,一年都有好几万两银子,想想就肉疼!
不过只要能够解决江家,付出再多也值得。
他的儿子还在床上躺着,没准这辈子就要沦为废人了,都是因为江家!
今天他们之间,必须做个了断!
公堂之下,他含恨控诉:“大人,您要为草民做主啊,他们欺人太甚,逼我儿子娶私生女不成后恼羞成怒,不仅推昌荣下水,还派人杀害他!”
相较于他的激动,文信诚则淡定得多,“大人,当时遇刺的并非只要梁公子一人,况且梁兄并没有证据,不足以证明是我们江家所为。”
“这都是你们串通好的,不然为什么只有昌荣受伤了?大人,他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现在还下不来床,将来可怎么过?您一定要把他们绳之以法,今天伤的是我儿,明儿指不定又害谁了。”
坐在上面的田志自然而然把话接过来,“不管如何,人确实是跟你们江家在一起受伤的,文信诚你有什么话要说?”
“大人这是信了他的片面之词?”文信诚慢悠悠站在原位,心里已有计量!
这京兆府尹明显和梁家一唱一和,不论他们如何辩解,也绝对没有好下场!
文信诚这些年做生意,江家又是皇商,朝中也有一些人脉,来的时候他已经派陈喜去通知,只要拖延时间,事情自然有转机……
思及此处,他道:“梁兄一口一个江家谋害令公子,可依旧没说出证据,田大人不会单凭他的指认便判了江家的罪吧?”
“放肆!”田志一拍桌子,怒道:“文信诚,你是的意思是本官糊涂,判案武断?来人,去带人证!等会人赃并获我看你如何抵赖。”
说话间,他给一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去办。
“在梁家公子遇刺的前一天晚上,此人从你们江府房内跑出来,被江家小姐所擒,不知可有此事?江家小姐何在?”田志巡视一圈,并没看见江家小姐。
最终视线落在衙役身上,那名衙役硬着头皮开口:“大人,此事尚未定夺,江家也算是名门望族,贸然抓走江小姐,恐怕不太好办。”
“荒谬!本官判案还要分男女吗?去把人给我叫来。”
见把火烧到江含之身上,文信诚的情绪终于有少许波动。
判案确实不分男女,只是之前一直被他拦下,衙役顾及他才没去找江含之。
田志本意就是从江含之身上下手,也算是彻底和江家撕碎脸皮,得罪个透彻,这就打算派人前去江府抓人。
正在此时,堂外传来一阵波动。
“不用找了。”
一道清亮的女声,极具穿透力,穿过众人,响在公堂之上。
田志和梁广互看一眼,嘴角弧度微微上扬。
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然而下一秒,田志笑容停滞在脸上,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他慌乱扶住把手,好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眼睛瞪大,浑身肌肉都剧烈颤抖。
堂堂京兆府尹,到底什么事能如此失去分寸?
不过是一个江含之,怎么怕成这样?
梁广是背对着大门的,惊觉事情有异转过身来,一队人映入眼帘。
来者逆着光,为首的男子一袭黑衣,肩宽窄腰,身材高挑,脸上带着一个铁面獠牙的面具,气势妖冶邪佞,尤其是露着外面的眼睛,没有丝毫温度,暗藏着诡异的阴冷,只看一眼遍体生寒。
梁广一激灵,迅速把眼睛挪过来,落在他身边的女子身上,和男子相比,他们站在一起好像是两个极端,一个极端的冷,一个极端的暖。
女子站在男人身边,丝毫没有降低存在感觉,脸上还挂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看起来很暖很好欺负,冥冥之中有一种让人亲和感。
可是,她站在一个煞神旁边,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他们身后还跟着二十个凶神恶煞的赤卫队。
“七…七殿下!”
当初那件事让田志对娄非渊印象深刻,就算娄非渊化成灰,田志也能认出来,更何况他只是戴了个面具?
事实上,除了没见过七皇子真正面目的江含之,其他见过七皇子的人,都不会认不出来。
田志恨不得当场跪下,这祖宗怎么来了?
而且还是跟江家姑娘一起来的……田志是个墙头草,当初殷丞相在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勉强算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精”,一边擦汗,一边叽里咕噜打主意。
殷丞相大势已去,他以前还因为殷丞相得罪了这位,如今怕不是找他算账……
这江家小姐……心里百转千回,田志陪笑,“殿下快请上座,不知您这次来所谓何事?有需要下官办的,尽管吩咐!”
他挤眉弄眼,就差把某些话贴脸上了。
只要娄非渊一句话,他二话不说就放了江家,满足殿下英雄救美之心。
娄非渊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走到主位旁边,大刀阔斧地坐下,右手支撑着桌案,也不说干什么的,眼尾微微上扬,“继续!”
田志:“???”不是为了人家姑娘?
所以他来这里干什么的?看他办案?
恰巧,一名衙役押送着一个半死不活,浑身是血的黑衣人进来,田志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能一头雾水回到座位上继续审问。
“这就是之前本官审问的证人,他说是江…姑娘。”田志偷瞄他一眼娄非渊,见他没有反应,才继续道,“说是这位江姑娘派他们一伙人杀人行凶,而为了撇清嫌疑,计划实施前,先把他推出去挡刀。”
“刘阳,你把之前说过的再重复一遍。”
刘阳,也就是黑衣人艰难的抬头,打算把准备好的招供,却无意间瞥见一人,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娄非渊,不,更确切的说,是盯着他脸上的面具。
是那个鬼?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日他本应该逃走,结果上房顶撞见了鬼,从上面滚落才被抓起来,然后经受惨无人道的折磨。
这段时间刘阳听闻,他的兄弟们都死于非命,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刘阳穿的还是那天的衣服,只是身上多了枷项和手铐,颤巍着手指着娄非渊。
“是你?你是人?你到底是什么人,胆敢装神弄鬼…”他说完,又指着江含之,胸腔的怒气熊熊燃烧,愤怒占据大脑,嗓子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了似的,喊破了音,“我知道了,你们是一伙儿的,就是你们这对儿狗男女害我至此!”
第二十八章
一时之间, 公堂寂静下来,所有人都迷糊了。
田志瞪了一眼突然喊叫的刘阳,眼含警告, “你不是说江家小姐雇你前来谋害梁公子的吗?”
之前,在他们“严加拷问”之下, 这名犯人终于“承认”, 是了江含之的命令,前去刺探梁家人,他和第二日的刺客是一伙的。
有凶手指认,无论如何江含之都和这事脱不了关系。
可现在这个人竟然改口扯上七殿下?
他到底怎么回事?
刺客确实有意诬陷江含之。
他在大牢里受了不少苦,昨天田大人突然派人找上他,让他改口指认江含之是主谋, 事成之后放他离开。
他们此次行动的目的就是干掉江含之和梁昌荣二人,梁昌荣弄不死, 拉江含之垫背也不错。
更何况他始终记恨着那晚害他坐牢的江含之。
于是他就答应了下来。
未曾想能在这里遇见另一个凶手,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他愤怒指控娄非渊,“就是这对儿狗男女指使我刺杀梁公子,我本来打算跟他们一起第去行刺的,没想到他们把我推出来演一场戏, 好当受害者撇清和刺客的关系, 说进牢后会救我出来,结果我受尽刑罚, 也没看他们来救我,亏我之前对他们忠心耿耿。”
“大人就不好奇, 江含之一个女子,如何降服住我, 都是那个男人,他们一定有奸情!”
刘阳铆足了力气吼了一会,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眼神依旧死死盯着娄非渊,话里的信息量足够众人懵逼一会儿了。
江含之讶然地看向娄非渊的方向,刺客的话不像作假,成安庙的那一晚他也在?
她心生古怪,第一次用心细细打量原著中的男主,可惜,只能看见冰冷的面具,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殊不知,娄非渊掌心攥出了一把冷汗。
生怕那人再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娄非渊嗤笑一声,“狗男女?”
他的声音宛如精心酿制的烈酒,醇厚之中透着魅惑,然而没人敢往旖旎那方面想,他话中带着浓重的杀意,众人听了忍不住冷汗涔涔。
娄非渊给了赤澄一个眼神,赤澄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丢到刘阳面前。
刘阳的话戛然而止。
“狗男女,应该说的是你主子王生和江府王梦瑶吧。”男子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犹如一只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猎豹,气息越发危险,“哦,对了,他们连私生女都有了,叫王芋儿。”
江含之蹙眉,王芋儿不是原主父亲和王梦瑶的私生女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身份被查出来,刘阳始料未及,明显有慌乱的迹象。
赤澄上前一步,“珙县县令王生,私养亲兵五百余人,按照我朝中律法当以谋逆之罪处置,而刺杀梁公子一案,全因王生以及家眷一己之私,此案涉及甚广,由赤卫队接管,府尹大人没意见吧?”
田志做梦都想不到扯出来这么多事,当然不敢有意见。
珙县距离京城不远,一两个时辰就能到,赤卫队准备已久,一改以往蛮横无理的处理方式,像是要表达什么,证据安排的明明白白。
包括王生隐藏私兵的据点,当年王芋儿出生的稳婆,以及这些年因为那对儿母女受委屈王生做下的杀孽。
根据受害者哭诉,当年得罪王梦瑶的乡亲没有一个好下场,有人被灭门,有人被割了舌头,还有人一家子活活烧死,他们想找县老爷告状,却挨了好几十板子,有几个人没捱过,半夜发烧至死。
一桩桩残忍事件时隔多年揭露,田志都不免唏嘘,想他作威作福多年,也没闹出那么多人命……
而当年接生王芋儿的稳婆哭诉:“我当时接生完那孩子,被人打了一闷棍,醒来的时候一摸脑袋全是血,幸亏被一对儿爷孙救了,都怪我,听了不该听的,县老爷说要把那女娃好好养养,然后送到京城大户人家,说要里应外合,把钱搞到手。”
真相浮出水面。
当事人王氏母女很快被赤卫队抓过来。
“你们干什么?”
离老远就能听见王芋儿惊慌失措的嗓音。
从成安庙回来后,王氏母女一直躲在后宅不敢有半分动作,天知道今天一早听见有人找江家麻烦王芋儿有多高兴!
反正她只是江家的私生女,除了老夫人,江家没有人待见她。
经过安府以及和梁家的婚约泡汤这两件事,她别想在京城混下去,江家毁了大快人心,大不了她回珙县也比在京城受窝囊气强!
可是还没高兴多久,就被来势汹汹的赤卫队困住带走。
他们可比京兆府尹的人凶残多了,更不懂得怜香惜玉,粗/暴地把她们母女二人带回来。
王梦瑶余光扫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脸色刷白,稳婆比她要激动,指着王梦瑶开口,“对,就是这个女人,她和那县老爷要把孩子送到京城里来享受荣华富贵,说等拿到富贵人家的财产,都转移给县老爷。”
“娘?”王芋儿看见这架势立马懵了,躲在王梦瑶身后,“你们要干什么?”
“大胆,见到殿下还不跪下?”田志敲了敲桌子,王芋儿腿一软,拽着王梦瑶跪在地上。
田志把事情始末大概说一遍,然后沉着脸,“派人行刺,想把他人财产占为己有,害人性命,你们二人可知罪?”
“冤枉啊~”王梦瑶回神张口喊冤,眼底却闪过一抹怨气,王生怎么办事的竟然频频出错,当年不是说稳婆已经打死了吗?
“民妇根本不知道此事,芋儿也是我和表哥的孩子,姑母…对,姑母可以作证!”
当年那桩丑事已经在这一刻一点点被掀开,王梦瑶咬紧牙关,这么多年的努力,绝对不能就此功亏于溃,“什么谋杀,我不过是一介女流,好端端为何行刺梁公子,更何况我女儿马上要嫁给他,他若是死了,我女儿可是要守活寡的啊!”
“这件事,就不用劳烦老夫人了,海林根本没碰过你。”文管家突然出声,“当年你在酒里面下了药,海林确实中招了,可他一直爱着大小姐的母亲,硬生生挺过那计猛药,这些年身子留下隐患每况愈下,三年前没坚持住去找大小姐的母亲了,如若不是老夫人从中作梗,怎能容你到现在?从始至终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罢了。”
“你……”王梦瑶气急,“你不过是个管家,说话怎能作数?”
这是她一生的痛,她趁着那女人回娘家,抛弃所有尊严脸面,换来的却是那种下场,他宁愿落下一身病,也不愿意看她一眼。
甚至还把她摔倒在地,骂她不知羞耻,可他们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妹啊!
竟然比不过短短相识几年的女人。
这件事发生后,他安排人遣她去乡下的庄子,王梦瑶并不甘心 ,让人传出谣言,传多了自然变成了真的,加上老夫人有这种意向,一切顺理成章,等董含从娘家回来,已经变成了“事实”。
董含不是不想信任丈夫,她怀有身孕在舆论中患得患失,根本控制不住情绪郁郁寡欢,生下江含之便撒手人寰了。
那段时间江海林日日买醉 ,本就不好的身体糟蹋的七七八八,文信诚闯入房间,把人拽出来硬生生打了一顿。
没错,一向好脾气的管家亲自动手,把醉鬼打醒。
江海林痛苦的陈述过往,文信诚才知道真相。
由于她们母女在江府低调,文信诚并不知道王梦瑶回来。
他没想到时隔多年,造成悲剧的女人竟然有脸回江府,并再次给江家惹下乱子。
文信诚:“我是不是管家,跟我能不能作证没有任何关系,如今所有人证物证都摆在面前,恳请殿下发落!”
娄非渊勾唇,“不急,还有证人没到到呢!”
什么人?
王梦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没一会儿,赤卫队又押来一个人。
那人不惑之年,一身官服还未曾换下,赤卫队一用力把他丢到地上,他哎呦一声,头上摇摇欲坠的乌纱帽终于坚持不住,滚落在地。
看见这个人,无论是王梦瑶母女俩,还是一旁被捆好的刘阳,瞳孔都缩了一下。
王芋儿茫然,“王叔叔?你们这是做什么,王叔叔可是朝廷命官!公然这么对待他,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娄非渊舌尖滚动两个字,那双浅色的瞳孔邪性起来,嘲讽地掀了掀唇角,“我就是王法!”
反派台词,让江含之一言难尽的看他一眼。
娄非渊没骨头似的身影不动声色挺直了,一双狐狸眼眨了一下,又想到自己戴面具不能像以前那样在之之面前做小动作,不由得郁闷,想要尽快处理眼前的烂摊子回江府。
“王生,身为一方父母官,不以身作则,谋害百姓性命,私养亲兵超过百人,乃十恶不赦之罪,赤澄脱去他那一身官服,关入大牢,择日斩首示众!其家眷一起带走。”
“大人,殿下,殿下饶命,微臣冤枉啊。”王生这些年作威作福,朝中也有人打点好,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注意到珙县。
“都是你们这对儿母女!”他挣扎着,上去就踹了一脚王梦瑶,“你都瞒着我做了什么?竟然背着我做这种恶毒事儿。”
“殿下……此事我是半点都不知情啊,都是她们母女贪心不足,当年的事也是我一时糊涂手留着这个恶妇!”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赤澄收了手,站在一边看着那二人在公堂上打成一团,不,是王生单方面的殴打。
王梦瑶仓惶躲避,王芋儿早就傻眼了,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从小到大,她和母亲相依为命,一直以为父亲是江家的家主,珙县县令平易近人,还让她叫叔叔,经常给她带礼物,不让人欺负她。
然而现在,事实告诉她,她不是江家的私生女。
看着亲生父亲打她母亲,王芋儿回忆起在江府的点点滴滴,忽而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笑话。
不,都是假的,这不是真的,王芋儿无视眼前的闹剧,突然跪着爬到江含之身边。
抓住她的衣摆,哀求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我是江家的私生女,对不对?”
第二十九章
曾几何时, 王芋儿最讨厌江家私生女的身份。
有些人生来就是嫡女高高在上,有些人命如草芥,卑躬屈膝遭尽世人白眼。
她一直以为, 同样是江海林的女儿,凭什么自己如此卑贱?
然而现在有人突然告诉她, 她连江家人都不是, 而是县令的女儿,虽然还是私生女没什么区别,但是王生这些年伤天害理,她若认下脑袋可就不保了。
只能咬牙,去求以往最嫉恨的人。
“姐姐,你说话啊, 我是您的亲妹妹,是父亲的血脉……”少女跪在地上, 苦苦哀求,完全不知,一道刺骨的锋芒已经落在背上。
江含之刚才还在看他,现在又被吸引走了视线,上次也是如此。
娄非渊不悦的抿起嘴角,眼底染上一抹冷意, “赤澄!”
王芋儿脸色煞白, 死死攥紧手里的布料。
江含之垂下眸看她,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打下淡淡的阴影, 让人看不出具体想法。
她目光在赤澄身上停留几秒,直到赤澄要把王芋儿拖走的时候, 才有了动作。
赤澄在旁边按住王芋儿,生怕她伤了江含之。
江含之弯下腰, 指尖挑起王芋儿的下巴,打量她梨花带雨的模样,眉眼含笑,“你说,如果那日我掉入水中,会是怎样的结局?”
王芋儿哭声一顿。
江含之的手移动到她的脖子上,稍微用力,王芋儿便感觉呼吸困难,眼前压下一道阴影,江含之凑到她耳边,从外人看来就像是平常的低语,“落水的感觉怎么样?恐惧?窒息?绝望?我早就说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奢求,你们母女真的无辜吗?”
随着她的话,王芋儿感觉她的力道逐渐加重,除了没有水灌入鼻腔,其他跟当初掉入河中一模一样。
王芋儿仿佛能听到,脖子处传来的咯吱声,她瞪大眼睛,挣扎着扣住江含之的手,却惊恐地发现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你……”她胸腔剧烈起伏,拼命的喊:“救……”救命!
这女人疯了,竟然想当着公堂行凶?
不怕大人们责怪她吗?
很快!
王芋儿便绝望地发现,堂外的人没有发现端倪,公堂之上的那位纹丝未动,阴艳的眼睛好似一条潜伏的毒物没有丝毫温度,冷冽地看着她们这边,更像是无声纵容。
隐约中,她觉得似曾相识!
可惜,王芋儿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思考这些,一种被死亡湮灭的感觉,让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脸蛋憋得青紫,张开嘴想要呼吸,舌头伸得老长。
“芋儿……”王梦瑶终于发现不对劲,仓皇地想去救人,被王生再次踹倒在地。
在王生眼里只有金钱利益,当初勾搭上王梦瑶也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
对王芋儿的宠爱也是在和利益不冲突的情况下。
如今引火烧身,他想尽方法撇开关系。
王梦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她这辈子,年轻的时候追求者无数,却一心扑到表哥身上,发配乡下后遇见了王生。
王生待她和表哥天差地别,除了不能给她名分,其他什么都能满足她。
这些年一路为她们母女保驾护航,在珙县没人敢说她们半句闲话,然而她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男人竟然对她拳打脚踢
她这辈子…都是为了男人费尽心思,到最后……
“哈哈哈!”她笑了,她笑得凄凉,直接扑上去,“王生我跟你拼了,大人,就是这个男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指使的,他伤天害理,背地里还……”
王生被她的指甲刮花了脸,气得他想下死手。
“够了。”
堂下一团糟,眼看要弄出人命,娄非渊终于开口,霎时间王生和王梦瑶便被按在地上。
江含之也在这个时候收了手,轻轻在王芋儿的肩膀上拍了拍,“我没有当堂杀人的癖好,你慌什么。”
王芋儿重获新生,瘫在地上大口呼吸,看江含之的眼神好像在看洪水猛兽。
公堂再次恢复秩序。
王梦瑶浑身疼痛,恶狠狠瞪着王生,“大人,民妇认罪,可那都是王生怂恿的,他想要和民妇里应外合,用江家的钱养兵,他是想造反!”
另一边,王生喊冤,“殿下,微臣真的被闷在鼓里,那些人也不是微臣私养的。都是这个贱妇诬陷。”
娄非渊嘲讽:“王县令该不会连自己的令牌都忘记了吧,王梦瑶也是人证,刘阳确实是听从了王梦瑶差遣,还诬陷到了我的头上。”
王生看向刘阳,还有地上的令牌,一咬牙,“殿下,必然刘阳偷了下官的令牌跟那贱人串通一气,如果是下官所为,怎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娄非渊笑了,“令牌是我捡的,你的意思是我诬陷你。”
“不是!下官不是那个意思。求殿下明鉴!”王生一声声哀求,额头磕出血迹,肿得老高。
一旁的珙县百姓害怕王生翻身,纷纷跪下。
“大人,千万不要放任凶手逍遥法外啊,我们老百姓命贱,但也想有条活路。”
“大人,阿庄的腿还瘸着呢,他母亲受不了打击已经投河自尽了,二丫年纪轻轻就没有毁了容变成哑巴,将来日子可怎么过。”
“对啊,求殿下为草民做主……”
世人都传七皇子殿下暴戾恣睢,丧心病狂,可是珙县这些百姓不曾受过七殿下的伤害,反而是地方父母官对他们百般迫害,传闻中的那位凶神,成为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如果七殿下改变主意,等待他们的将是王生疯狂地报复。
珙县那几个上堂作证的百姓,使出了所有的勇气,只求一线生机。
跟疯了一样控诉这些年王生的罪行。
这群刁民,王生恨极了,可眼下他只能求着娄非渊放他一马。
最终他心一横,“殿下,下官知错,可都是事出有因啊,而且那些人不是下官所养,全因朝中贵人所托,绝无谋反之心。”
他就不信,搬出朝中那位,七皇子还想处决他。
换做正常人,听到事情有另一个线索,绝对压下去听候发落,可惜,堂上那位并不是正常人,娄非渊产生了兴趣后,面具下薄唇勾起:“赤牙,人证物证聚在,王生不知悔扰乱公堂,罪加一等,改为俱五刑,吊着命,记得舌头留下,慢慢审。”
王生呼吸一窒,紧接着被赤牙带人拖走。
老远还能听到惨叫声,娄非渊派人送珙县的百姓回去,然后王梦瑶母女择日斩首,一时之间此案告一段落,只剩下江梁两家人,还有田志瑟瑟发抖。
那可是俱五刑啊!
到了承启国这一代刑法有所改革,俱五刑化为一种刑法,那就是做人彘!
砍去手脚,挖去眼睛,毒药倒入口耳,同时割去耳朵和舌头,放入大缸中,再用特殊液体保住犯人的性命,全程都是在清醒下完成的。
这种极刑过于残忍,哪怕先帝昏庸也怕受到诟病,很少用。
可这位七殿下显然不在乎名声,怎么暴虐怎么来。
“田大人对这个结果可有异议?”明明很好听的声音,却宛若魔音穿耳,田志一激灵,紧张地搓搓手,“下官不敢。”
“有异议,不敢说。”男子黑色长袍逶迤在座椅上,明明看不见脸,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青面獠牙更显压迫感,仿佛他本身来自于地府,姿态看似随意,实则说不出的危险 ,稍有不慎,便会被拖至深渊。
“不,不是这个意思殿下。”田志冷汗直冒,开始悔恨,当初为什么去招惹这个活阎王,可是他并没犯过珙县县令那么多错误,应该……
“殿下,人带到了。”
这时,屋外又进来一批赤卫队,吕洪手里拿着账本,赤卫队押送着七八个人,前来报道。
刚才他们兵分两路,娄非渊和江含之他们先一步来到京兆府,另一边吕洪带着人按照账本的具体铺子交易往来,一家家去抄他们二人的老巢。
看见那几人的时候,田志眼前一黑,“殿下这是……”
“这倒是要问田大人了,按律令,本朝禁止结党营私,官员不得接受任何形式的钱财往来,田大人不如解释解释,梁府在黑市接管的铺子,为何转到了你的名下。”
“这……”田志背脊升起一阵寒意,七殿下此次绝对是有备而来 ,回想起刚才王生狡辩的下场,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殿下,下官知罪,是下官鬼迷心窍,梁广爱子遇刺,非要请下官查清真相,便想将那几家铺子赠送给下官,下官一时糊涂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认错态度良好,能屈能伸的态度,让一旁的江含之叹为观止。
江含之在查账本的时候忆起剧情中有一段男主抄了京兆府的剧情。
原著里,男主因为凤凰男灭了梁府和江府,顺藤摸瓜,发现梁家和京兆府暗地里往来,正巧京兆府和男主之间有些恩怨,顺势抄了京兆府。
如今有她在,江府绝对不能出问题,其他的嘛,还是跟着剧情走的好。
梁昌荣断腿没办法调戏女主,同样梁府不会得罪男主,剧情没办法走下去,她顺势推了一把,把证据送到男主面前。
男主的人设虽然卑鄙无耻变态,但至少对盟友够意思,接下来只要江家不惹到他,他是不会按照剧情对江家出手的。
江含之站在文叔身边看戏,暗道京兆府尹识趣,亲自招的利索,还能少一番审问,她向门外看一眼,今天江府出事,不能耽搁太久,阿冤该着急了。
田志里里外外交代个清楚,梁广脸色越来越难看。
万万想不到,不过是想要处理掉江家而已,竟然惹到七殿下。
赤卫队带回来的人,正好是黑市几家铺子的掌柜,而那铺子是从江家……
梁广狠狠瞪向文信诚,一定是他在搞鬼!
“京兆府尹田志。”娄非渊冷眼扫过他们二人,语气不急不缓,“梁广,结党营私,诬陷他人,贪/污/受/贿,吕洪!”
吕洪上前一步,“属下在!”
“去搜!”
赤卫队的人分拨,分别去了田志还有梁广的家,田志这些年虽然没像王生那样闹出一桩桩人命,但是府上也藏了不少好东西,统统被搜了出来。
金银珠宝,零零总总二十多箱,再加上一些银票,一共有好几千万两银子,远远超出了朝廷给的俸禄。
田志腿脚发抖,完全没有了当初对待文管家的嚣张派头。
承启国刚发生政/变,国库早就被皇后母族挖空了,不愧是殷丞相的走狗,跟他一个作派。
与此同时,梁广也没好到哪去,在最后,夏小荷带着衡二堪堪赶过来,衡二便是当初被梁昌荣推出去挡刀的下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他的伤势已经差不多好了。
江含之当初说,让他帮个忙,就是现在,衡二申诉梁昌荣推他去挡刀,以及梁昌荣调戏良家妇女,打死过人的罪行。
要说娄非渊最讨厌谁,那当然是梁昌荣,他用最多的耐心处理这件事,直接派人去抓梁昌荣,送到刑部打牢,审都不审。
开玩笑,要是把那狗东西弄到之之面前审问,指不定狗嘴里吐出什么恶心的话。
娄非渊不想让那东西脏了耳朵。
而当天夜里,王梦瑶浑身是伤,高烧不退,精神恍惚,回忆起这辈子所做的事,全是围绕着男人,结果所有人都负了她。
一时想不开,撞墙自尽,王芋儿当场哭晕,狱卒派人上报,得到应允,把人抬走丢到乱葬岗。
当然这是后话。
……
白日里,老百姓不知道京兆府发生了什么,只听说京兆府尹被剥夺了官职,打了五十大板,半死不活丢出京兆府,一家老小被流放。
梁家公子前段时间瘸了腿,午时又被抓到了刑部!
梁家被下令查封。
那可是七殿下掌管的刑部!
自从那次宫变之后,七殿下许久没出现在大众面前,他们都快以为七殿下病入膏肓了。
没想到,对方又出来作妖,一时之间朝堂之中的某些人再次感受到了七殿下支配的恐惧。
凉王府——
“王爷不好了……”
一名探子急匆匆跑进来,在拐角处差点撞到人。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若是被父王看见,又要责罚你们了。”
司明轩,凉王府世子爷,当年掌珠夭吾贰貳七五儿爸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公主正得盛宠,她的儿子被封为凉王,先帝登基后,他们一家倒是很少招惹是非,但地位依旧不容小觑。
司明轩一袭青衫,如松如竹,墨发用一支绿簪挽起,手拿折扇,别有一番风流韵味。
“世子…王爷让王生养的人暴露,现在他已经被七殿下处决了,王生的那个私生女择日斩首,咱们在珙县让养的人……都废了。”
探子是凉王当年安插在珙县,监视王生的眼线,掌珠公主年岁已高,她一死,凉王府和皇家的关系就更为薄弱了,他们需要找到新的出入。
十多年前压下的暗桩,竟然就这么被拔除了。
司明轩扇子攥得咯吱咯吱作响。
本来他跟前太子有些交情,可太子已经死了,反而被最不起眼的三皇子得到了好处。
七皇子跟三皇子关系好,绝不能轻易得罪他,这事只能暗地里吃哑巴亏,不然整个凉王府都得搭进去。
司明轩深呼一口气,“王生那个废物死就死了,只可惜养的人都废了,现在正是父王要向三殿下表诚意的时候,这些事情不用劳烦他,梁家那畜生被抓了?”
“对,世子,梁家也被七殿下抄了,珙县那……咱们若是再养一批人,需要大量财力。”
“王生的女儿在江府住过一段时间?”
“回世子,确实如此,若是能抓住江府的错处,名正言顺抄了江府,我们也可从中捞一点好处。”
江家产业不仅在京城,远
依譁
到大江南北,先拿下主家,再一点点接手其他产业,一个商贾本不必如此兴师动众,随便安排个罪名不就行了?
可惜,承启国开国皇帝曾受过商贾恩惠,给了他们不止半点特权!
其实这些年那些商贾也在循规蹈矩的交税,可惜杯水车薪,难免有些贪心的人动歪心思。
一边瞧不起商户,一边又贪图他们带来的好处。
司明轩就是其中之一,别看他风度翩翩,气势卓然,可到底身体里流淌着皇家血脉,不安于现状,有野心,有抱负。
他抬头看一眼怂恿他的探子,轻笑,“这个是必然的,不过我堂堂凉王世子,岂会亲自出手去对付他们?自会有人动手,不是么?”
探子顿时抬头看向他,触碰到那双笑得没有温度的眼睛,不由得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江含之并不知道解决了一个麻烦后,江府又被其他豺狼虎豹盯上了。
没有江含之请提供的账本地址,赤卫队虽然也能处理掉田志,但是绝对没有这么利落,此次为他们节省不少时间。
从京兆府出来,文信城才问:“大小姐怎么和七殿下一起来的?”
江含之回眸,七殿下也带着人走出来,好巧不巧向这边看过来,和她视线撞在一起。
“文叔,你先回去,告诉阿冤不用担心,我还有点事。”
“好!小心一些……尽量早点回家。”
从七殿下出现的那一刻,文信诚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不够踏实。
他这辈子虽然没爱过谁,但是同为男人,隐约能感受到那人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小丫头。
那一种侵略感、危险感宛若一张毒网,牢牢锁定住猎物,一点点收拢。
此次这番大动作,七殿下真的只是前来处理谋逆之人吗?还是另有所图?
文信诚叹气,或许小丫头说的对,比起危险强大的男人,还不如找一个好控制的。
他们的婚事,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第三十章
一切事情处理完毕, 江含之向娄非渊那个方向走过去。
四周除了京兆府瑟瑟发抖的府役,就剩下七殿下的人了。
娄非渊站在人群中哪怕一袭黑衣也十分醒目,抛开挺拔的身姿不谈, 那面具挺……谁能想到传说中的男主,竟然口味这么奇特。
察觉到她在打量自己, 娄非渊本就笔直的腰板肌肉紧绷, 好似一只急于展现自己的鸟类,想要用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伴侣身边。
然而,江含之却掠过了他,问膀大腰圆的吕洪:“垄姑娘呢?”
他们之前分开时,垄鹂一听说要抄家伙抓人,别提多兴奋, 然后就跟着吕洪他们去黑市了,可是刚才吕洪回来, 垄鹂却不见了身影。
娄非渊面具下的脸垮了下来。
吕洪下意识去看他,然后轻咳一声:“垄姑娘在黑市看见一家……酒馆还不错,就去喝酒了。”
江含之:“???”
“是这样的江姑娘,那家酒馆比较特别一点点……”堂堂八尺大汉,现在竟然扭捏起来,脸色有些红。
吕洪该怎么说?
总不能说, 主子看不惯垄姑娘, 让他们不管用什么办法,把垄姑娘丢远点吧?
所以在抄铺子的时候, 正好看见旁边有一家……咳咳,醉人馆, 垄姑娘很感兴趣,然后就派人跟着她去了, 一是怕她在一个女子在里面出什么意外不好交代,二是看着点,别再回来缠着江姑娘。
吕洪看似五大三粗,可他并不傻,现在他已经想起来江含之是谁了。
他十分确定,主子刚出事儿那一会,他在城门口盘查,掀开的一辆马车里面背对着自己的红衣男人,就是主子。
而正脸对着自己的姑娘,不是江姑娘是谁?
那场面相当劲爆,吕洪想想就臊得慌,思及主子这段时间是去找美人了,不由得对他形象破灭。
想不到主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吕洪满脑子乱七八糟,搓着手的模样要多傻有多傻,娄非渊嫌弃地看一眼他,然后对江含之道:“江姑娘尽可放心,我们的人会确保垄姑娘安全,姑娘可有什么……其他话要问的?”
比如,他为什么在成安庙;
比如,救下阿冤的赤澄,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或者,他为什么戴面具……
娄非渊一手放在腹部,一手背在后面悄然攥紧拳头,想要等待她去问。
心跳声逐渐放大,好像能跳到嗓子眼,他张口好几次,又默默闭上。
便是当初深陷困境,也没有此时紧张了。
可惜,江含之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而是淡笑:“民女还有事,来日必会亲自登门拜访谢殿下。”
下一瞬,娄非渊的狐狸眼微睁,不敢置信,没了?
一句话就没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含之总感觉对方有一种熟悉感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刺骨的寒意,对上七殿下逐渐冷下来的视线 ,她心里敲响警钟。
“殿下若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可随时上门找……我。”左思右想,江含之不想得罪男主,补上了一句话,然后带着夏小何赶紧离开。
等人一走,空气中那种压迫感更加严重,众人站在身后惴惴不安,求救似的看向吕洪:老大,上啊!
吕洪:“……”
这群小兔崽子,他硬着头皮:“主子,现在该怎么办?”
“剩下的烂摊子你们自己处理,我还有事。”娄非渊心情不太好,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拂袖走人。
徒留一众人面面相觑,赤牙疑惑:“主子还有什么事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这个我知道。”赤澄默默插了一句:“主子去做饭了。”
众人:“???”
……
文信诚回家本来想找阿冤,却并没有找到人,张大勺处理好食材,就等阿冤回来弄呢,见文管家找人,便道,“阿冤说不放心小姐,想去打探打探消息。”
他能有这份心,文信诚很满意。如果对方一点都不担心江府,他还要考虑要不要把大小姐交给他呢。
只是为何在京兆府附近没看见他呢?
文信诚满心疑惑,没一会娄非渊回来,正好撞见他。
“文叔,江府没事吧?”对方造得比较狼狈,一身灰,见他打量自己,娄非渊低头不好意思道,“都怪我没用,想骑马去京兆府,没想到马那么烈,不小心摔了一跤。”
文信诚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嘴角扯了一下,“江府没事了,大小姐还有事,让我先回来给你报个平安。你别太担心。”
“好!那我去做膳,文叔要留下来一起吃吗?”
“不了!”文信诚没有打扰他们二人的意思,而是去了账房。
娄非渊担心回来来不及做饭,走的时候交代过张大勺,简单处理一下就能开饭了,可是坐等又等,日头西移,依旧没有看见江含之的身影。
他紧赶慢赶,只是比她快一步回江府而已,怎么还没回来……
男人眉宇微微蹙起,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另一边,江含之还是不放心垄鹂,更确切地说,她不放心男主手下的赤卫队。
于是她又带着夏小荷回京兆府,撞见还没走的赤卫队,问明白垄鹂的位置,去了黑市“酒楼”。
乍一进楼,各种胭粉味扑面而来,呛得她直咳嗽,差点当场窒息,丝竹之声遥遥传来,仔细一听,竟然是男音,缱绻的好似情人之间的细语,靡艳得让人头皮发麻。
江含之一眼就看见二楼美男相陪的垄鹂,有两个赤卫队成员正站在一旁发呆,表情已经麻木了。
江含之:“……”她来的有亿点点多余。
有几个男人看见有客人,立马迎了上来。
“姑娘眼生,是第一次来吧?”
一阵阵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江含之有一点反胃,倒不是说他们太妖娆有什么不对,而是大量香粉引起了本能的不适,她摆摆手,“不用,我来找人。”
其中一个黄衣男子笑,“还当姑娘是第一次来,没想到已经有相好的了。”
相好的在家,若是被相好的发现她来这种地方,估计就要断粮了。
江含之心里咯噔一下,阿冤应该在江府做饭等她回来,不会来着吧?
此地不宜久留。
她甩开围过来的众男,去找垄鹂。
垄鹂边关长大,酒量自然没话说,她身边空了好几坛子酒,瞳仁依旧清凉,没有丝毫醉意。
她看见江含之来,高兴挥挥手:“你们那边解决完了吧?果然传闻害人,他们都误会七殿下了,他是好人,还派人请我喝花酒。”
一旁表情已经麻木的赤卫队:“……”
活久见……
江含之嘴角一抽,“垄姑娘,你确定没喝多吧?”
垄鹂又灌了一大碗,表示没喝多!
江含之揉揉眉心,“差不多得了,天色已晚,七殿下的人忙了一天,该让人回去了。”
垄鹂:“这里确实不太好。”
江含之点头,紧接着垄鹂又道:“比凉城的楼子差远了,偌大的京城竟然都是庸脂俗粉,可惜父亲他们总不让我去,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里面的美男绝对一顶一的好,而且没这么吵。”
敢情垄大小姐是花楼里的常客,承启国的民风也是逆天,江含之好说歹说,垄鹂终于不喝了,担心她酒后上头,让夏小荷带她上马车送她回去,而垄鹂的马则交给赤卫队的人帮忙牵去将军府。
她自己着急回江府,便没跟着凑热闹。
转眼间她已经来承启国好几个月了,承启国的气候逐渐转冷,阴沉一整天的雨终于掉落,江含之来的时候没用马车,也没带伞,雨水浇在身上,阵阵寒意穿透皮肤,冷得不行,本来打算找个地方躲雨,又想家里还有等待的人,只能进了醉人馆附近的一家铺子,挑了一把红色的油纸伞。
“醉人馆现在是真火热,那些男人就是自我堕落,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丢我们男人的脸,早晚要遭报应,不过我听说啊,之前有一家花馆出现了裔族。”
“哎呀,裔族可不得了……”
江含之看了一眼正在谈论的两个人,他们被困在铺里并不打算出去,掌柜的来劲儿了,为他们添上一碟瓜子。
裔族在很多年前就灭族了,除了男主竟然还有活着的,稀奇!
涉及跟男主有关的,江含之没兴趣、拿着伞转身走出了出去,一架熟悉的马车停在附近,车帘缓慢地撩开,熟悉的俊脸映入江含之眼帘。
男子头发被一支红棕色桃木簪子挽起,有几缕泼墨般披散颈侧,和白皙的皮肤形成对比,他表情淡淡,浓密的睫毛轻垂,浅色瞳仁因为天色暗沉而幽深几分,瑰丽的红唇轻启,“之之,上车吧!”
江含之还举着伞,指尖冷得有点泛白,隔着雨幕看着车中之人,竟罕见地有几分心虚。
她迟迟没有动作,娄非渊眼帘耷拉下来,向她伸出手:“之之,再不回去,菜凉了。”
“哦好!”江含之终于有了动作,把手放在男人宽厚又微凉的大手上,借力进入马车。
车厢之中,今日的梅香比较浓烈,却并不会让人觉得腻烦,反而让江含之积压在心口的浊气呼了出来,胃里总算好受一些。
“你怎么在这里?”江含之问,心里庆幸,幸亏先一步从醉人馆出来,不然就解释不清了,毕竟把人家忽悠成自己未婚夫,总得负点责,背着人家去花楼是几个意思。
江府马夫穿着蓑衣,一挥鞭子,马车缓缓驶动,放下帘子的一刹那,醉人馆三个字转瞬即逝,娄非渊不答反问:“那里的公子,好看吗?”
他的声音很轻,伴随车外拍打的雨滴声,敲打在心扉上,江含之讪讪,“自然……不怎么好看,我是去找垄鹂,今天她跟我一起涉险,我总不能丢下她不管,你别误会,外面的男人哪有你香。”
她又想渣言渣语,还不等把话说完,男人猝不及防靠近,江含之一愣,想起之前听说自己去青楼,阿冤的反应,莫不是又想……
江含之抿了抿唇角:“阿冤啊……”
他们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阿冤的眉眼逐渐放大,梅香浓郁在鼻尖,他就像是猎犬,巡视自己的领地,高挺的鼻梁触碰到她脖颈的皮肤,浅浅的呼吸引起一阵阵颤栗。
脖颈处传来危险信号,江含之以为他又要咬人,抬手抵住他的胸口,却听他道:“你身上沾了味道!”
又委屈又哀怨的声音传入耳朵,她脑子里顿时播放了一首歌。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正想着她周身一暖,原是他脱去外袍子,披在她身上。
“湿了,别着凉!”
外面的雨有点大,古代的伞不是很结实,风一吹不少雨落在衣服上,江含之上半身还好,下面的裙摆已经湿透了。
江含之没那么娇气,只是能舒坦,谁会选择找虐呢,她埋入袍子中,身上全是他独有的香,盖住了醉人馆残留的味道。
男人拉开距离,本来穿的就单薄,外衫褪去,坐在一旁默不作声,江含之好像看见一只大狐狸委屈地蜷缩成一团,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耳朵,不吵不闹,反而瞅着更加可怜!
终究是心软了,江含之伸出食指和中指,做出小人的形状,手指迈开步子,靠近某人,爬上他的膝盖,然后溜进宽厚的手心,挠了挠。
娄非渊垂眸看一眼,随即好像面对逗猫棒不为所动的猫科动物,头靠在车壁,闭目养神。
呦?
江含之挑了挑眉,指尖划过某人的手心,缓缓向上,娄非渊倏然睁开眼睛,攥住她的手,揣在自己怀里,不让她动了。
大雨天的,江含之受了凉,反而觉得平日里体温较低的娄非渊怀里很暖和,干脆把另一只手也揣他怀里,借着别扭的姿势,一路回到江府。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没有刚才那么大了,娄非渊拿起江含之的伞,撑开站在马车一旁。
他很适合红色,执伞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因为衣衫单薄,溅上雨水后,结实的体魄渐渐显露出来,肩宽腿长,腰部线条流畅,配上那张浓烈恣意的容颜,仿佛一幅靡/艳的画卷。
江含之下马车后稳稳地到了他的伞内,忍不住搂住他的腰,嘴欠一句:“我家阿冤真好看!”
到底没抵过小骗子的渣言渣语,娄非渊雨伞倾过去,低头看了她一眼,“比不得那醉人馆中的公子,让人流连忘返,不愿归家!”
说着说着,“本性”上来了,妖艳的眸子酸溜溜地瞥了一下又一下,酸都要酸死了。
天知道他等了多久,如若不是赤澄回来跟他说,她去找垄鹂了,他还在江府傻等,再晚一步,这女人指不定被人勾去了魂。
没心的骗子,娄非渊再次攥住江含之不老实的手,揣怀里连同整个人都带走。
但凡有人下雨在外面走,都会看见这一幕,男主红伞倾斜,腰部微弯,姿势别扭地护着身边人,女子手放在他怀里,偶尔还不老实的摸一把,好似调戏良家妇男。
妇男并不买账,垮着狐狸批脸拒绝,一路上拉拉扯扯回屋。
下着雨,饭菜凉的快,回到含苑娄非渊去热了热,江含之则换了一件干/爽的衣服,坐等开饭。
娄非渊一进门,便看见她眼巴巴坐在桌子旁边等着,也就只有吃饭的时候,她神色才会如此专注。
他神色缓了缓,轻巧的摆放上去,还特意拿出来一坛酒,递到她面前。
“这个是上次说的果酒,不醉人,尝尝!”
江含之没想到他闹别扭的时候还惦记着这事,不免觉得自己更过分了,仅存的一丢丢良心隐隐不安,讪笑,“你还没吃呢吧,坐下一起吃!”
殷勤的给他满上,发现男人身上的怨气少了几分,她轻咳,“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而且我都说了是去接垄鹂的,家里有你这种大美人,我眼瞎才回去外面找。”
娄非渊认真考虑,“万一之之真眼瞎了呢?”
江含之:“……”
她给自己倒杯酒冷静一下,再不冷静就要揍狐狸了。
不能打不能打,他那么单纯,记忆里面全是她,雏鸟情结……呸,有缠着她的情结能有什么错。
好哄,问题不大,豁出脸皮就行!
她灌了一口酒,和那天酒的清冽完全不同,入口微甘,然后是淡淡的甜,有一种梅子味,一杯下肚,没有上次的症状,稳了!
她霍然起身,在娄非渊震惊的视线下,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
娄非渊:“???”
不等他开口,江含之弯下腰,双手捧着他的脸,上去就是一口,正中脑门,娄非渊额头一阵温软,转瞬即逝,对方头发划过他的耳侧,引得他耳朵痒痒的,缓缓红了。
娄非渊不是没亲密过,当初怒气上头,还做过更过分的,然而这次确实之之第一次主动亲近他。
这一刻,心里所有怒气消散,只留下一棵小小的绿芽,生根发芽,张开小叶子矜持的摇了摇,挠的他心尖发颤。
江含之纤细柔软的手还撑着他的脸,说话间还带着甜甜的酒气。
“还气吗?”
气什么,娄非渊现在好似戳破的气球,半点气都攒不起来。
浅浅的瞳仁荡起一片片涟漪,没有喝酒,竟然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他仰头,大手不自觉扶住她的腰,掌心隐隐发热,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
“之之…”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