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纲不正也不是一两天。
陆深当即拒绝, 拿开她的手,侧过身去假寐。
他的心已被她拿捏住了,可不能让仅有的夫纲也要放弃, 否则日后不是啥事都被她牵着鼻子走, 不行, 坚决不行。
是以,不论沈书晴如何软磨硬泡, 陆深皆不同意。
隔天,贵太妃寻了一个空档,与陆深当面谈话。
母子之间的谈话,不需要做过多的铺垫, 很快贵太妃便直入正题,“深儿, 你真的想要那个位置?”
见陆深面色一沉, 却并不接话,贵太妃又道:“这条路并不好走, 或许你如今拥有的一切皆要化为泡影。你的母亲、妻子、孩子包括你舅舅一家,也皆要与你面临一场浩劫。即便如此, 你还是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吗?”
陆深是知晓他母妃软弱的性子的, 是以许多事情并不敢告诉她,可如今她竟然发现了端倪,便也没有再度瞒着她的必要,他先是陈述了这些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皇帝是如何迫害他的, 听得贵太妃心惊胆战,她在宫里, 一直以为自家儿子过得平安顺遂,不曾想自己儿子竟然经历过如此多的劫难,本还想要劝他回头是岸的心思就歇了,并问:“你所谋之事,你舅父知晓吗?”
陆深点点头。
贵太妃捂着手的心口一跳,自己的儿子、兄长皆是要瞒着她,也着实是太没有把她当一回事了。不过气归气,她还是自袖筒里拿出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这是你父皇临终之时,交给母妃的圣旨。你父皇素来疼爱你,知那位性子狠厉,忧心你的处境,便给了母妃这样一道圣旨,圣旨上言:若是那位不敬天、不赈灾、伤手足、乱超纲、喜酷吏,深儿你可以取而代之。”
皇帝要走的那一段时光实在病榻上度过的,其余皇后妃嫔皆不愿意前去侍疾,唯有贵太妃不辞劳苦。皇帝本乃嫡出,登基之前受够了其他皇子的苦,是以即便明知陆深这个儿子文韬武略,更适合登得大位,也一直以来皆不曾动摇过东宫的位置,偏生那位性子太过乖戾,临终前又只有贵太妃一个人真心实意待她,便想起她这些年的好来,“朕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你性子软弱,没了朕的庇佑,你可怎么办?”
遂才颤颤巍巍下了龙床,在临断气之前将这幅圣旨拟好兵盖了玉玺,“你拿着这道圣旨,若是有一日,你们母子走投无路,便将这道圣旨昭告天下。”
陆深接过来圣旨,卷开略略一扫,当看到那个鲜红的玉玺印时,冷淡梳理的眸光倏然炙热起来。
这圣旨上言明的桩桩件件,那位皆已有犯。
只是,这皇位却并非一道圣旨可以得来,须得天时地利人和,而这道圣旨无疑便是这天时,有了这道圣旨,他所做的一切便皆名正言顺起来。
是日,陆深刚从刑部下值,今日刑部有一宗棘手的案子,是以他到如今这个时辰才脱身,因这两日到了夜里有隐有冷意,是以便想着来叫林墨准备药浴,只他才一推门而入,就瞧见沈书晴她的手里捏着一本册子,姿态娴雅地坐在翘头案后面的扶手椅里,神情颇为倨傲,那模样像极了他从前伏案灯下的模样。
又想起了她日前说过的,叫他做她外室的事来,当时他严词拒绝了,没想到她还是过来了。
说到底他不过是怕夫纲不正,不过仔细一想,似乎他没有夫纲已不是一两天,索性破罐子破摔。
他取下插在腰间的折扇,悠闲地摇着折扇,跨着大方步,双眸深情款款地来到了里间,待到了案前,他顿下手中动作,略挑了挑眉,“再下陆深,能得王妃娘娘怜惜,实乃三生有幸。”
早在陆深撩袍跨入门槛,沈书晴的目光便被吸引了过去,他身着黛紫色圆领袍,白玉冠高束发顶,他那金石玉器堆里养出来的矜贵,即便是做着如此纨绔的动作,也丝毫不叫人心底生厌。
沈书晴今日过来,是存了过来陪他的心思,两人如今和好如初,又处处想起他的好来,害怕他在外头不好生用膳歇息,有她在他多少会顾及一些,本也不曾指望他与自己玩那换位外室的把戏,不曾想他竟然从了她。
她自是没有不接茬的道理,眼珠转了转,正在想当初陆深作为夫主是如何待她这个外室的,便看见陆深又开始摇起了折扇,他眼尾上扬的凤眸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唇角的笑意也自有几分风流自如在,折扇上的兰花草栩栩如生,一上一下地晃动,晃得她眼花缭乱,心神摇曳。
根本经不起他这般撩拨。
当即,沈书晴便一手捂着噗通乱掉的心口,一手伸向他,颇为神气地抬起头,以施舍的口吻道:“陆深是吧?你也知晓本妃的身份,乃是有丈夫的人。”
“本妃事先说好,你我之间只是露水情缘,事后你万不能纠缠于本妃,否则我家那死鬼定是不饶恕你。”
陆深愣了下,没想到她玩这么大,不仅要他扮做外室不说,竟还要他演奸夫,一时间也有些犹豫,却听见女子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要换个位?你当初不也骗了我,分明没有王妃,倒是叫我好生愧怍,也叫你设身处地体悟一回我当时的感受。”
陆深要笑不笑,只一下一下地摇着折扇,就当沈书晴以为他不会答应自己的无理要求后,他倏然勾唇一笑,将折扇阖在掌心,往案上一丢。
继而在沈书晴的惊呼声中,他打横将女子抱在怀里,径直往屏风后的紫檀木架子床去。
就这般直奔床榻?
沈书晴都羞死了,当即握指成拳去锤他的胸膛,然不过是挠痒痒般又岂能撼动得了他分毫,不由分说就将她扔进了床榻,甚至因为太过突兀,还将不曾挂起的纱帐扯破,这般动静叫沈书晴福至心灵,倏然似受惊的小鸟般,捂着自己的领口,面带惊色地往床角缩去,眼里那一股子怯懦与害怕,叫陆深看的唇角压也压不住。
却偏生女子戏精上瘾,指着他的鼻子呵到:“大胆陆深,没有本妃的命令,你岂敢如此欺辱本妃?”
陆深忍笑得辛苦,好容易才装作一幅无辜的模样,看她:“王妃之所以养陆某在外宅,难道不是因为王爷他成日里花天酒地,王妃您夜夜空闺孤枕难眠?”
好一张巧舌如簧,她绝对不能输,“王爷是我的夫,谁允许你诋毁他的?”
伸出指尖隔空点了点他的鼻子,“我那丈夫可不是个好性的,祸从口出,你仔细你的脑袋。”
陆深没忍住偏头一笑,而后再转过身来时又好生一幅小可怜的模样,他解开外袍与鞋袜,慢慢地挪到沈书晴身旁,就当沈书请以为他要对自己用强时,他倏然捉住了她的柔夷,而后猝不及防地含弄上她的指尖,才不过刹那功夫,沈书晴便脸红到了脖子根。
“王妃还说陆某胆子大,王妃放着金相玉质的王爷不要,与陆某私会在此,某才是觉得王妃真是胆大。”
陆深也是一试,上回在马车里,他这么弄她,她反应甚大,他便想着找个时候试一下,没想到当真与咬她耳垂有异曲同工之妙,心下想着,他这小妇人的身子,他还是不够熟悉。
无妨,他们还有日日夜夜可以探索。
正想着,幽深的目光觑见女子蜷起的脚指头,也是眸色一暗。
沈书晴绞尽脑汁才想到如何接话,斥他:“你一个外室,做好你该做的便好,如此话多,信不信本妃隔天便将你发卖了?”
可男子却并没有答话。
沈书晴抬首看他,就见他肆虐的目光落在自己脚指头上,当即用被褥遮盖,并又红透了脸颊。
陆深却是不由分说扯开了被褥,探手握住了她光洁的脚踝
等两人重新沐浴过后,沈书晴这才想起两人都不曾用膳,就叫林墨摆膳,之所以是林墨而非红菱,沈书晴实在是怕了红菱那张嘴。
膳食是摆在主屋外间的,因着陆深体病中,皆是些清淡的菜食,平常在王府,沈书晴也是随他的口味,不是清蒸就是白灼,肉也是好克化的炖得软烂的肉,连肥肉也很少见。
今日却是难得地看见桌案上摆了一例蹄花汤。
从前在葫芦巷时,陆深便喜欢让他吃蹄花汤,她一只以为是他嫌弃她胸无二两肉,如今她生产过后,丰腴不少,怎地还嫌她啊。
她将那碗蹄花汤往他跟前一推,不悦地撇撇嘴,“谁要丰胸谁丰胸,反正我不吃。”
陆深听得一脸怔惘,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何事,顿时一笑,“原来不是娘娘喜欢啊。陆某从前侍候娘娘,见娘娘每回皆吃得干干净净,还以为是娘娘喜欢这道菜。”
话毕,他垂首去看她那处,与如今相比,从前似乎是不够看,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不知是王爷伺候的好,还是陆某伺候的好,是没有那个必要再丰胸。”
沈书晴听罢这话,暗暗磨着牙,扒拉了几口饭,就下了饭桌。
陆深慢条斯理吃完饭,再处理了一个时辰的公务,女子皆不曾出现在他面前,这倒是叫他有些好奇地透过屏风往里面觑去。本以为她已熟睡,没想到竟看到她坐在屏风后的高凳上做针线,也不知想到甚么,竟然暖心地一笑。
他大概还以为是在为他做针线呢。
遂撂下手中的公务,一径去到屏风后边,静静走到沈书晴身前,也不说话,便这般默默注视着她拉扯着丝线,仔细地缝制荷包,那荷包是个靛青色的底色,便想当然以为是给他做的,直到他稍弯腰仔细觑去,才发现上头绣了一个老虎头,顿时面色一沉。
他取出带在腰带上那只从前沈书晴所绣,后来发霉后依旧被他不舍扔掉的青竹明月荷包,闷闷地扔在沈书晴膝盖上,声音带着几分委屈,“某这个荷包,实在是不能用了,还望王妃娘娘大发善心,好歹给某换一个?”
沈书晴被他这个动作唬了一大跳,当即将针扎在了指尖上,下意识伸到嘴边,伸出舌尖去舔。
陆深一见她这个动作,当即喉结一紧,立马托着她的咯吱窝,将她抱去了床上。
沈书晴再也承受不了一点,连连告饶,“荷包是吧,本妃心善,赏给你便是。”
话音一转,她又道:“只是,本妃这荷包可不白给,你预备拿什么来换?”
陆深欺身向下,将手肘拄在她身子一侧,与她视线平移,嗓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蛊惑,“陆某身无长物,不过生了副好皮囊罢了,娘娘若是不嫌,可自取。”
他吻她在雨夜。
只两人方才闹的那一场, 她如今还骨头酸软,对于这等送上门的艳福,实在是无力消受, 伸手将他推开, “这就不必了。”
“你若是有心, 不若送本妃一只簪子? ”
簪子乃是定情信物,两人相识至今, 陆深虽然将她养的金尊玉贵,给的钗环头面也不知凡几,却皆是库房里随意找给她的,还不曾亲自替她挑选过一根簪子。
思及此, 陆深也是心中有着愧疚,便点点头, “明日本王下值后, 带你去琉璃阁。”
两人做了一年多的夫妻,沈书晴还不曾与他去逛街过, 只因她一成婚不久便有了身子,陆深忧心街面上的杂乱冲撞了她, 并不允许她出王府, 是以多少有些期待这一回的出街。
隔天,趁着陆深去上值,沈书晴回了一趟王府,安排好了小家伙,便在捣鼓自己今日要穿的衣裳, 他翻箱倒柜, 找出了当初与陆深第一回见面那日穿的桃红衣衫,穿上身后又觉得有些冷, 便换了身柿青色的裙衫,这是她惯常穿的颜色,瞧着淡雅安静。
又忐忑地给自己敷粉,涂口脂,可不论她如何打扮,都觉得自己不够好看,不停翻弄着妆奁,终于在看到那根昆仑暖玉血红簪时,她眼睛一亮,将其簪入梳好的发髻中,倒是衬得她越发娇媚无双,最后又怕夜里天冷,带了个暖手炉便出门了,依旧没有带红菱,只带了一个王府的老人木香。
木香有些奇怪,王妃去见王爷,为何不去刑部,而是去到葫芦巷,直到王爷下值后抵达葫芦巷,三言两语皆是伏低做小的做派,更是惊大了木香的眼睛,不过陆深却并未要她跟着去的意思,他这个小妇人如今是越发过分,私底下便罢了,若是叫他在这些丫鬟奴才跟前也没了面子,他这个一家之主还要不要做了。
是以,只带了一个林墨,林墨与车夫坐在前头,两人坐在后头的车厢。
因着上一回两人在马车上闹得有些过,沈书晴被红菱好生笑话了一场,虽则如今红菱不在,可等下子还要去琉璃阁,琉璃阁乃是金陵最有名的首饰铺子,来往皆无白丁,少不得就能碰见几个熟面孔,若是叫他们看见了自己那样的模样,她还要不要再金陵的贵妇圈子里混了。
是以,沈书晴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不过,她这般避嫌的做派,看在陆深眼里,却是别有一股子娇憨劲儿在,更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捏起她软弱无骨的柔夷,就又要往嘴边送,他在这个动作时,还特意抬眸觑了沈书晴一眼,眸中挑衅意味甚重。
沈书晴岂会不知他那点小心思,就是想看他出丑,她偏不让,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而后扬高了声音道:“王爷请自重!”
声音之大,便是连林墨与车夫也听见了,车夫做惊讶状,林墨拍了拍他的肩,意思是要习以为常。
听之,陆深也是一笑,附至她耳畔,小声地道:“怎地,不继续演了?”
沈书晴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这才眼波一横,“本妃不过是在外人面前给你些薄面,你别给脸不要脸。”
自此陆深这才作罢逗弄她的心思。
琉璃阁位于南城,葫芦巷在北城,马车跨越大半个金陵才抵达琉璃阁,因着是夜里,铺子里的人倒是不多,是以等马车一停靠在门口,小二的便推门而出,在见马车乃是黄花梨木打造,帷盖的料子看起来也十分富贵,弯腰恭候栓马桩前,恭候客人下车。
待陆深下马,小二见他通身的金玉富贵气,遂躬起的腰身又弯了几许。
陆深并未理会那小二,而是掀开车门,等沈书晴走至门口时,他不由分说便抱住了沈书晴的腿,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
腿脚霎时凌空,深书晴当即呼叫出声,惊得那躬身的小二抬眸去看,却对上男人带着警告的眼神,陆深浸淫富贵场多年的上位者气质,这般将那小二淡淡一瞥,那小二当低下头抖着双腿,即便等陆深两人去到铺子里,小二依旧战战兢兢不敢入内。
琉璃阁的首饰,件件皆是精品,金器、玉器、银器不知凡几,然而陆深却径直找到了掌柜的,自怀里掏出一张图纸,乃是他昨日夜里趁着沈书晴睡着后,起身在案前画的图样,是一只洁白的栀子,他递给那掌柜的,“劳烦掌柜的,照着这个图样,给我夫人定制一款玉簪,要最好的羊脂白玉。”
掌柜的低声应是,只叫他们半个月来取。
两人携手离开二楼,踩着木梯拾阶而下去到一楼,沈书晴扭捏地绞着帕子,嗡翁出声,“爷怎想起送我栀子簪啊?”
陆深倏然扣住她的腰,低下头至她耳边,低声道:“瑶瑶难道不知,你的体香是栀子味。”
刷地一下,沈书晴脸通红一片,前后一看还好没人,这才放下心来嗔他,“爷,这是在外面,你能不能正经一些。”
陆深听劝,正经地抬起头,可眼尾余光却瞥见她发髻上簪了一只从未见过的红玉簪,伸手一触,还是极为珍贵的暖玉,问也不问一声,旋即扯下她发间的玉簪,置于她眼前,屋内光线昏暗,看不见他的神色,不知他是何情绪,然则说出的话却是颇为有些阴阳怪气,“这是哪个野男人送给你的?竟瞧着还挺贵重。”
只玉簪一抽出,沈书晴的满头青丝便如瀑泄下,她发丝丰茂,衬得一张脸越发娇小俏丽,只见她恼羞成怒地跺着脚,“爷,你想什么啊,这是我外祖给我的。”
沈书晴以为他听了这句话便会将玉簪还给她,然陆深在陈行元手里吃过大亏,还险些因为他的刻意诬陷而命丧黄泉,是以一听是陈行元送的,当即手一丢,玉簪在空中抛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后,最终砸在了一楼地面硬实的地砖上。
当场摔成几截。
上回沈书晴将这血玉簪送给陈映月时,已听她母亲说过这玉簪的来历,非但材质极其珍贵,便是这份陈氏一族代代相传的尊荣,也不是旁的玉簪好比的,可他竟然直接给故意摔了。
沈书晴当即捂着唇哭着跑了下楼,再往熙熙攘攘的街面上跑去。
陆深并不知晓这玉簪的来历,并不曾料想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见她哭着抛开,也只有提步跟上的份,只他才出以门,便下起了瓢泼大雨,等陆深追了半条街终于追到沈书晴时,两人皆已淋雨成了落汤鸡。
即便追上了,沈书晴依旧不理他,两人歇在一处屋檐下,好半晌陆深才撬开沈书晴的口知晓了那玉簪的来历,乃是颍川陈氏历代家主之物,遂低声致歉,见沈书晴依旧别开脸,并不理会他,这才弱声与他剖心置腹,“瑶瑶,你也替本王想一想。若非你外祖从中作梗,你我之间岂会有这么多波折,本王也不会险些连命也没有了。”
见沈书晴面色稍松,又继续道:“难道在瑶瑶眼里,你丈夫的命还抵不过一只玉簪?”
沈书晴无声摇头,显然是已经态度软和,陆深趁势捧上了她的脸颊,手心传来湿漉漉的触感,这才注意到她齐腰的墨发皆已透湿,他抬手替她颊边,额上的湿发往后抿去,小心细致地仿若对待一件举世的珍品。
末了,还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温声道:“你在这里等本王,本王将马车叫过来。”
方才两人从琉璃阁里跑出来之时,是乃往反方向行进,且是一闪而过,是以林墨及车夫并未察觉。
说罢,他转身往回走去,可却只脚尖一转,还未跨出一步,余光便瞧见大雨深处站着一个手持油纸伞的男人,一身雪袍,风流倜傥,不是李照玉又是谁。
当即,陆深墨色的眸子眯了眯。
倏地。
陆深回过身,他举起沈书晴的手压在青石砖的墙壁上,而后俯下身衔住沈书晴殷红的唇珠,阖上发暗的眼眸,细细舐吻着那只独属于他的美好。
雨下得很大,雨声很响,掩住了某个雨中人的心碎声。
惩罚他
这个吻来的有些突然, 沈书晴有些懵,等她反应过来他在做甚么时,蹙起细眉去推他, 她才丢了一样宝贝, 还不知要如何同她外祖交代, 对他的怨怪不是没有,怎会有兴致与他亲热。
陆深睁开眼, 见她一脸的疲惫,倒也不曾继续,只是将脸依旧罩在她的面庞上,直到余光瞧见雨中那个家伙转身离去, 也不曾改变姿势,还是林墨终于发现动静, 将马车驾来了此处, 两人才躲进了马车避雨。
等马车行驶至琉璃阁时,陆深叫停马车, 与沈书晴说要去将那碎玉用金镶嵌,左右琉璃阁便可以做这事, 然则沈书晴只是摇了摇头, “碎了就是碎了,镶金后也不是原来的簪子。”
她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可陆深却从她茫然的眼里看到了浓重的失望,等他重新没入雨中,故意不带伞, 也没有博得她半分侧目, 他方才知晓自己今日怕是闯了大祸。
是以,等他将碎玉拾起, 小心放入洗得发白的荷包,再度回到马车上时,便十分小心翼翼起来。
若是平常,见她周身淋得透湿,定然会不由分说替她剥开衣衫,给她换上她常备在马车上的衣物,再用马车上的毯子与她细细擦拭濡湿的发丝。
可瞧着她一双眼根本不看向自己,倒是宁愿掀开车帘,抬起下颌清清落落地看街面与她无关的风景,也不肯将目光挪动半分到自己这个丈夫身上,直到他试探着将缎面车帘扯下,她那冷清的目光才落了一星半点到自己身上,“你想做甚么?”
一个素来说一不二的王爷,此刻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怯懦的眼觑向她薄怒的眼眸,小心翼翼道:“你衣衫都湿尽了,为夫想给你换衣裳。”
沈书晴吝啬地收回目光,重新要去打开车帘,却不料一只大掌覆上了她冰冷的小手,沈书晴凌厉的目光往他淡淡一瞥,“你到底要做甚?”
却这时,男子握住她的手腕将后一拉,她立刻落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他目光炙热寸寸向下,忽而神色一暗,哑声道;“陆某惹了王妃主子不高兴,须得要好生赔罪。”
说罢,便将手中握住的柔夷拉至唇边,细细地吃入她每一根娇软的手指,沈书晴受不得这般,当即身子一软,只还记得这是在马车,多少有些窘迫,“你正经些,这是在外面。”
陆深本以为她正生气,会叫停他的唐突,没想到竟只是顾及这是在马车上,遂似是受到了鼓舞,俯身至她耳畔,以炙热的唇包裹她冰冷的耳垂,温柔吮吸含弄,待她面上透出一抹娇艳欲滴的红来,才堪堪放过她,在她耳畔哑声低语道:“陆某小声些便是,娘娘不必忧心。”
如此小心谨慎,与他平常的威风神气判若两人,倒是叫沈书晴有些想笑,但又想到他方才闯的祸,又笑不出来,只得寒着脸训他,“你摔碎的玉簪,可以换一百个你,岂是你服侍本妃一夜可以一笔勾销的?”
陆深听之,并不退缩,反倒是刻意将手压在她湿润的鼓囊上,哑声道:“一夜不够,那日日夜夜可好。”
“陆某可比王爷知情识趣多了。”
沈书晴受不得他这般蛊惑的声音,当即便认命地撇开脸,只任由他根根分明的手指替自己“换”下湿润的衣衫。
好在车厢里褥子多,又有炭火,倒也不会将两人冻着,只是沈书晴到底顾及到这是马车上,并不愿与他像往常一般亲热,陆深告罪心切,只得重操她孕期时的旧业,倒也将人服侍的妥妥帖帖。
他深知他爱她远远甚于她爱他,他更是清楚地明白,她之所以愿意留在他身边,一则是她爱她的儿,一则是她对自己这幅身子这身本事还算认可。
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在邺城的最后那一日,她分明已决心离开,可却最终被他这幅身子勾得魂不守舍,愿意与他重新试试,包括她想要他做她的外室,何尝不是想要更多的夫妻情趣。
说到底,她惦记他的身子多于惦记他这个人。
虽则心里难免失落,却又因为她的这点隐秘的惦记而暗自松了口气,她就怕她对他甚都不图,那他就没有甚资本可以留住她了。
可沈书晴得了好处后,马上就翻脸不认人,等系好最后一个领扣,沈书晴解下腰间的一个荷包,直接扔在陆深的面前,从散落出的部分来看,是沉甸甸的一袋金瓜子,“侍候的不错,不愧是清风馆的头牌,本妃爱洁,你既侍奉了本妃,从前那些贵妇人、佳小姐的就得全都断了,听明白了吗?”
陆深并未宽衣,湿漉漉的衣衫紧贴他遒劲有力的身子,到底是不舒服,正打算换衣裳,就见女子扔了一袋子金瓜子在自己面前,才知晓她这是已不满足将他当做外室,更是要他做馆里的小倌。
小倌同妓女并无区别,一个人尽可夫,一个人尽可妻,纵是他为了夫妻情趣也不会将她说成这般身份,可她竟然是毫无顾忌地就说出了口。
他褪衣裳的手一顿,面上的愧疚之色淡去,他到底是将她宠得有些过头了,寒着一张脸正要斥她以振近似于无的夫纲,却瞧见女子两指捏起一截暖玉在面前,并冲他挑了挑眉。
一见那血玉簪,陆深便认命地垂下头,掩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眸子,只闷闷出声,“陆某明白了。”
沈书晴虽听他应承了自己的把戏,却也听出了他话里的落寞,她也知晓自己要一个王爷演小倌有些过分,但谁叫他摔了她的宝贝,活该。
沈书晴本是打算回王府,晾他一阵子,治一治他这动不动就摔东西的毛病,但是又想看他的笑话,便依旧同他一起回了葫芦巷。
只是,夜里等陆深泡好药浴,要与沈书晴同床共枕,却被沈书晴直接轰了出去,“从今往后,没有本妃召唤,你便歇在书房。”
沈书晴这样安排,自有自己的私心在,从前他一不高兴就叫自己睡去书房,他也叫他好生体悟体悟她的体悟。
陆深既然已接受小倌的身份,接受这件事就容易许多,很快便抱着被褥去到了书房。
书房虽则日常还是有丫鬟洒扫,定期更换被褥,然则他素来爱洁,又叫林墨重新替他铺了一层惯用的被褥。
林墨得知王爷竟然被王妃赶了出来,当即唬了一大跳,后听了个中缘由,又觉得他该,“王爷下次可别再乱摔王妃的东西了,没准又是甚么前朝孤品,赔不起。”
毕竟颍川陈氏底蕴深厚,非一般世族门阀可以比拟,不知拥有多少奇珍异宝,沈书晴又是陈氏一族族长孙辈的唯一血脉,自然好东西都会留给她。
陆深早在对上沈书晴那冷漠的目光后,便认识到了这一点,只是他自己明白归明白,别人点破他便不高兴了,更何况陆深对陈行元的怨气甚深,并不愿沈书晴佩戴他给的首饰头面,“甚么前朝孤品,本王瞧着也不过如此。”
说罢,他将那几截红玉拿出来,递给林墨:“不过就是一寻常玉佩,再做一根一模一样的便是。”
“本王命你半个月之内,照着这根簪子,做一根不论是材质还是样式,皆一模一样的簪子来。”
“若是这点小事也办不好,你这个王府总管也不必做了。”
林墨心里苦啊,这能是小事吗,这玉的材质他从未见过,到哪里去给他做,还半个月之内,他自己怎不去做?
不过埋怨归埋怨也只能藏在心里,到底还是躬身一礼恭敬地应了下来,不过到底心里憋着一口气,才一出门,便将小李子叫来,“王爷命你半个月之内,做一根一模一样的簪子,若是半个月之后见不到簪子,届时提头来见。”
小李子被这话吓得双膝发抖,颤巍巍扶着廊柱才勉强立住身子。
陆深并不知晓外间的事,只是歇在这书房,看着书房的归置大多是女儿家用惯的器具,不乏绣篮,妆奁之类,倒是想起从前他动辄发火,便将她赶来这里,霎时也似乎有些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不得不说,她比从前聪慧了不少,作为丈夫,他甚感欣慰。
思及此,想起从前自己做的混蛋事,他也释怀几许,随意翻捡着妆奁,不过是些簪子钗环,虽则有洒扫的丫鬟日日打扫,可妆奁显然没有人打开过,里头的簪子上布了不少灰尘,陆深爱洁,便要关了妆奁,却这时他瞧见压在钗环下的一封信。
拿起信封,抽出来略略一扫,竟然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早在去岁,他为了拿捏她,曾吓唬过她说要将她送去给李照玉为妾,当时他自是知晓她极度不愿,也着实伤伤心心地哭了好几场,却并不知她在当时竟然如此心如死灰。
这封信是写给她娘的,虽不是遗言,也和遗言差不多了。只怕是对前程感到绝望之下,才急着将自己目前的财物皆一一列明,并打算交给她母亲。
刹那间,那被她强迫做小倌的屈辱便且烟消云散。
他欠她的,或许永远都还不完,既然她想要玩,便陪她玩一玩又何妨。
下回还敢不敢
隔天, 沈书晴是在一阵琴音中醒转,曲风是从未听过的糜艳,她皱着眉头, 揉着惺忪的眼推门而出, 就瞧见陆深正跪坐在凉亭中的蒲团上弹琴, 他青丝并未束以玉冠,写意地披散在松松垮垮的雪白锦袍上, 衣衫刻意露出领口,能看见他莹润的锁骨,甚至能隐约窥见他硬实的胸膛。
顿时一哂笑,自言自语, “他倒是真演上了。”
只是尽管曲调如此勾缠,他面上却半点不见位低者的小心怯懦, 不卑不亢, 甚至带着几分出尘脱世的超然来。
沈书晴当即走过去,不悦地道:“怎地不敷粉涂脂啊?”
据她所知, 小倌同妓,女一样, 作为已色侍人的存在, 不仅要会君子六艺,从来皆是敷粉涂脂示人。
陆深翩跹在琴弦上的手指一顿,靡靡之音戛然而止,他将手伸开,呈八字形撑在琴座上, 沈书晴看不见的地方他握指成拳, 而后倏然抬眸,眸色已然是有着几分不耐。
沈书晴却装作不知, 只眸色冷漠地对视回去,“既是做戏,便要做全套不是?”
陆深磨了磨牙,到底将握紧的拳头松开,声音冷淡如水,“如你所愿。”
沈书晴当即得逞地一笑,雀跃地去翻出脂粉和胭脂、口脂等物品。
陆深倒也说话算话,愣是由着她折腾,不多时脸上便被敷加入南极生物峮幺五二二七五二爸以,每天吃肉了一层细白的粉末,薄唇上也被沈书晴用尾脂点了口脂涂抹。
可即便沈书晴如此折腾,等她给他捯饬好后,退后几步隔远些看,竟丝毫没有糜乱的气度,依旧能透过他深邃眉眼,以及他眼神中的冷冽,察觉出他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来。
而且,还更俊俏了,简直是气煞个人。
没能达到取笑他的目的,沈书晴有些泄气,后又不知想到甚么,忽而眼睛一亮,“若不然,本妃再给你梳一个妇人发髻?”
即便是小倌,也没有梳妇人发髻的,这回陆深是忍无可忍了,他陡然眼神一阴,“沈氏,差不多见好就收,别太过分了。”
他声音虽轻,然则沈书晴却听出了一股子不容置喙的强势来,而且,每回陆深唤她沈氏,皆是要动怒的前兆,她到底不敢过火,却也不想就此放过他,当即转过身,嗔道;“不梳就不梳。”
然也不知想起什么,倏然又想反悔,“我只是想看一下,若是我们生个闺女,会是甚么样子。”
可对上陆深那冰冷的墨眸,还是又改口了,“得,我不给你梳,等遥儿大一些,给他梳总行了吧?”
走了几步,见男子没有跟上,又手柔柔往后一挥,“服侍本妃用早膳。”
陆深起身,见衣裳立马要垮下去,当即去整理衣襟,却发现这便是这般款式,乃是林墨连夜去买的衣裳,那家铺子专为金陵有名气的小倌定做衣裳,说如今的金陵贵妇就喜欢这般清凉的风格。
长长的领口,漏了不知几多风光,然则陆深见拾掇不上去,也索性放弃了,只跨着与艳衫不合时宜的四方步提步跟上,却是丝毫没有小倌的自觉。
待走到沈书晴身边,竟是径直越过她,往主屋里走去,是可忍孰不可忍,沈书晴扬高声音呵他:“扶本妃进去。”
沈书晴今日穿了一身胭脂色滚金边凤朝凰暗纹裙,端的事一幅富贵招摇,这般状若自然的将手往前一伸,在配合她那颇有些倨傲的声音,便是连陆深也不禁回眸,却又瞧见她对自己翻了一个白眼,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罢了。
她高兴便好。
是以转过身回去,先是装模作样向沈书晴屈了屈膝,而后捉住她的手掌,正当沈书晴以为陆深灰扶着自己走入主屋时,他倏然拉过自己的手至唇边,猝不及防地含弄她柔软的指尖。
沈书晴恼羞成怒撤回手,冷冷斥他:“没规矩。”
陆深见她窘迫,自以为搬回一城,得意地将双手环在胸前,皮笑肉不笑,“娘娘不喜欢?小人从前的恩客,可皆是喜欢小人这般服侍。”
“还是说,娘娘来我们清风馆,是来同小人纯谈心的?”
三两句怼的沈书晴哑口无言,声色场所可不就是这般黏黏糊糊,想到这里,她挺了挺胸,外强中干地道:“本妃为你一掷千金,自然不是为同你闲谈而来。”
说罢,又添了句暧昧的话,“今日伺候好了,本妃重重有赏。”
待两人行至里间,林墨早已早膳备好,因着陆深病着,皆是些清淡的汤粥,间或几样同样清淡的点心,重口的则是一辆碟子罐罐菜,另有一碟子蜂蜜,是怕沈书晴嫌口味太淡,给她调剂口味用的。
而至于两人在外面闹出的动静,林墨则是装瞎子当聋子,自家王爷皆愿意为了王妃去死了,他做出再匪夷所思的事,他也不觉得奇怪,只盼着昨儿夜里那样迁怒他们下人的事情能少一些。
想起这茬,林墨悄悄离开了房间,并非常识时务地带上了门,还吩咐门口的小丫头,“走远点去,别在这里杵着,小心惹火上身。”
而他自己则是去打听小李子去了哪里,昨儿夜里,陆深吓唬他,叫他去买一根一模一样的红玉簪,当时他气不打一处来,便以更恶劣的方式吓唬小李子,结果吓得小李子夜里就跑出去了,他这才有些懊恼,便打算去寻他一寻,别整出什么事来。
林墨交代那丫鬟的话,沈书晴自是听得真切,当即臊红了一张脸。
陆深见她如此薄面,倒是玩心大起,想捉弄他,却如此胆小,真是不行。
是以,他将自己坐的圆凳饶了半圈搬至沈书晴的右侧,“娘娘,小人服侍你用膳。”
沈书晴没有多想,受之泰然,毕竟从前他病中,她没少替他喂饭,甚至还微微张开了嘴巴,等着陆深替自己喂粥,可陆深却是将勺出的燕窝倒入了自己的嘴里,而后在沈书晴以为她又戏耍自己已然闭上嘴巴的时候,陆深竟跨坐在她上房,捏上了她的颌面,叫她被迫张嘴,而后直接将嘴里清甜燕窝哺在她的唇舌之间。
沈书晴从未经受过这般阵仗,当即瞪大了双眼,想要推开他,却早就被钳制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男子的舌尖在她嘴里搅风弄雨,整个人软了下来,软在她铁臂上,似一只离了水的鱼儿,只能依靠着他,才能呼吸片刻。
就这般用膳就用着用着就换了地方。
等到了榻上,看着眼前青丝慵懒,衣襟半敞的玉面男子,正以炙热的目光瞧着自己,沈书晴才有些后悔,到底是谁玩了谁还未可知呢。
可这又是她提议的,实在没办法临阵脱逃,只得扬高了声音压住心底的慌乱道:“不过是雕虫小技。”
男子勾起一遍唇角,“哦?雕虫小技?”
说罢,他自袖袋中抽出四截布条,龇牙一笑,“娘娘莫慌,小人这便拿出小人的看家本事来。”
沈书晴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渐渐靠近,她甚至还挑衅地扬了扬眉,“最好是拿出你头牌小倌的本事来,否则别怪本妃翻脸不认人。”
老话说,做人留一线,说话也是这般,别说太满,否则便会自食其果。
陆深胸有成竹地一笑,“等一下,王妃别向小人求饶才是。”
等沈书晴眼睁睁瞧见自己的双手双足被布条绑在床架上却丝毫没有反抗之力时,这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尤其当裂帛声声响彻整个房间,她甚至连抬手捂住自己都做不得,只得张口叫他停下,可陆深演得正高兴,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随意捡了块破衣料便塞住了她要告饶的嘴巴,只得任由眼泪无声爬满双颊,称职地当了一回砧板上的肉。
偏生陆深还自如地撑开衣领,一边低头嘲笑她,“没这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你当南风馆是甚么地方?”
沈书晴一个规规矩矩的官家小姐,也只是听人说过有这么一类侍奉女子的南风馆,只当是像寻常夫妻敦伦一般,哪想到玩得这么野,眼里当即流露出懊恼的神色。
可陆深办过那么多案子,不乏这些风月场所的苦主,为了办案,自然是深入过这些场合,有时候那些人死在床榻上的模样,便是他皆要别开眼不忍去看,偏生自己这个小妇人甚么也不知,就敢寻起他的开心来。
陆深视而不见,转头去方才那个案桌上取了一碟子蜂蜜来,那本是给两人佐粥用的,沈书晴并不知晓他要做什么。
直到陆深拥指腹取出一些,往她脸上、脖子、耳垂等地方抹去,连指尖等地方也不曾放过,她才有所警觉,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可这不过是开头。
男子看是俯身亲她,脸,然后是耳垂,然后
良久之后。
男子一遍又一遍的逼问:“下回还敢不敢。”
以及女子不住地摇头后。
风雨才止住。
偏生,这个时候门外传来贵太妃的声音,“林墨,大白天的,他们关什么门啊?”
有人比他还疯。
婆母的声音就在外边, 而沈书晴却是这般见不得人的模样,当即窘迫得满脸通红,却嘴上依旧塞着碎布, 一丁点声音也发不出。
陆深倒也不敢当着自己母妃的面做出甚么事来, 俯下身, 先解了女子手脚的束缚,女子得了自由, 当即取了嘴里塞着的碎布,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骂他,只能冷眼瞪他,咬声问:“母妃就在外面, 现在怎么办?”
她声音虽小,可一出口却带着惹人的颤, 陆深觑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将指尖竖在嘴唇上,是个叫她噤声的动作, 继而自己披了外袍去到门边,隔着门吩咐, “备水, 本王要沐浴。”
他的声音带着事后的哑,贵太妃一听,当即就偷笑着离开了。
红菱也不是不知事的,有心打趣自家小姐,却碍于在陆深面前, 到底不敢造次, 只先扶着贵太妃去前厅歇息。
很快,一个澡桶并几桶热水搬进了主屋一侧的耳房, 耳房做浴房用,待沈书晴从与耳房连接的门洞进了浴房,将自己整个没入热水,才敢自己打量身上的触目惊心,当即高声呵他:“看看你干的好事。”
闹了一场,陆深身上也汗津津的,此时也取了一水瓢,自浴桶里面浇水出来洗澡,闻言淡淡觑了一眼她身上的红痕,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这不是娘娘想要小倌服侍?”
“本王可是有做功课。”
这属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沈书晴心中愤懑不已,是以当陆深再度弯下腰勺水时,对嘴他的脖颈便是一口,这一口力道不可谓不大,直接在陆深脖子上留下来牙齿血印。
是以,等两人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男子脖子上的牙齿印,女子脖子上也有红痕,倒也算是公平公正,贵太妃掩住尴尬的神色,清咳几声,而后说起了此次的来意。
却说因着如今陆深养外室一事,在有心人的渲染下,如今已是金陵人人皆知,沈母听见后,思索再三向王府递了帖子,想要去王府看闺女。
哪知沈书晴近几日并不如何回府,是以并没有收到帖子,如此一来,沈母更是焦灼万分,当即便直接上门来。
“亲家母一早就来了,还带了六娘和九娘,你们快回去看看吧。”
若非沈母直接找上门,且与她说起如今金陵的传闻时潸然泪下,她也不至于这般日头便扑到了葫芦巷来,尤其是,还是这般情形。
沈书晴一听自己娘亲因担忧自己哭肿了眼,当即便拉着陆深出门,完全没有注意到陆深因听到九娘两个字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等两人上了马车,陆深才试探地问:“怎没听你说过你娘还有你那些姊妹来京城。”
沈书晴虽然气他欺负她,倒也细细与他解释,怕等下见了人,他没办法接话,惹人笑话。
“我表弟要来国子监读书,我六妹要来金陵相看人家,是以我大舅舅与舅母干脆搬来金陵小住,我娘亲是跟着他们来的。九妹虽不是我大舅舅亲生的,却也因要来京城出嫁,所以暂时大家住在一起。”
陈映月要嫁人?不是该嫁给那个知府之子?怎地来金陵做甚么?
陆深这般想,也这般问了出来,只掩藏住她那个未婚夫好男风这一点。
对于这事,沈书晴也并不是很清楚,只是道:“她如今的未婚夫乃是陈郡谢氏的谢允。”
谢允,陆深打过交道,是个性子桀骜不驯之辈,想来决计不会允许他的未婚妻再度纠缠于他。
如此,他便也放了几分心。
只是,等他们夫妻满面红光地出现在王
殪崋
府待客的前厅,当陈映月觑见沈书晴及陆深脖子上的异样,立时想起来从前在颍川时,姐姐和姐夫在竹苑那胡闹的阵仗,悄悄地红了耳垂,在陆深牵着沈书晴入门时,走过她的身侧,还是止不住将秋波暗自送了过去。
陆深何其细心,当即察觉到了这令人恶心的目光,却连一个厌恶的眼神也欠奉,长身玉立地走着,紧紧搂住他妻子的腰。
早在两人相携这般暧昧走来,陈映月便否认了外界那些传闻,此刻姐夫对她如此目不斜视更是佐证了这一点,只觉心中对他的欢喜更甚。
灼灼的目光一直紧随这个清隽矜贵的男子入座,见与陈望舒笑着寒暄后,又独自捏起茶杯自斟自饮,皆还舍不得离开。
陆深余光将一切早已净收眼底,却是半点也不曾表现出来,又不敢轻易离去,怕这个疯女人背着他离间他好容易哄好的媳妇,是以等同众人简单打过招呼后,便坐在沈书晴旁边,便是无聊至一杯浓茶吃成清茶也不曾离开沈书晴半分。
沈母来王府,不过是为了确认陆深是否养外室一事,可他一直坐在自家闺女旁边,看起来一点没有要离开的心思,也只能附到自家闺女耳边细声说起,“现在整个金陵都在传女婿在葫芦巷养了外室。”
沈母声音虽小,却着实叫沈书晴下了一跳,左右一看见众人没有异色,这才与自家娘亲说道:“娘不要听信传言,那传闻中的外室是我。”
陆深再次举起茶杯,刚浅抿了一口,便听到女子自称是外室,倒是还识时务不敢讲他才是外室一事,顿时挑眉一笑,又怕被她察觉他能听到她们的私语,当即又垂下眼睫。
可即便是如此,陈映月还是从他可以瞧见的下半截面庞上,看到了他发自内心抑制不住的笑意,刹那间嫉妒的种子疯狂在心底生根发芽。
凭什么她未来的丈夫是个滥情花心的,姐姐的丈夫却如此疼爱她?
等母女两个说得差不多了,陈映月才插嘴怯懦地道:“五姐姐,你知晓几日后的皇家狩猎吗?”
直到陈映月说出这句话,陆深才注意到陈映月似的,淡淡扫了陈映月一眼,尽管他眸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却足以叫陈映月在心里写出了一本画本子,羞赧地垂下了头,并扭捏地抬手去抚耳畔的碎发,陆深终于忍无可忍,在她再度抬首时,警告意味地朝她一瞥。
皇家秋猎将于三日后进行,因着去年的狩猎,沈书晴在围场被人下药一事,他至今心有余悸,并不敢告诉她这件事,也怕旁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事,引起她的伤心事。
可显然,陈映月是会错意了,竟然直勾勾地与他对视。不过她到底没有敢再提。沈书晴也没注意到她说了甚么,此事暂且揭过。
一股深深地无力感刹那袭遍陆深全身,他就没遇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
偏生他还不敢就此离去,谁叫他这个媳妇,如此容易上当受骗,三言两语便会信了别人的话,更何况,在她眼里是拿陈映月当亲姊妹看的。
母女两个叙好话,已近午膳时分,岳母到访自然没有不留饭的道理,同样的,未免陈映月见缝插针,陆深连用膳也是寸步不离,与沈母一左一右挨着沈书晴,完全没有给陈映月任何挑拨离间的机会。
贵太妃觉得不妥,毕竟还有未出阁的小娘子在,“深儿,你去看看遥儿,本妃不放心。”
沈母在经过沈书晴的一番解释后,知道小两口感情甚笃,越看这个女婿越欢喜,“女婿要留就让他留下吧,也好陪我老婆子说说话。”
王府的厨子曾在宫中做过御厨,当时陆深初初出宫建府,吃不惯外面厨子做的膳食,一个月便轻减了几许,贵太妃心疼儿子,难得向皇帝提了要求,竟将皇宫最好的厨子给送来了贤王府,为此皇后还难能可贵地针对她几个月。
是以一桌子的珍馐美馔,欢声笑语,推杯换盏,自然是宾主尽欢。
饭毕,沈母便要请辞,并不愿意多叨扰,不愿意给闺女添麻烦,可陈映月竟做天真状发问:“五姐姐,你上回不是说王府有一大片梅林,还邀请我们来赏梅来着。”
“映月最喜欢梅花了,想去摘一些回去插瓶。”
对沈书晴而言,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当即含笑应下。
可陆深却垂下的眸中却是一抹暗色划过,头一次对这个女人起了杀心,但他知晓不论陈映月对他做了什么,沈书晴是绝对不会允许他杀她,他这个妇人就是太心善了,遂重新抬眸时,已然换了一幅笑意盈目的模样,“本王今日休沐,正好可以多陪陪岳母。”
沈母一听,心中更是动容,若不是在场的人多,她当即便要开口留在王府长住了,到底是怕被拒绝,在人前下不来台,才收了声。
陆深说完这句话,斜了陈映月一眼,没想到竟然瞧见她一幅竟在料想之中的神情,顿时墨眸一咪,时个极为不善的眼神,却被陈映月报以一个无辜的微笑。
陆深知晓自己是惹上了一块狗皮膏药,当即捏起桌上的酒杯,仰面将陈酿一饮而尽,甘烈的酒水一入喉,这才压住他心口那叫嚣着要发作的怒气。
饭后,众女去赏花,陆深回屋换了身衣裳,午间那衣裳染了酒味,他这人受不得异味。
等他重新收拾好,众人已去了梅花林,他便沿着王府花园过去,穿过靠山生长的一从翠竹,终于快抵达目的地时,眼前倏然冒出一个熟悉的背影。
之所以是熟悉,乃是因为她身上穿着沈书晴惯常穿的那一件柿青色裙衫,发髻上也并未点缀过多的钗环步摇,不过一素白玉簪固定住。
他还以为是自家媳妇在这里等自己,是以快步过去,在两人只有几步远的时候,轻声唤她,“书晴。”
女子闻声回眸,眼里的痴缠掩藏不住,虽则她长得极为沈书晴,但是陆深一眼便瞧出了那不是她。
果然,他就听到了女子唤他,“姐夫。”
送她一朵小野花。
陆深生平没怕过人, 唯独怕这个不要脸,心思又龌龊的妻妹,打杀不得, 否则一不小心妻子会同他闹翻, 讲道理更是不能, 只怕多同她说一句,皆要被以为是对她有意。
是以, 陆深吓得扭身就跑,是一句话皆不肯多说,深怕被人看见,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可陈映月的声音还在后头;“姐夫你跑什么啊?映月不过是刚巧在这里碰见你。你怎地还躲上我了?”
陆深一听, 脚步是更快。
这是去梅林的唯一一条路,刚巧, 谁信?
陈映月又说啊;“姐夫你不是说要去陪姑母吗?这是不打算去了?”
陆深脚步并未停下, 却觑了一眼翠竹背后的大山,除却王府里的这条路, 倒是还可以从山的那一头下去,不过是崎岖了一些, 他没有多想, 等穿过这片不大的竹林,便踏上了沿山的小道。
陈映月目光追随他而去,自然看见他是宁愿去攀那崎岖的山路,也不愿意和她一起走一道,当即气得连头发丝都在打斗, 只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林墨惯是会安排, 在梅林前的云水阁顶楼安排好了茶水点心,云水阁一面可窥梅林全景, 一面可赏王府内湖风貌,点心别致精巧,种类齐全,沈书晴知林墨用了心,定是一早见人过来就安排上了,否则不会这般及时,有些点心需要费的工夫不少,不提前安排短时间根本吃不上。
沈书晴难得夸了林墨几句,林墨倒是没有居功,他自有自己的心思在,如今王爷要他去定制的红玉簪,到现在小李子跑遍了整个京城的珍宝阁,也没有寻到同样的材质。
这确实难为林墨了,这是不知多少年前陈氏某个子弟去到昆仑山收购当地的野山参时,在当地最大的商贾手里买来的,巴掌大的一块暖玉,据说在当时仅仅是原石便花去一万两银子。
当时是被那位陈家人,打造成了一整套的头面钗环,赠送给那一届的家主夫人。
他们这些奔波在外的陈氏子弟,之所以能够商路顺遂,说不得也是因着打着陈氏的招牌,赚了银子也知晓回馈族中,尤其是巴结起族长来更是不遗余力。
可那位族长是个清正高洁的并不肯收任何物品,只得想办法从族长夫人下手,那暖玉打造的一整套头面钗环,族长夫人一见便放不下收,族长疼爱夫人,也知晓此非凡品,便与之买下了那副头面。
根本就是域外之物,林墨要去哪里寻?
林墨想在沈书晴面前留个好脸,也不过是希望王爷届时指责他办事不力时,沈书晴能替他美言几句。
沈书晴站在门口与林墨攀谈之时,目光一直在往向下的阶梯看去。
陆深说要过来,可如今人都齐了,他怎地还没有来?
陈映月将沈书晴的细微动作看在眼里,不着痕迹地扁了扁唇,两人才不过分开一会子,就想念成这个模样,还真是恩爱的狠呢。
陆深是在一个半个时辰后抵达的云水阁,路程不算远,可山路崎岖,且并不常有人走,道旁的杂草长得人高,还会割人。
是以,等陆深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靛青的圆领锦袍好几处被割破了,沈书晴便问他,“你这衣裳怎回事?”
陆深却从身后掏出一束野生栀子花,“喜欢吗?送你!”
这花生在崖边,俏生生的,看着有一股子倔强劲儿在,倒是不像家养的栀子那般柔弱不堪折。一如他的妻,看着柔弱,其实比谁都倔强,便将它折了回来。
野生栀子比家种的栀子花朵更小,却香味更甚,难怪自他一进屋便有一股扑鼻的香味。
沈书晴是知晓王府后山的崎岖的,且那条山道大多是沿着绝壁凿出,稍有不慎便会坠崖,只要一想到他为了去替自己采花将袍子都割破了,感动的眼泪便止不住往下落。
陆深掏出软怕与她搵去眼泪,又被沈书晴瞧见他虎口处的割伤,眼泪更是汹涌,忙撇下在座的诸位,带他到楼下去上药,换衣裳。
她亲自替他宽衣,又将林墨通常会随身带着的换洗衣裳与他亲自穿上,她动作细致,深怕弄出一点褶皱,等给他系好腰带,又亲自以食指指腹取了药膏,给他涂抹。
冰凉的药膏涂上伤口,分明是灼痛刺人,可当陆深觑见她眼里闪着的泪花,便一点不觉得痛了。任由她柔软的指腹,一圈一圈地在他的虎口处按摩,好叫药膏融化后渗入肌肤。
“你往后若是再这般犯傻,我便不理你了。”
虽是在指责他,陆深感受到了浓浓的关切,一股暖流涌入心腔。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点,也许他一千句一万句道歉的话,亦或是被她当做下人、小倌使唤,或许都不如这一束小野花的作用大,是以他试探道:“瑶瑶,我不想演外室了。”
“也不想演小倌了。”
这种事情,他主动做是情趣,被迫去做便多了几分屈辱。
果然,如他所料,她当即便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陆深想不通,他不过是刚巧路过崖边时,知她喜欢,随手采摘了一束野花,怎地她便会如此高兴?
气氛到了这里,陆深用另一只手揽她入怀,瞟了一眼靠窗放置的贵妃榻,低声问:“瑶瑶,我想亲你了,可以吗?”
这话给沈书晴吓得,赶紧就推开他往外跑去,晨间他可是险些将她的命亲没了。
望着落荒而逃的妻子,陆深轻抬不羁的下颌,笑得自如风流。
尽管陆深已如此严防死堵,夜里两人就寝时,沈书晴还是同他说起了秋猎一事,“九妹妹的未婚夫想法子得了去皇家秋猎的门路,她也要一同前去,问我去不去,到时候姊妹两个可以叙叙话。”
陆深头痛扶额,她这个笨妻子,怎地看不出来半分,她那个九妹对她丈夫图谋不轨?
为了防范于未然,陆深断然拒绝,“去岁秋猎,便有人想害你。今次秋猎,你就不必去了,你觉得如何?”
沈书晴噘噘嘴,心想害她的人到底是谁哦,不过到底没有再翻旧账,日日翻旧账,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只扯了扯胸前的被褥,背过身去,是个不甚高兴地态度。
陆深知她在金陵没多少朋友,格外看中娘家的姊妹,可陈映月此人心机深沉,心思龌龊,还颇为豁得去脸面,他实在不放心自己妻子与她相交,便没有出声相哄。
然大概天意弄人,皇帝隔天在朝上,叫各位参加秋猎的官员,务必得得带上家眷,皇帝说这话时,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陆深觉察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总觉得此次秋猎不会太平。
是以,他一回到王府,就将沈书晴带去了城南的马场,“皇帝叫众大臣皆要带上家眷,你不善骑射,本王这两日教你一些本事,你务必仔细学了。”
他不曾说出口的是,万一遇到危险,他又不在身旁,她可稍稍有些自保能力。
他看着一脸天真笑着,丝毫嗅不到危险的妻子,也不只是该说她笨,还是她命好,不必似他事事皆要操心。
“林墨,将王妃的弓呈上来。”
等林墨取出一柄通身镶满红宝石的短弓时,沈书晴满眼放光,“好多宝石啊,这是一早就给我备上的吗?甚么时候开始做的弓啊,妾身怎地不知?”
这样的弓,明显是定制,就剑柄的雕工及镶工来看,没有个把月根本做不出来。
林墨闻言,讪讪一笑,赶紧退下。
陆深现在是半点不敢欺骗她,尽管他知晓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他的妻会非常受用,只老实交代:“这是本王十岁生辰时,父王命工部巧匠给本王制作的。”
沈书晴原本瞧着这满弓的红宝石,还以为是王爷特意为她做的,心里正感动呢,结果却是甚么,他幼时的玩具?
霎时觉得弓柄上的红宝石也不好看了,遂扔在草坪上,又指了指他身前横着的长弓,“我要这样的弓。”
陆深倒是大方,直接将长弓递给她。
只沈书晴接手过来,才发现这长弓不是一般的重,她光是将弓举在胸前,就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可瞟了一眼地上的那柄玩具弓,还是挺直了胸膛,问陆深:“然后呢?要怎么做?”
陆深知晓她有几斤几两,并不愿立时教她射箭,只些许冷漠地瞥了她紧皱的眉头一眼,“你先将弓拉开再说。”
他说这话是语气如常,可沈书晴却听出了浓重的不屑,当即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
却依旧还是拉不开。
丧气地将长弓扔在地上,扑入陆深的怀里伤伤心心哭了起来,她哭得薄肩发抖,扯皱了他胸前的意料,干净的落栗色胡服被她的眼泪污浊,“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他不喜欢如此邋里邋遢,该是一把扯开她的,可他却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脊,“好了,不哭了,这把长弓别说是你,就是寻常男子也未必能拉开。”
“方才那把弓,虽是小了些,射出的箭威力却不小,本王幼时参加秋猎,便是用的它。”
他循循善诱,可女子却偏不肯依,“我不,要是叫人知晓,我用玩具弓去打猎,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正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声,自背后传来,“表嫂若是不嫌弃,不如试一试我这把弓啊。”
沈书晴堪堪回眸,见来人一身窄腰紧身紫色胡服,扎了一个不可一世的高马尾,正弯着眸子递与她一把稍轻巧些的长弓。
来人正是久未谋面的钟灵。
你想当皇后吗?
沈书晴一见钟灵, 便下意识往陆深身后躲去,将头贴在他坚实的背脊,甚至不敢去看钟灵。
钟灵三番五次害她, 还在她临盆之际还出言刺激她, 分明就是恶毒至极。
陆深察觉到了沈书晴的害怕, 捏了捏她环在他腰间的手,以示安抚, “别怕,她再不敢欺负你。”
却说自打沈书晴“难产”去世后,钟灵受到迁怒,被送去吐蕃和亲, 那吐蕃王是个快入土的老头子,叫钟灵嫁给她, 简直是生不如死。
可宁远侯只这一个闺女, 是以便安排人在和亲途中将人截了下来,对吐蕃国只称是死在了途中, 自此世上再无钟灵一人。
她虽然活着,却已没了往日的尊荣, 不能出现在从前那些熟面孔面前, 不能继续仗势欺人,这对她而言已然是莫大的惩罚。
陆深没想到,她吃了如此教训,如今竟是还敢出来碍眼,遂冷冷瞥了她一眼, “你不躲在侯府, 又想搞甚么花样?”
钟灵是有些怕她这个表兄的,然则却是半点恨不起来, 当即无辜地眨了眨眼,“表哥,灵儿不过是听了爹爹的话,来向表嫂道歉罢了。”
实则是,宁远侯曾多番告诫她不准再惹她表哥,否则便是他也再保不住她,可她听闻了金陵的传闻,自家表哥如今移情别恋,又在葫芦巷养了一个外室,私以为既然表兄不在对那个姓沈的一心一意,自己自然就有了机会。
她这才会出现在这里。
沈书晴从来不会将人想得太坏,可钟灵却是坏到了骨子里,她说的话她半个字皆不肯信,只趴在陆深背后道:“我们走吧,我不想看到她。”
一看到她就想起她在她快临产时候丑陋的嘴脸,甚至连肚子都被触碰记忆似地疼起来,连带着声音也跟着轻颤,“我们回王府去。”
陆深本是要好生教训钟灵一番,却听得女子的颤音,当即也不再执著,转身牵着沈书晴的手,往近处的白马走去。
两人避之不及的模样,将钟灵气得七窍生烟,不过她目的还未达到,又怎会灰溜溜回去,当即勾起一边唇角,也踩了马镫骑上一匹棕马。
陆深两人是共乘一骑,顾及沈书晴并不大会骑马,是以并未疾驰而行,很快就被钟灵策马追上。
待追上后,钟灵扯了扯缰绳,稍微缓了行速,堪堪叫两匹马并肩而行。
她知陆深并不会给她多说话的机会,于是直截了当问沈书晴:“表嫂,你知晓表兄又在葫芦巷养了外室吗?”
她倒是想看看,这个女人得知心爱的男子藏了旁的女人,会多少气急败坏。
可她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懦弱,竟然半个字皆不敢说。
沈书晴不想与她多说,也是真有些怵她,怕她又说出甚么她不知道的秘密,索性将脸侧过去,只看向另一边的草地,微微弓着身,那模样瞧在钟灵眼里却是落寞极了。
钟灵是知晓她性子软弱的,只当她是性子太软,没有办法管自家表哥,只得由着贤王表哥胡闹,遂顶着陆深警告意味甚重的目光,孔雀开屏般地毛遂自荐,“表嫂若是心善,不愿意去惩治那外室,表妹我倒是可以代劳。”
这句话就十分有深意了,她以甚么身份代劳?总得是个王府的正经主子,才能去惩治贤王的外室吧?
沈书晴听出来了,这人还没有放弃进王府,遂攥紧陆深胸前的衣裳,抬起泪花盈盈的眸子看他,也并不说什么,便叫人觉得委屈极了。
对于自家这个表妹,陆深也是再无话好说,他的态度摆在那里,也几次三番不留余地教训她,她竟还不曾歇心思,也懒得同她废话,直接从胡服腰带上取下一把短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上了钟灵的坐骑。
纵然钟灵马术高超,也在刹那间险些被颠下去,好容易攥紧了缰绳,夹紧了马腹,才堪堪稳住身形往回看。
从何时起,自己表兄打量自己的目光,竟然是如此的冷漠和空洞?
再去看他的怀中人,此刻正柔软地依偎在他怀里,两人情意绵绵,倒是似乎半点也不受那外室的影响,到真是心大,只是她如此心大,怎就容不下自己,说到底不过是怕她的家世盖过她罢了。
真是个心机深沉又诡计多端的贱人!
钟灵看向贤王夫妇的表情可谓是咬牙切齿,吓得刚被动静吸引过来的沈书晴扭头又趴在了陆深怀里,两只手无力地攀援在他的肩膀,“爷,钟家表妹似乎是要吃了我。”
她害怕地问:“秋猎那日她会去吗?”
沈书晴还不知晓,钟灵如今虽依然住在宁远侯府,但早已不能使用她从前的身份,不过不排除宁远侯想另的法子将她能进去。
只是,陆深墨眸微眯,深邃的目光紧追那狂奔至崖边的疯马,忽然蒙住了身前女子的眼睛,“她这回怕是想去也去不了。”
那个断崖,他们曾经摔下去过,虽则不至于摔死,然则钟灵毕竟是个小娘子,决计受不住这一摔,至少也得躺床上几日。
一转眼便到了秋猎那日,因着钟灵的搅局,沈书晴后来皆是在王府的练武场练习骑射,王府地处平地,不似山路,等到了围场,才发现她那点子骑术压根就不够看,最后只能继续与陆深共乘一骑。
本次的秋猎,皇帝立了规矩,谁狩猎最多,可得到由他亲作的山水画一副。皇帝的画技只能算作平庸,然谁叫他是皇帝,他的印章往那里一戳,谁若是得了往家里祠堂一放可不就是光宗耀祖?
且接连三日皆能单独遴选出魁首,这无疑是调动了许多人的积极性。
然事有例外,譬如说陆深,就骑着他的白马,搂着她的妻,带着她往上一回她们采摘熟杏的地方去,“让他们去争,本王带瑶瑶去采杏。”
沈书晴本还没有反应过来。
陆深又盯着她红唇,意味深长地一笑,“采杏做杏脯。”
经他一提醒,沈书晴就想起被他用唇舌喂入的杏脯,顿时满脸通红,偏生还不好说出口,只得岔开话题道:“爷,你为甚么不去争啊?”
陆深心想,很快就要换皇帝了,争来做甚么,更何况,就皇帝那个狗爬式的画技,白送他也不要,哪怕彩头是一根凤头簪呢,他为了博美人一笑,也得去争一争。
结果他竟然脸皮厚到用自己的画做彩头。
不过,陆深未免她吓到,自然不敢讲心里话与她说,只看了一眼她紧紧依偎在自己身前的模样,笑她:“本王这不是要陪夫人?哪有精力去比拼?”
那些为勇夺第一的儿郎,早就进入了密林深处,而陆深今次早已意识到了危险,决计不会离开她半步。
沈书晴却当真以为他嫌弃自己碍事,顿时泄气地垂下头,“倒是妾身给王爷拖后腿了。”
因她低着头,陆深只看得到她下半张脸,双颊鼓起,唇瓣抿得紧紧的,瞧着像是受了莫大委屈。
可他也是坏,竟挑起她的下巴,使她与自己对视,在瞧见她眼眶红了,眼见又要落泪,却还硬下心肠打趣:“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这句话一出,女子立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陆深这才好言相哄:“好了,不哭,本王逗你的。本王看不上皇帝的画。不单本王看不上,本王相信瑶瑶你见了,也一定看不上。”
沈书晴这才破涕而笑,“就你清高,那可御赐之物,你竟也瞧不上。”
陆深意识到了她对皇权的敬畏,倏然搂紧了她,低低垂下墨眸与她对视,认真问她:“你想当皇后吗?”
你想当皇后吗?
沈书晴从来没想过,陆深竟然有了夺位的心思,尽管她一早知晓他养了私军,是以得知这个天大的消息,她的一颗心好久皆忐忑不安。
一直到两人抵达从前那小山坡采摘熟杏时,沈书晴依旧还不可置信地问他:“真的非如此不可吗?”
陆深知她胆子小,给他吓到了,有些后悔,但又觉得迟早是要同她说的,遂捏上了她的肩,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安慰她:“不必怕,本王心里有数。”
当日,是一个姓魏的武将拔得头筹。
连同魁首,皇帝在行宫大宴随行官员,却也并非各个皆有这个殊荣,须得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这个资格,照理说沈书晴是不必去的,可陆深担心她同上回一样遇到事,坚持将她待在身边,不过好在偌大的厅堂里,倒也并非她一个女眷,这才松了一口气,规规矩矩坐跪坐在陆深的身侧,享受着面前食床上的烤肉。
新鲜的猎物,经过皇家御厨小火慢烤了两个时辰,一看便叫人食指大动,沈书晴随着陆深吃清淡的饭菜,嘴里早就淡得没味,等烤肉一端上食床,便替自己切了一块炙烤野猪肉,裹了孜然粉,往嘴里送,果然滋味甚美。
不过,她却是没有吃下几块,便被皇帝当众点名:
“贤王妃吃的倒是欢,可见还不曾听闻贤王养外室一事?”
皇帝要他休妻。
皇帝这话一出, 满堂皆是一静,诸位大臣皆是神色各异,谁人不知皇帝与贤王两兄弟一直以来是面和心不和, 但从前还占一个面和, 如今却是连这份面子情也不要了, 一时间大多是看贤王热闹的居多,也有替提心吊胆的, 却是贤王一党了。
皇帝的确是早就想好了将这句话当面问沈书晴,正瞅着找个合适的时机,没想到陆深竟然带她来宴会厅,宴会厅此刻有头有面的朝臣都在, 这是连老天也都在帮他。
刹那间,皇帝只觉得身侧刚得的丽嫔也并不美貌了, 推开正送酒给他的丽嫔, 朝着陆深的方向侧了侧。
除却左边角落的李照玉,唯有他是真真切切替沈书晴捏了一把汗。
原本李照玉这个六品刑部主事是没有资格参宴, 奈何他是最近一次的探花郎,连同他同期的状元及榜眼也皆列席在座, 只是毕竟过了去岁那股子刚中进士时的热乎劲儿, 位置不如何靠前,左不过一些边角料的位置,却也足以叫其他低阶官员羡艳不已。
李照玉自从颍川回来,便一直郁郁寡欢,这等秋猎盛事他本是不愿参与, 不过是想要多看她一眼罢了, 尽管可能会看见那日雨夜中那样扎心的一幕,可他还是想要看到她, 哪怕只是远远地一瞥。
他之前也是偶有听闻陆深养外室一事,可他却并不相信,毕竟一个愿意为了救妻子而中箭的男人,不应当会再做出此等背弃妻子的事情才对,然则皇帝竟然当着众大臣的面问了出来,可见传闻非虚。
是以,李照玉这边厢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再度投向沈书晴的目光已然是带着深切的自责,他捏在酒杯上的指骨隐隐发白。
若是当初他能够勇敢一些,直接在陈老爷子寿宴当日带着表妹离开颍川,会不会一切皆不一样,他不用受尽相思之苦,表妹也不必受到此番折辱。
他又想起那个雨夜,两人动情地、仿若无人地拥吻在街头,如此亲密的举动,可见表妹还并不知道真相。
果然,他刚这般想,就瞧见表妹抬起通红的眼眶去看向她的夫,那盈盈的泪眼中包含了太多情绪,失望有之,诘问有之,却独独没有心如死灰,甚至还带着几分绵密的情谊。
这叫李照玉头皮发麻。
两人在颍川时候,分明还闹得不可开交,怎地如今表妹又如此喜欢他了?
这一幕,不只是李照玉看到了,众多大臣也看到了,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皇帝也没错过,皇帝本就忌惮沈书晴的背景可给陆深带来的助力,不是说颍川陈氏就如何了不得,关键是这些旧时的士族,若是拧成一股绳,这却是足够叫整个朝廷都抖上几抖。
如今,这两夫妻不和睦,皇帝就放心了,他一放心,倒也乐得当一个兄友弟恭的皇帝,遂厉声斥责贤王:“贤王,你瞧瞧你将贤王妃气成什么样了?你还不快哄一哄?贤王妃比你小上几岁,你怎地不多担待一些?”
陆深听罢淡淡垂眸,冷眼看向沈书晴,“你不高兴?”
“本王又不曾将人带回王府给你添堵,也不曾生下外室子和你孩儿争抢家产,你凭甚么不高兴?”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贤王专宠贤王妃早已不是秘密,甚至为此还与自家表妹交恶,如今却是当着众多朝臣的面,如此不给正妻面子,难道说从前的传闻皆是假的。
李照玉却是更加迷惑了,陆深是如何追求自家表妹至颍川的他是再清楚不过,怎会才两月不到,就可以如此变心,若说他偷偷养外室,他倒是还可以理解,毕竟这个世间,男子只守着正妻一个人过的毕竟是少数。
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当众如此驳妻子的面子。
自家表妹如此柔弱,得该多伤心啊?
果不其然,他就瞧见自家表妹哭得更加汹涌,整个人险些要上气不接下气,“你这没良心的,当初要娶人家,口口声声只与我一个人好,如今才不过一年,你就开始变心。”
“你这个骗子!”
偏生这个时候,陆深理直气壮回他:“沈氏,你见过皇家的男子,有只守着一个女人过的吗?这话你也能信?你是傻吗?”
沈书晴眸色微闪地环顾一圈,见在场的或窃窃私语,或那揶揄的目光瞧她,更有深切同情的目光看向她,顿时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逃离现场的冲动,捂着唇伤伤心心地离开了。
皇帝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冲陆深挑了挑眉,“贤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能骗人呢。还不快去将贤王妃追回来?那可是你的妻?你难道想世人说我们皇室的男子薄待正妻?”
贤王充耳不闻,还十分出乎意料地道,“皇上有所不知,这沈氏妒性太大,便是连在她孕期,本王母妃想给本王安排一个通房丫鬟,她也是不允。”
陆深没有通房丫鬟,皇帝是知道一些,本以为是夫妻两人感情好,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因由?
一时间,方才还看热闹的官员,不少皆默默点头,歇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反而多了几分同情。他们也是男子,这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实乃寻常,更何况是生在皇家的贤王。
皇帝一听便看向沈书晴,问她:“贤王妃,贤王说的上可是属实?”
随着皇帝的话音一落,众人皆看向沈书晴,可她却是直接偏开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这在有心人眼里却是默认了。
有人窃窃私语:贤王妃如此善妒,难怪贤王要去养外室。
更有甚者:贤王还算好的,若是我非得直接休了她不可,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规矩。
说这话的人,是礼部王侍郎,最是重规矩,他就坐在贤王后面一排的位置,贤王听去却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眉,却到底没有反驳。
皇帝有意看贤王笑话,却不想被王侍郎刺了心,这贤王妃可不是小门小户,那可是颍川陈氏族长的唯一外孙女,若真是小门小户,也就没有他今日的鸿门宴了,他之所以要叫所有官员皆来参与秋猎,可不正是为了离间两夫妻的感情,是以他如此接王侍郎的话,“王爱卿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贤王若是想要休妻,朕倒是可以为你做主。”
皇帝是巴不得陆深马上休妻,当即迫不及待道:“贤王若是有难处,朕可以直接下旨替你休妻。”
李照玉坐在人群中,听到这些诋毁沈书晴的话,只觉得头痛欲裂,他也顾不得皇帝还在场不在场,当即就趁着哄闹沿着宴会大厅的边角,往外面走去。
宴会厅设在半山腰,往下走一阵子,便是连绵不绝的毡房,李照玉心里惦记着沈书晴,想她表妹如此柔弱,怎堪忍受如此折辱,是以便难得壮着胆子向贤王府的毡房走去。
他虽不能带走她,不能和她共结连理,但他依旧是她的表兄,表妹受了如此奇耻大辱,他前去怪关心一二也是应该。李照玉是个极为懂得礼数之人,这番反复做好心里建设,才敢往王府的毡房走去。
可等他去到了陆深的毡房,却被告知王妃并不曾回来,这可吓坏了李照玉,当即身形一闪,赶紧提起袍子沿着原路返回,他想要去找陆深,叫他安排人去搜人。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子,在当时当刻受了如此大的折辱后,却并不往住处回,会发生什么几乎昭然若揭。
他的部曲并不敢带进围场,且不论如何,表妹还是陆深的妻,他纵是再变心,也不至于对自己妻子不管不顾。
可等他到了宴会厅,却发现陆深也已离开,他问守在宴会厅门口的小太监,小太监告诉她贤王是随一个女子离开的。
李照玉自然不以为这个女子是自家表妹,毕竟沈书晴早就离开现场,只当时陆深又有了新的爱宠,顿时气的两眼一抹黑。
想要去找皇帝,却也清楚皇帝与贤王的不对付,以及皇帝对陈家的忌惮,索性又折回山下,去寻到了王府总管林墨。
林墨一听自家王爷捧在手心的王妃失踪了,这还了得,当即就排除了王府侍卫,四处前去搜查。
可实际上却是,早在沈书晴离开离开不久,陆深便托辞离开了宴会厅,此刻两人正在那种有杏树的山顶搭了帐篷数着星星吃杏子。
帐篷是特质的牛皮所制,格外挡风,可毕竟已近冬日,还是格外寒凉,是以帐篷底部扑了厚厚的垫子,两人此刻正躺在厚厚的垫子上。
沈书晴抬头看天上的朗星,想起方才宴会厅的一幕幕,忽然笑出声,“爷,我方才哭得还像吗?”
陆深,你管得太宽了。
陆深也同样躺在软垫上, 却并不去看天上的星辰,而是侧身望着他的妻,眼里的心疼及怜惜快要溢满出来, 他摸了摸她的鼻尖, “瑶瑶, 你当真一点不害怕吗?”
她的妻,寻常连个丫鬟都不敢处置, 今日却是学坏了,同他一起去欺君。
他母妃尚且是浸染富贵场多年的贵太妃,乍一听说这事,当时也是吓得花容失色, 他还以为她知晓后,只会哭着哀求他为了她和孩子不要去涉险, 没想到她竟然说:“如果你非要这样做不可, 妾身便与你一起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这样的话,从那些下属嘴里说出来, 陆深心中丝毫不会有波澜。
可他的妻说出这样的话,却是叫他生出一种自惭形秽何德何能之感, 当即紧紧地拥住她, 却半个字也说不出。
她却也不是说说而已,还做得很好,今日这一场戏,她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行宫宴会厅的每一个人皆会以为贤王妃是因受了刺激而出走, 自此与贤王生了极大的嫌隙, 他这样做,是因今日晨间收到了宫里小汀兰, 也即现如今丽嫔的消息,皇帝起了用外室一事离间甚至拆散他们夫妻的意,既然如此,今日两人这般,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只是,这一计他本不打算让她掺和进来,却是她主动提议要亲自上阵。
怕吗?
沈书晴眨了眨眼,而后她声音轻柔地说道:“可是,我想试一试,试一试做一个能站在你身边的人,而不是永远做那个被你护在身后的女人。”
她说这番话的时依旧注视着天上的星辰,是以并未注意到陆深的眸色霎时变得深沉。
陆深从来没有对沈书晴赋予过任何责任,甚至连最基本的中馈都曾不强求她,只需她长长久久地陪在身边即可,却不想这样一个他事事皆是不看好的小妇人,竟然对他说她想做与他并肩的人。
好半晌,待他从这种震惊中抽身,这才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道,“瑶瑶如此上进,那为夫往后可就靠你了。”
沈书晴知晓他不过是逗她,却也是笑弯了眼,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既如此,小陆子里可得好生服侍本宫。”
陆深一楞,半晌反应过她这是又想玩了,顿时骑到她身上,伸手就要去解她的腰带,“那小陆子这边服侍皇后娘娘歇下。”
沈书晴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知晓他并不愿意玩这些,哪想到他竟然来真的,左右觑了一下,周围虽没有人,到底是野外之地,她还没有大胆到如此地步,是以便将他扯了下来,“本宫今日身子不适,便且先饶了你,等下回,本宫连本带利讨回来。”
她拒绝的如此利落,神色丝毫没有缱绻之色,虽则陆深也并未起意,却莫名有些失落。
她对他身子的兴致在减弱,这让他感到心慌。
倏然,浓重的夜色里,他有些慌张地抓住沈书晴的手,“瑶瑶,你会永远陪着本王吗?”
他知晓她喜欢他的身子,可也总有腻了的一天,若真的那一天到来,他又该怎么留住她?
“若是有一日,本王风采不再,你还会陪着本王吗?”
沈书晴听得这话,当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王爷,你在害怕甚么啊?”
他害怕失去她,时时刻刻皆在害怕,但是他不能告诉她,这是他一个男人的最后尊严。
是以,陆深沉默了。
但沈书晴多少猜到了一些,只当是又怕她跑了,却也并不点破,而是侧身抚上他紧绷的下颌以作安抚,“你有什么好怕的啊?我纵然是走了,你不是还是会不要命的把我找回来吗?”
“我这辈子还能逃脱得了你的手掌心不成?”
陆深这才面色松泛开来,她说得对,他只要还有命在,就不会叫她离开他。
女子手心的凉意透过脸颊传来,陆深捉住她的手举至唇边,就当她以为他又要调戏她时,他只是轻轻地呵出热气暖她的手,“山上还是冻,我们也该回去了。”
他吹气时候,喉结上下滚动,不过沈书晴却没有半分欲念,只觉得一股暖流窜上心头,她倏然将头挨过去,在他额尖蜻蜓点水落下一吻,“好,妾身听你的。”
陆深唇角勾起,也是笑意深深,多希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他们心里皆装满了彼此,只有彼此。
却说另一边,陈映月找了许久才从最边缘的毡房找到贤王的毡房来,本是打算借着与沈书晴相会的时机多瞧几眼她姐夫,她未婚夫也在围场,那是一个对自己极度放纵对旁人却十分严苛之人,并不敢有更多的想法。
哪想被告知不仅姐姐不在,姐夫也不在,遂十分失落地往回走去。
可转头却碰到一个气势汹汹的女子从她身侧走过,那女子生得几分娇俏,直往姐夫的毡房钻,不免叫她回望了几眼。
钟灵因着如今已是个死人的身份,白日里根本不敢出门,这才寻了夜间来找沈书晴的麻烦,结果不想却被一个梳着姑子发髻的女子盯着看,十分的无礼。
遂捏上缠在腰上的绞金小马鞭,就要上前教训,哪知等走得近了,才发现竟是她的眼中钉,当即将马鞭抽了出来,就要一血前日坠崖之仇。
陈映月生的与沈书晴本就八分像,这又是夜里,被认错再正常不过。
却不想她还未曾出手,背上便重重地挨了一拳,整个人直接昏了过去。
这个从暗中跑出来替陈映月解决掉麻烦的男人,倏然单膝跪在地上,向陈映月请安,“小人武大,乃是允公子安排给姑娘的部曲。”
部曲是她们这些旧时士族对家养侍卫的称呼,陈家也养了许多部曲,不过具体数目多少却只有少数人知晓,也只有家主才有能够调用部曲。
陈映月虽知晓谢允乃是陈郡谢氏下一任族长,却不知他已早早掌握了家族的部曲,为此也是唬了一跳,没想到谢允还安排了暗中保护她,就是不知是为了保护还是监视,又想起自己上一回在贤王府的作为,顿时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知道了,起来吧。”
那部曲问该如何处置地上昏倒的钟灵。
陈映月摇了摇头,这里人多眼杂,还是不要过问是好,想起自己在贤王妃做的事,也不知这部曲知道多少,又多嘴问了一句,“你是从甚么时候开始跟着本姑娘的?”
那部曲如实回答,“自从姑娘来金陵后,公子便叫小人暗中保护姑娘。”
来金陵后,那岂不是将她在王府的那些事情也知晓得清清楚楚?
谢允是个什么样的人,陈映月再清楚不过,看似人模人样,可尽是喜欢床榻上折辱人,否则也不会作为谢家下一任族长,还娶不到像模像样的妻子,若非她急于摆脱那个好男风的未婚夫,根本看不上这样的男人。
可现在的情形是,她落了把柄在他手里,回去指不定得被他如何折辱。
余光忽然瞧见钟灵那张标致的脸蛋,她倏然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此女姿色不凡,我将她献给谢允,谢允一高兴,没准就不追究我的事了,左右她在王府的事情,外人看来也不算多出格。
等沈书晴携手陆深回到贤王府的毡房时,正巧碰到李照玉提着灯笼与林墨说着甚么,面色颇为忧虑他们的身后还站着十来个王府的侍卫,每人手里打着一个火把,看腿脚上的泥泞似乎是刚从山里出来。
陆深当即神色一凌,牵紧沈书晴的手向前,“林墨,可是出了何事?”
只陆深一走近,众侍卫便自觉地退后至暗处,林墨见自家两个主子好好的,当即也是老泪纵横,他指了指李照玉,“王爷,是李公子,李公子说王妃不见了,我等吓得不轻,正派了侍卫四处去寻。”
陆深转而去看李照玉,可李照玉的目光却直截了当丝毫不带遮掩地落在沈书晴那俏丽的脸上,这可气坏了某个小心眼的男人,当即身子一侧,挡住了李照玉的目光,颇为有些咬牙切齿,“多谢李兄对本王妻子的关心,如今夜深了,本王夫妻要歇息了,李兄还是先请回吧。”
沈书晴自然知晓陆深十分介意李照玉,然她表兄为忧心她而来,自是不敢受到如此冷待,遂丢来陆深紧攥住她的手,走到了李照玉的面前。
从前多少清雅端方的一个男子,因为她的临阵脱逃,如今整个人皆萦绕着一股萧瑟的气度,沈书晴看在眼里,心中满是愧怍,便引着他去一边说话,“表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然陆深亲眼目睹过两人相拥的一幕,岂会容许他们私下相会,当即去牵沈书晴的手,“你们是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本王的面说吗?”
沈书晴并不知道陆深曾在大佛寺经历过一番心彻骨,是以并不理解陆深对于李照玉的在意,在意到根本连他们见一面就扎一次心,更何况是私下相处。
沈书晴心里坦荡,只觉得陆深太过霸道,更何况他话说得太难听,甚么叫做有话是他不能听的?
是以冷冷看他:“陆深,我是你的妻没错,可他也是我表兄。”
“我同我表兄说几句话,这你也要管?你会不会管得太宽了?”
他害怕再次失去她。
陆深很想问她, 就这么在意他,非得要夜里单独相见,便是连他也不可以在场, 可却瞧见沈书晴倏然转冷的眸光, 让他想到了颍川那些日夜, 后怕地丢开她的手,连忙致歉, “对不起,瑶瑶,是我太在乎你了。”
说罢,他勉强牵起唇角与沈书晴交代, “夜里寒凉,早点回来。”
“我等你。”
他转身就走, 却在刚走出不到丈远, 抬起紧绷的下颌去眺望那夜空的星辰,仿若只有这般, 他那发红的眼眶才不会往下滴泪。
另一边,沈书晴到底顾及陆深的颜面, 其实并不曾走远几步, 只不过不想要陆深听见而已,且她有自己的私心在,李照玉曾与她谈婚论嫁是不争的事实,她坦坦荡荡,并不想因此失去这个亲人, 俗话说锦上添花易, 雪中送炭难,她绝不可能因为陆深, 就不与李照玉这个曾经给他雪中送炭的亲人来往。
等两人走到一旁的树林旁,却都十分避嫌地没有进入林中小道,李照玉还特意去瞥陆深,却发现他已经不知何时进了毡房,想起他方才占有欲发作的模样,也是摇头一浅笑,“你们和好了。”
他是在陈述,而并非发问,虽然语气平淡,却带着淡淡的伤感,沈书晴知晓这份伤感出自哪里,是以与他致歉,“对不起,表兄。”
让你白高兴一场。
虽则并非她之过,却真真切切给李照玉带来了伤害。
李照玉原本早已接受现实,可再听到她这般话,还是回想起当日得知她又被陆深掳走后那份痛彻心扉的心境,当时因着三外祖的寿辰,他的父母双亲皆有到场,两家亲如一家的关系令他父母极为欢喜,甚至还略微合计了一番聘礼,他娘自他出身就开始为他筹备的聘礼总算是要排上用场,却到头来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她被强行抢去了金陵。
他不知道是以何种心境回到金陵的,他与陆深同在一个衙署做事,那段时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总觉得陆深在躲着他,但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他连质问他的资格都没有,他们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那个时候,他是想过要放弃的。
许久之后,他在陈府看到她,当时她看起来郁郁寡欢,他才知道她回到金陵过得并不好,又升起了想要救出她的心思,这样的心思却在那一个雨夜见到他们动情拥吻后彻底歇了,他们的恩爱显得他的操心是一个笑话,可今日行宫宴会厅的那一番闹剧,又叫他对她生出了怜惜,没想到两人其实从头到尾早已和好。
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当初邺城水寇那事儿是三外祖故意找茬。
李照玉倏然问她:“你们既然和好了,为何又在皇帝面前演那一出?”
沈书晴没有把他当外人,且这事并不是多值得忌讳的,便且与他说:“王爷收到消息,皇帝忌惮陈家,想要他休妻。是以,我们不得不表现出不和睦的样子给所有人看。”
李照玉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还会举一反三,“那么说起来,葫芦巷的外室,也是做幌子给皇帝看的?”
沈书晴点点头。
李照玉很快便将事情串联起来,只怕如今金陵的贤王养外室的传闻也是皇帝散播的,作为陆深的属下,两人曾经走得极近,对于陆深的筹谋李照玉并非一点不知,就目前皇帝和贤王这般撕破脸的情形看来,整个金陵只怕是要风雨欲来。
他微微侧目,眼里满是担忧地看向沈书晴,“若是有一日,皇帝对贤王痛下杀手,你到时候打算如何自处?”
关于这个问题,沈书晴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她不答反问:“若真到了那一日,表兄你会帮他吗?他这人最是公道,不会叫人白白帮忙。”
李照玉是陇西李氏的下一任族长,如今在朝不过是为了历练而已,他最终总归要回归到引领李氏一族的路途上。
得李照玉的帮助,便是得了陇西李氏的襄助。
从前,陆深与李照玉交好,他不说两肋插刀,也多少会助力一二,可如今两人这势同水火的情形。
李照玉倏然抿唇一笑,“瑶瑶,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沈书晴却坚持想要一个答案,“可他是我丈夫!”
自从陆深险些没命,在等候他醒来的那些日子,沈书晴才明白一件事,她于她而言,除了端茶送水,做几个荷包,其他几乎一点忙也帮不上,当时她便暗暗决定,等他醒过来后,她一定要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才是。
丈夫两个字砸的李照玉心口疼,未免被瞧出面上的异样,他索性背过身,匀了好几口气后,才语气如常地道;“纵是我真要出手,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你。”
这个答案出乎沈书晴的预料,她何德何能让他做到如此地步,她转了一圈到他身前抬眸看他,想要从他面面找出一些答案,却见他始终清浅地抿唇一笑,话说得好生冠冕堂皇,“你我本是至亲,合该是互帮互助才是。”
我要你欠我,我要你我牵扯不清。
沈书晴心思轻,显然是信了他的话,当即饱含热泪地唤了一声,“表兄。”
李照玉下意识张开双臂要去抱她,却在沈书晴陡然的退步中回过神来,他们早已不是那种可以如此亲近的关系,眸中的缱绻飞速散去,他尴尬地收回双臂,依旧温柔地笑着说:“时辰不早了,贤王还在等你,快回去吧。”
可真的等女子头也不回的走了,李照玉方才的温润却清冷了下来,“瑶瑶,只盼他当真莫要负你才好。”
却说另一边,钟灵以为其未婚夫抓住了她的小辫子,是以逮了钟灵回去讨好他未婚夫。
彼时,谢允正因为没办法进去宴会厅而心中窝火,若只是他一个低阶官员进不去便罢,可李照玉同样不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大家都是下一任族长,陇西李氏论起来还是他陈郡谢氏从前风光,两人也怀着同样的目的来金陵做官,李照玉却是凭硬本事考上探花,他却是只能够靠银钱捐官,从前那些旧时士族自成一个圈子,私底下皆在拿两个作比,本他就不占上风,今日之事传出去,只怕也是他没脸。
正这时他那位未婚妻推开了他的门。
对于陈映月这个未婚妻,谢允只不过看中她是陈氏嫡女这个身份,至于她样貌好坏,性子如何并不曾放在心上,左右在他看来,便没有之他治不住的女人。
不过,虽则他行事放荡了一些,对待未婚妻还是有着几分尊重,是以一听毡房外未婚妻与下人交谈的声音,便打算起身相迎,只是他还不曾走到门口,便瞧见陈映月指挥着部曲将一个人事不省的女子扛了进来。
陈映月自也不可能明目张胆拉皮条,只说:“这个女子想要偷袭我,是你给我的部曲救了我,但她也因挨了一掌而昏迷,我不知晓她的身份,不敢贸然行动,只得将她带回来由公子处置。”
说罢,她再也没有一句话,转身离开。
夜已甚,黑色的毡房内,只剩下谢允和钟灵。谢允不是个傻子,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齿,想来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定然不是跟来侍候的丫鬟婢女,而此次能来参与秋猎的,像他这样的小官毕竟是少数,他阅女无数,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女子的年龄也就二八年华,这个年岁极有可能是待字闺中的小姐。
他谢允贵为陈郡谢氏的嫡长子,却在金陵混不出个明堂,何尝不是缺一个靠谱的岳家。
是以,他如陈映月愿解开了她的衣带,当晚便成了事。
钟灵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这个男子虽则看起来也算俊俏,可比起她的心上人来说还是差了太多,只是她如今不着寸缕,显然一切已并未转圜的余地,当即就“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谢允昨儿察觉出她早已失了童贞,是以对她少了几分期待,如今只盼望别是那个官员的媳妇,别给自己惹麻烦就好。
毕竟这回来参加秋猎的,须得是原配正室。
钟灵的声音,将陈映月吸引了过来,推开房门一进来,就看到自己未婚夫与钟灵躺在一处床榻上,当即捂着唇哭了起来,“谢公子,你怎能在我这个未婚妻的眼皮子下做出这等丑事?”
谢允本来对她有些耐心,她一哭便也不耐烦了,顿时没好气道:“别哭了,你是正妻,她越不过你去。”
早在沈书晴与李照玉一道离开,陆深便回到了毡房内,看似是在看那些记载着千古奇案的古籍,但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他身侧林墨搁的茶还没有凉透,可他却从头没有抿过一口,甚至连杯盖也不曾掀开。
静坐在扶手椅的这短短一刻钟,宛若过了几个春秋,他好怕等到她回来的那一刻,会告诉他甚么匪夷所思的决定,毕竟若非他的强求,他们早该三书六礼成婚了才是。
可即便如此害怕,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往门口方向觑去。
当不知多少次失望以后,他依旧还是忍不住拿眼角余光瞧去,终于盼来了毡房的门从外向里面推开。
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爷,我回来了。”
刹那间,他便起身想要相迎,可是他却在走出一步后,又折了回来,还掩耳盗铃地吹灭了灯,躺去到了床榻之上。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