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群青(21)
◎犯病◎
群青(21)
从办公室到五楼的VIP影厅, 距离并不远,先是穿过一条长走廊,中间路过卖品区和候场区, 再到楼梯口,爬两排台阶。
这段距离在过去的四年里,温菘蓝每天都要走上好几遍,早已烂熟于心。
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距离,但是在这一刻,她却走得很慢很慢。双腿如灌铅块, 变得很重很重, 步子根本迈不开。
心里很着急, 脚上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快。她有好几个月没见过这位神秘的客人了。她一度以为他不会再来了。她必须马上见到他。不然他没准就走了。下次他再来就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或许更确切的说, 她没有下次了。今天必须要见到他。
走不快, 她就就用跑的。
卖品区,邱文佳刚给一个客人装好一大桶爆米花。一抬头就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藏蓝色。那是制服的颜色。
“蓝姐, 你上哪儿去?”她朝着那个匆忙的背影直喊。
她还是头一次见温菘蓝这么火急火燎的。她家蓝姐可是最坐得住的人,平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现在为什么这么着急?
那个背影没有回答她。一溜烟消失在了人流里。
温菘蓝一口气爬上了五楼。她几乎没有喘气。
6号VIP影厅在五楼的中间位置,她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地跑过去。
走廊里涌进一阵寒风,刮得她周身冰冷。她不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抱紧双臂。
尖细的鞋跟踏过光洁的地板,哒哒哒作响。
这点声响一直在她耳旁回荡。
温菘蓝站在6号VIP影厅外,大门虚掩着, 门缝里丝丝灯火悄然溢出来。
里面有人。
鼓噪的一颗心突然就静了下来。
当一个人越接近真相时,她反而变得无比平静。
她抬起右手, 覆上门把手, 用力往里一推……
门开了!
眼神自发投向第三排最中间的位置。
座椅上空空荡荡, 并无人影。
没人!
他没来吗?
小王明明说他进了影城的。他的越野车还停在停车场里。
他如果没来, 这门和灯是谁开的?保洁阿姨吗?
不对啊!
这个点保洁阿姨早就下班了,她们不可能会来VIP影厅做清洁。
温菘蓝一肚子疑问。像是一团打结的毛线,怎么扯都扯不出头绪。
她不死心,一排一排座位仔细搜寻过去,都没看见人。
其实根本犯不着仔细找。
VIP影厅一共就三排,15张座位。一目了然。
奇怪!怎么没人呢?
温菘蓝摁亮手机屏幕,翻出小王的微信,语音电话拨过去。
那边刚一接通,“喂”了一声,她都来不及开口,屏幕啪一下就黑了。
手机没电了。
关键时刻手机给她罢工,上赶着来给她添堵。
“该死的!”她真的很想骂人。
没电的手机就是一块废铁。她看着就心烦,干脆揣进制服的口袋。
四周很静,鸦雀无声。
温菘蓝只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呼吸声。
她原地站了一会儿,掉头走人。
走到门口,刚想推门出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喘息声。
眼皮猛地跳了两下,心跳顿时漏了半拍。手握在门把手上突然不敢动了。
她绷直脊背,屏息以待,凝神静气。
VIP影厅采用的是全景声,在这间屋子里,漏不掉一丝声音。
她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呼吸声。
可很快发现不是。喘息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浑厚有力,是属于男人的。
一时间,温菘蓝的脑子里滚过了无数念头。甚至连邱文佳讲过的鬼故事都爬上脑海了。
突然觉得这间影厅又空又大,阴森森的,特别恐怖。后背僵直,凉飕飕的。
这事儿如果搁别人身上,早就跑了。企恶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遇到不对劲儿的事儿就应该马上跑路。可温菘蓝却没跑。
对未知事物的好奇胜过了趋利避害的本能。
她想到了那位神秘的客人。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一定还在这间影厅里。在她没发现的某个角落里。
温菘蓝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放在一旁。赤脚踩在地上。影厅的地面铺了地毯,赤脚踏过,发不出任何声响。
影厅布置特殊材料,声音会在厅内来回折射。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好几遍,分辨出那个喘息声是从幕布周围传出来了。
她蹑手蹑脚地朝幕布走过去……
幕布的最左侧,靠近墙壁的一小块空间,蜷缩着一个黑色身影。
宽阔的双肩,伟岸的身躯,是个男人。
这个位置的顶灯没开,光线太暗,又被台阶挡住了,形成了视线盲区。温菘蓝一直没注意到这个角落。
男人背对着她瘫在地上,双手抱头,脑门磕在地上,缩成一团,就像是婴儿在母亲子宫里的姿势,扭曲而僵硬。
绕是她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他看上去非常痛苦,喘息声越发粗.重,嘴里不断发出哼哼声,像是小动物的呜鸣。
温菘蓝心下一惊,神经被狠狠地牵扯了两下。
“先生,您怎么了?”她蹲下.身,伸出双手,想去扶他。
手指尚未碰到他的衣服,就被当场叫停,“别碰我!”
一声低吼,嗓音嘶哑,并没有太多力量。
温菘蓝怔了一秒,手垂在半空中,没放下去。
她也不恼,好脾气地说:“先生,您是不是不舒服?我叫保安过来,送您去医院。”
虽然她看不见他的脸,可他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就痛苦。
万一是什么急症,不及时送医,出事了怎么办?影城可惹不起人命官司!
温菘蓝赤脚往前走了两步,试图绕到他面前,去察看他的情况。
“先生,你的情况看上去很不好……”
“滚!”
又是一道暴怒的声音。
她浑身一颤,只好又往后缩了一步。
温菘蓝看不到,男人的眼底一片猩红,额头汗珠密布,表情因痛苦而变得格外狰狞扭曲,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太阳穴抽疼,牵动周边的神经,头部的血管脉搏一跳一跳的。整个脑袋都疼,有时左边,有时右边,头皮紧紧揪在一起,喘气都疼。
“别管我,快滚!”他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仿佛一头发怒的野兽。
温菘蓝不知道这人具体患了什么病。看他这么痛苦也不愿意去医院,多半是隐疾。
这些患有隐疾的病人自然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发病,他们害怕被别人看到他痛苦狼狈的样子。
温菘蓝蹲在他身旁,试图游说:“别怕先生,我会帮助您的。”
男人如小动物一样缩在一起,手背青筋暴起,嘴唇哆嗦,牙齿打颤,嗓音近乎破碎,“你快走……我……死不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喘着粗气,用尽了身上最后一点力气。似乎下一秒他就会因为脱力倒地而亡。
他把自己的脑袋重重朝地板磕下去。
“砰……”格外响亮的一声。
温菘蓝的神经都跟着颤动了。
“求你离开……”
他好像哭了。厚重的喘息声里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哭泣声。
这是一个男人放下了他的自尊,乞求她离开。
她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
不直视他人的不堪,也是一种善良。
温菘蓝重新穿上自己的高跟鞋,快步走出影厅。
——
影厅的门轻轻关上了,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那串哒哒哒的声响彻底消失,“呕”的一声,男人开始狂吐。
胃里吐空了,胆汁都吐出来了。
人稍微舒服了一点。他艰难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摁亮屏幕。
手机白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现在畏光,看见光就想去挡。
手机设置了自动调光。周围的环境一黑下来,手机的背景光就会迅速变暗。
他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再睁开,觉得舒服一些,才敢直视屏幕。
屏保还是那张婚纱照,俊男美女,十指紧扣,登对养眼。
手指轻点屏幕,他敲出韩程的号码,拨过去,“来……影城……接我……”
对面韩程一听到老板如此微弱的声音,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儿,急忙问:“老板,您又犯病了?”
双手绵软无力,江既白用力握住手机,眯着眼睛,咬字含糊,“把我的药……药……带来……”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支撑不住,右手猛地一抖,手机从手心里滑落,砸在地上。他靠着墙壁,闭上眼睛,任由疼痛蔓延五脏六腑,席卷全身,将他整个吞噬。
“喂,老板?”
“老板?听得见吗?”
……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毫无回应。
韩程果断切断了通话。
屏幕亮了近一分钟,很快就转暗了。
——
温菘蓝在办公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来回踱步,整个人焦虑得不行。
她一向沉得住气,很少有这般焦虑难耐的时候。
也不知道那位客人怎么样了。
他的情况好像很严重。如此痛苦都不愿意去医院。就这样硬生生自己扛着。此等忍耐力,绝非常人所及。
他生了什么病?
什么病会痛成那样?
温菘蓝不是医生,她对疾病的认知非常有限。她只在癌症晚期的病人身上看过这种程度的疼痛。当年爷爷身患胃癌,临走前的几个月经常会痛得蜷缩在床角,发出绝望的哀鸣声。甚至还会吐血。
影厅光线太暗,她也没注意看地上,不知道他有没有吐血。
绝症?
他看着还那么年轻,不至于吧?
呸呸呸!
她怎么能这样想呢!这不是诅咒人家嘛!
一定不会是绝症的。
温菘蓝目不转睛地盯着办公桌上的沙漏。眼睁睁看着它漏了一次。
半个小时过去了。
她坐不住了。
她拔掉充电的手机,再次去了6号VIP影厅。
影厅的大门已经被关上了。她看着锁眼,心头快速滑过某种异样的感觉。
摁下门把手,猛地将门推开,影厅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
她伸手摁亮右侧墙壁上的开关,顶灯齐齐转亮。
影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那位客人已经走了。
谈不上害怕,内心却怅然若失。
一次又一次和真相失之交臂。她始终没能见到这位神秘客人的庐山真面目。
重新影厅的大门锁好。温菘蓝下了楼。
路过卖品区,邱文佳从吧台走出来,一把拽住她,“蓝姐,你怎么了?看着魂不守舍的。”
温菘蓝打了个哈欠,轻声说:“有点困了。”
邱文佳往楼梯口觑了一眼,咧嘴一笑,“见到6号厅的客人了?”
她倏然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6号厅的客人来了?”
邱文佳:“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就知道那位客人来了。每次他一来,你就不正常。”
温菘蓝:“……”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有这么明显吗?
邱文佳:“不用怀疑,就是这么明显。”
温菘蓝:“……”
“怎么样?这次看到正脸了没?究竟是哪个大佬啊?”邱文佳八卦小能手上线。
温菘蓝摊摊手,语气特别遗憾,“还是没看到他脸。”
邱文佳:“……”
“我去,什么人啊?搞得这么神秘!”邱文佳忍不住吐槽:“不会是见光死,不敢见人吧?”
温菘蓝:“……”
“行了,我先下班了。”温菘蓝懒得和这姑娘继续扯下去。
她回办公室换下制服,蹬小黄车回了家。
到家以后,她瘫在沙发上,半天不想动。
闭上眼睛眯了大半个小时,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她赫然睁眼,捞来手机,看到屏幕上方的名字,不禁皱眉。
这么晚了,月月怎么给她电话了?
带着疑问接通电话,“怎么了月月?”
小妮子细细小小的嗓音透过手机听筒刮入耳中,“温阿姨,你今晚能陪我睡吗?”
她整个愣住,忙问:“爸爸呢?”
月月:“爸爸生病住院了。”
这个世界怎么了?连生病都扎堆?
🔒22 ☪ 霁蓝(22)
◎“我手机落在影城了。”◎
霁蓝(22)
温菘蓝打车去了松山别墅。
大晚上为了别人家的孩子从市区去往郊区, 她活了快三十年,还是头一次。
不得不说,她对月月实在太好了。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了。
她太喜欢这个孩子了。等日后她结婚生了小孩, 她未必有这样的耐心。孩子嘛,总是别人家的更香。
温菘蓝第二次踏进江家别墅。
卜一迈入院子,那种久违的熟悉感就纷至沓来。纠缠心头,挥之不去。
除去这股熟悉感,她更感到了一种冷清。
还在正月里,隔壁几家住户张灯结彩, 贴满福字, 年味儿还未散去。可江家却一点年味儿都感受不到了。连一盏红灯笼都没瞧见。
院子空荡荡的。那两棵光秃秃的枣树立在墙角, 仿佛两个沉默寡言的卫士。
灯光淌过光.裸的枝桠, 筛下一地暖黄的光束。
这不像是家, 而是由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的一座冷冰冰的空壳。
家是另外一个样子。它不仅仅只是一栋房子,更是一张大而透明的柔韧薄膜, 轻柔又恬静地守护着无依无靠的我们。它无处不在,我们始终能够切肤感受到。
温菘蓝不由叹了一口气。家里少了位女主人,家就不能称之为家了。
她站在大门外摁了门铃。
须臾,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前来开门,笑容满面,“是温小姐吧?月月等您好久了。”
温菘蓝回以微笑,轻声细语, “你是刘姐?”
月月跟她提过一嘴,家里有个保姆阿姨一直负责她的一日三餐, 好像姓刘。
刘姐连连点头, “是我。”
她连忙侧开身子让温菘蓝进屋, “温小姐, 快请进!”
温菘蓝换上一次性拖鞋,快步走进客厅。
刘姐招呼温菘蓝坐下,给她泡了杯热茶。
刘姐说:“月月在二楼,我去喊她下来。”
她上楼没一会儿,小妮子就噔噔噔的跑下楼。一把扎进温菘蓝怀里,“阿姨,谢谢你来陪我!”
温菘蓝搂住小朋友的肩膀,笑着说:“谢什么!我们可是好朋友呀!”
月月拿毛绒绒的脑袋蹭她,“阿姨,您真好!”
刘姐站在一旁,等两人互动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温小姐既然您来了,我就先下班了。我女儿马上下晚自习了,我得去接她。”
温菘蓝抬抬下巴,“刘姐,你先去忙。”
刘姐伸手指指二楼,“二楼靠近楼梯口的那间客房我已经收拾好了,您今晚可以睡客房。”
温菘蓝:“辛苦你了,刘姐。”
刘姐搓搓手,憨厚地说:“有啥辛苦的,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刘姐离开后,偌大的别墅就只剩下温菘蓝和月月两个人。
温菘蓝搂着小朋友上了二楼儿童房。
一进房间,原本趴在笼子里的兔子一下子窜了起来,原地暴走。
月月见状赶紧给兔子喂了两根油麦菜,“千金,你安静一点。”
千金同学叼着油麦菜疯狂吸入。
儿童床边上摆了张榻榻米。她瘫在上面,安静地看着兔子进食。
见两根油麦菜被消灭掉,她方轻声问月月:“爸爸生什么病了?严不严重啊?”
月月:“爸爸头痛。”
头痛?
这么严重?都住院了!
一般的头痛肯定犯不着住院。只可能是偏头痛。偏头痛发作那可是要命的。
温菘蓝突然想到了影城的那位客人。他犯病的样子和偏头痛的症状也非常像。他也得了偏头痛了吗?
“阿姨,我困了,你陪我睡觉吧!”
小朋友奶声奶气的声音暂时打断了温菘蓝的思绪。
她没再多想,指挥月月到卫生间洗漱。
别看月月只有四岁,自理能力却很强。她刷完牙洗完脸后就乖乖地躺上了小床。
月月:“阿姨,你能搂着我睡吗?爸爸不在我害怕。”
对于月月,温菘蓝一向是有求必应的。
她蹬掉拖鞋,踩上床,将月月纳入怀里,温柔地说:“睡吧,月月。”
月月窝在温菘蓝怀里,缓缓闭上眼睛。
小姑娘不自觉勾起嘴角。她美滋滋地想:真好啊!原来这就是妈妈的怀抱!
——
小朋友入睡极快。不出五分钟,月月就睡熟了。
小孩睡着以后特别乖巧,像个精致漂亮的洋娃娃。
她的睫毛又黑又长,还很翘。就像是两把小刷子。
温菘蓝的手指触碰到YH,刷子不断刷着她的指尖,痒痒的。又像是刷在了她心上,无比熨帖。
心湖暖流充盈,荡起一圈涟漪,淡淡的来,淡淡的散。似乎没留下什么痕迹。又似乎留下了很多东西。
温菘蓝盯着小姑娘的脸看了许久,越看越喜欢。如果月月是她的女儿该有多好啊!谁不想拥有一个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儿呢!
怕惊扰到小朋友,温菘蓝费了老大劲儿才抽出自己的胳膊,爬下了儿童床。
床太小,她和月月挤一会儿还行,时间长了可太难受了。
千金惬意地躺在笼子里。温菘蓝一靠近笼子,它就跳起来,一双爪子举起来,朝她“作揖”,喜感十足。
兔子一到晚上就特别活跃。
温菘蓝给它喂了点兔粮,就没再管它了。
她离开儿童房,去了楼梯口的那间客房。
刘姐将房间收拾得很干净,铺了新的床单被套。淡淡的一缕洗衣液清香在空气里弥漫。
温菘蓝躺到床上,盖上柔软的鹅绒被。
屋里留了一盏复古台灯,暖橙色的光线千丝万缕,照亮床头的一小方空间。到了床尾,光就淡了。
她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意识清明。今晚发生的事情就跟放电影似的不断在眼前回放。
诡异,迷离,却又茫然无解。
温菘蓝有些认床。一直挨到凌晨两点她才睡着。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躺在救护车上,有人攥着她的手,攥得很紧很紧,死都不肯放。她感觉自己的手骨都要被捏断了。
手很疼,肚子更疼,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抽疼。剧烈的痛感从血脉里渗出来,一阵一阵的,她几乎都能原地死去。
梦境浮光掠影,走马观花,一帧一帧不断切换。耳畔总是停留着一个遥远又熟悉的男声,迫切地呼唤她的名字。
“蓝蓝,你要坚持住!”
“蓝蓝,我错了!”
“蓝蓝,我要你好好的。”
……
温菘蓝极力想睁开双眼,她想看清说话的男人,可不管多努力,她都看不清。太模糊了,一团迷雾,什么都看不见。
她感觉自己好像浸在冰水里,又冷,又黑,无法呼吸。
儿时看过一部古装剧,女主角被冰封在冰棺里,过了好几百年才苏醒。数百年的光阴,改朝换代,她和世界脱节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世界。
温菘蓝觉得自己很像那个被冰封数百年的女主角。她所看到的世界都是假的,是有人故意给她看的。而那些本该她记住的事情,她又通通忘记了。
***
今年入冬以来,江既白的偏头痛就发作得格外频繁。隔三差五就来一遭。没有任何规律可言,持续的时间可长可短,疼痛程度时轻时重。
其实今晚在影城发病前,他就已经连续发作了两天。这次是轻微的,疼痛只持续一两个小时。药物能够缓解一二。
偏头痛过后就是失眠,整宿整宿睡不着。眼睛很酸,身体也是疲惫的。可意识却格外清明,毫无睡意。
家里无法让他安睡,短暂的十几分钟都做不到。只能来影城补眠。
这是温菘蓝的地方。只有离她近了,感受到她存在的气息,过去的那些记忆才不会来攻击他。他才能卸下心防,闭上双眼休息。
他根本没想到偏头痛会继续发作。刚走进影厅,没过多久脑子就炸开了。
还偏偏被温菘蓝给目睹了。他发病的样子丑陋又狰狞,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吓到。
江既白的偏头痛发作太频繁了,韩程坚持将他送去了宛丘第三医院。
三院一贯擅长治疗神经类疾病。精神科的文话医生是江既白的主治医生,这些年一直负责他的病情。
诊室里,文医生坐在电脑上翻阅着江既白的各项检查单。七.八张检查单,每看一张,医生的脸色就黑一分。
江既白脸色苍白,嘴唇无血,病态明显。他刚吐完,吐到只剩下胆汁了,这才舒服了一些。
他顾不得去看文医生越来越黑的脸色。大不了就是挨几句骂。
倒是韩程惴惴不安,盯着文医生黑黢黢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一句:“文医生,我老板他没事吧?”
文医生放下手中的检查单,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没好气地反问一句:“你说呢?”
韩程:“……”
文医生板着脸冷冰冰地问:“都这么严重了,怎么现在才来?”
韩程直喊冤,“我劝他来医院,他就是不肯。那些药吃了也没用,每次都硬.挺着。”
“药吃了没用?”文医生剜了当事人一眼,音色冷冽,“你不妨问问他,他有好好吃药吗?”
江既白:“……”
韩程一听顿时就炸毛了,“老板,您为什么不好好吃药?”
江既白有些心虚,低头闷声说:“我有吃药,就是有时候会忘。”
一个人病得久了,不知不觉中就变得讳疾忌医了。不愿意去医院,更不喜欢吃药。看见药就生理性反胃。
文医生恨铁不成钢道:“该忘的不忘,不该忘的倒是忘得挺干净。”
江既白:“……”
“老板您怎么能这样呢?不好好吃药,病怎么会好呢?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让我们身边这些人多心疼呀!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月月考虑考虑。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月月她怎么办?她还这么小……”
韩程跟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的。
江既白被念得脑壳疼。
他甩给韩助理一记犀利的眼风,“闭嘴!”
韩程:“……”
文医生冷声道:“人小韩说得一点没错,你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疼起来有你受的。”
江既白:“……”
面对自己的主治医生,江既白也只有挨训的份儿。
他垂下脑袋,认命地说:“文医生,你先开药吧!”
文医生还不愿意放过他,接着数落他:“你都不遵医嘱,我还开什么药!痛死你得了!”
江既白:“……”
文医生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饶人,可过后该开药照旧开药。
他开完药,很快就让护士给江既白输液。
药输完,江既白的脸色才慢慢恢复正常。意识也清醒了很多。
凌晨两点,夜雨凄迷。树木经受雨水的洗涤,不断传来沙沙沙的声响。
病房内静谧,衬得这点雨声愈加清晰。
江既白躺在病床上,安静地听了会儿雨声,内心空落落的。
他想起了月月,想给她打个电话。
他支起身子去找手机。
他记得手机还在大衣口袋里。
他入院以后马上就换上了病号服。自己的衣服则被韩程收进了衣柜。
他翻身而起,跳下病床。踩着拖鞋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找到他的大衣。
一摸口袋,是空的,并没有手机。
另一侧的口袋也没有。
他赶紧去翻西裤的两侧口袋,同样没有。
手机不在大衣口袋,也不在西裤口袋。它去哪儿了呢?
江既白坐到床沿,静下心来仔细回想。
他开始复盘自己今晚的行程。画面一在脑海里点一点清晰起来。
他去了影城,在6号VIP影厅里犯了病。他给韩程打了电话,让他来影城接自己。
打完这个电话,他就很快失去了意识……
他想起来了,手机落在影厅了。
他今晚去影城没有带工作手机,只带了这只备用机。它很重要。
他必须把它拿回来。
江既白急忙冲到护士站。
见他神色焦急,值班的小护士赶紧问道:“怎么了?”
他指了指座机,“借用下电话。”
小护士“哦”了一声,“你用吧!”
他把电话打给了韩程。
韩程和刘姐是他为数不多能记住的手机号。
文医生给他下了死命令,他现在不能离开医院,只能呼叫韩程。
韩助理在睡梦中被手机铃声吵醒。他困得连眼皮子都睁不开,音色倦怠,“喂,老板?”
他压根儿都不用看手机屏幕,大晚上扰人清梦的除了老板不会有别人。
“我手机落在影城了。”江既白言简意赅。
韩程含糊地问:“什么手机?”
江既白说:“我的备用机。”
韩程不以为意地说:“明早再去拿呗!又不着急用。”
江既白:“备用机的屏保是我和菘蓝的婚纱照。”
“你说什么?!”韩程的瞌睡虫光速跑散,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男人倒是无比冷静,声线沉稳,“我们必须马上把手机拿回来。”
韩程掀开被子下床,“老板您等着,我去拿!”
作者有话说:
停了几天,总算是把接下去的剧情给理顺了。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一些用不上的科普:霁蓝亦称霁青、祭蓝,色泽深厚,蓝如深海。
🔒23 ☪ 霁蓝(23)
◎新娘是她?!◎
霁蓝(23)
江既白躺在病床上, 空调送出丝丝暖风,室内始终恒温。
头顶三盏吊灯只亮了一盏,暖白的光线四下流窜, 刀尖一样扎着他的眼珠。
棉被下的身体一动不动,无比僵硬。皮肤发冷,肌肉紧绷,膝盖骨隐隐作痛。
他抻了抻腿,棉被被拱出一座小山坡。
被偏头痛折磨的这几年,江既白日渐害怕深夜独处的时光。漫漫长夜, 世界归于沉寂, 耳畔的喧嚣悉数滤去, 时间变成了沙漏里的流沙, 缓慢而又艰难地往下流。
白天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小情绪会被成倍放大, 回忆变得鲜活如初,快乐和痛苦纷纷涌上心头, 疯狂地攻击他。
或许这就是当代年轻人的现状。我们能够扛过白天的人声鼎沸,却总是在深夜时分泪流满面。
很多事情其实根本不能去想。太过遗憾,光想一想都觉得心底荒凉。一段感情的结局,在相遇那刻早就注定好了。
江既白伸长手臂从床头柜抽屉里拿来自己的腕表。
眼皮懒洋洋撂下,腕表搭在食指关节上,拇指轻轻压着,表盘散发出一道幽蓝的光。
凌晨一点四十。
夜雨未歇。雨声愈发急促, 越来越明显。地势较低处形成了一块块水洼,水面上冒出一个个圆泡泡。
时间突然变得无比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格外难挨。
韩程已经出发去影城了。希望他能顺利拿回手机。倘若手机被别人捡走, 交到温菘蓝手里, 他势必要经受一场盘问。他和她之间的那段过往没什么难以启齿的, 只不过他如今还没有做好准备对她述之于口。
而她如今的状态确实也不适合贸然触碰那段过往。
江既白被这点雨声搅得心浮气躁的。
他起来喝了杯水。
胸腔内的烦躁情绪短暂地被压制了一会儿。可没过多久,它又开始冒头了。
时间好像过去很久很久了。
一看手表,才发现只过了十分钟。
他知道没那么快的。韩程一来一回至少要半个小时。这还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可他就是忍不住着急。
江既白重新躺下去,闭目养神。
半个小时后,有人敲门。
他猛地坐直身体,嗓音急促,“进来。”
韩助理推门而入,风尘仆仆,驼色大衣沾染了无数雨水,颜色变得又深又重。一身清寒气息。
江既白的目光追着韩程,迫不及待地问:“拿回来了吗?”
韩程面色凝重,收了手里的伞,“没有,影城打烊了。”
江既白:“……”
嘉禾影城一般凌晨两点关门。韩程会吃闭门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影城今天延迟了十分钟打烊,我就差五分钟。”韩程提起这个就好气。
江既白这会儿早就冷静下来了,不复之前的焦急。双眼皮掀下,又撑起,目光有几分飘忽。
或许是老天爷提前替他做了选择。
男人声色沉沉,“小韩,辛苦你大半夜跑一趟。”
韩程把伞靠在墙边,雨水顺着伞尖扑簌簌往下渗。
他焦急道:“老板,您先别急,明天一大早我就去影城,一定赶在温小姐上班之前拿回来。”
“不用了。”江既白摆摆手,已然认命了,语气淡淡的,“她总会知道的。”
能瞒一时,瞒不了一世。或早或晚,她总有想起来的那一天。
韩程倏然一愣,一时无话。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老板竟过了这么多年才真正领悟到。
或许他也并非不懂,他只是在装糊涂。
“也好。”韩程默默点头,“月月本来也需要妈妈的陪伴。”
江既白:“小韩,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不用来医院了,把月月送去白浪屿。”
韩程小心翼翼地瞟了瞟老板的脸色,看上去非常平静。看样子已经做好和温小姐摊牌的准备了。他顿时松了口气。
他抿嘴道:“我先回去了。”
临走之前给江既白留下了他的工作手机。
***
温菘蓝做了一晚上奇奇怪怪的梦。
醒来后身心疲惫,脑袋重得几乎都抬不起来。
她坐在床上安静地沉淀了好几分钟才起来穿衣服。
厚实的绒布窗帘,遮光效果很好。室内暗影重重,窥不见天光。
温菘蓝走到窗户边,用力拉开窗帘。
昨夜下了一整晚雨,今早放晴。阳光尤为晃眼。她不由得眯起眼睛。
这个房间正对着院子。站在窗边能看见那两棵枣树。喝了一晚上雨水,树梢上的积水湿哒哒的,一个劲儿往下落。
她先去儿童房找月月。
小朋友也刚起床,穿着可爱的海绵宝宝睡衣,迷迷瞪瞪的。
温菘蓝弯下腰,一把抱住小朋友,“月月,昨晚睡得好吗?”
小姑娘点点头,咧开嘴角笑,“我梦到妈妈了。”
温菘蓝怔了怔,很快弯下嘴角,“月月梦到妈妈什么了?”
小朋友歪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是阿姨的样子。”
温菘蓝:“……”
她的心一下子被击中了。半晌没反应。
第一次有小孩把她当成妈妈。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奇怪。可是她内心深处居然并不排斥。她反而是欣喜的。
与此同时她更心疼这个孩子。月月长大四岁还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在她的人生里,母爱一直都是缺失的。温菘蓝只是一个陌生人,对月月好一点,她就把她当成妈妈了。
大人一纸离婚协议就分道扬镳了。苦的却是孩子。
温菘蓝柔声问:“家里没有妈妈的照片吗?”
月月摇摇头,“没有。”
温菘蓝觉得江既白和他前妻一定闹得很僵,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阵仗。不然家里不可能没有一张月月妈妈的照片。哪怕是为了孩子,他也应该留一张。
她替小朋友换上赶紧的衣服,牵着她一起下了楼。
刘姐早早就准备好了早餐。
“温小姐,江先生刚刚来了电话,让您直接去上班。我会带月月的。”
温菘蓝:“知道了。”
松山去市区有点远。温菘蓝来不及吃早餐,刘姐给她打包了一份三明治让她路上吃。
她打车去上班。
踩点到的影城。她刚从自动扶梯上下来,邱文佳就一阵风似的朝她跑过来,带起周围的气流,吹了她一脸。
这姑娘语气激动,“蓝姐,你有姐姐吗?”
温菘蓝见惯了这姑娘一惊一乍的样子,倒也平静。
“舌头捋直,好好说话。”
邱文佳喘着气问:“蓝姐,你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姐妹呀?”
温菘蓝:“……”
她拧起眉毛,“什么鬼?我是独生女。”
邱文佳:“会不会她被你爸妈抱出去了,你不知道?”
温菘蓝:“……”
温菘蓝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我爸妈就生了我一个。”
邱文佳侧头奇怪道:“那怎么那么像啊?”
“像什么?”她一头雾水。
邱文佳:“保洁张阿姨捡到了一只手机。”
温菘蓝:“在哪儿捡到的?”
邱文佳:“6号厅。”
“那个神秘的客人?!”温菘蓝心一提,音量瞬间飙升。
邱文佳:“蓝姐,你绝对猜不到他是谁。”
温菘蓝:“谁啊?”
邱文佳却故意卖关子不说,“蓝姐,你先去找张阿姨拿手机吧!”
温菘蓝剜了邱文佳一眼,没好气道:“你又瞎折腾什么啊?”
“什么叫我瞎折腾?”邱文佳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干呀!”
温菘蓝懒得跟这人废话,径直去找保洁张阿姨。
这个点影城的保洁阿姨们正在给各个影厅做清洁。
问了其他员工,得知张阿姨在3号厅。
温菘蓝走到3号厅门口,张阿姨正拎着水桶出来。她刚给3号厅做好清洁。
见到温菘蓝,张阿姨赶紧摘下手套说:“温经理,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温菘蓝:“是手机吧?我都听小邱说了。”
张阿姨:“是手机嘞!我在楼上6号厅捡到的,应该是那个客人落下的。”
说着就从制度口袋里摸出一只黑色智能手机。
把手机交到温菘蓝手里之前,张阿姨仔细端详着温菘蓝的脸,目光灼灼,好像X射线,至上而下,反反复复扫射了好几遍。
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她不适地扭了扭脖子,有些无语,“张阿姨,你看什么?”
“温经理,你不是独生女吧?你是不是还有个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呀?她是不是早就结婚了啊?”张阿姨的话就跟炮仗似的,成串炸了出来。
温菘蓝:“……”
又来了!
又是这个问题!
真是头大!
她无奈地笑了笑,“我真是独生女。你们为什么都在问我有没有双胞胎姐姐妹妹呀?我家没双胞胎!”
张阿姨神色狐疑,嘴唇嗫嚅两下,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可是真的太像了,总不能是你吧?”
“什么呀?”一时间温菘蓝更懵了。
张阿姨把手机塞到温菘蓝手里,“你自己看吧!”
温菘蓝心里一团疑问,就跟那打结的毛线一样,越缠越紧,怎么扯都扯不清楚。
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这么不正常。
她怎么可能会有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她家根本就不存在双胞胎基因。
她低头看着手心里的手机,疑惑地摁亮了屏幕。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婚纱照。
男人西装革履,女人白纱披身,他们十指紧扣,相视而笑。眼里只有彼此。
看到照片上的一男一女,温菘蓝的眼珠子瞬间不会转了。直接黏在屏幕上了。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新郎是江既白?
新娘是……是她?!
作者有话说:
文案内容到辣!
🔒24 ☪ 霁蓝(24)
◎前夫江既白!◎
霁蓝(24)
温菘蓝呼吸凝滞, 一整个愣住。
她呆呆伫立,胸腔内有股热气在不断积聚,并迅速膨胀。就像是一只充气到极致的气球, 似乎下一秒就会砰的一声直接爆炸。
一种诡异的感觉自心底涌现而出,犹如犹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波连着一波,不间断的袭击全身。
手机白光莹莹亮着,她目不转睛盯着那张屏保,反复辨认婚纱照上的男女。
英气的一字眉, 高挺的鼻梁, 深邃的眼睛, 眉毛和上眼睑之间划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唇形纤薄, 唇色浅淡, 刚毅的侧脸线条,整个五官立体周正, 好看的有些不真实。
藏蓝色的西装撑起了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形,双肩挺括。内搭的白衬衫纤尘不染,淌满日光。西装裤熨烫平整,拉出了利韧的腿部线条。
不同于以往,照片里的男人是笑着的。开怀大笑的程度,毫无负担地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闪闪发亮。一双眼睛自然弯下, 眼角眉梢无不流露出幸福。
温菘蓝看过江既白西装革履的照片。也亲眼看过他穿西装,打领带的样子。
她不会看错的。
这张婚纱照上的新郎分明就是江既白。
也就是说6号厅那位神秘的客人其实是江既白。
难怪声音这么像, 带给温菘蓝一种历久弥新的熟悉感。
原来是同一个人。
怪她太过后知后觉了, 居然不曾将这两人联系到一起。
那么新娘呢?
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是她吗?
她是独生女, 她没有孪生姐妹。即使有,也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自然也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答案只有一个,婚纱照上的新娘就是她。
所以,她就是江既白所谓的前妻?月月的妈妈?
这未免也太诡异了!
一觉醒来,她不仅成为了别人的前妻,还有了一个四岁的女儿。
天呐,这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啊!
狗血小说照进现实,她真的要跪了。
一瞬间,寒意从脚底攀升而起,爬上脊背,沿着四肢百骸快速蔓延开。温菘蓝站在走廊里,感觉自己一朝跌入冰窖,全身发冷,牙齿直打颤。
“温经理?”是保洁张阿姨轻柔的嗓音将温菘蓝拉回了现实。
“嗯?”温菘蓝惊呼一声,视线迅速转到张阿姨脸上。她正狐疑地看着自己。
她定了定神,开口:“你说。”
张阿姨轻声说:“温经理,手机给你了,我去工作嘞!”
温菘蓝抬了抬下巴,示意一下,“去吧!”
目送张阿姨下了楼梯。高跟鞋一转,她掉头前去自己的办公室。
脚步匆忙,手机紧紧攥在她手心里,后盖沾染了她的体温,微微发热。
走进办公室,她锁了门。
她把江既白的手机丢在办公桌一角。拉开抽屉取出沙漏,手一转,沙漏倒扣在办公桌上。
随后一股脑坐在椅子上,手肘支着桌面,双手交叉放在嘴唇前,身体难以遏制不断的轻微发抖。
心脏鼓噪难歇,脑中天人交战,各种念头交织在一起,她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她深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反复做着同样的吐纳动作。
不行!
还是不行!
她还是没法冷静。
她感觉自己都快原地爆炸了。
沙漏里的流沙缓慢地往下流,无声无息。
办公室里的空气一点一点冷却,变得冰冷。空调都成了摆设,她感觉不到任何暖意。
温菘蓝伸长手臂,再度拿起那只手机,摁亮屏幕。
再一次注视着婚纱照上的新郎新娘。
即使知道不可能。可温菘蓝仍旧给远在汀兰的母亲打了语音电话。
表妹正月初九结婚。父母还在汀兰的姑姑家帮着准备婚礼,至今未归。
她定了两天后的机票去汀兰,去参加表妹的婚礼。
“蓝蓝,这个点你不是在上班么?打电话给我干嘛呀?”电话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了母亲洪晓燕的声音。
温菘蓝握住手机去了窗边,太阳蒸光了潮湿的水分,整座城市恢复以往的干燥。
她看见外头的桂花树厚实的叶片上尚有雨水,亮晶晶的,绿油油的。
她想起了江既白家院子里的那两棵枣树。
倏忽一下,眼前猛地闪过许多模糊的画面。速度太快,转瞬即逝,她根本捕捉不到。
“怎么了蓝蓝?”电话接通后好几秒没听到女儿说话,洪女士不禁有些担心。
“我挺好的,就是想你和爸爸了。”话到嘴边,她临时改了口。
她突然不想向父母求证了。她就是独生女,不存在孪生姐妹,这点根本就不用怀疑。
婚纱照的新娘就是她。
洪女士“嗐”了一声,当即爽朗一笑,“欢迎加入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每日更新婆婆文海棠废文哦上班时间打电话过来,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通知我和你爸呢!”
“我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给您打个电话,想听听妈妈的声音。”
“都多大了,还黏妈妈。”洪女士笑着问:“你机票订了吧?”
温菘蓝:“年前就订好了。”
洪女士:“那就好,你姑姑总念叨着要见你,她都好几年没见你了,怪想你的。”
温菘蓝:“我也想姑姑呀!过两天就能见到了。”
洪女士:“行了,不跟你说了,你好好上班吧!”
温菘蓝:“拜拜,妈妈!”
在电话挂断前的最后一秒,温菘蓝蓦地出声,“妈妈,您认识江既白吗?”
“你说谁?!”电话那头的声音猛地飙升了好几度,惊讶溢于言表。
“没事,您肯定不认识的。”温菘蓝果断收了线,“就先这样吧,我要工作了。”
通话结束,她一低头就发现沙漏里的沙子流尽了。
半个小时过去,她现在总算是平静下来了。
心情平复了,她才适合思考。
她将这几个月发生的点点滴滴都在脑子里筛查了一遍,极力复原当时的场景,尽量不漏掉一点细枝末节。
江既白,月月,韩助理,闺蜜苏意绵,顶头上司陆洲,她梦里那个看不见脸的男人……以及她的母亲。
所有人的态度都非常古怪。他们似乎在默契地守着同一个秘密,立体瞒着她。
温菘蓝拿起办公室的座机,打去了陆洲的办公室。
陆洲温声问:“喂菘蓝,什么事儿?”
“陆总,我下午要请假。”温菘蓝言简意赅。
陆臻忙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温菘蓝闭上眼睛,隔了数秒又睁开,压低声音说:“有点头痛。”
她现在确实很头痛。她觉得自己就是古早电视剧里被冰封千年的女主角。身边所有人都在与时俱进,就她还停留在原地,一无所知。
她知道有一个人一定能为她答疑解惑。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需要亲自去确认一件事情。
——
温菘蓝离开嘉禾影城,先回了一趟乡下父母家。
她翻出了户口本。
带上身份证和户口本她打车前往位于潮海路的民政局。
在今天之前,温菘蓝一直认为自己是母胎solo。她从未踏足过民政局。
可走下出租车的那一瞬间,她抬头打量着那几个漆红的大字。眼前再次闪过许多画面。
“想好了吗?今天这个字一旦签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我干嘛要反悔?我能分你一半财产,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敢情你是为了我的钱才和我结婚的。”
“胡说,我分明是爱你这张人见人爱的脸!”
……
温菘蓝用力摇摇头,把脑海里的这些画面都通通剔除掉。她暂时不需要想起这些,它们会影响她的判断。
她踩着高跟鞋走进大厅。弋㦊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大厅里人很少。结婚窗口和离婚窗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本来就没几个人,全都挤在离婚窗口。结婚窗口就坐着一对新人。女孩身穿红色长裙,头上披着白纱,手里拿着捧花,笑得一脸幸福。边上有跟拍的摄影师负责拍照。
温菘蓝对结婚这件事一直看得很淡,不排斥,也不热衷。可有可无的态度。
过完年她都二十九岁了,眼瞅着就要奔三了。可是她的父母从来没催过她结婚。他们甚至提都没提过。
反观闺蜜苏意绵。一过二十五,她的父母就开始催婚了。天天催,月月催,恨不得马上将女儿给嫁出去,然后三年抱俩,他们好颐养天年。尤其是过年,催得更是严重。七大姑八大姨齐上阵,个个嚷嚷着给她介绍对象。苏意绵经常调侃说她都快被那些长辈剥皮抽筋,敲髓吸血了。她都烦不胜烦的。
和闺蜜这么一对比,温菘蓝觉得她的父母可太开明了,从来不催婚。给了她足够的自由。
如今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温菘蓝在大厅的自助取号机上取了号。然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叫号。
很快就轮到她了。
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坐在电脑前,公事公办地问:“办理什么?”
温菘蓝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我想查询自己的婚姻档案。”
工作人员接过她的身份证和户口本瞟了两眼,马上对着电脑啪啪敲字。
随口就波澜不惊地问:“需要打印出来吗?”
温菘蓝点点头,“需要。”
很快一张A4纸从打印机里吐出来。工作人员抽出来,连同身份证和户口本一起递给温菘蓝。
温菘蓝轻声道谢,低头浏览A4纸上的内容。
她确实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2014年9月9日结婚,2016年11月11日离婚,只维持了两年。
而她前夫的名字叫做江既白。
作者有话说:
蓝蓝:真特么刺激!
哈哈哈~
🔒25 ☪ 苍苍(25)
◎坦白局◎
苍苍(25)
立春已过, 即使天气仍旧寒冷。可许多植物还是感受到了早春的气息,树枝间冒出了点点细芽。
院子里那两棵枣树就是如此。走近看时已能看见一些绿意。
透过这些新长出的嫩芽,能看见头顶的一片天空。阳光太晃眼, 看不清楚天空究竟是蓝的还是碧的。
天气太清爽了,江既白一个人躺在藤椅上。皮肤沐浴着金色阳光,时间久了,会产生一点灼烧感。
这样风和日丽的日子让人不自觉沉溺其中,不愿起来。
太阳晒着太舒服了。千金那小家伙躺在石桌底下,惬意地舒展着身体。白色皮毛金灿灿一大片。
今天中午, 江既白从医院回了家。
他的病是顽疾, 从无特效药。文医生开的最多的就是止疼药。可惜都治标不治本。住院也是浪费时间。
顶住文医生的炮火, 他坚持出院。
他知道今天温菘蓝一定会来找他。他们之间势必会有一场漫长的对话。他不想在冷冰冰的病房里进行。所以回了家。
韩程把月月送去白浪屿了。保姆刘姐也放假了。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等下温菘蓝过来, 他们可以安静地谈话, 谁都不会打扰到他们。
这是四年来,他第一次由内而外的感到平静。
事到临头反而不必怕了。该来的总会来, 怕也没用。何况这件事拖了这么久,总要有个了断。
他永远也过不上正常的生活,抓不住幸福。不管曾经得到了什么,总会很快失去。想要扔掉一些东西,又往往扔不干净。
茶杯里的茶冷掉了,江既白又给自己续了一杯。
热水的温度穿透瓷器的密度传递到他的手心里。手掌温热,仿佛握住了一团火。
等了快一个小时, 他的工作手机终于响了。
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吸了口气, 直接接通, “喂, 菘蓝?”
“江先生,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女人的声音冷静而轻柔,透过听筒灌入耳朵,让人不由闻之一震。
“可以。”男人的嗓音沉稳有力,“我在松山别墅。”
温菘蓝:“好,我大概半小时后到。”
挂断电话,江既白埋头继续喝茶。
金骏眉,茶香很浓郁,口感也很地道。好兄弟顾砚钦送的。他不热衷,也不讨厌。偶尔会泡起来喝。茶叶的味道能让他觉得安逸和镇静。
断断续续喝完杯子里的茶,他听到了汽车引擎声。
往院门方向投去眼神,一辆蓝色出租车停在了别墅前,车身在阳光下泛着蓝光。
后座车打开,温菘蓝背着一只轻便的白色帆布包从车里走下来。
雾霾蓝大衣,黑色丝绒长裙,宽松的裙摆露出一截,在风中翻滚。
寒风把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吹得乱糟糟的,发丝贴在脸上,遮挡了面容。
她甩了下脑袋,把挡在脸上的头发全都别到了耳后。她的耳朵很小巧,耳垂白嫩而圆润,像是透明两颗的白果。
江既白抬起手臂,目光聚焦在蓝色表盘上,时针和分针将时间定格住了。
下午三点四十八分。
快四点了。
太阳快速移了位,光照也没有之前温暖了。
温菘蓝扫码付了车钱,出租车就开走了。
院门一直没关,虚掩着。显然主人早已恭候多时。
应该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他为自己设的局。从他包下6号VIP影厅的那刻开始,他就在等着这一天了。他等着她来找他,去找回那段缺失的过去。
其实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直接告诉她不就行了?
温菘蓝伸手推开院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树下的年轻男人。他穿厚实的家居服,外面套着一件笨重的羽绒服,模样显得憨厚而笨拙。
她踩着高跟鞋走过去。步子迈得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来。
江既白扭头看她,和煦一笑,就像是在招呼一个老朋友,语气熟稔,“来了啊!”
他指指一旁的茶壶,“要喝茶吗?”
“来一杯。”温菘蓝眼神一转看到石桌底下的兔子。
她神色一喜,蹲下.身揉了一把兔脑袋,唇边挂着笑意,“千金,你也在晒太阳啊!”
小家伙看上去十分惬意。
她突然想起月月之前说过的话,她说千金是她妈妈送给她的。
月月的妈妈,也就是她。
她一边撸着兔脑袋,一边仰起头问江既白:“它是我养的?”
听到她的提问,江既白泡茶的右手停顿了一下,“嗯”了一声,“你刚怀孕的时候收养的千金。”
“收养?”温菘蓝注意到江既白的用词。
“千金才两三个月大的时候被它原来的主人遗弃了。你在垃圾桶旁发现了它,一定要收养它。”江既白言简意赅向她解释。
听着江既白的描述,温菘蓝觉得很陌生,就好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情。她对小动物既不喜欢,也不讨厌,一直平淡看待。很难想象自己居然会收养一只被遗弃的兔子。
千金不见得多待见她。她揉了几下兔脑袋,小家伙就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她了。
她收了手,在温菘蓝对面的石凳坐下。帆布包规规矩矩地搁在大腿上。
石凳上缠了一张坐垫,大冬天坐着倒也不会觉得冷冰。
阳光照亮她一侧脸颊,皮肤白皙,毛孔清晰。
茶水刚烧好,滚烫滚烫的,壶口不断冒着热气。
“请!”江既白将一杯热茶推至温菘蓝面前。
她低头瞥了一眼。茶水清澈见底,青绿色的茶叶浮浮沉沉。
她暂时没端起来喝。而是从帆布包里拿出那只手机,放在石桌上,“你的手机落在影厅了。”
江既白没看那手机,继续品着杯里的热茶,眼睛沉没着,“谢谢!”
温菘蓝端起茶杯,握在手心里,漫不经心地问:“你是故意落下的吧?”
江既白明显愣了一下,“什么?”
温菘蓝看着桌上的手机。
他摇摇头,“不是。”
她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很轻地笑了一下,“不重要了。”
事到如今再去深究这些细节毫无意义。她人都坐在这里了。反正她迟早有一天会发现这些的。或早或晚罢了。
温菘蓝看着男人苍白的脸色,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下巴隐隐冒着点胡渣,形象有些不修边幅。
可皮肤始终很白,染上了一种病态。冷漠而颓丧。
她剥离掉视线,低头去看自己的茶杯,随口问:“这么快就出院了?病好了吗?”
江既白神情淡漠,语气更淡,“老毛病了,治不好了。”
温菘蓝心里一跳,忙问:“什么病?”
江既白答:“偏头痛。”
虽然她早就听月月说了,可还是想亲自过问一遍。
她想起昨晚他发病的样子,有些心有余悸地说:“看起来好像很严重。”
他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死不了。”
江既白:“……”
他说这话的样子,温菘蓝才终于觉得他像6号厅的客人了。一样的无所谓,一样的冷漠。
在此之前,她根本没把他们联系到一起。她一直以为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在工作上她干练利落,细心到位。可有些方面又非常的后知后觉。
江既白拿余光瞄温菘蓝,她低头喝茶,脸色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的接受度超出了他的预期。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我刚去了趟民政局。”温菘蓝喝了几口茶,暖了暖身体。掏开帆布包,从包里拿出一张A4纸,“我去查结婚档案了。”
江既白压下眼皮,目光快速扫过薄薄的纸张,漆黑眸子里各种情绪翻涌不停,却又被他死死压制住。面上始终波澜不惊的。
他期待着望着她,“你有想起什么来吗?”
温菘蓝茫然地摇摇头。
他追问道:“一点都没有吗?”
温菘蓝说:“有一些很模糊的片段,但连不起来。”
她静静地望着男人那双好看的眼睛,漆黑的瞳仁里清楚地倒映着她的脸。
四目对视,彼此的眼神无处遁形。
“我梦到过一个年轻的男人。”她语气轻松。
男人抬了抬眼,没吱声。
“在一个废弃的工厂,在一大堆生锈忆樺的机器前,他穿墨绿色的风衣,跟我说别怕蓝蓝。”
“我躺在手术台上,好像快生了,大出血,他握着我的手叫我别怕。”
“好多好多,声音很熟悉,可每次我都看不到他的脸。”
她固执着望着他,“是你吧?”
一刹那,心口抽疼不停。茶水变得又苦又涩,鲠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江既白搁下茶杯,无力地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睁开,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什么都不会隐瞒。”
他的声音清澈,冷静,条理分明,似乎在心里排演过无数遍。
温菘蓝微微抬起头,远远看见绛红的屋瓦上停留了一只幼鸟。不知道具体什么品种的鸟,通体乌黑,嘴唇是白的。在屋顶上焦急地跳来跳去,翅膀不断扑腾着,就是飞不起来。
“那就从我们认识的那天开始说起。”
她需要了解一个完整的版本,从头到尾,事无巨细,一点遗漏都不能有。
“我们认识的那天……”江既白垂下脑袋,呢喃低语,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作者有话说:
接下去会有几章回忆杀。
年底了,各行各业开始冲kpi了。工作太忙了,更新不稳定,暂定隔日更。
一些用不到的科普:苍苍指海天一色。
🔒26 ☪ 苍苍(26)
◎回忆杀◎
苍苍(26)
认识江既白那年, 温菘蓝二十二岁。
她大学学的是编导专业,通过春招进入了宛丘电视台实习。她待的栏目组叫做《知音》。是宛丘电视台旗下一档知名访谈节目,主要对话各行各业的精英, 其中以娱乐圈的明星居多。《知音》每周一期,从主持人水准到选题,以及邀请的嘉宾,都用心至极。在娱乐至死的年代,收视率丝毫不亚于那些综艺节目。
温菘蓝还是个小实习生,基本都在帮领导同事打杂跑腿。
栏目组的氛围还算和谐, 团队也都非常年轻, 年龄普遍在三十岁以下。也就主编何玉华年纪大点, 今年三十二岁。
暮春的一天, 细雨淅淅沥沥, 像无边无际的网笼罩在城市上空,水汽氤氲。
中午午休过后, 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来自主编办公室,“菘蓝,来下我办公室。”
何玉华是体面的都市丽人,单身未婚,身边不乏追求者。
她做事雷厉风行,效率至上, 从不拖泥带水。平生也最讨厌做事拖拉的人。工作期间,她不假辞色, 一丝不苟。但私下却是一个随和亲民的女上司, 很少在员工面前摆架子。
虽然温菘蓝入职时间不长, 但她对这个女领导的印象一直都挺不错的。
刚步入社会的女孩难免青涩稚嫩, 她总是特别向往成熟知性,并且在个人事业上获得建树的职业女性。她觉得等到自己到了何姐这个年龄,估计人家一半的成就都达不到。
温菘蓝工作认真负责,中规中矩,最近也没犯什么错。她实在想不出何姐叫自己去办公室所谓何事。
站在办公室外不免有些忐忑。
她下意识搓了下手掌心,曲起手指敲门。
“进!”里面传来女领导轻柔沉稳的声线。
温菘蓝推门而入,“何姐,您找我?”
何玉华靠在办公桌旁,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正翻。女孩子清甜俏嫩的声音骤然入耳,她不由为之一震。
女人的视线从资料上挪开,隔空落在温菘蓝脸上,温声问:“菘蓝,我记得你是J大的,是吧?”
温菘蓝的双手垂在两侧,乖巧地点点头,“J大编导专业。”
何玉华微微一笑,“那真是巧了,盛时的江制片是你的同系师兄,今晚咱们台长约了江制片吃饭,想拿下他的个人专访,你跟我一起去吧!”
温菘蓝:“……”
闻言,温菘蓝的思绪短暂地僵持了数秒,她讷讷地开口:“您是说江既白?”
“当然是他!”何玉华抬眸看向温菘蓝,轻飘飘反问:“在我们宛丘难道还有第二个江制片吗?”
温菘蓝:“……”
江既白比温菘蓝高了六届,一直都是J大的神话,J大学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大神早已毕业多年,可江湖上有关他的传说却一直没断过。
他是J大校草,在校时迷妹无数,人称“J大之光”。毕业多年,迄今无人能撼动其校草地位。
江既白不仅颜值逆天,能力更是超群。他一毕业就拍了家庭纪录片《四时田园》,以一对年迈老夫妻的视角,细致描绘了汀兰农村普通家庭的生活画卷。【注】
看似随意拍下的一组组照片记录了财米油盐和一日三餐,夫妻情,儿女情,邻里情,乃至生老病死。
镜头纯朴,毫无修饰地呈现在观众面前,引起了强烈共鸣。该片一经上映就在一众搞笑片和爱情片中脱颖而出,成为了票房黑马。
而身为导演兼制片人的江既白一炮而红,火速出圈。当年就拿了金象奖新人导演奖。
随后摇身一变,成为盛时的第三大股东,同时投资了好几部大IP。媒体深挖他的背景,竟发现他是宛丘金融巨鳄江树山的长子。一时间轰动业内,风头无两。
身为J大学子,温菘蓝大学四年听了太多有关这位江师兄的传闻,任何人提及他时,脸上无不流露出崇拜和羡慕。
可惜这么个风云人物离她太远了。
温菘蓝几乎脱口而出:“可是何姐,我和江制片不熟啊!从来没打过交道。”
“不熟没关系,就冲你是江制片的同系师妹这点就够了。”何玉华一锤定音,丝毫不容温菘蓝反驳,“就这么定了,你晚上跟我一起去,长长见识也好。”
温菘蓝:“……”
“可是我这一身……”能行么?
温菘蓝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卫衣和牛仔裤,这怎么看都不是应酬的衣裳。
何玉华当即就说:“等下班你先回家换身衣服,化个妆,七点半我去你家接你。记得穿好看点。”
——
五点准时下班,温菘蓝直奔地铁站。
到家以后翻箱倒柜找衣服。她把衣服裙子一件一件扔在床上,很快便堆积如山。
她是第一次陪领导出门应酬,毫无经验。这一时半会儿根本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
何姐让她穿得好看点。可是怎么样才算是好看呢?
温菘蓝犯了难。
关键时刻当然得请教闺蜜苏意绵。
苏意绵自小就爱打扮,一向走在时尚前沿。在穿搭方面她眼光独到,很有一套。
把视频电话拨给闺蜜,对方一下子就接了。
温菘蓝露出一张清秀小脸,“绵绵,快帮我选选,看哪件衣服好看。”
下班高峰期,苏意绵正坐在地铁上,那边人挤人,一团杂音。听到温菘蓝的话当即就咧嘴笑起来,“蓝蓝,有情况啊?是不是要出去跟帅哥约会呀?”
温菘蓝:“……”
“我跟鬼去约会哦!”温菘蓝直接赏给闺蜜一个白眼,没好气道:“我们电视台想邀请大佬接受采访,今晚台长请人家吃饭,主编让我跟着去长长见识。”
听她这么一说,苏意绵立刻“切”了一殪崋声,失望道:“我还以为你要跟哪个帅哥约会呢!搞得这么隆重。出门应酬嘛随便穿穿好了辣!你底子好,披块破布都好看。”
闺蜜最后一句话倒也不是虚话。温菘蓝五官精致,皮肤细腻,皮相和骨相都生得极美,168的标准身高,平时随便穿穿就已经赏心悦目了。
苏意绵忍不住提醒闺蜜:“蓝蓝,你千万别打扮得太漂亮,也别穿得太露,那些老男人猥琐得要死,众目睽睽之下那手也一点都不规矩,摸来摸去的。”
今晚台长请江既白吃饭。也不知道那边会来几个人。江既白不是老男人,也难保不会有别的老男人。
安全起见,温菘蓝最后在闺蜜的建议下选了条法式波点连衣裙。七分袖,长及小腿,中规中矩。外搭一件薄荷绿的长风衣,裸色细高跟,颜色清新明快。
这一身装束知性又亮眼,为她提升了不少气质。
刚出校门的女生,哪怕衣着尽量往职场女性靠拢,可骨子里残留的青涩和稚气始终是衣料所无法掩盖的。
对着镜子慢吞吞地化了个淡妆,最后补上橘色口红,元气满满。
温菘蓝满意地翘起嘴角。
七点半,何玉华的车出现在怡景园小区,温菘蓝家楼下。
温菘蓝听到喇叭声,赶紧出门,拉开车门上车。
何玉华往副驾扫了两眼,平日里素面朝天的小姑娘,今晚正儿八经的打扮起来,倒是相当惊艳。
年轻真好啊!皮肤细腻又有光泽,满满的胶原蛋白,关键还有活力。不像她们这些三十岁以后的女人,所谓的精致,所谓的光鲜亮丽全是化妆品堆砌出来的。
难怪男人永远都喜欢年轻的小姑娘。
何玉华收紧双手,稳稳扶住方向盘,目视前方,“菘蓝,你今晚这身很漂亮哦!”
温菘蓝攥住包包拉链,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菘蓝,你不用紧张,陪江制片吃个饭而已,没那么恐怖的。等下跟在我身边,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谨言慎行就好。”察觉到小姑娘的紧张,何姐不禁出声安慰。
“我知道了何姐。”温菘蓝眉眼低垂,乖巧可人。
——
台长王同平将包厢订在了雅舍。这是宛丘一家有名的高档会所,出入的都是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止温菘蓝,何姐也是头一次光顾。
台长平日里这么抠门的人,眼下为了江既白居然都舍得出血了。足以可见台里是多想拿下江既白的个人专访。毕竟这位如今在影视圈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迷妹无数,流量和人气一直居高不下。
何玉华停好车,解了安全带,带着温菘蓝从正门进去。
606包厢,王同平已经在侯着了。
这是一位四十五岁的中年男人,身材清瘦,西装革履。倒是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
何姐四下探了眼包厢,温声问:“台长,江制片还没到啊?”
“大人物一般都爱摆摆谱,咱们就耐心等着吧!”王同平瘫在椅子上,神色严肃。
话音未落,余光忽的捕捉到一小截裙摆,小腿肚纤细白嫩,往上便是女孩子窈窕纤柔的腰肢,不堪一握。
“我们小温今天穿裙子了呀!女孩子嘛,就是应该多穿穿裙子,老是卫衣牛仔裤的多单调呀!”老男人的目光裸.露又直白,自上而下将温菘蓝打量了个遍。
温菘蓝有些不自在,自发往何姐身后挪了挪步子。她压下唇角,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我不太喜欢穿裙子。”
王同平:“美女怎么能不喜欢穿裙子呢!裙子多漂亮呀!多穿穿就习惯了。”
“你们何主编刚毕业那会儿也跟个假小子似的,留着一头短发,从来不穿裙子。我带她出门谈生意,逼着她穿了几次裙子,后面不就习惯了嘛!”他一边跟温菘蓝说话,一边给何姐递了个眼色。
“这里面的空调怎么开这么高的,热死了。”何姐脱下自己的针织开衫,单穿一件粉白色雪纺衫,领口解了两颗扣子,胸前沟壑绵延起伏。
见温菘蓝将自己捂得这么严实,她不由皱眉,“菘蓝,你不热啊?把风衣脱了吧!”
温菘蓝没觉得热,可满屋子的人都穿得这么清凉,她也不好意思捂得那么多。她麻溜卸下了风衣外套。
没了这件风衣,仿佛解开了封印,青涩瞬间剥落不少,眼前的佳人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这枝绽放的夜玫瑰,已然成熟,任人采撷。
王同平面露满意,笑眯眯地看着温菘蓝,“小温,江制片可是你的同系师兄,今晚你可得加油了,能不能拿下他的个人专访就看你的了!”
温菘蓝:“……”
我谢谢您嘞!
温菘蓝直翻白眼,台长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三人说话间,包厢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年轻的男人猝不及防闯进温菘蓝的视线。伴随着一道低沉清亮的嗓音,“抱歉王台长,我来晚了!”
作者有话说:
前面忘记提了,蓝蓝和江制片相差六岁。两人认识的时候蓝蓝22,江制片28。前文故事开始时蓝蓝28,江制片34。
【注】:参考《四个春天》。
《四个春天》真的好治愈,有电影,也有书,入股不亏。
🔒27 ☪ 苍苍(27)
◎回忆杀◎
苍苍(27)
身为J大学子, 温菘蓝曾经不止一次在校贴吧、校官网、乃至公告栏上见到大神江既白的照片。有蓝底证件照,活动照,甚至路人的抓拍。单单照片就足够惊艳。
然而这些照片却压根儿不及本人千分之一。
江既白长了张轮廓分明的脸, 眉型是很英气的一字,鼻梁挺,颧骨高,眼窝很深,眉毛和上眼睑之间划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嘴唇纤薄,却习惯性地抿住, 无形之中透出一股威严, 让人轻易不敢靠近。
他身上有身居高位者特有的矜贵和气场, 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睛睥睨众生, 漠视一切。
“江制片, 您姗姗来迟,可是让我们好等呀!您快请坐!”王同平高高兴兴的把人迎上桌。
江既白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还带了一位男助理。
这种饭局,带助理过来多半是替自己喝酒的。大家伙心知肚明。
助理名叫韩程,看上去跟温菘蓝差不多的年纪,但却比她圆滑干练太多。说话滴水不漏,场面话一套一套的。酒量也非常好,不管红的白的,来者不拒, 照单全收。
有这位韩助理在,江既白滴酒未沾。王同平和何玉华倒是被迫喝了不少。
江既白如今在圈里抢手得很, 时不时就热搜预定。流量和人气丝毫不输那些男明星。多家电视台抢着采访他。台里一门心思想拿下他的独家专访, 王同平和何玉华今晚是卯足了劲儿要让大佬点头的。
任凭他们明里暗里提及多少次, 江既白就是不表态。老狐狸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劲儿和大家伙打哈哈。
眼瞧着局势不明朗,何玉华忙不迭把缩在角落里当透明人的温菘蓝给拎出来,“菘蓝,江制片是你的同系师兄,快敬江制片一杯。”
温菘蓝:“……”
温菘蓝赶鸭子上架,端着一杯红酒,硬着头皮开口:“江制片您好,我是温菘蓝,我敬您。”
男人斜靠在椅背上,神色慵懒,分明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他懒洋洋地掀动眼皮,今晚第一次注意到温菘蓝。
一看就知道是刚出校门的小菜鸟,哪怕穿衣打扮走的是轻熟风,可这神态和气质却完全做不了假。
漂亮是漂亮,可惜太嫩。
江既白的右手搁于桌面之上,屈起纤长手指,轻轻敲扣几下,似在思考着什么。
“我的师妹?”男人眉骨微动,挑出重点。
两人的目光隔空接触,维持不到两秒,温菘蓝慌忙移开。她可没那个胆子跟这位大神对视。
“我也是J大编导专业的。”她盯着杯子里的红酒,声音又细又弱,明显是底气不足。
“哪届的?”
“今年的应届生,六月份才会毕业。”
“哦。”江既白了然于心,安静地看着对面的女孩,薄唇勾起弧度,似笑非笑,“原来是隔了六届的师妹。”
温菘蓝:“……”
这人话音一落,温菘蓝立马觉得自己老脸发烫,臊得慌。隔了六届,过去全无交集。王台长和何主编居然还拿着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关系来套近乎,吃相未免太难看。
女孩子的耳根迅速泛起点点潮红,端着酒杯进退两难。
何玉华不着痕迹地碰了碰她手肘,示意她继续,“想来也是有缘,我们菘蓝和江制片是校友呢!”
“再看看两位的名字,菘蓝和东方既白,都是中国传统色蓝色系呢!”
温菘蓝:“……”
温菘蓝忍不住翻白眼,何姐为了拿下专访还真是拼,居然拿她和江既白的名字做文章。何姐今天不说,她都不知道东方既白也是中国传统色蓝色系的一种。
“菘蓝?”对面的男人似乎被勾起了兴致,薄唇微启,念一遍她的名字,不疾不徐又问:“不知是哪两个字?”
温菘蓝垂下眼眸,低声回答:“菘菜的菘,蓝色的蓝。”
江既白:“有什么典故吗?”
“没有。”温菘蓝摇摇头,“菘蓝其实就是板蓝根。我外公是老中医,随便给我取了味中药名。”
她很无奈,只好将酒杯往江既白跟前又送了送,“江师兄,我敬您一杯。”
转眼间连称呼都换了。
为了江既白的独家访谈,温菘蓝也是豁出去了,不要脸就不要脸到底吧!
包厢里沉寂了数秒,江既白全无表示。
韩程察言观色,及时替老总挡酒,“温小姐,您的这杯酒我来替……”
“小韩。”沉稳的男声径直切断韩程余下的话。
年轻的男人慵懒地靠着椅背,冷白面庞晕染上朦胧的几丝光影,全身上下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和冷肃,令人不容错目。
他清淡无波的目光,就像是高悬夜空的冷色月光,不经意地扫过温菘蓝的皮肤,看似平静,却又暗藏深意。
只见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掷地有声,“小师妹的面子当然要给。”
转头端起手边的酒杯,里面半杯红酒,殷红的液体在暖橙的灯光下散发出醉人的光泽。
他轻晃酒杯,一饮而尽,“小师妹你随意。”
温菘蓝怎么可能随意,她当然也要整杯灌掉。
她酒量不行,平时很少喝酒。这一大杯红酒下腹,胃里火辣辣的,烧得慌。她强忍着,脸上还要拼命堆出笑。打工人实惨!
对面的男人煞有其事地评价一句:“小师妹酒量不错。”
他看向自己的助理,轻抬下巴示意道:“小韩,你也敬小师妹一杯。”
温菘蓝:“……”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温菘蓝心里苦啊,可她不能说。她咬了咬后槽牙,在心里将江既白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韩程手握酒杯,笑容和煦怡人,“温小姐,很高兴认识您,我先干为敬。”
温菘蓝:“……”
这位韩助理喝酒如喝水,分分钟搞定一杯。
温菘蓝顶着领导殷切的目光,被迫又猛灌了一大杯红酒下腹。
王同平和何玉华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可劲儿推着温菘蓝出去跟江既白交涉。
对面这位可是实打实的老狐狸。温菘蓝都快喝趴下了,专访的事儿依然没着落。这位爷老半天都在打官腔,实质性的话一句都不说。
她可怜兮兮地和何玉华咬耳朵,“何姐,我真喝不下了,我好想吐。”
话音刚落就捂着嘴巴冲出了包厢。
她在洗手间吐了个干净。胆汁都快吐出来了。胃里火辣辣的,别提多难受了。
她喝这么一次都快难受死了。难为那些人居然天天出门跟人应酬喝酒。这得有多好的胃,才经得起这么喝啊!
等温菘蓝再从洗手间回来,没过一会儿场子就散了。
把江既白恭恭敬敬地送走。王同平转头就黑了脸,郁气十足,“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这次的专访八成是悬了。”
何玉华不死心道:“那边没明确回绝,咱们还可以再争取一下。”
王同平的余光扫到角落里的温菘蓝,没好气道:“这丫头太实诚,推一下,动一下,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今晚白带她来了!”
何玉华笑了笑,“菘蓝毕竟年纪还小,刚出校门的孩子,您还能指望她有多少心眼?要真是那种八百个心眼子的,您能留她?”
王同平点点头,“也是!”
——
晚十点,夜里起了风,寒意千丝万缕。路灯昏黄古旧,雨丝摇摇晃晃。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在宽阔的大马路上缓慢滑行。
江既白有些晕酒,司机老丁将车速放得很慢很慢。
虽然只喝了一杯,可还是有点上头。这两年全靠韩程替自己挡酒,他平时几乎很少沾酒,酒量都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他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手里捏一只银色打火机,在手心里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
“我的一个专访就让王同平他们这么煞费苦心,都替我把小师妹给找来了。”男人的音色倦怠又懒散,隐约透着点醉意。
不过神色自若,不辨喜怒。
韩程抱着手机在查看老总接下去几天的行程。听到老板的话,下意识就接过话茬,“这个王同平蠢是蠢了点,不过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今晚那女孩一看就是老板您喜欢的款。”
江既白:“……”
打火机忽的停在手心里,不动了。
他喜欢的款?
江既白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女孩子的脸,干净的眉眼,清澈的笑容,修长的天鹅颈,白皙透亮的肌肤,像是一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全身上下无不流露出一种原始的懵懂的美好。美好到轻易就能勾起男人的破坏欲。
思及此,喉结微微滚动两下。他抬手捏了捏太阳穴,不疾不徐反问:“小韩,你说那个女孩真是我师妹么?”
韩程耸耸肩,轻蔑一笑,“谁知道呢!”
男人的目光投向远处,透过风挡,不经意一瞥,一抹新亮的薄荷绿毫无预兆地撞进眸中。
视线范围内,年轻的女孩拢紧风衣外套,迎着夜风慢慢往前走。
藏在风衣下的米色波点裙,裙摆随着主人缓慢的步伐,起落有致,一下又一下。
江既白不禁眯了眯眼。
韩程明显也认出了路上的女孩,感慨万千,“可怜这姑娘那么卖力地替领导喝酒,人家却算计着把她给卖了。”
“刚出校门的小姑娘总得交点学费,不然怎么成长。”江既白蓦地扬起声线,“老丁,摁下喇叭!”
——
身后传来沉闷的两声鸣响,温菘蓝的酒气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人也精神了许多。
她下意识转头,只见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了脚边。宛如一具庞然大物,罩下一大团阴影。
她被越野车刺亮的大灯晃了下眼睛,再度睁眼她便看见了江既白。
“小师妹去哪儿?我送你。”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嗓音被夜风送进耳中,让人不免为之一震。
作者有话说:
应该都看懂了吧?
🔒28 ☪ 青鸾(28)
◎回忆杀◎
青鸾(28)
年轻的男人安静从容地坐在后座, 橙黄的路灯越过车窗,斑驳地掉落在他身上,光影明明昧昧, 模糊不清。那张藏在暗处的脸却是棱角分明,线条清晰。
待看清人时,温菘蓝忙说:“不敢麻烦江制片,前面就是地铁站,我坐地铁回去很快的。”
深夜十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提出送自己回家。她怎么可能毫无警惕。
江既白注意到了小姑娘的称呼, 不是“师兄”, 而是“江制片”。脱离了饭局, 温菘蓝很快就将自己给摘出来了。
他垂眸笑了笑, 并不勉强, “再见小师妹。”
车窗升上,黑色小车疾驰而去。
那一抹纤细的身影在后视镜里急速变小, 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消失在夜色深处。
单纯的小师妹也并非全无戒心。本来还想给她上一课的,眼下倒是没必要了。
男人慢吞吞地收回目光,转向窗外斑斓深邃的夜景,冷不丁地砸出一句话:“小韩,往怡景园小区的末班地铁几点?”
韩程:“……”
韩程被老总这个骤然冒出的问题给问住了。他不住怡景园那一带,自然不熟悉地铁的时刻表。
他正打算掏出手机问下度娘, 司机老丁倒是先替他解了惑。
老丁的声线浑厚平静,“十点半。”
江既白抬起腕表, 清亮眸光扫下, 蓝色表盘里指针指示的时间是22点35分。
看来小师妹赶不到末班地铁了呢!
——
温菘蓝进了地铁站才傻眼, 末班地铁已经走了。
就差五分钟。
她一脸郁闷。
垂头丧气地出了地铁站。她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坐进去, 司机师傅操着一口地道的青陵方言,“小姑娘,去哪儿呀?”
温菘蓝回答:“怡景园小区。”
司机:“隔了大半个城区,不便宜哩!”
她认命地闭上眼睛,“打表吧!”
半个小时以后,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
司机师傅转头看过来,“小姑娘208,支付宝微信随便你扫。”
温菘蓝简直肉疼,认命地扫码付了车钱。
早知道就蹭江既白的车了。人家堂堂娱乐圈大佬什么女人没见过,怎么可能瞧得上她。怕个什么鬼哦!
***
温菘蓝以为这事儿到这里就完了。就她这样的菜鸟,难得陪领导出门应酬一次充充数,肯定就没下次了。
没想到一周以后何主编居然又找上了她。
温菘蓝想起那晚自己喝了那么多酒,下意识就觉得胃疼。她连连拒绝:“何主编,我根本就不会喝酒,嘴也笨,过去只会给您和台长添乱,我还是不去凑数了。”
何玉华温声安抚她:“菘蓝,你放心好了,你今天就是去充充场面,不会让你喝酒的。你是江制片的同系师妹,你往那儿站了,我们才有话题。”
何玉华反复强调她是江既白的同系师妹。可人家那天的态度都摆明了,他压根儿就不认这层隔了好几届的浅薄的师兄妹关系。温菘蓝不知为何两位领导竟这般执着,非得把她架去。
温菘蓝心里百般不情愿。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领导开了口,她总不能拂了人家面子。她挺喜欢眼下这份工作的,暂时还没有辞职的打算。当然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何玉华一起去。
还是在春风府邸的包厢。不过不止吃饭,一群人还聚在一起探讨了下国粹。
温菘蓝对麻将一窍不通,坐在角落里当个看客。不用陪笑应酬,她落得了清闲自在。
何玉华倒是说话算话,今晚没让她喝一滴酒。
何主编不知从哪找来了两个女公关,酒量一个塞一个的好,完全用不着温菘蓝端酒杯。
包厢里光线昏黄古旧,烟雾飘飘渺渺,美酒加美女,满室奢糜,里头的人个个快乐似神仙。
可温菘蓝却觉得无聊。刚入社会的女孩子到底稚嫩,暂时还适应不了这种有钱人一掷千金的场合。
不过除了无聊点,别的倒也还好。
百无聊赖,不知怎么的,视线就转到了江既白身上。
这人生了副好皮囊,颜值逆天,不管做什么都惹人注目。他自带气场,打个麻将都格外赏心悦目。
温菘蓝一贯喜欢看美女。可眼前这位贵公子倒是比美女还夺人眼球。
这人的麻将打得不错。她看了几圈下来,他圈圈都胡牌。不过她估摸着是台长和何主编这些人给他放了水。
看了几圈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她就没再看了。抱着手机刷小视频。
视频刷了两个,包厢里进来一个男服务生,手里端两杯鸡尾酒。
蓝色的液体里浸没着几颗冰块,晶莹剔透。杯沿衔一片柠檬,绿色的薄荷叶点缀其中,蓝绿交接,色泽明艳。
温菘蓝立刻就被这杯鸡尾酒拽取了目光,忙问:“这酒叫什么名字呀?”
服务生看向她,压低声线回答:“蓝色月光。小姐要不要尝尝?”
蓝色月光,名字可真好听。
温菘蓝有些心动,但还是多问了一句:“烈不烈?会醉吗?”
服务生:“这跟气泡酒差不多,度数很低,不会喝醉的。”
听服务生这么一说,温菘蓝当即要了一杯。
她端在手心里兀自欣赏了一遍,加入本群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越看越觉得这杯鸡尾酒精致漂亮。希望它的味道不会让自己失望。
女孩嫣红饱满的唇咬住一根纤细的吸管,正欲吸一口。谁能想到一只男人的手竟从身后悄无声息地探了过来,绕过她的后腰,直接拿走了她手中鸡尾酒。
低沉响朗的男声,合着温热酥麻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惹得她一阵颤栗。
“小朋友,喝什么酒!”
——
江既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下了牌桌,不动声色地坐到了温菘蓝的左手边。而他的助理韩程坐了他的位置,正专注盯着牌桌。
鸡尾酒被拿走的那刻,温菘蓝本能地愣住。他贴得如此近,略带熟悉的男性气息将她整个人彻底围缠。俨然就是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束缚在她身上,一点一点加大力度,她渐渐喘息困难,几欲窒息。
她全身上下的血液根本不受控制,轰的一下,全数涌上脑门,狂热地敲击着她的太阳穴。
母胎solo从未跟哪个男性亲密至此,她浑身僵硬,不能动弹。耳根、双颊悉数染上一圈绯红。
脸热,心燥,呼吸急促。
一时间温菘蓝反应迟钝,只知道傻盯着男人的那只右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整洁干净。手指紧贴透明的杯壁,整个圈住,好似把一捧蓝色月光稳稳握于掌心。那月光流泻出来,将他手背上的那点肌肤衬得莹白透亮。
暗橙的灯光自上而下打下来,笼罩在男人身上,他的俊颜藏在暗处,明灭未定,看不真实。
这人明明身陷纸醉金迷之地,却始终遗世独立,温雅如旧时的书生,严峻似高山的青石,清湛轩朗,熠熠生姿。
温菘蓝差点就要以为他是那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直到她看到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坏笑,她才倏然警觉,这人分明是斯文败类,一肚子坏水。
而他接下去的举动也的确证实了她的想法。
只见酒杯在男人手心里快速转了一圈,然后不经意地滑落,径直砸向坚硬的地板……
“砰……”声响突兀又剧烈。
酒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蓝色液体喷涌而出,洒得满地都是。那几颗冰块和柠檬片七零八落,滚了老远。
不止温菘蓝,整个包厢的人皆被惊扰,不约而同地看向声源处,人人震惊。
而始作俑者端坐原处,表情淡定,分毫不受影响。
男人清透的嗓音徐徐而至,“不好意思,手滑了!”
温菘蓝:“……”
一屋子的人表情各异,惊讶有之,好奇有之,探究有之,看好戏有之,丰富多彩。
而王同平和何玉华却是神色大变,眉峰紧蹙。
刚刚还面红耳赤的温菘蓝,在看到眼前这满地狼藉时,心头缠绕的那点旖旎片刻便消散了个干净。她的拳头一下子就硬了。
这个男人抢了她的鸡尾酒也就算了,还当着所有人面砸了。
这是故意跟她作对吗?
她那么喜欢这杯蓝色月光,她还没来得及亲自品尝一口,就被他给毁了。
温菘蓝气得想给他一巴掌。
她强行压下火气,在心里默念一百遍:为了公司的贷款,我不跟疯子计较!
罪魁祸首温声细语:“扰了诸位的雅兴,真是抱歉。”
言语中却全无歉意。
他扬了扬手臂,“大家继续。”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回到麻将桌上,一切照常。
可温菘蓝的胸口却堵着一口气,郁结难疏,难受得厉害。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去透透气。
她站起来,想离江既白远一点。可惜人还没有站稳,手腕处便传来一记力道,她被人往下一扯,整个人顺势跌落回去。她坐到了江既白腿上。
温菘蓝:“……”
亲密无间,男人将她整个包围束缚。他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她心下一慌,迫不及待想逃离。可对方哪里肯依,大手用力箍住她腰,让她不能动弹。
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既白,眼神戒备,“江制片,你干嘛?”
男人注视着她姣好的侧颜,似笑非笑,“我们小师妹生气了?一杯酒而已,不如我赔你?”
女孩鼓起腮帮子,恶狠狠地瞪他,“你就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男人毫不避讳,坦诚的不像话,“小朋友可不能喝酒哦!”
温菘蓝:“……”
温菘蓝气极,“江制片,我今年二十二岁,早就成年了,我喝点酒怎么了?”
他家住海边的啊?管得这么宽!
这人非但不恼,反而伸手揉了揉女孩柔软的发顶,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动物,言语温柔亲切,“外面的酒可不好喝,以后别喝了。”
温菘蓝:“……”
说完就松了对她的钳制。
温菘蓝觉得这人坏透了。过去四年对大神的崇拜之情在今天尽数喂了狗。真该让江既白的那群迷妹好好看看,这人简直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妥妥的斯文败类。
她气鼓鼓地离开了包厢。
她根本不知道,待包厢的门一合上,年轻的男人立刻沉了脸,眸中寒光四起,语气更是冷冽,“王台长,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示:盆友们,外面的酒慎喝!
一些用不到的科普:青鸾原是西王母的神鸟,故青鸾也是皇家色,且是皇家色中地位比较高的一款。
🔒29 ☪ 青鸾(29)
◎回忆杀◎
青鸾(29)
等温菘蓝再从洗手间回来, 包厢里的人全散了。只留下江既白的助理韩程。
她立在包厢门口,有些懵逼,“人呢?”
韩程一脸平静, “走了。”
温菘蓝:“……”
她简直不可思议,“这么快就散了啊?”
韩程往外头瞟一眼,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马上就要下雨了,提早散了。”
温菘蓝“哦”了一声,回包厢拿了自己的外套和包包。
她穿上外套, 拎着包包, 见韩程还杵在门口, 不解道:“韩助理, 你还不走啊?”
韩程言简意赅, “等温小姐一起走。”
温菘蓝:“……”
她干笑一声,心想:我们好像还没那么熟吧?没必要一起走的呀!
两人一起走出雅舍, 檐下长雨不止,雨水淋漓不断,成串透明,路面大片潮湿,积水反射出路灯的亮色。
温菘蓝有些懊悔,出门就该带把伞的。
韩程及时撑起一把细格长柄伞,横过温菘蓝头顶, 自然地开口:“温小姐,我撑你过去。”
不远处就是地铁站, 温菘蓝以为韩程要撑自己去地铁站。她面露感激, 笑容可掬, “谢谢你啊韩助理!”
然而事实是韩程将她带到了一辆黑色越野车前, 车身沐浴在细雨中,水渍迷离。
他熟练地拉开了后座车门,恭敬道:“请上车温小姐,我们老板送您回去。”
温菘蓝:“……”
江既白坐在车里,车里没亮灯,光线严重不足,白衬衫暗影重重。他的脸更看不真切,倒是手里的那只银色打火机格外醒目。
温菘蓝杵着没动,条件反射就拒绝:“不麻烦江制片了,我自己回去。”
经过刚刚包厢那出,她对江既白全无好感,本能就抗拒他,只想离这人远远的,哪里还敢蹭他的车。
江既白沉凉犀利的眼神径直扫射过来,准确无误地聚焦在她脸上,轻飘飘地丢出一句话:“十点三十五了。”
温菘蓝当时还没反应过来江既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表情茫然,“什么?”
男人兀自沉默,视线却飘散到了远处,茫茫虚空中的一个点,聚焦住,黑眸一动不动。
春雨微倦,长风之下,他的面容不自觉蒙上几分潮湿。
温菘蓝好奇他在看什么,她悄悄伸长脖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夜雨深处的一道深蓝,莹莹发着光,无比醒目。
她猛地反应过来,心尖骤然一沉。
那是地铁站入口处。
十点三十五了。
草,末班地铁赶不上了!
——
韩程再次恭敬道:“上车吧,温小姐!”
温菘蓝的一双手攥住包包的链条,手指漫无意识地抠了几下,她在挣扎。
一瞬过后,她妥协了。
向钱低头。
她最近穷得叮当响,208块的打车费可是一笔巨款,上次她都肉疼了好几天。
再者电视台要下还眼巴巴盯着江既白的独家专访。她千万不能开罪江既白这尊大佛。
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江既白的车不蹭白不蹭。人家堂堂娱乐圈大佬肯定瞧不上她这种小白花,她怕个锤子!
温菘蓝弱弱地和韩程商量:“韩助理,我能坐副驾吗?”
虽然蹭江既白的车,可她还是想远离他,她还想多活两年。
韩助理的小眼睛眯出一条缝,笑得一脸真诚,“抱歉温小姐,不能哦!”
温菘蓝:“……”
温菘蓝在心里默念一百遍:为了钱,我忍!
她认命地上了车。
她规矩地坐在角落里,和大魔王拉开距离。
黑色小车疾驰在夜雨中,两侧斑驳的街景倏忽而逝,看不真切。
路灯洒入车厢,匆匆几束,快得像是一缕轻薄的烟雾,转瞬间便无影无踪。
韩程探过脑袋,温声询问:“温小姐住哪儿?”
温菘蓝捏紧自己的手机,细声回答:“怡景园小区。”
黑暗中韩程蓦地咧嘴一笑,明显意有所指,“原来是怡景园小区。”
温菘蓝看到他的笑容,有些奇怪,“这个小区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韩程摇了摇头,目光飘向后座,一脸高深。
司机专注开车,韩程抱着iPad专注处理邮件,江既白专注睡觉,温菘蓝专注发呆。
一时间车厢寂静无声。
车子离开市区,进入市郊。路上的车流肉眼可见地稀疏了。
温菘蓝扒着车窗看外面的景色。林木渐盛,灰白老房子变多,离知春里越来越近了。
“下一份工作打算做什么?”
耳旁冷不丁飘过一个倦懒男声,几乎让温菘蓝吓到心脏骤停。
她猛地扭头,有些戒备地望着身侧的男人,“您跟……跟我说话吗?”
江既白抱臂看着她,眉骨微动,“不然呢?”
下一份工作打算做什么?
看看这问的都是什么问题啊!她都还没转正呢,哪里会考虑下一份工作。
温菘蓝一板一眼回答:“江制片,我还没转正,暂时也不想辞职。”
江既白掀起眼帘,略感意外,“在电视台工作很开心?”
温菘蓝的语调稀松平常,“谈不上很开心,不过也还好。打工人在哪儿都一样。”
江制片竟友好地抛出了橄榄枝,“如果没地可去,可以考虑进盛时。”
温菘蓝:“……”
她脑抽了才去盛时,在电视台当个安分守己的社畜不香么?干嘛去盛时受虐?
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皮笑肉不笑,“敢问江制片,我进盛时能干嘛呢?”
她一个学编导的进影视公司专业倒是对口。而且盛时是大公司,薪资待遇和发展前景等各方面都很不错。对于应届生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可惜盛时竞争太大,996,007,卷得要死。她可不想去和那些人争。她这人没什么上进心,守着铁饭碗也挺好的。虽然挣不到多少钱。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触,黑暗中温菘蓝似乎看到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声线低柔,缓缓入耳,“比如盛时的吉祥物?”
温菘蓝:“……”
我谢谢您嘞!
盛时的吉祥物?这不是变相骂她是个花瓶么?
这人不取笑她会死啊!
温菘蓝鼓起腮帮子,言语生硬,“多谢江制片的美意,我暂时还不想辞职。”
——
没过多久车子驶进老城区。
这一带筒子楼林立,都是老小区。电线杆子乱立,杂乱无章。
黑色小车穿梭于坑坑洼洼的马路,两侧街景缓缓倒退,车速自发降了下来。
司机老丁扶稳方向盘,浑厚的嗓音从主驾飘到后座,“温小姐,您指指路。”
温菘蓝抬手指了指正前方,“师傅,前面一百米。”
老丁紧盯风挡,“好嘞!”
随后他轻踩刹车,将车子稳稳停在路边。
温菘蓝拿了包,推开车门,“谢谢江总送我回来!”
对方“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目送车子开远,温菘蓝转身进了小区。
韩程看着身后渐行渐远的老小区,“这一带过几年是不是要拆迁了啊?”
年轻的男人掀了掀眼皮,不紧不慢道:“小韩,这样的老小区养老好像也挺不错的,你说是吧?”
韩程:“……”
韩助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您是老板,您说得都对!”
车窗玻璃上集聚了一大摊水渍,江既白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数秒,随后缓缓移开。
男人的笑容明暗不定,不容辨析,“雨下得这么大,今晚怕是有很多人睡不着了。”
“江总,您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知音》的专访吧?”韩程收起iPad,放进公文包。
车厢静默无言,只有窗外淅沥沥的雨声浮在耳畔,久久不衰。仿佛有无数歌者在吹拉弹唱,杂乱而闹腾。
沉默即默认。
韩程好奇,“那您干嘛还要去见王同华?”
一次也就罢了,居然还见了两次。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韩程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江既白回答。他知道老总是不打算回答他了。
没想到良久的沉默以后,车厢里再次响起了男人低沉深醇的声线,酝酿着一股子漫不经心, “通知王同华,我接《知音》的专访。”
韩程:“……”
韩程目瞪口呆,“老板您……”
江既白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改主意了。”
作者有话说:
江制片心机狗!
🔒30 ☪ 青鸾(30)
◎回忆杀◎
青鸾(30)
第二天一早, 台长王同华在工作群里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江既白接受了《知音》的访谈。
为此相关负责人必须积极响应,展开工作。
温菘蓝抱着手机将这条消息反复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奇怪。昨晚的饭局,江既白那厮的态度分明是不想接受《知音》的访谈的。如今才过去一晚, 他就改变了主意。她总觉得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关系。她不过就是实习生,可有可无的小角色。不管江既白接不接受访谈,对她都没有什么影响。
何况嘉宾的台本都是栏目组的老前辈负责的,她也就跑跑腿,打个杂。
她虽有震惊,可也没太当回事。在她潜意识里, 她始终认为自己和江既白这种大佬是沾不上边的。
殊不知姻缘天定, 有些人一旦出现, 那便离不开了。
***
第二个周五, 这是江既白接受《知音》栏目组访谈的日子。台长王同华格外重视, 亲自盯了好几天。
台长亲自坐镇,栏目组的相关负责人自然不敢懈怠。光台本就修改了四.五版, 最终才敲定下来。
天阴了一上午。午后,开始零星下起了小雨,电视台门口的那片空地过了雨水,湿一块,干一块,斑驳陆离。
早春湿寒,下了雨, 隐隐泛起了雾气。放眼望去,周围的建筑和街景一片模糊。
台长王同华领着一群员工候在电视台门口, 恭迎江既白大驾。
经过两次接触, 尤其是昨晚过后, 温菘蓝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印象。她讨厌他高高在上, 不可一世的样子。
为此,她并不想挤在人群里等江既白的到来。可主编何姐非把她给叫上,用的还是那个千篇一律的理由——
“你是江制片的师妹,你必须在场!”
温菘蓝:“……”
温菘蓝简直一口老血卡在胸口下不去,觉得无语极了。
人家压根就不认这层隔了六届,八竿子打不着的浅薄的师兄妹关系。偏偏主编和台长非得拽着不放。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她身为当事人都觉得膈应得慌。
顶头上司发了话,温菘蓝就是再不情愿,她也只能认命地站在队伍最前端,恭候大佬大驾光临。
她站得靠前,檐下细雨被风携裹着拼命往脑门、额头上吹,刀扎一般。
她伸手抹掉,大拇指和食指覆在脸颊上方来回摩擦了几下,感受到春雨的真实湿度和温度。
女人面色沉静,瞧不出具体情绪。可心里烦躁,特别不耐烦,早就将江既白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
等了约摸半个小时,大佬才姗姗来迟。
黑色宾利沐浴着微茫细雨,车身漆亮。
车轮平稳地停在电视台门前,台长和何主编领着一大堆人一拥而上。
何主编侧过头,给温菘蓝使了个眼色。
温菘蓝无奈,只能不情不愿地跟上。
一时间,左一句江制片,右一句江制片,男男女女,七嘴八舌,嘈杂不堪。
副驾车门率先打开,韩助理下了车。撑起一把藏蓝色长柄伞走到后座。
车门拉开,车里的人显出了全貌。
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素净的格纹,门襟处扣了两颗纽扣,内搭的白衬衫熨烫平整,衣领服帖地翻折而下,颈部线条绷得笔直。
黑伞横过江既白头顶,韩程捏住伞柄往上抬起一点,才露出他深邃的眉眼,立体的五官。
虽然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可温菘蓝却不得不承认,这副皮囊当真是深得她心,完全长在她的审美上。
他脸上的皮肤非常白,光影流淌而过,犹如上好的羊脂玉,会透光。
温菘蓝第一次用羊脂玉形容男人的皮肤。他是她见过皮肤最白的男人。
她不是没见过皮肤白的男人。娱乐圈的小鲜肉就有很多冷白皮。他们普遍有一个通病——会显得女气。
可江既白却不会。他白皙的肤质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他身上有一种清凉的气质。仿佛经过一整个漫长的酷暑,终于过渡到白露和霜降,给人带来阵阵清凉。
也很像是雪后的松木,清冽温和。
明明上周在春风府邸的包厢里,他还是痞里痞气,一肚子坏水的浪荡子。
仅仅一周,他给她的感觉就变了。
怎么会这样?
因为困惑,温菘蓝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何主编不着痕迹地碰了碰温菘蓝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
她心领神会,暂时摈弃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欢迎江先生!”
男人抬了抬眼皮,眸光流转,落在温菘蓝干净的眉眼间,唇角缓慢浮出一个清浅的笑。声带浮动,“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明明穿着深色衣裤,可他却似乎是这世间唯一一抹亮色。在这细雨淋漓的午后,他眼里的光满溢而出。
温菘蓝怔然而立,挪不开视线。她好像被这耀眼的光芒给灼伤了双眼。
这一刻,一种恐怖的想法破土而出,爬上了脑海,她觉得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不由抱紧双臂。
电视台的人簇拥着江既白走进了大厅,径直前往三楼演播厅。
温菘蓝落在最后,慢吞吞地上了二楼,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栏目组的人都忙着手头的工作,就连实习生都跟着凑热闹去了。
偌大的办公室就剩她一个人。
她坐在椅子上,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很奇怪,她的心脏像是一张被扯断的蜘蛛网,所有思绪都是混乱的。
她挣扎在网中,寻不到出口。
——
《知音》的访谈前后录制了两个小时,圆满结束。
此时已临近下班时间。
台长大手一挥,抖着脸上的二两横肉笑容满面,“今天高兴,大家伙提前下班!”
众人额手称庆,欢呼雀跃,“领导威武!”
吼完,纷纷作鸟兽散。上班如上坟,下班却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提前下班的喜悦分分钟冲散了温菘蓝混乱的思绪。她开心去赴闺蜜苏意绵的火锅局。两个姑娘一起实习后,隔三差五就要约着一块聚聚。
她赶紧在叫车软件上叫车。
避开了晚高峰,附近的司机很快就接了单。不出十分钟,司机师傅留给温菘蓝打来了电话,说他已经到了,就停在电视台门口。
“好的,我马上下来!”
她背上帆布包,一路小跑着下了楼。
冲到门口,隔着玻璃门果然就看到了自己叫的车。
她伸手去拉门,指尖尚未碰到门把手,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哗啦……”
耳旁急速卷过一阵巨响,惊天动地。
温菘蓝根本来不及反应,她眼睁睁地看着电视台巨大的玻璃门在一瞬间脱落,像是易碎的豆腐脑,在她面前彻底摔了个粉碎。
温菘蓝:“…………”
下一秒,一个黑影欺身而来,速度之快,像是一道闪电。有人悄然无声地握住了女孩纤细的手腕,猛地一使力,将人拉到了怀里。
“没事吧?”熟悉的男声自头顶响起,有如天籁。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很难写,断断续续写了好久。12月底临时决定参加23年省考,时间太紧了,只能先停下手头的文,专心复习。等省考结束,再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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