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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 12.19日更新

    ◎“无论你做了什么,错的都只有我”◎

    这顿饭回来的第二天, 宋芙拉了个三人群,并把自己公寓的钥匙用同城快递,寄给了江晚。

    快递是裴行初帮江晚拿的, 拆的时候就站在她旁边。

    当然同一时间收到的还有宋芙在群里发的消息。

    宋芙:[@全员,我要去临市找男朋友玩儿几天,钥匙留给你们。]

    宋芙:[请两位自便。]

    宋芙:[当然,如果两位等我回来想讲居住体验,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听一听]

    宋芙:[@江晚,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居住体验吧, 期待.jpg]

    宋芙:[另外, 我衣柜里那些没摘吊牌的都能用, 大方.ipg]

    江晚:。

    裴家的别墅, 除了休假回来的刘妈, 还有小冉,以及一些其它帮佣。

    即使不做什么, 只是单纯说说话,也不太方便。

    要么说宋芙是好姐妹。

    考虑得很周到。

    江晚还没来得及回宋芙话,身旁的人已经拿手机发了条语音过去。

    说让宋芙找自己助理拿两张游轮旅行的套票,想去哪里都可以,所有花费他来出。

    几秒后,宋芙再发来的消息更加狗腿了一些。

    宋芙:[你们裴家还缺妹妹吗,不当女朋友的那种。]

    宋芙:[或者弟弟也行, 我让我男朋友上。]

    宋芙:[必要的话我和我男朋友组一对龙凤胎,给阿姨再当双儿女也行啊!]。

    江晚觉得宋芙可能真的是裴行初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和他那张嘴十分聊得来。

    林芝华夫妻俩已经走了三四天, 要到下下周才能回来。

    裴窦两家的这个联姻不是上下嘴皮子一沾, 说取消就能取消。

    牵扯颇多, 要慢慢来。

    裴行初在做生意上的切分, 需要点时间。

    江晚坐在宋芙公寓客厅的沙发靠背,两腿悬空,怀里抱了个白色的鹅玩偶。

    正望着不远处桌后看电脑的人。

    出声问:“那等爸爸妈妈回来告诉他们?”

    退婚的事。

    她身上穿了淡蓝色的毛绒睡衣,睡衣上的帽子鹅黄色,带了个酒红的蝴蝶结。

    顶着这帽子,让她看起来像颗巨大的水果糖。

    裴行初确认了一下手上的文件,还有几个项目需要最后明晰资产情况。

    “嗯,等他们回来。”

    要在挑明这件事之前,把其他准备先做好,才不至于到时手忙脚乱,出现无法解决的意外情况。

    不想因为自己的私.欲,影响家族的生意,家里的关系。

    这不只是江晚的想法,也是裴行初的。

    左右也就这两周。

    很快。

    至于他们的关系要不要现在就跟爸妈说明。

    他们达成共识,暂时先算了。

    人骤然面对一个完全未想过的事时,可能一时很难接受。

    但有了铺垫,从思想上一点点潜移默化,去改变,或许不难。

    过两年。

    也不急在这一时。

    为了加快事情进程,裴行初最近几天都很忙。

    江晚盯着裴行初坐的那处,舔了舔唇,很想也出分力。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她很认真地问。

    那端的人回得倒不怎么认真:“你好好服侍我。”

    话音落,那面没有回音。

    裴行初没太在意,他知道江晚八成不会回答他这话。

    几分钟后,沙发上的那团影子动了动,像条虫一样,从坐着的沙发靠背爬下去。

    江晚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走到厨房,左右看了两眼,找了个浅蓝色的琉璃杯,泡了杯水果茶,又从冰箱里拿出下午买的柠檬蛋糕,切了一小块装在盘子里。

    找了最漂亮的叉子放在盘子旁,退后两步看了看,端起东西折回客厅。

    蛋糕和茶放在桌子上时,一直盯着电脑处理东西的人笑了:“你干什么?”

    江晚动了下手指,没吭声。

    裴行初抬头看她:“说话。”

    有点拖沓的语调,乍一听是懒散,其实听多了会知道,里面带的是不起眼的温柔。

    江晚站在他身旁,指了指茶和蛋糕。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她咬了咬唇,换了个词。

    裴行初手从键盘上垂下来,很认真地打量了她两眼,随后点了下手边的蛋糕笑:“你觉得我要这个?”

    “我打个电话能找十个不同的厨子每人做十个。”

    男人的调侃让江晚脸有点红。

    她抬手抓了抓头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片刻后,拽着帽子往卧室走。

    声音嗡嗡的:“知道你有钱。”

    裴行初在她身后笑了下。

    没管她,重新看回桌上的电脑。

    卧室里窸窸窣窣,黑团团的人影左翻右拉貌似在找什么东西。

    十几分钟后,抱着东西的人再次回到客厅。

    裴行初坐的桌旁是块灰色的羊毛地毯。

    江晚把拿过来的东西铺在地毯上,一面核实一面用手机计算。

    她还是那副扣着睡衣帽子软趴趴的样子,脸上表情认真。

    时而皱皱眉,嘴里念叨着什么。

    再一份文件看完时,江晚已经算好所有东西,把那些卡都捡起来整理好,重新走回裴行初身边。

    感觉到东西被放在自己的右手侧。

    女孩儿也抱着腿蹲在了他身旁。

    裴行初侧眼看过去。

    江晚头上还顶着那个蝴蝶结,手指按了按桌子上的那些银行卡。

    她舔唇,说话语调慢,脸上的表情很自然,像是现在说的话,就好像本该就是这样。

    “这些都给你,或者,给妈妈。”轻声阮语。

    裴行初往她手指压的那些东西上瞥了下,尾音微微上扬:“你的所有存款?”

    江晚点点头,接着又摇了下:“还要信托和基金。”

    “还有我之后再拿奖的奖金,”她仰头看着裴行初,“都给你。”

    裴行初的手从鼠标上垂下来,微微笑着看她:“那你自己呢?”

    “什么我?”江晚明白过来,柔着声音说,“我饿不死就好了”

    因为抱腿蹲的姿势,让她必须仰头才能和他对视。

    她注视着他,是那种每次和他对上目光都会有的眼神。

    相信的,全身心交付的。

    因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

    所以即使两人的关系再有变化,还是改变不了她早已习惯的那份依赖。

    裴行初垂眸,同样看进她的眼睛。

    她压着那些卡又往前推了推,还在自说自话,脸上是那种只有对着家里人才会有的天真和轻快:“我用不到这些,本来就是爸爸妈妈和你给我的,我会很努力地画画,以后再得了奖金,也都拿回来,给你们。”

    “而且,”她看了下裴行初还亮着的电脑,眼神有不太明显地愧疚,“这些都是我惹出来的事,我也没有其它能补偿”

    裴行初垂首望了会儿。

    终是在她说到这句时,抬手盖上她的头顶,往前探身,微微俯了俯,额抵上她的前额。

    “晚晚。”

    江晚很小声地“哎?”了一下。

    因为她这有点可爱的回音,裴行初不可抑制地压着嗓子再次笑了一声。

    “不是你惹出来的,是我。”裴行初说。

    “而且就算是你,”他轻笑着停顿,“也有我担着。”

    房间里很安静,墙上的挂钟轻摆,有咔哒咔哒的响声。

    他拇指蹭了蹭她的脸颊:“晚晚,你是妹妹。”

    是永远都需要他照顾,需要他保护的妹妹。

    这一次,他停的时间有点长。

    就在江晚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耳边却再一次落下了声音。

    她听到裴行初的语调收敛起平日里的所有懒散。

    轻声道:“无论你做了什么,错的都只会是我。”

    江晚下巴搭在自己的膝盖。

    睡衣毛茸茸的触感蹭着她的皮肤。

    把她此刻的心轻轻往下拽。

    拽得软一点,再软了一点。

    “听懂了?”裴行初的手从她的脖颈抬起来,摸了摸她的耳廓。

    他温声再次重复:“所以别自责?”

    江晚下巴贴着绒毛,轻轻点头:“嗯……”

    这么坐了会儿。

    大概是天色晚,又或是最近的心情实在是太愉悦。

    江晚情不自禁地眯着眼睛笑了笑。

    她手搓着自己的衣角,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点撒娇地仰了头,欢欣地小声问了句:“哥哥,你会永远让着我吗?”

    裴行初笑了,片刻后应声:“嗯。”

    作者有话说:

    甜章过个渡/后面来点起伏的/以及今天有点瘦,明天中午12点加更/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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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 【惊喜加更】

    ◎“你跟他有点像。”◎

    裴行初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房门口有个抱着枕头扒在门框的人。

    “干什么?”裴行初把换掉的衣服扔到墙边的脏衣筐。

    江晚贴着墙,眯眼笑着,望着他“哎?”了一声。

    接着还是那种语调, 很可爱的,最后两个字,稍稍扬起。

    “我能跟你睡吗?”她眉眼弯着。

    “不能。”懒懒的应声。

    “为什么?”

    她抱着枕头挤进来,怀里的东西往床上一扔,趴倒在床上占据了个左边的角落。

    立在床边的人踢了踢她的小腿:“起来。”

    江晚头埋在枕头里,闷声笑, 有点耍无赖的意思:“我已经在了, 没办法走了。”

    裴行初提着她的腰把她往里扔。

    “我是说让你睡那边。”

    江晚起身, 往旁侧拱了拱, 还没看清, 就被忽然按灭的灯扰掉了所有视线。

    身旁的人拿被子拢着她把她拖进怀里。

    江晚头发乱糟糟地拱在他胸前。

    长发被搅在一起压着,有点不舒服, 她在他怀里像个虫一样左右动了两下。

    裴行初隔着被子在她背上打了一巴掌:“快三点了,姑奶奶你睡不睡。”

    “我睡啊,你打我干什么”

    “你再动我就把你丢出去了,我加班加到刚刚,明天早上八点还要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江晚弱着声音回,“你压着我的头发了。”

    “而且我不是陪你加班了嘛”

    她明天也要早起改稿子啊。

    裴行初下巴压在她头顶, 喉咙滚了滚阖眼笑,因为困, 嗓音变得喑哑含混:“那还不快睡觉?”

    “睡呀睡呀, ”江晚还在试图拯救自己的头发, 有点可怜巴巴的, “你压着我的头发了!”

    裴行初笑了声,终于屈尊降贵的把手臂从她耳侧移开。

    另一条胳膊从她颈下穿过去,把她更紧地勾进自己怀里。

    “谁再说话谁是狗。”

    江晚:

    这么一副沉哑磁性的嗓子,配上这么一句话,稍微有那么点违和。

    幼不幼稚啊……

    她想。

    时间太晚,江晚其实也很困了,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裴行初怀里,闭上眼睛。

    意识刚往下沉了两秒,身后忽然很轻微地一声“嘶”,像是哪里疼。

    江晚立马睁开眼,反身按着床看过去:“你怎么了?”

    裴行初动都没动,闭着眼睛笑。

    稀薄的月光透过没拉紧的窗帘洒进来,淡淡的银色。

    躺着的人侧脸的线条被昏沉的光线揉得模糊,但不影响人看到他唇边弯着的弧度。

    江晚反应过来,使了力气捶在他的肩膀:“你有病,你才是狗。”

    她这么说完,合着眼的人笑得声更大了。

    江晚气死了,翻身躺回去,把被子抖得“扑扑”响。

    “江晚?”

    裴行初手搭在她侧腰,把人往怀里拉。

    “阿晚。”

    “你再不说话我把你丢出去了。”

    听身后人这么说,扭过去生闷气的人更气了:“狗不跟你说话。”

    裴行初沉声笑,勾着她的腰把人重新抱回来,唇压在她耳侧:“我错了,我是狗。”

    “你确实是。”

    “嗯,跟你一样。”

    江晚语调提起来:“你是不是有毛病?!”

    裴行初从后抱着她,头搭在她的肩膀,低笑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高中,和江晚关系最近的那两年,裴行初看着同龄男生的那些游戏机很偶尔的想过。

    觉得这些玩具和游戏好像都没什么意思。

    因为,他家里有个妹妹。

    很多时候看她的反应,都比那些死板,有规律的游戏要有趣得多。

    “周末我在清平有个会,要去两天,”裴行初靠近她的耳朵,低声,“跟我去?”

    “我在顶层给你开间房,你可以带宋芙一起,你们两个去写生?”

    清平就是宋芙男朋友在的临市。

    裴行初开会的地方是一家园林式酒店,背靠清山,淮大很多学生周末都会去那边画上一两天。

    “晚晚?”裴行初在耳边喊她。

    江晚转过来,脸埋进他怀里,蹭了蹭,困着声音很快地答应下来。

    爸妈不在,身边的朋友也不在,从裴友山住院,再到他们搬到宋芙的公寓住的这几天。

    这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让身处其中的人很容易脱离现实,安乐得稍稍有些忘乎所以。

    其实裴行初做事足够稳妥周全,江晚也足够听话不惹事。

    所以事情如果能按他们设想的来,

    没有任何影响的退婚,等爸妈能接受了再公开……确实会是一个很圆满的结局。

    但现实之所以是现实。

    就是因为它不讲计划,不讲道理,永远不会按部就班地进行-

    到清平那天是周五。

    商会要持续两天,到周日晚上才结束。

    车停到院前,裴行初先下车。

    江晚跟着下来,接过应侍递来的行李箱往旁侧退了退。

    设在江淮的商会,本地人自然缺席的很少,季,裴,林,窦几家都来了很多。

    这家酒店因为在清山景区,平时并不对外开放,宋芙听说江晚要来,消息上回,说就是江晚不邀请她,她也会死皮赖脸跟着来的。

    江晚当时还躺在她公寓的床上,看着屏幕上的消息乐得咯咯笑。

    不过她说自己晚上就不在这里住了,好不容易来找男朋友一趟,狗男人不许她外宿。

    裴行初那会儿正站在床侧看江晚回消息,看到这条直接把手机拿过来,发了条语音过去。

    说正好,为了房间不被浪费,他晚上上去住。

    宋芙在那边直乐,说原来还真不欢迎她在那儿住……

    江晚站在裴行初身后的地方,看着他跟服务人员交流,确定所订的房间楼层。

    拿了房卡,两人一前一后往院子里走。

    这边人多,不知道会碰到谁,两人很默契地没有并肩,更不会牵手。

    从外院往里,穿过一整个草坪,才能到酒店楼前。

    走到半路,江晚目光不经意往旁侧飘了飘,看到正对着那栋楼的侧门,好像有熟悉的人影。

    她盯着那处看了看,不确定是不是裴家三房的二叔一家。

    她对这两位叔叔婶婶的印象不算好,看到的一瞬间,身体下意识绷直。

    裴行初正好往后侧头,看到了她的表情。

    “有事?”

    “二叔一家来了吗?”江晚问。

    “来了,但晚上会走,”走上台阶,裴行初抵开门,示意她先进,“他最近脱离了集团中心,并没有受邀。”

    江晚点点头。

    裴行初看着她很轻地蹙了下眉:“怎么了?”

    江晚仔细想了下,没说。

    二婶当时那几句话没有任何根据,只是骂上头的信口开河。

    江晚不太想提。

    而且提了也只是白白让人糟心,并没有任何意义。

    裴行初把江晚送到楼上,这间套房有两张房卡,他拿了一张,看着江晚收拾行李,临出门前林芝华打来电话。

    “阿晚也跟着去了?”林芝华正嘱咐那侧的裴友山不要乱吃东西,心脏还有问题,要忌口,话再转回来,接着对裴行初道,“你好好把阿晚带回来,不要又不管她。”

    裴行初斜靠着墙,看一侧低着头不敢听妈妈讲话的人。

    他单手把她扯到自己身前,托着她的下颚强迫她抬头看自己。

    “知道了。”闲闲地回那边。

    “你别光嘴上说知道了,你到底听到我说话没有?”

    “听到了。“裴行初再应,手按在江晚腰侧不让她动。

    等电话放了,才松开她。

    “你打电话总拉着我干什么?”江晚看他一眼,垂眸说。

    “给你脱脱敏,”裴行初擦过她去拿自己的外衣时,在她尾骨上方拍了下,笑说,“你道德感这么高,怎么偷.情啊宝贝。”

    他天天什么话都往外讲,江晚实在说不过他。

    转了话题:“爸爸身体怎么样?”

    “还好,好好吃药不会有什么问题,”裴行初回,“但他总跟他那些写书法的喝酒,妈说他他不听,你这两天再给他打个电话。”

    江晚点头:“我等会儿就打。”

    喜欢书画的大多都有点文人风骨,裴友山也是。

    所以才把生意早早下放给了裴行初。

    不想沾这些铜臭味。

    江晚正低头拨手机,思考是等下就打,还是过会吃完饭再打,人被握着手腕再次拖到裴行初身前。

    “周扬他们也来了,晚上你跟他们玩七恶峮污二司酒零八一久尔追更最新肉文儿?”裴行初低头看她,“我有个应酬,没办法陪你。”

    江晚被说得脸烫,抓抓头发回:“知道了……”

    又不是小孩子。

    陪什么陪。

    身前的人看着她的样子笑了声,拉着她的手松开,侧身把备用的那张房卡抽走:“有事给我打电话。”

    江晚点头如捣蒜:“好好好,你快走吧……”

    “走了。”裴行初拍了拍她的侧脑,转身拉开门-

    知道江晚过来,晚上南漪拉着她一起参加了一个熟人局。

    酒喝到一半,窦亭樾来了。

    男人站在门口扫视了一下里面的人,走到江晚旁边坐下来。

    其它地方坐得挤。

    只有江晚这边的沙发很明显的松散。

    宋芙被南漪拉去隔壁桌喝酒,周扬还有另外几个认识的人语调高昂,吆喝着碰酒杯。

    江晚一边看着他们,一边用叉子拨自己面前的甜点。

    身边沙发微微下陷,她偏了偏头,看到身旁坐下的窦亭樾。

    男人把打火机扔在桌子上:“怎么过来了?”

    “来跟宋芙一起画画。”江晚一手托了下巴,轻点旁桌的那个人。

    窦亭樾点头,从应侍手里接过干净的杯子,挑了桌子上一瓶还未开封的酒,打了瓶盖,给自己倒了一杯。

    “窦亭樾,我想和你说点事情。”女孩儿出声。

    一个很正经且认真的开场白。

    窦亭樾笑了:“你说。”

    “我们可不可以还是达成一致,互相跟自己的父母说把婚退了。”她旧事重提。

    旁边人酒瓶重新放回桌子,回答依旧干脆:“不行。”

    “于理,这场联姻对我们两家都有好处,我是商人,没必要拒绝一个很有利可图且我不排斥的婚姻。”

    “于情,”窦亭樾捏了杯子看过来,包间内淡紫色的镁光灯让他的表情看起来疏懒有余,却没平日里那样温和好亲近,“于情,我确实想和你试试。”

    江晚沉默地和他对视着。

    尽管窦亭樾也很爱调侃,但他一次两次这么说,江晚姑且认为这其中有点认真的成分。

    “可是……我不喜欢你……”江晚很坦白。

    “我知道,”窦亭樾接话,“你有喜欢的人嘛。”

    “但这影响我对你有意思吗?”他笑着看向她。

    窦亭樾这话倒是把她问愣了。

    严格意义上讲好像确实不影响……

    “但我会一直喜欢他,”江晚表情有点为难,找了个勉强合适描述的词,“……而且我现在和他有点藕断丝连,纠缠不清……”

    因为阻隔太多,他们并不算完全和好,除了裴行初偶尔会亲她外,其实也并没有再做过更过分的事。

    因为江晚会有心理负担。

    但她此刻如此坦白,窦亭樾有点意外。

    自从她跟自己讲要退婚开始,他就隐隐约约猜到了,但没猜到江晚会直接讲出来。

    他把手里的杯子再放下,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对她感到意外了。

    “这种事不应该都是藏着掖着吗?”窦亭樾笑。

    江晚摇摇头,很坦诚的:“对不起……”

    “你不用对不起,我们本来也不是要彼此忠诚的关系。”他往右,看侧桌那波人玩牌。

    他刚还在外面遇到一位有点联系的前女友。

    要不是因为对江晚有点意思,还真不保证今晚会不会发生什么。

    不过就是对江晚有意思,他其实也不能保证。

    他对男女之间这点事,真的没什么原则底线。

    但现在……他心里那点本就不多的男女绮思再次少了些。

    “当时为什么同意和我结婚?”窦亭樾忽然问。

    窦家人很多,不一定要选他,但当时这场联姻会定下来,是裴家那边说江晚有意。

    他视线偏过去,看向江晚。

    女孩儿脸上略微迟疑,像是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可能确实有些不好讲的理由。

    窦亭樾没想为难她,换了话题。

    “那么喜欢他吗?”他好奇地问。

    和他料想一样,在提到这个时,她脸上恢复了刚刚那种表情。

    认真的,坦诚的,而且毫不掩饰,也掩饰不住对另外一个人忠贞且坚定的感情。

    她手肘支上膝盖,托腮。

    几秒后轻轻弯唇,笑了笑:“嗯。”

    很诚实也很真切的回答。

    窦亭樾目光从江晚脸上移开。

    他没再跟江晚对话。

    垂眼几秒后,回复了手机上前女友发来的第三次邀约。

    退不退婚的事另外再说。

    但他现在确实有点,心情不太稳的燥。

    这场熟人局里还有几个刚成年的。

    家里管得严,不让回去晚。

    所以这局不到十一点就散了。

    局结束南漪来找窦亭樾回去,被他寥寥两句支开了。

    她隐约觉得窦亭樾哪里有点不对劲。

    分明和平时一样温和懒散,但莫名就是让人感觉,他心情其实没那么好。

    江晚和他在门口道别的最后,还是再道了声对不起。

    窦亭樾点点头,把她和宋芙送到另一个路口。

    随后往来时的那栋酒店回。

    六层,他的房间。

    进门有一会儿,窗前酒台有瓶打开且已经下去了一小半的酒。

    远处房门被敲了两下,之后很轻地“嘀——”一声,门被打开。

    是从前台拿了备用房卡的那位前女友。

    她合上门,穿过客厅走过来,从后抱住身前男人的腰。

    身后女人带着不浓烈但足以让人沉迷的香水味。

    窦亭樾撑着窗前的围栏,却在这一刻想到了江晚。

    他想到刚刚江晚的表情,和每一次谈到她所喜欢的那个人时的眼神。

    他没喜欢过谁,所以确实好奇,真的能有人喜欢另一个人到这个程度?

    仿佛一辈子仅有一次的热烈和忠诚。

    这个疑问冒出的下一刻,窦亭樾忽然明白,他对江晚的兴趣是来源于哪里——是来源她如此执着的喜欢另外一个人。

    斜窗被撑起了一些,卷进来不同于室内温度的风。

    吹散屋内的酒气。

    这是个伪命题。

    自己对她那点微薄的喜欢是因为她喜欢另一个人。

    窦亭樾的手不小心碰倒桌上的酒杯,接着沾了酒的手抬起,把身后已经在宽衣解带的女人拂开:“出去,没心情。”

    被迫退后的女人娇嗔了两句,还想动作,被窦亭樾抓住手腕。

    “出去。”他转过身,淡声重复。

    嗓音是未染任何情.欲的清醒。

    女人停顿了几秒,捡了地上的披肩重新穿回去。

    远处关门声再度落下。

    未开灯的房间回归安静。

    窦亭樾倚着窗栏站了会儿。

    拎了身旁自己的大衣,往外,出了房门。

    他住的这栋跟江晚那栋离得不远,中间隔着一个草肥地平的花园。

    窦亭樾没想过去找人。

    只是有点事情想不明白,想下来抽支烟。

    枝叶茂密的栾树下,他站在花坛一侧,低头点了支。

    烟尾猩红,在黑暗里一点点燃着。

    身后忽然有响声。

    “裴行初!”

    连喊了两句,窦亭樾听出是周扬的声音。

    他回身看过去。

    刚局上周扬喝了不少,天黑眼昏,他走近了才发现认错了人。

    “草,我以为是裴行初,”周扬摸头。

    “裴行初?”

    窦亭樾两指捏着烟,眉心难得的轻微蹙起。

    夜晚风大,鼓得人大衣下摆飘起。

    周扬解释:“我下午见他也穿这衣服,你俩身高又差不多。”

    “你不感觉吗,你跟他身形有点像。”

    周扬话音落看到面前人像是想起什么。

    男人轻轻眯了下眼,随后原先放在周扬身上的视线偏开,在不远处江晚住的那栋楼停了停

    再之后,眼神转回来时,轻掸烟灰,若有似无地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裴狗向你发送一条发疯邀请/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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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 12.20日更新

    ◎“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当天晚上裴行初办完事情回了江晚的房间。

    宋芙要第二天才能来, 顶层八楼的套间只有江晚一个人。

    女孩儿半跪在地毯上收拾自己的衣服,刷卡进来的人在门口站了几秒,走进来, 坐在她平摊在地面的行李箱上。

    “在收拾”

    还没问出口就被人拍着胳膊赶了起来。

    “你不要把我的箱子压坏了!”

    裴行初往后两步,换到床尾坐下,抓着她的手臂把人拽回来:“坏了再买。”

    “不行不行。”

    江晚挣脱拉住自己的手,回到刚刚的位置,把被他压乱的衣服重新规整好。

    江晚是个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的人。

    包括叠衣服。

    此时她单腿跪在行李箱前,把衣服分类叠好, 摞在一起。

    裴行初坐得比她高一些, 垂眼能看到她因为低头, 而微微弯起的后颈。

    头发被分开拨到两侧, 露着中间白皙细腻的皮肤。

    裴行初盯着那处说:“明天晚上你和宋芙跟我一起去吃饭?”

    一个大型聚餐, 来参加这商会的人基本都会在场。

    江晚思考了两秒:“我去合适吗?”

    “合适,很多人都会去。”

    江晚又略微思索了一下, 点头说好,随后从身旁叠好的衣服里抽了两件出来,在自己身上比了比:“那我穿什么,这件可以吗?”

    裴行初单臂搭在膝盖上,另一手转了转手机,往那裙子上扫了一下,笑:“恐怕不行。”

    政府举办的商会聚餐, 风格有点像“春晚”,又红又专, 这种有点资本家性质的礼服不太合适。

    江晚把裙子放下来, 弓着身体去扒拉箱子:“那穿什么”

    “这个吧。”裴行初弯腰从箱子里捡了一块很小的布料扔给她。

    江晚轻叫一声, 待看清扔在自己臂弯的是一件什么时, 抬眼瞪过去,想拿手里的东西砸他,手都扬了一半恍然想到这是什么,又唰一下收回来背在身后。

    神经病。

    谁单独穿内衣啊!

    床上的人没有另外多余的动作,轻轻睇着她,唇边挂了很淡的笑,看戏的表情。

    江晚把那件胸衣团成团扔进行李箱,抽了条裙子扔过去盖上,站起身,往另一侧衣柜走。

    衣柜打开,接着找合适明天穿的衣服。

    “宋芙明天才来?”坐在床边的人问。

    “嗯”江晚一面扒衣服一面答。

    “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

    裴行初笑了下,盯着那个背对他的身影。

    “那我今晚睡这里?”

    江晚勾着衣撑,手指小幅度地蜷了蜷。

    片刻后,转过身,眼睛微微撑圆,有点不自在又有点不明显的期待:“可可以吗,会不会不方便?”

    明天早上裴行初还要开会,他助理如果找他的话

    貌似被她这反应可爱到,床上的人勾了唇,温声回。

    “不会,我早点起来。”

    江晚一手还拿着衣服,另一手因为思考习惯性地去扯自己的帽子,然而摸了一下没摸到,才意识到身上穿的不是睡衣,手尴尬地悬空抓了一下。

    很可爱

    裴行初盯着她的样子半眯眼,喉间轻轻滚动,从床上站起来,握住她那只悬空的手。

    一瞬间的动作,江晚根本没有来得及有任何反应。

    “嗯唔”

    刚抬头就被握着侧颈吻下来。

    手上无力,抓着的衣服垂落到脚边。

    被带着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上柜门,半开的衣柜被压上,发出一声轻闷的响声。

    下巴被挑起来,灼烫的气息从侧颈往下,流连在肩颈和锁骨。

    “算了,”吻离开脖颈时,男人哑声亲了亲她的耳朵,“我还是走吧。”

    江晚还没有缓过神,睁开眼,仰头,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嗯?”

    裴行初没忍住,嗓子轻咽,再次低头亲在她的眼睛上。

    他低声笑:“不走这回就真忍不住了。”

    江晚听懂了意思,耳朵发烫,搭在他侧腰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抓着手里的衬衣。

    又说了几句别的,江晚把人送到门口。

    没立即关门,显然是还有话说。

    裴行初反身看着她,等待下文。

    江晚扒着门框,眼皮抬起,小心翼翼瞄了他一下,继而垂下。

    过了两秒,吞吞吐吐:“真的不在这里睡吗?”

    裴行初嗯了一声,含笑。

    女孩儿貌似有点失望,也轻轻嗯了一声,一番挣扎后,冲他小幅度地抬了抬手,小声:“那能不能抱一下?”

    “就只是抱一下?”

    “嗯抱抱。”她手还举着没放下。

    抱抱两个字说完,抿了唇,垂眼,接着再次抬眸看了裴行初一下,又垂眼。

    反反复复。

    第三次再想瞄人之前,被身前的人抵着腰重新推回了屋子。

    裴行初单手带上身后的门,低头碰了碰她的唇,再出口的话带了极轻的叹息。

    “跟你睡,”他笑得不太明显,“我再忍忍。”-

    宋芙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才到,她和江晚约的是早上九点,但天冷,实在起不来。

    晚上跟江晚一起来商会聚餐的地方吃饭。

    整个三层大厅,几十张圆桌,最前面的台子还有戏曲表演,桌子上除了正经菜,最中间还摆了水果瓜子——确实很像在看春晚。

    饭吃到一半,江晚起身被没刹住车的服务生撞到,带着温度的骨头汤泼到了她的小臂。

    毛衣袖子是卷起来的,没弄脏衣服,就是皮肤被烫红了。

    发生这事的时候裴行初不在桌子上,窦亭樾倒是在。

    他们这桌往右七八米的地方就是洗手台。

    江晚过去冲洗,宋芙帮她擦外套,没来得及跟上。

    水龙头打开,冰凉的水浇在皮肤,下一秒被身后跟上来的人握住了手臂。

    抬头看到窦亭樾,江晚胳膊往后缩了一下。

    但她力气小,被烫到的地方又不舒服,纵然有抗拒的动作,还是被窦亭樾拉着带回了水下。

    靠近洗手台的墙面有面扇形的玻璃镜。

    江晚抬头,透过镜子看到走回桌边的裴行初。

    她看到宋芙跟他说了什么,再接着是南漪,貌似补了一句,应该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在看什么?”抓着她的手帮她冲洗小臂的人倏然出声。

    江晚一愣,再次抽臂。

    而这一次,被窦亭樾更用力的握住。

    他避开了她烫红的地方,捉住她的手肘,另一手抽了台子上的纸巾,帮她沾掉水珠。

    尽管握她的手用了力,让她无法把手臂拿走,但其实并不疼,动作也称得上轻柔。

    汤的温度没那么高,烫得并不严重,只是刚泼上去时有点难受罢了。

    现在凉水冲过,仅仅轻微泛着红色。

    “窦亭樾”江晚还在挣扎。

    窦亭樾手上力道没松,还是那副闲淡的表情,他稍稍抬了下视线,也看了眼桌台的方向。

    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和裴行初对上了视线。

    “两家的关系还在,你也不想被别人知道联姻不顺利,或者说我们两个现在就闹崩对不对?”

    看到裴行初移开视线低头跟宋芙讲话,窦亭樾也垂眼对江晚说出这句。

    窦亭樾眼皮轻抬,眼神依旧温和,和看过来的江晚对视:“至少先维持表面的平和?”

    他帮江晚擦掉小臂上的所有水,才真的松开她。

    江晚被松开后的第一反应,是再次抬眼,看了下镜子里在桌边站着的男人。

    男人半低头,还在问宋芙什么事。

    窦亭樾把她的动作收在眼里。

    即使江晚已经藏得很好,但跟裴行初比,她还是更容易泄露心绪。

    “好了”江晚帮着把用过的纸扔掉,“我们回去吧。”

    窦亭樾随口应声。

    刚在位置上坐下,裴行初很明显地扫过去一眼。

    “有事吗?”他问。

    他声线冷,不笑的时候更是。

    江晚摆手说没事。

    她左臂的袖子仍旧挽在手肘,裴行初细细打量了一下。

    确实只是很浅淡的红色。

    落眸时第二次对上窦亭樾的眼睛。

    两人坐得近,中间没隔人,只有一个放菜的小木台。

    远处台子上的节目换成了相声。

    长褂子的两人刚上台,话赶话没两句把台下一众人逗得前俯后仰。

    台下乱,叫好声一片,离得稍微远点,说句话还真听不见。

    窦亭樾把刚擦过手的帕子随手放在桌面:“自己妹妹烫伤了,就问这一句?”

    “裴总家庭关系不怎么好啊。”

    他轻轻笑着,语调并无戏谑或者冒昧,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

    “他俩关系确实一般,”隔壁周扬夹着菜搭话,“裴行初冷血动物。”

    窦亭樾目光在裴行初脸上停了两秒,移开,状似不在意:“是吗。”

    几秒后。

    台子上的表演进入小高潮。

    周围人又是一片欢呼。

    裴行初却在这个时候出了声。

    他手搭在桌沿,目光从远处戏台上移开,看过去:“那我多关心关心?”

    他慢声慢调,真的关心起来。

    问窦亭樾:“烫得严重吗?”

    被问到的人微微抬眉,眼睛里带了疑问。

    裴行初笑:“不是你帮她处理的吗,我问你不是很正常?”

    确实是这个道理。

    窦亭樾轻压下巴,语气自然:“不太严重,冲过水以后好多了。”

    这回话得到了一句不疾不徐的道谢。

    “麻烦了。”裴行初说。

    窦亭樾也笑,缓声:“分内的事。”

    这个相声实在精彩,就连先前搭话的周扬也被吸引了注意,看过去。

    此时对话的就堪堪只有这两个——心不在节目上的人。

    “毕竟可能是要结婚。”窦亭樾说了句。

    一句两句,在缓慢地往对方的领域里侵近,试探。

    再无动于衷就会比不回击显得更为可疑。

    片刻,裴行初手里的杯子放回桌面。

    “说了是以后,那就暂时还是我裴家的家里事,”他看回去,平声,“所以还是谢谢。”

    窦亭樾不置可否,轻轻挑了下眉。

    裴行初目光撇开,再度落回戏台,眼神依然是冷漠中带丝慢条斯理,看起来慵懒随性。

    而且和窦亭樾一样。

    也并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打算。

    这场相声说了十几分钟,结束后换了歌舞。

    民族歌舞,表演者年龄偏高,人也多,一部分并不在舞台上,厅内的气氛一时更热闹了点。

    一些人离开自己的桌子往前走,为了更好地观赏这场说是非遗传承的唱曲。

    裴行初在一片混乱中,离席,拿了衣服下楼。

    从这栋楼出去,往右的一排矮房,有一个便利店。

    “有这几种”店员反身在玻璃柜里找了一下,指了指其中一排的几个盒子。

    “蓝色那个,拿一盒。”裴行初掏了钱夹。

    他下楼时给桌上的另一人发了消息。

    现在人下来了,怕他生气,跑得急,羽绒服的拉链都没有拉好,长发卷在领子里,显得有点乱。

    “哥哥。”

    正在收钱的店员往江晚的方向看了一眼。

    再接着看了下裴行初,她还以为眼前这个很帅的男人手里的东西是给女朋友买的,没想到是妹妹。

    不过也对,妹妹嘛,也是小姑娘,喜欢用这种卡通样式的。

    没得到裴行初的回应,江晚回看了眼店员,不禁再次往前走了一步。

    “哥哥。”

    因为先前和窦亭樾拉拉扯扯被裴行初说过,她下意识以为裴行初现在是不高兴。

    付过钱的人提着袋子转身走过来。

    江晚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没注意他买的东西,一边跟在他旁边往外走,一边小心解释:“当时你不在,我去冲水,真的不知道窦亭樾为什么会来。”

    “我没有想和他拉手”她半垂头,语气有点懊恼。

    早知道当时就再挣扎一下了

    出了超市,外面没什么灯,江晚又低着头,没看到身旁人浮起的笑。

    超市离得不远,两人出来后,从侧门拐进之前的那栋楼,没坐电梯,从最左侧的消防通道一直上到三层。

    江晚脑子有点一根筋。

    裴行初不说话,她就一直解释,解释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事情就是这样,你不要不理我”

    裴行初推开消防通道的门走进去。

    挨着消防楼梯的这个走廊没灯。

    大概是节目真的好看,站在这儿都能听到厅内的欢呼。

    “谁不理你了。”

    前面的人轻声笑,转身拉着她的手腕把人带到自己身前。

    楼梯间里有灯,冷白色的光线透过门上的四方玻璃窗照进来。

    “那你别生气”江晚还是有点忐忑。

    “我有那么幼稚?”这回真的是实打实地笑了。

    江晚看到说这话的人,低头借着微弱的光检查了一下她的手臂。

    然后把袋子里的烫伤药放进她怀里。

    “用得到这个吗?”

    江晚垂头看了眼,摇摇头:“不用”

    真的没那么严重。

    “嗯,那就不涂。”

    知道江晚不喜欢用这个,太黏,沾到袖子会不舒服。

    拉着她的人把她的手臂放开,从袋子里掏出来什么东西。

    光线暗,还没等江晚看清,怀里已经再被塞了刚超市拎出来的那个塑料袋。

    胳膊重新被提过去。

    一张带了药剂的创可贴被贴在她的手肘。

    江晚被内里的药刺了一下,扭着胳膊看了看才意识到手肘处有条划伤的口子。

    不算浅,但可能是被袖子遮到,所以并不是很好发现。

    约莫是被烫时她手缩了下,又刮到什么东西。

    创可贴并排贴了两个,淡蓝色的卡通花纹。

    江晚盯着裴行初的动作,舔了舔唇:“你刚刚下去是为了买这个?”

    面前的人低低地笑了声,音色温柔,说出的话却依然很讨打。

    “不然呢,买空气?”

    江晚有点不开心:“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裴行初帮她把袖子拉下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想看你解释又解释不清。”

    “嘴怎么这么笨?”他闲闲道。

    走廊的尽头,光暗,两人又站得近,没说两句裴行初就想低头亲她。

    江晚往后躲了躲,抬头弯眼看他:“那你不生气了?”

    裴行初扫了下她翘着的眼睛慢悠悠地笑了声。

    食指伸出刮了刮她的脸侧,还是低头在她的唇上亲了下。

    “吃饱了吗?”

    “还行。”江晚回。

    “饭不好吃?”

    “还可以”

    “那就是不好吃,不然你说话都会带两个感叹号。”裴行初实在是了解她。

    他侧靠在门上,伸手又摸了下她的脸:“等会儿再带你吃别的。”

    江晚眉眼弯了弯,小声开始评判菜色。

    她两手交握搭在下巴处,越说越起劲,没听到走廊另一侧的脚步声。

    但裴行初听到了。

    由远到近,是朝他们这个方向来的。

    虽然光线暗,但裴行初不清楚对方有没有看到刚刚他和面前的人接吻。

    为了以防万一,他抵开左侧消防通道的门,拨着江晚的腰把她推进去:“有人来了,等会儿叫你。”

    江晚很小心地“哦”了一声,稍微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钻进去,带上了门。

    裴行初把门拉上,然后转身。

    他们这边因为靠近楼梯间还稍微亮一些,走廊另一端更是暗。

    待脚步声再近一点,裴行初才看清对方。

    是窦亭樾。

    他耳边的手机刚放下,貌似是刚通完电话。

    “有事?”裴行初手抄了口袋,侧身倚上门。

    窦亭樾确实是出来打电话的,但会往这边走,也是因为看到裴行初。

    消防通道的门刚刚开了一下,他不确定有没有进去人,但江晚的确不在桌子上。

    通话挂断,窦亭樾目光再次抬起来。

    他眼神里有半分打量,而这分打量未加任何掩饰。

    这就代表——他并不介意对方知道他有探求的想法。

    裴行初淡淡笑了。

    他觉得,今天窦亭樾有点过于敏锐了。

    无论是刚刚在桌上的那番对话,还是现在贸然走过来。

    在光线不明的地方呆久了,瞳孔渐渐适应,让人觉得此处其实也还算亮。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几秒。

    “怎么在这儿?”窦亭樾先开的口。

    “下去逛了逛。”

    “周扬一直找你。”他开玩笑。

    “让他找吧,”裴行初还是那副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模样,“地上少个蚂蚁他都找。”

    裴行初淡淡:“闲的。”

    窦亭樾回道:“这倒是。”

    片刻的安静后——

    他望着裴行初忽然又说了句:“江晚不在厅里。”

    “嗯。”

    裴行初仍旧是抄着口袋的疏懒站姿,眼皮耸拉,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走廊静,即使两人说话声都不高,但彼此都能听得很清晰。

    每个字,甚至是每个字的语气。

    “知道她去哪儿了吗?”窦亭樾扫了下旁侧的楼梯间,轻哂。

    空气再次沉静了几秒。

    再接着,窦亭樾看到裴行初笑了笑,同样也注视着自己。

    他声音和缓,口吻里的疑问很明显——

    反问道。

    “我该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两军对垒/来晚啦发个红包/爱你们哈哈哈

    感谢在2023-12-20 12:27:33~2023-12-21 01:2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177858 10瓶;Justin.、Ron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  ☪ 12.21日更新

    ◎“所以裴总住几楼?”◎

    饶是光线昏暗, 还是能看出倚着门的人穿的是黑色大衣。

    窦亭樾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彻底垂下。

    和昨天自己的那件确实很像。

    也难怪周扬会认错。

    男人的衣服款式不比女人,本就没那么多样。

    冬天无非就大衣夹克冲锋衣,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颜色。

    左右翻不出花来。

    窦亭樾轻讪, 没再执著地盯着裴行初看。

    突然没了什么探究的欲望

    像不像的,或者对方究竟是什么关系。

    关他什么事?

    一而再再而三的追究,实在没意思。

    他对江晚的兴趣还不足以支撑他再往前进一步。

    右手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

    裴行初往他手上睨了下,看回来:“还有事?”

    窦亭樾和他短促对望,继而侧身,电话接起来。

    南漪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窦亭樾回:“在外面, 有事要回去了, 嗯。”

    通话挂断, 窦亭樾再次回望。

    裴行初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窦亭樾:“走了。”

    裴行初点头“不送。”

    裴行初瞥着人影转过的拐角, 少许时间后, 推开隔壁楼梯间的门。

    门后没人,往下扫了扫, 发现刚被他送进来的人往下下了大半层,在半截楼梯上站着,仰头望他。

    “走了?”手指戳了戳,对他比口型。

    江晚被裴行初推进来的一瞬就已经朝楼下走了,楼梯间门板厚实,并没有能听到窦亭樾说话。

    裴行初单手撑着门,对下面的人点点头, 对她道:“上来了。”

    江晚弯着身体,小心翼翼地走上来。

    走到楼梯间门口时, 被倚在门口的人戳了下头。

    轻飘飘的声音:“你做贼?”

    江晚往旁侧移了移, 躲开他的手, 低声问:“刚刚是谁?”

    裴行初手抄回口袋:“窦亭樾。”

    江晚一瞬间绷直, 转头:“他说什么了吗?”

    裴行初看了女孩儿两秒,伸手帮她把敞开的领子往里拉了一些。

    “没有。”

    江晚松了口气。

    足够放松,动作和心情都没有任何遮掩,落进裴行初的眼睛。

    他想了想,倏尔抱臂,再次问她:“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

    江晚又看了下外面黑着的走廊,视线落回来时,拢着领子略微苦恼的:“不行啊如果被发现了告诉爸爸妈妈,不是还没准备好吗”

    其实也不是怕被窦亭樾发现,主要是怕被无关的人知道后告诉林芝华他们。

    江晚絮絮叨叨说了几句,捏着袖子,小心看裴行初:“有人知道了吗?”

    她表情很担心。

    裴行初眼神在她脸上落了两秒,打消她的顾虑:“没有。”

    就是被知道了,他也会解决。

    江晚点点头,咕哝着建议:“那我们再小心一点?”

    她抓着自己领子说这话的样子像只小松鼠。

    裴行初不禁提了下唇,再开口时哄人的语气更浓了一些。

    “好,我再小心一点。”答应她。

    “等会儿去林海路再吃点?”他抬腕看表。

    江晚压了压领子,踌躇:“不了吧”

    这种单独行动还是少点的好。

    裴行初手放下来,抛了抛手里的钥匙:“听说那家芒果糯米饭做得不错。”

    江晚瞟他一下。

    “还有海鲜芙蓉蛋。”裴行初拿捏七寸。

    有人投降:“去去去”

    聚餐的饭确实不好吃,不去晚上就要饿着肚子了。

    “那再进去待会儿,那家店还要一会儿才开门。”裴行初帮她把垂下来的头发拨开。

    夜宵店,从夜里开到第二天清早。

    晚上开门晚。

    两人一前一后从内厅侧门进去。

    厅里乱,大多数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没坐在原先的座位上。

    餐桌旁的位置被坐得稀稀拉拉。

    有些看节目看累了,找了挨着墙的软椅歇着。

    江晚回到桌边,外套脱下来时发现毛衣下摆还有零星的汤渍。

    抽了纸,走回不远处的洗手台。

    稍微揉了一下边沿的位置,再抬眼,看到不远处坐在墙前的窦亭樾。

    窦亭樾本来在看戏台上的节目,不经意地在这时挪眼,恰巧触到江晚投过来的视线。

    也知道她不是故意要看自己。

    本不想再多事,但手碰到外衣口袋的东西时,还是出声叫住了她。

    “江晚。”

    他声调不高,不确定那侧的人有没有听清。

    但她看着他,应该知道他是在喊她。

    果然,女孩儿貌似略带诧异地“啊”了一声。

    窦亭樾低头拨了电话过去。

    那边接起,他很简短地:“过来一下。”

    “现在?”江晚有点疑惑。

    “嗯,有事。”

    江晚下意识以为他有正经事要跟自己谈,想了下,往那处走。

    在离窦亭樾半米多的地方停住。

    两手垂在身侧,一个很乖巧的站姿。

    男人看到她毛衣打湿的下摆,没请她坐,想直接把东西给她让她走。

    然而手摸到口袋里的盒子,却正巧看到她肘间贴着的创可贴。

    因为洗衣服,两侧的袖子都被挽了起来。

    右肘的地方横着贴了两个,样式很可爱。

    “什么时候去买的?”窦亭樾从那处抬起眼。

    江晚跟随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刚刚。”

    半秒后,窦亭樾手从外衣口袋掏出,下巴点了下远处的圆桌:“去吃饭吧。”

    江晚奇怪,微微侧身看他:“你不是说有事?”

    窦亭樾极轻微地讪笑:“现在没事了。”

    江晚认真琢磨了一下他的表情。

    她还以为退婚的事窦亭樾改主意了才叫她过来,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走了?”她抬起手,很有礼貌地小幅度摆了下。

    接着再次礼貌地点头,转身往回走。

    一边走还一边伸手扯头发,像是仍旧搞不清男人把她叫来又跟她说没事,是怎么个情况。

    窦亭樾目光从她背影滑开,再落回戏台时两指撮了下,突然有些没来由的烦。

    真够操蛋的。

    这婚他还真有点想结。

    “你不回去坐这儿干什么?”南漪从侧门进来,“吃饱了?”

    窦亭樾没看他:“嗯。”

    “兜里装的什么,鼓囊囊的。”

    窦亭樾掏出来扔给她:“送你了。”

    南漪接住,低头看清上面的字,无语:“神经病,我要创可贴干什么。”

    “随便贴着玩吧。”窦亭樾捏了捏手里的烟盒,抖出来一支烟。

    南漪踢他一脚:“出去抽。”-

    天不作美,从度假区出来开到林海路,被告知想吃的那家店今天没营业。

    无奈只能另选一家,但江晚被裴行初说得心心念念,隔天晚上两人又去了一次。

    好不容易来次清平,不尝尝再走,下次还要来,很麻烦。

    晚上八点,店刚开门,人还不多。

    香喷喷的芙蓉蒸蛋,芒椰糯米饭,清炒的蛤蜊蛏子吃完沿着林海路走了半圈,消了食,再开车回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车没停在楼下,而是停在了远一点的花园附近。

    临下车前裴行初接了个电话,江晚先他一步往住处去。

    电话是助理打来的,有点要紧事征求他的意见,打了足足二十分钟。

    电话挂断,再下车,裴行初想起昨天去便利店买药时落在那里的眼镜,往回走正好路过,顺道去拿了一下。

    便利店24小时营业,裴行初进去时,收银台后的人恰好还是昨天那个店员。

    店员对裴行初印象很深,男人一身行头价格不菲,人又帅,冷漠的外表下貌似还有那么点温柔体贴刚大学毕业来兼职的小姑娘很难忘记。

    “稍等一下,我去帮您拿。”

    裴行初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到门口,把手里已经空掉的矿泉水瓶扔到了垃圾箱。

    反身往回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

    “裴行初。”

    裴行初回头,看到周扬和走在他身侧的窦亭樾。

    前面侧厅喝了点酒,他们刚从那边过来。

    这局下午周扬就给裴行初打过电话,但裴行初说晚上有事,没来,没想到这会儿能在这里遇到。

    “你干什么呢,买东西?”周扬看了下他身后的超市。

    裴行初刚想敷衍地嗯一声,身后门响了一下,店员找到了东西看他不在店里,顺手送了出来。

    “昨天晚上换了个同事值班,他帮忙收到里面了。”她抱歉地解释。

    裴行初点头。

    周扬听出意思:“你来买东西眼镜落这儿了?”

    “嗯。”

    “什么时候落的?”

    “昨天晚上。”

    周扬是个二愣子,既然问了就顺嘴都问下去:“昨晚吃饭的时候?你来买什么了?”

    什么东西还要专门下来买一趟?

    “水。”裴行初随口道。

    他也不在乎这回答听起来到底合不合情理。

    反正——

    精的骗不过,傻的不用骗。

    话音落,意料之中的再次和窦亭樾对视了一下。

    而那面有个傻子还叭叭地懵着脸问:“你买水干什么?桌子上不是提供的有?”

    这次是窦亭樾先一步挪开目光。

    裴行初则多停留了两秒。

    昨天一晚上都浮在窦亭樾眼里的那点探究貌似不在了。

    他像是对自己和周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低头看了两眼手机。

    裴行初偏眸看回来,语调没什么起伏,回了傻子一句:“不是我喜欢的牌子。”

    周扬咂咂嘴,表示嫌弃。

    周扬就住在裴行初那栋的侧楼,窦亭樾正好也要去那边找人,三人不可避免地同行。

    到楼前,周扬跟两人打了招呼,往侧楼走。

    剩下的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楼内大厅。

    窦亭樾和人约好了在电梯前见面,两人并肩过去,稍微寒暄了两句,一如既往的——

    没什么营养,表面平和。

    到了电梯间,裴行初抬手按了上行键,两人一个侧身垂眼看消息,另一个单手插在口袋站着,微仰头,注视着显示楼层的屏幕。

    十几秒后,电梯门开,裴行初抬步往里。

    窦亭樾正好抬头也扫到电梯,随口问了句:“裴总住几楼?”

    “三楼。”裴行初答。

    窦亭樾微微颔首,不甚在意。

    裴行初也点头,礼貌道别。

    这个时间,几个电梯都空的不能再空,裴行初进去,电梯门关之前,伸手按了楼层。

    按过八楼之后,想起昨天在楼梯间,江晚提起被人发现时那个苦恼的表情,手指移了移,屈尊降贵地又点了个三——

    为了不让楼上的那个人担惊受怕,他姑且再粉饰一下这个太平。

    裴行初进电梯没多久,旁侧电梯也到了,出来了和窦亭樾有约的人。

    而这时窦亭樾碰巧抬眼,看到裴行初的电梯在三楼停了一下。

    目光收回来时,他和已经走到身前的人握了下手,就刚刚电话里提到的事情接着聊下去。

    裴行初到楼上刷卡进了房间,江晚正蹲在床边的地毯上看自己那张房卡,见裴行初过来,手上的房卡扬了扬,示意他看:“这张好像有点问题,折角了,我下午回来时刷了好几次才刷开房间。”

    说着她提着睡裙站起来,要去衣柜找衣服:“我想下去问问前台能不能换一张。”

    裴行初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走房卡:“我去吧。”

    江晚抠着衣柜门,看了看他身上还没换下的衣服,甜甜地笑了笑:“好哒。”

    裴行初拿着房卡下楼,出电梯时看到窦亭樾在跟一个男人说话。

    那男人跟裴行初也认识,看到他从电梯出来,跟他打了声招呼,随口问他下来干什么。

    裴行初扫了旁边窦亭樾一眼,回了句:“房卡有问题,下来换一张。”

    男人点了头,和他随便开了两句玩笑。

    前台还有备用的,经理检查过裴行初手里的那张,从抽屉里找了另外一张802房间的,用褐色的皮套套起来,递还给裴行初。

    裴行初再从前台走回来,窦亭樾那边的交谈刚好进入尾声。

    “那就先这样说好?”窦亭樾语调平和。

    另一位儒雅的男人点头:“改天请你吃饭。”

    和友人道别,不远处的裴行初已经背身走进了等来的电梯。

    窦亭樾淡淡地往那处扫了眼,紧接着目光偏向另外一侧,习惯性地搓了下并没有拿烟的两指。

    他盯着墙壁上淡金色的暗纹,有一瞬间的走神。

    讲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

    说好算了,不再深追。

    但一天时间,反复了两次,此刻那点想要探究殪崋的冲动又一次,克制不住的,隐隐冒出来。

    窦亭樾不清楚自己对江晚的那点喜欢到底有多少。

    更说不清此刻心里那点燥,是因为貌似被当成了替代品从而引发的微薄怒意,还是仅仅是没来由的占有欲在作祟。

    明明是要跟他结婚的。YH

    而且这是个他不讨厌,甚至有点期待的婚姻。

    无论是因为什么,总之,这一刻,

    或者说从刚刚超市到这里的一路上。

    他是真的想要确定——江晚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他低眸,似笑非笑地弯了下唇,在一秒间,想清楚,并纵容了自己的想法。

    他抬步回身,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前一刻,按了电梯键。

    得到指令的电梯重新把门打开。

    站在里面的人身上只有一件哑白色的衬衫,没打领带,衬衣领口松了两颗扣子,清冷疏离中带一份难得的随性。

    鼻骨上架了眼镜。

    看到他的时候微不可见地轻挑了一下眉。

    除此之外没再有多余的表情。

    像是并无意外。

    窦亭樾背手站在电梯外。

    两个男人隔着敞开的电梯门框平静对视。

    之后在电梯门再一次要合上时,窦亭樾伸手挡了下,走进来,依然是温润的声音:“不好意思,实在是有点好奇。”

    听到这句,裴行初脸上浮出似有若无的笑,微微偏身,给他让出空位。

    窦亭樾在他让出的位置站定,随后视线右扫,落在电梯按键上。

    一排的楼层键里,有两个按钮是亮着的——除了裴行初房间在的三楼外,还有一个顶层八楼。

    窦亭樾看着那两个按键笑了下。

    所以——确实是他想的那样。

    到的第一天送过江晚,自然也知道她住在这栋的顶楼。

    眸光从那按键收回来,他温声开口,问:“所以这么晚了,裴总到底是去三楼休息,还是八楼?”

    泛着淡金色光的电梯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合上。

    裴行初通过反光的镜面看到自己以及身侧隔了半米的窦亭樾。

    既然如此,那确实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了。

    他把右手的房卡放进裤子口袋,探身点了下数字三,把那个楼层键消掉。

    之后收回手,淡笑开口,依旧是随性疏懒的——

    “八楼。”

    落在此刻安静的电梯里。

    作者有话说:

    终于发现啦哈哈哈/我的xp就是在这种刺激的边缘反复试探/希望你们没有觉得前面拉扯得太多(后面可能还要拉扯哟)/来晚啦发个红包/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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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 12.22日更新

    ◎“去。”◎

    电梯门完全合上, 很短暂的停顿后,缓缓上升,电子屏有规律地变动着数字。

    当数字跳动到第三下时, 窦亭樾开口,先打破了这沉静。

    他平视前方,语气里没有任何气恼,依然是温和有度的。

    “前天晚上在楼下抽烟,周扬把我认成了你。”

    身旁人没什么动作,只是重新撩了撩眸, 通过电梯镜面看向他, 等下文。

    窦亭樾同样看过去。

    他没继续往下说, 也不想说。

    两人依旧静静对望。

    片刻后, 他看到裴行初眼眸微动, 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

    江晚找他结婚的原因。

    裴行初大概也是现在才知道。

    从昨晚在楼梯间到现在,每一次和裴行初对上, 他都是那种波澜无惊的,只有这一次——

    他在裴行初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不太明显的诧异和一瞬间,难以掩盖的柔和。

    不过也只是很短暂地一瞬。

    对方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换了抱胸的姿势,说了句:“谢谢你告诉我。”

    言语挺真诚,但窦亭樾没搭这个腔。

    他能忍住不出言不逊已经是好的了,自然不会接这句道谢。

    而很显然, 裴行初也没对他的回应抱有期待。

    电梯已经到了三层,门开之后, 没人上也没人下。

    门再次关上。

    窦亭樾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搭在手臂:“不问我退婚的事?”

    一旁人脚下换了重心, 口吻略微敷衍:“退吗?”

    短暂的沉默后, 一声分外淡的轻嗤。

    裴行初无甚在意, 只是不太明显地抬了下眼尾。

    没见过窦亭樾这样,有点稀奇。

    电梯里重新回归平静后。

    裴行初放下抱胸的手,再次仰视,看了眼已经跳到八的电子屏,接着刚刚的话说下去:“所以我问不问有必要吗。”

    门打开,他走出去。

    单腿跨出电梯后,他身形稍停,站在门框之间,回身看向还在电梯里的人。

    站在里侧的人收敛了身上一贯的温和,单薄的灰色衬衣下有一种很温柔的放荡。

    抬手按电梯键的动作停住,眼眸轻撩,望回来。

    示意裴行初有话就说。

    裴行初望着他,两秒后淡声说了句:“别告诉她你知道了。”

    裴行初:“她害怕。”

    说完,很随意地一下点头,像是礼貌道谢。

    窦亭樾手指从电梯键上滑下来,勾住领带松了下,越过即将关上的电梯门最后一次望了下裴行初的背影,无声嗤笑。

    从一楼到顶层,不过几十秒的时间,因为这段你来我往的对话,却仿佛走了很久。

    裴行初其实并不担心窦亭樾会告诉其他人。

    他没那么“小人”,也并不屑于干这种事情。

    但他有点担心窦亭樾会拿这事去折腾江晚。

    她那个性格,一旦知道了,一定会紧张兮兮,整日不得安宁。

    况且窦亭樾对江晚多多少少有点好感,裴行初能感觉出来。

    但仗着她性子软,强迫她就范这种事他一个人做就够了。

    他不希望窦亭樾也这样。

    走到尽头,刚刷完卡,门还没完全推开就隐约看到从房间里小跑过来的一个淡黄色身影。

    江晚握着门把,把拉了一半的门打开,探头往走廊上看了看。

    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拉着裴行初进来。

    她拿过裴行初手里的房卡,一边往里走,一边小声道:“应该还是我下去的,不然被发现了怎么办”

    她总觉得裴行初去帮她换房卡还是有点危险。

    跟在她身后的男人盯着前侧那颗耸拉的脑袋。

    他很想告诉她,也不用那么怕别人知道。

    因为已经有人知道了。

    想到这儿,裴行初步子停了停,下意识抱臂。

    刚在外面还拽得跟二八五万一样,眼睛抬抬,能一只眼写“你看我想搭理你吗”,另一只眼写“爱知道知道,知道完快滚”的人,在这一瞬间有很微末的心虚。

    他抱胸的手放下来,抄在西裤的口袋,侧倚上墙,眼神锁着前面那个边走还边嘟囔下次要再小心一点的人。

    他不太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此刻的他,有点怕江晚骂他。

    早知道刚才收敛一点了。

    正这么想,前面的人转了过来。

    她身上穿了鹅黄色的棉睡袍,长到脚踝。

    “你刚刚在下面遇到人了吗?”

    一秒的停顿。

    裴行初面不改色:“没有。”

    声落,裴行初试探着改口:“如果有呢?”

    “什么叫如果?”江晚一瞬间眼睛瞠大,加快了脚步走过来,“你遇到谁了吗?”

    她表情认真,是真的很担心。

    罢了,裴行初垂眸,换了个站姿,还是决定不让她烦心。

    毕竟挑得也不算那么明是不是。

    “没碰到谁。”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

    江晚对他无条件信任,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顺带连肩膀都塌下来。

    “你不要吓我”她慢吞吞地往回走,重新坐回电脑前。

    她光脚蹲在电脑椅上,照例是扣着帽子,像黄豆芽上的那颗黄豆。

    拉了拉帽子,嘴里念念叨叨地接着戳键盘。

    裴行初倚墙看着那侧,眸色里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去浴室洗了澡,再出来,江晚还抱腿蹲在电脑前查着什么。

    裴行初走过去,低头看了眼:“你改行学医了?”

    江晚把他按在键盘上作乱的手拍开,咕哝:“你不要捣乱,你弄乱顺序我还要重新排”

    电脑上显示的是英文论文的收录网站。

    裴行初扫了一眼,有很多医学上的专业名词。

    分屏后的屏幕,左侧很窄的一边是另一个中英翻译的网站。

    江晚一边看一边往便签上抄着资料。

    裴行初手搭在她的发顶,没用什么力气就把她的头发揉乱,嗓音懒哑:“医院里都是医生,需要你在这里查什么资料。”

    江晚看的都是关于肺源性心脏病的。

    江晚并没有把他的手推开,下巴搭在膝盖上,旁若无人,抄的认真。

    她做什么事情总是慢吞吞的,说话也是。

    “我闲着也是闲着”

    裴行初看了一会儿,手从她头顶拿下来,走到不远处翻文件。

    江晚这一查就查到了十二点。

    太困,实在顶不住了。

    抄过字的便签整在一起,放在电脑一侧,跟裴行初打了声招呼,爬上床,先睡一步。

    下午才开过会,裴行初还有些东西要处理。

    爬上床没多久的人拉了被子遮住脑袋,貌似已经睡了过去。

    裴行初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屋子里的灯都关掉,只留了办公桌这侧的台灯,又走到床尾,把搅乱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帮她盖住脚。

    一切做完,才走回办公桌后坐下。

    助理传过来的合同看到一半,习惯性地去捏发酸的眉心。

    手放下时,看到贴在显示屏边框的便利贴。

    和手旁那摞便签不一样,这几张显然是抄废不要的。

    裴行初把那几张摘下来,依次看过去。

    七八张,有裴友山要忌口的东西,做过同类手术后罕见的不良反应,还有西区一家新开的点心铺卖得最火的几种点心,应该是要买给林芝华

    还有两张是关于他的,东涂两下西涂两下,不知道具体写了什么,只能模糊看到他的名字。

    最下面一张是几种画笔类型,涂涂抹抹,最后圈出了两种。

    江晚写东西有她自己的习惯,有些提醒自己要记住的事情上面会划很多感叹号,还会标颜文字。

    提醒要买糕点的那张画了好几个笑脸,还絮絮叨叨地在其中一种下面画了波浪线,标了句“都说很好吃”。

    裴行初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很轻地笑了一声。

    办公桌上的灯偏暗,暖黄色的光线印得男人眸色也很暖。

    几张废纸,他从前翻到后,又从后翻到前,脸上一直挂着很浅淡的笑。

    最后一次翻看时,他把写了自己名字的那两张剔出去。

    从剩下的里面随意抽了三张,一张是关于裴友山,一张是糕点铺子,最后是写满了画笔类型的那个。

    不知道是不是染了暖光的原因,他眼神里一直是那种带点眷念的温柔。

    拇指很缓慢地蹭过写了字的那面,随后伸手把一旁的钱夹拿过来,把这三张纸一起,放在了钱包的最内层。

    一个大家习惯放照片的位置。

    放那种难以忘怀的故人,相恋已久的爱人,或者昭示自己人生步入另一个阶段的合照的地方——被他用来放了几张划破的便利贴。

    这里并没有故人,因为种种原因也并没有相恋已久,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但这里放了这辈子和他最深的所有羁绊。

    他的父母,还有她。

    钱夹合上,放回手旁。

    裴行初单臂搭在座椅扶手时,目光垂落到屏幕上的时间。

    已经是凌晨一点,大多数年轻人的夜生活都还没结束。

    但裴行初却在这一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是一种尘归尘,土归土的宁静。

    总会尘埃落定,会有始有终。

    他敛眸笑了笑。

    会的。

    慢慢来。

    他望着那个跳动的时间看了一会儿,起身。

    没发出什么声音,并不会吵醒床上的人。

    他走到床前,看了下墙上显示屏的温度,之后扫了眼还在睡的人,检查她的被子有没有盖好,再之后弯身,帮她把埋得太深的头从棉被里扒出来一点。

    江晚睡得太熟,除了不太清醒地唔了一声外,并没有其它响动。

    被裴行初摆好姿势,脸蹭了蹭枕头,再次睡过去。

    裴行初坐在床侧,手搭在她的后脑,拇指轻蹭了一下,紧接着俯身隔着睡衣的毛绒帽亲了亲她的发顶。

    床上的人如有所觉,无意识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袖口-

    从清平回来,江晚收到南漪的消息。

    看到消息时,她正在家里的餐厅和裴行初吃午饭。

    刘妈在厨房忙着给两人煮姜茶。

    看到江晚脸上不解,裴行初杯子放下来:“怎么了?”

    江晚看了眼厨房,压着声音:“南漪姐让我去她家吃饭。”

    南漪跟江晚投缘,近来总爱找她玩儿。

    最近两次还喊了宋芙。

    但玩归玩,很少约江晚直接去她家。

    裴行初看到她的表情:“不想去?”

    江晚摇摇头。

    也不是。

    而且本来就约好了今天出去,临时爽约不太好。

    只是还有长辈在,她有点不自在。

    “去吧,”裴行初把面前的汤碗往前抵了抵,“我跟你一起。”

    南漪的母亲是窦亭樾的姑姑,夫妻两人跟裴家也有生意往来。

    况且裴窦两家本就关系近,就算没有联姻,互相多走动也是应该的。

    总不可能不结这个婚,所有往来就断了。

    今天这顿饭也是南漪的父母喊江晚去的。

    元旦节,林芝华夫妻俩不在,喊江晚和裴行初去吃个饭。

    裴行初两人到了之后,和南漪的父母简单寒暄了两句,陪着坐在侧厅搓了会儿麻将。

    临吃饭前,玄关处又响了声门铃。

    南漪把江晚拉在身侧看她打麻将。

    转身看到江晚望着门口疑惑的表情,解释了一句:“我爸妈把窦亭樾也喊来了。”

    江晚很小声的“啊?”了一下。

    南漪拍拍她的手,不甚在意地说:“你们两个从清平回来是不是还没见过,正好吃吃饭联络联络感情。”

    江晚:?

    也没有什么感情可联络的

    佣人去开了门,窦亭樾从外进来。

    裴行初坐在客厅,最先看到进来的窦亭銥誮樾。

    裴行初还是那个样子,从头依譁 到脚写着冷漠,目光从窦亭樾身上掠开时没有任何变化。

    跟看到个甲乙丙丁没什么区别。

    窦亭樾就比较抑郁了。

    从清平回来,连着压了三天气都不顺。

    今天南漪打电话喊他来吃饭,本不想来,但南漪的妈妈一连打了两个,说元旦,让他过来聚聚。

    没想到来了还能见到裴行初和江晚。

    一顿饭吃下来,南漪的父母热情有佳,南漪也是东一句西一句聊得欢,江晚她其实紧张,但表现也算好。

    剩下两个平时话就少,这会儿不说也没人觉得不正常。

    但本以为这顿饭这么“热热闹闹”的吃完就算了,没成想,饭结束,南漪又要拉江晚去逛街。

    江晚之前欠南漪一顿饭,没怎么拒绝,答应下来。

    单独她们两个还好,错就错在南漪这个“无事生非”的多问了一句窦亭樾。

    “去,”男人把手里的杯子放下,看到身旁几人投过来的目光,解释了一句,“帮你们拿包。”

    裴行初听到这句,手上的杂志往后翻了一页,轻声笑了下。

    那边南漪没注意他,倒是疑惑地看了一眼窦亭樾。

    以前喊他他都不去来着。

    今天怎么回事。

    南漪想了下,觉得可能是江晚在。

    反正他既然这么说了,就当带个提包架子,也没必要轰他。

    南漪的父母还在侧厅,客厅这边就他们几个还有佣人。

    沙发上一共就四个人,南漪出于礼貌,又问了剩下的“那个”。

    “你呢?”她看着裴行初。

    他总不会再去了吧。

    带两个男人就有点多余了。

    江晚也看他一眼。

    老实讲,她也不知道自己盼不盼望裴行初去。

    跟南漪和窦亭樾去逛街好像有点奇怪,但他们四个人去逛街好像更奇怪

    不过江晚没想多久,那边已经给了答案。

    裴行初手里的杂志合起来,扔在桌子上。

    “去,”他淡声回答。

    他面无表情地抬了眼。

    “帮你们付钱。”他说。

    裴行初语调太冷,江晚坐在南漪旁边,身体小幅度地往后缩了缩,那种奇怪感从背脊开始,比刚刚再往上冒了冒。

    她左右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两个人。

    窦亭樾还在拎着茶壶倒水。

    裴行初则又捞了本杂志随手翻了两下。

    江晚看不出什么东西,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至于南漪她更是满脑袋问号,不是,她就是随口一问,没真心实意想让他们去啊!!

    听不懂别人是客气还是在说真话?!!

    她还预约了全身精油spa,谁要跟他们两个大男人一起做?!

    神经病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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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 12.23日更新

    ◎“你总看你哥干什么?”◎

    既然是四个人一起去, 那——怎么坐车就是一个问题了。

    四个人坐一辆的话没办法带司机,但不一辆的话要怎么安排?

    南漪上楼换了衣服,提着包从楼上下来时, 扫视了一下在客厅坐得安静的三个人。

    四个人里除了她自己,剩下三个都不爱说话,江晚就不说了,其它两个一个面热心冷,白色的皮里面裹的是颗黑心,另外一个南漪看了下裴行初, 面冷心更冷, 把他扔到南极, 没轮到他冻死他能把企鹅说死。

    南漪深吸一口气, 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 要跟他们两个出去。

    不知道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她从楼梯上走下来,一边往江晚坐的方向走, 一边盯着西南侧的两个男人犹豫了一下:“我和阿晚坐一辆,然后你们两个开一”

    后面那个数量词还没说出来,沙发上坐的两个男人同时撩了眸子看向她。

    南漪一瞬间,觉得有什么凉丝丝的空气灌进了自己的后脊。

    她定睛往那处看了看。

    窦亭樾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眉眼间看不出任何异常,而裴行初一向冷脸惯了,就算他现在张嘴怼她一句, 南漪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所以,这诡异的凉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南漪是个跟周扬很像的人, 但她在直觉上, 比周扬强一点, 就比如现在,她敏锐地感觉到,如果真让这俩人坐一辆过去,今天怕就是那辆车的忌日。

    但,他俩关系不好?

    南漪疑惑地想,没听说啊。

    但疑惑归疑惑,想不通也是真想不通。

    她拉住江晚的胳膊,清了清喉咙,看着对面的两位重新安排:“这样,咱们四个开一辆过去”

    话音落,她看了一下那两位大爷,和仰头很认真看自己的江晚。

    一秒后。

    再次深吸一口气:“我来开。”

    她今天早起一定没看黄历。

    第一次出门逛街自己当司机。

    几个人从家里出去,往院前停着的那辆车走。

    快走到时,南漪想也没想推了把身前的裴行初,把他抵到副驾驶门旁,指了下后面,悄悄放道:“让他们两个坐一起。”

    既然都这么出来了,逛街逛不成,干脆做个媒算了。

    裴行初:

    南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想。

    她总觉得这句完了之后裴行初看她的眼神比平常更冷了一点。

    她看裴行初不动,抬手再次拍他,指门:“坐啊。”

    裴行初手搭在门把,往车后侧看了眼。

    江晚走得慢,落在最后面,正低头在包里找什么东西。

    窦亭樾走在她的斜前方。

    女孩儿身上穿了米白色的羽绒服,窦亭樾则是驼色的大衣。

    风把他的风衣下摆吹起来,碰到了江晚的小腿。

    正是晌午,日头刚好。

    男人身姿高挺,影子俯落在身侧的女孩儿身上,为她遮了一半刺眼的阳光。

    两人在往他和南漪的方向走。

    有种很难言的般配。

    裴行初手搭在车把,无法说清在这一刻,心里那份十恍惚的微妙。

    那是种,好像没有自己,她可能也会过得很好的微妙。

    很短暂地闪过,难以捕捉的失重感。

    这种很难说明的低落无关窦亭樾。

    只源于他和她之间。

    他们好像很难,有这种并肩走在阳光下的时候。

    裴行初拇指动了动,指腹触到微凉的门把。

    南漪莫名其妙,再次提醒:“你到底坐不坐?”

    裴行初眼眸落回来,越过车顶,在不远处茂密青葱的草坪上落了落。

    半秒后,他拉开车门,坐进去。

    前面被人占了,后座的两个位置留给了江晚和窦亭樾。

    左右车窗都降下来,启动车子前,南漪连上蓝牙找了首最近很火的歌。

    某个长红歌手发的新专辑,曲调很慢,有种晒在日光下的忧伤。

    裴行初这侧车窗降得很低,单臂撑在窗框上,一脸懒怠地扫视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晚往他那处瞄了眼,目光垂回来时,拿手机给他发了消息。

    江晚:[我们要提前走吗?]

    不知道是不是车上这曲子的原因,她总觉得裴行初的心情好像没有那么明朗。

    手机屏幕亮起,裴行初低眸看了眼。

    对方貌似在很认真地思考计划的可行性,没几秒又连续扔来几条颠三倒四的话。

    江晚:[之前说好了要陪南漪姐,走太早可能不好。]

    江晚:[但逛一会儿,我可以说想回家,然后我们早点离开?]

    江晚:[晚饭饭前?]

    裴行初盯着那几行字,几秒后终是微不可查地眸色柔和了很多。

    他总是在以年上者的身份保护她,照管她。

    但很多时候,其实都是她在照顾他的情绪,包括很懂事,很听话。

    刚刚在车外看到那幕的短暂失落被抹去。

    裴行初收敛了一切略微低的情绪,手肘往内侧收了点,恢复了往日里懒怠疏冷的样子。

    很真心实意地回了她一个——

    [没事。]

    [不用管我,你好好玩。]

    江晚其实并不确定裴行初心情到底好不好,只是下意识希望他时时刻刻都是高兴的。

    此时看到这两句话,眉间展开,也放松下来。

    窦亭樾从上车看了眼窗外后,就一直平视前方,看着南漪不太利索的转车。

    他没刻意关注身旁人在干什么,但余光还是看到了她低头发消息。

    以前不知道她这消息是发给谁的。

    现在知道了。

    他眼眸微动,抬手勾了下衣领。

    南漪取消了精油spa的预约,手机扔到前面,轻快的声音问车上的另外三个:“精油spa我取消了,咱们四个去哪玩儿?”

    其实人多也不是不好,能玩点平时玩不了的——比如能找帅哥美女陪玩的游戏店。

    程岩清平时都不让她去。

    今天正好可以试试。

    “我们去国贸那家游戏店吧,玩点情侣游戏什么的。”

    声落,她感觉到副驾驶的裴行初转过来看了她一眼。

    什么情侣?

    谁跟谁是情侣?

    南漪完全没看到裴行初的死人脸,握着方向盘,分外兴奋:“阿晚和窦亭樾一组,咱俩可以一人点个奶狗一人点个小姐姐。”

    “你是喜欢甜美,青春,又欲又撩还是”

    南漪的话还没问完听到裴行初回答她:“我喜欢三头六臂的,能不能给我点一个。”

    “少一个头都不要。”裴行初说。

    南漪:

    妈的,他是不是有毛病。

    后排的江晚实在看不过去了,往前倾身,试图把自己撇干净:“我就不玩了,姐姐你们玩就好。”

    “那怎么行!”南漪不允许江晚扫兴,“你是不是对窦亭樾不满意,没事,姐姐单独再给你点个,给你点个有八块腹肌的猛”

    这次话还是没说完,因为座椅被窦亭樾踢了一脚。

    他冷笑:“别去了,等会儿我就打电话,让扫.黄.打.非的过来把这店端了。”

    窦亭樾这边话音还没落,裴行初那侧已经接通了:“114吗,想问一下举报扫.黄.打.非应该打什么电话?”??!!!

    南漪扬手把裴行初的手机抢过来按了挂断。

    这俩人是有什么大病??!!!!

    跟着过来玩还要举报她!!!!

    南漪想去情侣游戏店的想法被窦亭樾和裴行初联合制止。

    本来窦亭樾并没有那么反感,但架不住她说要给江晚点八个猛男。

    从停车场往商场走的路上。

    “我给你说,腹肌真的太好摸了,我上次在网上看他们的宣传图”

    裴行初捏着江晚的衣领把她从南漪胳膊下提出来,放到自己右手侧。

    他瞥了下瞪他的南漪。

    眉眼冷,语调更冷:“不好意思,家教严。”

    “什么家教,”南漪不想听他的狗屁理论,“叔叔阿姨又不在。”

    “她哥在。”

    一旁的窦亭樾听到裴行初这三个字低混地笑了声,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纪笑话。

    南漪才不理裴行初,挤着他再次凑到江晚面前,继续刚刚的话题:“你是没看那个宣传图,还有胸大肌”

    这次江晚又被往远离她的方向拽了拽。

    窦亭樾松开握在江晚小臂的手,盯着南漪的眼神分外阴冷:“她未婚夫也在。”

    南漪:

    南漪很郁闷,她就说带两个男的来没什么好事。

    大爷的聊个胸大肌怎么了???

    又没聊他们两个的胸大肌。

    而被两次往后拽的江晚也很郁闷。

    她觉得裴行初今天有点太张狂了,这还是在外面呢。

    而且窦亭樾貌似也不是很正常。

    什么未婚夫,不是说了要退婚吗。

    她两手抄在口袋,夹了夹肩膀,跟在三人身后低头看脚尖。

    真的真的真的好奇怪。

    没两分钟,南漪再次不死心地摸到江晚身后。

    跟她咬耳朵:“不然把他们两个扔在这里,咱们两个悄悄去”

    窦亭樾拽着南漪的外衣把她和江晚分开。

    偏头看一旁的裴行初,口吻平淡:“扫.黄.打.非的电话”

    另一侧的男人淡漠地掏出手机:“我再问问。”

    “”

    南漪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因为计划被强行打断,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好的去处。

    南漪最后扯着几个人去了负一看魔术表演。

    国外来的魔术团队,和淮洲当地文旅局有合作,在几个商圈有为期一周的表演。

    负一的圆厅,免费观看。

    三个人里就南漪上蹿下跳跟个猴一样兴奋。

    魔术开始没多久,又是拍手又是叫好,蹦跶着往前挤。

    这表演提前三天淮洲官博就有宣传,所以来的人不少。

    圆厅面积已经很大了,但从进来的通道开始就挤得水泄不通,更不用说厅里面。

    下午两点,正阳光明媚的时候,魔术厅里却有种与世隔绝的黑暗。

    为了保证效果,厅边缘的位置亮度非常低,只有最前面的表演台亮着极微弱的光。

    南漪给程岩清打了视频,一个劲儿往前,早就挤得不见了人影。

    看不清,又人挨人,所有人都在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走。

    江晚被推了一个踉跄,窦亭樾下意识伸手想拉她,人已经被裴行初牵住手换到了他的左侧。

    在黑暗里被牵住,江晚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到窦亭樾想要拉她的手。

    站在两人中间的女孩儿被裴行初拽到了另一边,窦亭樾再次没得选择地和裴行初并肩。

    窦亭樾收回抓空的手,抄进外衣口袋。

    三个人跟随人流往前。

    两秒后。

    窦亭樾目视前方,笑了声,语调不高,问身旁的人:“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他说的是裴行初护人的动作。

    怕江晚被人流冲散,或者是再严重点发生踩踏,裴行初拉住她的手一直攥得很紧,没有松开。

    他和窦亭樾一起看向不远处的魔术台。

    周围的叫好声掩盖住两人的声音。

    和窦亭樾比,他笑得没那么明显:“你不是知道了吗?”

    “江晚知道我知道了吗?”窦亭樾问。

    裴行初语声很淡:“我说了别吓她。”

    极短暂的安静。

    “未婚妻。”

    窦亭樾越过身旁的男人扬声喊了句。

    江晚听到这声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挣脱裴行初的手。

    裴行初怕她摔到,转而握上她的小臂。

    “怎怎么了?”江晚瞠着眼睛看过来,结巴了一下。

    她刚刚跟在两人身后,没听到他们的对话,此时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

    “有什么事吗?”

    她不明白窦亭樾为什么这样喊她。

    裴行初压着声音,望向窦亭樾:“你过分了。”

    窦亭樾扫了下他握在江晚胳膊的手,声音微凉:“你不过分吗?”

    说完他逆着人流退后半步,揽着江晚的肩膀把她拢到自己身前,帮她完全挡住人流。

    被窦亭樾握住肩,江晚下意识转头看裴行初。

    而窦亭樾就在这个时候低着声音在她耳边道:“你总看你哥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来晚啦/发个红包/嘻嘻

    感谢在2023-12-23 02:20:07~2023-12-24 00:3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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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 补12.24更新

    ◎“对不起”◎

    人实在太多, 而且除了南漪,剩下三个显然对这表演的兴趣都不大。

    只看了最开始的两个节目,几个人从负一层的圆厅挤出来。

    南漪拉着江晚去洗手间, 只剩了裴行初和窦亭樾在一层西侧的通道。

    国贸一栋今年新修过,往下三层都是顶奢,逛的人很少。

    通道灯光敞亮。

    裴行初抱臂的手垂下,先开的口。

    “之前谈的那几个项目我都不要了,撤资之后所有的利润都在你那边。”

    听到这声音,窦亭樾看过去。

    片刻后再次抬手勾松衣领, 像是真的被气到, 偏头冷笑:“这么大手笔?”

    “条件呢?”他凝着裴行初, “总不会是做慈善?”

    裴行初从另一侧转过来。

    刚在厅里, 窦亭樾把江晚拉走时, 身后挤过来一队旅行团,把裴行初和他们挤散了。

    隔着人流裴行初听不到窦亭樾还跟江晚说了什么。

    但肉眼可见的, 女孩儿面色稍稍绷紧,磕巴而犯难地回答着什么。

    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人,很简单就能把江晚这样的人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揉捏,随便说点什么就可以让她心神不安。

    他侧身对着窦亭樾,从靠着的墙壁站直。

    嗓音清淡,没动任何情绪的样子:“我说了不要为难她。”

    窦亭樾盯了他两秒, 忽的笑了一声,看不惯裴行初这个云淡风轻, 四平八稳的样子。

    “什么叫为难?跟我结婚算不算为难?”

    从刚刚到现在, 冷淡到甚至没什么动作的人, 终于在窦亭樾这声落之后, 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偏眸看过来。

    窦亭樾目光不偏不倚,和他对视,笑意里没什么温度:“难道你们能结?”

    “窦亭樾。”已经有了隐隐的警告。

    他打断他:“我就问你们能结吗?”

    声音掉落在地上,偏僻的角落,气氛在一瞬间绷紧。

    聪明人最知道什么话能刺中人心。

    “你可以,但她呢?”窦亭樾知道自己没资格,也没立场,但莫名的还是想帮江晚叫屈,“你让她这样跟你谈恋爱?!”

    连吃个饭都要躲躲藏藏。

    有的人生来根里就带了那么点狂,“傲”着长大的。

    没有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时候,认准的路一条道走到黑,就算撞了南墙,也会硬挺背脊,云淡风轻地说一句“错就错了”。

    裴行初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但窦亭樾清晰地看到,在这一刻,自己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对面人的表情有一闪而过的松怔。

    再之后,空气里那一触即发的紧张气焰突然松下来。

    他听到裴行初开口,语调依然很平稳。

    他说:“我不用你跟我说这些。”

    会这样刺中他其实并不是窦亭樾的本意。

    他望着裴行初,情绪缓下来,想再张口说话。

    身后却有人叫住了他们。

    “我包呢?”南漪快步过来,找自己的手机,“阿晚肚子疼,我去帮她买点东西。”

    经期提前了三天。

    东西忘了拿。

    裴行初低头看了眼手机。

    从两人身旁擦着过去:“我去买。”

    南漪刚从窦亭樾手里拿过自己的包,说话的人已经走出去了半米多。

    她反应过来转身,出声叫:“你知道买什么吗你就去?!”

    已经走远的人并没有回应她。

    南漪转过来,莫名其妙地看了眼窦亭樾,低头拿手机要给裴行初打电话。

    是买卫生巾,别他搞错了买点肠胃药回来。

    窦亭樾看了眼南漪的动作,之后目光再从裴行初的背影落回时,略微烦躁地把南漪拨电话的手按回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帮他们遮掩的什么劲儿。

    “女生不就那点事,有什么能买错的。”他帮裴行初解释。

    南漪哦了一声,想了想,觉得从小家里有个妹妹,有些事裴行初可能确实知道。

    处理完突然造访的姨妈,又陪着南漪逛了会儿街,她有东西想买,拉着江晚一起试。

    南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但总感觉气氛要比刚来时更沉闷一点。

    她试着活跃了几次都没活跃起来,也就作罢。

    从一楼逛到二楼时,裴行初公司有事,出去接了个电话。

    越洋电话,来回打了三通,事情终于解决,已经是四十分钟以后。

    裴行初站在商场一楼门外,靠着栏杆站了会儿,再回到楼里找到南漪,发现只剩了她一个人。

    南漪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看见裴行初冲他摆手:“我晚上有事,程岩清喊我跟他去应酬,得提前走了。”

    男人难得皱眉:“他们两个呢?”

    “去看电影了,”南漪往楼上一指,“我给他们俩包了个场。”

    自己临时有事,只能请大家看场电影,顺道帮弟弟追一下还没追到手的弟媳。

    南漪看裴行初,突然提议:“要不你也跟我一起走吧,你公司不是也有事?”

    本打算让被剩下的三个一起看,但这么一看到裴行初,突然觉得他有点电灯泡。

    “你别影响人家小情侣约会。”南漪说。

    从今天中午到现在,“小情侣”三个字被南漪说了很多次。

    裴行初听的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南漪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这想法甚好,给窦亭樾和江晚都发去消息,说自己和裴行初都不去了,让他们两个好好约会。

    窦亭樾那边没回,江晚可能实在是震惊,一连刷了三个猫咪摸头外加瞪大眼睛的表情包。

    南漪瞧着那三个表情包打字回复她,觉得她实在是可爱。

    没多久裴行初这边也收到消息。

    江晚:[你们都不来了吗T-T]

    江晚不想和窦亭樾一起看电影,她觉得都说清楚了不喜欢,私下再纠缠会很奇怪。

    南漪因为接程岩清的电话,先走一步,从商场侧门离开了。

    裴行初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几秒后回了一个。

    裴行初:[嗯,]

    江晚看到这个字,以为真的只剩下自己和窦亭樾,刚开始想怎么办,又看到下一条。

    裴行初:[跟窦亭樾好好打声招呼,我们回家了。]

    听到也要带自己走,江晚精神起来,很认真地回消息,说自己会好好跟窦亭樾讲。

    裴行初一边看手机,一边从电梯出来,往右侧电影院走。

    南漪包的三号厅,进门左侧第二个。

    裴行初走到,跟工作人员简单交涉后,通过闸机通道,往那处走。

    从南漪的消息发出来,江晚就在抠手机。

    淡白色的光映在女孩儿的下半张脸。

    窦亭樾坐在江晚的左手侧,余光很轻易地能览括她的动作。

    她不像裴行初,也不像自己,不是那种心绪再翻都能波澜不惊的人。

    但她也不像南漪,无论什么情绪都要耀武扬威地告诉所有人。

    她安静内敛,但又明明白白的可爱。

    她会失望,会遗憾,会小兴奋,偶尔开心惊喜,眼睛亮亮地看着你。

    窦亭樾再次陷入那种纠结的无力感。

    广告结束,悬疑片的前奏开始,整个影厅完全暗下来。

    他们坐在倒数第三排靠中间的位置。

    情侣座的宽敞影厅,江晚另一侧就是过道。

    斜后方的门却在这时候被打开,走廊上通透的光散进来。

    因为门开的声响,窦亭完结文追更在气俄君羊:叭刘一七七三三零四樾感觉到一旁女孩儿身上冒出了很细微的开心。

    他过往从没有过插足谁感情的想法。

    却在这一刻因为江晚身上这陡然生出的开心,起了念头。

    他忽然很希望这种只专注于一个人的情绪,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行动先于意识。

    在江晚起身离座时,窦亭樾抬手,拉住了她。

    裴行初撑着门站在门口,看到江晚身形停住,随后目光下垂,又看到了握在她小臂的手。

    江晚被窦亭樾拽得一愣。

    转头看他:“窦亭樾?”

    她侧过身,对黑暗中的男人,小声提醒:“我要回家了。”

    她刚刚已经跟窦亭樾礼貌讲过,说要回家。

    “而且已经决定之后不联姻的话,再这样相处可能有点不合适”她脸上踌躇,却仍旧很认真地跟他解释。

    “江晚,”窦亭樾打断她。

    紧接着偏头问了一句话。

    “你能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江晚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把话题转到这里。

    窦亭樾的话掐中了近来最耗费她脑细胞的事,她一时犹豫没能立即回答。

    而窦亭樾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中继续道。

    “如果你没办法和他在一起,那希望你能考虑我接下来说的话。”

    远处电影暂停。

    空旷而安静的影厅,没有任何人打扰。

    窦亭樾声调不高,但清晰地落在后排这小半个影厅。

    “第一,我不同意退婚,两家的联姻有正向利益,于公,它能帮你父母稳固集团产业,于私,”

    他停顿;“我喜欢你。”

    “第二,我过往男女关系混乱,干过混蛋事,我向你道歉,但我向你承诺,以后不会再有。”

    他们坐的位置离后门很近,所以除了江晚外,裴行初也能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

    他没走过去,而是靠在通道内墙壁上,听不远处身后的两人对话。

    烟盒里磕出一支烟来,没点,捏在手里,在黑暗里望着狭窄通道墙壁。

    窦亭樾知道门是他开的,所以这话不仅是对江晚,也是对他说的。

    “三,你没办法和他在一起,但可以很轻松地跟我在一起,吃饭约会,逛街看电影,我没什么独特的偏好,想去哪里都随你,想干什么也都可以。”

    “和正常情侣一样。”窦亭樾说。

    光明正大,不用任何的提心吊胆。

    裴行初夹着烟的手指轻轻按了按,继而侧身,往门外的方向走了两步。

    江晚往那侧看了眼,下意识不想让裴行初听到这些话。

    他们连喜欢都不能说。

    这样的对比太残忍。

    她挣了一下:“窦亭樾,你不要再说了”

    窦亭樾语调一如既往的温和平淡。

    他缓声:“江晚,你好好考虑一下。”

    他放开她:“如果这婚最后退不成,我就默认了我们在重新好好交往。”

    骤然被松开,江晚转身就想往门口走,然而刚迈出去两步,又回身对窦亭樾欠了下身。

    她咬着唇,语气抱歉:“窦亭樾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我…真的不喜欢你,你因为这场联姻可能有的损失我也会想办法补偿。”

    “真的对不起。”

    说完再次鞠躬。

    紧接着没再有任何停留,转身往厅外走。

    小跑出来,气还没喘匀,急促寻找的目光便已经锁到了裴行初。

    男人穿着浅灰色的风衣,站在厅外走廊的一副海报下。

    很安静地在等她。

    离厅门有点远,江晚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刚刚窦亭樾的那番话。

    她快步走过去,轻喘气,仰头看他:“哥哥?”

    “电影好看吗?”男人烟收起来,缓笑的语调。

    他声音足够平和,语气也没什么异常。

    江晚想问的话停在了喉咙,接着在扫过他平静的眼神时,咽了回去。

    应该没听到吧。

    那些…会让人难过的话。

    她再次去看他的眸子,想要确认。

    却被裴行初抬手遮在了眼睛上。

    清哑低醇的男音,随意轻佻的口吻:“你再看等会儿被发现了。”

    她其实还有点想问问窦亭樾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但裴行初这个语气又让她不确定。

    “回家了。”捂着她眼睛的人这么说。

    江晚在心里叹了口气,想问的念头彻底打消。

    如果没听到,那她再提起,只会更让人难受。

    两人分开,转身往外走。

    照例是裴行初走在前面,江晚落后半米,跟在他身后的位置。

    从商场出来,遇到生意上的熟人。

    淮洲就这么大,认识的人多,偶尔碰上很正常。

    裴行初跟对方聊了两句,对方问起江晚。

    江晚抬头,听到身前的男人顿了顿,随后轻笑着介绍。

    “我妹妹。”他说。

    从商场再到停车场,并不远。

    裴行初提前让助理开了车过来。

    助理放了车,人已经走了。

    车从地下车库开出去。

    往左两个路口,走上绕城高速。

    裴行初话不多,但和江晚在一起时,总会和她有来有回的聊。

    怕她无聊,怕她的话落地。

    在一个话题再次结束时,裴行初手机忽然按灭,放在中控台,问副驾驶的人:“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已经开离商场许久,谈论的话题也一直轻松欢快。

    刚刚在影厅那短暂的不快仿佛已经不在。

    至少江晚没因为这问话联想到什么。

    她一边回宋芙消息,一边轻轻“哎?”了一声,问不回家吗。

    “还早,”开车的人看了眼时间,“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或者想去的地方?”

    “黛汀?”他提了家她很喜欢的蛋糕店。

    江晚把手机里的图片全部选中发给宋芙,界面切出去,习惯性地找了家略微远一点的黛汀。

    驾驶位的人听到她报的地址眼眸轻轻动了下。

    其实这附近就有一家,但这处是商圈,人流量大,碰到人的可能性也大。

    裴行初手抵在方向盘上,半秒的失神后,车从右侧的出口开下立交,往江晚说的那家店走。

    “晚晚。”

    开车的人忽然又喊她。

    “嗯嗯?”江晚还在手机上帮宋芙修稿。

    “家里放映室的碟片还有多少?”

    江晚慢吞吞:“很多。”

    她习惯画画前看很多影片,仿佛看了很多人的故事,然后在某一瞬间找到灵感。

    “看完跟张瑞说。”

    “嗯嗯。”

    “这两天看吗,”男人单臂横在窗框,清淡懒散的口吻,“陪你?”

    江晚还在发消息:“不用啦,都是些无聊的纪录片…”

    男人嗯了一声,没接着问。

    因为江晚忙着回宋芙,车里比先前安静不少。

    裴行初并不会在她忙着的时候主动提起话题,大多时间都是跟随她想说的说。

    一直到开到地方前,裴行初只是在她提起宋芙要跟男朋友去滑雪时,问了句她还想不想去。

    除此外,再没有多话。

    去黛汀买了糕点,又搜索了近郊一家新开的小吃店,去买了晚饭。

    裴行初把车停在路边,江晚下去买的,打包回家吃。

    选菜等菜花了些时间,江晚提着东西从餐厅出来,太阳已经不打招呼地开始落山。

    近郊度假区旁一家很有格调的店。

    用打包袋打包出来却并不怎么好看。

    江晚会喜欢这家是因为在网上刷到摆盘。

    学艺术的人对这种细节总是有着自己的热衷。

    裴行初早就下了车,等在路边。

    马路和那家店中间隔着一片宽阔的草坪。

    裴行初站在车侧,看从远处往自己方向走来的人。

    因为不舒服,女孩儿的头发在下车前就挽成了丸子。

    羽绒服的袖子有点长,遮住她的半只手,手上提着半透明,有点丑的打包袋。

    裴行初目光在那袋子上落了落,略微出神,再次不期然的想到窦亭樾下午的那些话。

    江晚和他在一起……除了在国外的那些时间,剩下好像在房间里度过的更多。

    看电影在家里的放映室,出门吃饭大多是打包,地方选得远,多数时候都是晚上,近郊。

    他其实很少有时间,这样明目张胆,目不斜视看着她在未开始日垂的阳光里,明亮的,轮廓清晰的,走向自己。

    而她也是。

    她才22岁。

    青春期喜欢自己,19岁那年又和自己开始了一段不太正常的关系。

    她没有和别人谈过恋爱,就这样“委屈的”,“不健康的”和他锁死了。

    只是像平常情侣一样坐在餐厅给对方夹菜,好像也是一种很奇怪的奢望。

    “哥哥?”

    江晚走到他身前,对他敞开袋子,欢欣地说:“店家说新开业,送了一份小菜。”

    “是吗,”裴行初拢了思绪,抬手摸了她的后脑眯眼,“你确定不是因为你漂亮,卖饭的故意这么说的?”

    江晚瞄他一下,还是不习惯这样被调侃,反身打开后座,把提着的袋子放进去。

    关门时因为裴行初的堵路不小心夹到自己。

    她小声哎呀了一下,去摸自己的手腕。

    裴行初侧身,把她拉到自己身前,检查她被车门蹭破的皮肤。

    胳臂被这样拉着,裴行初帮她把袖子拽下来,再垂眼又看到她因为提袋子被勒红的手心。

    女孩子手嫩,袋子重一点,就会在掌心坠出红色的痕迹。

    既然要打包,那总有人要过去买。

    没来过的店,想让江晚选自己想吃的,所以这次不是裴行初去的。

    男人盯着她手心看得有点久。

    江晚手往后缩了缩,想跟他说没事,但下一秒,掌心温热。

    拉着她的人拇指贴上被勒红的那块皮肤,很轻缓地揉了揉。

    江晚左右看了下周围,还想抽手,却被拉着她的人轻轻握住。

    十二月末。

    身后一些店面已经挂了跨年夜的彩灯。

    远处日光渐垂,橙色与明黄色交织。

    她再抬眸时,看到半垂眼的男人很低的笑了一下,很轻很轻,带点无奈和让人难以和他联想在一起的些微挫败。

    风带着他的声音蹭进她的耳朵。

    有种不真实的清晰。

    她听到他说。

    “对不起啊。”

    不止是害你被车门夹到和手心里红痕。

    还有很多——

    因为恰恰是我,所以才没办法给到你的事情。

    对不起啊。

    宝贝。

    作者有话说:

    铺垫一下/爸妈要回来啦/后面两章加快进度/爱你们

    感谢在2023-12-24 00:32:36~2023-12-25 05:3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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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 补12.25更新

    ◎“不是要结婚了吗?”◎

    江晚以为他指的只是刚蹭到车门。

    手从他手里收回来, 弯身去找他的眼睛:“没事的,真的不疼。”

    她表情太认真,裴行初笑了下, 抬手揉揉她的脑袋。

    “饿吗?”

    才六点刚过。

    江晚摇摇头。

    “那陪我在车上坐一会儿?”裴行初手滑下去,又捏了捏她微鼓的侧脸。

    江晚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坐一会儿,又要坐多久,但还是点头。

    正是落日的时候,几分钟时间,天色比刚刚更暗一些。

    江晚看到裴行初身动, 便也转身去拉副驾驶的门, 手刚挨上门把, 被人牵住从车头绕到驾驶位那侧, 再接着被抱起来坐了进去。

    车窗降了半扇, 裴行初把她往怀里揽了揽,一只胳膊搭在窗框, 另一只手攥着她的手。

    他看起来像在思考事情,江晚没有打扰。

    裴行初眼眸再落回来时,看到怀里人低头捏着手指,很安静地在等他。

    她坐得很乖,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心神不可抑制地再次动了下,手从窗户上收回,把人完全拢进怀里, 下巴搭上她的头顶。

    怀里人如有所觉,转过来看他:“你怎么了?”

    裴行初低头, 视线垂下来。

    她眼睛很亮, 映了路灯里的暖光。

    “晚晚, 你开心吗?”他摸了摸她的脸, 突然这么问。

    她有点担心地去扫他的表情。

    “开心啊”

    担心,惊慌,以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茫然都浮现在她的脸上,被裴行初收在眼睛里。

    他有一瞬间想问她,要不要把他们的事情现在就告诉爸妈。

    但只略微想了两秒,便又忍住了。

    她是养女,所以爸妈如果真的不同意,有怒气,那些怨气很可能会无意识地更多倾向她。

    还有外界的声音,因为收养的身份和无依无靠的背景下,不好听的话也更多都会集中在她的身上。

    所以好像不管怎么做,她都是更委屈的那个。

    裴行初喉结滚了滚,帮她把额前的碎发拨开。

    他沉默片刻,盯着她的发顶,忽然说了句:“我再对你好点好不好?”

    他声音足够温和,甚至带了些常日里无论如何也沁不出的暖意。

    即使是这样,仍旧不想放手,所以只能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江晚望着他的眼睛,声音软糯的,带着疑问:“已经很好了。”

    裴行初笑了,装作思考的样子,往后靠了靠:“好像还不够。”

    他把她拨过来,凑近她的耳朵:“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好不好。”

    怀里的女孩儿思考了一下,小声:“什么都可以?”

    男人再次笑,轻眯的眼睛看起来懒懒的。

    配合她小声:“嗯,都可以。”

    打包的饭已经凉了,中途折到另外一家又买了一些。

    回到家吃过,再洗漱,已经是晚上十点。

    十点过,裴行初从电脑后起身,往书架处走,房门却在这个时候被人打开,再接着一个抱着枕头的人钻进来,肩膀抵着门框,期期艾艾地看他。

    “干什么?”裴行初手从书架上垂下。

    江晚回头,再次确认门有没有关紧,抱着枕头挪了步子过来。

    站在裴行初面前,小心翼翼抬眼看他:“我可以和你睡吗?”

    看裴行初不说话,她又往前走了半步。

    睡袍上的帽子太大,垂头的动作,几乎盖住了她的眼睛。

    她手拉上他的衣服下摆,舔唇,实话实说:“感觉你心情不好”

    “不行。”男人往后撤了半步,抬手取书,幽幽懒懒的声音。

    江晚看他,控诉的口吻:“你说什么要求都可以提的。”

    因为裴行初的后退,两人中间隔了些距离。

    “骗子。”女孩儿小声骂。

    裴行初垂眼翻着书想笑。

    旁侧人又小声骂了句:“骗人。”

    这声落,拖鞋趿拉在地板往外的声音。

    “谁骗你了。”裴行初出声叫住她。

    江晚回身,脸上还是那种带气的表情。

    “去把你屋子门锁了再过来,”他温声,“怕刘妈上来找你。”

    那面人反应了一下,脸上表情变了变。

    踌躇着往前半步,声音低低的,带点悄悄的意思:“那锁过门我能再来找你吗?”

    翻书的人这回真笑了。

    他含混地嗯了一声,很好听。

    “敞开大门欢迎。”

    一连两天江晚都是在裴行初这里睡的。

    刘妈一般十点半过就会去睡觉,即使不睡也不会再上来打扰他们。

    第三天晚上照常,裴行初处理办公文件时,江晚坐在他的沙发上看书。

    书翻到一半,沙发上的人被叫过去。

    过了年在奥地利有一个画展,裴行初问她想不想去看。

    江晚抱腿坐在他身旁的软塌,认真思考。

    决定完又问他:“爸妈是下周三回来吗?”

    裴行初嗯了一声,江晚低头去看时间。

    今天是周五。

    还有几天。

    她和裴行初商量好的,爸妈回来就跟他们讲退婚的事。

    生意上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一小部分,最后几天也能收尾。

    三房那边的事情分散了裴行初的精力,不然应该已经都处理好了。

    正说着话,手边接到电话。

    江晚摸了手机接起来,是裴友山打来的。

    吐字不清楚,语调拖沓缓慢,明显喝了酒。

    带着笑,挺乐呵的。

    “在家干什么呢?”

    裴友山嗓音醇厚,笑起来总是格外慈爱。

    江晚另一手还抱着腿,也笑:“在看书。”

    “我跟跟你说啊,”裴友山声音低下来,“我用私房钱给你买了个小画室可不敢告诉你妈妈,她要是知道我有私房钱”

    “那画室特特别好,我老朋友转给我的,我回去找人给你装修装修还用我的私房钱。”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当父亲的都这样。

    喝多了酒才会对子女表达那无尽的爱,平日里总是板着脸,报纸后面悄悄瞄两眼,饭桌上递个东西都递得格外收敛。

    江晚脸上都是笑,一句两句,回着裴友山。

    屋子里静,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很清晰。

    裴行初也都听到了。

    他摸了摸江晚的头,清沉的眸色里也染了笑。

    跟她比口型,让她跟裴友山说少喝一点。

    那边林芝华抢了手机,一边斥裴友山喝酒,一边在电话里跟江晚拆他的台,说他就那点私房钱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后面他那朋友打电话让补钱,还是自己帮着补上去的。

    “别听你爸的,他那眼光能装修得好看吗,妈妈给你找专业的设计师”

    电话放了,江晚有点担心:“爸爸的心脏能喝这么多酒吗?”

    “不能,”裴行初手了收,搭在电脑上,“他回来你再劝劝。”

    和自己相比,裴友山还是听江晚话的可能性大一点。

    江晚点点头,手里的书放下,抱着自己的电脑开始查东西。

    她想琢磨一下,看让刘妈做点什么吃的能解一下裴友山的酒瘾。

    一旁裴行初看了眼屏幕弹出的消息。

    助理说二叔为了抵先前的窟窿,把裴家一家公司转手卖了出去。

    卖的那家公司主要是做字画修复。

    经营方面走的不是赚钱的路子,近两年都在亏损。

    所以按理说卖也是应该的。

    但关键在于那家公司是裴友山的心血。

    有将近三十年了,本来也没想着用它赚钱。

    裴行初微微皱眉,让助理找经手这件事的几个人问问,能不能再把经营权转回来。

    “有什么事吗?”一旁江晚看过来,问他。

    裴行初放了手机,手搭在她的后脑揉了下:“没事。”

    第二天一早,江晚起床去找了宋芙。

    和她一起去了淮大找老师,中午从学校出来,在外面吃饭时,接到了裴行初的电话。

    裴友山住院了。

    临市中心医院,突发心梗,正在紧急抢救。

    淮大离高新区不远,挂断电话,江晚在原地等裴行初。

    十几分钟后,裴行初车到,接上人直接从中心大道往北上了高速。

    一个半小时后,终于赶到临市的中心医院。

    林芝华在抢救室外,一起等在外面的还有几个昨晚一起吃饭的老友。

    乘电梯上去,门打开,江晚衣服都没拉好,先一步跑过去抱住林芝华。

    裴行初往那处望了眼,快步走到一旁问情况。

    走廊另一侧的病房外站的有两位医生和陪同林芝华过来的小张。

    说是来看朋友,本不想带人,但当时裴行初强制要求,让夫妻俩带了个生活助理过来。

    没想到却真的派上了用场。

    两个小时前的电话里,小张把情况跟裴行初说得很清楚。

    肺源性心脏病本就是肺动脉高压引起的心室病变,患者呼吸系统非常脆弱。

    昨晚喝了酒,今天中午去的地方人流量又有些大,多种因素加在一起,造成了现在的境况。

    “手术还需要几个小时。”小张把现阶段情况再次报给裴行初。

    裴行初点头,接了小张手里的衣服往林芝华的方向走。

    江晚已经扶着林芝华在靠墙的休息椅上坐下来。

    林芝华并没有哭,但说话声音里有很明显的哽塞:“不是因为去的地方,是你二叔。”

    “你二叔把‘华田’卖了。”林芝华说。

    就是那家字画修复的公司,昨天晚上裴行初才得消息,裴友山和林芝华今早也知道了。

    林芝华气急,声音止不住提高:“心脏病不能受刺激,你二叔不知道吗??卖就卖了,专门打电话过来说一声是什么意思?!”

    因为集团主心骨的转移,三房一直对裴行初一家抱有敌意,但确实没想到他们能做到这个样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利益面前那本就微薄的亲情算个屁。

    走廊电梯门再次打开。

    走出来的是林芝华嘴里的那两口子。

    二叔身上穿了中山装,手里提了东西,身后跟着几个人,边往林芝华的方向来,边说要看看大哥。

    江晚能感觉林芝华的手臂因为用力轻轻颤了下。

    她揽着林芝华的肩膀轻声叫道:“妈妈。”

    裴行初身后跟着的助理,走上前,把人拦住。

    林芝华捡了裴建元提的东西,丢过去,眼里有微不可见的泪光,虚瞪着他,气急:“你们来干什么?人不是你们气的吗,你们来装什么好人??”

    裴建元走在前面,他老婆穿了黑白格子的大衣,站在他斜后方。

    裴建元被人挡住,没办法再往前走。

    “嫂子话不能这么说,是大哥自己喝了酒。”

    裴行初挡在林芝华前面,让裴建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语调很冷:“我爸还在手术室,有什么以后再谈,请回吧。”

    “滚出去!”林芝华声线抖着,硬声说了句。

    林芝华态度太差,裴建元脸上装腔的笑也没了。

    “我说了我只要集团原股份的百分之十五,是你们赶尽杀绝!”裴建元看向林芝华,“而且‘华田’卖出去有窦家的股份,你们不是马上要和窦家联姻了吗,转手再买回来有什么不一样?”

    裴建元说得简单,但他把华田卖出去时,折了百分之三十的价钱。

    买家只要脑子没缺弦,想再买回来非常难。

    况且只是股权里有窦家一部分,又不是全是窦家的。

    但事情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裴建元往旁边一步,再次把目光对象林芝华:“你们用得着对我们这样?!”

    裴行初握着裴建元的肩把人扯回来,让他远离林芝华。

    他斜眸看下来:“集团控股是爷爷分配的,你去找他。”

    裴行初语调很冷,比裴建元多出将近一个头的身高,让他看下来的目光带了轻微睥睨。

    二婶拨过裴建元的肩从身后走上来,言辞激烈:“找他有用我们还找你??!”

    “你们是因为营业亏损,集团控股才会重新分配,”裴行初手点着地,提醒,“跟别人没有关系,是你们自己的问题。”

    女人抱胸,歪过头,上下睇了眼林芝华,笑道:“那大哥的病也是自己的问题,跟我们说句话有什么关系?”

    她语气轻飘飘的,在病房前说这样的话是实在是太过分。

    林芝华从江晚手下挣开,不顾已经从肩上掉下的衣服,高跟鞋底打在医院光滑的地板上,走到最前面,颤声:“你们是故意的,故意卖掉‘华田’,故意打电话过来,‘华田’确实营业亏损,但并没有花你们的钱!”

    已经好几次了,裴建元打来的电话阴阳怪气夹着嘲讽。

    是最近一段时间,次次叠加,才造成了现在这样。

    “说了是卖给窦家了,跟窦家协商再买回来就行了,我们只是中间赚一笔钱,你们不给我们,我们还不能自己赚吗??”女人目光落在江晚身上,然而不知道怎么,又瞟了眼一旁的裴行初,“不是要结婚了吗?”

    她目光扫回去时,虚飘飘地笑:“怎么,不结了?”

    江晚看到她的眼神,身体轻颤了一下,随后在裴行初身体动了下,想要开口说什么之前,抬手在背后拉住了他。

    “二婶知道。”

    她颤着声音小声说了句。

    作者有话说:

    更晚了抱歉/发个红包呜呜/晚上12点还有一更,是今天的/么么

    感谢在2023-12-25 05:31:17~2023-12-26 13:0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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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  ☪ 12.26日更新

    ◎“当圣诞礼物?”◎

    人总有一种错觉, 是“下次再说”,是“等准备好了再讲”,但大家都忘了, 很多时候意外都发生在你准备的过程中。

    很多事,一旦错过这次机会,下次能开口的境况只会更糟。

    裴建元夫妻俩走后,裴友山的手术又持续了六个小时。

    天黑之前,江晚和裴行初都没能找到机会说话。

    晚上十点,裴友山终于脱离危险,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林芝华还在病房陪护。

    裴行初在住院部楼下, 刚挂掉和医生的电话。

    “医生怎么说, 先前搭的支架”江晚从后面走上来。

    话没说完已经被转过身的裴行初摸了摸头:“没事。”

    “先前的支架没有问题, 主要是忌口和不要受刺激, 这次住院会住的久一点,顺利的话年前可以回家。”

    天气冷, 夜晚更是。

    裴行初脱了衣服裹在江晚身上。

    江晚推了下:“我不冷。”

    裴行初没看她,只是帮她把扣子系起来,轻声笑:“上面那个还没好,不要再病倒一个。”

    扣子系完,手滑下来,摸了摸江晚缩在袖子里的手。

    不是很凉。

    还好。

    “二婶知道是怎么回事?”裴行初垂眸看她。

    两人站得近,裴行初身后就是花坛, 茂密的枝叶挡住了两人一半的身形。

    裴友山的病房朝东,并不会看到他们这侧。

    江晚舔了舔唇。

    “她在伦敦撞到过我们。”

    对方应该并不确定他们是否在一起, 不然也不会次次只是试探, 而是直接敞开了告诉林芝华。

    但只是起疑就已经够糟心的了。

    男人身材高挺, 尽管衣着单薄, 但还是站在通道外侧,帮女孩儿挡住风。

    江晚陷入回忆,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几秒后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再垂眸时语音艰涩:“半年前的家宴,她跟爸爸妈妈说过”

    因为集团控股的事情,两家人吵凶了,对方余光瞄到她便把事情往她身上扯。

    说林芝华弄了个养女回来,跟自己儿子搞乱.伦.

    只是寥寥几句,但骂得很脏很难听。

    当时在场的并没有谁相信,都觉得她是耍泼,口不择言。

    但只有江晚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场面混乱,所有谩骂铺天盖地的砸过来。

    她站在温暖的会客厅,身上的血却在那一瞬间冰凉。

    “妈妈哭了,”江晚头再次低了抵,脚底无意识地搓了下青石板下的苔藓,“爸爸也很生气。”

    被人骂那样恶心的话,裴友山一个那么讲风骨的文人,第一次脸红脖子粗地冲对方说了脏话。

    林芝华气得发抖,说自己的儿女自己知道是什么人,不用她来泼脏水。

    后来没几句又转了别的话题,所以几乎没人记得这个插曲。

    但江晚记得。

    记忆里父母总是和蔼可亲的,她没见过他们那个样子。

    那场架把她拖回了现实。

    她不想爸妈被人这样骂,不想他们成为谁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且当时的情景让她知道,父母大概率不会接受这段关系。

    “所以那时候才要分手?”裴行初盯着前侧的楼问。

    两人并排坐在花坛上。

    前处一个宽阔的广场,后面是另一栋住院楼。

    江晚艰难地点点头。

    温度太低,说话间都带了哈气。

    这让江晚透过白茫茫的雾气,忽然再次想到,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并没有减少,甚至——好像更多了。

    被卖掉的公司,爸爸的病,和窦家的生意,妈妈有可能的态度,二婶再次的试探

    太多了。

    重重地压在眼前,让人看不清对面。

    而且每一项都不能不管不顾。

    生活不止是他们两个人的。

    还有很多别的牵绊。

    江晚这么想着,再次轻轻哈了口气。

    身旁的人却在这时候笑了下,像是刻意回避刚刚说的那些。

    “冷吗?”他问得很随意。

    江晚默契地没有提,收拾了心情,顺着他的话往下:“不冷。”

    “上去吧,跟妈妈说说话。”裴行初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江晚看了他两眼,点头,身上搭着的大衣拿下来,还给他。

    往楼洞里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身看他:“哥哥。”

    两人隔着矮矮的花坛对视。

    裴行初知道她想说什么。

    沉默良久。

    男人低头摸了烟,他语调低下去,像是安抚。

    商量的:“等等我?”

    “我会解决的。”他说。

    江晚盯着他的背影又了会儿。

    倏然想起裴行初好像也没有大她很多。

    但每一次,都无一例外的,站在了她的前面-

    裴友山手术完的第三天,如裴行初料想那般,他接到了二婶宋宛霖的电话。

    很多事情并不是确定了才有杀伤力。

    捕风捉影的几句,随便传出去,一样可以达到效果。

    裴友山身体不好,宋宛霖在他面前随便讲两下,谁都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股份转移的事情也没有处理完,股价跌下来,裴家内部只会一团糟。

    和窦亭樾还好商量,但如果他和江晚的事情在明面上被捅出去,伤了窦家的面子,合作断裂,将有一大笔资金亏空。

    裴友山的手术只是个开头,事情好像忽然遭了很多。

    确实。

    是在走钢丝。

    因为不会承认宋宛霖问的事情,所以这个见面也只是敷衍地在公司楼下谈了十几分钟。

    裴行初全程几乎没有讲话,只是在结束时,答应会帮三房还一部分钱,前提是她和裴建元收起那些恶心的招数,无论是在集团内部做手脚,还是破脏水,并且在裴友山康复之前不会有任何联系。

    让父母安安稳稳度过余生,本就是他的责任。

    男人站在公司楼下的玻璃门前,黑色的领带被风撩了下,低头点烟。

    “闭好你的嘴,”他说,“不然裴建元手里那点股份只会更少。”

    同一天晚上,江晚见了一次窦亭樾。

    她并没有那么厚颜无耻,开口要把“华田”部分股权买回来,只是问了问相关的事情。

    和裴行初当时说的一样,公司被低价卖出,要想重新买回需要花多几倍的钱,而且因为附带的一部分古玩字画很值钱,买方不舍得在这个时候出手。

    “如果我们可以安稳结婚的话我可以帮你,”窦亭樾很客观地说,“不然我没理由做慈善。”

    江晚点点头:“我知道,我没有想”

    窦亭樾打断她,他缓和下语气,看着她:“我的意思是,结婚的话我可以帮你。”

    他缓声笑了,有点无奈的:“你怎么只听后半句。”

    气氛一时有点安静。

    江晚吐了口气,目光移向玻璃外的路灯时,语气轻轻的,还是那句话:“真的很对不起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垂了眼。

    最后一个字轻飘飘的,没什么实感,听起来像是有点难过。

    窦亭樾浑然望着她。

    她明明没有泪,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红。

    窦亭樾却觉得她比真的哭出来,看起来还要再难过一点。

    虽然明知道原因,但窦亭樾还是在此刻,轻声开口,问了句。

    “怎么了?”

    江晚摇摇头。

    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裴行初开始,这种酸胀难耐就会时不时在她心尖拂过。

    她一直都很坦然地在接受。

    只是刚刚窦亭樾的话貌似又提醒了她一遍。

    窦亭樾看起来是挺喜欢她,联姻,结婚,阖家欢乐,她还是爸妈的好女儿,裴行初也不用承担更多的责任,每天劳碌奔波这么累。

    明明有一条阳关大道摆在面前。

    但怎么办,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背道而驰,一条独木桥

    晚上回家,直到过了零点裴行初都没有回来。

    江晚坐在二楼自己卧室的窗台,拄着下巴往下看。

    旁边放了画板,但从回来到现在,三个多小时,上面还是空的。

    裴行初最近几天都很忙。

    华田的股权转让手续没有完全下来,还有机会挽回,补三房的亏空转出去了一笔钱,还有和窦家生意分割没结束的那部分

    江晚不知道怎么帮他,但知道昨天晚上书房的灯亮到了今早。

    零点过半,院前终于走进来一个人影。

    刘妈和小冉早就睡下了。

    江晚披了衣服下楼。

    裴行初走到前院时,别墅门开,从打开的木门处钻出来人。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酒红色的毛衣外套。

    领口处有深绿色的毛线球。

    裴行初忽然想起,今天是平安夜。

    最近事情太多,自然不记得这种节日。

    裴行初走过去,揽着她的肩把她往屋子里带:“怎么出来了?”

    江晚小幅度从他手下拧开,侧身去看他的脸色。

    “你今天白天有睡觉吗?”

    “睡了,”走到门口,裴行初拉开门,把人推进去,随口说,“中午在休息室睡了两个小时。”

    客厅暗着,只有昏沉不明,勉强照明的地灯。

    江晚跟在他旁边往里走,嗫嚅:“骗人。”

    这么忙,怎么可能中午睡两个钟头。

    裴行初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瓶水来,拧开,仰头喝了两口。

    瓶子放下时,看到身后人的表情笑了。

    “知道骗你的还问?”

    江晚倚靠在冰箱旁边,低着头。

    厨房的暖光散下来,她睫毛长长的,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影子。

    裴行初用握过矿泉水瓶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下巴。

    江晚被冰得往后缩了下,抬眼看过去。

    男人微扬着下巴,笑起来时眼睛总是微微眯起。

    “你多睡会就行了,管那么多。”他说她。

    说罢,放了瓶子转身拉头顶的橱柜:“有吃的吗?”

    江晚直起身,在另一个柜子找东西。

    有是有,但就是都不快。

    而且她会的不多,要做丰盛的只能喊刘妈起来。

    找了一会儿她手握了一把挂面,转过来:“阳阳春面可以吗?”

    侧靠在厨房门框的人好脾气地点头:“你只要不把我吃死,就可以。”

    江晚转身开火,小声嘟囔,说他说话难听。

    面还没煮好,裴行初却再次接到电话。

    周扬打来的,说正跟自己在外面的一个朋友能帮他联系到先前找的人,问他要不要去见一面。

    裴行初应了一声,说帮他把人留住,他现在过去。

    江晚跟到玄关:“现在吗?”

    裴行初从沙发上捡起外衣:“他明天上午的飞机,不见可能就见不了。”

    江晚没有问什么时候回来。

    问了也帮不上忙。

    她弯身从鞋柜里拿了鞋,要跟着一起出去。

    看到她动作的人轻声笑:“你干什么?”

    “送送你。”江晚说。

    裴行初没拒绝。

    江晚跟着他走到院门,被他侧身挡住路。

    “回去吧。”裴行初冲她身后点了点下巴。

    江晚轻轻晃了晃头,手缩在袖子里,声音因为冷已经变软:“我看着你走。”

    女孩儿还穿着那个圣诞的毛衣。

    裴行初盯着她看了两眼,没再催,只是目光从她身上滑下来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细白的手指搭在他的掌心里。

    他拇指一根根蹭过去,最后停在中指时,问了句:“你的戒指呢。”

    他声音沙沙的,因为声线低,染了点若有似无的哑。

    江晚看了下他的小指:“在房间。”

    从摩洛哥回来摘掉,放在了盒子里。

    裴行初垂眸看着那根手指又摸了摸,片刻后说了句。

    “这段时间忙过了,再去买一对?”

    “买对更漂亮的。”裴行初把她的手放下。

    夜晚悠长而静,显得他轻声说出的话像一个绵长的秘密。

    “当圣诞礼物。”他说

    裴行初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对方跟周扬的哥哥关系很好,饶是这么晚了还在等他。

    事情谈到一半,中间休息时,裴行初的手机响了下,他看了眼,备注显示的是江晚。

    跟对方打过招呼,裴行初拿着手机出门,走到远一点的地方接了起来。

    江晚睡不着下来泡茶,看到了裴行初刚忘拿走的醒酒药。

    她怕他们会喝酒,提前从医药箱里拿了出来,裴行初却忘了带。

    裴行初这边信号不好。

    接起来除了第一句外,双方都没再听到回音。

    那边茶壶响了下,提醒水已经煮好。

    江晚无奈放了手机,先去拎茶壶,倒水时不小心弄洒在桌面,拿纸巾擦完再收拾好擦出来的茶叶,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

    然她侧头瞥了眼,发现还在通话中。

    电话拿起来,试探着“喂”了一声,没想到那侧竟有回音。

    “嗯。”对方温声答。

    江晚微微怔愣,一瞬间的恍惚,像是想起什么事情。

    见江晚愣着不回话,那面语调微微上扬,提醒了一句。

    “说话。”

    江晚连忙说:“我没事,就是想问你药是不是忘拿了。”

    那侧人想了一下,随后轻笑:“忘了。”

    “那没事了,你快去忙吧,事情不是还没有谈完?”江晚有点懊恼,“刚刚以为信号不好,我去烧水了,怎么一直等我。”

    对方轻缓地笑了:“怕你有要紧事。”

    事情多,时间紧张,周扬已经来催过一次。

    但裴行初不确定是信号不好,还是江晚那边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便多等了一会儿。

    确认她没事,这才挂断电话。

    折回去,事情又谈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结束。

    因为是平安夜,店家过来清账时送了小礼物。

    手工编织的毛线背包,只有巴掌大,一看就是女孩儿的东西。

    很凑巧,递给裴行初的是淡蓝色海星的样式,裴行初拿着看了看,想着带回去给江晚。

    往外走时,周扬递过来烟,裴行初没接,推开了。

    他其实并没有烟瘾,只有烦的时候才会抽上一两支。

    走到门口,等泊车员把车开过来的间隙,裴行初突然想到事情。

    “今年端午,我家的家宴你是不是也去了?”

    他当时在加拿大,缺席了。

    周扬低头搓烟:“对啊。”

    因为裴行初要求,陪林芝华他们去的。

    “我爸妈是不是跟裴建元他们吵架了。”

    周扬抖烟的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

    吵得挺厉害,但不是什么好事,怕裴行初担心,林芝华没让周扬告诉他。

    “都吵什么了?”

    周扬提起来就皱眉头:“还不是为集团那点股份,宋宛霖那人说话太难听,真不要脸。”

    裴行初听周扬说了个大概,紧接着顿了两秒又问:“有没有提过我和江晚。”

    时间过去太久,周扬想了几秒,忽然想起当时宋宛霖提到的那几句。

    “那女人真是疯了,当时说你和江晚,我草我真的服了,骂得太脏了,你不知道把你爸气的。”

    “都骂什么了?”裴行初问。

    周扬回忆了一下,简单复述了两句。

    “但其实她说叔叔阿姨说得少,江晚是真的被骂得惨。”

    一侧的人皱起眉心:“江晚?”

    周扬眉毛一斜:“对啊,宋宛霖还是有点怕你爸妈,我靠那话全在骂江晚,十句里面八句都往她身上招呼,我都听不下去,而且人家小姑娘没干什么啊,你们俩怎么可能”

    周扬一句两句都在说宋宛霖和裴建元两口子不是东西。

    但裴行初的思绪却停在周扬的上句话没再往下走了。

    凉风从后刮过来,蹭得人脸生疼。

    前几天江晚跟他说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过这些。

    所以他以为,宋宛霖当时更多的话是砸在他爸妈身上的。

    来得晚,车停的位置也远,等了有好几分钟,泊车员还没有把车开过来。

    周扬胳膊上挎着刚店家送的那个背包。

    广场上立了很大棵的圣诞树。

    氛围太浓厚,周扬一时被感染,胳膊撞了撞裴行初:“你说谈恋爱是挺好啊,还能过圣诞节,我今天下午来的时候,这广场好多情侣拍照片,小姑娘一个个都特别开心。”

    身旁人像是不太想搭理他,淡淡应了一声。

    周扬也不嫌尴尬,自己说自己的:“我要是有女朋友了也得这样,电视上总说全世界搬她面前什么的,太酸,但确实得对人家好点,出来过过圣诞,逢年过节给买个礼物,得宠着。”

    旁边人又是一声“嗯”。

    周扬急了:“你老嗯什么嗯,能不能说点别的?”

    “确实要宠着。”身旁的人回了他一句。

    裴行初难得顺着谁说话,周扬下意识偏头看过去。

    身旁的人微微仰头,盯着远处的那棵圣诞树。

    周扬描述不清那是种怎样的表情。

    只是觉得周围的光都很暖,但那一刻他还是觉得裴行初的身上有些冷。

    有点彷徨。

    带着虚飘飘的无力。

    他听到裴行初很轻的声音说了句。

    “但我好像,”很细微地顿了下,

    “什么都给不了她。”

    作者有话说:

    有些铺垫要写(和后面对照的),所以可能会有点慢/应该还有两章订婚/放心,只订了一半/么么

    感谢在2023-12-26 13:06:26~2023-12-26 22:2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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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  ☪ 12.27日更新

    ◎“哥哥,你再让让我吧。”◎

    和周扬分开, 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平安夜总是比圣诞当晚过得更隆重。

    驱车从市中心开回老宅,一路上经过几个商圈和广场,都还有人在。

    商场打了烊, 但商场附近的夜宵店并没有。

    还有通宵的剧本杀和游戏店,店外挂着缤纷的彩灯,门口立了各式各样的圣诞树。

    车子一直开到北郊,过了榆林大道,路上的车才终于算是少了些。

    再往前两公里,进入裴家老宅的范围内, 更是静了不少。

    灯都少了许多, 天上挂着一轮弯月。

    车子停在院前, 熄了火在车上坐了会儿才下去。

    下车前裴行初偏头, 目光在副驾驶的座位落了落, 捡了那个店家送的小东西。

    手指在上面捏了捏,忽然有点不想给她了。

    觉得有点寒酸。

    其实东西并不差, 高级会所的赠品本就是品牌的东西。

    而拿给这种单独留房间,甚至有时需要帮忙清场的贵客,更是挑了又挑的。

    附赠的小礼品,拿出去也都是几千或是上万的标价。

    但裴行初看了看,还是觉得东西不配她。

    她值得最好的。

    拔了钥匙,推门下车,从院前到房子, 不过几分钟的路程,裴行初却走得很慢。

    周扬那些话总是翻来覆去出现在他脑子里。

    挥不掉也散不去。

    抬头, 二楼最东侧的灯还是亮着的。

    裴行初知道她没有睡。

    最近事情太多, 她应该也睡不着。

    进了屋子, 没开灯, 在玄关处站了会儿,直接上了二楼。

    踩上二楼最后一节台阶时,声控的壁灯亮了亮。

    裴行初脚下停住,几秒后,往走廊尽头走去。

    走到江晚的房间门前,抬手想敲门,右手在距离门板几公分的地方停住,片刻后,垂下来,没有敲响那扇门。

    他反身,背靠着门侧的墙。

    深夜,人的情绪总是更容易翻涌一些。

    往旁侧两步,倚靠在走廊尽头的窗前。

    手上那个淡蓝色的海星被他随手放在了窗台上。

    单手搭在窗柩,摸了口袋里的钱夹。

    思绪飘得远,意识再拢回时,右手已经抽出了原先放在钱包内侧的那几张便利贴。

    便利贴黏胶的地方当时被折了起来,淡黄色,月光下看字迹稍模糊了一些。

    裴行初侧靠着窗沿,一个很懒散的姿势。

    拇指一点点蹭过那些纸,一张一张地再次看过去。

    最后一行字看完,手捏上那几张纸搭上窗框,侧了侧头,微仰了视线,透过窗户,看那幽暗夜色皎洁的月。

    江晚其实已经很困了,但她睡不着。

    趴在窗前的画板上,脑子里却像走马灯一样过着各种画面。

    她没有关房间的灯,她想裴行初回来了,如果看到,一定会来找她。

    但搭垂在桌上的手臂收起来,再抬头看表,已经过了两点,却还是没有人回来。

    如有所觉般,她想了想,起身往门口处去,想出去看看。

    门打开,恍然看到站在房外的人。

    听到响动,靠窗的人回头看了眼,看到她时,眉宇间更放松了些,眉眼微微下垂,一种极度懒怠的样子。

    “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江晚合了门,走过去。

    江晚看到窗台上的东西,视线多停留了一秒。

    裴行初把那颗海星拿过来,递到江晚手里,口吻依然是惯常的轻佻随意:“去的地方送的,本来想拿给你。”

    “本来?”江晚站在裴行初身前,低头去看东西时下意识反问。

    男人单臂搭在身后的窗台,懒懒倚靠着,月光下有种恹而松散的好看。

    他抬手拨了下垂在她耳边的头发:“嗯,后来觉得应该给你买更好的。”

    江晚抬头看他。

    视线扫过他的眉眼,鼻子,再到唇,很细致的打量。

    好久,没有这样静静看过他。

    他明明是笑着的,却看起来略微疲惫。

    江晚鼻子吸了下,在要哭出来之前,抬手抱住他。

    大概是知道身前的人要抱自己,她抬手的一瞬间,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也扬起,搭在了她的后背。

    怀里人很瘦,一只手就能很紧的抱住。

    江晚不想哭,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睛红,所以一直埋头在他胸前。

    抱着她的人很配合地没有戳穿,只是低头,依旧清清淡淡的声音问她:“圣诞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江晚摇头说真的没有。

    男人就作势要打电话,说要问问宋芙都想要什么,然后列个单子买给江晚。

    反正都是小姑娘,喜欢的都差不多。

    江晚被逗笑,让人熬夜列清单,东西却不是买给自己的。

    宋芙八成要被气死。

    她扬手去抢手机,被裴行初锁住手腕抱回来。

    他低头再次靠近她,语调很温柔地问了句“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江晚脑袋蹭着他的锁骨,更深地埋进他怀里,还是摇头。

    头顶的人笑着叹气,伸手捻着她的耳垂,语音轻柔。

    “怎么这么乖啊宝宝。”

    他最近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次数太多,温柔眷念,一点点无奈和一点点歉疚的。

    江晚听得心里发酸,她想摇头安慰他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是除了爸妈外对我最好最好的哥哥。

    但心里郁塞,张口刚说了两个字,还是忍不住带了哽咽。

    怕自己哭出来他会更难受,强行闭了嘴咬唇忍住。

    但裴行初把她的脸托起来,指腹蹭过她的眼尾,极轻缓的声音,带着安抚人的笑。

    他说:“哭就哭了,有什么不敢的。”

    “哭吧,”他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懒声笑着,“我哄你。”

    本来已经忍住的泪因为这句话却更加汹涌的流出来。

    很多时候哭并不仅仅是因为难过。

    是因为对方太好,因为对方太好你为他而难过。

    裴行初果然如自己说的那般,她哭多久,就哄了她多久。

    但很无奈,因为他的话江晚好像哭得更凶了一点。

    江晚很困,又流了很多泪,整个脑子都晕沉沉,哭到后面几乎没注意裴行初都说了什么。

    只记得到最后时,男人低声在她耳边开玩笑。

    “哭这么久,我是不是对你挺烂的?”

    问话的人貌似并不在意她有没有回答,拨了拨她的头发,随口道。

    “但其实什么都想给你最好的。”

    尾音虚无。

    落在此时清冷却温和的月色里-

    隔天下午,裴行初乘飞机去了趟荆北。

    裴友山一介文人,实在不喜欢玩弄生意上的事情,这些年在裴家的地位一直不高不低。

    最近两年,裴行初接手,裴家内部也重新洗牌,很多东西都倾斜到二房,放在了他手里。

    但时间太短,只是吃掉原先那几家公司,在集团内部划分出自己的势力再和其它几房长辈分庭抗礼,已经耗费了他很多精力。

    枪打出头鸟,被所有枪最先指的一定是最出众的那个。

    其它几房不允许这样一个年轻有能力的晚辈的出现,或多或少都在使绊子。

    加上最近的各种事情,内忧外患,全压了裴行初自己的身上。

    只在荆北呆了两天,又出了趟国,华田被卖出的部分股份在另一个美籍华人手里。

    裴行初还是想尽量把公司的经营权转回来。

    那是裴友山这么几十年的心血。

    时间拖得越久就越难收回来。

    周日,周扬得空来了趟医院。

    裴友山已经转回了淮州,还在重症监护室,情况依然没有那么好。

    但命肯定是保住了,主要是后续调养。

    因为裴友山的身体,林芝华最近状态也不好。

    周扬是江晚送下楼的。

    天气冷,江晚顺手抱了怀里的玻璃杯。

    很厚实的杯子,装了热水不烫,温温的,正适合暖手。

    裴行初走之前送她来时,顺手给她的。

    两人乘电梯往下的路上,周扬还在宽慰她:“心脏病嘛,做好复查,别跑别跳别受刺激,没什么,上了年纪的人谁还没点毛病。”

    “嗯爸爸情况还好。”

    “别太担心,好好调养没问题。”

    两人从电梯出来往一楼侧门走。

    身旁来往的有推着病床的护士。

    周扬顺口问了句:“你哥最近是不是没来过医院?”

    江晚点头,说他忙。

    周扬笑,应和着说了是,说自己给他打五个电话能接一个就不错了。

    几个专家会诊,说裴友山最好二次手术,心脏上的问题能得到更多的缓解。

    周扬在的医院有新型的医用材料,联系裴行初是为了这件事。

    倒时差加上大多在飞机上的时间,最近两天周扬打给他的电话,他很少接,都是忙完后看到又打回来的。

    “他去国外主要是想请那边一个医生回来给裴叔做手术,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不过估计过几天就回了。”

    江晚把水杯往怀里抱了抱:“差不多,之前说过周六回来。”

    周扬纳闷:“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一点点来不行吗?”

    裴友山的手术没办法往后拖,但公司的事没必要着急。

    他总觉得裴行初跟有什么期限似的,所有事情都在没来由的往前赶。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玻璃门处,从侧门出来,往台阶下走。

    午后日头好,把花园小道洒得暖堂堂的。

    阳光晒得人想眯眼。

    江晚落在前侧花草上的目光却再次垂了垂。

    周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

    是因为——还要跟窦家退婚。

    她抱在水瓶上的手指蜷了蜷,轻眨眼睛,再次觉得中午头的阳光太刺眼了,映得人眼睛发酸。

    “再不回来人就是铁打的也撑不住,他刚到荆北那两天还挂了水。”

    身旁女孩儿诧异转头,声音干涩:“他病了?”

    周扬没太在意的“啊”了下,低头联系司机:“好像吧,他作息不规律,连轴转身体扛不住。”

    周扬正忙着发消息,没注意身边人的情绪。

    江晚半低着头,盯着脚边的花草。

    前几天跟裴行初打电话时,他并没有提过这件事。

    自那天深夜在走廊哭过后,两人之间就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像守着一个漂亮却易碎的玻璃球。

    他们都很努力。

    却仍然不知道这个玻璃哪天会碎掉。

    江晚深吸了一口气,近乎压抑的喘息。

    她不知道怎么做才可以让裴行初轻松一点。

    “我哥他很累是不是?”

    “是啊。”

    周扬笑了一声,转身时撞到了江晚的手臂。

    怀里的水杯没抱紧,掉在地上。

    玻璃的杯子,瞬间摔成了好多碎片。

    杯子摔下去的一瞬间,周扬反应很快,拉着江晚往后撤了一步。

    但江晚动作僵硬,盯着脚下的碎片好像很茫然。

    裴行初临走前开玩笑地说等自己回来了,让她拿这个找他换戒指。

    说无论怎么讲,圣诞礼物总要给。

    但现在杯子碎了。

    那个摇摇欲坠的玻璃球好像也要碎了。

    “弄到你没有?”周扬往江晚身上看。

    好在冬天穿得厚,并有玻璃碎片划到裸露的皮肤上。

    不远处已经有拿着簸箕的清洁工往这处走。

    周扬一边点头道谢,一边拉着江晚再次往后让了几步。

    “周扬哥,”江晚还是望着那处,呆呆的,“我杯子碎了”

    周扬回头看到她眼睛有点红,瞬间手足无措。

    “我看到了我草对不起啊,哥再给你买个。”

    江晚摇摇头,声音木然,低低的:“我杯子碎了。”

    “哥再给你买十个!”

    “不是,”江晚语调忽然很难过,“我要那个。”

    她低头,最近一段时间的情绪再次在这个时候涌出来。

    她执著地重复了两遍,她说“我要那个”。

    要裴行初给她的那个

    裴行初回来的时间往后拖了三天,一直到周二才坐上返程的飞机。

    这中间裴友山的主治团队换过一次,确定了二次手术的时间。

    因为裴行初近段时间的操作,其他几房的人也反应过来,联合集团内部已有的势力对二房手里的几条产业线进行了反扑。

    二房本来人丁就少,不算江晚的话,这辈只有裴行初一个,其它几房订婚联姻的不少,打起仗来都有帮手,只有他们这里算是孤立无援。

    而林芝华因为多日来的担忧和陪床也终于病倒了。

    给林芝华端茶倒水的工作自然是江晚来。

    小病,但林芝华还是在太阳落山时,满眼慈爱地看着她,说没有白养一个女儿。

    江晚耸了耸鼻尖,后侧从窗户透进来的霞光洒在她的身上。

    她望着林芝华,后来慢慢俯身下去,趴在床沿,说自己也很爱妈妈。

    那天,江晚侧趴在床边时,突然觉得虽然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并不全是因为她。

    但因为她的那点私心,真的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

    这个大家里包括裴行初。

    如果他们不在一起,事情至少会比现在好办很多。

    太难了。

    真的好难。

    她很早之前就知道喜欢是一件很难的事。

    但从来没想过两情相悦也会这么难。

    不过也是。

    不然就不会有缘分未到,天人永隔这种带了很多遗憾的词。

    有好多好多人,

    喜欢却没能在一起。

    裴行初回来的前一晚,江晚在书房坐了好久,她始终下不了决定要怎么做。

    很幼稚地列了一张清单。

    盯着那个单子看了看,眼睛再次红了。

    单子的右侧是要分开的原因,单子的另一侧是在一起的理由。

    右侧好长,好多。

    左侧却只有孤零零的一条。

    第二天上午裴友山进手术室前的半个小时,裴行初终于到了医院。

    林芝华在隔壁病房躺着,手术室前只有江晚和另两个助理。

    手术结束,人被安稳推进了病房。

    裴行初跟着江晚下楼,走到住院部侧楼的花坛处,那个大半个月前,两人坐在这里,裴行初说过“等等我”的地方。

    上午过来,几乎在病房前见到江晚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她要说什么。

    但他还是跟着她过来了。

    怕冷,女孩儿身上穿的还是保暖的棉服。

    她两手插在口袋,脚尖轻轻抵了下前方的石子。

    有些话,她不说,她知道裴行初永远也不可能说。

    即使再苦再累他都会顶着。

    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但和他恰恰相反,她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撞得头破血流。

    都是她爱的人。

    不舍得看到任何一个受累,痛苦。

    今日天气清朗。

    下午四五点这个时候,阳光依旧很好。

    坐下后江晚没说话,良久后身旁人清清懒懒的声音,提醒了一句。

    “说话。”

    很温和的语调,尾音微微上扬。

    沉闷的气氛因为他这句话变得轻松了一些。

    江晚攥了攥手指又松开,望着远处的绿植:“身体好了吗?”

    裴行初并不意外她知道:“普通炎症。”

    “那公司的事情呢?”

    裴行初咽了咽喉咙,没回答。

    裴友山老同志给他留下的烂摊子太多,想要在短时间内收拾好,不容易。

    江晚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

    再之后轻轻吸了口气,缓缓说。

    “我们还是分开吧。”

    裴行初目光凝着远处,没动。

    江晚再次深深吐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准备:“父母,生意,公司”

    她没说完,但裴行初却听明白了。

    天平的一端沉甸甸的,有各种事物。

    而天平的另一端很遗憾,只有他们相爱。

    他视线垂下去时,蹭了两下火机,终于把手里的那支烟点燃。

    他问得很慢。

    他说:“晚晚,你是不是不开心?”

    江晚摇摇头,她努力让自己的音调平稳。

    “这段时间和在摩洛哥,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她声音轻到像要随风飘出去:“但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夹缝里偷来的时光。

    每次都很难走下去。

    “大家好像都过得很不好。”

    江晚说这句时想的是最近很累很忙的裴行初。

    而裴行初想到的则是前些天周扬给自己打电话,说把阿晚杯子打碎,把她弄哭了。

    裴行初知道她为什么哭。

    所以他的思绪当时并没有在那个碎掉的杯子上停留太久,只是想,自己好像又让她难过了。

    “再坚持坚持?”他口吻依然轻松,捏着烟问。

    他说:“我快把事情处理好了。”

    江晚还是摇头,软趴趴的声音:“下次呢?”

    只要在一起,就会一直有很多很多问题。

    至少这几年,问题层出不断。

    大家还是好好归位。

    走阳关大道。

    “我不想看你那么累。”她望着前处,“不要在一起了。”

    分手只要她不提。

    裴行初就是把自己弄死也不会提。

    说了,他喜欢撞南墙。

    “能在一起过,”她低头,盯着脚下的石子,努力语调欢快,“我已经非常非常开心了。”

    从来没想过你其实也喜欢我。

    前栋楼外的爬墙虎绿油油的。

    阳光明媚的午后,不知道是不是心境的原因,江晚却总觉得那绿植显得并没有那么有生机。

    她脚下有点虚,手撑着木椅撑了两下,才从椅子上站起来。

    身旁的人却在这个时候抬手拉住她。

    江晚身形顿了顿,片刻后,低头,吸了吸鼻子,轻声说了句。

    “哥哥,你再让让我吧。”

    原谅我,在这个时候耍赖地让你让着我。

    裴行初目光依旧落在远处的爬墙虎。

    他喉咙滚了滚。

    像刀片划过般的干涩。

    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的手从女孩儿手腕上滑下来。

    像是终于认命,答应了什么。

    人已经走出去好远,裴行初才反应过来。

    右手的烟燃到尾端,烫到了他的手指。

    他没有拦她,也不知道怎么拦。

    因为她每一句说的都是对的。

    他又想起来那晚她在走廊上抱着他哭。

    烟还在燃,烫得他指尖发疼。

    他手抖了一下,垂眼,终于把烟捻灭。

    指腹还残留着灼烫的温度。

    她好像很难过。

    而他也是。

    作者有话说:

    小虐一下/伪.骨磕的就是一个酸涩/对吧对吧/一直甜就是正常言情了/但我保证后面会超甜/来晚啦发个红包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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