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认生

    自邱鹤年离开,清言就劝自己不要哭,要把家里照顾好,把店铺的生意做好。

    铁匠铺子没开就没收入,清言不想动家里的老本,他得把家养起来。

    李婶和秋娘她们也在指望着他们的铺子能带来更好的生活,清言不想辜负她们。

    只是来自风雨关的书信断了的那段日子,李婶她们提到邱鹤年时,清言还是没能忍住眼泪,但不想让她们太担心,便也只能克制地默默掉泪。

    如今在熟悉的温热怀抱里,清言终于能放肆的大哭一场,把这段时间的担忧、焦躁、委屈,都要哭个一干二净。

    邱鹤年一遍遍抚摸着他的颈后背脊,不时低头亲吻他的脸颊和耳廓,清言的眼泪浸透了薄薄的衣衫,烫在单衣下的肌肤上,好像烫到了他的心上。

    等到肩膀上的人儿不再大哭,只是抽抽搭搭地哽咽时,邱鹤年捏住对方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清言却不肯,死死把脸埋在他颈窝里。

    邱鹤年低声在他耳边问,“怎么了?”

    清言伸出一只手,瓮声瓮气地说:“要布巾擦脸。”

    邱鹤年笑了一下,就着抱着他的姿势站起身来,怀里的人就连忙搂紧了他脖颈,腿也紧紧盘到了他腰上,生怕掉下去。

    邱鹤年垂着眼睛往下看了一眼,由于姿势的原因,清言的袍子紧紧贴在身上,腰细得像是一只手就握得过来,该有肉的地方又圆圆鼓鼓的。

    他收回目光,这才抬手托住了那里,将怀里人抱稳了。

    他抱着人走到了脸盆架旁,用一只手拿了布巾,在水盆里洗了洗,攥紧了挤干了水,又回到床沿坐下,托着的手却并没收回,只是顺势往上挪了挪。

    清言又一次伸出手来,邱鹤年便把那布巾放到了他手心,布巾被拿走,贴在他颈窝里湿润的脸抬了起来,但还是低着的,不肯让他看到,只在那一小块空间里,像小动物舔毛那样,窸窸窣窣地擦着。

    等脸擦完了,邱鹤年只觉得自己的衣领被手指轻轻拨开到一边,布巾在他的颈窝和肩膀上也仔细地擦了擦。

    邱鹤年嘴角含笑,低头又在清言的头顶亲了亲。

    直到这时,清言才肯抬起脸来,还是一抽一抽地看向他。

    邱鹤年打量着他哭红的脸,感觉到心尖在微微的疼,抬手摸了摸他嫩红的脸蛋,轻声问道:“还想哭吗?”

    清言摇了摇头,邱鹤年的目光往下,专注在他唇上,喉结动了动,说:“那……我现在想亲亲你。”

    清言不说话,只泪眼朦胧地,依赖地望着他。

    待邱鹤年凑近了,两人气息交融时,他却又抬手抵住了男人的肩膀。

    邱鹤年身体微微一顿,垂着眼睛看他,道:“还觉得我是荒山野林里的狐狸精变的吗?”

    清言脸蛋更红了,他垂下头,讷讷地说:“你太好看了,我不习惯。”

    邱鹤年笑了起来,手捏住他下巴,让他抬起头来,态度有些强硬地低头亲了上去。

    不知道亲了有多久,一吻结束时,邱鹤年紧紧抱住清言,不住细细啄吻他的鬓发,哑声地重复他在每封信里都要写的那句话:“清言,我很想你。”

    ……

    邱鹤年为了尽快到家,回程的路走得比去程还要快。

    清言让他躺床上睡一觉,好好休息,邱鹤年也确实累了,又亲了亲他,便依言躺下了。

    清言放下床帐,把里屋门也关严实了,就在外屋忙活了起来。

    他把面和了,用面引子发上。

    邱鹤年去西北前就念叨了几次羊肉土豆馅包子,他现在已经停药了,吃什么都不忌讳,清言就准备给他蒸一锅大包子。

    发完面洗了手,清言摘了围裙,就提着篮子去村上的肉铺,去割两斤羊腿肉。

    这会正是要做晚饭的时间,肉铺里有人也在买肉,清言进了铺子,冲那人打招呼道:“姚姨,今晚炖肉啊!”

    那上了年纪的女子牵着个两三岁的孩子,笑着道:“买一小块猪肉馅,给孩子蒸鸡蛋羹吃。”

    清言便夸赞道:“还是姚姨会吃。”

    那姚姨见他挑了那么大一块羊腿称了,不由惊讶道:“清言,你称这么多肉自己吃的完吗,这天离上冻远着呢,可放不住啊。”

    清言抬头冲她笑了一下,眼睫毛颤了颤,眼睛里都是温柔和喜悦,他说:“我家鹤年回来了,想吃羊肉包子。”

    姚姨“呦”了一声,也笑了起来,“你家大郎病都瞧好了?”

    清言点了点头,说:“都好了。”

    姚姨感叹道:“先前见了你也不敢问,就怕你心里难受,现下可算是好了,你们两口子为人都好,好人有好报,这以后的日子啊,就都是甜的了!”

    清言抹了把眼睛,笑道:“借您吉言。”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身上,从随身的口袋里找出两颗糖块来,弯腰塞到了那三四岁的孩子手里。

    姚姨见了,脸上笑得更是实在了。

    羊肉买完了,清言用篮子提了回家。

    到家把羊肉都剁成馅儿,土豆切成条,用水泡了泡,就都和肉馅拌到一起。

    再揭开面盆时,这一大盆和好的面就已经发起来了。屋子热,发面就快。

    下午,清言不知不觉烧了太多柴,屋子里的热气到现在还没散,怪不得邱鹤年要说这屋子快被他烧着火了。

    想到这里,清言还是有些脸红。

    包包子很快,不大会就完事儿了。

    清言把锅盖揭开,水放够了,镰子和屉布也都放好,包子一个个摆进去醒上。

    然后就开始忙着切猪肉丝,准备一会炒豆芽吃。

    料都备好了,清言正要给炉子点火,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清言抬头去看,就见邱鹤年穿着以前常在家里穿的灰色单衣,头发用发绳绑成了工整的发髻,从门里走了出来。

    “要烧炉子吗?我来。”邱鹤年往这边看了一眼,便蹲下身来,接过清言手里的活。

    他动作利索地三两下把柴火和煤块放了进去,转头找火石时,才发现清言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脸。

    邱鹤年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看了清言一会,探身要亲他,清言却往后躲了一下,又意识到不对,赶紧又停下。

    邱鹤年还是侧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亲完之后,无奈地笑了笑,道:“我现在都开始嫉妒过去脸上有疤的自己了。

    第82章 邱鹤年的身份

    今天高兴,这顿晚饭上,还有清言特意打回来的一斤白酒。

    就连阿妙和二喜都有加餐。

    吃饭时,清言给邱鹤年斟了二两酒,给自己杯子里也倒上了二两。

    狗狗猫猫都在桌子旁边地上吃得欢实,炉子里柴火烧得偶尔劈啪作响,屋子里暖烘烘的。

    清言坐下后,轻咳一声,道:“你身体刚好,我们少喝一点。”

    邱鹤年点了点头,把酒杯举了起来,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你也辛苦。”清言说。

    一句话轻描淡写,但彼此都明白,它的重量。

    两人轻轻碰了碰杯,邱鹤年仰头喝了一大口,清言只喝了半口,就用手扇了扇,“这酒劲儿好大。”说着,脸上就已经有了淡淡的酡红。

    邱鹤年笑看着他,起身拿水壶给他倒了碗温水,放在了他酒杯旁。

    吃饭时,清言的话不多,邱鹤年给他讲回程一路上遇到的遇到的事,他便认真听着,偶尔回应一句。

    吃完饭,酒意上头,清言的脸上就有了淡淡的酡红,好看极了,邱鹤年看了一阵,便过去亲了亲他。

    亲完了,清言抬眼看他,漂亮的眼睛里像含了水汽,邱鹤年想再跟他亲近些,却在见到对方直愣愣看着自己的眼神时,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只在他脸蛋上轻捏了一下。

    两人一起收拾碗筷,洗锅擦灶台,不大会儿便忙完了。

    清言给二喜和阿妙的碗里添水时,邱鹤年去院子里把鸡赶进了鸡窝,把小门给关好了,防止晚上有野猫咬伤了小鸡。

    等家里的活都做完了,天也黑透了,油灯被点亮,两人回里屋收拾邱鹤年带回来的行李。

    邱鹤年把行李打开,一样样把东西拿出来,清言就坐在旁边接过来,该洗的该刷的都放在篮子里,日常用的从哪拿的放回哪去。

    直到翻到行李包最底下,清言看见了自己寄过去的那件单衣,还有他跟李婶学做的香包。

    单衣本就是旧的,和原来看不出什么太大区别,但那香包却和之前有了不同,虽还干干净净的,但颜色褪了一些,没之前鲜艳了,边边角角处也已经有了摩擦的痕迹。

    看着就是被人经常拿在手里把玩,才这么快就旧了。

    邱鹤年将那件单衣拿过来放到自己腿上,又把香包拿在了手里,低头仔细看着,感慨道:“有段时间很难熬,幸好有它们在。”

    这话说完没多大一会,一直看着他不吭声的清言,突然站起身,走到他身后,将他的腰抱住了,脸也贴在他背后。

    邱鹤年低头看环在自己腰腹上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抬手握住了,说:“都熬过去了,没事了。”

    行李收拾好以后,两人分别洗漱,油灯挪到了床边,邱鹤年去床底抽屉里找书,看见了那本快被翻烂的《山河记》。

    两人一起靠坐在床头,邱鹤年细细看着被清言标记过的地图,轻轻叹了口气。

    他放下书,转过身,大手托住清言的后脑勺,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过了一阵,邱鹤年往后退了退,嘴唇湿润地看着怀里的人,目光深邃,声音嘶哑地问:“怎么咬人?”

    清言露出懊恼的神情,“不是故意的。”

    邱鹤年靠近他,呼吸交融,“那是生疏了?”

    清言脸蛋红红的,不肯吭声,邱鹤年便又一次低下头去,在碰到他的唇之前,低声说:“这次不许咬我了。”

    清言手指抓着被子,睫毛颤动,“嗯”了一声。

    亲了一会,邱鹤年双肘撑着床铺,抬头看他,清言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邱鹤年笑着又亲了一下他额头,说:“困了就睡吧。”

    这阵子清言准备出发去风雨关,因为不知道要走多久,他便把香韵坊里里外外能提前做的事,都提前备好了。

    今天邱鹤年突然回来,他心绪波动过大,本就疲惫的身体更是受不住了。

    还有就是,自从风雨关那边断了消息后,清言就没再睡过一个好觉,入睡难不说,还经常半夜被噩梦惊醒。

    如今人回来了,从不敢置信,到渐渐心安,还没到平日里睡觉的点呢,浑身积累已久的疲惫就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

    清言虽还想和邱鹤年多说说话,但实在撑不住,才感觉到身上的被子被拉扯了一下,盖到了自己下巴颏,眼睛就闭上了,很快睡着了。

    ……

    这一觉睡得舒服至极,早晨公鸡打鸣时,清言才睁开眼。

    他下意识摸向身边,可床上只有自己,旁边是空的。

    清言一下子清醒了,坐起身来,他脸上才现出失望和悲伤之色,几乎以为又是自己的一场大梦,就听见外屋有走动和掀开锅盖的声音。

    清言这才神色一松,转悲为喜。

    他穿上件外袍,趿拉着鞋子走到门口,打开门往外看。

    外屋里,邱鹤年正用勺子搅动锅里熬的粥,二喜在旁边地上趴着,阿妙正围着忙碌的男人腿边喵呜喵呜地叫着,跟他要食吃。

    邱鹤年把勺子放到一边,盖上锅盖,探手在阿妙头上摸了摸,压低了声音说:“他还在睡觉,我们要小点声,你的鸡肉在外面晾着,凉了就给你。”

    二喜看见门口的清言了,从地上爬起来,啪嗒啪嗒地跑到他身前。

    邱鹤年闻声也看了过来,见清言发丝蓬乱,睡得脸蛋红扑扑的,便笑了笑。

    清言几步走过去,一下子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颈窝里蹭了又蹭。

    邱鹤年低头问他,“怎么了?”

    清言委屈的说:“我以为你又不见了。”

    邱鹤年心尖又是微微地疼,他抱住清言,说:“不会的,我已经回来了。”

    可他没看见,清言的神情并没放松下来,反而眼圈渐渐红了,强忍住才没哭出来。

    吃过早饭,清言还得去镇上,本来打算要离开一段时间,所以他进了一批货备上了,都是他经手的,别人不清楚,他得去盯着点。

    还有,如今他已经不需要随补给车队北上了,今天也得去跟人家说一声去。

    清言有些愧疚地跟邱鹤年说了,邱鹤年握了握他手腕,说:“没事的,你去吧,我今天也得去铺子里看看,这么长时间没开门了,也得收拾收拾。”

    既如此,两人就抱了抱,分别忙自己的去了。

    到了镇上,清言先去车队管事的那里走了一趟,给人家买了几盒糕点带了过去,那管事的虽贪财,又在车队里给下属打好了招呼,但清言既不要当初给的订金了,还给买了赔罪的礼品,便也高高兴兴不计较了。

    之后,清言回了香韵坊,把运来的货收了,和秋娘、李婶一起清点完安排好,就忙过了大半天。

    到了下午,李婶就催清言回家,让他这两天不用过来了。

    秋娘则更干脆,直接把清言随身带的装杂物的包袱拿来了,递给他道:“店里的事我和李婶顾着,你就放心吧。”

    清言就这么被推着出了店铺,背着包袱回家去了。

    晚上,邱鹤年回来得也比平日里早,他和欢天喜地的小庄一起,趁这个机会,把铁匠铺子里好好收拾了一遍。

    小庄见了师父,也是几乎不敢认,干活歇口气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盯着他师父的脸上瞧。

    这两天,邱鹤年算是被清言这么看惯了,小庄年纪又小,也就没怎么说他。

    等他忙完了,回到家,才发现清言已经在家了。

    晚饭已经做好了,在锅里温着。

    里屋的门紧紧关着,邱鹤年低头看了眼自己,将沾了灰尘的外袍脱了,才推门走了进去。

    一开门,屋里的水汽就扑面而来,邱鹤年看见了还冒着热气的浴桶,还有遮得严严实实的床帐。

    他眸子暗了暗,去脸盆架那里洗了手,擦干以后,放下布巾,来到了床边。

    床帐被撩起,清言正背对着这边坐在床上,他手里拿着件亵衣,正要穿到身上,薄薄的白皙的背都露在外面,蝴蝶骨线条很美,背脊处一条引人遐思的凹陷一直延伸下去。

    邱鹤年靠近了床边,弯下腰去,低头在他颈后细细啄吻,清言没注意到他回来了,身体一僵,就听见身后的人哑声道:“别怕,是我。”

    清言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却在背后灼热的唇逐渐向下时,又紧绷起来。

    他颈后的皮肤都酥麻起来,腰侧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他一动都动不了。

    过了一阵,他只觉得肩膀一痛,是被身后的人略用力咬了一口,然后那沙哑的嗓音就道:“我去洗一下,等我。”

    床帐就被放下了,一阵微凉的风随之被带进帐子内,激得清言的身体轻颤了一下。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传来阵阵水声。

    清言犹豫了一下,咬着唇,将手里的亵衣叠好,放到了一边,然后面朝里,侧身躺到了被子里。

    没多久,外面的水声停了,脚步声接近床边,在床边停留了一会,男人就上了床。

    被子被掀开,微凉的身体贴在他身后,和他一起侧躺在床上。

    腰腹被搂住,细密的吻又一次印在他颈后肩膀上。

    又过了一会,清言脸色潮红地伸手去摸枕头下的护腕,好不容易才摸到拿了出来,却被另一只大手接过,放到了一边。

    邱鹤年在他耳边说:“应该不需要了,我们试试?”

    清言“嗯”了一声答应了,声音才出口,手指就倏地抓紧了被子,皱眉轻哼了一声。

    邱鹤年亲他的耳后,哑着嗓子问他,“疼吗?”

    清言眼睛水润,又“嗯”了一声。

    身后男人就克制地亲吻他的发旋,低声说:“那我轻些。”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清言快受不住了。

    他早习惯了邱鹤年失控时的狂风暴雨,那时候如果实在不舒服,便捏捏那护腕,那粗暴急切的动作能舒缓个片刻,但很快又卷土重来。

    如今这种一直慢条斯理的磋磨,却是他从没经历过的。

    清言被磨得眼泪汪汪,浑身发软。

    他想翻身过去,面对着男人,却被钉住了般不能动弹。

    清言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男人从身后抱紧了他,问:“不舒服?”

    清言摇头,哭着说:“不是。”

    虽然他这样回答,身后的动作还是停了下来。

    邱鹤年抬手擦了擦他额角的薄汗,问道:“中午吃过饭了吗?”

    清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才道:“吃过了,我们自己在店里煮的面条。”

    邱鹤年又问,“今天都忙什么了,店里最近生意怎么样?”

    清言回想了一下,都一一说了。

    才说完,他手背上倏地青筋都鼓了起来,人也向前耸了一下。

    清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流下来了,身后的动静却又停了下来,邱鹤年说:“马上要秋收了,你顾着店里的事,我们这次得多雇几个人干活,中午饭也花钱雇人送吧。”

    清言说:“好。”说完,他就手脚并用地想出被窝,却被腰间的手拖了回去,这一下他仰着头差点叫出声。

    邱鹤年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话,再时不时地动作一下。

    这么几次下来,清言彻底不行了,他哭着说:“我想看着你。”

    邱鹤年亲吻他的颈后,声音含含糊糊的,“看着我不会不习惯吗?”

    清言摇头保证,“不会的,你信我。”

    可是男人并没回应他,而是急急撞了几下后,才握住他的腰,让他翻身过来。

    一转过来,清言就揽住他脖颈哭出来。

    邱鹤年不断亲他的额头、眉眼,又翻过身,将他面对面地压在了身下。

    ……

    结束以后,清言的眼皮都哭得肿了,邱鹤年把他搂在怀里哄了好一阵,他才不再流泪。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互相看着,看了好一会儿。

    邱鹤年目光柔软,像春日风和日暖时的湖水,他声音还有些沙哑,问:“现在看熟这张脸了吗?”

    清言眨了眨眼,垂下了眼皮,“嗯”了一声。

    邱鹤年伸手捏住他下巴,让他抬眼看向自己,瞳孔颤动,他打量着眼前这张哭得红通通,像被水刚刚洗过的脸,说:“清言,你是不是有事想问我?”

    清言摇头,“没……。”

    邱鹤年却打断他道:“我要听实话。”

    清言唇角抿了抿,说:“真没有什么……。”

    可话才说一半,他就绷不住了,嘴角一撇,还是又哭了起来,道:“你是不是待不久就要回去了?”

    邱鹤年没明白他的意思,说:“什么?”

    清言看着他脸侧那列自从对方回来,就已经无比清晰地映在他眼中的字,哽咽着说:“在风雨关发生了什么,你不准备告诉我了吗?”

    邱鹤年愣了一下后,又缓缓露出恍然的神情。

    在清言的眼中,他的脸侧,那列“邱鹤年,柳西村铁匠”后,身份不明的括号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风雨关驻守禁军正九品成忠郎”。

    清言一直在看的,不只是邱鹤年没了疤痕后,好看了也有些陌生了的脸,还有这列明晃晃的身份简介。

    原来,他真的是当年打仗时,守卫边境的兵。

    当初他看到的“中”也不是“中”,而是成忠郎的“忠”。

    第83章 过往

    “我进入关口当日,去拜见了老大夫医治的那位官员,他见我第一眼,就叫出了我的名字。”邱鹤年缓缓道。

    床上,两人分别披了外袍,盘着腿,面对面坐着。

    清言看着他,道:“他认识你。”

    邱鹤年点头,“五六年前,他曾经是我的同僚,他姓黄,为人忠厚,那会我们都叫他老黄。”

    清言问:“过去的事,你都想起来了?”

    邱鹤年说:“没有,见到他时,只想起来我在军中的一些事,老大夫说我还需要时间来恢复,他建议我多去以前熟悉的地方,和过去的熟人多接触,这样记忆恢复得会更快。”

    “在还能走动的时候,我就在关口内四处逛,到处看看,老黄给我写了手信,只要不是军事重地,谁都不会拦我,只是那时认识的人,很多已经或调离或退役,不在关口了。”

    “还能走动的时候?”清言敏锐地问道……

    邱鹤年苦笑了一下,说:“因为无法得知我身上毒物的确切种类,到风雨关的头几天还是频繁的换药试药,大概七八天的时候,有一副药下的重了,我就再没能下过地。”

    他刚说完,清言的眼眶就红了,“我就觉得不对,写信翻来覆去老提那棵海棠树。”

    邱鹤年探身握了握清言放在膝盖上的手腕,“我本不想跟你说这些,但也不想你因此胡思乱想,索性便都告诉你,但你不要为此难过,总归都都过去了,我现在已经平安回来了。”

    清言点了点头,抹了把眼睛,继续认真听他说。

    邱鹤年道:“那时候我状态不好,清醒的时候渐渐变少了,每次醒来,都跟人要来笔墨纸砚给你写信,我也怕你看出什么来内心担忧,但不写又实在撑不下去。”

    “有一次醒来,我想给你写信,叫那童子给我拿笔来,他却惊慌失措地跑出门去,把老大夫给叫来了。他来了我才知道,我竟已经昏睡了十余天。这次醒来时,我身体太虚弱,硬撑着把信写完,交代童子寄出去,吃了点东西就又睡着了。”

    “等我这次再醒来,就是老大夫高兴地告诉我,我体内的毒物已经全都排除干净了。当天我就给你写了信,说了要回程的事,可惜遇上黄沙,它比我还晚到。”

    听着听着,清言察觉出了不对,问道:“你第二次醒来,也应是昏睡了十多天了,第二天你怎么走?”

    邱鹤年笑了笑,“老大夫和老黄都劝我再养几日,可我实在太想家了,便撑着上路了,刚开始走得慢些,累了就歇,后来也就渐渐恢复了,就加快了速度,赶了回来。”

    邱鹤年说得轻松,清言却能想象其中的不易,他心疼的揪紧了自己的衣袍。

    邱鹤年的目光看向放在床头的那件单衣和香包,有些话他没跟清言说,在风雨关时,这两样也是放在他枕头旁边,照顾他的童子知道不能动,等他醒来就要看到,要拿到手里好半天都不放下的。

    有时老黄来看他,见他这样子,便笑话他没出息,娶了个夫郎就一直这么惦记着,失了男子汉的气概。

    邱鹤年听了这调侃也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老黄的父母还健在,兄弟姊妹众多,虽在边关待了十多年,但每年都会回去探亲,老婆孩子也就在边关旁边的镇上。

    老黄是理解不了邱鹤年孤身一人,在这世上只有唯一一个牵挂之人的感受的。

    邱鹤年把强忍眼泪的清言抱进了怀里,两颗孤独的心就贴在了一起。

    邱鹤年抱着他,下巴贴着他的脸侧,“我家在南方,距离秦叔所在的那个南惠县不远。小时候本是个在街上流浪的孤儿,七八岁时被邱家带了回去,他们认我做义子,名义上是邱家少爷的弟弟,实际上他只比我大半年,我就相当于是他的小厮和伴读。”

    “在邱家我学会了读书写字,也练了些粗浅的功夫。我们长到十八岁那年,邱家把我们送去了军中历练。刚开始离家不远,后来北方打起仗来,边境的藩军顶不住了,我们这一支禁军就被调遣了过去。”

    “当时,队伍里天南地北的人都有,我常腌制的那种咸菜,就是跟当地人学的。”

    “仗打了两年,我们赢了,我们也都立过功,我连跳了三级,做了成忠郎,他……。”邱鹤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

    清言抬头看向他,“你不记得了?”

    邱鹤年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打完仗的事,我就记不太清了,老黄跟我说,他连跳了九级,做了关口的大官。”

    “你这次在风雨关见到他了吗?”清言问。

    邱鹤年摇了摇头,“没有。”

    清言不明白,“他回去探亲了?”

    邱鹤年又摇头道:“我义父夫妻两在打仗之前就已经病逝了。”

    他双眸垂着,“老黄说,他在我失踪的第二年就死了。”

    “怎么死的?”清言惊讶地问。

    邱鹤年说:“去关口外的荒地打猎时,被毒蛇咬伤,解药关口里就有,但他们走得太远了,没来得及赶回来。”

    两人沉默了一阵,清言从邱鹤年怀里出来,靠坐在床头,让他躺下,枕在自己大腿上。

    细软的指腹按在邱鹤年的太阳穴上,柔柔的,不紧不慢的,他渐渐闭上了眼睛,眉间的褶皱舒展开来。

    清言身上淡淡的香味被他的体温烘得热乎乎的,传到近在咫尺的男人鼻端。

    邱鹤年翻了个身,侧躺过来,面对着清言,将脸埋进了他柔软的肚皮上,在上面亲了亲。

    他说:“老黄说,当年打完仗,大家狂欢了几天几夜,他们都没发现我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那阵子他们天天出去附近荒野和镇子里找,都没找到。”

    “我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变成那样,在冰天雪地里出现在这个村子的河边的,我的心底好像在告诉我,不要想起这件事。”

    清言用手指一下下梳理他的头发,说:“不想记起,就不想了。”

    邱鹤年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他疲累地叹了口气,发丝间疏离的手,和熟悉的香味,让他浑身放松,他呼吸渐渐匀长,就要睡着了。

    睡着之前,邱鹤年还没忘记清言的不安,喃喃似的说:“我哪也不去。”

    清言弯下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亲,眼中闪着坚定的光,“没关系,你去哪,我就去哪。”

    第84章 那些日常

    邱鹤年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

    等他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外面有母鸡下蛋后咯咯的叫声。

    清言在压低了声音和人说话,邱鹤年练了几年武,耳力比一般人要好,隐隐约约听见他在问着另一个人什么,两人说了好一会,清言才千恩万谢地把人送走了。

    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外屋门吱嘎响了一声,是清言进了屋来。

    邱鹤年闭着眼睛想,该给家里几道门上的合页上油了。

    脚步声停在里屋门外,门被开了个小缝,之后就没了什么动静。

    邱鹤年嘴角微弯,张开眼睛侧头看了过去,就见清言白皙漂亮的脸从门缝里伸了进来,正往床上这边张望。

    见他醒了,清言就露出个喜悦的笑容来。

    邱鹤年朝他招了招手,清言就大开了门,脚步轻巧地走了进来。

    他走到床边,一侧身坐到了床沿上,一手撑在褥单上,低头看着邱鹤年笑道:“不想起吗?”

    邱鹤年也看着他,笑着“嗯”了一声。

    清言说:“没事,我跟小庄说了,今天你下午再去,让他先顾着铺子里。”

    邱鹤年问他,“刚才是谁在外面?”

    清言说:“是小庄和他娘,他娘听说你回来了,就过来看看,我说你赶路太累了,还在休息,小庄他娘说让我试试给你刮痧,刮好了又去火又解乏,我就详细地问了问怎么做。”

    说完了,他眼睛晶亮地问道:“想试试吗?”

    邱鹤年抬手捏了他下巴一下,说:“好。”

    清言说:“不过得等吃完饭才行,不吃饭要头晕的。”

    邱鹤年撑着手肘坐起身来,昨晚睡着时,身上的衣衫只简单披着,如今松松垮垮的,已经要掉不掉了,遮不住什么。

    清言的目光不自觉地就往人家身上溜。

    邱鹤年翻找衣袍时,注意到了他直勾勾的目光,问道:“看什么呢?”

    清言回过神来,收回目光,轻咳了一声,“我瞅瞅待会儿从哪下刮痧板。”

    邱鹤年问:“那瞅明白了吗?”

    清言抱着膀说:“差不多吧。”

    邱鹤年说:“没看好,就再看看。”

    清言没受住诱惑,放下双臂,大眼睛又扫了过来,说:“也不是不行。”

    闻言,邱鹤年笑出了声,清言脸颊通红,说:“笑什么笑,你是我夫君,全身上下有哪我不能看的?我想怎么看怎么看!”

    说着,刷一下把人家身上的被子给掀开了,强撑着脸面,作势要好好看看。

    邱鹤年不遮也不挡,只是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看着他的眸子里的湖水变得又沉又暗。

    清言掀开被子就后悔了,他忘记邱鹤年是才睡醒了,年轻的男人晨起时总是朝气蓬勃的。

    见到这个,清言就想起昨晚那磨人的水磨功夫,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连忙指了指外屋的方向,说:“二喜和阿妙饿了,我去给它们喂食。”

    说着,他就要跑了。

    这时候,床上的男人声音低沉道:“清言,过来。”

    清言就跟被远程捏住了后脖颈的小猫似的,乖乖地又回到床边。

    邱鹤年示意他,“亲一下。”

    清言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但只纠结了一小下,就乖顺地低下头,在顶端亲了一下。

    再抬起头时,他脸颊红红的,抬眼正看见邱鹤年脸上讶异的神情,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会错了意思,不仅会错了意,还根本没拒绝,直接就……。

    清言抬手捂住脸,发出了哼哼声,他要窘死了。

    而只想让他亲亲自己脸颊的邱鹤年,在惊讶之后,笑着将他拉了过来,大手在他颈后来回抚摸,心里软的像摊水,沙哑着嗓子夸奖道:“好乖,我的清言。”

    ……

    早饭清言熬的小米粥黄澄澄的,表面一层米油,吃起来很香。

    鸡蛋是用胡麻油炒的,只放了小葱葱花和盐,清言一直注意着火候,炒得嫩极了。

    现在秋菜都下来了,申玟地里种了油豆角,这几天到了采摘的时候了,隔两天便给他送一筐来,也是嫩得很。

    清言把豆角用五花肉和土豆炖了,油汪汪的,开锅没多久就熟透了。

    主食吃新蒸的大馒头,热腾腾的,面团揉得刚刚好,暄软又有嚼劲。

    两人坐在桌旁吃饭,太阳晒到了窗棂,屋子里暖融融的。

    吃完了一起收拾了,再去扫扫院子喂喂鸡,也就消化了一些了。

    清言把热水盆端进屋,邱鹤年已经在床帐里趴好了。

    把布巾在有些烫的水里洗了洗,拧干了,便趁着热乎劲,直接敷在邱鹤年的背上。

    “会烫吗?”清言侧着头问。

    邱鹤年说:“正好。”

    清言便放下心来,拿出了个瓷勺子当刮痧板,先在自己胳膊上试了试,刮了几下,觉得力道可以了,热敷得差不多了,才将布巾拿开,涂了香膏上去,下勺子刮了起来。

    清言还没太敢用力,邱鹤年的背上就起痧了,等他刮完,整个背都红得吓人了。

    清言皱了皱眉,想问问邱鹤年疼不疼,就见对方已经枕着自己的手臂,侧着头,又睡着了。

    他把水盆拿到一边去放着,又拿干布巾轻轻擦拭他背上多余的香膏,这才把被子拽过来,小心翼翼给盖上了。

    这两天清言没去镇上店里,邱鹤年也只每天下午去趟铁匠铺子里。

    铺子关业那几个月,村民打个什么铁器都是去镇上,现在邱鹤年回来了,有不少人还不知道,活还不多。

    不过邱鹤年这铺子一直是用料扎实,口碑很好,生意会慢慢回来的。

    趁现在活少,也可以好好休整一下。

    尽管邱鹤年面上不显,但清言看得出他这一趟回来,不仅是瘦了,精力也明显不如以往,不过好在年轻底子好,养一阵子就没问题了。

    清言是铆足了劲给邱鹤年补身体,还去邻村老郎中那里开了些补身体的药材,放在鸡汤、骨头汤里一起炖了。

    老郎中选药材时很谨慎,开完了拿起单子看了看,又摇了摇头,重新放下了,把其中的一味药材给划去了。

    划完了,他又看了一遍,才递给清言道:“这雷公藤补身体是不错,可惜会伤精,还是不要用了。”

    清言一时间没太明白,“啊?”了一声。

    老郎中笑着道:“好好养身体,明年这时候,说不定就有胖娃娃抱了。”

    第85章 忙碌

    清言耳根红红地离开了诊堂,脑海里还回荡着老郎中的话:“师兄给我写了信,邱小兄弟身体里的毒都清了,只要好好将养,不会留什么病根,记忆会慢慢恢复,生孩子自然也是没问题的。”

    清言临出门时,老郎中又道:“你回去和邱小兄弟说一声,有空来我这一趟。”

    清言有些担心,以为是还要吃那些苦药汤子,这郎中和他师兄下的方子虽然都好用,但却霸道极了,每次吃药,邱鹤年都要虚弱一段时间。

    老郎中却笑道:“算是我们有缘,我老头子就给他说说,这生男生女还是生哥儿的诀窍。”

    清言不好意思地道了谢,出了门去。

    回家的路上,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去的,脑子里想着事儿,一回神来就已经到家门口了。

    本来还想顺路去肉铺买只鸡呢,都给忘记了。

    一路上,清言在想,不管生的是男是女还是哥儿,他和邱鹤年肯定是都喜欢都宝贝的。

    如果是个男孩,那他希望长得像邱鹤年。

    如果是女孩,好像长得像他也没问题。

    邱鹤年长得本就好看,身材也好,女孩子长得像他,应该是那种特别飒的长腿漂亮姑娘。

    要是个哥儿的话,清言想象了一下子邱鹤年的样子,连忙摇头,捂着嘴笑了。

    算了,要是个哥儿,还是长得像自己更好。

    不过,这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清言想,现在想这些还早了点儿,八字还没一撇呢,顺其自然就好。

    晚上,邱鹤年沐浴时,清言一边帮他洗头发,一边和他闲聊,便吞吞吐吐地把老郎中的话跟他说了。

    邱鹤年听了没什么特殊的表示,只是点了点头,问了问清言的想法,听他说不强求,便说道:“那就顺其自然就好。”

    这想法正和清言不谋而和。

    等头发洗完了,邱鹤年出浴桶时,才发现等在一边的清言脸红的不行,他披上衣衫,一边系腰带一边来到他面前,目光柔软,低声问他,“怎么了,还没看惯吗?”

    清言摇了摇头,脸蛋更红了,道:“不是这样。”

    邱鹤年又问,“是因为生孩子?”

    这下子清言不吭声了,脸也垂下去了,不让人看。

    邱鹤年便明白了,又走近一步,抬手托住他下巴颏,让他抬起头来,看着他颤巍巍的眼睫毛,轻声问道:“什么都做过了,怎么还这么害羞?”

    说着,他就一把把清言拦腰抱起,把人放到床上,按着亲了一会,抬起头时,见清言被亲得眼睛水润,却还不忘记抓着他潮湿的发尾,怕把褥单弄湿了。

    邱鹤年笑了起来,握住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清言跪坐在他身后,很有耐心地用布巾给他一点点擦干头发。

    他的呼吸轻而浅,弯腰时会有那种短促张嘴呵气的细小声音,还未束起的长发,偶尔会落在邱鹤年的颊畔,擦在皮肤上时,凉丝丝的,很舒服。

    被子盖到了腰上,两人靠在一起看了会书。

    看着看着,清言的脸色潮红起来,他埋怨似的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邱鹤年却没事人一样,问道:“怎么了?”

    清言把男人的大手从被子里自己身上抽了出来,低头在他掌心上惩罚地咬了一口,邱鹤年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清言看他有些困倦了,便问道:“想睡了吗?”

    邱鹤年点头,两人便面对面躺下了。

    过了一会,清言问:“睡不着吗,我去把油灯熄了?”

    邱鹤年说:“不用。”

    可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没闭上眼睛。

    清言看了他一阵,咬了咬嘴唇,往下钻进了被窝里。

    过了好一会,被子被掀开,清言捂着嘴下了床,去了帐子外。

    一阵漱口声后,他又回到床上,邱鹤年已经收拾好了,两人又一次面对面躺下。

    邱鹤年低声问道:“累吗?”

    清言说:“不……,”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嘴巴和脸颊都好酸。”

    邱鹤年笑了一下,伸手在他脸上揉了揉。

    清言握住他的手,手牵着手放在两人中间,慢慢道:“睡吧。”

    邱鹤年倦到了极点,终于合上眼睛,不大会就睡着了。

    清言捋了捋他掉落在脸上的碎发,看了他一阵,便起身拿起刚才放到一边的书,一页页翻看起来,一边看,一边时不时看身侧熟睡的男人一眼,直到他也觉得困了,才下床吹熄了油灯,也躺下歇了。

    ……

    秦凉川的回信到底是一直没到,清言跟邱鹤年说起这事,对方沉吟了一阵,说道:“他的信回与不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邱鹤年找回来过去大部分记忆,对其他本也不执着。他自己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但并不想去证实什么,事情到这个地步,不管以后他会不会再回忆起来,他都决定到此为止了。

    而且据任孝所说,秦兰和她父亲一直有书信往来,几乎每月都有一两封,字迹和口吻都很正常,也证明了秦凉川是安全的。

    那封信他到底收没收到,或者收到后他有没有回信,又或者这回信半途到了谁的手里,成了个不被追究的“悬案”。

    ……

    进入九月底十月初,该秋收了。

    秋娘家今年的地里不仅种了稻谷,还学着清言,在地里种了几拢菜,留着自家吃。

    清言今年种的稻谷和大豆,蔬菜类的也种了些,主要是大葱和白菜,还有一些豆角和丝瓜。

    农忙了,三幺从那富户家告了假,回来收地。

    邱鹤年经过半月的调养,身体也终于恢复了往常的状态。铺子不忙时,他也都在地里忙。

    除他们外,还有五六个雇工是收地的主力。

    秋娘和清言几乎没时间管地里的事了,李婶的地也都租出去了。

    北方天气冷,镇子下面的村子这段时间都在抢收田地,用不上十月底,活就都干完了。

    到时候农民卖了粮食,手里有闲钱了,一年到头的,总要稍微花点钱犒劳一下自家人,除了最基本的吃喝,家里的媳妇和夫郎,还有小闺女、小哥儿,都得打扮不是?

    再说离年关也不算太远了,等到年底什么都要涨价,不如早买。

    而像香韵坊这样的店铺,是最受欢迎的。

    李婶天天在二楼赶着做新一批的香膏,秋娘负责看店,清言负责选货进货。

    他几乎走遍了镇上和县城,寻找物美价廉的货源。

    现在县里已经有店子在学香韵坊,就连李婶做的香膏和面膜,都有店子出售差不多的了,这个时代也没什么专利保护,仿制了也拿他们没办法。

    好在清言时不时给李婶提一些新点子,秋娘和李婶自己也常想着法子,给喜珍系列的产品加些新花样,来吸引顾客。

    将来镇上有可能也会有人开类似的店,估计也不会等太久了。

    清言找来找去,都觉得有些货源确实不错,但谁家都能进到,价格互相倾轧,最后谁都赚不到钱,就没什么意思了。

    所以,他是想找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事他本来还烦恼了一阵,直到邱鹤年提醒他,可以去问问之前打过交道的那姓郑的商队领队。

    这次清言找对了人,经过上次寻找秦凉川的事,彼此都有了信任,在一起做生意最基本的第一关就已经通过了。

    清言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那商队领队还是把那叫冯老三的货郎找了来,跟他说:“你也该出去走走了,别守着这小县城了。”

    冯老三家里老人已经过世,他尽完了孝,正好也想重拾老本行,便欣然应允。

    清言把需求都跟他讲清楚了,冯老三没几天就组织个小型商队出发,去了京城。

    从木陵县到京城,要比去南方近的多,一路都是平整的官道,冯老三的队伍马匹又多,不过半月不到,就拉了满满当当的货从京城回

    来了。

    冯老三让清言先挑,挑完了剩下的才往其他铺子里送。

    清言自然也没有亏待他,银钱给的干脆不说,还给了冯老三额外的分红,香韵坊卖出去几件他的货,就有相应的利润给到他手里,每月一结账。

    冯老三拿了这个钱,对给清言进货的事,更是上心了,给了清言的,就不会再给别家。

    京城里流行的样式自然是小地方不能比的,价格稍微贵点儿也能理解。

    清言在木匠那定制了个展示架,打出了“京城流行风”的牌子,拿这个做主打,李婶做的香膏等,已经有固定的客源,它们都能带动店里的其他货品。

    效果果然很明显,整个十一月,清言算了一下,香韵坊的利润,比刚开业搞促销那个月还翻了一倍,短短三个月,把一年的房租钱已经赚回来了,秋娘和李婶都高兴地更有干劲儿了。

    天天这么早出晚归的,等他们忙完这阵,清言去家里仓房看,才发现,邱鹤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打了个木架子,把大米袋子都架在了上面,防止潮湿发霉。

    一桶桶已经榨好的黄澄澄的豆油,也整齐地码放在了上面。

    白菜都晒完了,放进了屋后的菜窖,大葱也都晒好了,编到了一起挂了起来。

    豆角一时吃不完,也都晒成了干儿,丝瓜瓤也都削了出来,晾干了,可以直接用来洗碗擦澡了。

    虽说有雇工在,但这些活也不都是那三两个人能做完的,邱鹤年必然要出不少力。

    最近一个月,铁匠铺子里的活也渐渐多起来了,邱鹤年两头都给顾着了,把清言给心疼得够呛。

    不过现在也没到能松懈下来的时候,眼看着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年前不少人家要买锅买盆,秋收时损坏的农具要修,铁匠铺子还闲不下来。

    清言也让冯老三进了批喜庆的大红色的饰品回来,算着日子,这两天就该回来了,到时候还有的忙。

    今天好不容易有空闲,清言特地在家做了顿好吃的,给铁匠铺子的师徒二人送了过去。

    小庄一见清言进了门,恭敬地叫了声“师娘”,就要往外窜,被他师父一把抓住后脖领给拎了回来。

    邱鹤年冷着脸问他,“活做完了吗,干什么去?”

    小庄总觉得他师父变好看了,但板起脸来,反倒看着更吓人了。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娘跟我说了,让我有点眼力见儿,她说你们感情好,见了面肯定要说些体己话的,师娘要来了,我就多出门走走。”

    邱鹤年眼睛里的神色缓和下来,不知道小庄的哪句话让他心情不错,嘴角有了笑意,用下巴指了指清言手里的食篮,“你出去走走,你师娘做的饭不吃了?”

    小庄双眼冒光,“那我还是不走了,我要吃饭!”

    清言笑着把食篮放下,邱鹤年洗了手,过来把桌子支上,和他一起把饭菜一盘盘端出来,恰巧两人去拿了同一盘,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起,清言的手一顿,指腹被捏了捏,之后,那菜盘才被拿出去了。

    吃饭时,三人围成一桌,一边吃饭,一边说说话。

    坐在这里,这么安逸的时候,清言才想起来,他都有至少半月没跟邱鹤年一起,好好这么坐下来,慢悠悠吃饭了。

    吃过饭,简单收拾了,又喝了茶清口。

    就在这时,邱鹤年问小庄,“你娘是怎么跟你说的?”

    小庄先是一愣,但很快机灵地反应过来,蹭地一下站起身,说:“师父,师娘,我吃太饱了,出去转转。”

    然后就迅速跑了出去。

    清言还没回过神来,这孩子就不见影子了。

    邱鹤年起身将铺子门关得严严实实,又回到桌边坐着喝茶。

    清言放下了茶杯,两只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邱鹤年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下,抬眸看过来时,便见他的小夫郎坐得板板正正,垂着头,耳根上淡淡的红。

    邱鹤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笑了一声,道:“外面这会儿风大,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久没和你这么坐着一起说说话了。”

    清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有些恼了。

    邱鹤年伸手抓住清言膝上的手,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道:“我身上脏,怕弄脏你的袍子。”

    清言的声音低到快要听不清,“我又不嫌你脏。”

    邱鹤年目光暗了下来,站起身,声音微哑道:“很久没在铺子里住了,我把褥单换了。”

    清言也站起身,脸红的要起火,“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抱抱你。”

    两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互相就这么看着。

    看来看去,清言往前一步的同时,邱鹤年也伸出了手臂。

    两个人抱了一会,又亲了一会。

    邱鹤年在清言耳边说:“前日,我去了诊堂一趟。”

    自从回来后,清言知道他隔段时间就得去老郎中那里诊一次脉,就问道:“怎样,没什么事吧?”

    邱鹤年说:“没有。”

    清言放下了心来。

    却听到抱着他的男人在他耳边低声道:“如果有个像你的孩子,跟你一样,是个小哥儿就挺好。”

    清言以前听他说过类似的话,倒也不意外,只是这时候怎么又提起这个。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老郎中跟你说那个诀窍了?”

    邱鹤年点了点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清言听完了,一下子脸更红了。

    怪不得那老郎中不肯告诉他,而非要告诉邱鹤年才行。

    原来那诀窍不是清言以为的什么药方子,而是……那什么的时候的某种姿势。

    第86章 一条人命

    夫夫两互相看了一阵,耳根都是红的。

    门外有脚步声和说话声经过,两人赶紧各自别开眼去,清言把自己掉下来的额发捋到了耳后。

    就在这时,铺子大门被人敲响了,小庄的声音在外面喊道:“师父,有客人要取做好的铁锅。”

    一听见门口的敲门声,清言就往后退了两步,离开了邱鹤年的怀抱。

    可他才站稳,邱鹤年就往前两步,握住了他手腕。

    外面的敲门声还在响,清言有些急了,但还没等他说话,邱鹤年已经在他手腕上轻捏了捏,低声道:“晚上我尽量早些回去。”

    这才松开他,目光快速在他周身打量,帮他拉了拉衣领,这才转身去开门。

    小庄领着个中年人进了门,邱鹤年把铁器架上的帘子打开了,清言说了声:“你们忙,我先回去了。”便离开了铺子。

    路上冷风吹着,清言也不觉得怎么冷,反倒眼角眉梢有掩不住的喜意,邱鹤年那话代表的含义,两人都明白。

    有日子没亲热过了,清言自然是想的,今日没去铺子里,也是做好了打算的。

    说是想要孩子,可连同房都没有,哪来的孩子呢。

    回到家,清言给家里的小动物们喂了食,就在外屋忙活起来,提前把晚饭的菜备出来。

    明早睡不了懒觉,两人还是得起早各自忙碌,今晚就不能睡太晚。

    清言计划着时候,晚饭可以早点儿吃,吃完了还有工夫洗个澡。

    清言把床铺重新铺了,自己做的那个小垫子也垫上了,阿妙的窝也被挪到了隔壁屋。

    天还没黑,邱鹤年就按约定回到家来。

    清言几下子把菜炒好,两人坐桌上吃饭。

    谁都不怎么说话,吃饭的速度都比平日里快些。

    吃完了饭,收拾好了,也不用沟通,就烧水的烧水,搬浴桶的搬浴桶,各自忙碌起来。

    等水都烧好了,邱鹤年照例让清言先洗,清言却不肯。

    邱鹤年便先脱了袍子,先进浴桶里坐下了。

    清言咬着唇,把自己身上的衣衫也脱了,也迈开腿进了浴桶。

    洗澡时,就亲在了一块,耳鬓厮磨的。

    等好不容易洗完了,回到了床上。

    清言仰躺着,目光依赖地看着身上的男人。

    邱鹤年探手下去摸了一把,掌心湿了一片,身下的人嗓子里软软地哼哼着,脸色酡红,明显已经准备好了。

    邱鹤年的喉结滑动了一下,覆了上去……。

    哐哐哐,遥远的仿佛在天边的声响传进了屋子,阿妙不安的叫声随之在外屋响起。

    邱鹤年动作一顿,往窗外的方向看去,皱眉道:“有人在敲门。”

    清言仍然沉浸在火热中,还没完全清醒,可是门外的敲门声更大了,他还是听见了。

    “这么晚了,是谁啊?”清言含含糊糊问道。

    邱鹤年说:“我去看看。”

    说着,他就捏住清言小巧精致的下巴颏,在他饱满红润且潮湿的唇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额上青筋暴起,用了几乎全部意志力才往后退去。

    清言“啊”了一声,身子一下子就空虚下来。

    邱鹤年简单擦了两下,就下床穿上衣袍,他的动作虽急,但目光一直盯在床上的人身上。

    在看到那具白白嫩嫩的身子,难捱地蹭着身下那个小垫子时,差点又回到床上。

    穿好衣袍,他又单膝跪在床沿,把被子给床上的人盖好,嘱咐道:“我马上回来。”就急匆匆出了屋门。

    清言捂着被子,体内的躁动还没完全平息下来。

    他听着外面的动静,邱鹤年的脚步声到了院门处,之后院门被打开,有人急急说了什么,熟悉的声音又回应了什么。

    一段简单的交谈后,清言听见脚步声又往回走了,穿过院子,来到外屋门。

    紧接着,里屋门也被拉开,邱鹤年急急走了进来,夹带着一身凉气。

    他回身把里屋门关好,开口道:“快,清言,穿上衣袍,我们得出去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清言捂着被子坐起身来。

    邱鹤年脸色紧绷,说:“刘湘死了,尸体刚被送到老刘家了。”

    清言脸色一变,“不是听说马上就生了吗,怎么就死了?”

    邱鹤年看着他,说:“是难产。”

    清言赶紧掀开被子,急急地套上亵衣,邱鹤年去水盆里洗了布巾,等他把亵衣穿好,说了声“等等”,就掀开衣摆,伸到底下动作迅速但温柔地给他擦了擦。

    本是暧昧私密的事,但现在这种情况,清言也顾不上想太多,擦完了,就赶快把裤子套上,袄子什么的都穿好,头发随便绑了绑,便和邱鹤年一起出了门。

    在路上,清言听邱鹤年给他说,才知道刚才敲门的人是老刘家的邻居,他们经常在一起玩叶子牌、唠嗑,也算是很熟悉的人。

    那人说是刘发让他帮忙找他们夫夫两过去,他有事求邱鹤年帮忙。

    刘发媳妇哭得不像样,齐英兰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也让清言过去陪陪他们。

    北方的十二月初已经入冬了,夜里尤其的冷,而且今夜没有月亮,路上很黑。

    出来的太急,没有拿风灯,邱鹤年抓着清言的手,让他走在自己后面,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一会才到了老刘家那条街上。

    还有一段距离呢,就见老刘家所有的窗子都是亮的,院子里有人影在走来走去,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尖锐的叫骂声。

    邱鹤年的脚步顿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清言也随之停下。

    邱鹤年转身跟他说:“一会你就在齐英兰他们屋,别出来,我完事了去找你。”

    清言点了点头,邱鹤年抬手在他下巴上轻捏了一下,两人才举步往那院子里走去。

    院门是开着的。

    院子里,风灯燃着,有几个脚夫样子的人,正坐在矮凳上歇脚,他们旁边地上放着个门板大小的板子,四角有延伸出去的把手,上面铺了一张脏兮兮的破旧席子。

    清言经过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味道,有点臭,又有点甜,几乎令人作呕。

    他们走到屋门口时停下了,清言往里张望了一下,看见刘永福蹲在一边,刘勇也在他旁边蹲着,目光呆滞。

    张菊则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一边哭一边大骂,刘财站在她旁边,正脸色很差地跟她说着什么。

    在他们面前,屋里地上躺着一个人,从头到脚都被麻布盖上了,肚子处高高隆起,麻布边缘,一只青紫的手露在外面。

    还没等完全看清,邱鹤年就扳着他肩膀,让他转了个方向。

    刘发这时已经看见了他们,从里面急匆匆走了出来,跟他们说:“这么晚还找你们过来,真不好意思,我媳妇在英兰那屋,清言小哥儿,麻烦你了。”

    清言答应了一声,邱鹤年握了他手腕一下,在背后轻推了他一把,说:“去吧。”

    往隔壁走的时候,清言听见在尖锐的哭声中,刘发跟邱鹤年低声说:“人已经被杨家埋在荒郊野外了,死了有两三天了这边才知道,是张菊和刘永福找人给挖出来的……。”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但仅仅这么一句,就让清言浑身一哆嗦,背心起了层冷汗。

    敲了敲隔壁屋子的门,里面传来了脚步声。

    齐英兰抱着哭闹的孩子,脸色煞白地开了门,见门外是清言,他眼圈儿红了,说:“清言哥,你说我们家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清言安抚地拍了拍他手臂,说:“有他们兄弟几个在,不会有大事的。”

    说着,他把齐英兰怀里的孩子接了过来,说:“你去歇会,我哄他。”

    齐英兰心绪不宁,壮壮一岁了,也看得出大人的脸色,小小的孩子也不安起来,再说早过了睡觉的时间,一直睡不着便闹起觉来。

    他抱着孩子哄了好一会了,也没消停下来,没忍住喊了壮壮几声,这孩子便哭得更厉害了。

    清言把孩子抱过去,齐英兰心里松快了些,抹着眼睛进屋了。

    清言跟在他身后也进了里屋,刘发媳妇坐在炕上,背靠着火墙,正默默地掉眼泪。

    见清言进了屋,她连忙拿布巾擦了把脸,说了句:“清言来了。”嗓子哑得厉害,快要发不出声了,像铲子在擦蹭铁锅。

    她起身想下地,看样子是要招呼清言坐下喝水什么的。

    清言抱着孩子,在屋里地上来回走,看着炕上刘发媳妇,道:“嫂子,你别下来了,你家我常来,什么在哪都知道,渴了我自己倒水。”

    刘发媳妇叹了口气,疲惫至极地坐了回去,又开始掉眼泪。

    齐英兰坐到她身边,倚靠在她肩膀上,也哭了出来。

    清言一边哄着壮壮,一边看着这两人,深深叹了口气。

    孩子在怀里慢慢睡着了,齐英兰把壮壮的小被褥都在炕头铺好了,清言便小心地把孩子放下了,帮他把小被子盖好。

    这孩子一岁多了,体重不算轻了,抱久了胳膊有些酸,不过清言倒是不介意,反而觉得抱着孩子时,他的小身体软软的热热的,让清言本来惊惶的心安定了几分。

    他弯腰在炕头席子上摸了摸,说:“炉子里火应该是灭了,我去再烧点火。”

    齐英兰安顿好孩子,连忙下地,跟他一起去了外屋。

    两人在外屋炉子边坐下,一个掏炉灰,一个拿柴火。

    齐英兰脸色还是很差,拿着打火石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清言看了他一眼,他苦笑了一下,说:“清言哥,你别笑话我。”

    清言摇了摇头,表示不会。

    过了一会,炉子才烧起来,齐英兰捂着脸哭了出来,他哽咽着说:“那刘湘恐怕不是好死的。”

    “怎么回事?”清言疑惑道,“不是难产吗?”

    齐英兰摇头,“那是杨家人的说辞,他被抬回来时,我亲眼见着的,他指甲里都是土,鼻子里是土,嘴大张着,里面也是土。”

    清言眼神惊疑不定,听见齐英兰声音颤抖地说:“张菊说,挖出来时,人是立在土里的,”他的脸色白得瘆人,像丢了魂一样,喃喃着,“哪有人死了以后,是立着入土的呢?”

    清言睁大了眼睛表情骇然地盯着他。

    “哪有人死了以后是立着入土的呢?”这句话反复回荡在清言的耳边,惊得他里衣一下子就被冷汗湿透了。

    第87章 人死之后

    清言如此惊惶,不仅是因为刘湘的死法太过诡异凄惨,也是因为他知道,按照原来的剧情发展,原主是被杨怀硬生生活埋至死的。

    根据齐英兰的描述,这刘湘很大可能是落了跟原主同样的下场。

    清言到底才二十岁出头,心性里还有属于孩子的那种纯真和脆弱,他一想到今天刘湘的惨状,曾经有可能就是他的未来时,他就浑身颤栗,一阵反胃,恐惧得几乎要吐出来。

    可这里是老刘家,他是来劝解刘发媳妇和齐英兰的,他必须得撑住了。

    炉火烧起来了,屋子里很快暖和了起来。

    外面还闹哄哄的,不知道怎么样了。

    半夜不睡,大家肚子都空了,清言想煮锅面条给这两妯娌吃,却发现这屋里不单独开火,几乎什么都没有。

    谁都不敢出屋去拿东西,齐英兰勉强找出来一包糕点,三个人就着热水给吃了。

    陈年的糕点放得失了水分,有股淡淡的霉味,清言吃完了以后,胃里一直在往上涌,连忙找借口去外屋偷偷吐了一场。

    清言和齐英兰说了会话,刘发媳妇嗓子几乎不能发声了,只静静听着。

    到了下半夜,虽然还是心绪难宁,几个人还是抵不住困意,躺在炕上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清言做了个梦,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完全控制不了梦境。

    他梦见自己被深埋在地底,阴暗、潮湿、冰冷、压抑,有蛆虫在他皮肤上爬动,还有老鼠在啃食他的腐肉。

    外面有隐隐约约的敲门声响起,清言眼珠快速转动,想要从这个噩梦中逃离,可是却怎么都无法睁开眼。

    有人从炕上起来下了地,脚步声出了屋。

    过了一会,有人抓住清言的肩膀晃了晃,清言倏地睁开了眼,大喘着气醒了过来。

    齐英兰诧异地看着他,问道:“清言哥,你没事吧?”

    清言摇了摇头,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齐英兰看了看炕上熟睡的孩子和他大嫂,压低了声音道:“邱哥让我叫你一声,他说要回去了。”

    清言答应了一声,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袍,跟齐英兰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你们就叫我一声。”

    齐英兰答应了,送他出了门。

    门口,邱鹤年见清言出来了,便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盖到他头上,把衣袖当围脖,给他系在颈后。

    然后低头瞅了瞅,说:“这会太冷,没戴帽子出来,这么对付一下。”

    清言点点头,和身后齐英兰摆了摆手,两人就离开了。

    走到院门时,清言下意识想回头往主屋那边看,被一只大手抚上脸蛋,有些强硬地让他转回头去,看向前面。

    “别看。”邱鹤年沉声道。

    等出了院子,走进第一个拐弯了,邱鹤年才松开手,改为紧紧揽着他的肩膀。

    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天际已经现出了鱼肚白,只是村子里还很安静,绝大多数人还在沉睡。

    清言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人,看见邱鹤年的脸色还好,没看见黑眼圈,只有淡淡的疲惫感,才放下心来。

    清言问:“刘湘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邱鹤年沉默了一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一会天亮了,我和刘发去一趟县里,你在家睡一觉,醒了就去店里和李婶她们在一起待着,晚上我去接你。”

    等夫夫两回了家,邱鹤年让清言把身上衣袍都脱了,扔到篮子里,然后把自己身上的也脱了,放到一起。

    两人一起简单擦洗了一下,上了床。

    邱鹤年把清言搂在怀里,不断轻轻摩挲他颈后脊背,不大一会,他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坚硬强壮的胸膛给了他安全感,鼻端闻到的是熟悉的味道,环境也是最熟悉的,这一觉,清言没再做噩梦。

    等他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阿妙的窝又被搬回到了床头,小小的脑袋贴着他的脸,睡得正香。

    身边已经空了,床上只有他自己。

    清言躺着醒了会神,才想起昨晚令人心惊的事,一下子坐起身来,坐在床上愣愣地发呆。

    阿妙被他的动静惊醒了,跳到他腿上,清言把它抱起来,放在怀里搂着,脸颊在他柔软温热的小身体上蹭了蹭。

    屋子还是暖的,说明炉子里还有火。

    清言披上袍子下了地,在锅里发现煮好的米饭和鸡蛋羹,他拿出来吃了。

    洗漱完穿好衣袍出门时,看见院子里晾衣绳上,昨晚两人穿过的衣物,还有那个垫在底下的小垫子,都给洗干净晾上了。

    清言按邱鹤年所说的那样,直接去了镇上香韵坊。

    一早上,老刘家那门亲戚家的孩子死了的事,就都流传开了。

    毕竟昨晚上那么吵,住在附近的人肯定都听见了动静。

    张菊和刘永福之前相当高调,村长他娘过寿时,她们还到处跟人炫耀刘永福找到了好活,在县城里过得多滋润,给刘发媳妇气得半死。

    刘湘攀上杨怀以后,张菊更是特意回了村子里好几趟,逢人就跟人讲,说她家刘湘多争气,已经搬进了杨家,时不时地还给家里倒腾钱倒腾物的。

    人家问她刘湘有没有名分呢,张菊无所谓地撇嘴,说:“等孩子生了,那名分自然不就来了?”

    “我家刘湘样貌好脑子聪明,不比谁差,那杨怀肯定要八抬大轿把他娶进门的。”

    还说:“我家刘勇最近开始看媳妇了,这孩子志气大,不找村里的,就看县城的小闺女和小哥儿,我寻思着县城就县城的吧,以我们家现在的条件,找村里的也确实是委屈了他。”

    村里人本来是又酸又羡慕不已的,都说老刘家这门亲有能耐。

    可如今竟是这么个结果,有暗地里笑话的,有好事到处打听的,也有像李婶和秋娘这样性格宽厚,真心感到难过和可惜的。

    清言到的时候,店里顾客不多,李婶和秋娘正低声议论着这事。

    清言听见她们感叹着这刘永福家人虽然不招人待见,但那刘湘到底还这么年轻,肚子里又有个未出世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个豪门富户要嫁了,结果孩子不仅没生出来,竟落得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两人唏嘘不已。

    下午店里人渐渐多了,忙起来,这事也就没人提了。

    清言把店里的库存盘了一遍,又把账目对了对,就忙到晚上了。

    天黑之前,邱鹤年果然来店里接他了,同行的还有刘发。

    几个人一起坐了刘发家牛车,晃晃悠悠往村里回。

    刘发平日里很喜欢说话,今日却一直沉默不语。

    李婶和秋娘都捡着好听的话,劝了他几句,他苦笑着叹了口气。

    回到家里,邱鹤年生火,清言和面擀了面条,两人做了锅简简单单的西红柿打卤面。

    等着锅里面条的时候,清言才有机会问今天的进展。

    邱鹤年摇了摇头,说:“不大好。”

    他和刘发今日去了县衙,留刘财在家里看住那尸首。

    县令听了刘湘的死状,便大怒拍桌,说:“天下竟有此等灭绝人性之事!”要衙役即刻把刘湘尸首带回衙门,要仵作马上验尸,还要人立刻把那杨怀带回归案。

    可就在那时,县衙里的主簿从后堂走出来了,在县令老爷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县令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在那主簿退下后,口风一转说这案情复杂,还有待查证。

    便只让衙役来柳西村把刘湘尸首带回,至于捉拿杨怀的事,则只字不提了。

    可等下了堂,刘发和邱鹤年两人去找那领头的衙役,准备给他们带路一起回村,那衙役却不大搭理他们,根本没有走的意思。

    刘发当时就急了,家里停着个死人,还是那种恐怖的死法,这一家人的日子都没法过了,晚上觉都没法睡。

    他给那衙役塞了一两银子,这领头的才勉强开口说今日有事,等隔日再来柳西村。

    钱都给了,还是如此结果,刘发也没办法了,只有回去等着。

    越听下去,清言的眉头皱得越紧。

    邱鹤年双眸盯着炉子里的火苗,说:“我以前在禁军时,与这些官员打过交道,他们最擅长推诿拖延。杨家在县城盘桓已久,根基深厚,刘家只是普通村民。”

    “这官司,怕是很难有结果了。”

    第88章 年前

    转过天来,那县里的衙役倒是按约定过来了,但说是押运,但实际上他们是不动手的,连抬尸首的板子都没拿,就只管看着。

    刘发没办法,又花了笔钱,匆匆忙忙雇了人,把尸首抬了。

    从柳西村到县城路途遥远,马车车夫都嫌这事晦气,不肯干这活,刘发只好多花了几倍的银两,才好不容易在镇上找到了愿意接活的马车。

    这么折腾一番下来,那群衙役又饿了要吃饭,刘发媳妇硬挺着头痛,包着头巾,和两个帮忙的邻居,在外屋给他们做了一桌饭菜吃了。

    那刘永福一家人还在他家住着,只要有精神,睁开眼不是哭就是嚎。

    见衙役们吃上饭了,他们一家这三口人倒是不哭也不闹了,拿了饭碗坐下就开吃,连那几个衙役都不用好眼神地瞪他们。

    这事本来该是他们做爹娘的操心,刘发上次把他们送去了县城,田地也被他们卖了,钱都拿走了,就算是当年有收留之恩,不管谁来评这个理,这刘发家现在都对得起这门亲戚了。

    但这几个人临到大事上,都立刻六神无主了起来,原来怎么都不听劝主意特别正的样子全没了,天天指望着刘发给他们擦屁股。

    刘发是没办法,也不能放着不管。

    现在村里传得就够难听的了,以后他们家还得在村里生活。

    刘湘的尸首这是好不容易才给运走,他们家算是勉强稍松一口气。

    又过了一天,清言早上出门时,远远就听见刘发家方向闹哄哄的。

    李婶往那边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这是刘发找了人来跳大神呢,说要去去晦气。”

    这场“大神”算是把这件事跳了个告一段落,只是老刘家的闹心还没完事。

    那刘永福和张菊说什么不肯回县城去了,也不肯再去村里的旧屋住,就天天赖在刘发家,睁眼就吃闭眼就睡,不走了。

    没两天,齐英兰就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豆腐坊里的活还得干,刘发媳妇没办法,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只能在家硬挺着。

    这事别人也帮不上什么忙,顶多劝几句。

    刘发家里本来都是好客的性格,现在家里住了这么一家子人,邻居也不爱去串门了,心情更是难以纾解,难受得很。

    邱鹤年嘱咐清言不要自己往老刘家去,每次去送点东西什么的,都得等他一起。

    到了也就坐一会,说说话,放下东西就回来了。

    就这样也没去几次,眼看着过年了,各家都忙了起来。

    前两年年前,邱鹤年和清言都去山上住几天打猎,今年却去不成了。

    一个是今年雪太大,上山下山的恐怕不安全,再一个香韵坊的生意在年底时正忙,清言要是走了,剩下李婶和秋娘是忙不过来的。

    到年底了,邱鹤年把铺子里的账都收回来了,把账目对好了,也就歇业了。

    清言这边还天天得往镇上去,他就每天送人过去,晚上再接回来,要是忙得太晚,也就在店里等着。

    白天,邱鹤年一个人给家里做了大扫除,在镇上办了年货。

    今年没去打猎,他也还是问了清言的意思,买了些猪排骨、猪膀蹄之类的,给李婶他们挨家挨户送了,也没忘了申玟的。

    到了过年前三天,香韵坊才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开业的最后一天,清言和李婶他们算了这几个月来的账目。

    因为初期的投入会比较大,头两个月就没什么盈利,到第三个月初时,大头的投入就赚回来了,还没到第四个月就开始盈利。

    清言负责选货,他眼光好,也有魄力,能扛事。

    也不是所有品类都是赚钱的,能做到进货时,大部分品类卖的好就很不错了,有的货就算低价处理了也没能回本,清言也并不因此就怵了。

    总结了经验教训,下次进货还是该咋办咋办。

    这当然也和合作人的信任有关,李婶和秋娘都是明白事理的人,不会因此怪罪于他,有事大家一起扛。

    这小半年下来,去掉房租、装修的投入、进货的钱、给冯老三的分红、正常的损耗、税费,和其他乱七八糟的零碎花费,手里剩下的利润竟有三四百两之多。

    当然这也和他们开店的时机有关,正好赶上了秋收后和过年前的旺季。

    他们按事先说好的,除了必要的进货和日常费用,其余根据投入比例分红,谁都没有异议。

    秋娘从没想过自己能赚到这么多钱,高兴得合不拢嘴。

    早说好了今天分红,怕回去路上不安全,三幺特意来接她,看到秋娘分到的银两时,三幺直挠头,又高兴,又有些怅然,说:“我一个大男人,一年到头的,赚的还没媳妇多。”

    秋娘一巴掌呼在他后脖颈上,瞪了他一眼道:“赚的没我多怎么了,我这天天从早到晚的忙活,赚得多不是应该的吗!”

    三幺哭丧着脸看着她,“我这不是觉得自己没用嘛。”

    秋娘说:“年纪轻轻说什么丧气话,还是你一辈子就这样了?”

    三幺又开始挠头。

    他说:“过了年,那富户家的活我不想干了,来年春天多租些地,我就好好种地,收入也能不错。这些年辛苦你都自己张罗着家事,管着孩子,我总是帮不上什么忙,以后就在家种地,正好家里的事和念生我都能就近管着。”

    三幺在那富户家做护院有几年了,那富户本就抠抠搜搜的,一年到头赚不了多少,还经常都不在家。他本来是贪图这活安逸,而且和其他护院脾气都对得上,天天在一起到处晃晃,晚上一起唠唠嗑喝喝酒,过得舒服极了。

    秋娘的辛苦他是看在眼里的,连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秋娘瘦小的身体背着去看郎中。三幺也不是没想过换个活,只是又怕换了还不如这个,就蹉跎了下来。

    如今境况不一样了,就算是他种地一时间赚不到什么钱,秋娘自己的收入就足够支撑一家人所需还有余了。三幺没了顾虑,敢逼自己一把了。

    听了他这番话,性子一向刚强的秋娘一下子红了眼眶,手握成拳,在他肩头轻轻锤了一下,三幺握住她的手,眼圈也有点红。

    李婶在旁边咳嗽了一声,秋娘这才想起来两人还在店里,除了清言和李婶在,还有来买东西的客人呢,连忙把手抽了出来。

    三幺放开媳妇的手,笑得憨憨的,去角落找了个凳子,老老实实坐着等着去了。

    秋娘抹了把眼睛,小声跟清言说:“二嫂,二哥娶了你,不只是他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

    清言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哭笑不得,秋娘也意识到这话说得有点奇怪,就拍了自己大腿一下,“反正就那意思,”她认真看着清言道,“二嫂,我得谢谢你。”

    清言笑了笑,说:“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客气,我也得谢谢你和李婶,没有你们在,这店也开不起来,明年咱们继续努力,多多赚钱。”

    秋娘使劲点头,李婶也说:“这几个月有经验了,明年咱肯定干得更好。”

    回去的路上,李婶跟清言悄悄说:“我把钱都攒着了,留给我家囡囡。”

    “兰子刚嫁进任家时,她公婆也嫌过我们家是孤儿寡母,又没什么钱,不过兰子会做人,性子又坚强,阿孝也是真心实意对她好,这样过了一两年日子才过顺了。”

    “以后有香韵坊在,我手里有钱了,兰子在婆家底气就更足了,日子过得更好,我这当娘的也算是尽责了。”

    清言看着李婶,心里对秦兰有几分羡慕,他自小父母双亡,没人替他做这样的打算。但好在他现在过得很好,邱鹤年自己也是独自一人,但仍竭力张开羽翼,照拂着他,他们两互相支撑,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踏实实的。

    这天还发生了个小插曲。

    秋娘和三幺先走了,他们想趁街上铺子关门前,给念生买他想吃的那家的肉包子。

    清言和李婶收拾善后,关门。

    两人从店里出来时,就有个年轻男人讶异地停住了脚步,往这边看了过来,还特意往香韵坊的招牌上看了又看。

    等到清言和李婶两人,拿出锁头把门锁了,又把铺板一扇扇安上去的时候,这人更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有两个女子从他身边经过,两人闲唠嗑,一人说道:“咦,香韵坊这就歇业了,我还有个簪子看好了想买呢,他家生意那么好,不会再开门就卖掉了吧。”

    另一个说:“那个年轻的小哥儿就是掌柜的,你去跟他说一声,让他给你留着不就行了。”

    说着,这两人就去跟清言搭话去了。

    清言放下手里的活,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便笑着应了女子的请求。

    等这两名女子满意地走了,他抬头时,目光正与不远处的年轻男子相遇。

    于清习眼圈红着看着清言,他的样子与以往不太一样,脸色憔悴,身上的袍子也没往日光鲜,虽不算旧,但胸口有块不小的污渍,不知道是他没注意到,还是才弄上的还没来得及换衣袍。

    他走近了几步,问道:“这店你开的?”

    清言神情冷淡地看着他,说:“是。”

    于清习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最后转变为悲愤,他咬着牙道:“一个读书人不读书,竟做起了不入流的商人,真是自甘堕落!”

    说完,他也不等清言的反应,转身就走。

    李婶在后面追着道:“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清言拦住了她,摇了摇头,李婶只好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说:“你这弟弟,年纪不小了,还这么不懂事,以后怕是有的苦头吃。”

    就在这时,邱鹤年的身影从街道那边过来了,是来接人了,李婶怕他听到了惹得夫夫两不高兴,就不再提了。

    第二天上午,清言给过好处那货郎就又来了。

    他问清言要不要去于家看看,清言问他怎么了,那货郎叹了口气说:“你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现在已经彻底下不来床了,你继母天天闹,正逼着他签离异书呢。”

    清言一怔,听到这货郎继续道:“我听人说了,这周艳良已经找好了下家,好像是个挺有钱的富户,这下子连儿子也不要也不管了,要改嫁过自己的好日子去喽。”

    第89章 除夕之前

    于家清言自然是没去的,他很清楚,一旦去了就会各种纠缠,不知道还要生出什么事端。

    如果他是自己一个人,他倒是耗得起,但清言不想把邱鹤年也卷进这种麻烦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到年根儿底下香韵坊才歇业,铁匠铺子歇了也才没几天,邱鹤年能把年货都备齐了,该送的礼送完了,屋子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已经不容易了。

    年前这最后三天,除了晚上睡觉,清言围裙就没离开过身。

    邱鹤年负责烧火、挑水、倒泔水,还要打下手,清言把过年要吃的猪、牛、羊肉都提前炖出来,然后分出一份份的装了,送到院子里,用雪堆冻上。

    过年期间要吃肉了,就挖出来一份缓上,再放些土豆、豆角干之类的炖一会,就可以吃了。这样比较省事,肉类的稍微冻几天也不影响口感和味道。

    再就是蒸馒头、豆包和包子,邱鹤年和面发面,清言弄馅料,然后两人一起包,两大锅蒸完了,再蒸两锅,好了以后,除了这两天吃的,其他的也都晾凉了冻上了。

    除夕的前一天,邱鹤年把瓜子、花生给炒了,他还买了些松子、榛子这类贵些的果仁儿,也一并炒了。

    炒的时候,整个屋子里都特别香,清言在旁边和面准备做干果儿呢,被这味道吸引的,不时凑过去问熟没熟。

    等他忍不住举着沾满了面的双手,再次去问时,就见邱鹤年手心里已经剥了一小把果仁儿,伸到了他面前,清言眼睛一亮,低头一口全给吃了。

    “好香啊!”清言感叹着,吃完了,他弯腰在邱鹤年唇上亲了一口,说:“给你尝尝味儿。”

    亲完他就要跑,却被一只大手揽住了腰,清言“哎”一声,双手想扶对方的肩膀又怕把衣袍弄脏,就这么侧歪着坐到了男人大腿上。

    邱鹤年大手托住他下巴,目光停留在他饱满红润的唇上,清言眼睛眨了眨,主动凑上去,吻住了男人的唇。

    邱鹤年垂着眸子看着,清言柔软的舌尖试探了几次,他都没张开嘴唇,清言急了,用牙齿一次又一次轻咬他的唇,可能是觉得痒了,几下之后,邱鹤年笑了起来,清言这才得了逞。

    可他也没捞到便宜,舌尖才探进去,就被纠缠住,亲得他浑身都酥麻,身后肉最多的地方,更是像面团似的,被大手揉捏的发疼。

    过了一会,清言勉强维持的清明让他往后退去,邱鹤年托着他后脑的手却不肯放松,直到清言发出求饶似的软软的哼哼声,他才被放开。

    可即使被放开了,两人的唇还是近在咫尺。

    清言脸颊酡红,微微喘息着,邱鹤年的双眸目光沉沉,还是停留在他被亲得红艳湿润的唇上,显然意犹未尽。

    清言注意到了,睫毛颤了颤,手上沾了面不敢碰触对方,就只用手肘搂着他的脖颈,柔声祈求道:“一会儿面团该放干了。”

    可邱鹤年的神情还是没变,并没有松开他的意思。

    清言咬了咬唇,在男人唇上又啄吻了一下,轻声说:“兰姐他们来了,干完活还得去李婶家吃饭呢。”

    邱鹤年一直停留在他唇上的目光,这才移开,与他目光相对了。

    “去忙吧。”他的声音微哑。

    清言却并没动,脸颊渐渐地更红了。

    邱鹤年看着他,低声问:“怎么不走?”

    清言脸红得要起火了,他坐在男人大腿上,扭腰往后瞅,又转回来,磕磕巴巴地说:“你……你先松开。”

    邱鹤年不回应,也不松手。

    甚至那只手还来到了前面的衣襟处,轻而易举地探了进去。

    清言软了身子,脸埋进男人的颈窝里,乖乖地被人在衣袍下摸遍了身子,才终于被放开。

    回到桌子旁,清言一时间愣愣地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直到邱鹤年洗了手擦干了,走过来自然地在他额角亲了一下,便把面团拿过去揉了起来。

    清言看着那双大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竟又不自然地红了起来。

    他怕被男人看见,急忙转身去拿面口袋去了。

    干果就是把面和牛奶、白糖和在一起,做成各种形状,用油炸得香酥就能吃了。

    也可以在里面放蜂蜜、芝麻、花生碎,甚至是瓜子仁儿也行,能增加干果的香味。

    过年时,村子里都爱做这个当零嘴儿吃,之前清言不会做,这是跟李婶学了,今年才自己做着吃了。

    两人一起把干果形捏好了,邱鹤年烧火把油锅烧热了,清言掌勺,下两遍油锅,炸完了用笊篱捞出来晾着,再把剩下的豆油盛出来放盆里盖上,留着以后炒菜再用,这除夕前的活就终于全干利索了。

    弄完以后,两人洗了脸,换了衣袍,正好那头李婶隔着栅栏叫人了,他们就答应着去了隔壁院子。

    秦兰和任孝带着囡囡,是中午前到的。

    临到过年,荤腥吃得多,还有各种零嘴,不大爱饿,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是把一日三餐改成了一天两顿饭。

    李婶今天就是准备的下午饭。

    往年,秦兰两口子就是年前回来一天,到初二再回来时,秦兰就可以在娘家多住几天再回去。

    李婶家里就只有自己一人,多少年都是一个人过除夕,秦兰心疼却也没办法,像她这样能在年前回来一次,不用在公婆家忙活干活,还能在年后住几日的,已经算是在公婆家很强势,夫君也足够体贴的了。

    从去年开始,李婶去隔壁邱鹤年和清言家里过除夕了,秦兰才算是不用那么惦记心酸了,除夕夜也能开开心心地吃好吃的,玩玩牌,陪孩子放放烟花了。

    今年他们一家人过来,再叫邱鹤年和清言来一起吃饭,就没什么可忌讳的了。

    任孝和邱鹤年已经熟悉了,虽然一年到头也不是总见面,但偶尔坐在一起也挺有的唠的。

    彼此打过交道,互相都帮过忙,都知道对方的为人,相处起来也就更融洽了。

    让清言意外的是,这次任孝见了他是特别的客气,甚至到了有点“尊敬”的地步了,给他弄得摸不着头脑。

    秦兰怕伤了夫君面子,便在私底下唠嗑时,才偷偷告诉他,自打任孝知道岳母和隔壁的清言,还有前院的秋娘,一起合开了家店铺,并抽空过去看过一次后,就对主要做主的清言佩服得不行,想起来就要念叨一下,说清言这小哥儿不简单,做生意是把好手。

    秦兰又说:“你看我家阿孝顶着个药铺少东家的名头,其实在铺子里说得不算的,啥事都得听我那公公的,我们家那老头倒也没想不放权,就是阿孝始终这怕那怕的,不敢做主,所以那天去香韵坊,看见你们生意那么好,各方各面都井井有条的,便打心眼儿里开始佩服你了。”

    清言哭笑不得道:“我们跟仁和堂的生意可比不了,小打小闹罢了,要是让我管仁和堂那么大的铺子,还是在县城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那我也不敢随意做主了。”

    之后,他又宽慰道:“姐夫就算不事事做主,但到底天天眼皮子底下看着呢,该经手的也经手了,差不了的。”

    秦兰听了这话,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吃饭前,清言把红包塞给了囡囡。

    这孩子又长大了一岁,话已经说得很溜了,人也机灵,接了红包,就给清言和邱鹤年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甜甜地道:“祝叔叔和婶婶新年好。”

    她娘在旁边跟她挤眼睛,小声提醒,“还有什么来着?”

    囡囡撅着小嘴想了一会,终于“啊”的一声想起来了,她又板板正正鞠了个躬,奶声奶气道:“鹤年叔叔和清言婶婶,要快快生个弟弟妹妹,跟我一起玩啊?”

    秦兰在那捂着嘴偷笑,李婶也在旁边搭腔道:“这个是正事,”她冲邱鹤年道,“可得抓点紧啊。”

    邱鹤年中毒的事,清言他们两商量过,对外只说是当年昏迷后冻伤的陈年旧病,但对李婶还有三幺两口子是说了实话的。

    老郎中给夫夫两都诊过脉,一口断定两人身体都好着呢,来年就该抱胖娃娃了。

    李婶她们便不再避讳,心里怎么想,就怎么提了。

    李婶说完了话,还盯着他两要回应呢,因为人多,清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红的低下头去,没说话。

    这时,他听见坐在自己身边的邱鹤年开了口,对方沉声道:“好,我会的。”

    第90章 又是一年除夕

    李婶这顿饭是把家里的好吃的都拿出来了,一桌子十二个菜,比别人家除夕那顿还丰盛。

    桌上众人都吃得挺高兴,尤其是囡囡话多,时不时冒出一句稚嫩又好笑的话来,就把大家逗得够呛。

    任孝又一次起身给邱鹤年倒酒时,李婶忙阻拦道:“可别喝太多,就最后一杯啊。”她给女婿使了个眼色,任孝就笑着作了个揖。

    秦兰拍了他胳膊一下,也笑着责怪道:“你个开药铺的还不知道喝酒伤身吗,我弟弟还准备要孩子呢。”

    就这样,席上时不时提到孩子的事,把清言窘得一顿饭都没怎么抬头夹菜,不过他碟子倒是也没空过,身边的男人跟人喝着酒呢,也没忘记时不时给他夹些爱吃的菜。

    吃完饭天都快黑了,秦兰夫妻两带了孩子,又坐上马车回县里去了。

    外屋都收拾好了,早就跟李婶约好了明日一起过节,清言他们离开时,又跟她提了一次,这才回家。

    邱鹤年稍微有些醉意,进了家,洗了把脸就去床上靠着去了。

    清言给他泡了蜂蜜水解酒,看着他喝了下去。

    他拿着碗想去外屋刷了时,手腕被邱鹤年突然给抓住了。

    清言转头去看他,邱鹤年背靠在被垛上,眼睛半闭着,说:“坐会儿。”

    清言便把手里的碗放到桌子上,坐到了床沿。

    邱鹤年说:“两年了。”

    清言“嗯”了一声,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是他们成亲满两年了。

    这两年过得又慢又快,一天的三顿饭,晚上的一场觉,就这么一天天过完了。可准备这三顿饭时两双手的默契,吃饭时的闲聊,夜里的互相取暖、温柔缠绵、交颈而眠,又好像把时间拉住了,放慢了它的脚步一样。

    成亲那晚,清言鼓足了勇气“嗯”了那一声,但实际上他内心忐忑不安极了,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怎样一个未来。

    当时的他,会想到将来也许会是幸福的美好的,但今天他坐在床沿,看着眼前他喜欢的人,才有了愿景实现的实感。

    邱鹤年握着清言的手腕微微用了点力,不疼,只觉得扎实而牢靠。

    “清言,”他睁开了眼,看着清言,道:“这两年我很快乐。”

    清言转而用双手握住他的手,眼睛亮亮的,说:“我也是。”

    邱鹤年酒醒得差不多了,两人就烧水洗澡。

    过年了,给屋子除了尘,人也要干干净净的,明天再起床,就要穿上新衣袍了。

    今天时候不算早了,明天还要早起,两人一前一后洗了澡,睡前只亲了亲,什么也来不及做,就睡下了。

    等到早上天还没亮呢,邱鹤年已经起来把浆糊熬好了。

    今年家里的和李婶他们的春联,都还是邱鹤年给写的。

    过了不大会,清言也起来了,穿上袄子,邱鹤年又给他戴上了棉帽子,两人一个拿着浆糊和春联,一个端了把凳子,就出了屋。

    跟往年一样,两人把自家的贴好了,就去隔壁李婶那边贴。

    都弄好了,就在李婶家吃早饭。

    饭吃完了,收拾好,夫夫两帮李婶把院子简单拾掇一下,把灯笼都挂上,门锁好,就一起去他们家过年去了。

    上午,邱鹤年又去了一趟镇上,趁鲜味铺子关门前,买回来一网兜的活螃蟹和虾。

    在海边人们吃惯了的鲜味,在北方这个内陆小村子价格可是贵得吓人,不过夫夫两积蓄越来越多,日子越过越好,一年也就吃这么一两次,钱花就花了。

    鸡也是这个上午现买的,是活的大公鸡。

    家里养的母鸡还能下一两年蛋,唯一一只公鸡养得膘肥体壮,羽毛艳丽光滑,雄赳赳气昂昂的,天天早上定点打鸣,清言一时间还真舍不得杀了它吃肉,便一直养着了。

    李婶帮忙把螃蟹和虾都洗刷了出来,放盐水里先养着。

    清言家她很熟悉,尽管夫夫两都不让她干活,她还是自己找着活干。

    仓房里的肉皮冻已经成了形,她给拿了回来稍微缓一缓,免得吃的时候冰牙,缓好了切成了片,再用蒜泥青酱泼上就可以直接吃。

    邱鹤年在院子里把买来的公鸡杀了,血都用碗接了,清言把这鸡血和切碎的鸡胗、鸡心一起用油爆炒,熟了以后,颜色是不太好看的,可吃起来是难得的美味,咸香,一口下去嚼起来口感丰富。

    鸡肉用大火重油炒了,炖到七八成熟,放泡好的干口蘑,最后放红薯粉条,一揭开锅就香的人直咽口水。

    快要中午时,三幺和秋娘一家三口也来了,人手一多,活干得更快了。

    这两口子成亲早,念生过了年都十二岁了,现在就有些大人的样子了,他跟去年过年时都有了明显的变化,不再孩子气,性子变得内敛,话不多,看大人忙碌,也知道主动帮忙,清言便把摘菜之类的省力又简单的活计交给他做。

    众人边忙活边唠嗑。

    三幺不无炫耀地说,年前隔壁的张先生找过他们夫妻两,跟他们说,想让念生明年试试去考院试。

    秋娘接话说:“我们两是觉得孩子还小,不着急考,不过念生自己说想试试,那我们做爹娘的肯定要支持他的。”

    李婶说:“咱们念生打小就聪慧,私塾里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也有几个,张先生都没提让他们考,就说明咱念生是这块料,三幺和秋娘可不能因为一时心疼孩子,就给耽误了。”

    “再说了,清言是院试、县试都考过了的,念生可以多往他大爷这里多跑跑,让他大娘给讲讲经验,说不定也跟清言一样一次就考过了呢。”

    闻言,三幺和秋娘都高兴地赞同附和,只有清言心虚地垂着脸,含含糊糊地应着。

    他这两年倒是天天看书,字都认识,练字也练得很好,非常拿得出手,可看的书大都是闲书,原主考院试和县试的流程他倒是都清楚,能给说说,其他的还是不能误人子弟。

    他打定了主意,要是念生真来问自己,他就去隔壁搬张先生做救兵。

    清言琢磨完,冷不丁一转头,就看见坐在矮凳上烧火的邱鹤年,正看着自己,嘴角有淡淡的笑意,目光有些戏谑,清言见了,就知道他在笑话自己。

    过了会,清言经过他身后的时候,偷偷在他胳膊上轻拧了一下,又引得邱鹤年笑了一声。

    下午这顿饭,算上两道海鲜,一共是十荤两素十二道菜。

    酒也备了三种,男的喝白的,秋娘她们喝带着淡淡甜味的果酒,念生面前也给了他一小杯黄酒。

    这一年有波折,有半夜难过流泪的时候,也有为什么事愁眉不展的时候,不过一件件一桩桩的,也都过去了。

    如今往回看的时候,也就是一笑了之,没留下什么太深的痕迹。

    而那些幸福的、美好的东西,都留在了心底,回想起来脸上就会下意识露出笑意。

    吃过饭,收拾好了,他们坐在一起玩牌。

    清言瓜子花生,还有松子榛子都拿了出来,糖块还有干果也都用碗盛了,放在桌子边上。

    苹果、橘子、冻梨和冻柿子也都准备上了。

    众人舒舒服服喝茶吃零嘴,玩着牌,唠着嗑。

    念生年纪小,不让上牌桌,便抱着阿妙,在旁边坐着看。

    帮天黑的时候,清言和李婶两把饺子馅和好了。

    大家一起把饺子包好,半夜放炮时,把饺子煮了吃了,这个岁就守完了。

    全都收拾完后,都后半夜了。

    夫夫两把困倦的宾客送走,回了屋后简单洗漱了,便睡下了。

    第二天是初一,从初二起就要开始串亲戚,初一这天都是各家在各家自己过。

    清言是被一大早上的爆竹给吵醒的,他醒来时,邱鹤年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主食就是昨晚剩的饺子,他还熬了小米粥,炒了个青菜。

    昨天吃得太荤腥,今天早上就吃素一点。

    吃完饭,把家里的小动物也都喂完了,外面的爆竹声终于也停了。

    邱鹤年看清言一直在打哈欠,便让他回屋再补一觉,自己把碗筷都收了,又去院子里把院子里的爆竹碎片扫了,顺便把李婶家的也扫干净了,这才回屋。

    等他洗了手,脱掉外袍躺到床上时,清言已经睡的很熟了。

    炉子里的火正旺,外面这会阳光也足,屋子里热得很。

    清言睡得毫无睡相可言,他脸上有枕头的印子,长发乱七八糟地拢着他的脸颊和颈子,嘴巴微张,棉被被他推到了一边,被他一条腿压在下面,另一条腿膝盖曲着,裤子本来就很短,又宽松,直接滑到了大腿根。

    亵衣也掀开了一个角,露出一点点柔软的腹部。

    邱鹤年的目光扫过他全身,最后停留在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上下起伏的肚皮上,在那里,没有亲昵没有情热,那艳丽浓郁的孕红却露出来了一小部分,显示着它熟睡的主人正处于易孕期。

    看了那里一阵,邱鹤年下了床,趁着炉子火还旺,给锅里填上了满满的水,盖上锅盖,这才又回到床上,给清言拉了拉被子,盖住他小肚子,这才合上眼,抓紧时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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