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歇好了
回笼觉睡得就是香,清言醒来时,浑身舒畅,好像把一年的疲惫都给舒缓了过来。
他懒懒地躺在柔软的床褥上,眼睛无意识地盯着床顶繁复的雕花。
过了一会,他的感官才从深眠中的麻痹恢复如常,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屋子里烧得很热,自己身上只有肚子上盖着被子,尽管如此,还是出了一身薄汗。
而在他身边,邱鹤年披着件单衣,正靠坐在床头看书。
清言手脚动了动,邱鹤年就转头看了过来。
清言看着他,眼神甜蜜依赖,刚睡醒,嗓子还有点哑,说:“你没睡会儿吗?”
邱鹤年低头看着他,“睡过了。”
清言又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邱鹤年撩开床帐一角,往外看了看,说:“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该落山了。”
清言没想到自己竟睡了这么久,忙坐起身去找自己的衣衫,“早该做饭了,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呢?”
邱鹤年侧头看着他,语气缓慢道:“不用着急,我做好了,在锅里热着。”
清言转回身看他。
邱鹤年嘴唇微动,说:“不叫你,是想让你多睡会,一会饭也吃多点。”
清言“啊”了一声,听见对方说:“不然,我怕你受不住。”
清言先是一怔,继而眨了眨眼,低下头去,脸红了。
他听懂男人的意思了。
今天是初一,没人会来家里,一整天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两这一年忙到尾的,也就春节这几天悠闲。
去年邱鹤年去了风雨关几个月,回来后一个忙生意一个忙铺子里的活,真要掰着手指头数的话,满打满算也没亲热多少次。
最近一次还是老刘家出事那个晚上,两人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有那么一回,可才刚入了巷,还没怎样,就被迫中止了。
自那之后,好好坐下一起吃个饭的工夫都没多少,更别提做这事了。
这是一天两顿饭中的第二顿,邱鹤年熬了猪蹄黄豆汤,用花生油、葱丝、姜丝蒸了一条昨天买来养到今天的活鱼,热了几个馒头,还用胡麻油炒了四个鸡蛋,这一顿饭算是很丰盛了。
吃饭时,邱鹤年不时把挑了鱼刺的鱼肉夹到清言碗里,鸡蛋也给夹了不少,汤少了就给添。
夹菜夹到碟子满的要溢出来,清言吃得脸越来越红,最后实在忍不住讷讷地道:“够了够了,这些吃完我真吃不下了。”
邱鹤年却抬眸看向他,问道:“你确定?”
清言快把脸埋桌子上了,可说出的话倒是很直接得很,“我受不住,你就让我歇歇嘛。”
闻言,邱鹤年看了他一阵,目光沉沉地道:“我尽量。”
……
吃过饭也不能立刻就沐浴,那样肠胃会不舒服。
夫夫两把碗筷都收拾好,锅也刷了以后,又把院子里的鸡喂了,给阿妙煮了猫饭,拿到外面晾凉了才拿回来给它吃。
邱鹤年去了趟后园子,下了趟菜窖,拿了几颗土豆回来,削了皮用清水泡上了。
活都干得差不多了,就把浴桶拿出来刷了,热水在清言睡着的时候就在烧着,邱鹤年后来还起来添过几次水,现在正好用。
水温调好了,清言先进了浴桶,等他夫君脱去了衣衫,也进去了之后,清言便乖乖顺顺地主动依偎了过去,坐在人家的怀里,老老实实地任那双粗糙的大手细致地给自己洗头洗身。
搓洗下面的时候,清言把脸埋在男人颈窝里,咬着唇才没哼出声。
等两人都洗完了,清言是被抱出浴桶的。
床上铺了厚实的布巾,他被放在上面,邱鹤年一点都不急,慢慢地给他擦头发,一点点帮他涂香膏。
全都弄好了以后,布巾给撤了,露出下面清言特意缝制的那个小垫子。
这棉花垫子之前被邱鹤年洗过,干了以后又拍打了好半天,把里面的棉花拍松了,布料也被拍打得柔软了一些,皮肤挨在上面很舒服。
屋子里有了浴桶里散上来的热气后,更加热了。
清言的几缕发丝贴在脸颊和颈侧,身上刚涂上的香膏蒸腾出氤氲的香雾。
邱鹤年把潮湿的布巾放到火墙上挂好,回来时,在床边站着看了床上的人一会,然后弯腰吻了上去。
清言立刻伸出手臂搂住了对方强壮的脖颈,身体打开想要迎接他。
可邱鹤年还是不紧不慢的,一吻过后,他侧躺在清言身边,一手撑着头侧,另一手一寸寸抚摸下去。
清言又觉得痒,又是难耐,过了一会,他忍不住也翻身过来,抬头去亲男人的唇,亲完了,就用水润的眼睛看着对方,什么话都没说,可祈求的话语已经都在柔软乖顺的目光里表现出来了。
清言软软地祈求道:“鹤年,给我一个孩子。”
下一刻,邱鹤年起身坐到床边,双脚放在地上,然后将清言软软的身体抱了起来,让他面对面坐到自己大腿上。
邱鹤年专注地看着哭泣的清言,说:“本来想让你多歇一会的。”
清言茫然地看着他,然后就感觉男人放开了他,两手向后撑在床褥上,说:“清言,想要孩子,就要努力一点。”
清言这时才想起之前说过的那个生哥儿的诀窍,这时他才反应过来邱鹤年为什么嘱咐他要多吃点饭,刚才又慢悠悠故意让他多歇歇。
他脸颊红红的,眼睫毛忽闪着,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然后给自己打气似的使劲点了点头,就一手扶住男人肩膀,一手向下伸去……。
……
也就过了没多久,清言的体力就告罄了,他已经尽了力,腿酸得快要没知觉了,这时,邱鹤年倾身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清言便露出如被救赎般的神色,双手扶住男人的肩膀,两脚踩在床褥上男人大腿两侧,蹲坐在上方,在来自下方的暴风骤雨中,颠簸颤抖得如巨浪尖儿上的脆弱小船。
……
快结束的时候,清言连蹲都快蹲不住了,腰侧被握住,男人在他耳边哑声道:“乖,坚持一下。”清言这才勉强维持着姿势。
之后,一股股热浪冲击了进去。
清言仰着头,快要掉到地上了,被一双粗壮的手臂揽住了腰背。
全都结束后,男人却没退开,而是就着这样的姿势,抱着清言站了起来,转过身后,将他背朝下放到了那小垫子上,两脚朝着床外的方向。
清言的身上还在一阵阵抽搐和酥麻,感觉到邱鹤年伸手去够了个枕头过来,直到这时,男人才往后撤去,在撤出去的瞬间,他把枕头垫在了清言臀下。
清言哼了一声,双腿软哒哒地要合上,却被一双大手握住推了上去。
清言不舒服地抬头去看,就见男人正低头距离极近地看着那处,清言脸红都不像样,想挣扎,却被男人制止道:“别动!”
清言便只好忍着,直到过了好一会,男人才抬起头来,将那枕头撤了。
清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忙蜷缩着身体,往被子里钻去。
邱鹤年没跟他一起回床上休息,而是披上单衣,去了外屋。
清言太疲倦了,闭眼听着他的动静,好像是在烧火,听着听着,他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外面已经黑透了。
邱鹤年正好从外屋进了来,手上端了一大碗什么,见他醒了,就把大碗放到桌上,过来坐在床沿,手指在清言脸颊上滑过,问道:“肚子饿不饿?”
清言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他不是太饿,但还是想吃一点,便点了点头。
邱鹤年把那大碗端过来,让清言靠坐在床头,清言往那碗里看,见是碾得碎碎的土豆泥,里面还放了胡萝卜碎、鱼肉碎,还有火腿碎,应该是放了熟的花生油,闻起来很香,吃下去也不会太撑,很适合做宵夜。
邱鹤年用勺子一口口喂他,直到他摇了摇头不肯再吃,男人便自己把剩下的一股脑吃了,之后拿了温水过来,两人都漱了口,又都喝了些热水。
邱鹤年把瓷杯放回去,又回到床上。
清言以为是要睡下了,便往里挪了挪,却被邱鹤年握住了腰,又把他拖到了床沿。
单衣被扔到一边,清言仰躺在床上,脸色酡红,头顶快要撞到床内侧,又被拖了回来。
邱鹤年一边动作,一边垂着眸子看着下面,油灯灯光太近了,就在旁边桌上,照得那么亮,清言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却软踏踏地任人动作着。
成亲两年了,他早发现男人在这方面的偏好,这样面对面的姿势是最多的,而对方看似神情平静,垂着眸子不言也不语,但清言知道,男人是在看什么……。
这次直到最后,清言才被抱了起来,坐在上方,把最后一步完成了。
之后还是把枕头垫上,过了好久才撤下。
身体被一一擦净,小垫子也被撤走了,清言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了,疲惫到了极点,拥着被子睡熟了。
第92章 年后
初二那天开始串门了,秦兰两口子带囡囡又回了娘家,天黑之前,任孝回了县里,秦兰和孩子留在娘家小住几天。
三幺一家三口也来二哥、二嫂家串门,带了不少糕点和蜜饯之类的零嘴儿。
清言陪他们坐着喝茶唠嗑,也没多久,秋娘就见他二哥一会来问问冷不冷,一会来问问饿不饿,连喝的茶水都要替他尝尝烫不烫。
都说不冷了,转个身的工夫,还是把外袍拿来给披上了。
都说不饿了,不大会儿,就把糕点拿出来,放盘子里盛了。
秋娘眼尖着呢,他二哥自从跟他们一起坐下后,时不时就去推推那盘子边,眼看着那盘子糕点离他二嫂越来越近。
他那二嫂也敏锐,发现了也不说什么,低着头看了看,抿着唇角笑,随意拿了一块进了嘴儿,那盘子才又被拽回原位。
这都成亲两年多了,这两人倒是越过越粘乎了。
……
把三幺一家三口送走了,邱鹤年回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了里屋。
清言坐在床沿,正弯腰逗着翻了肚皮的阿妙玩。
邱鹤年洗了手,坐到他旁边,低声问道:“还难受吗?”
清言看了他一眼,漂亮的眼睛垂着,眼睫毛很长,颤巍巍的,他摇了摇头。
“要不要再躺一会?”邱鹤年又问。
这次清言点了点头,由着男人扶着自己躺下。
邱鹤年也把外袍脱了,躺到他身边,从身后搂住了他,大掌贴在他腹部。
阿妙从两人之间跳了出去,呼噜着走到清言枕头旁,用头蹭了蹭他,也趴下闭上眼睛睡了。
从下午睡到了天黑,清言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他伸手摸了摸,想去摸原本趴在他枕边的阿妙,入手却是一片皮肤光洁、肌肉鼓起的胸膛。
“醒了?”男人的声音喑哑,同时伴随着身下一个突然的动作。
清言哼了一声,身体里一片酥麻,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身,面对着男人。
自己的一条腿被挂在男人的臂弯里,下面一片湿滑。
黑暗里,基本什么都看不见,可能存在的月光也被床帐挡了个严严实实,清言想到了什么,抬手推拒着男人的胸膛,“阿……阿妙还在……。”
“已经把它抱到隔壁了。”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说。
清言抓紧了他手臂,还想说什么,男人却已经用唇堵住了他的唇,同时动作倏地激烈起来。
好一阵后,清言感觉自己头皮都在发麻,快要不能呼吸了时,男人才放开他的唇和发疼的舌根,在他耳边说:“我等你醒过来,等了很久了。”
“可……可是昨晚不是才……。”清言嘤嘤咛咛着。
男人再次轻咬他的唇,“你躺在我身边,我闻到你的味道,就想……。”
清言哼哼着,身体软软地任人摆布。
到了最后,邱鹤年还是没忘记把他抱起来,坐到自己身上,清言这次没累到,配合地动作了几下,就迎来了热浪。
被放下时,还知道在枕头垫到底下前,自己主动夹住了,抬高了臀部。
……
整个年节期间,夫夫两就没怎么出过屋。
到后来,已经到了清言只要和邱鹤年目光对视上,就会浑身发软的地步。
清言恨自己没出息,可人家只要轻轻握住他的腰,甚至不用做别的,他就哼哼着凑过去了。
直到初四那天晚上,清言才终于不肯了。
屋子没点油灯,很黑。邱鹤年把他紧紧揽在怀里,大手还在不住抚摸他的背脊,贴着他的唇,轻声问道:“怎么了?”
清言手抵在他胸膛上,委委屈屈地说:“疼。”
邱鹤年就深深地吻他,那之后,下了床点燃油灯,披上衣袍出去了一趟。
再回来时,他从外面装了一盆雪回来,找了干净的布巾一层层包了,之后又回到床上。
清言看着那布包,红着脸翻过身去,蜷缩起来。
凉意从身后传来,舒缓了灼热的疼痛感,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没过多大一会,那布包就离开了,清言有些不满地哼哼,听见身后男人说:“敷久了要肚子疼,我给你擦点药。”
药也擦完了,里面好像有薄荷,凉丝丝的,也挺好。
邱鹤年洗了手,回到床上躺下了。
清言睁着眼,这几日日夜颠倒了,他还没困意。
邱鹤年见了,就把枕头下的书拿了出来,两人靠在一起看书。
一边看,一边聊书上的内容,偶尔目光对上,就突然都沉默下来,看着看着,就亲到了一起。
直到一只大手伸进清言的亵衣,清言怕一发不可收拾,红着脸隔着衣衫给捉住了。
邱鹤年低头亲他眉眼,声音微哑说:“知道你疼,我有分寸的。”
清言这才松开了手,老老实实地被人亲着抚摸着。
……
初五这天,歇了多日的店铺差不多都开业了。
邱鹤年照例在初五这天早上,带着徒弟小庄给祖师爷上香,再点燃了炉子,按传统先打几颗元宝钉。
而在镇上的香韵坊,则在这个早上放了一千响的鞭炮,锣鼓喧天中,两头惟妙惟肖的狮子在人群中舞动,热闹极了。
清言和李婶,还有秋娘,就乐呵呵地站在自家店铺门前,向进门的客人拱手致意。
年前人们都买得差不多了,刚过完年这几天算是淡季,顾客不多,不过清言他们几个也没太闲着。
初八那天有秧歌上街,到时候一家家的都会一起到街上看,十五那天是花灯节,更是要从早热闹到晚上,到时候各家店铺自然要使出各种奇招招揽生意。
清言得把二楼库房里年前特意备的货拿出来,把货架重新折腾一遍,门外和刚入门处都做装饰,早早就开始为即将到来的节日布置起来。
……
有人欢喜也有人愁。
过年期间大多数人家都过得安逸,就算是日子过得紧巴巴,也能在这几日松快松快。
而柳西村的老刘家却是从年前到年后,就没消停过。
除夕前,刘财去把夫郎和孩子接了回来,他老丈人向来贪财,老刘家算是村里的富户,老头平日里都对他很好,每次见面都很热情,但这次尽管刘财带了大包小包的礼,也还是没得到个好脸色。
等回到家,勉强把年过完了,初二那天齐英兰带孩子回家串亲戚,本说好了就住两天的,可是两天后刘财去接,人就没接回来。
小夫夫两感情是极好的,刘财并没跟齐英兰吵,他能理解夫郎不想回来的原由,连他自己都不想回那个家。
每次进了门,就看见那一家三口像丧门星一样,盘腿坐到炕头最热的地方,跟谁欠他们的一样,吃喝都管着不说,什么活都不干,就差拉炕上了。
还总挑各种理,稍微说他们几句,就开嚎,哭诉自己死了儿子,有多可怜。
这次,刘财回到家,去找了他哥,说:“哥,再这样下去,不仅英兰不回来了,我看没几天大嫂也得忍受不了,回娘家去了!”
刘发蹲在地上,脑袋低垂着,不吭声。
刘财气得跺脚,“哥,我知道你为了这个家够难的了,你天天为了名声忍着,可你要知道,不仅你自己在忍,全家老小都跟着你一起憋屈!”
“可现在名声就好听了吗?是,人家是不会数落咱家忘恩负义了,可那刘湘未嫁先孕,名声已经臭了,他这一死,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你根本不知道!”
“再说,这一家子人跟害虫一样窝在咱家里,你替咱家的孩子们想过吗,再过几年你家阿大都该琢磨着娶亲了吧,就咱家这情况,已经进门的都快跑了,谁会瞎了眼睛嫁进来啊!”
刘发最终说:“我琢磨琢磨。”
刘财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
年后衙门开了,刘发几乎天天都要去一趟,但每次都被敷衍几句,就被推出去了。后来连敷衍都没有了,见了他就直接关门。
这事果然就如邱鹤年说过的,这么拖着来了。
刘发本来想等刘湘的案子有个结果,再把刘永福一家三口送走,这样,他算是仁至义尽,谁都没法说什么了。
可眼看着这情况,再回家看看没几个月就有了白头发的发妻,终于下了决心不等了。
还是按原来说的,刘发给这一家三口一笔钱,让他们搬回原籍去。
那张菊眼珠子转得叽里咕噜的,撇着嘴说:“这点钱哪够活的,我们家刘勇还得娶媳妇呢。”
这就是越惯着毛病越多,可刘发没办法,还是把银钱给她翻了一倍。
张菊这才答应了。
当天把钱给了,张菊一家三口就搬出了老刘家,回去县里租的房子处收拾家当去了。
老刘家人都松了口气,以为这下终于是摆脱了这家人。
却没想到,连十五都过完了,那家人还没动身。
刘发去县里那房子处问,张菊却说:“走是早晚要走的,只是刘湘死的不明不白的,他杨怀总要给个说法吧。”
刘发闭了闭眼,以为她是心疼儿子枉死,便忍了,正经问道:“你想要什么说法?”
张菊笑着搓搓手,“我就当刘湘是卖给他家了,生死都与我无关,可钱总得是有的吧,他杨家那么富贵,给了几千两银子,总是应该的吧!”
听了这话,刘发几乎眼前一黑摔到地上。
第93章 刘发断亲
这天下午,从县里回来后,刘发回到家里,把媳妇、弟弟都叫了过来,说:“这些日子是我对不住你们,刘永福家的事,以后我再不管了!”
刘财听了高兴地一拍手,说:“太好了,哥,你终于想通了,我这就去把英兰和孩子接回来。”
刘发媳妇却没他那么乐观,她观察着她相公的神色,皱眉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刘发看向她,深深叹了口气,“张菊昨日已经去了杨家,要敲他们家一大笔钱。”
“啊!”刘发媳妇和刘财俱是一愣。
刘发媳妇快要哭出来了,道:“这可如何是好,拦都来不及拦了,刘湘的死明摆着就是那杨……,”她到底没敢说全乎了,只含糊了过去,“这么大个事,人还全须全尾地该干嘛干嘛呢,这种人哪是张菊他们拿捏得了的!”
刘财也是脸色发白道:“到时候,他们会不会连累到咱们家,村里都知道他们常在家里住,那杨家会不会以为是我们教唆他们这么干的?”
刘发说:“我本想着,她要是想给刘湘要个说法,我虽是个无名小辈,但也可以出头拼一拼,起码让刘湘死个明白。”
刘财听了这话,一跺脚道:“哥,你糊涂啊!”
刘发咬着牙,一狠心道:“以后说不管便不管了,我现在就去趟村长家,把这事说清楚,请他给做个见证。”
说着,刘发起身便走了,他媳妇连忙跟在他后头一起去了。
刘财在原地转了几圈,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去邻村接英兰,等等再说吧。
刘发和他媳妇去到村长家,门一关,便把刘湘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村长听得神情骇然。
刘发说:“我说得都是我亲眼所见的,至于刘湘怎么和那人勾搭在一起的,又是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不管官府那边是怎么个结果,我都认,绝不再继续管这件事。”
“以后,我们家与那刘永福家再无瓜葛,他们富贵我也不借他的力,他们有灾祸,我刘发也已经对得起当年的收留之恩,再不会插手了。”
刘发媳妇在旁边不停抹眼泪,村长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刘发的肩膀说:“我知道该怎么办,你和媳妇回家去吧。”
夫妻两从村长家离开了。
在路上,刘发媳妇忧心忡忡,“这能有用吗?”
刘发的神色比刚才放松了些,他说:“这事跟别人说都没用,就必须找村长,他跟那杨家有亲戚关系,虽说走动不多,但总能说得上话。”
“我找村长,一个是想让他给我们做个见证,以后刘永福家出什么事,都与我无关。”
“而且,我借不上他的力,自然也不会教唆他和张菊去要钱。”
“再一个,我也说了我的态度,刘湘到底怎么死的,我不会再问了,县衙我也不去了,这案子县里想怎么断,便怎么断。”
这话传到那杨家人耳里,他们自然明白刘发的意思,以后便不会找他的麻烦了。
果然,过了两日,村长便来找了刘发,别的没多说,就留下一句:“以后就放心好好过日子吧。”
这事以后再怎样,就和刘发家无关了。
齐英兰抱着孩子回来了,刘发媳妇脸上也有了笑模样了。
刘财在豆腐坊干活也更有劲了。
刘发这才发觉,现在平平静静的日子好久都没过过了。刘财说得没错,他以前是太糊涂了。
不过经过这么几次闹腾,刘家的家底也快被掏空了。
家里这么多口子人要吃饭,豆腐坊伙计要发月钱,那头拉车的牛老了快走不动了,得再买条年轻壮实的黄牛。
还有豆腐坊每隔几天就要进料,从去年开始大豆就在涨价,今年成本更高了,豆腐的价格却一时调不上去。
这些都需要钱。
眼看着实在周转不开了,刘发媳妇想去娘家借,被刘发给拦住了。他岳父岳母帮他们带着三个孩子已是不易,其他的他是真开不了口了。
刘发媳妇问他,“那怎么办?”
刘发说:“我去跟鹤年说说吧。”
于是刘发便去铁匠铺子找了邱鹤年,把借钱的事说了。
老刘家的事,邱鹤年跟着跑了几次,大体清楚,知道他们家现在是真困难。
以往刘发也帮过他的忙,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他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话也没说死,邱鹤年说家里的钱都是清言管着的,回家得看看家里有多少余钱。
刘发也理解,他家也是媳妇管钱的,而且他自己也是做生意的,明白现在邱鹤年两口子都是要进料进货的,很可能一下子砸进去全部家底,真没钱的话也是正常的。
便回家去等。
当天晚上天还没黑透呢,邱鹤年两口子就去老刘家了,清言把银票给了刘发媳妇。
她低头仔细一看,竟足足有两百两,顿时又惊又喜道:“这太多了。”
清言说:“嫂子,这钱我不着急用,你家用钱的地方多,就拿着吧。”
刘发和媳妇两自然是千恩万谢。
他家之前一堆烂糟糟的事,以前常来往的邻居什么的,都有日子没来家里过了,也就是这两口子时不常过来看看,每次来还都不空手。
邱鹤年和清言两这是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难得,老刘家人自是要记他们的好的。
在清言来说,老刘家豆腐坊生意一直很好,现在只是一时困难,过几个月也就缓过来了,钱也就能还上了,他是一点也不担心。
……
夫夫两从老刘家出来,又去肉铺给阿妙买了块鸡腿,这才回去家里。
忙过了初八和十五以后,清言他们终于能松口气了。
人总在店里盯着也累,现在客流量没那么多,他们三人便轮换着时不时歇一天。
以后要是太忙,也可以雇人帮忙看店,现在还忙得过来,便先这样。
第二天便轮到了清言休息。
到了家了,两人一起做饭,顺便把鸡腿用白水煮了,撕成一条条的晾凉了,给阿妙吃。
两个人的晚饭是两菜一汤,一个熏酱拼盘里面有猪耳朵、猪拱嘴儿,还有香肠和猪蹄,另外一盘是蒜苗炒蛋,汤是用海带炖的豆腐,还放了虾米进去,味道鲜美。
吃过了收拾完了,清言躺在床上放松筋骨。
邱鹤年说要烧水洗澡,清言听了,便眨了眨眼,下了床去帮忙。
现在两人早有了默契,一说洗澡,就都明白什么意思。
十五忙完以后,邱鹤年就基本是隔一日,就要做一次那事。
明明不是易孕期了,这频率也没断过,清言也从来没提过什么异议。
沐浴过后,两人就回到床上,床帐一放,油灯也吹了,就暗得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见拍巴掌似的响声和断断续续的哭声。
折腾到了好晚才停歇。
等到第二天睡醒了,懒洋洋吃了早饭,稍微休息一下,天光大亮的呢,男人就又把床帐撩下来了。
清言一到白天便没夜里没亮光时放得那么开,拘谨得很,腿夹得紧紧的。
他不知道这样更磨人,邱鹤年额上的血管都快爆开了。
……
说是不管了,但架不住麻烦自己找上门。
刘发去了村长家后也就十来天,刘永福那家人就又出事了。
刘勇逛窑子时,和其他客人争风吃醋,结果被人给打了。
这次,张菊又叫人把被打得半死的刘勇,抬来了刘家。
并且还是那一套,刘永福闷声不吭,这张菊一路上又是哭又是骂的。
但这次,他们没能把人抬进老刘家的院子,因为院门紧紧锁了,根本不让他们进。
张菊蹦着高地骂刘发没良心,骂他们家孩子将来都不得好死。
这时候还是下午,天没黑呢,村里闲着的村民都跑来看热闹了,三五成群的指指点点。
骂了差不多有一炷香工夫,村长来了。
村长特意放大了嗓门给村里其他人听,冲那张菊说道:“你前前后后用了刘发家不下五百两银子。”
他这话一出,村民都哗然。
村长又说:“像你说的,做人得有良心,他之前欠你们的都掏空了家底还了个干净,你还是莫要再麻烦别人。这孩子伤成了这样,你们做爹娘的还不赶紧去送到郎中那里医治,难道不要这孩子的命了吗?”
张菊本来对村长有几分忌惮,见他来了,便闭了嘴没再骂。但此时一听这话,她就瞪大了眼睛,连着村长一起骂道:“你个死老头子拿了刘发什么好处,处处替他说话!”
村长向来被人敬重,村里人当然不信这话,但还是把他气得够呛,他一甩衣袍,说:“真是胡搅蛮缠,人谁打的你就去找谁算账,何苦纠缠着毫无干系之人呢!”
张菊一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了几转,竟不再开口骂了。
她跟着了魔似的,喃喃着:“我怎么没想到呢,让他一毛不拔!我把刘勇抬过去,就放在他家门口,就说他害死了弟弟,又把哥哥打得半死,再不给钱,我就把人抬到衙门去,看他杨家还怎么办!”
说着,她就让脚夫把人又抬上了马车,那刘永福就木头人一样跟在后面,马蹄哒哒哒地,闹闹哄哄地离开了。
等他们走了,周围村民便被村长给撵回家,老刘家的大门也吱呀一声打开了,刘发谢了村长,村长摆摆手就走了。
而那张菊坐着马车才进到县郊,就被一个脏兮兮小孩拦住了去路。
张菊以为是要钱的小乞丐,便不耐烦地伸头出去驱赶,那孩子却笑嘻嘻跑了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个纸条。
张菊纳闷地低头去看,只看了一眼,脸上就变了颜色。
那张白纸上,像小孩子乱画那样,画了个深坑,有个人正在里面往外挣扎攀爬,肚腹鼓涨,嘴巴大张,神情痛苦。
而在大坑的旁边,立着一把插进土里的铁锹。
那小孩还是笑嘻嘻地,说:“你还真以为是窑客打的人吗?如今想来便来吧,下次可就不只是半死了。”
张菊一把将这孩子抓住了,啪啪打了两巴掌,逼问他是怎么回事,那孩子却哇一声哭了,说是别人给了他两个包子,教他这么说的。
可再问是哪个人教的,他又颠颠倒倒说不上来了。
张菊把那孩子甩到一边,拿了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阵,越看脸色越差,眼睛里露出恐惧之色。
她抖着手把那张纸给了刘永福,老头看了之后,也是一脸骇然。
张菊忙和那车夫说了几句,两人又上了马车。
马车改了方向,没再往城里去,而是沿着外围往东,去了一处民居。
张菊下了车,就让人把刘勇抬下来,刘永福也不木呆呆的了,一下子跑进了院子,把仓房里的大推车推出来。
张菊三下五除二把家里重要东西收拾好,两人一起把刘勇抬到推车上,三口人连夜离开了木陵县,直奔老家去了。
第94章 花妮
刘永福和张菊就这么推着儿子走了。
刘发知道消息时,都是三四天之后了,还是他租房的房主告诉他家里人去房空了。
刘发无从得知这一家三口突然离开的原因,也不打算弄清楚。他去县里和房东算了账,那人为人宽厚,也没跟他计较租期没满,把多出来的一点钱也给退回来了,算是挽回一点点损失。
也就是这之后的十来天,县衙那头来了消息,说经过仵作验尸,这刘湘的确是死于难产,让家属来衙门里领尸首回去安葬。
那家人跑了,刘发便只好去把刘湘的尸首拉了回来,埋在了一处山头上。
当天晚上,他一夜翻来覆去没睡着,天还没亮,就起来去十字路口烧了一堆纸钱,才回家又躺下了。
第二天又找来个跳大神的,给驱了邪。
自此,这事老刘家人就再也闭口不提了。
……
三月份冰雪融化,北方开春了。
香韵坊雇了个帮手,叫花妮,是冯老三给介绍的。
花妮她相公常年在外给商队做保镖,短则十几日,多则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不过远途之后,在家歇着的时间也比较长。
因为经常是她自己在家,太孤单,花妮便想做点什么营生,既能赚钱,还能解闷。
清言见她相貌不错,谈吐也得体,又知根知底,就跟她立了字据,雇她帮忙看店。
这样,李婶就能多花些时间琢磨些新玩意儿,清言也可以出去走走,去到处看货,也可以去县里同类铺子转转,看看同行都在卖什么。
秋娘家念生有事的话,她也方便回去照看着。
过了年,三幺已经把县里富户家的活给辞了。
地化冻之前,他就在村里走动,又租了好几十亩地。
邱鹤年和清言现在都忙,家里的地不好弄,三幺主动说要帮他们一起管了,反正多这三十亩也不算什么,就让他二哥二嫂把种什么定下来就行,到时候从种到收,他全包了。
他二哥二嫂当然不会让他白白帮忙,说好了收了什么,都给他家分一半,三幺和秋娘都不肯要,清言好说歹说,才勉强同意要三分之一。
花妮人很机灵,嘴甜会说话,干活也利索。
秋娘带了她两三天,她就入了门儿了,以前她没卖过东西,觉得新鲜有趣,来客人都抢着去招呼。
这天上午,香韵坊刚开门没多大一会工夫,就有客人上门了。
花妮一眼就瞧见对方穿着绸缎衣裳,手里拿了扇子,还带了个小厮,便知道这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
等目光再往上移,花妮顿时一愣,她从未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
那人进了店门,刷一声收了扇子,注意到花妮直勾勾看着自己的视线时,佛陀似的嘴唇唇角微弯,丹凤眼在花妮周身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
他身后的小厮抬高了下巴冲花妮道:“听说你们店里的香水香膏颇有些名气,还不快点拿出来给我家公子看看。”
这人态度颇为趾高气昂,花妮一下子回过神来,心里不大舒坦,但还是笑了笑道:“好,客人稍等,我这就去拿。”
就在这时,那俊美的公子用扇子在那小厮的头上敲了一记,斥责道:“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的,怎可对姑娘如此无礼!”
那小厮连忙低下头,不敢出声了。
花妮看向那俊美公子,那人冲她拱了拱手,说:“是我教导无方,失礼了。”说完,他便抬眼冲花妮微微一笑。
花妮一下子错开视线,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连忙屈膝还了个礼,就转身脚步有些慌乱地去拿香膏去了。
那华衣公子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在她腰上停了一阵,扇子刷地打开,露出个别有意味的笑来。
清言这会儿在二楼库房点货,最近天渐渐转暖后,颜色鲜艳、质料轻盈些的珠花卖得比较好,他估摸着等到夏季衣物轻薄,这类珠花肯定需求更大。
冯老三最近几天就要去京城一趟,清言就打算跟他说一声,多带些这类珠花回来,顺便再选些配套的颈饰和耳饰。
清言去县里看过,今年街上戴样式简单精致、与头饰配套的颈饰和耳饰的人明显变多了,估计不久就会流行到镇上,他得提前备好了。
点完了货,清言又简单把库房收拾了一下,又洗了洗手,才出门下楼。
今天本来该是他休息,但三幺那边租了地,今日要和人签字据,秋娘不放心,就和清言轮换了半天,回去看着了。
正好上午邱鹤年来镇上进料,清言便和他说好了,中午来店里找他,等秋娘回来了,两人便一起回家。
楼梯才走到一半,到了拐角处,清言的眼皮就一跳,他看见了一个绝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杨怀站在店里柜台前,正嘴角含笑地看着花妮,而花妮脸颊通红,眼皮时不时抬起看那杨怀一眼,又赶紧垂下,一副害羞的小女儿姿态。
在杨怀身后那小厮远远地在店门口,背对着这边守着。
清言几乎想立刻转身回去。
见到杨怀,清言就想起那晚上令人作呕的淡淡的臭味和甜味,刘湘露在麻布外头青紫肿胀的手,和高高隆起的肚腹,以及齐英兰哭着跟他说,刘湘嘴里、鼻子里、指甲里都是土的一幕。
那一晚是清言的噩梦,他已经尽量不去回想。
杨怀那张脸,更是让他看了就觉得心惊,特别是在现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清言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窒闷,早上吃过的东西都在往上涌,他几乎要吐了出来。
他脸色煞白,可还是不得不一步步下了楼。
花妮还在楼下。
听见楼梯上的动静,楼下两人都抬头看了过来,一个目光兴味,一个神情有些慌乱,连忙退后了两步。
清言冲那两人笑了笑,说:“今日杨公子怎么有空光临我们这小店了?”
杨怀手里握着扇子,目光又是在他周身快速打量了一番,就弃了花妮,往这边走来,笑着道:“你们店里的香膏和香水在县里都有了名气,那我还不得过来看看。”
清言问道:“不知道杨公子是给何人看的,我好给公子推荐一二。”
杨怀站定在他面前,目光直勾勾盯在他脸上,道:“家里给结了门亲事,我这还不是为了讨好我那未来的妻子嘛。”
闻言,清言目光闪动,看见在杨怀身后,花妮身体一僵,神情明显黯然下来。
他抿了抿唇角,冲那杨怀笑道:“公子这边请,您可以看看本店最近出的桃花香膏。”
杨怀在店里待了有大概一炷香工夫,等他挑好了东西,付了银钱出了门后,清言才发觉,自己身上里衣的后心处都被冷汗打透了。
他看了眼呆呆望着门外的花妮,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道:“炉灶上热了饭菜,你先去吃吧,我等秋娘过来。”
花妮便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去后面吃饭去了。
清言想了想,趁现在没人,去了隔壁卖新鲜果子的店铺一趟,回来时,手里拿了个颜色黄澄澄的橘子。
花妮吃完饭出来时,清言把玩着手里的橘子,一边剥皮一边说:“这橘子看着好看,面上光洁,颜色也鲜亮,闻起来也清香,”他手上利落,几下就把橘子皮剥干净了,露出里面发霉腐烂的果肉,发绿的汁水差点淌到清言衣袍上,他起身将那果子扔进了灶坑里,唇角微抿,说:“谁能看得出,这里面都烂透心了。”
说完,清言就径自去洗手了,至于花妮听没听懂,听懂了又能不能清醒过来,他都没法再深说了。
过了一会,秋娘急急地过来换班了。
又过了一阵,邱鹤年也进了店门。
花妮没见过他,以为是客人,正要上前去招呼,被秋娘拦住了,笑着道:“这是清言的夫君,你叫邱哥就好。”
花妮便作了一揖,叫了一声。
邱鹤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做回应,目光便看向自己的夫郎。
花妮长相不错,白白净净的,无论是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看一眼,她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对自己如此冷淡的。
清言正在收拾柜台后面他要带回去的东西,邱鹤年在旁边等着,见他收拾好了,便过去将包袱背在背上。
两人打了招呼,便从店门离开了。
花妮不自觉地追了几步上去,就见那两人走到店门口不远处的街边上,那边停了一个盖着苫布的推车,车上装得很满。
邱鹤年把背上的包袱也放了上去,固定好。
然后从苫布下,拿了个油纸包出来,递给了在旁边等着的清言。
清言接过那油纸包,打开看了一眼,就开心地笑了,拿出来个包子吃了起来。
邱鹤年把推车推上,两人便沿着路边往东去了。
清言时不时喂一口包子给推车的男人,走到很远了,花妮还能看见他用衣袖给自己的夫君擦汗。
秋娘走了过来,站到她身边,也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就好像知道她在心里想什么一样,笑着道:“这平常夫妻在一起,就图个踏踏实实,两人心都在一处,劲往一处使,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这日子没有过得不红火的。”
第95章 一场急病
清言和邱鹤年一起,慢悠悠走回了柳西村。
这一车料很重,就算是邱鹤年身体强壮,中途也要歇两次。
清言心疼他,琢磨着说:“之前因为要攒钱,所以什么都省着花,现在家里积蓄不少了,咱们买匹马吧,这样不用这么挨累,也能省不少工夫。”
邱鹤年想了想,说:“也好,有马车的话,你和李婶、秋娘她们来回镇上也方便,去县里也不用雇车了,马买回来就养在院子里,只要收拾得勤快也不会脏。”
两人自成亲后,除了在吃上讲究些,其他方面还真没花过什么大钱。这是第一次要给家里添个大牲口,而且配套的马车也不便宜,但有了钱了,该花的地方还是得花,不能因为不舍得就委屈了自己,那赚钱还有什么意思呢。
到了铁匠铺子时,邱鹤年问清言要不要先回家,清言摇了摇头,说:“我在这等你一起回去。”
这会儿时候也不算早了,太阳已经开始西斜,邱鹤年就同意了,他和小庄两卸车,清言进了铺子,找出账本来,一笔笔帮他们对账。
等到车卸好了,料都归置完了,邱鹤年又脱了外袍,把炉子添了煤,烧红的铁块被他用铁夹夹出来,放到墩子上大力捶打。
小庄看他师父不需要自己帮忙了,就去洗了手,溜达到他师娘旁边,从口袋里拿出颗橘子放到了账本旁边。
清言抬头看向他,说了声“谢谢”,小庄不好意思地挠头一笑,又跑去干活去了。
等邱鹤年手里的活干得差不多,太阳终于贴着山头要落下去了。
他让小庄熄了炉子,两人一起简单收拾了一下,铺子就可以关门了。
邱鹤年穿好外袍,回头去找清言,却见对方趴在放账本的桌面上,好像睡着了似的。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弯腰去看,却见清言一手放在桌面上,头侧着枕在手臂上,脸色煞白,眉头紧皱,样子很不对劲。
“清言!”邱鹤年叫了他一声。
清言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邱鹤年悬起的心稍稍放下,清言睁眼之后,茫然地眨了几下,就突然一把推开他,哇的一声吐到了地上。
邱鹤年忙走到他身后,一手虚虚环住他腰腹,防止他摔到椅子下,一边轻拍他单薄的后背。
清言又吐了几口,直把肚子里吃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小庄也听见了动静,忙跑了过来,虽然脸色紧张,但还是知道去把师父平日里喝水的杯子拿来,灌了清水,递了过去。
邱鹤年接过杯子,见清言不想再吐了,就给他喂水漱口。
见师娘这样子,小庄吓得手直抖,磕磕巴巴说:“是……是不是我刚给师娘的橘子不新鲜?“
闻言,邱鹤年倏地看向他。
刚好漱完口的清言冲他摆了摆手,将那橘子从桌面上的包袱里拿出来,虚弱地说:“不关你的事,我还没吃。”
小庄都快哭出来了,刚才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被师父赶走了。
邱鹤年把清言扶到铺子里侧的临时板床上躺着,然后几下子把地上收拾了。
小庄在旁边一会递铁锹,一会拿装垃圾的桶子,弄完了,就赶紧拎出去倒了。
等邱鹤年忙完再回到床边,清言脸色已经稍好了一些。
他伸手摸了摸清言的额头,说:“摸着不热,应该没发烧。”
清言说:“兴许是刚才吃包子时,肚子里灌了风了,没事的。”
邱鹤年点了点头,清言看了眼在门口站着正往里瞧,手足无措的小庄,不想这孩子跟着操心,他说:“咱们回家吧。”
邱鹤年把身上的外袍脱了,披到他身上,让他站起身,自己蹲在他身前,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清言没犹豫,他身上正一阵阵发软,自己肯定是走不回去的。他趴到了前方高大的身躯上,由着对方把自己背起来,脸埋在了他颈侧。
邱鹤年让小庄把铺子大门锁了,就直接回去,小庄还是期期艾艾的,清言朝他摆了摆手,说:“快回去吧,回晚了你爹娘会担心的。”他这才点点头,锁了门后,往家的方向跑去了。
邱鹤年一路背着人走回家,进来家门后,让清言脱了外袍到床上躺着,自己去洗了手换下脏衣,去外屋把炉子点上火,熬上了米粥。
晚上,清言喝过了粥,就睡着了。
半夜时,他的体温上来了,摸着有些烫手。
邱鹤年就端了盆凉水过来,一遍遍洗布巾给他擦身降温,水不凉了,就下地再换一盆。
这么折腾了半宿,清言的身上摸着终于不烫了。
这一夜清言没怎么睡着,睡着了也总是说梦话,一会说:“不要靠近我,不要……,”一会又反复念叨:“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中途还起来吐了两次,邱鹤年想让他再喝点粥,他却完全吃不下,便只好无奈作罢。
天刚蒙蒙亮时,清言才终于睡熟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朦朦胧胧间,他听见有人在压低了声音说话。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床顶,耳边说话声还在继续,他扭头看过去,就见老郎中正坐在窗边的桌子边,在低头写着什么,一边写一边说:“我看着,他应是受了什么惊吓,我给他开副安定心神的方子,药你一会去我那拿,一会就给你配好,你每天早晚各给他熬一次,每包药熬出一碗药汤,服个六七日便没事了。”
邱鹤年站在那方桌旁,背对着床这边,微弯腰仔细看着那方子,他解毒时换着方子吃药,对这些多少有点了解了。
老郎中写完了,照例拿起来自己端详了一遍,见没有错漏,便把方子交给了他,邱鹤年低头看时,那老郎中又道:“对了,这安神方子我调整过,用的都是温和的药材,你可以放心,绝不会影响腹中的孩子。”
清言眨了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这时邱鹤年已经放下了方子,搀扶那老郎中往屋外走去。
门响了一声,被人打开了,脚步声往外走去。
清言想开口叫人,嗓子却干得很,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来,只能任人出去了,门又被关上。
清言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皮,就在这时,耳边又一次传来了开门声,他惊讶地侧过头去看,就见高大的身影又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清言看着熟悉的男人,眼眶莫名其妙地就酸了,他翻了个身朝向那边伸出手臂。
邱鹤年几大步走到床边,迎着他伸向自己的双手,把他抱了起来,自己坐到床沿,让他坐自己腿上。
清言脸埋在他颈窝里,委委屈屈地问,“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邱鹤年伸手去够了被子,将他围在被子和自己的胸膛中间,声音在胸腔里共鸣,“刚才出门时,我好像听见你叫我了,便回来看看。”
清言心里不委屈了,他搂着男人的脖子,小猫一样蹭了蹭。
邱鹤年说:“我得去把老郎中送回诊堂,顺便把给你开的药带回来。”
清言抬头看他,邱鹤年在他额头上怜惜地亲了亲,“我叫陈玉过来陪你了。”
清言意外道:“隔壁的陈玉?”
邱鹤年说:“李婶和秋娘一早就去了铺子,老刘家这会儿豆腐正好出货,家里人都在忙,我便去拜托了张先生,让陈玉过来照看你一阵,他这会儿在外屋给你煮面条。”
怪不得刚才老郎中开方子时,清言听见外屋隐约有碗盘的响动。
邱鹤年略微收紧了手臂,抱了他一下,又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说:“老郎中还在外面等,我得走了。”
说着,他动作称得上小心翼翼地,将清言放回到了床上,自己站在床边,弯腰给他盖好被子。
之后,他两手撑着床褥,双眸注视着清言的脸,其中各种情绪闪动,最终凝结为一句:“清言,等我回来。”
……
邱鹤年走了不大一会,门又响了一声,陈玉端着冒着热气的碗走了进来,见清言往这边看了过来,便一撇嘴道:“于公子可算是醒了。”
清言没在意他的阴阳怪气,他的目光都被陈玉身上背着的背带里的小婴儿吸引了。
他最近都忙,好久没见到小九两了,这孩子挑了陈玉夫夫两的优点长的,白玉一般,好看极了。
陈玉把碗放到床边的圆桌上,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就把背带解开,把那小九两放到了床上,小孩子一被放下,解开了襁褓,手脚就开始乱蹬乱刨,圆圆的大眼睛四处打量。
清言有些紧张,说:“别给孩子过了病气。”
陈玉拿眼瞪他,“不放床上,我一直背着不累呀,等你肚子里那个出来了,长到这么大,你就知道天天抱着背着有多辛苦了!”
“再说,我都没在意,你在意个什么劲儿!”
清言一怔,后面的话他根本没听到,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句“等你肚子里那个出来了”,他下意识用手摸向自己的肚腹,茫然地反问:“我肚子里那个?”
这陈玉见了他这样子,也是怔了一怔,之后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家那个还没告诉你吗,你啊,有身子了,大夫说都有一个半月了!”
第96章 恶人
清言一大碗面条只吃了一半,陈玉在旁边不太痛快,说:“我做得不好吃吗?”
清言摇头,真诚道:“很好吃,这个汤尤其好喝,我是病了没胃口,要不肯定全吃光了。”顿了一下,他又说,“谢谢你来照顾我啊。”
陈玉的脸色这才缓和过来,得意道:“汤当然好喝,这是我从家里带的高汤,用活鱼和羊骨头一起慢慢熬的,还放了一整只鸡进去,特别鲜。”
清言道:“等哪天有空,陈玉你教教我吧。”
陈玉听了,心情更好了,脸上有了笑模样,嘴上却还是要不冷不淡道:“我白天都在家,除了中午午睡,你爱来就来呗。”
清言有点摸得准和他说话的方式了,点了点头,笑呵呵道:“那就先谢谢啦。”
清言坐了一会,和陈玉说了会话,就感觉到累了。
陈玉终于后知后觉又想起来这是个病人,便从床沿起身,将那圆桌挪到一旁,扶着清言躺了下去。
小九两就躺在清言身边,手脚刨动间,把清言的里衣刮到了,给掀起来一角,露出一大片白白嫩嫩、毫无瑕疵的胸腹肌肤,白得简直直晃眼。
右胸肋处还有颗红色小痣,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陈玉还注意到,清言里衣下的亵衣,是丝的,柔软光滑,像水一样包裹着那白嫩的身子。
清言笑着轻轻捏了捏小九两的小手,把自己被掀起的衣衫又覆了回去,那手指也是白嫩修长的,指腹鼓鼓的,指甲修整得圆润而有光泽。
陈玉把自己的手悄悄藏在身后,嫉妒之心又忍不住冒了出来,他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圆桌旁的椅子上。
清言再跟他说话,他就明显又冷淡下来,哼哼哈哈的,一句话不肯超过五个字了。
清言本以为自己已经搞明白怎么和这哥儿沟通了,没想到才没聊多久,人家就不理他了。
虽说如此,陈玉愿意过来,他就已经很感谢对方了。
两人正在僵着,院子里大门响了一声,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陈玉站起身,腿脚灵活地去了外屋,回来时,到床边把九两的襁褓包好了,背带也一起裹了,高兴道:“你相公回来了,文生也来接我了,我走了。”
他正说着,外屋门也响了一声,有人进来了,陈玉忙往外走。
清言又跟他道了谢,陈玉摆了摆手,就出了屋门。
外屋传来说话声,不大会,门开了又合上,屋子里安静下来。
邱鹤年从外屋进了里屋,手里拎着一大纸包刚开好的药材,他把纸包放在窗子旁的桌子上,大步走到床边,观察着清言的脸色,问道:“还难受吗?”
清言摇了摇头,见他脱了外袍,去水盆架子那洗了手,擦干了才又回到床边,坐到了床沿上,望着自己。
清言犹疑着问道:“是真的吗?”
邱鹤年知道他在问什么,目光柔和地像春天的湖水,他点了点头,“是真的。”
清言眼皮垂下,又抬起,睫毛颤动着,“这次……没弄错吗?”
邱鹤年有些心酸,想起上次闹乌龙时,清言的难过,他又一次点头肯定道:“没有弄错。”
他温热的大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放到清言的肚皮上,说:“这里,我们的孩子有一个半月了。”
邱鹤年顿了一下,弯腰低头在清言额头上亲了亲,低声道:“清言怀宝宝了,真厉害。”
清言眼睛眨了眨,扭过头去,脸蛋红红的笑了起来。
邱鹤年看着他,也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他低头在清言露出的颈子上落下细碎的吻,清言觉得有点痒,回过头来,咯咯地笑出了声。
邱鹤年垂着眸子看着他,又一次低下头,去亲他笑着的嘴唇。
清言伸出双臂搂住男人的脖颈,回应对方的吻。
过了好一会,邱鹤年才离开,清言小口喘息着,两人目光相对,互相看着,也不知道是谁主动,又一次亲到了一起。
……
晚上,清言胃口好了一些,喝了一整碗粥,还吃了些炒青菜。
吃过饭,消化了一阵,他把邱鹤年给他熬的汤药也喝了。
这药太苦,他差点吐出来,邱鹤年让他漱了口,又塞了个蜜饯到嘴里,他才坚持忍住了。
睡前,清言想下地洗漱,却被邱鹤年给拦住了,说地上凉,他身体还没好利索,清言想着肚子里还有一个,他不怕凉,那小东西说不定怕,就听话地盘腿坐床上等了。
他一边哼着乱七八糟的曲子,一边看身材高大的男人在屋子里忙活。
水盆架子被推到了床前,热水壶也放到了床边地上。
邱鹤年先让他刷牙,漱口水都吐在脚盆里。
之后他把脏水倒了,洗了盆子,调了温水,把脚盆放到床下,坐在矮凳上挽起袖子给他洗脚。
清言双脚也是白白嫩嫩的,只是在镇上开店后,他来回走得多了,脚底有了薄薄一层茧子。
邱鹤年粗糙的指腹在那层茧子上摸了又摸,清言痒得直躲。
邱鹤年抬头看他,说:“这两日得空我便去找刘猎户,他是看牲口的好手,得尽快把马匹买回来。”
清言“嗯”了一声。
邱鹤年又说:“到时候要去县里,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回来。”
清言想了想,说:“我想吃荷香斋的酸枣糕。”
邱鹤年点了点头,说:“好。”
他低下头,专心帮清言洗脚,洗完以后,用布巾擦干了,却并没放手,而是用双手掌心托着那双白皙秀气的脚,定睛看着。
清言有点别扭地挪了挪屁股,问道:“看什么?”
邱鹤年说:“好看。”
清言脸蛋上又飞上了红晕。
粗糙的拇指摩挲着一根根脚指头,经过趾缝时,清言就觉得从下往上传上来一丝酥麻,不大会工夫,他的眼睛就湿润了。
在邱鹤年的拇指又一次碰到那里时,清言实在忍不住,哼哼了两声。
男人听见了动静,抬眸向他看了过来,与他那双湿润的眼睛对上了。
清言羞窘地看着他,邱鹤年将他双脚放回到床上,用被子盖好,然后双手撑在床褥上,看着他轻声说:“清言,我们得忍一忍,大夫说,头三个月不能行房。”
清言捂住脸,“我才没有那个意思……。”
邱鹤年笑着在他手背上亲了亲,说:“好好,是我有那个意思,不是你。”
清言以为他在调侃自己,放下手,想再给自己辩驳一句,却在看清对方的眼神时,发现男人其实并没在开玩笑,他愣了一下,继而羞赧地低下头去,说:“只还有一个半月,熬不住的话,我可以……,”说着,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邱鹤年当然不可能让还病着的他为自己做什么,他摸了摸清言的脸颊,问道:“想听我读书吗?”
清言点了点头。
邱鹤年便把地上的东西都收拾了,从抽屉里找了本清言喜欢的游记读了起来。
等两人都困了,邱鹤年让清言躺下,给他盖了被子。
清言双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幻想着这小东西的样子,渐渐就睡着了。
邱鹤年将他粘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弄开,又在他额上亲了亲。
他看了清言半晌,下床将油灯熄了,回到床上后,他在黑暗中躺着,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
第二日,清言早早就醒了,可能是有了身孕的喜悦冲淡了他的恐惧情绪,也可能是老郎中给开的药起了作用,这一晚上他睡得很好。
前一夜,他有时在梦里变成了刘湘,拼死挣扎也没能从冰冷、潮湿、沉重的泥土里逃离。
有时又变成了原主,看着自己被杨怀扔进深坑里,杨怀狞笑着一锹锹往他身上填土,慢悠悠的,不慌不忙的,任凭原主如何求饶哀嚎,他不但不心软,反倒开心得双眼放光,状若癫狂。
等土埋到了原主的肩膀,他放下了锹,要原主陪自己说话。
原主本以为还有生的希望,那杨怀却像在回味似的,一桩桩一件件讲他小时候是怎么把小猫小狗活埋进土里的,后来少年时期又是怎么把他偷偷喜欢已久、却从来对他不假辞色的远房表嫂糟蹋了,过后又是怎么报复性地活埋掉的。
那次的事,是他爹娘花了些钱财给平下来的,家里一个奴仆替他顶了罪。
成人以后,杨怀虽好色,却从不逛窑子,也对寻常年轻女子和哥儿没什么兴趣,眼睛只往那成了亲的良家媳妇和夫郎身上瞄,看中了总要使各种手段弄到手。
他有钱有貌,基本不会有人不动心。
玩腻了就给点银钱甩开都是好的,有的不知道哪里忤逆了他,就要招致祸端。
那表嫂是第一个,刘湘却不是第二个。
杨家这一代只有这一个男子,除了有这种恶癖以外,其他方面都是好的,家里生意也做得青出于蓝,再者现在他有自己的关系和人脉了,不再需要爹娘给擦屁股,家里也就不管了,而且就算管也管不住了。
原主听得浑身发冷,他知道了这么多,杨怀根本就不可能放过他,原主不再求饶,而是破口大骂,那杨怀哈哈大笑着,又拿起铁锹,将整个坑给添埋平了。
原主那和清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灰败死白,定格在痛苦地张着嘴的画面上。
清言的梦每每到这里就结束了。
等他醒来时,他更害怕了,因为他知道,这不是梦,而是他在意识中看到的,属于原主的未来,也可能是被这个世界的某种规则影响到的,自己的未来。
那杨怀阅人无数,刘湘以为自己聪明,骗过了这富家公子,只怕那杨怀是早看出他怀了别人的孩子,要不然以他的喜好,是不会对刘湘感兴趣的。
杨怀只想玩玩,刘湘却想蒙骗他,借机钳制对方嫁进杨家,恐怕这就是刘湘惨死的原因。
第97章 高头大马上的年轻男人
睡了一个好觉,身上舒爽了许多,心情也好了许多。
清言一想到肚子里现在还有一个小东西,就觉得神奇而不可思议,他倚靠在床头,一手放在自己肚皮上,试图隔着肚皮感受到它,可过了会,又觉得自己好傻,估计它现在也就豆子大小,长相应该也跟豆子没什么两样。
想着想着,清言就笑了起来。
里屋门响了一声,邱鹤年见他醒了就坐在那笑,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
他把矮桌放到床上,饭菜都端了过来,就让清言在床上吃早饭。
清言一手拿勺子喝粥,另一手抓着个油乎乎小鸡腿,咬了一口含含糊糊道:“真香。”
邱鹤年拿布巾给他擦嘴角的油,目光柔软,“喜欢吃明天还给你做。”
清言说:“天天这样吃,会不会变成大胖子?”
邱鹤年打量了一下他细瘦的手腕,说:“胖点儿也好,只要康健无虞就好。”
说喜欢吃,实际上也只吃了两只鸡腿,就着粥又吃了点炒青菜,一顿饭就吃完了。
清言本来想再吃一个的,邱鹤年怕他病还没好利索,还在吃药,油腻吃得多了不好,就把鸡腿盘子给收走了。
清言有些意犹未尽,可等到喝那碗苦药汤子时,他就觉得少吃点也行,要不真能苦得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今天两人都没出门,清言要养病,邱鹤年照顾着他,把铺子里能做的活都交代了给了小庄。
总在床上躺着也累,清言想下地溜达,邱鹤年就领他在家门口河边上走走。
三月上旬的太阳天变多了,前些天只暖和了几天,这几日因为冰雪融化吸收了热量,阳光虽好,但还是很冷的。
邱鹤年给清言套上了厚厚的棉袍子,围脖也捂好了,才放心让他出门。
两人在河边边走边唠嗑,想到什么就唠什么,是难得的惬意。
清言掐着手指头算着时候,说:“老郎中说小豆子有一个半月大了,那到十月中时,它就该出来了啊!”
邱鹤年点了点头,说:“日子准的话,应该就是了。”
清言停住脚步,斩钉截铁道:“准的,我算了日子,肯定就是花灯节过后那次,你趁我睡着……。”
说到这里,他不说了,围脖挡住了他大半张白皙的脸,但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耳朵尖儿,全都暴露在一直注意着他的男人的眼里。
邱鹤年笑了起来,抬手想摸他那红通通的耳朵尖儿,但想到这是在外面,便只是弯腰凑近了他,低声问道:“清言,你说,会是个哥儿吗?”
清言眼睫毛颤了颤,看着男人,小小声地说:“我都那么努力了,应该是的吧。”
邱鹤年看着他笑,清言问他道:“要不是呢?”
邱鹤年神态是少有的轻松愉悦,说:“不是便不是。”
两人继续往前溜达,感受着初春温柔的阳光,和河边清冽的空气。
过了一阵,邱鹤年突然又停住脚步,看向清言。
清言便也停下,询问地看着对方。
邱鹤年低声缓缓问道:“是每一次都记得吗?”
清言刚开始时没反应过来,不过只一瞬间他就明白过来了,他红着脸抓起男人的手,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表情凶狠,却根本没使劲儿。
邱鹤年感觉自己像是被阿妙咬了一样,愉悦地笑出了声。
……
下午天黑之前,李婶和秋娘先后来了一趟家里。
她们是刚从镇上回来,回了家取了东西便来了。
这两天清言在家歇着,肯定要跟她们知会一声的,今天一大早,李婶还没出门呢,邱鹤年就过去敲门说了。
李婶听了眼睛都亮了,高兴地两手握紧了,在地上来回走,一会念叨着要把家里的母鸡杀了给清言炖汤喝,一会又说镇上有一家铺子的酸汤子做得特别好吃,可以买回来给清言换换口味。
随后又拉着邱鹤年的手臂,叮嘱了他好半天平日里要注意的,后来还是一摆手道:“算了,我记得就行了。”
她还想去隔壁屋里看看清言去,但邱鹤年说他还没睡醒,便只好作罢。
李婶说:“这怀了身子以后,觉就是多,怎么都睡不够,他爱睡多久睡多久,你别吵他。”
“还有啊,他口味应该也会有变化,本来特别喜欢吃的,可能突然就厌恶了,以前不喜欢的,反倒要天天吃了。”
“这性子可能也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不过等生了以后,也就慢慢又变回来了,”她看着邱鹤年道,“你可不许和他红脸,事事都顺着他。”
邱鹤年都一一应着。
说着说着,李婶的眼圈就红了,说:“大郎啊,当初帮你娶这门亲,我本来心里是不太有底的,如今你两这日子越过越好,眼看着你就要当父亲了,我这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李婶今天来看清言时,随身带了个包袱,放在床上打开了,里面是一双红色绣花的小虎头鞋,还有一顶虎头帽子,鞋和帽上的图样都十分精致,那虎眼溜圆,愣头愣脑的,可爱极了。
清言爱惜地抚摸鞋帽上的小老虎长长的睫毛,高兴极了,问道:“做这些得花不少工夫吧?”
李婶见他喜欢,自己也欣喜,笑道:“从你们成亲后我就开始做,每天有空就弄一点儿,两三个月才全做完。”
清言两手轻握住李婶胳膊,来回轻晃了晃,说:“谢谢婶子。”
李婶笑着看着眼前这怀了身子歇在床上,头发披散着更显得娇弱的小哥儿,心里想,就这娇憨的样子,任谁有铁石心肠,对着他也得软的一塌糊涂啊。
更别说是大郎那样面冷心热的人了。
说着话,李婶又想起来什么,从那包袱皮里又翻出个小瓶子来。
她把瓶塞打开,小心翼翼倒出一滴清亮的油在手指上,给清言看,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当年我怀兰子时,这孩子长得大,又活泼,肚皮常被她踢得发疼,我就做了这个油,日日涂抹了,肚皮就不大疼了,也不长那个难看的纹了。”
清言眼睛一亮,说:“婶子,你简直太厉害了,这个是防孕纹的舒缓油啊!”
李婶不好意思地笑,“这是我白天在店里做的,你先用着,回头我再多做些给你拿来,你每日沐浴过后,就让大郎给你用这个油涂抹肚皮,反复转圈,一直到摸不出油了才管用。”
清言接过来,说:“这可是个好东西,回头婶子你看看成本,咱店里以后能不能做这个?”
李婶说:“行,明天我算算,你就好好养身体吧,先别操心这些,养好了回店里我再跟你说。”
“好。”清言高兴地答应道。
两人正说着话,秋娘也来了,手上拎了两只活乌鸡,是给清言炖了补身体的。
这玩意以前在这边是没有的,近两年才从南方传过来,因为样子奇特,不仅皮是黑的,肉也是乌漆嘛黑的,又都说女子和哥儿吃了特别好,价格便水涨船高一路高升。
秋娘买的这两只乌鸡个头都不小,眼睛有神,羽毛发亮,肯定没少花银钱。
她把两只鸡交给正在外屋忙活的她二哥,自己洗了手才进里屋。
见了李婶做的虎头鞋帽,秋娘也是爱不释手,夸赞道:“婶子做什么都可像样儿了,真是心灵手巧。”
李婶笑道:“秋娘你织的线衣线帽也是好极了。”
秋娘便想到了,冲清言道:“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到时候孩子生出来,皮肉嫩,穿毛的不合适,我做被子的手艺也还行,这小宝将来用的抱被还有背带我都管了,这两样清言你就甭操心了。”
清言笑着道了谢,平平整整的被褥他还勉强能弄,其他复杂些的,他是真没辙,有李婶和秋娘帮忙,他是省了不少心。
三人坐一起唠了会嗑,清言的心情更好了一些。
邱鹤年把饭做好了,招呼他们仨出来吃饭。
秋娘站起身说:“我家三幺做了饭了,他和念生等我回去呢,我就不在你家吃了。”
李婶自己一个人,还没做饭,清言便把她留下了。
吃完了饭,李婶又帮忙收拾了,才回了家。
天晚了,邱鹤年站在院子里,看着她穿过隔壁的院子,又进了屋,他才也回了屋。
清言这两天鸡腿吃了好几个,暂时不想吃鸡肉,便让邱鹤年把那两只乌鸡跟家里其他小鸡先养在一起,什么时候想吃了再炖上。
……
清言一共在家歇了三天,到了第三天,他是说什么也躺不住了。
距离十月中旬还有那么久,邱鹤年也不可能一直不让他出门,便答应他隔天就送他去店里。
转过天来,邱鹤年拿了李婶家的推车,让他坐上推着去了镇上。
把人送进了店里,邱鹤年跟清言说了一声道:“我一会就去找刘猎户,顺利的话,天黑前就能回来接你。”
清言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嘱咐道:“你身上带着不少银钱,来回走一定注意安全。”
邱鹤年应了,便推着车往回去了。
清言几天没来店里了,上下把货架都看了一遍,个别东西调整了位置,又记了一下哪款这几天卖得好,多久该备货了等等。
他走到哪里,秋娘便跟到哪里,就怕他有个什么闪失,给清言弄得哭笑不得的。
花妮知道他有了身子,也道了喜,高兴道:“您和邱哥长得都极好,这孩子生出来不定多好看呢!”
清言笑着道了谢。
他偷偷问了秋娘,秋娘说花妮一直挺勤快的,嘴甜会说话,来买东西的客人都喜欢她。
听她说她相公这两天就要回来了,能在家住上一段日子,花妮这两天挺高兴的,买这买那的,准备给相公做好吃的呢。
清言听了,顿时放心了不少。
……
吃过午饭后一个多时辰,这会儿店里没什么客人,花妮忍不住打了两个哈欠。
她怕自己打瞌睡,就起身去店门外那块地方来回走走。
街上不远处传来嗒嗒的马蹄声,有不少行人停下脚步,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花妮耐不住好奇,也往那边看去。
等看清了,她不由的一怔。
不大一会,清言正拿着账本对账呢,就听见花妮在门口叫他,“掌柜的,掌柜的,你快过来看啊!”
清言纳闷地收起账本,走了过去。
花妮站在门外,高兴地指着街道一边,道:“是邱哥,邱哥来了!”
清言扭头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街道不远处,一位身材高大劲瘦的年轻男子,背脊挺拔,身着灰色长袍,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嗒嗒地不紧不慢往这边而来。
他面容俊秀,双眸如湖水般静谧,鼻梁高挺,神情冷淡,让人觉得有些不好接近。
周身的气度,就像是书里描写的年轻侠客,却又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
待他看清了香韵坊门口的往这边望来的人,双眸里的湖水却渐渐起了波澜,像数颗石子扔进了湖面,激起了一片小水花。
随即唇角弯起含了笑意,整张脸一下子都柔和起来,神情温和而柔软,哪里再见刚才那不好接近的冷淡样子。
高头大马停到了香韵坊门前,马上的男人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站到了清言的面前,笑着道:“清言,我来接你回家了。”
第98章 这匹马叫小枣
本来在二楼的秋娘也听见了动静,噔噔下了楼来,到门口了就“哎呦”了一声,道:“二哥,这就是你从县里买回来的马吗,可真精神!”
花妮也出声赞叹道:“这马得挺贵吧!”
邱鹤年笑了笑,摸了摸这枣红马的鬃毛,马便晃了晃大脑袋,打了个响鼻,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香韵坊里出来的几个人看。
他看着清言道:“县里的马车价格太贵,刘猎户认识个镇上的人,正好家里有闲置不用的,我去看了,还不算旧,车主今日拾掇一下上面堆放的东西,明日便可以套车了。”
清言“嗯”了一声,也想伸手去摸那枣红马的大脑袋,一时又不敢伸手,邱鹤年握住他那只手放在马脑袋上,说:“它脾气很好,只要别从它身后接近,不要吓到它,就没事的。”
清言便大着胆子摸了,他是城市孩子,以前没什么机会近距离接触大型的动物,马他倒是骑过,不过也只是去草原旅游时,被牧民牵着缰绳走过那么一两圈儿,现在就觉得很新奇。
秋娘也忍不住上了手,边摸马鬃边问道:“二哥,这马看着好像年岁不大啊。”
邱鹤年“嗯”了一声,“刚满三岁,去年年末才开始驼人拉车。”他顿了一下,又道:“等明日把车套上,以后早晚我驾马车接送你们。”
秋娘高兴道:“太好了,我和李婶借上二嫂的光了,”她想起了什么,“对了,二哥,你要是哪天忙,三幺也会驾车喂马,可以帮忙。”
邱鹤年答应了。
几个人在门口说了会话,秋娘看看天色,说:“二嫂,你和二哥先回去吧,时候也差不多了,你有身子,头仨月还是稳着点,别累到。”
花妮也说:“掌柜的,你就回去吧,店里有我两呢,你放心吧。”
清言便也没跟他们两矫情,应了一声,回去拿了东西,就准备走了。
邱鹤年从马背上的挂兜里拿出个麻绳扎着的纸包来,递给了秋娘,说:“这是荷香斋的酸枣糕和云糕,给你们尝尝。”
秋娘高兴地接了,花妮还不到二十岁,是贪吃的年纪,一听说有糕点可吃,眼睛更亮了,忍不住直咽口水,心里可高兴了。
清言的目光在那纸包上停留了一阵,才收回目光,看着自己鞋尖。
邱鹤年把马鞍正了正,先握住他的腰,把他扶上了马,清言紧张地死死抓住了马鞍上的扶手。
直到邱鹤年蹬着马镫上了马,坐到他身后,两手绕过他握住了缰绳,他才稍稍放松下来。
秋娘和花妮目送他们离开,回到店里,两人洗了手,把纸包打开了,秋娘让花妮先拿,这年轻女子拿了片白白的云朵般的云糕,放入嘴里,眯着眼睛道:“可真好吃!”
秋娘笑着也拈了一片吃了。
花妮说:“我冯三哥说得没错,掌柜的还有他夫君人是真好。”
秋娘取笑道:“给你吃的就是好人啦,等年末你就知道了,这清言掌柜的到底能有多好了。”
花妮聪明着呢,知道她说的是清言给她说过的,做的好的话,年末有“奖金”。
她以前也在别家短暂做过,月钱按时给就不错了,赚多少都跟她没关系,更别提什么奖金了。花妮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干,攒个一两年钱,她家也买匹高头大马回来,那多威风!
……
清言坐在马上刚开始还特别紧张,等马嗒嗒地走了半程了,一直都挺稳的,身后还贴着熟悉的温热的胸膛,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他朝身后问道:“这马有名字吗?”
身后低沉的男声回应道:“还没有,你给它取一个吧。”
清言摸了摸马鬃,说:“它是枣红色的,要么就叫它小枣?”
邱鹤年笑了一声,说:“行。”
清言垂着眼睛,目光直往后面马背上的挂兜上瞟。
如此瞟了几次,一直注意着他的邱鹤年就发现了,他也回头看了眼,很快明白了对方在看什么,道:“酸枣糕给你留了,云糕也有,还有他家有名的荷香粽也买了,”顿了一下,笑意从声音里就能听得出了,他贴在清言耳边说,“比给她们的多。”
清言立刻转过头去看前面,邱鹤年从后面看见他耳朵尖又红了,见四周无人,便在那上面亲了亲。
清言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几天,看见吃的就特别在意。”
闻言,邱鹤年心变得比云糕还软,他两手控制着缰绳没法松手,便用脸颊轻轻在清言侧脸上安抚地蹭了蹭,柔声道:“李婶说了,有了身子后脾气性子都会有些变化,没事的。”
“以后想吃什么,便跟我说,我都去给你买来。”
清言“嗯”了一声,脑袋往后靠了靠,在邱鹤年颈窝里蹭了蹭。
骑马回村子里时,路上碰见的村民都停住了脚步看,有的赞叹这马精神,有的给他们两口子道喜。
之前说清言不孕的传言早就散了,但偶尔有人唠嗑时还会叨咕两句,这下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清言不奇怪他们为什么知道,有了身孕的事,陈玉知道了,全村也基本就都知道了。
……
等到了家,邱鹤年把小枣牵进院子里,缰绳栓在栅栏上。
清言见他拿带回来的干草喂马,觉得挺好玩,便也拿了一把喂给小枣,小马吃得很欢实。
邱鹤年见他喜欢喂,自己就停了手,在旁边笑看着。
小枣吃着吃着,嫌清言喂得慢,伸着脖子一口咬住清言没递过来的草,往回拽了一下,清言赶紧松手了,他觉得还挺刺激好玩,就笑了起来,邱鹤年拍了拍马头,说:“这是饿了,这点草可能不够,一会我再去河边遛遛它。”
身后不远处,有人冷哼了一声。
两人回头去看,就见陈玉抱着九两,正隔着栅栏冲这边翻白眼。
清言想跟他打声招呼,那陈玉就跟自言自语似的说:“有什么好显摆的!”然后就转身回屋了。
清言也没生气,让邱鹤年把马背上自己的包袱取了下来,从里面拿出来个纸盒,跟他说了一声,就去隔壁敲门了。
陈玉冷着一张脸来开的门,清言笑着道:“店里新进了一批货,有个头饰我觉得很适合你,就给你拿过来了,不是特别好的东西,你别嫌弃啊。”
陈玉微微一怔,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几次,最终没能压下翘起来的嘴角,让开门口,说:“外面多冷,进来说。”
清言忍不住笑地跟在他身后进了门,觉得陈玉这个人虽然一堆缺点,但其实处久了,把握好他的脾气,倒也还行。
九两在炕上伸着短短的胳膊腿儿玩,陈玉和清言坐在炕沿,陈玉把那纸盒打开,把那珠翠发簪拿出来,看了又看,嘴角的笑更受不回去了。
清言给他礼,是想感谢他上次到家里来照顾自己。
陈玉收了礼,还有些不好意思,他说:“我家九两有几件小衣裳,还没穿就小了,你要不嫌弃,就都给你。”
清言高兴道:“那感情好,谢谢你。”
陈玉又想起什么,提醒道:“对了,你家去村里老王家订奶羊了吗?”
清言“啊?”了一声,没明白怎么回事。
陈玉撇嘴道:“就知道你啥都不懂,我家奶羊就养在后园子了,咱们哥儿又没有奶,孩子出来你让他喝西北风啊。”
“那老王家产仔的母羊每年就那么几头,附近两三个村子都在他那买,你可得早点去付了订金,要不孩子出生了挨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清言这才明白过来,脸蛋窘迫地涨红了,他是根本没考虑过这件事。
回去家里,他跟邱鹤年把这事说了。
邱鹤年道:“明早我就去趟老王家,他家要是没有了,我就再去镇上看,总归是能找到的。”
清言便放心了。
他此时正吃着酸枣糕,眼睛还盯着纸包里的云糕。
邱鹤年说完这话,就没再出声,清言便纳闷地抬头去看,就见对方的眸子正定定看着自己胸口处。
开始时他还以为是自己那处衣襟沾上了糕点的碎屑,就抬手掸了几下,掸完了,他再次看向邱鹤年时,就见对方已经移开了目光。
清言继续吃东西,吃着吃着,他突然觉察出些不一样的意思来,抬头又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邱鹤年垂着眼睛并没看他。
但清言怎么都觉得他在憋笑,于是站起身,扑进他怀里,叫道:“啊啊啊,不许你瞎想!”
邱鹤年把他抱个满怀,这会实在忍不住了,到底是笑了出来。
第99章 茶馆所见
傍晚的时候,刘发媳妇和齐英兰来了。
自从刘永福那三口人离开以后,他们家终于消停下来了,这两妯娌脸上终于都有了光泽,不像之前那样总是愁眉不展,面色发黄,满眼的疲惫了。
她们给清言拿来一扇猪排骨,还有一大筐苹果,邱鹤年把苹果留了些在屋里,剩下的送后园子菜窖去了。
刘发媳妇跟清言说:“这是今天新杀的猪,这天气在外面还能放个两三天,可以剁开了慢慢吃。”
清言盯着那一大扇排骨瞅,说:“我家铁锅大,要是都一起炖了,应该也炖的下。”
刘发媳妇诧异地看着他,说:“这么多,全炖了哪里吃得完。”
清言有些不好意思,“嫂子,我现在看到什么都想吃,吃起来还没够。”
这话才说完,旁边齐英兰就捂嘴笑了起来,刘发媳妇也笑了,抬手拍了拍清言手臂道:“能吃是好事,别人怀了身子前仨月啥都吃不下,还总吐,你能吃是福气。”
齐英兰目光在屋里柜子上扫了扫,问道:“清言哥,你给孩子做小被小褥子和枕头了吗?”
清言摇头,“还没呢,我想着还有时间,等有空去县里转转,买些软乎的棉布来做。”
齐英兰说:“那等你备好了叫我一声,我帮你一起做。”
刘发媳妇也说:“英兰给壮壮做的被褥都可好了,让他帮忙差不了。”
清言便高兴地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天还很黑呢,邱鹤年就起来了,端了油灯去外屋做饭。
天亮了以后,家里的公鸡飞上鸡窝顶上,喔喔地打鸣了,清言才睡醒过来。
一睁眼,他就闻到了炖肉的香味,顿时心情美极了。
早饭是在床边的小圆桌上吃的,清言就舒舒服服坐床沿上啃骨头,邱鹤年拿了凳子坐在另一边,自己吃着饭,还不时给他夹菜添饭。
昨晚睡觉前,清言翻来覆去的不消停,邱鹤年搂过他,问他怎么了,清言憋了半天才说实话,他说他实在惦记放外面窗台上的排骨,惦记得睡不着。
一片漆黑里,邱鹤年的笑声低沉愉悦。
清言不干了,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去,邱鹤年搂住了他,在他耳边说:“明早我就把排骨炖了,你就不用惦记了,好不好?”
清言听了,这才不挣动了,老老实实躺着了。
过了一会,邱鹤年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没想到他又突然开口道:“不要放土豆,也不要放其他菜,一整锅,都要肉!”
邱鹤年忍着笑,一一答应了,才总算让他放心睡了。
这个早上,清言一个人就吃了有半锅排骨,米饭没吃几口,炒的青菜还是邱鹤年要求,才勉强尝了两口。
肚子里饱了,清言又心疼邱鹤年起了大早,便在床上给他揉肩膀按后背,按来按去,就抱到了一起,又亲了好一会,才准备出门。
早上邱鹤年骑马把清言送去了镇上,到了下午来接人时,小枣就已经套上了车了。
马车能看出来不是新的,但擦洗得很干净。
坐人的话,四五个大人是不成问题的,平时铁匠铺子进料或是香韵坊进货,也都能拉得下。
这天下午香韵坊关了门后,李婶她们和清言都坐上了马车,邱鹤年驾着马车先把在镇上住的花妮送了回去,然后剩下的人一起慢悠悠往柳西村走。
虽然没着急赶路,到家也比平时要早得多,李婶一个劲儿感叹,这以后来回可享福了。
……
老王家的母羊已经定好了,邱鹤年这天又去了次县城,想选些好木材拉回去,准备做个孩子的摇篮。
清言也跟他一起去了,把做被褥的棉布和棉花买了,拿回去洗好晾干,就能找齐英兰帮忙,一起蓄小被子了。
木材好选,买好了就装车上固定好,邱鹤年把马车放在了驿站保管,这样方便他陪着清言挨家铺子慢慢看。
把东西都买完了后,两人路过一间茶馆时,邱鹤年问清言要不要进去歇一会,存放马车的驿站还要走一段才能到。
刚才清言顺便看了看卖头饰和衣裳的铺子,逛的久了也确实累了,便同意了。
两人在茶馆一层找了位置坐下,叫店小二给上了一壶茶水和瓜子、花生、果脯这类的零嘴儿。
这茶馆里有个台子,这会儿正有个女子在唱黄龙戏,嗓子不错,音调拔得很高,引得喝茶众人不住叫好。
清言一边嗑瓜子,一边往台上看,也不时学着别人的样子叫声好。
台下一侧,有一个双眼全盲的老者,手上拿了二胡在边上候着,他旁边是个穿长袍留了长胡须的中年男子,他手上拿了个快板,正半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叨咕着什么。
邱鹤年的目光在那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很快收回了,注意力回到手里剥了一小堆的花生上,将去了壳的花生仁儿都放进了清言的碟子里。
过了一会,黄龙戏唱完了,那女子下来台去,换那盲眼老人和长须中年男子上到台上。
盲眼老人稍试了几个音,便很快流畅地拉了段节奏很快的曲子,台下人刚刚松散下来的目光就都被吸引了过去。
紧接着,那中年男子打了几声快板,就开始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唱说结合地说起书来。
茶馆里一般都用说书的、唱戏的揽客。
像他们这样的说书人,一般讲的都是大长篇,每次就讲上几段,客人听上瘾了,便得隔天同一时间来接着听,茶馆的生意就能稳住了。
清言刚开始并没仔细听他讲了什么,只当个动静听听。
可过了一阵,他就觉出不对来了。
这书里的情节,初听以为是个风月故事,可越往后听,清言越是心惊。
这故事的主人公名叫怀阳,看中了朋友家的小媳妇,便镇日茶不思饭不想的,人家小媳妇去哪,他就也去哪,总是假装是偶然碰见的,跟人家搭几句话。
之前应该已经讲过些日子了,今天开始讲时,只简单做了上一话的提要,便已经到了这怀阳发现朋友要出远门,小媳妇独自被留在家的桥段。
这种风月之事向来是喜闻乐见的,座上的客人大都伸着脖子看,竖起了耳朵听。
这怀阳有才有貌,那小媳妇相公又不在家,两人一来二去,就成就了那龌龊之事。
之后,大家都以为接下来会是些香艳的描述,却没想到剧情直转急下,那小媳妇起了改嫁怀阳之心。
怀阳很快就腻了她,也根本不可能娶个别人休掉的女人为妻,竟将这女子骗到了近郊,活生生地给埋在了地里。
有客人听得惊了一身汗,叨咕道:“怎么好端端的,就把人给弄死了!”
他同桌的客人哈哈笑道:“你是茶馆来得少,这书叫《怀阳录》,最近县里各个茶馆都在讲,听得人很多。我是从头听到现在的,这个死掉的妇人,已经是怀阳埋了的第三个人了,以前两个也是这样的死法,所以你看其他人,听了也不觉得诧异,都猜到是这么个结果了。”
清言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眉头紧皱。
这哪里是什么《怀阳录》,这写得分明就是县里的富商杨怀。
清言正这么想着,就听见茶馆门口吵吵闹闹地进来了三四个人。
他转头看了过去,就见那几人脸侧的简介上,都写着“县城富商杨家家仆”的字样。
果然,旁边已经有人小声道:“这是杨家的人。”
这木陵县城里姓杨的人不少,可说起杨家,便只有那一个。
那几人进了门,就朝台上那边大步而去。
清言正欲再瞧,手腕被人握住,他回过头去看,就见邱鹤年已经站起身来,说:“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清言便点了点头,随他往出走去。
两人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摔打东西的声音,那三四个人叫骂起来。
邱鹤年把清言护在身前,一手提着包袱,另一只手虚虚环住他腰腹,没管身后的动静。
快到门口时,那边站了两个读书人样子的年轻人,其中一个看着台上的混乱冷笑道:“看这架势,这所谓的怀阳,搞不好还真是暗指杨家那惺惺作态的杨怀。”
另一人道:“恐怕这事是有被害的苦主在背后安排的,我家厨子在杨家做过,他说这杨怀最是表里不一,心思恶毒,他私下里……。”后面的话,他是附在同伴耳边说的,再就听不清了。
清言低下头,认真看脚下的门槛,抬腿迈了过去,出了茶馆的门。
等两人返回驿站,付了几个铜板的草料钱,便驾了马车往回走了。
半路上,清言坐在马车上心里犹疑不定,在邱鹤年身后问道:“你说,这真的是被他害过的人在报复吗?”
邱鹤年回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他既做了亏心事,早晚是要报应到他头上的。”
清言坐那琢磨了一会,一直以来仅仅提起这个人便要悬起来的心,竟然放下了不少。
多行不义必自毙,杨怀害了多少人,就有多少人的家人在恨着他,就连刘发都想过替刘湘讨回公道,只是迫于压力,无奈放弃了。
杨怀不是密不透风的堡垒,茶馆的事也许就是个开始,只要这座堡垒有了一丝裂纹,距离分崩离析恐怕就不会太远了。
这个晚上,清言的心情格外的好。
刘猎户打了两只乡村雁送了过来,炖熟了后,清言自己就啃了一只半。
吃好了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喂了喂鸡,手里的玉米粒还没扔完呢,就瞅着那两只乌鸡眼睛发直。
邱鹤年看到了,便笑道:“行了,别瞅了,让它两多活几天吧。”
清言回头看他,嘴角往下撇,邱鹤年捏了他脸颊一下,说:“总吃禽肉你不腻吗,今天我看见摊子上有卖头茬韭菜的了,明天我买一绺给你包饺子吃。”
清言问:“除了韭菜还有什么?”
邱鹤年说:“还有猪肉和大虾仁。”
清言这才弯起嘴角笑了。
第100章 清言胖了
进入四月以后,刮了几天大风。
风停了以后再出门,冷不丁抬头,就能看见树上长出了绿芽,河边的枯草间隙里,也冒出了嫩绿色。
山上的山野菜大部分都出来了,正是油、绿、嫩,好吃的时候。
自从吃了那顿韭菜猪肉虾仁的饺子,清言就迷恋上了饺子,恨不得顿顿都吃。
见隔壁陈玉摘了山上的小芹菜回来,清言就特别想吃猪肉小芹菜馅儿的饺子,他也想上山挖野菜,可邱鹤年哪里放心让他上去。
山上雪化了以后,有的地方都是泥,踩一脚上去,要是滑倒了就危险了。
第二天,陈玉背上孩子,和村里几个夫郎、媳妇又一次上山挖野菜时,邱鹤年就挎个篮子远远跟在了后头,这几个夫郎、媳妇都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捂着嘴偷笑。
半路上还碰见了刘发,邱鹤年脸上面无表情的,看起来很镇定。
刘发性子其实挺跳脱的,只不过作为家里长兄,遇到事他得扛着,如今家里太平,只好好干活赚钱就好,他心情也放松了下来,便饶有兴致地和邱鹤年一起,跟在那群媳妇身后上山了。
结果两人一起挖了好半天,也只挖了半个篮子满。
陈玉过来瞅了瞅,特别鄙视地把自己篮子里的倒了一半给他们,自己又回去接着挖,不大会儿也挖了满筐了。
这小芹菜特别嫩,去了根洗干净了,用滚水稍微烫一下,把水分攥出来,和猪肉馅和一起,加了调料和村里磨坊做的香油,那味道一下子就起来了,特别好闻。
夫夫两这阵子都练出来,一个揉剂子擀皮,一个包,弄得特别快。
包好了下锅煮了,这小芹菜有一半是陈玉挖的,清言便捞了一碗饺子给他送过去了。
陈玉回到家,先喂孩子喝奶,还没来得及做饭,正饿得慌。
清言这碗饺子就跟及时雨一样,他那跟八月天气一样多变的脾气,这会儿也跟雨过天晴一样,明朗得不得了。
……
四月天气转暖以后,香韵坊里的衣裳换成了轻薄的衫子为主,冬天的厚袍子和各种饰品,清言没留在仓库压底,直接降价集中摆在一层门口处了。
现在镇上乃至县里,香韵坊都是数得上数、有名气的铺子,女子和哥儿们都知道,想买当下最流行的玩意儿,就去这家店子里看就行了。
那些冬天的货,其实放到下一个冬天也还能卖,不降价也是能卖得出去的。但清言有意把香韵坊打造成整个柳林镇,乃至整个木陵县的“时尚最前端”,就不能不舍弃那些相对来说的蝇头小利。
香韵坊名声在外了,东西又新又好,掌柜的眼光也毒辣,有些没有自己进货渠道的小铺子掌柜的和沿街卖货的货郎,有意从香韵坊进货。
清言和李婶、秋娘都商量了,最新季的肯定是不行,但过季的倒是可以低价卖给他们,这样对自己来说也省事了。
尽管如此,那些店主和货郎也是愿意收的。所以一到香韵坊点货出过季货的时候,店里的人就特别多,不少都是同行。
这天,之前给清言通风报信那货郎也来了店里,清言以为他是有于家的事跟自己说,他搓着手说,“于掌柜的,之前是我不对,你给我那银钱我不要了,这就还你,你能把过季货也分我一点吗?”
清言笑道:“您看中了什么便跟我说就是,不用那么客气,银钱也不用还我,我托您办的事,您还得费心帮我注意着。”
这货郎连连点头答应,跟清言低声道:“那于家近日还是老样子,过完了年,你父亲身体竟然见好了,虽还下不来床,但一时半会儿是没不了的。”
“他死咬着不松口,你那继母改嫁的事儿便一直没成,那富户在这间隙又看上了别人,这事儿就彻底黄了。”
清言问:“那于清习怎样了?”
这货郎道:“于家现在过得艰难,家当都典当出去不少了,于清习最近在找活做,只是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放不下面子,想去跟他父亲一样去富户家里做文书,或是做私塾的先生,可他连县试都没考过,往不好听了说,只比普通人多识几个字而已,谁又肯用他呢,便在家蹉跎着呢。”
他唏嘘道:“这一家子竟过成了这样,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清言道:“于清习有手有脚,年纪也不小了,那周艳良也不算老,想要活,怎么都能活下去,不需要人可怜。”
那货郎叹息着点了点头。
……
四月中的时候,清言这个有了身孕的哥儿的脾气又有了些微的变化。
邱鹤年发现自己这夫郎变得爱哭了,还有点不讲理。
有一天,清言和阿妙玩的时候,小狸花突然弓起身体,呕了几下,吐在了床褥上。
往日里,如果遇到这个事,清言肯定要找原因在哪,是不是吃太多了。
可现在就不一样,阿妙一吐,清言就哭着抱着它去找在外屋忙活的邱鹤年,说小狸花可能要死了。
邱鹤年接过阿妙,见它眼神明亮,皮毛也是顺滑的,便知道大抵没事,再去看了床上的呕吐物,便确定只是吐了些毛球,去河边给它割一绺草剁碎了吃进去可能就好了。
清言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两日,正吃着饭呢,清言又哭了。
邱鹤年坐过去,把他抱在自己大腿上,轻声问道:“怎么了?”
清言说,“蒸蛋羹时,明明说了让我挖第一勺的,可是你先舀了一勺。”
邱鹤年柔声解释,“我做菜不如你熟练,刚刚是想看看熟没熟。”
清言说:“可我不高兴了。”
邱鹤年问:“那我亲亲你,你能变高兴吗?”
清言转过头来凑近了他,说:“那得亲嘴才行。”
邱鹤年便笑着抬手托住他后脑,亲了上去。
又过了几日,两人一起折腾柜子里换季的衣物,邱鹤年正收拾呢,就听见身后好一会没动静了,他回头一看,就见清言手里拿着件去年春天的薄衣裳,正默默流泪呢。
邱鹤年赶忙过去,让他坐到床沿,问他怎么了。
清言拿着手里的衣裳给他看,“我刚才套了这衣裳试试,发现衣襟合不拢了,我胖了,呜呜。”
邱鹤年目光在他身上打量,说:“你身上穿着薄袄子呢,春衫套在外面肯定不够宽。”
清言摇头,说:“不是,我真胖了,肚子上都有肥肉了。”
说着他就站起身,掀开了袄子和里衣,想让邱鹤年看自己的腰腹,可他情绪有些激动,掀开衣裳的动作幅度就比较大,一下子把整个腰腹和胸口都露了出来。
自从发现有了身孕后,两人就没亲热过,每次沐浴怕他着凉,也是匆匆忙忙,邱鹤年有日子没仔细看过他身子了
邱鹤年目光在他胸口上停留了一阵,才看向他的肚子。
清言确实胖了一些,腰上肚子上都有了点肉,看起来白白的软软的,其实看脸也看得出,他比以前圆润了些,脸蛋养得比之前还要白里透红的。
不过实际上也说不上胖,他以前是太瘦了。
邱鹤年怕他冷,虽然意犹未尽,还是把他手里的衣裳拉了下来,盖住了他的胸口和腰腹。
清言看着他的动作,眼圈一下更红了,控诉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胖,看不下去了?”
邱鹤年哭笑不得,将他揽在怀里,在他耳边叹息着说:“我的小祖宗,要不是怕你着凉,我现在就……。”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便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楚了。
清言不哭了,脸蛋红成一片,他把脸埋在邱鹤年颈窝里,含含糊糊地说:“都满仨月了。”
“嗯?”邱鹤年没太听清。
清言又气了,他抬起头,说:“都满仨月了,你都不……,”他不好意思说那几个字,便含糊了过去,直接道,“你还说不是嫌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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