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启年

    邱鹤年脑门上青筋都起来了,他揽着清言腰的手抓紧了那一块布料,隐忍地说:“我怕伤到你。”

    清言双臂搂着他,脑袋在他颈窝里又是蹭又是嗅的,“你轻一些就可以啊。”

    邱鹤年闭了闭眼,“还是再等等,等月份再大一点。”

    可清言并不领情,他离开男人的怀抱,看着他说:“你就是嫌弃我!”

    邱鹤年喉结动了动,抬手托住他后脑,低头吻住了他

    收拾到一半的衣物被扔在一边,床帐合上了,里面朦朦胧胧的。

    帐子里也听不见什么动静,就只是时不时呜呜咽咽的

    邱鹤年想,清言是胖一点,哪里都是软软的肉肉的。

    完事以后,他兑了盆温水帮清言擦洗。

    清言懒洋洋趴在床上,回头试看了看,说:“你帮我看看,我怎么觉着有些疼呢?”

    邱鹤年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对明显的红色手指印儿视若无睹,说:“没事,一会擦完了我帮你涂点药膏。”

    清言不自在地往后又看了看,发现实在看不到,只能点头道:“好。”

    都弄完以后,邱鹤年也回到了床上,躺在清言身边,将他揽在怀里,问道:“舒服吗?”

    清言在他怀里点头又摇头,邱鹤年还想再问,清言不太高兴地抬起头,在他下巴上轻咬了一口。

    邱鹤年笑着在他唇上亲了亲,说:“别气了,等月份大一些,稳妥了,你想怎么样都依你。”

    清言的嘴唇追着他的,粘粘乎乎说:“还想亲。”

    邱鹤年半撑起身,小心翼翼不压到他肚子,好好地跟他接吻。

    过了好一会,清言两只手臂跟投降一样放在枕头两边,脸颊红润,身体懒散,舔着嘴唇,满脸的满足,终于高兴了。

    ……

    晚上睡觉时,清言被尿意憋醒了,明明月份还小,他以前能一觉到天亮的,近些日子却要起一两回夜。

    他起来时,才发现床上身边是空的,只有小狸花偎在他枕头边上睡着。

    清言下了地,趿拉着鞋,披上外袍往外面走。

    院子里,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月光下,正仰头看着天上,似乎正在思考什么。

    不远处,小枣看到了清言,马蹄在地上踩了几下,发出轻微的闷响。

    清言叫了声:“鹤年。”

    邱鹤年身体僵了一下,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放松下来,转身向他走过来。

    他走到清言面前,拢了拢他身上的袍子,低声问:“要出外吗?”

    清言点了点头,邱鹤年就揽住他肩膀,陪着他去了后园茅厕,在门外等他。

    等清言上完了,邱鹤年直接弯腰抱起了他,把他抱回了屋。

    清言乖乖地双手搂住他脖子,脑袋依赖地靠在他肩上,被放到屋里地上时,他问:“鹤年,刚才你在想什么?”

    邱鹤年想去拿布巾的动作顿了一下,才继续手上的动作,将布巾洗了洗,回来坐到床边给清言擦手。

    手擦完了,邱鹤年问他,“不困吗?”

    清言说:“折腾一趟有点精神了,躺下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了。”

    邱鹤年便点点头道:“那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清言答应着。

    邱鹤年也没点燃油灯,今晚的月亮很亮,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屋子里来,足够看清彼此的轮廓甚至眼神。

    邱鹤年说:“刚才,我梦到父母了。”

    清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在他小时候收养他的那对养父母。

    “他们对你好吗?”清言问。

    “挺好的。”邱鹤年说,“他们让我叫他们爹娘,给我的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和他们亲生的孩子一样,还让我叫他哥哥,交代家里的仆人叫我二少爷。”

    “我那时年纪虽小,但在外面流浪久了,清楚自己不是什么真的二少爷,便只当自己是少爷的小厮和陪读。”

    “他从小就想当大将军,我刚到他家的时候,时常陪他玩大将军打荒狼的游戏,他演大将军,我就做大北方的荒狼。后来我们长大了,他对科举没什么兴趣,恰好赶上那年朝廷征兵,我们就进了禁军。”

    邱鹤年回忆着过去,明明过去了得有十余年了,记忆却还十分清晰。

    那时候他们才十八九岁,出发的那天早上,爹娘把他们送到了家门口。

    两人都是一身的意气风发。

    父母嘱咐他们互相照应,少爷拍着胸脯述说自己的雄心壮志:“爹娘放心,我一定在禁军中有所建树,到时候带着我弟弟一起吃香喝辣!”

    人到中年的父亲捋了捋胡子,道:“有志气是好事,但不能骄傲,更不能狂妄。”

    邱鹤年低头应是,少爷不太服气,想反驳,母亲看了他一眼,他才没吭声。

    母亲笑着道:“大将军什么的当不当没什么重要,你们两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让我们当爹娘的放心就行了。”

    这时候,有人急匆匆从街道那头过来,连声说:“来晚了来晚了。”

    到了众人面前后,这人与他们应该是很熟悉,他态度亲切,手上给他们拎了许多吃的,好像还说了许多关心的话。

    之后,他把邱鹤年单独叫到了一边,神情一变,脸色阴沉严肃地说道:“你要时刻记得,他们对你有恩。”

    邱鹤年点了点头。

    那人又说:“保护好他,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你就以死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吧。”

    清言眉头渐渐皱紧了,问道:“你不记得说这话的人是谁了吗?”

    邱鹤年摇头,“不记得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我的意识好像自动排除掉了与我中毒相关的人和事。”

    也就是这人可能是邱鹤年中毒一事的策划者或参与者。

    清言知道邱鹤年对这个事没有追查的想法,便没再继续问。

    过了会,邱鹤年开口道:“我是不是还没告诉过你他的名字?”

    清言知道他说的是谁,点了点头。

    邱鹤年望向窗外,说:“他……叫邱启年。”

    那年,一对夫妻在街上见到个流浪的孩子,见他相貌俊秀,又聪慧踏实,便起了恻隐之心,将他带回了家去。

    这孩子被仆人带下去洗了澡、换了衣袍、吃了饱饭,再领了过来时,那夫妻两招手让他过去,让他看旁边坐着的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说:“他叫启年,是你的哥哥。”

    “以后,你就叫鹤年吧,邱鹤年。”

    “鹤年”寓意吉祥如意、福寿齐天。

    “启年”则象征开启征途、高飞远翔,和锦秀前程。

    第102章 县衙的混乱

    早上公鸡打鸣了,清言就睡醒了,邱鹤年来叫他起床吃饭。

    清言躺在软软、暖暖的被窝里不想动,邱鹤年坐在床沿看他,“还不想起吗?”

    清言把被子捂到了下巴,说:“我累。”

    邱鹤年弯起唇角笑了,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眼,说:“昨晚在床边趴一会就喊累,抱床上了就只让你躺着不用动,怎么今早还是喊累?”

    清言脸蛋红了,被子被拉上去,捂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清亮灵动的眼睛,他含含糊糊说:“老那样张着……,我腿筋酸。”

    邱鹤年垂着眸子看他,说:“我给你揉揉。”

    清言动也不动,看着男人掀开下半边被子,把自己的一条腿抬起放到他自己腿上,一点点给他按摩,揉到快要尽头时,清言有点受不住了。

    明明人家就是很正常的按摩动作,可清言脸蛋逐渐就红了,他收回了腿,说:“不要了,我要起床了。”

    清言起来穿衣裳,邱鹤年把在火墙边上烘着的鞋给他拿了过来,他双脚才从床上下来,就被男人的大手握住,给慢悠悠套上了袜子,穿上了鞋。

    两人洗了手擦完了脸就去外屋吃饭,阿妙在桌子下吃它的小猫饭,清言在桌子上啃他的油滋滋小鸡腿。

    才啃了两,清言就不吃了,改喝豆浆,吃大麻花。

    一顿饭吃了两鸡腿、一大碗豆浆、一整根油炸大麻花、两个鸡蛋,吃完了擦了擦嘴。

    邱鹤年自己边吃饭边注意着他,此时眉头微微皱着,说:“怎么今早就吃这么少,没胃口吗?”

    清言瞅了瞅剩下的小鸡腿,强制自己转开视线,说:“人家英兰和陈玉怀孩子时都没胖,我要减肥。”

    邱鹤年笑了笑,也没劝他。

    等两人要出门时,他悄悄把剩下的三只鸡腿用油纸包了带上了。

    马车嗒嗒地往镇上去,今天轮到李婶在家歇着,秋娘和清言去店里。

    今天三幺也跟着坐上了马车,他到镇上后再去驿站倒去县里的马车。

    清言想分出一部分地种些鲜花,等到季节了可以装饰店里,又香又好看,镇上很少有卖花种的,三幺便去县里看看,顺便也瞅瞅其他作物种子。

    几个人在车上唠唠嗑,吹着小风,不大会儿就到了地方。

    秋娘和三幺说了几句话,三幺就匆匆忙忙走了,等她一回头,就见她二哥从车上拿了个油纸包塞到了她二嫂手里。

    可她二嫂眼睛虽盯着那油纸包不放,手却是坚决往回推的。

    两人无声地几次来回,她二哥就放弃了,要把那油纸包收回去,她二嫂却又后悔了,伸手过去抓住了。

    两人一人抓一边,僵持了一阵后,她二哥笑着松了手,在她二嫂头上揉了一下。

    明明也没怎样,秋娘却看得脸红,忙移开视线偷笑着先进了店门了。

    花妮平日来得比她们都早,早就把店门开了,里面也打扫一半了。

    秋娘进了店里,就戴上围裙,跟她一起擦地抹灰。

    清言晚一些进了门,他想做什么,那两都不敢让他动手,便只好到一边角落里呆着,不给人挡路添麻烦。

    下午的时候,三幺从县城回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吃午饭,便先到店里看看有没有吃的。

    秋娘用店里的炉灶给他煮了锅面条,在柜台上吃了。

    清言问他事办得怎么样,三幺说他提到的几种花种,就只买到了一半,其余的跑了很多地方也没买到。

    清言倒也不失望,能买到一半也就不错了,除了富户大家,一般普通百姓也很少会买这个。

    种子拿出来后,清言给大家都分了一点,把李婶的也留出来了,等天再暖和暖和,可以在自家院子里也种上,开花了看着心情也好。

    今年清言家地里就只种稻谷、大豆,还有这些鲜花。

    三幺说青菜各家也吃不了太多,就在他的地上一起种了,等夏天收获了,他隔两天就给他们两家送一回菜就行了。

    花妮在旁边听到了,就问三幺能不能每次给她也带一些,她按市价给钱,这样省的她顶着大日头去买菜了,而且当天摘得还新鲜。

    三幺爽快道:“到时候你家想吃什么,便跟秋娘说,早上顺便就用马车带过来了。”

    三幺还就此有了点新想法,等菜种出来了,也不一定要去摆摊卖,那样太占人工,不如看看,能不能去各个饭铺或富户家谈个长期的买卖,就算卖便宜点,薄利多销也是好的。

    吃过了面条,三幺坐在柜台后面歇了会儿,这会店里没客人,秋娘跟他闲唠嗑,问他县里看到什么热闹没。

    三幺一拍大腿,说:“我差点忘了给你们讲,县城里今天还真有热闹看。”

    他这么一说,花妮也凑了过去。

    三幺往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咱村长家那亲戚家出事了。”

    正在看账本的清言手上动作一顿,默默收起了账本,也过来听着了。

    秋娘问道:“你是说那个杨家?”

    三幺点头,“我今早进城门口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好多人围在城墙那边看什么呢,我着急办事,就没去看。后来等我进了城,路过县衙门口时,就见那边围的人更多,还听见有人在人群里敲锣打鼓的哭着喊冤。”

    “这跟杨家有什么关系?”秋娘不解地问道。

    三幺说:“我是忍不住好奇,就过去看了看,听周围人说,昨晚县城好多地方被被贴了陈冤状,连县衙门口都有,我去看的时候已经都被扯掉了,但好多人都看到了,说那上面写着杨怀罪大恶极,害死了好几人。”

    “今天在县衙门口闹事的就是那杨怀的表嫂家里的,据说是看了那状纸才知道自家人是被杨怀害死的,之前被砍头的奴仆不过是替罪羊,那家人也是县里的富户,不是好相与的,所以才敢去县衙大张旗鼓地伸冤。”

    秋娘说:“想不到还有这事,如果是真的,那人看着人模人样,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花妮也迟疑地说:“那人看着儒儒雅雅的,也不像能做这事的啊!”

    三幺说:“听说姓杨的就要娶亲了,新娘子是郡里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下子恐怕是要黄了。”

    秋娘说:“如果是真的,黄了也好,这样人面兽心的家伙,嫁了他就是跳进了火坑了。”

    两人唠了一会,三幺歇过劲儿来了,就先回村子了。

    秋娘听完了热闹,也就忘了这码事了,该干嘛干嘛去了。

    清言去了二楼仓库,在里面坐了一会,低头琢磨这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一时间想不明白。

    而在一楼的花妮,这会也反常地有些心神不宁。

    刚才听了三幺说的事,她突然就想起另一件事来。

    那得是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之前了,有一天她从店里往家走,半路上竟碰到了清言掌柜家的男人。

    她以为是偶然碰见的,那人却是直奔她来。

    清言掌柜那段时间生病在家歇了几日,听说是受了惊吓,花妮还纳闷是被什么吓到了,回头掌柜的再来就听说他有了身子,她就没当回事儿了。

    那天应该是清言掌柜的没来的第三天,邱鹤年仔细问了她清言掌柜的病前那日,店里都来了什么人,他都和谁说了话。

    花妮见他神色郑重,就回忆着一一说了。

    现在回想,花妮才想起来,当时她提到那杨公子时,邱鹤年的神色似乎有了一瞬的变化,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常了。

    邱鹤年问完了,嘱咐她不要和人说自己找过她,花妮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便答应了。

    花妮隐约觉得不太对,可她又觉得自己的猜想太荒谬,想来想去还是晃了晃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低声喃喃道:“不可能的,就胡思乱想!”

    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哪有胆子做得了那么大的事,何况清言掌柜的被吓到也不一定和那杨公子有关,那人就算是个坏种,那日也并没做什么过分之事。花妮觉得自己纯粹想多了。

    晚上,清言和邱鹤年提起了这事,说:“这下子杨家那边应该不好办了,闹的这么沸沸扬扬,县衙那边再想包庇他,也得有顾虑了。”

    邱鹤年摇了摇头,道:“想扳倒杨怀没那么简单,县衙里有人跟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完了,另一个也得完,一定会下死力气保他。”

    清言有点失望,说:“那就拿他没办法了?”

    闻言,邱鹤年没吭声,清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邱鹤年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眼皮遮住了眸子中的神色。

    昨天晚上,清言半夜起夜,出了屋门时,发现邱鹤年站在院子里。

    晚上虽有月光,但视线还是不清晰的,清言睡得又迷迷糊糊不甚清醒,所以,他没注意到,邱鹤年的鞋上沾了泥,栓在不远处的小枣的四只蹄子上,也都是泥。

    昨天上午下了一场春雨,到下午又晴了,但到了晚上,地势稍微低洼的地方还是一洼一洼的泥泞。

    第103章 胎动

    这几天,花妮都怏怏不乐的。

    她相公初初回来那几日她还挺高兴的,可是在家呆几天便少几天,眼看着下一次的出行又不远了,而且要去的是上千里外的南方,再回来恐怕都要两三个月后了,她就忧愁了起来。

    花妮心里不大藏得住事,秋娘一问,她就竹筒倒豆子般说了,愁眉苦脸道:“人家过日子夫妻两床头吵架床尾和,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似的,我和他过日子,想吵都不敢吵,吵完了没两天就出远门了,到时候心里懊悔又惦记,我这心里甭提多难受了。”

    秋娘也替她发愁,说:“我家三幺原来也是经常不在家,但好在县里离得不算远,家里有事能叫回来帮个忙。你们现在没孩子还好,要是有孩子,恐怕你自己在家的话,这日子不好过啊。而且他镇日在外面跑,你在家也担心啊。”

    花妮点头道:“秋娘姐,我们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敢要孩子,我婆婆没得早,我娘还得替我哥看孩子,我要是生孩子,连月子都没人管的。”

    秋娘说:“就不能换个活做吗,找个能天天着家的,少赚一点也行啊。”

    花妮叹了口气,说:“我们两都没家里照应,家底子本来就薄,这不想趁年岁小身体好多赚点嘛,这才去选了个苦差事。”

    “他说要去求家里一个远房的大爷试试,我看看备些礼送过去,能不能给寻个好活做。”

    秋娘也跟着叹气,揽着她肩膀权当安慰。

    ……

    五月初时,北方的天气越来越舒服了,入眼不再是光秃秃的树枝和萧瑟的枯草,而是初春翠盈盈的嫩绿,人们的心情好像也沉闷不起来了。

    这天清言在家歇着,刘发媳妇和齐英兰带着壮壮来串门了。

    刘发媳妇还了清言一百两银子,说:“怕你家着急用钱,就凑出来多少还多少了,剩下的一百两嫂子也争取尽快给你。”

    清言往回推,说:“我不着急用,你拿回去用吧。”

    刘发媳妇诚心诚意说:“这银钱数量不小,你和大郎都是开门做生意的,用钱的地方多,就拿回去吧,我不是跟你客气,要是真没有就不还你了。”

    齐英兰也在旁边说:“清言哥,你就收着吧。”

    清言见他们确实不缺这钱了,便收了。

    天气暖和,清言刚才就在院子里摘菜,他们来了也不想进屋,正好也一起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刘发媳妇帮清言摘菜,打量着他道:“看你这小肉皮白里透红的,比有身子前还透亮,这小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了,你家大郎是真会照顾人。”

    清言不好意思地低头抿嘴笑。

    旁边壮壮正满院子跑,他一岁半了,会走路了,小腿不长,倒腾得挺快。齐英兰一路在后面弯着腰用手虚虚扶着,跟着他跑。

    这孩子一会跑到葡萄架下,用小手拽拽葡萄藤,一会又去追赶在食盆那边吃食的小鸡,嘴里还不时发出“打打打”的声音,口水把脖子上围的口水巾浸得都快冒亮光了。

    清言看了一会,笑着问刘发媳妇道:“大嫂,他这是要打谁啊?”

    刘发媳妇也笑,说:“这是要冒话了,他说话算晚的,不过小子大都比姑娘和哥儿说话晚一些。”

    她瞅了一眼那孩子,感慨道:“这小子淘着呢,以前在他爹肚子里就天天拳打脚踢的,出来了果然是个好动的,天天只要睁开眼就满地跑,我们这一大家人,哪个的腰现在都不好。”

    清言说:“都说孩子从小闹腾,长大才聪明,闹点儿好。”

    刘发媳妇笑道,“都这么说,这壮壮啊,是聪明着呢。”

    两人一边摘菜一边又唠了会村子里的家长里短,过了会,刘发媳妇看着清言的肚子问,“你这怀上有四个月了吧?”

    清言点点头,“快了,再六七天就满四个月了。”

    刘发媳妇把手擦干净了,还搓了几下搓热了,这才隔着衣袍摸在清言肚子上,清言憋着气看她,都不敢动了。

    摸了一阵,刘发媳妇见他那紧张样子,便收回手笑了,“我是看能不能摸到胎动。”

    清言懵了一下,“胎动?”

    “是啊。”刘发媳妇见他什么都不懂,就耐心给他讲,“这一般到了四个月左右,可能就能感觉到孩子在动了,到五个月时就更明显了。”

    清言觉得自己除了胖了点,能吃了点,并没有怀孕了的实感。

    他不像别人那样常常恶心反胃,也不觉得疲累难过,而且肚皮到现在还是平平的,除了每次去老郎中那把脉能确定它在长大,他有时候都怀疑这肚子里是不是真有那颗小豆子了。

    清言低头看自己的肚子,说:“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刘发媳妇笑道:“你别急,就最近这些日子没跑了。”

    清言问:“胎动是什么样子呢?”

    刘发媳妇想了想,“它还小嘛,力气还不大,动起来的时候就像是蝴蝶扑棱一下翅膀,或者像小鱼吐泡泡,要很仔细才能感觉得到。”

    清言点了点头,试着感受了一下,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便只好作罢。

    晚上睡觉前,清言亵衣掀开了,裤子也往下褪了个边,让邱鹤年帮自己抹那个防孕纹的油。

    床帐半挂半合,浸透过热水的布巾轻轻擦在肚皮上,很舒服。

    阿妙趴在清言脸颊边,清言弯着胳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它的头毛,把阿妙痒得耳朵一会抖一下。

    肚皮擦完了,又用干布巾彻底擦干了,邱鹤年从床下抽屉里拿了那小瓶油出来,倒了一点上去。

    凉丝丝的感觉让清言哼哼了两声,邱鹤年安抚地将温热的掌心放了上去,轻轻地给他把油涂抹开,再转着圈地慢慢吸收掉。

    清言昏昏欲睡,等到邱鹤年轻声说“好了”的时候,他就翻了个身,骑着被子就要睡着了。

    就在这时,身上的亵衣被拉了下去遮住了肚子,裤腰也被提了上来。

    是自己完全信任的人,动作又很轻,清言没受影响,很快就睡熟了。

    说不上睡了多久,清言突然就睁眼醒了过来。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昏暗,呼吸稍微急促了几分。

    他身边的男人好像感觉到了,抬手在他额上摸了摸,声音还有没完全清醒的沙哑,“怎么了,做梦了吗?”

    清言微微喘息着说:“我刚才,好像梦见小鱼吐泡泡了。”

    身边的男人撑起身体看着他,“嗯?”了一声。

    清言躺在那里,抬手冲男人比了个“嘘”。

    过了一小会,清言扭头看向男人,说:“又吐了一个。”

    昏暗的床帐内,两人都沉默了一阵,继而好像一起意识到了什么。

    清言抬手摸向自己肚皮时,男人的大手已经先一步放在了上面。

    可这会儿,两人神经都紧绷着等着,却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清言吐了口气,问:“是不是我的错觉?”

    邱鹤年摇了摇头,收回了手,说:“不知道。”

    他把清言揽进怀里,说:“别担心,上次见到老郎中时,他跟我说过,胎动有早有晚,总归就是最近这段时间……。”

    他话还没说完,他怀里的清言身体倏地一僵,继而抬头看向他,激动地说:“它又动了,像小鱼一样游起来那样动的。”

    他话才说出口,邱鹤年的大手已经又伸了下去,可是这次还是晚了,他还是什么都没摸到。

    清言忍不住笑了,邱鹤年在昏暗中轻叹了口气,也笑了,说:“没事,以后总能摸到的。”

    “时候还早,再睡一会,要不明天去店里要打瞌睡了。”邱鹤年说。

    但清言心里还兴奋着,一时间睡不着,邱鹤年便起床把油灯点燃了。

    回到床上后,他让清言躺着,自己靠坐在床头给他读书。

    这次挑的是本讲礼仪的书,枯燥古板得很,清言听了没多大一会就睁不开眼睛了,困得直打哈欠。

    他翻了个身面向男人,把脸贴在对方腰侧。

    邱鹤年放下书,半躺下来,也侧过身去面对他,大手放在他背后,轻轻拍着哄着,说:“睡吧。”

    半梦半醒间,清言还感觉到男人的手又在自己肚皮上停留了半晌才收回去。

    他心里觉得好笑,但太困了,只哼了一声,就睡实诚了。

    ……

    自从发现过胎动了,就一下子经常有了,一天多的时候得有个三四十次。

    就跟刘发媳妇说的那样,有时像是蝴蝶轻轻扇动了下翅膀,有时还是像小鱼吐泡泡。

    有时清言正和人说着话呢,或者吃东西呢,人就顿了一下,那是偶尔动得幅度大了,像小鱼在游泳了。

    小豆子实在太小,哪怕邱鹤年运气好,正好赶上它动了,但是隔着肚皮也几乎摸不出什么。

    但清言还是发现对方因此有了一点点改变,比如说两人亲热时,邱鹤年都变得很少说话了。

    清言过后问他为什么,他沉默了一阵才说,他怕小豆子听到不好,把清言逗得哈哈大笑。

    胎动那几天,邱鹤年不太放心,带清言驾了马车去邻村看了一次郎中。

    老郎中给把了脉,说孩子长得挺好,胳膊腿都该长出来了,可不得动一动吗。

    等出了诊室,清言一直抿着嘴乐,邱鹤年问他乐什么呢,他悄声在对方耳边说:“这小豆子长了胳膊腿儿,就不是小豆子了,变成豆芽菜了!”

    第104章 送还的如意

    这天早上,花妮来店里的时间比往日都要晚一些,秋娘他们已经把店门开了,店里也打扫得差不多了。

    花妮一进门,秋娘就看见她眼白都有点红了,原本好看的眼睛肿得像两个鱼泡。

    进了门,花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秋娘姐,我来晚了。”

    秋娘说:“没事,以往都数你来得早,晚个一天两天的也没什么要紧。”

    说着,秋娘就走到了她面前,拉住她的手问道:“是不是你相公走了?”

    闻言,花妮的嘴角一下子撇了下去,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哽咽着点点头,说:“这一走就至少是三个月,再回来都得是初秋了。”

    秋娘叹了口气,现在才五月份,这夏天还没来,一杆子就给支到秋天去了,是谁都得难受。

    秋娘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说:“你们两口子都年轻着呢,慢慢来,他在外面赚钱,你在咱们店里也差不了,熬过这两年,有家底儿了,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好过的。”

    花妮点了点头,扑进秋娘怀里,哭出了声来。

    ……

    怀了身子满四个月时,清言又有了点变化,他的觉变多了,每天早上起床都费劲,大公鸡打鸣他是完全听不到的。

    晚上睡觉时间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可就是睡不醒,醒来后白天也是时不时要打个哈欠。

    前三月他一点没受罪,别人这月份都该熬过初期的难受了,他反倒开始日日觉得困倦了。

    在连续两天去店里都晚了以后,清言跟邱鹤年说,早上一定要叫醒他。

    他在家起晚了,邱鹤年是不放心先去铺子里的,要在家等他起床,李婶他们去镇上就得让三幺驾马车送过去,一下子要耽误两个人的事,何况也耽误店里的事,清言开这家店是倾注了心血的,自然是接受不了的。

    晚上清言躺下得更早了,可第二天早上,邱鹤年叫他时,还是叫不醒。

    虽然不忍心,但清言自己坚持要正常起,邱鹤年就把挂在火墙上的里衣和袍子都拿过来,像照顾小孩子那样,在被窝里把衣裳都给他穿好。

    还怕他着凉,被子只掀起来一小块,时不时把露出来的胳膊腿给盖好。

    穿到一半了,清言就迷迷糊糊睁开眼,知道配合对方,邱鹤年说手,他就伸手,邱鹤年说腿,他就抬腿,邱鹤年说用劲,他就把腿绷直了,让男人帮他把裤子套进去。

    如此折腾一番,吃饭时,还是要半闭着眼睛。

    邱鹤年给他碟子里放了什么,他便吃什么。

    等吃得差不多了,邱鹤年便笑着在他头上揉了揉,赞道:“好乖。”

    兴许是小豆子晚上也不消停,会来回动,所以清言晚上也睡得没以前消停,姿势总换,有时都快把身边人拱到床下去了。

    有时双手双脚大张,趴在床褥上,脸都憋在被子里,看着睡得都难受。

    邱鹤年怕他呼吸不畅,也怕他压到肚子,经常半夜起来,一手握住肩膀,一手揽住他的腰,轻轻地把他给扳正了。

    清言起夜的次数也多了,一晚上至少两次,偶尔三次。

    他这阵子总睡不醒,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躺在床上的时间倒是不短,但好好睡的时候不多。

    邱鹤年心疼他,便不让他下床折腾,让清言晚上想出外了,就把他叫醒。

    邱鹤年便拿了桶子过来床边,尿好了再送出去冲洗了,就不会有味道了。

    有时候清言实在睁不开眼,邱鹤年便坐在他身边,让他头枕在自己肩膀上,自己伸手替他扶着,尿好了再用专门儿备的软布帕子给他擦擦,才提上裤腰,让他回床上接着睡。

    清言浑身上下哪里的皮肉都是嫩的,那处尤其娇嫩,邱鹤年怕擦疼了他,做这事时总是擦得轻又细致。

    清言这时候不清醒,便也没觉得怎样,要是白天的话,他肯定是不好意思的。

    ……

    杨家的事越传越广,连柳西村里的村民都听说了。

    因为那杨家和村长家沾了点亲,村长的娘过寿时,那杨怀还那么高调地过来村里给祝过寿,所以村里人唠起这个事来都挺起劲的。

    那日杨怀来给老太太祝寿众目睽睽的,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连坐的那马车都用绸缎做了装饰,那对玉如意更是让人赞叹,多少村民一辈子都没见过成色那么好的玉器,当时就羡慕得不行,跟家里没去的人讲的时候,都是绘声绘色的,眼睛都直冒光。

    杨怀本人也是相貌出众,一表人才,那日多少大姑娘、小哥儿,连带着已经成了亲的小媳妇、小夫郎都看得直脸红。

    看看那玉如意,再看看杨怀那周身的装扮气度,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连个首饰都没有,等回家了,免不了要数落自己那没用的相公几句,至少两三天男人回到家里,都得不到好脸色的。

    这杨怀一出事,消息传到这边,不少人心里那点羡慕又嫉妒的情绪就翻腾上来,说这有钱人果然没一个是好东西,家里的钱说不定是通过什么龌龊的手段得的呢。

    也有人不信,说怕不是谁眼红了,造谣诬陷人家,那杨怀彬彬有礼,样貌又好,想要什么样的得不到,犯不着弄出这等事来。

    不过当时刘湘挺着肚子进了杨家的事,张菊回村里显摆过,后来也确实死得蹊跷,县衙的衙役搬运尸首时,不少人都去看了热闹,中途盖尸体的麻布不小心被翻起过,那惨状着实让人触目惊心。

    这事在村里越传越不好听了,村长家人一出门,总有人过来搭话问这事,看着他们家的目光也奇怪。

    老村长是个明白人,做事也利索果断,没两天就把那对玉如意原样包好了,送回了县城杨家。

    这事村长家夫郎,还有两个儿子,以及那已经嫁了人的大丫二丫都是逢人便说:“我们家把如意送回去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这东西着实贵重,我们小门小户留在家里,也不能专门找人看着,弄得家里人日夜难安的,便干脆还了回去才踏实。”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村长家与杨家其实也没什么利益关系,只是这点好处也不肯留着,不过是不想因为杨家的事,给自己家留个不好的话柄罢了。

    这隔得大老远的亲戚尚且如此,那杨家的日子想必也未必有多好过。

    ……

    杨家那事传到村里时,刘发自然是也听说了。

    晚上夫妻两躺炕上睡觉时,刘发翻来覆去睡不着。

    刘发媳妇嫁进来这么多年了,孩子都生了三个,自然是了解她相公的。

    她半撑起身子,说:“刘发,我跟你说,他刘永福家把我们害得够惨了,这几个月家里饭桌上你见过点肉沫没?那壮壮馋的,看别人家小闺女吃块糖,嘴里的哈喇子一直淌到了裤子上,你看了不心疼吗?”

    刘发一手枕在脸侧,不吭声。

    他媳妇说:“刘湘那事已经过去了,你答应过,以后都不再管了。”

    刘发嘴唇动了动,“你不知道,我是良心实在过不去。”

    他媳妇说:“那人的表嫂家不比咱家能耐多了,听说那人不还是在家里老老实实待着吗,任那表嫂家怎么闹,县衙也没有捉人的意思。”

    “胳膊掰不过大腿,你去强出头,最后连累的咱这一大家子人跟着受苦,你就觉得良心过得去了?”

    “况且那陈冤状上,把刘湘的事写得清清楚楚,将来要是真有真相大明那一天,刘湘的仇顺其自然就报了。”

    刘发媳妇苦口婆心道:“刘发,就当是为了咱们家那三个孩子,还有那么小丁点儿的壮壮,我求你,就别出头了。”

    刘发深深叹了口气,闷闷地点了点头,答应了。

    第105章 失言

    这天轮到花妮歇着,她没睡懒觉,尽管很想多躺一会,还是早早起来了,在柜子里拿了些银钱就去了县城。

    到了县里,她想了想,还是进了一家铺子,买了些糕点拿上了。

    上次去大爷家,她和她男人拎了两坛子好酒,还带了一整颗酱猪头过去,花妮看着那猪耳朵就馋,可是为了正事,只好忍着,等以后有钱了想买多少猪耳朵都可以。

    可东西送去了,事却没办成,大爷让他们把东西拿走,她男人没拿,死拽着她的手把她拽出来了。

    那大爷和大娘也没诚心退东西,见他们走了,连追出来的样子都不做的,只笑着说有空再来。

    “就当是孝敬长辈了,送都送了,再拿回来多难看。”当时男人是这么说的。

    可花妮心里不服,他们赚钱不容易,猪头肉连二月二都没舍得吃,现在就这么给人了,事情也没着落,她难受得当时就哭了出来。

    回家了不想跟男人说话,可没多久人家就要出远门了,她又怎舍得不和他说话呢。

    今日,花妮还是不死心,还是想再问问去,还有仨月男人才回来,这么久,说不定这事还有变化呢。

    花妮到了县城一处有点规模的宅子外头敲了门,是家里的老仆给开的门。

    她往院子里走的时候,见有小丫头远远看到她就忙跑进了屋。

    等花妮进屋的时候,大爷正坐在桌边喝茶,大娘正和小孙子玩,见了她,两人就让她坐。

    两边客套一番后,花妮憋不住话,就说道:“大爷,上次跟您提那个事儿,您看看还能不能给想个办法?”

    大爷“啧”了一声,说:“我倒是想帮忙,可你看看,连我家老二都在家闲着,我是管着个牙行,可人都是可丁可卯的,这事没法安排啊。”

    花妮抿了抿唇角,心里暗想,那老二哪里是没活做,他是天天出去吃喝嫖赌,根本不想干活。

    花妮还想开口再求,旁边那小孙子却突然开口道:“祖母,刚才摆这里的糖果盘子呢,我还没吃够呢,怎么就叫小丫头给急匆匆收了?”

    闻言,大娘的脸色一下子涨红了,瞪了那孩子一眼,说:“哪来的糖果盘子,就瞎说!”

    小孙子说:“我才没瞎说,明明就有,刚才那个女的来了,你就叫人给收走了。”他手指指的是花妮。

    花妮的脸涨得比大娘还红,嘴里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连忙起身,匆匆打了招呼,然后就狼狈地出了这家的家门。

    走在大街上,周围热热闹闹,可花妮的心里难受得只觉得吵闹。

    她拐进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小巷子,蹲在角落里伤心而难堪地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有脚步声接近,应是有人进了巷子。

    花妮连忙站起身,面对着青石墙用衣袖擦脸上的泪水。

    就在这时,脚步声停在了她身后,有人说道:“这位姑娘,可需要条帕子吗?”

    花妮一愣,转身看了过去,就见一个有些面熟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笑吟吟地给她递了个丝绸的帕子过来。

    ……

    杨怀在家里焦躁得很,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定下的那门亲事,是他自己让父母给张罗的,对方是郡城里的大户,那大小姐他制造机会见过,样貌普通,性子也老老实实的,话不多。

    见了他就只会脸红,哄几句就把心都放他身上了。

    要不然这亲事也不会说得如此顺利,毕竟郡城里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没有,她家里未必看得上他。

    其实,杨怀不在意这女子到底什么样,哪怕是只猪,他也要娶了。他看中的是对方的家世,而且这样的性子也好控制,将来不会多事。

    杨家的生意他接手后是越来越好没错,但他的野心不只在这一个小小的县城,在这里做多大的生意,在他看来都是小打小闹。和郡城这大户结亲,对他往郡城发展有很大的好处。

    所以,当他得知郡城大户退亲的消息后,是相当懊恼和愤怒的。

    这棋怎么下都在脑子里盘算好了,偏偏在正要下的当口,棋盘被收走了,杨怀无法不为此感到焦躁。

    尤其是因为外面沸沸扬扬的传闻,他那表嫂家人还时不时来门口砸门堵他,所以杨怀已经有段日子没出门了。

    他父母怕他在家里搞事,家里的仆从都是些十几岁未出阁的女子和哥儿,一个个没长开的样子,看着就酸涩得下不了口。

    家里实在无聊,他心情更是不好。

    最近他常想起那柳西村的于清言来,那哥儿长得白白嫩嫩,漂亮极了,就算是他各个场合去得多了,阅人无数,也没见过比他更让人惦记的了。

    也可能是因为对方对他没个好脸色,反倒让他更是难以忘怀。

    前阵子他本来准备想个法子,把这哥儿弄到手,只要他想,还没有能逃出他手心的。但偏偏就在那时候,茶馆子里那些说书的都在讲那劳什子《怀阳录》,他一听就知道是背后有人在整他,而且不是他近身的人。

    因为那人虽知道一些他的事,但细节上有很多出入。他找人查了但也没查到到底谁干的。

    就因为这个事,杨怀一时就没敢轻举妄动。

    他一直让人注意着那香韵坊,早就听说那哥儿有了身子了,杨怀想到这里,不由得摸了摸下巴。

    要是能把于清言搞到家里头,把人往屋子里一关,时不时进去畅快一番,也不至于这么无聊。

    那小哥儿本就白白嫩嫩的,只是他还嫌有些瘦,这怀了身子以后,圆润了些就正正好好了。

    杨怀一想到将那怀了身子的白嫩佳人,按在床上肆意糟蹋,让他一边哭红了眼睛一边承受,时不时还伸手抓自己一身血檩子,杨怀就觉得浑身舒爽。

    他在自家院子里踱来踱去,脑子里把那事幻想了一遍后,心里的焦躁压下去了不少,脑子才清醒了起来。

    杨怀眉头渐渐皱紧了,“这外面的事须得解决了才行,我又不能在家里躲一辈子。”

    他叫仆从到门口看了看,见现在没人在家门口守着,便急匆匆换了衣物,坐上轿子出了家门,直奔县城里一处大宅子而去。

    宅子的主人一见了杨怀,便狠狠跺脚道:“你怎敢这时来我这里,让人看见了可如何是好啊!”

    杨怀也不废话,冲后面的仆从使了个眼色,一袋子白花花的银两就被送到了那主人的面前。

    那人见了银两脸色也并不好看,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我不会再收你的钱,你拿走吧。”

    杨怀露出阴恻恻的笑,“外面的事你得想法子解决,我要是不好,你也别想好。”

    说完,他转身就走,仆从也连忙跟在他身后走了。

    宅子的主人看着那桌上的银两,大声地叹了口气,坐到了桌子旁,低着头露出悔不当初的神情。

    杨怀出了那宅子门,便上了轿子往家里回。

    外面热热闹闹,他是想找个地方转转,找几个人喝喝酒也好,可现在这情况,不说他自己没法出头露面,他叫谁出来那帮见风使舵的恐怕也是不肯的,心眼子都不少,估计都在看他杨怀能不能熬过这次呢。

    杨怀心情恶劣地捶了下轿身,把那背后整他之人恨得牙痒痒。

    在轿子经过闹哄哄的商铺一条街时,他无聊地撩起了帘子往外随意看了看,就是这一眼,他就看见了个眼熟的身影。

    对那些成了亲的他感过兴趣的女子或哥儿,他总是记得特别清晰。

    那在街上红着眼眶木然走着的,正是那香韵坊的花妮。

    杨怀正百无聊赖,这乐子就出现在眼前了。

    于清言暂时弄不到手,就先把这花妮弄回家去解解闷也不错。

    杨怀这么想着,便让人把轿子堵在那无人的巷子口,自己跟着那纤细的身影走了进去。

    花妮一转身,便见一张相貌俊美、长眉入鬓的年轻男子的脸,但这张脸没让她像上次那样起了爱慕之心,反倒让她脸色一变,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杨怀见她这样子,便知道是所谓的陈冤状的缘故,心里更是恨,面上却一派和气,笑着道:“姑娘,不用帕子吗?”

    花妮摇头,想往后退,后面却就是那坚硬的青石墙了。

    杨怀看着她,目光渐渐变得邪气,说:“我家里有不少好玩的东西,姑娘不如跟我回去看看?”

    花妮听了这话更是惊疑不定,她抬手指着他,说:“你走开,我不想去你家!”

    杨怀脸色变了变,往后看了一眼,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花妮这时才注意到他身后不远处堵在巷子口的轿子,这是个死胡同,两边的住家大门都死死关着,就算是她去叫门,人家也不会愿意多管闲事。

    如果她被对方带走了,没人会知道带走她的是杨怀。

    花妮想到那状子里提到的几个女子和哥儿的惨死之状,就浑身发颤栗,随着那杨怀的一步步接近,她指着对方的手指抖得厉害。

    花妮脑子里乱极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崩溃地喊道:“你再敢做出那种丧尽良心之事,就不怕遭报应吗!”

    杨怀冷笑,“哪来的报应,怎么没报到我身上?”

    花妮哭吼:“你别以为你家大业大,就没人敢对付你,现在你还敢正大光明上街吗?你要是敢动我,以后你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她这话才说完,杨怀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花妮猛然意识到不对,但说出的话却收不回来了,她脸色煞白地看着对方。

    杨怀双眼微眯,说:“你都知道什么?现在立刻,全都告诉我。”

    ……

    晚上天刚黑了没多久,柳西村西边一户人家的油灯就熄灭了。

    阿妙的窝又一次被挪到了隔壁屋,它在那边床上睡惯了,便不断地用小爪子挠门喵喵叫着,试图引起主人的注意,好把它抱回去。

    可惜它的主人现在根本无暇听它的动静。

    里屋床帐里,清言刚刚洗了澡,脸上身上涂了香膏,肚皮上抹了防孕纹的油。

    这次涂的香膏,里面添了春天时开花的紫丁香的味道,调制得清香好闻又持久。

    帐子里此时满是香味儿。

    邱鹤年弯着腰,在清言发丝上嗅闻,身下的动作轻柔。

    清言侧身懒洋洋躺着,一只脚踝被抓着抬高了,其他地方都沾着床,一点不觉得累。

    他舒服地眯缝着眼睛,任男人在他发丝和脸颊、脖颈处印下细碎的吻,只偶尔轻哼一声。

    今天本来是没预计有这出的,自打清言总是睡不醒以来,两人自孕后本就不高的同房频率,更是转变为了完全没有。

    今日是洗了澡后,见邱鹤年还是没有那个意思,自打说要洗澡就期盼着的清言就有了意见,嫌邱鹤年最近都不疼他。

    邱鹤年哪里是不疼他,而是太心疼他了,见他总是睡不好,才每天都早早让他睡了,忍着没有碰他。

    可清言已经提了意见了,除了身体,孕夫的心情也很重要,所以就如了他的愿。

    邱鹤年怕伤了他,也怕累到他,整个过程都是轻柔而温和的,只在最后关头实在没忍住,又急又深地来了几下。

    侧躺着的清言倏地背部绷紧,头往后仰去,过了好一会,才呼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完事以后,邱鹤年给他又简单擦洗了身子,把那小垫子撤了,被子赶紧盖好。

    收拾完了,邱鹤年躺回到床上,清言还没睡着,翻了身过来,软软地靠进他怀里,打着小哈欠。

    邱鹤年低头看着他,没忍住,又低头吻在他唇上。

    过了一会,邱鹤年离开那副柔软饱满的唇时,怀里的人已经呼吸匀长地睡熟了。

    第106章 未发生的过去

    清言知道自己在做梦,不是第一次了。

    刚入了梦境,他就意识到不妙。

    这是深秋的清晨,很冷,雾很大。

    清言看见自己身处在一个闹市中,但四周的店铺都关着门,街上的行人却不少。

    有人在喊,“走快点,别晚了看不到了。”

    另外一个人朝那人招手,说:“等等我,等等我。”

    还有人在兴奋地大叫:“去年我就错过了,今年我一定得看看。”

    旁边有个女子的声音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怪吓人的。”

    那人道:“看的就是吓人的,你想一下,那大活人一个,往地上一押,脖子伸长了,刽子手吐两口唾沫在手上,咔嚓一下,活生生的脑袋就掉在了地上,热乎乎的血就喷得满地,那样子,多刺激!”

    那女子发出了干呕声,连忙转身小步往回走去。

    另一人“切”了一声,继续兴奋地朝反方向跑去。

    清言下意识跟在那人的身后,心里跳得飞快,右眼皮也跟着没规律的狂跳,心慌得像要蹦出来。

    直走了大概半炷香工夫,人越来越多了。

    清言被挤在人群中,双脚几乎离了地,不由自主地就随着人流往某个方向而去。

    越是接近,越是心慌。

    清言睁大了惊恐的双眼,四处看着,视线却被浓浓的雾气所遮挡,只能看见许多兴奋的人脸,听见乱七八糟嘈杂的话语声。

    “咣咣!”

    浓郁的雾气中,突然响起了两下响亮的敲锣声。

    拥挤的众人都朝那声响传来的方向看去,就恰恰在此时,浓雾突然尽数往边缘散去。

    清言第一眼就看见了敲锣声方向有一处木制的高台,台子上有个魁梧的身影站在那里。

    这人他知道,是周艳良的父亲周大山。

    周大山长相凶狠,虽年岁老了,脸上也有了皱纹,却肌肉壮实,双眼中的戾气比年轻时更为瘆人。

    他此时正如刚才那人所说,将双手吐了唾沫,抹了抹,然后,就拿起有力的双腿夹着的一把大刀来,刀身锃明瓦亮,刀刃锋利无比。

    他试着在空中挥砍了几下,周围人便传来阵阵叫好声,那周大山便得意地笑了笑,随即低下头看向一旁跪着的人。

    雾气仍在那处弥漫,看不清跪着那人的长相,只能看见他身着灰色长袍,袍子已有破口,但因为他身姿挺拔,身形矫健,破衣烂衫也折损不了他几分气度。

    他的长发束起在脑后,发丝随风飘到了他胸前,贴在他脸颊上,又随风飘荡回去。

    清言心跳如鼓,睁大了眼竭力去看。

    像是在回应他的期盼,雾气恰在这时猛地向后退去,那跪着的人也恰好抬头看了过来。

    那双湖水般静谧的眸子里满是血红色。

    清言张了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嗓子里却像是被水溺住般发不出声音来。

    就在此时,高台的尽头处,雾气继续向后消散,露出坐在高位上身穿官服的人。

    那人垂着眼皮,神情淡漠地看着高椅下方,随手拈起竹筒里的一根令签,啪一声扔在了地上。

    等清言意识到这是什么,而撕心裂肺地喊出“不”时,周大山小山一样的身躯已经动了,咔嚓一声,人群里传来惊叹和呼喊声,一颗人头滚落在地,红色的血喷溅出来。

    清言愣愣地与那颗人头上血红的双眼相对,看见那双眼睛流出两行血泪来。

    咚咚咚。

    清言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眼中困意全无,心跳声就响在耳边。

    背后的衣裳被冷汗塌湿了。

    醒了以后他保持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竭力保持均匀。清言不想吵醒身边熟睡的邱鹤年,他知道,这些天对方就算睡着了也随时注意着自己,根本没睡过几个好觉。

    他也不敢闭上眼睛,只要闭上,梦里刚刚看到的场景就会又一次回荡在他眼前。

    那是邱鹤年被斩首的场景。

    ……

    那时候,原主与杨怀在县城集市上相遇,两人一见面就看对了眼。

    原主不是没心眼儿的,与杨怀私下里见了几次,都没让对方彻底得手,在把人吊到极限时,才提出了帮自己摆脱现在婚姻的要求。

    那铁匠娶他花了不少银钱,他本认为对方肯定不会轻易放他走,便想让杨怀把钱加倍还了。

    但杨怀那时早就害死过几人了,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说既然要做就做到永绝后患,把人想办法弄死了最好。

    原主知道那铁匠不是蠢的,自己跟杨怀私通的事,对方似乎有所察觉,便一咬牙同意了。

    恰逢那时都在传北方的战事又要起来了,荒狼又在边境处频繁活动。

    杨怀在县衙里有人,便假造了文书,征用那铁匠铺制造兵器。

    邱鹤年接到文书后并没怀疑,当天就开始根据文书上的要求做长矛和盔甲。

    就在第一批长矛打好的当天,一群衙役冲了进来,以私造兵器为由抓了他。

    这是死罪。

    行刑的当天,原主没去,那时,他按照承诺终于让杨怀得了手。

    自那以后,不需要避着谁了,原主住进了杨家,杨怀不是个专一的,他也并不在意。

    反倒日日往杨家的店铺里跑,跟着学算账,跟着学进货卖货。

    杨怀一回家,他就又是哭又是闹他在外面乱来,可人一走,眼泪一抹,他还是出去学生意。

    原主从来就没真的看上过杨怀,对方不过是他跳出过去的跳板罢了。

    等过了两年,原主在杨家竟有了些地位,杨怀把一部分生意交给他管,他也是做的有声有色。

    只是,这杨怀也不是傻的,生意给他管得,一张床也躺得,钱却是把得牢牢的,只把他当家里普通管事的用,大钱眼前过,却根本落不到他手。

    原主发现这样不行,自己永远是给别人做嫁衣裳,这才动了心思,在一笔生意里私藏了一笔。

    他做得巧妙,别人轻易发现不了。

    等过阵子他再捞一笔,就能脱离杨家,高飞远走了。

    但杨怀阴差阳错查账时竟给发现了,当他明白这哥儿根本就是在利用他时,立刻恼羞成怒,将人打晕了送到了郊外。

    这才是原主被活埋惨死的原由。

    这里面有一个地方,清言现在才觉出有点不对劲。

    以前清言刚到这个世界时,与邱鹤年刚刚接触,其实并不十分了解这个人,他对对方的初印象大部分都来自原主。

    但相处久了,他就发现,邱鹤年并不是那种为了“名义上”的家人,便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说,甘愿为之赴死的性格。

    按照老郎中的师兄所说,邱鹤年身上的毒是在慢慢消退的,就算是不刻意用药解毒,过了多年后,毒性也是会减少甚至消失的,只是速度慢了些。

    那么,在他走上刑场时,他有没有可能已经恢复了一些记忆呢?

    清言无从得知,邱鹤年自己也不知道,因为那些事根本就没发生过。

    这件事也许永远都无法考证了。

    不过它不是重点,清言来了这世界第一天便知道,那杨怀是他和邱鹤年的死劫。

    清言已经尽量不与这人接触,他也提醒过邱鹤年,注意县里或朝廷下来的文书,绝不能接触兵器相关的差事。

    邱鹤年虽不明白他这话的原由,但还是一如既往答应了他。

    第107章 波折(一)

    清言躺在床上一动没动,可身边本来熟睡的男人却还是醒了过来,他抬头在清言额上摸了摸,又在他眼窝处轻轻地触碰。

    清言暗暗平复了一下心情,清了清嗓子,问:“怎么了?”

    昏暗中,邱鹤年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沙哑,“刚才我好像做梦了。”

    “梦到什么了?”清言问。

    邱鹤年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梦到你哭了。”

    清言心头一颤,翻过身去,背对着身边人,眼圈酸了,真的小声地哭泣起来。

    邱鹤年起身靠坐在床头,将他抱在自己腿上,清言就自动寻找到他的颈窝,把脸埋了进去。

    邱鹤年大手在他脑后颈后抚摸,大腿轻轻掂动,熟悉的动作让清言的心里好过了许多。

    哭了一会后,邱鹤年低头看他,清言也抬起头来,两人脸对着脸。

    清言红着眼眶,说:“我很怕眼前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你也不是真的存在的,也许现在我就是在梦里。”

    邱鹤年笑了一下,摸摸他的脸,又转而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手掌叠在一起,放在了清言的小腹上。

    邱鹤年声音低低的,眼睛望着他的,说:“我是在梦里让你怀上孩子的吗?”

    清言怔了一下,脸颊淡淡地红了,低下头去。

    邱鹤年凑过去亲亲他的眉眼,说:“你是因为有了身孕,身体有了变化,心绪也受了影响,才会觉得不安。”

    清言抬头看向他,邱鹤年目光移到他唇上,又亲了亲他的唇,说:“没关系,想哭的时候就哭出来,觉得不安了就告诉我,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清言一手紧紧抓着他腰侧的衣裳,说:“你也不能有事。”

    邱鹤年点头承诺,“我们都不会有事。”

    清言的情绪慢慢安稳下来。

    天还没亮,两个人抱在一起,又睡了一会。

    早上起来时,邱鹤年帮清言把墙上烘热的衣袍都拿到了床上,等他穿好后,就用热乎乎的帕子帮他擦脸。

    漱口也在床边,不用他下地。

    吃过早饭,清言好几次想说今天不去店里,想和邱鹤年去铁匠铺子,但想到近些日子冯老三就又要去一趟京城进货,他这两天必须得把店里的货点一遍,这才没说出口。

    从马车上下来时,李婶和秋娘先进了店门,清言迟疑着没进去。

    邱鹤年大手摸了摸他头顶,笑着道:“今天晚上给你做你爱吃的小鸡腿,去吧。”

    清言乖顺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店里去了。

    邱鹤年正要上马车,准备驾马车离开了,清言却又突然转身回来,快走了几步到了马车边上。

    邱鹤年怔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清言这会儿特别想抱邱鹤年一下,这会儿街上行人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人,况且身后李婶他们就在店里忙。

    清言没法子,便只好把自己的手塞进邱鹤年掌心里,邱鹤年下意识紧握了一下,清言这才收回手,说:“我进去了。”

    邱鹤年目光追随他进了店门后,这才收了回去,扬起马鞭,驾着马车离开了。

    ……

    因为今天要点货,店里四个人全来了。

    花妮今天又来晚了,她一进门就急匆匆地道歉,清言目光在她周身打量,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睛和掉了一绺的头发。

    他问道:“你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李婶和秋娘也听见了动静,从货架中探头出来,见了花妮的样子也是一惊,秋娘问道:“这是怎么了,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慌张?”

    闻言,花妮脸色变了变,她眼神躲闪地捋了一下垂在额前的头发,不敢与几人目光接触,尤其是避开了清言的视线,勉强笑了笑,说:“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

    清言说:“不舒服就别撑着,你回去歇歇,歇好了再来就好。”

    花妮用侧脸对着他,摇摇头说:“不用了,我没事的,今天店里活多,我做好了再走。”

    清言见她坚持,就没再劝。

    花妮便垂着头经过清言身边,干活去了。

    ……

    本以为忙起来便不会想太多,但清言发现,他昨晚内心的那种不安,竟在这个上午愈演愈烈,以往脑筋清楚很少出错的他,今天却屡屡算错。

    到了中午吃饭时,清言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他甚至没法坐下好好吃饭,勉强吃了几口,便说什么也吃不下了。

    李婶以为他是因为怀孕造成的反酸吃不下,就去隔壁铺子买了些酸甜的蜜饯回来,让他吃了开胃。

    清言怕她们担忧,便吃了几口蜜饯,把剩下的饭又强吃了几口,还是放下了。

    下午,店里的货点得差不多了,清言开始衡量这次进货的种类和数量,从本地到京城一来一回要十余天,回来时天气就渐渐炎热了,他得打出个提前量来。

    清言正琢磨,店门口有急急的脚步声跑了进来,哐哐的,又重又急。

    不知为何,清言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心里瞬间闪过两个字“来了”,有种利剑终于斩落的绝望,拿着册子的手微微颤抖。

    他的耳边嗡嗡作响,李婶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膜,她担忧地说:“这不是小庄吗,这孩子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吓人呢?”

    小庄喘着粗气,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来,“我……我师……师娘呢?”

    李婶也意识到了不对,急急道:“他在后面点货呢,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啊?”

    小庄语气是受到巨大惊吓的颤栗,他抖着嗓子说,“我师父……我师父被县衙的衙役带走了!”

    啪,清言手里的册子掉到了地上。

    “什么?”李婶惊骇地叫出声来。

    脚步声从货架走了出来,身形瘦削的清言一步步走到小庄面前,拍了拍不断颤抖着的肩膀,说:“别怕,你慢慢说。”

    小庄一见到他,崩紧了一路的情绪终于稍微放松,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下来,他抬起手臂用衣袖抹那不断流下的泪水,哽咽着说:“师娘,那些衙役说在你们家里搜出了那刘湘的绣鞋,怀疑他的死和我师父有关,就把人带走审问了!”

    清言身体一晃,差点倒在地上,被李婶扶住了肩膀。

    二楼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是秋娘在楼上听到了动静,急急地赶了下来。

    在她身后,花妮也低垂着头跟了下来,没人注意她紧握在身前的双手拧得死紧,脸色白得比早上那会儿还吓人。

    秋娘和李婶一人一边,把清言扶到椅子上坐下。

    清言看着小庄,声音有种疲累到快要发不出来的感觉,用气声问道:“他……他走之前,有没有留话给我?”

    小庄这才想起来什么,忙把贴身放着的一封信双手递了过去,“师父在那群衙役进屋前,偷偷让我告诉您,尽快把这封信寄出去。”

    清言忙接过那信,低头仔细看去,就见那信封上写着“邱炎亲启”的字样。

    站在他身边的李婶也看见了,突然“咦”了一声。

    清言抬头看向他,李婶说:“这邱炎不正是那对秦凉川有救命之恩,后来又提拔他做官的官员吗?”

    “是当年经过木陵县,赶往南方赴任的原南盛县令?”清言问。

    李婶点了点头,“他后来升官到京城,这地址也对得上,这人十有八九就是他!”

    清言目光又回到手里的信封上,发现信封还未封口,他犹豫了一下,打开了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拿出,展开了。

    所有人都看着这张信纸,露出惊讶的神色。

    秋娘指着它道:“怎么并未写字,是空白的?”

    清言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遂看向了小庄。

    小庄面容也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慌乱地摆着两手道:“师娘,我保证没人动过它,师父给我后我就没让它离过身,直接就从铺子来这里了。”

    清言收回目光,又一次看向那信封上的名字,须臾,他茅塞顿开地有了个猜想。

    他问小庄道:“这信封你知道你师父是什么时候写的吗?”

    小庄先是摇头,后又迟疑起来,“昨日我见师父拿了笔墨出来过,但并没注意他写了什么,现在想想,他昨天下笔时很是犹豫,笔举起来许久,也没写了多少字的样子,应该就是在写这信封了。”

    清言站起身,在地上来回踱步。

    过了一阵,他下定了决心,拿着那信封和空白的信纸去了柜台,找出笔墨,快速在那信纸上写了一句话。

    之后,他把信封封好,说了一声“我去趟驿站”,便急匆匆出了门。

    其余人哪里放心的下他一个人出门,李婶想要陪他去,但刚追出去几步,就心慌得差点摔了个跟头,秋娘连忙把她扶起来,说:“婶子,你留下和花妮一起看店,我陪二嫂去。”说着,她就追了出去。

    李婶跺脚哭着道:“这是什么世道,好人怎么没好报啊!”

    小庄也在旁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花妮的头垂得更低了,嘴唇已经被她自己咬破渗血,可她却毫无所觉。

    ……

    从驿站回来后,清言就从银庄取了些银钱出来,包好了,直奔县里。

    小庄刚刚

    是赶了马车来的,清言还是让他驾车,李婶和秋娘都想跟他一起去,但店里只剩花妮是忙不过来的,李婶便让秋娘留下了。

    李婶是想着任孝认识县衙的主簿,她去问问女婿能不能求人帮帮忙。

    于是,三人就这么出发了。

    马车一路奔驰,小枣累得直喘粗气,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县城。

    到了县衙后,清言却发现县衙的大门关得死死的。

    他去敲门敲了好半天,一个看门的衙役懒洋洋伸头出来看,清言道:“这位大哥,我能见见今日押进来的犯人吗?”

    那衙役打量了他一番,清言忙上前往他手里塞了块银子,衙役立刻笑了,问道:“你要见的是哪个?”

    清言回道:“是柳西村的邱鹤年。”

    那衙役却是脸色一沉,将手里的银子往清言身上一扔,撂下一句“见不了”,就回身哐一声关上了大门。

    之后任清言如何死命敲门,里面都不再有回应了。

    李婶满面愁容地抱住清言,往后轻轻拖拽他,劝道:“你可别忘了,你还有身子呢!”

    清言这才放下敲门的手。

    李婶说:“走,我们去找阿孝,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一行人就又坐上马车,赶去了仁和堂。

    等到了仁和堂,知道了这事后,任孝立刻就套上外袍出了门,秦兰嘱咐他一定好好办这事,绝不能含糊。

    时候不早了,秦兰张罗着在后堂让几人吃了饭。

    清言没有胃口,但为了肚子里那个,只能硬往下吃,可没吃多少,就猛地跑出去全吐出去了。

    秦兰忙给他倒了水送过去,清言漱了口,愧疚地道:“抱歉,兰姐。”

    秦兰摸了摸他脸颊,说:“我可怜的弟弟,你可让姐心疼死了。”

    他们一直等到了夜里,任孝才从外面回来。

    他脚步沉重,脸色难看,进了后堂,他就冲向自己迎过来的秦兰摇了摇头。

    秦兰脸色一变,回头看向清言。

    清言咬着牙睁大着眼睛,听见任孝说:“我求了那主簿许久,银钱和礼品他都不肯要。”

    “他说,这事十有八九是没缓了,让家里人做好准备吧。”

    李婶和秦兰脸色发白地看向对方,要准备的是什么,在彼此的眼睛里,都看明白了。

    第108章 波折(二)

    当晚驾马车回到村里时已是深夜,清言催小庄回去,别让他娘担心,这孩子还是把车卸了,给小枣喂了草料,才神色惶惶地离开了。

    李婶怕清言有意外,说什么也不肯回家,就住在了王铁匠那屋,让清言晚上有事就叫自己一声。

    这个晚上,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翻了多少个身,暗暗叹了多少口气,想到难受之处,又到底流了多少眼泪。

    等第二天公鸡打鸣时,才睡着不大一会的李婶,浑身酸痛地起来了,刚套上衣裳,就听见院门外有人在拍门。

    她心里一紧,忙穿上鞋准备出屋,就在这时,隔壁屋的门响了一声,脚步匆匆往院子去了,是清言起来了。

    李婶简单拢了拢头发,也开了屋门走了出去,正看见刘发跟在清言的后面进了院子。

    等一进到外屋,刘发没再往里走,深深叹了口气,蹲到了地上。

    李婶仔细一看,发现他眼睛通红,脸色很差,分明也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清言挪了凳子过来,刘发却并没坐。

    他在地上蹲着,双目无神地道:“昨天他们把刘湘的坟刨开了,把尸骨也抬走了。”

    既然这个案子又被翻了出来,还抓了邱鹤年去,必然是要重新验尸找寻新证据,清言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一出,并不意外。

    刘发手握成拳,露出懊悔的神色,“也许当初我不那么软弱,替刘湘出了那个头,今日便不会被人借题发挥,害了鹤年。”

    刘发抬起通红的眼睛,看向清言,说:“我知道那事跟鹤年无关,昨日我得了消息就赶去了县衙,可没人听我说话,反倒反复让我认下那绣花鞋是刘湘的,我咬牙不认,他们便说要派人去找刘永福家的来县里认。”

    清言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李婶哭出了声,说:“这是诚心把人往死路里逼啊!”

    刘发走了,李婶抹着眼泪,简单弄了点吃的,两人一起吃了,清言又是没吃几口,李婶看得直叹气,却也不知如何去劝了。

    不大会,秋娘和三幺也来了家里,几人坐在外屋,都是一脸的忧色,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清言站起身,说:“婶子,秋娘,麻烦你们看好店里。”

    那两人点了点头,清言又对三幺说:“三幺,麻烦你今日送我去趟县衙。”

    三幺连忙起身道:“好,我这就去套车。”

    三幺驾着马车,先把李婶和秋娘送去了店里,再拉着清言直奔县城而去。

    在村里往外走时,不时有村民用复杂的目光往车上几人看,特别是对着清言看了又看。

    出了这样的事,流言蜚语在所难免,但清言并没心思在意这些。

    到了县衙,大门这次倒是开的,可清言照样是谁都见不着。

    只那任孝认识的主簿出来见了他,叹着气跟他说:“你来这里也没用的,县老爷不会见你。”

    清言在县衙守了一整天,直到大门关了,他才不得不离开。

    这是邱鹤年被带走的第二日。

    第三日,清言没去县衙,他去了店里,把要进的货列了单子出来,让秋娘送去给冯老三。

    看他是要出门的样子,秋娘忧心忡忡地问:“你今日还要去县衙吗?”

    清言摇了摇头,说:“我去趟县里杨家。”

    “什么?”秋娘脸色一变,李婶也着急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清言面无表情,“刘湘是杨怀害死的,这事十有八九与他有关。”

    秋娘和李婶拉着他,说什么都不肯让他走,他却固执道:“你们现在拉着我也没用,我是一定会去的。”

    就在三人拉扯时,一个身影突然急步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清言面前。

    花妮满脸是泪道:“清言掌柜的,你千万不能去杨家,邱哥这回事就是那杨怀搞的,你去了也无济于事,他是铁了心要报复邱哥的啊!”

    清言一怔,看向她,问道:“你知道什么?”

    花妮哭着道:“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太害怕了,便把邱哥找过我的事说了出来,我以为未必会有事的。”

    花妮把邱鹤年找她问了什么,那日又是怎么碰见的杨怀,以及最后她如何在对方的逼问下,把那日邱鹤年找自己的事都告诉了对方。

    她说完了,就跪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像是把这几日的不安和愧疚都彻底发泄了出来。

    听完之后,清言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呆愣愣地看着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日子邱鹤年的不对劲来。

    原来杨家最近的动荡,都可能是邱鹤年设的局。

    他又想到,恐怕最初村长他娘贺寿,杨怀被打时就已经怀疑过邱鹤年,这人为人阴险狡诈,那时没有证据便隐忍不发,直到花妮简单几句话,让他的怀疑更甚,所以才有了这一出报复。

    清言紧抿着嘴唇,又一次站起身。

    李婶忙问:“你做什么去?”

    清言说:“去找杨怀。”

    李婶急道:“你怎么还是要去啊,那姓杨的是什么人,你清楚,你这一去,不是羊入虎口吗!”

    清言垂着眼皮,“鹤年要是没了,我活着也无趣。”

    李婶哭着说:“清言,你肚子里还有你们两的骨血啊!”

    清言却还是往外走去,几人都去拦着,连花妮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张开手臂挡住了门口。

    李婶她们不敢用力,怕伤了他,清言不大会便已到了门口,一把推开了花妮,就要迈过门槛出去。

    就在这时,他身体突然一僵,然后缓缓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小腹。

    肚子里偶尔冒泡泡游泳的“小鱼”,好像感知到了什么,脆弱的小身体现在变成了蛟龙一般,在他腹中翻身打滚,不再像过去需要仔细感知才能发觉。

    直折腾了一会,才用尽了力气,没了动静。

    清言抬手捂在小腹上,怔愣了一阵后,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说:“我不去了。”

    闻言,李婶她们都重重松了口气。

    到了第四日,清言的状态突然好了许多,饭能吃进去了,脸色似乎也好了一些。

    他还是每日去一趟衙门,但并不久留,只待一个时辰,没消息便回店里,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到了第五日,清言去驿站问了问,但并没收到京城的来信。

    到了第六日,信还是没来。

    从木陵县到京城快马加鞭一个来回只需要四日,清言给了驿站不少银两办这事,却迟了两日还没收到回信,他便知道,这信可能不会来了。

    就是这天,从驿站回来后,清言做了决定。

    明日,他要和冯老三的商队一起启程,前往京城。

    第109章 波折(三)

    这天,香韵坊只开业了半天。

    下午回到村里,李婶和秋娘两忙着蒸饽饽、烙饼、炸酱,刘猎户把小枣的马蹄掌修了,三幺和刘发把马车收拾了一遍,该上油上油,该修的修。

    刘发媳妇帮清言一起收拾路上要带的衣裳,齐英兰帮着折腾被褥。

    陈玉抱着孩子隔着栅栏看了一阵,也过来外屋帮忙打下手了。

    不大会儿后,小庄和他娘也匆匆赶了过来,帮忙来了。

    人多干活快,没到天黑,出门的准备就做得差不多了,连晚上饭都给做好了。

    吃过饭,又说了阵话,嘱咐了一番,时候不早了,大多数就都离开了。

    最后就剩秋娘和三幺两口子,还有李婶。

    清言把阿妙和小鸡都交给李婶照顾了,家里钥匙也给了她。

    李婶抹着眼泪说:“你自己一个人,还怀着身子,赶这么远的路,我们哪里放的下心啊。”

    清言拿布巾轻轻地给她擦泪,说:“没事的,所幸现在月份不小也不大,我活动不受影响,顺利的话,也许用不上十日便回来了。”

    “再说冯老三会照应我,去京城一路都是官道,路上不会太难过。”

    秋娘哭着抱住清言,哽咽道:“你一定要顺顺利利。”

    清言拍了拍她的背,点了点头,“我会的。”

    ……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冯老三派来接应的人就到了,这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是他家亲戚,叫冯寅,人很可靠,跟着冯老三去过几次香韵坊,清言是认识的。

    三幺把清言的行李都搬上了车固定好,秋娘把备好的软垫子和被子都找位置铺好了,留给清言休息用。

    李婶拉着清言的手,还是一遍遍嘱咐这嘱咐那,清言听着,不时地点头。

    都弄好了,清言上了马车,跟神色担忧地几人摆了摆手,露出些笑意来,说:“我走了,你们回去吧。”

    冯寅回头看了一眼,见话说的差不多了,便也摆了摆手,轻斥一声“驾”,在几人忧心忡忡地目光中,马车就离开了。

    小枣的四个蹄子声音清脆,一大早在安静的路上听起来格外明显。

    待快要出村时,在前头的冯寅突然“嗯?”了一声。

    “吁!”他拉紧了缰绳,让小枣停了下来。

    清言抬眼看去,就见道路前方不远处,一个瘦削的身影背了个大包袱,正站在那里看向这边。

    清言惊讶地张了张嘴,叫出这人的名字:“申玟?”

    申玟走了过来,将身上的包袱往车上一放,说:“我陪你一起去。”

    ……

    马车又一次嗒嗒地上了路,车上除了冯寅和清言,又多了一个申玟。

    清言自然是不同意让他陪自己去的,他知道申玟是为了照顾自己,可这一路往京城而去虽然都是官道,但他跟李婶他们说不难走,只是为了让他们放心。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是少不了的,更别提兴许路上还会碰到什么意外。

    但申玟坚持要同去,怎么劝都不听。

    冯寅不时看看天色,说时间差不多了,得抓紧赶路,要不然要耽误了商队的行程。

    申玟嘴角抿着,态度坚持,“清言,你不让我上马车的话,我就在后面一直跟着,我是一定要去的。”

    清言拿他没办法,便只好让他上了车。

    路上,清言还在试图劝他回去,但申玟已经自顾自地拿了怀里捂着的汤婆子出来,放到了清言盖在腿上的被子里。

    不大会儿,又从包袱里拿出个苹果塞到清言手里。

    到了县城,商队已经在城门口处集合休整,准备出发了。

    冯老三过来和清言说了几句话,见车上多了一个人,也并没介意,他说:“商队里都是大老爷们儿,有时候可能不太方便,有这位小哥儿照顾你,就好多了。”

    都休整好了,出城门的程序也走完了,商队便出城了。

    冯老三这次一共带了十二三人,算上清言的马车,一共有五辆,算是不大不小的规模。

    第一日路上还算顺利,只一辆马车的车轮出了些问题,修缮时花了一点工夫。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白天在车上还算舒服。

    因为出发的时间不算早,中午他们是过了饭时才停下休整。

    午饭是在路边镇子上买的热汤面之类的,众人蹲在路边唏哩呼噜不大会儿就吃完了。

    今晚要露宿,清言就没吃带的东西,也给自己和申玟买了汤面,一起坐在马车边缘吃了。

    等到马匹休息好了,冯老三一声呼哨,车队就又出发了。

    这一下午走的比较久,清言在车上昏昏欲睡,申玟让他躺到自己腿上,把被子帮他盖好,清言动了动,想起来,申玟说:“你不累,肚里那个也累了,好好睡吧。”

    清言这才闭上眼睛。

    也就睡了一炷香工夫,虽说是官道,可也有年久失修的地方,有一段因为靠近大山,有很多被滚落的石块砸出来的小坑,马车颠簸了起来。

    清言睡不着了,而且有点反胃,申玟把午饭时烧了热水灌的水囊拿了出来,水囊一直捂在被子里,现在还是温的。

    他扶着清言起来小口喝了几口,才把那股劲儿压了下去。

    路越走越荒凉,路上前后都没人,只有他们这个商队的马蹄声、车轮声,和赶车人的呵斥声。

    到了快天黑时,商队终于赶到了计划好的扎营地。

    马车都卸了下来,马匹被放到了附近的一片荒地吃草休息,冯老三组织人扎营、拾柴生火做饭。

    晚饭熬了一锅菜汤,一人一大碗,就着自己带的饼子,烤热了一起吃。

    吃完了凑在火堆旁说说话,玩会牌,就拿了铺盖在野外就这么歇下了。

    冯老三安排了值夜的,他和另一人值头班,清言想要接班,冯老三摇头道:“需要你的话我会安排,今晚你和申玟小哥儿好好休息,明天的路不好走。”

    冯老三让清言和申玟睡在营区最里面,他和冯寅附近的位置,再往旁边才是其他人。

    晚上躺下后,幕天席地,丝毫没有说起来的轻松浪漫,地上虽是干的,但还是会返潮返凉。

    白天舒服的气温,到了晚上这荒山野岭,就降到了让人牙齿打颤的地步。

    尽管火堆还在燃烧,清言和申玟紧紧挨在一起,把被子叠着盖在一起,两人还是都忍不住打着哆嗦。

    好不容易睡着了,还不时有人起来起夜,哗哗声听得真切。

    还有人打呼噜或起来吐痰,就被时不时吵醒。

    到了后半夜,才总算好不容易睡熟了。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商队又启程了。

    昨晚冯老三看了天色,就说今日很大可能有雨。

    早上出发前,所有马车上都盖了苫布。

    果然,才出发不到一个时辰,雨就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车队里所有人都穿上了蓑衣,但雨水仍然会随风打在脸上手上衣袍上。

    身上都是潮的,不是冷到无法令人忍受,但那种潮湿阴冷的感觉,还是令人很不舒服。

    清言神色恹恹的,身体随着马车轻轻晃动,申玟在他旁边脸色也不好看。

    赶车的冯寅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到了下一处短暂休整的地点,冯寅去跟冯老三说了几句话。

    过了一会,冯老三就过来找了清言,眼睛打量着他的状态,说:“我早说你怀了身子,是受不住路上折腾的,趁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我现在就让冯寅把你们送回去,你要办的事,我去替你跑。”

    清言摇头,“我没事,你们不需要担心。”

    申玟也说道:“我会照顾好他。”

    冯老三叹息道:“好吧,如果有事,在中途也可以叫停车队,一定不要硬挺着。”

    清言答应了。

    这雨足足下了一整天,中午没法生火,就只能喝凉水,吃难嚼的又干又硬的饼子充饥。

    晚上也并没好转,冯老三让人把雨布用树枝撑起来个棚子,所有人都在棚子里休息。

    但地方毕竟不够大,便只能坐着打盹。

    车上拿下来的被褥都是潮的,盖在腿上又湿又沉,膝盖闷闷地疼,难受极了。

    这还算好的,到了后半夜,雨势突然变大,顷刻间电闪雷鸣,竟下起了瓢泼大雨,这临时棚子也被浇塌了。

    “快,再撑起来!”冯老三的吼声好像穿透了天幕,塌了的棚子又被七手八脚重新撑了起来。

    只是好多人已经被雨淋透了,尽管冯寅和申玟一直在竭力护着清言,他身上也还是被浇了个半透,被子也湿了。

    大雨持续了整个后半夜,到了凌晨才又淅淅沥沥地减弱了。

    这一晚上,就连经常在外面跑的冯老三,也觉得有些吃不消。

    他的脸色很难看,让所有人立刻把身上的衣物换下来,要是队伍里有人生病,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很难办。

    清言和申玟也在车上苫布底下,勉强把衣物换了下来,虽说换上的衣裳也是潮的,但还是比之前强多了。

    申玟怕清言着凉,给他擦了一遍又一遍头发,清言也帮他擦。

    直到中午,这场雨才总算是停了下来。

    阳光在乌云底下露出了一角,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连马蹄声似乎都变得轻快了一些。

    下午短暂休整时,申玟指着路边一处说:“清言,你看!”

    清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一朵紫色小野花孤零零开在了路边草丛里,斜向西去的阳光正好照在这朵小花上,上面还有没被晒干的晶莹水珠。

    这一天多赶路的辛苦好像突然就散去了,清言看着那朵小花,露出了笑容。

    ……

    这个晚上,路上终于看到了人家,他们到了一个镇子。

    车队在镇子的客栈好好休整了一晚。

    下午申玟一直担心清言会生病,但清言只是脸色苍白,并没有不适,连低烧都没有发。

    他虽然有孕在身,但身体一直都被照顾得很好,有底子在,尽管这一天一宿都不好过,仍然扛了过去。

    反倒是队伍里有个壮汉病倒了,冯老三找了郎中过来,给他灌了药,明天还不知道他能不能跟着队伍了。

    这天晚上,有了热乎饭菜吃,有热水洗澡,有干燥软乎的床睡。

    清言一躺下,就立刻睡熟了。

    申玟把他露出的手轻轻塞进了被子,坐在一旁叹了口气。

    正该是好好养着的时候,却偏偏要着这个罪。

    ……

    第二天,那生病的壮汉缓了过来,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但好在能勉强赶路了。

    车队又一次出发了。

    算上今天,还剩下两天的路程。

    离京城越近,路上越是好走,这个晚上虽还是露宿,但扎营地人变多了起来,热闹了许多,互相交换着食物和美酒,也算是这辛苦旅途中让人觉得不那么辛苦的一段。

    商队进入京城,是在第四天的傍晚。

    他们去了冯老三相熟的落脚处。

    京城物价贵,他们不再住客栈,而是住了那种车马驿站大通铺,只是清言和申玟单独住了一屋。

    第二天一早,冯老三跟清言说了一声,便去忙自己的去了,清言和申玟则直奔京城一处宅子。

    当年的南盛县令邱炎,多年后,现已是京城里的大官。

    邱鹤年在出事前想写却还未动笔的信,就是写给他的。

    两人来到那宅子门前,抬头去看,就见门上一方匾上写着“邱府”两字。

    清言叫了门,有穿着陈旧灰色长袍的人从里面迈步出来,可能是个门房,他向清言一揖,才抬头看了过来。

    见他们陌生,这门房便客气地问道:“两位小哥儿来邱府是有什么事吗?”

    清言看了他的脸一阵,之后向他作揖,道:“我叫于清言,是木陵县柳西村邱鹤年的夫郎,”他又示意身边的申玟道,“他是陪我同行之人,麻烦您跟邱大人通报一声,他听了名字便知。”

    门房为难道:“这位于哥儿,不是我不给您通报,只是我家大人今早便出城办事去了,需三五日才能回来。”

    清言皱起眉头,说道:“邱大人是去了城外哪里,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去城外找他吗?”

    门房摇头,说:“他是为皇上办事,就算是府里的家人都未必清楚,我们这些下人又哪里能知道呢。”

    清言抿了抿唇角,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他手中,说:“我这事人命关天,求您帮忙想想办法。”

    那门房却忙将那块银子往回送,说:“使不得,使不得!”

    清言不肯收回银两,转身就走,走之前说:“我明日再来打扰。”

    申玟赶紧跟在他后头,小声说:“我们就这么走了吗?”

    清言摇了摇头,等走到了一处拐角,他进了那拐角处,拉着申玟也进去了,两人一起躲在这里,往邱府那边大门看去。

    那门房在门口站了一阵,看着手里的银子叹了口气,就转身进了门。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清言低声道:“他就是邱炎。”

    申玟一愣,说:“你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假装是门房?”

    清言没回答第一个问题,他说:“邱炎收到信了,但不想管这事,想避开我。”

    申玟问,“那我们怎么办?”

    清言说:“等。”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几个时辰,日头偏斜。

    申玟本以为不会有结果了,但就在这时,那道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一顶轿子从里面慢悠悠被抬了出来。

    清言眼睛一亮,忙从巷子里走出,急步朝那轿子而去。

    申玟反应过来后,也跟在了他后面。

    到了那轿子前,清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朗声道:“小民于清言,有冤情请邱大人做主。”

    申玟看了看,也跪在了他身侧。

    轿子停了下来,门帘后,一个声音道:“你有冤情,去找所属官员诉冤即可。”

    清言说:“若是冤情就是那位官员所致呢?”

    门帘后,那道声音严厉道:“你可知道,冤枉本朝官员徇私枉法该当何罪?”

    清言说:“那我也问大人一句,当年因为一时私心,铸成大错,如今还想一错再错吗?”

    这正是清言在那空白信纸上写的一句话。

    以邱炎的地位,邱鹤年在哪里,过着什么日子,发生了什么事,他怕是早就一清二楚了。

    轿子里沉默了一阵后,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那声音再开口时,已经缓和下来,“你一直在这里等了这许久吗?”

    清言回答:“是。”

    那人又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起来吧,不要跪着说话了。”

    闻言,清言想站起来,肚子里却突然传来一阵蹬动,他身体一僵,趔趄了一下,旁边申玟忙扶住他,关心地看了一眼他的肚子。

    就在这时,轿子里那人突然又出声道:“你有身孕了?”

    清言点头,“是,”他抬眼看向轿子的门帘,几乎一字一顿道,“将来,这个孩子姓邱。”

    闻言,轿子里人深深叹了口气,过了一阵,轿子门帘一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上午那门房,此时他换了一身官服,气质威严,气度不凡。

    此人正是邱炎。

    他往前几步,走到清言五六步远处,看了他半晌,神情暗淡了下来,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几岁的样子,像是终于放弃了什么,说:“皇上找我议事,我会跟他请命。”

    “明日,我就亲自去那木陵县一趟。”

    清言双眼含泪看着邱炎,这人转身上轿前,说:“回去吧,那边有我的人看着,他不会有事。”

    第110章 夫夫团聚(章末)

    木陵县。

    县衙后堂,杨怀气急败坏地走来走去,一位穿了官服的中年人坐在红木椅子上,脸色阴沉。

    那官员开口道:“这个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现在刘永福家收了你的钱,是认定了那绣鞋是刘湘的,也教他作证栽赃到那邱鹤年头上了,可想砍一颗头下来哪有那么容易,只要邱鹤年不肯认罪,就算县衙定了他的刑,到上面复核时,也有很大可能出问题,到时候你我都会完蛋!”

    杨怀走了几个来回,闻言倏地停下脚步,道:“你难道不会让人用刑吗?他邱鹤年再硬气,你们衙门里那套用上,不招也得招!”

    那官员道:“你怎知我没用过?可他在禁军中待了多年,受过相应训练,再说……。”他迟疑了一下。

    杨怀问:“什么?”

    那官员做思考状,道:“我总觉得不太对劲,这牢里,恐怕有人在保他。”

    杨怀咬牙道:“既然怎么都不行,干脆下毒毒死他,到时候就推脱说是暴病,把仵作买通了,就不怕露馅,死了后把人一埋,你顶多落个看管不利的错处,我替你拿钱疏通关系,保证不会影响你升迁。”

    那官员却犹豫着道:“这个还是要从长计议才好。”

    杨怀愤怒道:“两天,我最多再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要是还没办法弄死他,我就亲自动手!”

    ……

    京城。

    清言到这的第二日,皇上派出的宣谕使邱炎,秘密出发前往北方的木陵县。

    当天一早,清言在邱府附近的巷子里,目送邱炎带着几个侍从骑马离开。

    昨晚,他们曾在驿站见过一面。

    邱炎告诉他,事情已办妥,第二天就出发。

    清言本来是打算和对方一起回木陵县,但邱炎神色凝重道:“那边近日恐有变故,我须带人快马加鞭过去。”

    清言有身孕,是不适合骑快马的。

    穆棱那边显然给邱炎传来了消息,清言一怔,着急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邱炎说:“只要我及时过去,他就不会有事,你可以放心。”

    于是,两人决定,邱炎先带人过去,清言还是跟着商队行动。

    尽管心急如焚,但清言明白,如果他和申玟单独回去,哪怕有冯寅在,也不稳妥,他自己就算了,恐怕连累了申玟,便只能留下。

    好在冯老三知道他急,这次事办得也快,两天的工夫,车上采购来的货物就装满了。

    商队比邱炎晚出发了一天半,但因为车上货物沉重,速度明显比来时慢了一些。

    好在回去的路上天气都不错,下雨也只是阵雨,一会儿工夫就停了,再没遇见过去程那样的雨势。

    只是清言的状态明显不如来时了,他越来越坐不住,躺的时候变多了。

    申玟让他枕在自己腿上时,他也不因为怕麻烦别人而拒绝了,而是脸色苍白地老老实实躺着。

    路上的第二天,清言吐了两次。

    到了第三天,一整天他就喝了一碗菜汤,什么都吃不下。

    往回赶的第四天,清言发了低烧,嗓子哑了,开始时还能说几个字,后来使劲张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申玟急得不行,又不敢随意给他吃药,冯老三见了,也只能尽量加快赶路速度。

    到了第五天,他们可算是到了来路上经过的一个镇子,在那给清言看了郎中,一副药下去,总算是退了烧,可是话还是说不出来。

    清言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一句话,申玟和冯老三低头去看,就见他写的是:“赶路,不要因我耽误。”

    于是车队继续出发,在第六天上午,终于进了木陵县城。

    一进到木陵县城,商队就在县郊进行了一番休整,之后,便各自打了招呼,散去了。

    他们要将各自车上的货物往各家店铺送过去。

    冯老三照例要先去镇上的香韵坊送货,让他们先挑第一批。

    但香韵坊的掌柜清言,此时却对此无暇关心,他在商队停下休整时,就与冯老三他们分开了。

    还是冯寅赶车,申玟陪着他直接去了县衙。

    等到了县衙门口,只见衙门仍是大门紧闭。

    他们敲了很久的门,才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出来看了看。

    清言还是无法出声,申玟便替他问道:“今天衙门怎么没人?”

    那老头说:“今日休沐,有事过两天再来吧。”

    申玟看了焦急的清言一眼,又问:“前几天,是不是有位京城的邱大人来过?”

    老头说:“什么秋大人冬大人的,我老头子不知道,我就是个看门的,你们有事过两天再来问。”

    说着,他就哐一声,把门关了。

    申玟看着清言,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没问明白。

    清言拍了拍他的手,摇了摇头,下巴往等待的冯寅那边指了指,意思是先回去再说。

    于是,马车嗒嗒地往镇上去了。

    清言不能说话,神情也平静,但他低垂的布满血丝的双眼,和紧紧握成拳的双手,都能明显看出他的不安。

    申玟小声说:“那人什么都不知道,咱们去你那香韵坊,等到了,看见李婶他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清言点了点头。

    从县城到镇上,一路冯寅鞭子挥得急,虽没碰到小枣的身上,但马也有灵性,知道要快跑。

    走了一个多时辰,便进了柳林镇里。

    到了镇子里,冯寅让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在街市上从行人之间缓缓穿过。

    随着距离香韵坊越来越近,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香韵坊处于最繁华的闹市路段,向来是最热闹的地方。

    远远的,清言就看见了冯老三的身影,他的马车停在台阶下,上面的货物明显见少了,应该是李婶他们已经挑完了货。

    此时,冯老三正在香韵坊门口处,对着里面的人说话。

    随着越走越近,清言能看得清他侧脸上的笑容了,说了一阵话后,他拱手作揖,往后退了两步,这才下了台阶去。

    就在这时,香韵坊里面的人跟着走了出来,看样子是要上冯老三的马车。

    清言怔怔地看着那后来出来的人影,眼泪渐渐模糊了视线。

    那人身上穿着灰色长袍,身形高大,肩膀宽阔,腰部劲瘦,腿很长。

    他走在台阶上时,风把他脑后的束发吹乱了,拂在他脸侧,被他抬手捋了开去。

    就在这时,清言身边的申玟惊讶地叫道:“是邱鹤年!”

    邱鹤年听见了声音,侧头看了过来,他本来如湖水般静谧的双眸,在看清那边的马车上的人后,湖水颤动,如大风刮过,激起阵阵波澜。

    “吁!”冯寅停下了马车。

    清言掀开盖着腿的被子,从上面下来,双脚一着地,就朝邱鹤年跑了过来。

    邱鹤年也很快反应过来,他好像叫了一声“清言”,就转身大步朝跑向自己的人迎了上去。

    两人靠近后,没管路上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不约而同抬手抱住了对方。

    申玟拿着清言的袍子,跟在后面,先是喊“披件袍子,别着凉!”

    后来见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又急急喊道:“小心啊,小心肚子!”

    邱鹤年听见了他的话,抱着清言的手臂松开了,握住他肩膀。

    清言抬头看着他,眼圈通红,嘴巴张了好几下,却还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邱鹤年的目光心疼地从他脸上,来到了他身上,之后,停留在了他的腹部。

    在看清以后,他的神色先是惊讶,再是喜悦。

    将近二十天未见,一番劫难后,清言的肚子鼓起了个小鼓包,就算是有衣裳遮着,也看得很明显。

    小豆子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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