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久别重逢
清言晕过去了,在见到邱鹤年还好好活着以后,他心思一放松,人就失去意识了。
在闭上眼睛之前,他看见李婶和秋娘她们,正站在香韵坊门口,笑着看着他们。
也看到路人看到他们抱在一起时,捂着嘴偷笑的表情。
再下一刻,他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晕,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清言感觉自己好像晃晃悠悠地在车上,有人让他靠在温热的怀里。
有时候又听到有人叫自己吃东西,清言就张了嘴,一口口地喝粥、吃面条,每次都是睁不开眼睛,就那么闭着眼,吃着吃着就又睡着了。
有时候还有特别苦的药给他喝,清言尝了一小口,就说什么都不肯张嘴了。之后就被人捏住下巴,有温暖的嘴唇贴上来,苦药随之被渡进口里,清言嘴被堵着,想吐也吐不出去,只好咽下去。
就这么一口口地喝完了,清言委屈地哭了。
他想起了早早就没了的爸妈,还有把他养大的外婆,想着想着,就看见了他们的脸,在冲自己笑。
清言想叫他们,可嗓子发不出声音,爸妈和外婆什么都没听到,就只冲他点点头,走进了光亮里消失了。
清言哭得更厉害了,耳边有人叹了口气,紧接着,又是一口水被温热的唇送了过来。
他以为又是苦药,想要抗拒,但当那甜味抵达舌尖时,他又像沙漠中遇见了甘霖般,迫不及待地吸吮得干干净净。
糖水喝完了,脚步声离去,清言张张嘴,又想叫一个名字,可声音还是发不出来。
他急了,张大的嘴巴发出了气声,脚步声果然又回来了,有大手抚摸他的额头和脸颊,清言用白嫩的脸蹭他的手,用嘴型说出两个字:“鹤年。”
……
睁开眼时,清言看见了熟悉的床顶。
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缓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回家了。
下一瞬,他就看向床外,隔着朦朦胧胧的床帐,他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坐在窗边桌子旁,手上拿着毛笔,正在专注地写着什么。
清言眼圈一热,想叫他,却发现自己还是发不出声音。
他想撑着手肘起床,却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脑后勺才离开枕头,胳膊一酸,就又躺了回去。
但是他发出的动静还是被窗边的人听到了,那人转头往这边看了过来,随即放下手里的毛笔,起身大步走到了床边。
帐子被撩起,熟悉的面容出现在清言的视线里。
清言张了张嘴,用嘴型叫了声他的名字:“鹤年。”
邱鹤年应是看出来了,脸上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清言想朝他伸手,可胳膊的每块肌肉都是酸软无力的。
邱鹤年坐到了床边,干燥温热的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嘴唇,轻声道:“老郎中来看过了,说你的嗓子只是上火,吃几天去火的药,便会好的。”
清言安心了些,但他仍想起来。
邱鹤年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清言着急了,他的目光看向对方的手,邱鹤年这会了解他的意思了,将自己的手塞入他手心里,清言铆足了劲,在邱鹤年主动抬起手带着他的情况下,才勉强让对方摸向了自己下面。
见状,邱鹤年的动作一顿,明显有一刻,他想叉了。
但他很快便明白过来,轻声问:“是想解手吗?”
清言忙点头,邱鹤年抱歉地捏了捏他的手,说:“是我疏忽了,你稍等我一会。”
邱鹤年出了屋,把桶子拎了回来,放到了床边。
清言自己起不来,他便脱鞋上了床,把清言背对着自己抱到自己腿上,抬手往下一褪,就把宽松的裤子褪了一半下去。
然后像给小孩子把尿一样,扶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可以了。”
清言觉得这个姿势很羞耻,但他别无他法,而且在对方面前,他也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便就这样淅淅沥沥地解决完了。
完事以后,邱鹤年帮他清理好,提了裤子,让他躺回床上,就径自下了床去收拾那桶子了。
等回来洗了手擦干了,邱鹤年又给清言倒了温水过来,扶着他,让他小口小口的喝了。
见清言多少还有些窘迫,他便说道:“都怪我,在你睡着的时候喂你喝了太多水。”
清言看向他,眼睛里有疑问,邱鹤年看懂了,说:“你睡了有一天一夜还多了。”
清言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即他想到了什么,目光急切地在邱鹤年全身上下扫过。
邱鹤年明白他的意思,说:“你放心,我没事,牢里头有人照应我,他们没有为难我。”
清言看着他,眉头皱着,表情并不相信。
邱鹤年两手放到领口处,作势要脱去衣衫,说:“你要亲眼看看才信我吗?”
清言眼睛一眨不眨,神情坚决,竟是真要看的。
邱鹤年无奈地笑了笑,只好将上半身的衣物都褪去了。
清言的视线一寸寸地在他身上扫过,见他只是瘦了些,并没见伤痕才放下心来。
邱鹤年问道:“看好了吗?”
清言眨了眨眼,意思是可以了。
邱鹤年这才嘴角含笑地把衣衫穿回去了。
同时,也把他背后无数条狰狞的已经结痂的,一直延伸进裤腰的鞭痕遮盖住了。
邱鹤年坐到了床边,挥手放下床帐,靠近了床上躺着的人,低声问:“我也想看看你,行吗?”
清言的眼睫颤了颤,看向了一边,意思是默许了。
邱鹤年便动作很轻地将他全身衣物都褪去了。
六月中的天气已不怕冷了。
邱鹤年的眸子垂着,细细看着。
短短二十来天,前几个月他好不容易给养出来的一点肉都瘦没了,甚至比怀上身子前还要瘦。
腰侧都陷了进去,胳膊腿都细细的,下巴颏瘦得尖尖的、小小的,眼睛看起来特别大。
而相对于这瘦弱的身体,突出的小腹就显得格外明显,就像是一口小锅扣在了上面。
本来动不动就要犯困,顿顿要吃小鸡腿,时不时就要哄着的怀了身子的娇嫩小美人儿,这些日子以来,却要为他担惊受怕,日日不得安生。
还赶去数百里之外的京城,一路受那风餐露宿、风吹雨淋、奔波颠簸之苦,与那人周旋。
邱鹤年眸子里溢满心疼,他抬手轻轻抚摸清言的眉眼,清言睫毛轻颤,轻轻刮蹭在他指腹上。
“清言,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清言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邱鹤年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
大手往下,小心地覆在他鼓起来的肚子上,不过刚放上去没多大会,他脸色就一变,露出十足的惊讶之色来。
之前摸了那么多次都未果的胎动,现在竟一下子就感受到了。
不是小鱼吐泡泡,也不是蝴蝶扇动翅膀,而像是小猫伸了爪子似的,从他掌心轻轻擦过,有点酥也有点痒。
邱鹤年欣喜地看向清言,清言当然也感觉到了,他笑了笑,用嘴型对对方说:“它也想你了。”
第112章 养病
邱鹤年低头在清言的小鼓包孕肚上亲了亲,又抬头去吻他的唇,清言却把嘴唇闭得死死的,不肯张嘴。
邱鹤年贴着他的唇,问:“怎么了?”
清言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只眼睛眨了眨,邱鹤年笑了一下,在他头上摸了摸,说:“不想亲便不亲吧,我们说说话。”
他用被子把清言包起来,抱在怀里,说:“我是三天前从牢里出来的,我出来之前,杨怀就被抓了进去,跟他同时被抓的,还有木陵县的县令。”
“出来后,我本想去找你,但又担心和你错过去,便只好在家等着,那两天我约莫着冯老三的车队该回来了,就在香韵坊等你,听他说你去了县衙,便想搭他的马车去县里,结果正好见你回来了。”
邱鹤年大手抚摸着清言的脸颊,嘴唇在他额头上碰了碰,说:“清言,我很想你。”
过了会,他觉得手上有湿热的水滴,低头看去,就见清言哭得满脸是泪水,眼圈红红的,嘴巴张了又张,想说话又发不出声音来,可怜极了。
邱鹤年顿时心疼得不行,抱紧了他,不住亲吻他的脸颊和脖颈。
……
清言又在床上这么躺了一天,身体才渐渐恢复了一些,能下床走动了,只是嗓子还是没见好。
一能下地,他就迫不及待地想洗澡,话也不能说,便自己奔仓房里的浴桶去了。
邱鹤年见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让他回屋等着,自己把水烧了,浴桶也洗干净了。
等水都放好,调得冷热正好了,一直在床边靠着等着的清言想下地,却被邱鹤年按了一下肩膀,没能起来。
之后,邱鹤年就冲他笑了笑,没让他自己动手,帮他把衣裳一件件脱了,直到□□,把头发也解开,目光在他凸起的孕肚上停留了一阵,才弯下腰,把他横抱起来,走到了浴桶边。
整个人被轻轻放了进去,热水浸湿肌肤,清言舒服地叹了口气,邱鹤年耐心地给他洗头洗澡。
洗完之后,又好好地帮他洗脸刷牙擦头发。
全完事了,邱鹤年把人抱回床上,用被子盖好。
清言见他没有宽衣的意思,就用目光看了看那浴桶,又看了看他,那意思是问他:“你不洗吗?”
邱鹤年说:“不急,待会儿再说。”
邱鹤年坐到床边,拿了本书读了起来,清言身体还虚着,听了不大会,就眼皮打架,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熟后,他耳边还隐隐约约能听到水声,应该是邱鹤年在洗澡。还感觉到有毛茸茸温热的小身体在他脸颊边蹭来蹭去,随即又离开了。
他听见有人低声说:“阿妙乖,不要吵到他。”
小狸花喵呜了两声,像是在答应。
不过,清言还是缓缓睁开眼醒了,虽说还疲累,但这两天睡得多,睡这么一小觉,身体恢复了些,就睡不着了。
他睁眼时,邱鹤年还是坐在他身边看书,衣领没平时合拢得那么严实,露出了脖颈和一点锁骨,他头发还半湿着,阿妙正老老实实趴在他腿上,被他轻轻摸着背脊上厚实的小猫毛。
清言动了动,邱鹤年听见了动静,便放下书看了过来。
清言撑着手肘坐起身,抬手抓住他衣袖。
“怎么了,想解手吗?”邱鹤年看着他问。
清言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目光看着对方的唇。
邱鹤年明白了他的意思,弯腰朝他靠近了,快要亲上之前,他低声道:“昨天是因为没洗澡,所以不让我亲近吗?”
清言眼睛眨了眨,邱鹤年笑了,终于亲了上去。
唇舌交缠间,邱鹤年大手托住清言的臀,让他坐到自己腿上。
阿妙嗷的一声,被自己主人无情地挤走了,从床上跳下地,回头抗议地喵呜了几声,就踏着四只轻盈的小爪子跑出了屋门,自己玩去了。
床上的两人亲了好一会才气喘吁吁地告一段落,清言屁股底下感觉到了什么,脸蛋红红的,往下看了一眼。
邱鹤年在他眉眼上印下细碎的吻,含含糊糊地哑声道:“不用管它。”
清言这一趟京城之行,身体亏大了,且得恢复几天。
邱鹤年就算再想,也不舍得在这时候折腾他。
清言便软软地靠在他肩膀上,脸对着他颈窝,在那上面蹭了蹭,满足地叹了口气。
……
又过了两天,清言的嗓子终于好了,能说话了,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能出去溜达溜达了。
上午不大热的时候,邱鹤年就陪他在河边走走,回到家,就坐在葡萄架下晒晒太阳,跟阿妙玩玩,喂喂小鸡,摸摸鸡蛋。
也不过是十几天不在,清言再回来,就觉得这个家哪哪都特别好,连那几只小鸡都看着个个儿眉清目秀的。
他一能出门,家里就热闹起来了。
李婶和秋娘天天往家里送好吃的,陈玉还特意给他炖了一锅高汤送了来。
李婶见他恢复得不错,便把花妮离开店里的事说了。
“是她自己说不做了的,我把这个月的月钱给她,她也没要。”李婶叹着气说。
清言听了,也叹了口气,说:“走便走吧,现在这种状况,疙瘩已经有了,就算我一如既往待她,恐怕天长日久的,也难免要出些问题。”
李婶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没强留她。”
清言说:“只是,最近还是得去雇个人来才行,过两日我便回店里,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吧。”
李婶便点了点头答应了。
清言养病这几日,刘发夫妻两也过来了一趟,手上大包小包地拎着,两人神色都很愧疚。
邱鹤年夫夫两对他家没的说。
可刘湘的事他们没处理好,该决断的时候拖泥带水,连累到了他们夫夫两身上,那刘永福和张菊还收了杨怀的钱,诬告了人家,差点就把人冤死了。
刘发夫妻两都觉得没脸见这夫夫两了,这日是来赔礼道歉的。
邱鹤年说:“刘哥,你家里的事我都清楚,你有你的难处,错的不是你们,不必向我道歉。”
清言也说:“事情都过去了,以后咱还和以前一样。”
他们带的东西清言也都收了,这样这夫妻两心里也就能安生些了。
不过,他们把剩下的一百两银钱还了,额外还要再给五十两的谢礼时,清言是说什么都没肯要,只说以后家里有挪不开钱的时候,也跟他们开口,刘发夫妻两这才把那五十两收了回去。
……
又过了一日,邱鹤年换了身外出的袍子,要去县里一趟。
从京城来的宣谕使邱炎,即将要启程返京了,离开之前,他让人给邱鹤年传了口信,想见他一面。
第113章 过去
县城一处茶馆二楼的一间茶室内,身穿青灰色长袍,束发戴冠的邱鹤年双手抱拳,朝窗边站着的人躬身行礼后,叫了声“伯父。”
那人五十岁左右年纪,面白无须,抬头纹和眼角的皱纹都很明显,气质儒雅中透着冷硬感,此人正是本朝皇帝派来的宣谕使邱炎。
邱炎灰色的瞳孔望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偏薄的嘴唇动了动,说:“你竟还肯叫我一声伯父。”
邱鹤年站直身体,将双手放下,说道:“多年未见,这是做晚辈的礼数。”
邱炎脸色阴沉,“就算是我让你让出军功给启年,又用你一众下属的命逼你服毒抹去记忆,害的你流落在小山村里做个穷铁匠,你也不怨恨我吗?”
邱鹤年的神情平静,他看着对方说:“他们对我有养育之恩,如果当年爹娘不带我回去,也许我早在哪天夜里,死于野狗的撕咬,或冬日的酷寒了。”
他眼皮垂下,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只当这些年,是把这恩情都还清了罢。”
邱炎目光炯炯,说:“你在狱中时,我让人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邱鹤年点头,“看了。”
邱炎说:“你既已知晓,当年逼你让功一事不是我一人做主,而是你爹的遗言嘱托,制毒之人更是邱家衷心的老家仆,你为何不恨?”
邱鹤年沉默了一阵,说:“恨过。”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不恨了。
邱炎眼眸眯了眯,又问:“得知那样的消息,又在牢中不知未来生死,你又为何不干脆放弃,你既感激他们的救命和养育之恩,何不用你的命,给他们陪葬?还是你贪了生怕了死?”
邱鹤年抬眼看他,问道:“你希望看到我自己走上法场,身首异处?”
邱炎咬着牙,“有何不可?启年已经死了,你活着还有何用?”
邱鹤年说:“我不想死,是因为这世上,还有人不能失去我,是我不能辜负之人。”
邱炎冷笑,“人走茶凉,你又怎知这人没了你不会过得更快活?”
邱鹤年突然笑了一下,说:“您在京城不是见过他了吗?如果他想尽了办法,您还是不答应他的请求,他会跟您拼命。”
邱炎眼角抽动了一下,一甩袖子背过身去,面对着窗子。
屋子里安静了一阵,邱鹤年再次幽幽开口道:“您最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邱炎身体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他深深叹了口气,说:“这次回去,得空我会去一趟南惠县,当面给他赔罪,任由他处置。”
邱鹤年说:“因为您的自私妄为,害得他背井离乡多年,一家人再无团聚的可能,哪是一句轻飘飘的赔罪能抵消。”
“任他处置?您是朝廷命官,他又能拿您如何呢?”
邱炎垂在身侧的手紧握,青筋暴露。
邱鹤年看着他的背影,在他身后向他鞠了一躬,说:“谢谢你这次愿来救我,从此,我和邱家再无瓜葛了。”
……
茶馆里,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相貌俊秀的年轻男人,出了那道门槛,他神色沉沉,抬头看了看天,轻轻吐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也像是在和什么人或什么事告别。
之后,他脸上神情渐渐放松下来,看了看街道的两边,找到了方向,便迈步启程。
……
当年在禁军中的兄弟两,邱启年行事高调莽撞,邱鹤年沉稳有度。
早在两人当兵的头几年,邱父便已看出,鹤年不是池中之物,启年的将军之梦终要落空。
家中从小便跟随的老仆擅用药毒,邱父只是随口一提,这世上要是有不伤人命,却让人无条件听命的药就好了。
等过些时日,老仆便告知主人,不伤人命让人听命的药没有,但不伤人命,让人失去过去记忆的药,他做出来了,只是效果还需要试用才知晓。
那时邱母身体已经不好,邱父成日在她身边照料,无法出门,便把这药给了前来探望的哥哥邱炎。
他虽未明说,但邱炎已明白他的意思。
邱炎的夫人早逝,之后再没有续弦,也无子嗣,便把邱启年当做亲子来看待。
对于邱鹤年,他的态度要比自己的弟弟和弟妹冷得多,在他看来,这邱鹤年既得了邱家这大恩,自然是要给邱家卖命的。
邱启年心气极高,不甘于人下,更何况是家里收养的玩伴,邱家夫妻两望子成龙,想要成全他,邱炎自然也如此。
他们并不想做坏人,也想过这药未必用得上。
后来,邱炎被调到北方做官,也是在那年,他得到了弟妹、弟弟先后离世的消息,也收到了弟弟遣人送来的最后一封信。
信里通篇都是问候和嘱托,最后一句话,写的是:“你手里那药还在吧?”
那年,邱炎从北方调往南方,赶赴南盛上任。
启年、鹤年兄弟两特意从风雨关来到他必经之路上送他。
阴差阳错,两人救下了差点被强盗杀了的秦凉川,邱炎见到这被救之人时,脑海里立刻有了试药的想法,他与他们说了会话,就把两人支走了。
之后,就要下属背上这人,随自己一起赶路。
邱鹤年当时就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走了之后,又找了借口和启年分开,单独绕了回来,躲在树林中偷看。
邱炎手下里有武功高强之人,发现了以后不动声色,悄悄告知了主人。
邱炎便装模作样与下属道:“我们快些下山,这下面镇上说不定有人认识这人,到时候把他交于他家人,我们便能安心赶路了。”
这话说完,果然,那邱鹤年便不再有所怀疑,悄悄地离去了。
邱炎在半路上便给昏迷的秦凉川下了药,但药量很小,他并不想害死人命。
待这秦凉川醒来,便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他一概不知了。
路上,邱炎曾数次犹豫,想将这秦凉川送回,但最后还是私心作祟,终是铸成了大错。
战事起来后,邱鹤年果然越战越勇,上层有意要提拔他。
邱启年知道后,发了一次火,从那以后两人就不大说话了。
再后来,一次突袭任务,两人要合作,才又一起随大部队出行。
就是这次,邱鹤年趁夜只身一人杀进荒狼一处军帐,把在其中议事的五六人杀掉了,另外逃走的一人,被随后赶到的邱启年杀了。
这次突袭,他们获得了丰硕的战果。
荒狼就是在那次突袭后,迅速势弱,溃败到了边境线以外。
两年的战事结束了,所有人都通宵达旦地喝酒狂欢庆祝,等待日后的论功行赏。
那时恰逢邱炎升官回到北方,他去风雨关探望,得知了此事,他把那武功高强的仆从暗暗部署在险地。
他便以当时在外未归的下属的命作为要挟,逼迫邱鹤年喝下了那毒药。
杀了帐内五六人的,变成了邱启年,杀了一人的,变成了邱鹤年。
养父母给捡来的孩子起名“鹤年”,是期望他能长命百岁。
他们亲生的孩子叫启年,是期望他大鹏展翅、鹏程万里。
这两个孩子的未来,也算是如他们所愿,“各得其所”。
……
六月中下旬的天气越来越热了,清言穿了薄衫在外屋里,把刘发媳妇送来的香瓜洗了,去皮切开了,用勺子把里面的子都清干净,再切成一块块的,摆在盘子里。
他端了盘子进了里屋,阿妙闻到了香瓜的甜味,跟在他脚跟后头,一个劲儿喵喵地叫,清言坐到桌子旁,它便跳上了桌子,在盘子旁边嗅嗅闻闻,小爪子激动地哆哆嗦嗦。
清言就笑着给了它一小块,放到桌面上,阿妙低头用小猫舌头舔了舔,吃了起来。
清言一手撑着额侧,拈起一块香瓜也吃了起来。
香瓜一直放在屋里水缸旁边,沾了水汽的凉意,吃起来清甜沁凉,非常美味,好吃得让他眯起了眼睛。
邱鹤年推开外屋门时,隔着里屋开着的门框,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的夫郎懒洋洋地倚靠在桌边,因为天气热,头发随意盘在了脑后,身上只穿了件薄衫,撑着头侧的胳膊衣袖滑了下去,露出白净细嫩的小臂。
他两腿随意交叠,小腿肚和脚踝都在衣衫外露着,孕肚在薄衫下鼓起得很明显。漂亮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正在吃东西的小狸花,自己的唇上也还沾着些香瓜的汁液。
邱鹤年静静看了一阵,才刻意加重了脚步往里面走去。
清言听见了动静,往这边看了过来,见是他回来了,便露出惊喜的笑容来,说:“你回来了!”
然后忙站起身,接过他的外袍挂起来,又去水盆那边给他洗了布巾擦脸擦手。
待邱鹤年擦好了,他便拉着他的手,让男人坐到桌子旁,拈了一块香瓜喂给他,问:“甜吗?”
邱鹤年看着他的唇,“嗯”了一声。
清言便动作相当自然地坐到他大腿上,邱鹤年垂眸看着他,一手环住他的腰臀,将他往自己这里又靠了靠。
两人一起边吃香瓜边唠嗑,清言问他见面见得怎样,邱鹤年就简单把他和邱炎的对话重复了一遍,也把过去发生过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讲完了,盘子里的东西早就吃光了,阿妙也吃完了那块瓜,见他们一直在说话,觉得无聊,便去别处玩去了。
听完了邱鹤年的讲述,清言唏嘘地叹了口气,说:“当时我猜到邱炎应该就是对你下毒之人,只是没想到竟是为了这样的事,人的贪欲太可怕了。”
邱鹤年说:“从县里回来的路上,我去了趟香韵坊,跟李婶说了过去的事。”
清言抬头看他,“婶子她怎么说?”
邱鹤年说:“这事虽不是我的错,但确实因我而起,否则她和秦叔现在日子还过得好好的,我跟她道了歉,她只是说这都是命,并没怪我。”
清言知道邱鹤年向来不喜欢亏欠别人,此时心里一定不好过,便转过身来,起身跪在他腿侧椅子的空处,抬手搂住他,把他抱在自己怀里。
邱鹤年脸侧贴在他胸口,听着清言规律的心跳,闭上了眼睛。
两人温存了一阵,邱鹤年睁开眼,抬起头来,吻上了刚刚就在渴望的嘴唇。
他用牙齿轻轻咬清言柔嫩饱满的唇,清言就哼哼着张开了嘴。
亲了好一会,邱鹤年大手从他脑后,来到颈侧,将他一边领口扯了开来,露出漂亮的颈部线条和锁骨,还有颜色鲜嫩的那颗小痣。
男人盯着那痣看了一会,低头亲了上去。
好久没有这事儿了,就算是摸了满掌心的湿滑,清言还是遭了疼,流了泪出来。
邱鹤年吻着他的泪,还有他的唇,好一会儿,等他适应了才继续。
怕他身体还虚弱受不住,邱鹤年见清言好了一次,便结束了。
清言还想帮他,被邱鹤年按住了手。
……
晚上,邱鹤年杀了一只乌鸡,炖了油滋滋的鸡汤给清言煮了鸡丝面条吃。
面条吃得很香,但肉清言却没吃几口,他本来日日看着那两只鸡流口水,现在真给他炖了,他又觉得那肉太黑,看着没什么食欲,被邱鹤年哄着,才勉强把两只鸡腿给吃了。
剩下的肉,邱鹤年几口就给啃完了。
吃过饭,邱鹤年拿了尺子出来,量了量外屋的门下一角。
清言问他要做什么,邱鹤年说:“给阿妙做个猫门,天热了,它想去院子里玩,还是回屋,都方便。”
清言便饶有兴致地随手搬了个小凳坐他旁边看,邱鹤年看了他一眼,起身把不太舒服的小凳子换成了靠背椅,又放了个软垫上去,让他重新坐了,这才继续做手里的活。
邱鹤年手大,但巧得很,这种活做起来特别细致,锯出来的猫门洞四四方方,还不嫌麻烦地去隔壁屋找来了一对儿闲置的双向合页,把锯下来的木板当做门板,给安上去了。
做完了以后,清言叫了两声阿妙,手上动作轻柔地带着小狸花来回钻了两遍,阿妙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喵呜呜地试探着,自己就从猫门钻出去了。
清言觉得好玩,笑了起来,推开个门缝,往院子里撒欢的小狸花那边看。
邱鹤年来到他身后,在他肩膀上方往外看了一阵后,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还疼吗?”
清言转头抬眼看他,眼睛晶晶亮,说:“还疼怎么办?”
邱鹤年低头在他眉眼上亲了亲,声音很低,“还疼,就给你揉揉。”
清言转身过来,两手抬起搂住他脖颈,脸颊在他颈窝里蹭蹭,含含糊糊道:“才不要,你不安好心。”
邱鹤年搂住他的腰,双眸中神情愉悦,嘴角微弯,笑了起来。
第114章 后续
晚上睡前,邱鹤年帮清言涂防孕纹的油,清言四肢软趴趴地瘫在床褥上,嘴里哼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邱鹤年涂抹时,能感觉到这鼓鼓的孕肚里面,偶尔会有微小的回应,好像是里面睡着了的小豆子被吵醒了,他手上的动作便更轻了。
涂完了,被子也盖好了,清言却又起来坐到了邱鹤年的对面,话也不说,手便伸向了人家裤腰。
邱鹤年下意识抬了一下手,又很快放下了,由着他动作。
清言低下头去,邱鹤年闭了闭眼,在嗓子深处发出一声叹息,抬手抚摸着清言的额发。
过了一会,清言湿润着嘴唇抬头看他,白白的牙齿,红红的舌尖,眼睛也水润润的,他抱怨道:“你干嘛直挺挺地坐着,往后靠着嘛,这样我肚子不方便。”
邱鹤年目光停留在他唇上,双手插在他腋下,将他抱了起来,低头一边吻他一边调整姿势。
他坐到了床边,把清言放到了地上,鞋子都帮他穿好,这次清言没意见了,蹲了下去,继续刚才的事。
清言现在的耐力不行,过了一会便累了,蹲不住了,邱鹤年就把他抱回床上,亲吻着他,自己动手解决了。
完事以后,邱鹤年下床给自己清理好,又回到床上,清言困得直打哈欠,靠过来贴着他躺着,不大会儿就睡着了。
后半夜时,邱鹤年被轻轻的啜泣声吵醒,他睁开眼,就感觉出不对来。
他是侧身躺着的,亵衣被掀开一边,露出大半个背部来,他倏地一惊,下意识就要将衣裳拉好,手腕却被细嫩柔软的手给握住,清言在他背后坐着,哽咽着说:“我就觉得不对,你还瞒着我!”
邱鹤年连忙坐起身,将自己衣裳拉好,清言却固执地又给他拉开了,来回几次,清言哭得更厉害了,说:“背上都那样了,你不疼吗?我就是个傻子,在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地出来!”
邱鹤年想抱他,清言不肯,男人态度强硬地把他抱到自己腿上了,清言就小心翼翼地揽住他脖颈,低头凑近了他后衣领,往里面轻轻地吹着气,一边哭一边说:“不疼不疼。”
邱鹤年心里酸酸的,抱着他晃了晃,说:“给老郎中看过了,已经没事了,没打算瞒你,只是怕你养病心情受影响。”
清言抬头看他,脸色紧绷,“还有没有哪里伤了,不许瞒着我!”
邱鹤年摇头,“真没有了,牢里有邱炎的人,他当时只是想让我死,没想折磨我。”
清言有了身子后,情绪就格外敏感,一点小事也要委屈地哭一场,之前邱鹤年出了事,他却几乎没怎么掉眼泪,咬着牙一股劲儿只想着尽快到京城,找到邱炎,现在放松下来,就收不住了。
邱鹤年哄了他一阵,清言就渐渐缓过来了。
邱鹤年把他放回床上,帮他擦干眼泪,要扶着他躺下。
清言躺下了,才想起来自己原本起来是要做什么,又坐起身来,他脸蛋红红地说:“我……我还没解手呢!”
邱鹤年笑了一下,摸了摸他脸颊,说:“等着,我去拿桶子。”
……
邱炎走了,把大牢里关押的杨怀和那县令也带走了。
一般来说,就算是死刑犯,也是在当地判刑执行,但杨怀这个案子的受害者人数多,持续年头长。
间接与此事关联的人员众多,有杨家的家里人和仆从,其中涉及的还并不只木陵县令一位官员。
整个县城都因此沸沸扬扬了好一段时间,影响很大,所以邱炎才把犯人押回了京城。
除了这些人,还有像刘永福、张菊这样,为了利益,为杨怀作伪证,助纣为虐之人,这类案犯就在当地就近处理。
按当朝律例,他们都被送到大北方边境流放。
这两口子从刘发那里弄去不少钱,本来回去老家能过得不错,偏偏贪心不足,大老远的又回到木陵县,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那刘勇倒是没参与此事,他之前被杨怀找人打得够呛,但是养了这么久也该好了,但他父母被流放,哭爹喊娘地被押走了,他是一面都没露的。
任孝和妻子来探望岳母时,跟邱鹤年聊了好半天。
他前几天才跟县衙那主簿喝了顿酒,据那人说,那杨怀在县衙大牢里时,也很不老实。
开始时,他可能还存着侥幸之心,一脸的傲气,对牢里的衙役不大搭理。
后来,等那县令也被抓进去之后,杨怀才觉出这次他可能真的要完了。
便日日疯子般破口大骂,骂他爹娘,骂被他害死之人,骂那县令,也骂邱鹤年。
据说杨家人为了捞他,也是花了不少银钱,四处奔波求人。
可这次不同以往,审案的是皇上亲自派来的大官,谁敢插手,岂不是在自找麻烦送人头?
所以,除了趁火打劫骗钱的,杨家连银钱都送不出去,更别提找人帮忙了。
不过也不都是坏事。
犯人都被带走了,杨家人没法只手遮天了,这县城茶馆里的《怀阳记》直接改名成了《杨怀记》,又开始热火朝天地讲了起来。
茶馆里日日爆满,掌柜的和说书人都借此机会赚了一笔。
可谓是几家忧愁,几家欢喜。
……
清言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像往常一样,日日去香韵坊里忙。
他离开这段时间,李婶和秋娘虽有些手忙脚乱,但清言已经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能提前做的都做好了,流程也是清清楚楚,所以两人该做的都没落,经营得也是有声有色。
他回了店里,便和她们商量了一番雇人的事。
商定好了,第二天,清言没着急去镇上,而是去了大地里。
柳西村村民的田地分布在村子周围的山脚下,一片片的。
这个季节地里的作物都在旺盛生长,抬眼望去,入眼都是绿油油的庄稼。
清言走到一片玉米地里,现在玉米杆子还不太高,他一眼就看到了在其中忙碌的人。
清言喊了一声:“大嫂。”
大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申玟抬起头眯着眼看过来,见是清言,便惊喜地从玉米杆子之间穿过,走了过来。
等走近了,他打量着清言说:“看你气色好多了,这几日怎么样,身体可养好了?”
清言点头,“我没事了,这次往返京城幸亏有你,要么恐怕我撑不下来,谢谢你。”
申玟摆了摆手,说:“你和二弟以前照顾我甚多,我一直觉得亏欠,却没办法回报,这次我能帮上点儿忙,自己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你不用客气的。”
清言笑了笑,看向他身后的田地,说:“今年地里种的都是玉米吗?”
申玟也回头看了一眼,说:“大部分是玉米,另外还种了些青菜,夏天到秋天就不用自己买菜了。”
清言算了算账,说:“这一年到头忙下来,你自己的吃喝倒是够了。”
申玟苦笑了一下,“也就这样了,再就是冬天能添件棉衣裳,我一个人起早贪黑也只能做这么多,地少雇人的话,就更剩不下什么了。”
清言看着他,试探地问道:“香韵坊现在缺个看店的人,赚不到什么大钱,但比你这片地的收入还是要多不少的,而且也不用这么辛苦,你愿意来吗?”
申玟惊讶地睁大了眼,低头看了看自己,“我……我能行吗?”
清言笑着道:“行啊,我教你,几天便上手了。你样子好看,把店里的衣裳首饰穿戴了,还能帮我带货呢!”
申玟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低下头弯起嘴角笑了,可不大会,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又紧绷起来,看着清言道:“你是因为这次我陪你去京城才要我的吧?店里我还是不去了,我活得下去,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清言握住他的手,真诚道:“是有这个原因,可店里也确实需要人手。”
申玟看着他,犹豫了一阵,到底是咬了咬牙,说:“如果我做得不好,你便直接辞了我。”
清言点了点头,同意了。
申玟说:“好,我跟你去。”
第115章 六个月的孕肚
申玟来店里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只是他那点儿地还需要有人打理,清言私下里问他,愿不愿意像自家一样,把地交给三幺管,以后地里收成了,分给三幺一部分就行。
申玟高兴道:“那自然好了,给我留下够吃的就好。”
清言说:“这眼看着夏天过去,就该收地了,你地里种子是自己买的,玉米杆子都这么高了,到时候就按雇人收地算钱就行,等明年你要是还让他帮你种,到时候再另算。”
申玟自然是同意的。
村长给申玟的地就在清言家不远处,地也不多,照料和收获都是顺便的事,三幺一听也愿意。
这个事解决了,申玟没两天便去香韵坊上工了。
他身上穿了家里最好的衫子,头发、指甲都干干净净的,脊背挺直,面容干净,眼角有淡淡的皱纹,但反倒让人看了觉得亲切。
只是最近在外面的时候多,脸上晒得黑了些,但他底子白,用上李婶的香膏和面膜,缓上一阵子也就恢复了。
况且黑也有黑的好看,秋娘肌肤就不白,但光洁健康,店里来的深肤色客人都爱找她给挑选衣衫首饰等。
申玟一来,李婶和秋娘都挺高兴,围着他说话,都是熟悉的人,也让他觉得安心。
只是店里来客人以后,看见她们热情地招呼着,申玟又有点怯,暗暗觉得自己可能不行。
清言也不给他压力,做什么都带着他,让他渐渐熟悉。
等到差不多了,就让他试着自己招呼客人。清言在旁边看着,申玟就很紧张,找东西时总出错。
清言看了一阵,笑了笑,就干脆上楼去了。
等过阵子他再下楼,偷偷伸头去看,就见客人已经换了一波,申玟正帮一个上了年纪的哥儿试衫子,一点儿不嫌麻烦,换了一件又一件,还拿了饰品去搭配。
那哥儿在两件衫子上犹豫不决,一件贵些一件便宜些,样式都差不多,只是差在料子上。
申玟也不劝他买贵的,只说这衫子的样子今年京城正流行,好料子的穿了效果肯定是更好,但明年兴许就不流行了,便宜的买了不穿了也不心疼。
那哥儿想来想去,还是选了那件便宜些的,只是还额外买了申玟帮他搭的颈饰和耳环,这一下子,反倒比只买一件贵的衫子赚得多了。
那哥儿临走还说,以后再来店里,还找申玟买。
申玟不好意思地笑了,清言在楼梯上也笑了,把一层交给了他,放心地回二楼点货去了。
……
自从申玟来了,这早送晚接的马车上就多了一人。
每次邱鹤年驾车,清言就和他并排坐着,后面李婶和秋娘坐一起闲聊,现在又多了一个申玟。
每次马车出村进村,村里人都瞅着,申玟去了香韵坊的事他们也都知道。
以往申玟天天下地,穿戴也没法讲究,虽从王合幺没了后,他看着日子好过了不少,可到底也是劳累的,脸上难得有个笑模样。
如今每天去镇上,身上穿得也好看了,脸上也白白的了,头上偶尔还戴个现下城里最流行的头饰,任谁见了不羡慕呢。
当初王老大跟个牲口一样,把他二弟家闹得够呛。这人没了,老二家也没把仇记到大嫂身上,不仅没去分那点可怜的家产,反倒时不时帮趁着。
如今自家日子好过了,也没忘记拉贫苦的大嫂一把。村里人都感叹,这王家老二两口子是真的有情有义。
……
到了七月份时,天气越发热了,不过好吃的也越来越多了。
李婶说,清言这胎怀的正是好时候,刚怀孕就才过完年,家里好吃的多,亏不到他。
等三月储备的东西吃的差不多了,江里就开江了,大鱼小鱼吃也吃不完。鱼吃够了,山里的野菜就都下来了,那叫一个鲜、嫩,包饺子、包子,炒了吃、拌了吃、焯水蘸酱吃,都好吃。
过了这段日子,进入六月七月,地里的菜和果子就都下来了。
三幺隔日便去给各家送菜,这韭菜、旱黄瓜、豆角、柿子、茄子、毛豆,都在刚从地里摘下来就吃上了。
天气热了,院子里春天播下的花种也开了,一进院子就都是香的,入目是开得灿烂得各种颜色的花,这心情就没法不好。
毛豆下来时,邱鹤年就用八角、香叶和干辣椒煮了盐水毛豆,傍晚吃完饭,他们两口子,还有李婶就常坐在葡萄架下,磕毛豆喝凉茶唠嗑。
西瓜切成一块块的,摆在盘子里,围着椅子腿儿转的阿妙也能吃上一小块,可不敢给它太多,会拉肚子。
有时候三幺两口子带着念生也过来坐会儿,隔壁的张先生见了,只要有空,也端盘瓜果糖块之类的过来坐坐,连带着陈玉登门的次数都变多了。
自从过了六月中,清言的肚子鼓起个小包后,这孕肚就跟现下地里的庄稼似的,长得飞快。
到了七月中旬,清言肚子里的小豆子就满六个月了,现在,可不再仅仅是个小鼓包了,他从这屋去那屋,人还没迈步进去,里面人就先看到圆圆的肚子了。
清言还时不时觉得烧心,肉吃不大下了,只喜欢吃些酸的凉的。
李婶说这是肚子里的小豆子在长头发了。
邱鹤年怕清言吃多了凉的,肠胃会受不了,前两年他贪凉就病过,于是总是约束着他,清言就不大高兴。
后来,小庄他娘给送来些从山上采来的灯笼果,这个问题才算解决。
灯笼果小小一颗,翠绿翠绿的,拿起来对着阳光一看,跟半透明的似的,能看清里面的脉络,就跟那灯笼里竹篾的撑子一样一样的。
拈一颗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汁液四溅,要是寻常人这么吃一口,怕是要酸得脸整个儿皱起来,只是清言这样有了身子的,吃了才觉得酸得过瘾,劲儿够足。
邱鹤年尝过一次,再看清言一颗颗往嘴里塞这个,就觉得牙酸。
之前奔波那么一趟亏下来的,任邱鹤年如何费心思,到底也是没补回来,只能维持着怀孕前的身形,没再瘦下去就不错了。
一个原因是清言对肉没那么大兴趣了,再一个是肚子里那个长得太快了,消耗变大了。
从清言背后看,四肢修长,背薄腰细,谁都看不出他是个孕夫。
等转到了正面,见到肚子都那么大了,才惊觉这白白净净的漂亮哥儿早就怀了身孕了。
香韵坊虽做的是女子和哥儿的生意,但来的男子也不少见,多是帮媳妇或夫郎挑选的,也有陪家里长辈来的。
有一天,有位相貌俊秀未曾婚配的年轻男子难得陪母亲出来逛逛,一进了香韵坊的门,见了柜台后的清言,一见就挪不开眼了,目光直跟着人转。
母亲叫他去看头饰的样子,他“哎”了一声,好不容易把目光移去了那头饰上,看了一眼,夸赞了两句,就忙又抬头看向那柜台后,却失望地发现,那里的佳人已不见了踪影。
年轻男子一下子失望起来,目光着急地在店里逡巡,倏地就在一处货架间,看到了那佳人的背影。
对方行动时如弱柳扶风,肩薄而腰肢细软,抬手够货架上的物品时,发髻上戴的头饰垂下来一段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底端在他细嫩白皙的后颈上扫来扫去,看得这年轻男子心里也跟着一荡一荡的。
这年轻男子看着看着,心里就有了些想法。
他相貌不错,家境殷实,还是个读书人,年纪轻轻已是个秀才,周围人都说他前途不可限量。
他表面虽谦逊,但心里其实自视甚高,母亲为了他的亲事劝过多次,他也没有随意应了,就是想找个最合自己心意的。
如今见了这佳人,年轻男子顿时像要丢了魂魄似的,心里跳得乱了拍子。
他转头看了看在挑头饰的母亲,心想,把这佳人的家门打听清楚,如果让母亲做主,上门去提亲,这镇上鲜有人比得过自己,对方想必不会不同意。
想到这里,他脸上都有些热了,眼睛里都是高兴。
可就在他做好了打算,想找那卖货的女子打听情况时,货架那边那佳人拿好了东西,转了身过来,正好朝向了他这边。
年轻男子掩藏不住脸上的震惊之色,直勾勾盯着那佳人高高鼓起的孕肚看。
那佳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先是下意识朝他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嘴唇红润,牙齿洁白,笑得好看极了。
继而似乎是发现他盯着自己一直看,很快收起了笑容,垂下眼皮,不太高兴地扭开了脸,不再看他。
年轻男子终于察觉了自己的鲁莽,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去,可刚才那个笑容像是刻在了心里,让他遗憾得简直快要流出眼泪来。
母亲挑好了头饰,满意地付了银钱,年轻男子便跟她后头离开了香韵坊。
只是回到家里后,明明喜欢的书,也看不下去了。
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到底是一跺脚,又换了出门的袍子,偷偷溜出了家门,又去了那香韵坊所在的街上。
他躲在了巷子口,往香韵坊的大门看,偶尔能见那佳人出来和人说话,但很快就又回去了。
他的心也跟着时而兴奋,时而又失落。
他在心里暗自打定了主意,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男子,配得上娶到这样的佳人。
等天渐渐晚了,路上行人少了,那香韵坊也要关门了。
从街那头缓缓来了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位身材高大、相貌不凡的男人,他下了车,就熟门熟路地进了香韵坊。
不大会儿,就见他出来把铺板一块块镶好了,在镶到最后一块前,店里的人都出了来,其中就包括那貌美的佳人。
年轻男子本来还在犹疑,这人到底是店家的何人时,就见几人都上了马车,那佳人也要上车,但他身子不便,试了一下没能上去,那高大男人便抬手在他那细软的腰侧扶了一下,这才让他坐好了。
年轻男子见了这一幕,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死紧,嫉妒得眼睛都要冒火。
等众人都说说笑笑地上了车,那佳人和高大男人并肩坐到了一起,马车前行前,年轻男子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佳人抬起衣袖,在高大男人额上、脸颊上擦了擦,然后冲着对方甜甜地、充满依恋地一笑,高大男人则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意味着什么,同是男人的年轻男子一清二楚。
可他就是恨得咬牙也没用,那高大男人挥了鞭子,马车便嗒嗒地走远了。刚才那笑容也如镜花水月般,在他眼前破碎了。
至于之后这男子回家后,如何日夜难过,茶不思饭不想,就和马车上的人无关了。
等把人都分别送回去,夫夫两也回了自己家。
刚进外屋,邱鹤年就松松地揽住了清言的腰,小心不碰到他肚子,手在他发髻上的流苏上,轻轻抚过。
清言抬头笑着看他,问:“好不好看?”
邱鹤年“嗯”了一声,低头在他耳后、颈后轻嗅,清言痒得缩了缩脖子,但仍乖顺地把脸埋在他肩膀,把颈后都露出给了男人,任他在上面印下细细碎碎的吻。
第116章 于风堂之死
随着清言肚子一天天变大,身体变得沉重,他常常感到腰酸背痛。
坐久了或站久后,总是要缓一缓的。
所以每次回了家,邱鹤年总要给时不时他揉揉腰揉揉背。
晚上清言也不大能睡好,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一夜要翻来覆去好多次。
邱鹤年为了让他晚上睡得实诚些,每天傍晚吃过饭,都要陪他到河边走上一个来回,看看景色唠唠嗑,心绪能静下来,疲累了,晚上也能睡得更香。
他还找李婶问了该怎么办,李婶琢磨了一阵,说:“我给清言缝个长条的枕头,侧躺时垫在肚子下面,能好一些。”
她做活快,说缝隔天便弄好了。
清言晚上睡觉试了试,确实舒服许多。
半夜换了睡姿的话,身边人就悄悄把枕头换到他翻身的那侧,尽量不让他醒。只是一晚上两三次解手还是难免的。
邱鹤年心疼他,特意打了一张木床送去了香韵坊,放到了二层小屋里,让他白天也能躺一躺。
……
小豆子六个半月时,帮清言通风报信的那货郎又来找他了。
于风堂不行了,这次是真的只剩几口气撑着了。
货郎面色为难,说:“我跟他有几分交情,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抱憾而终,所以才来求你,就见他最后一面,让他死了能把眼睛闭上吧。”
清言没立刻给他回复,只是在对方失望的目光中,说:“我再想想。”
那货郎现在还仰仗着香韵坊赚钱,不敢再劝,便只好深深叹了口气,离开了。
晚上回家后,清言跟邱鹤年说了这事儿。
邱鹤年沉吟道:“不想去,便不去。”
清言低着头皱眉,没吭声。
邱鹤年抬手用拇指摩挲他的眉间,说:“你若想去,明天我陪你一起。”
清言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清言并不可怜于风堂,对那个弟弟和后妈更是毫无感情,他决定去见那最后一面,是原主在死前最后一刻,哭喊的是爹和娘。
清言想给原主个圆满。
再者,这个时代注重孝道,尽管亲父和继母苛待他的事,外面人也都知晓,但人要死了,他还不出面,恐怕日后他们夫夫两要被人说闲话。
清言自己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第二天,马车到了镇上,清言没进香韵坊,等其他人下了车,邱鹤年赶车去了于家。
这是清言第一次登原主的家门。
于家说是读书人,其实也就是个普通门户,宅子在镇上不算好的位置,巷子里太窄,马车进不去,只能停在巷子外街道边上。
邱鹤年给了附近馒头铺子掌柜的几个铜板,让他帮忙看着马车,这才陪清言往巷子里走去。
于家的门板合得严严实实,上面红漆脱落得斑斑驳驳,过年时贴的福字和对联都已经褪了颜色,有些地方已经残缺不全。
清言看了邱鹤年一眼,抬手敲了宅门。
敲了一阵,才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于清习颓丧的脸出现在门后。
见到清言后,他愣了一愣,再看一眼旁边的邱鹤年,目光在对方完好的脸上,不敢相信似的停留了片刻,才收回去。
他脸上露出冷笑,看着他哥哥道:“这时候你倒是知道回来了,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这家产可没你的份儿!”
清言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和这人说,他开口反问道:“你们还有什么家产可分的?这间不值几个钱的破屋子吗?”
以前清言要是说这话,还真没多少说服力,但他现在是香韵坊的掌柜的,自己买一处这样的宅子完全不成问题。
于清习脸上现出愤怒之色,咬着牙看了他一阵,冷哼了一声,便转身让开了门口。
邱鹤年扶着清言迈过门槛,进了明显很久没人打理的破败院子,人都还在,荒草却长得像年久无人的老屋似的。
不远处,周艳良铁青着一张脸,站在屋门口处,本来的一脸刻薄相,如今因为嘴角耷拉了下去,眼角多了不少皱纹,又添了些苦相。
她身上穿得还体面,只是头上手上都空空的,一件首饰也没有。
往年换季时,周艳良总是要买时下最流行的衫子和首饰,把自己打扮得比年轻小姑娘还精致。
如今,镇子里当下最流行好看的,都是在那香韵坊里挂着呢,而香韵坊的主人现在就在她面前。
周艳良看着邱鹤年那没了疤痕俊秀的脸,又看到对方对清言那温柔细致的样子,还有继子身上头上的穿戴,心里头又嫉又恨。
于清习开完门,沉默着走到自己母亲身边。
周艳良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牙齿更是恨得快要咬碎了。
于清习头发没梳,衣袍也是脏的,脸上两个黑眼圈,肤色焦黄,就跟个病痨鬼似的。
她一早就交代了儿子,今天于清言可能会过来,让他找身干净衣衫换了,把自己搭理好了,别给她丢人。
可自从她跟那富户好了,想离家改嫁以后,她这儿子便不再听她的话,说什么都跟自己拧着来。
于清习也不想想,她自己日子过好了,不还能偷偷照应着他吗,他们是亲母子,她又怎会苛待自己的孩子呢。
可这事黄了,那富户找了别人,把她给甩了,于清习心里的疙瘩也无从纾解,亲母子都快变成仇人了。
周艳良越怕难堪,于清习就越要让她难堪。
这整个于家,连带着她自己的儿子,周艳良都恨了起来。
清言不管她在想什么,冲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他在哪儿?”
周艳良胸口起伏,强压着嫉恨,视线往身后的门看去,冷冷道:“就等着你呢,你来了,这个老死头子就该肯咽气了。”
清言不在乎她说什么,和邱鹤年说了一声“我们进去吧”,便在那对母子旁边经过,进了屋子。
屋子里,光线很暗,味道也难闻。
药味和浓重的的臭味参合在一起,令人几欲作呕。
邱鹤年皱了皱眉,四处看了看,在家徒四壁的屋子里,找到仅剩的一把椅子,挪到了床边一段距离处,让清言坐下。
屋子里头的床上,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正躺在上面,他闭着眼睛,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身后门响了一声,邱鹤年回头看了一眼,是周艳良进了来,她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于清言和老头独自说话,就怕这死老头子给儿子还偷偷留了什么好玩意。
家里现在都快揭不开锅,家具物什都卖得差不多了,哪怕老头手里只有一两银子,她都得抠到自己手里去。
清言坐了一会,清了清嗓子,道:“你还醒着吗,我来了。”
床上的人听见了动静,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动来动去,却一时间没能睁开眼睛,只抬起枯枝一样的手,嘴里呜呜地好像是在叫清言的名字。
清言说:“货郎说你想见我最后一面,你是有话想跟我说吗?”
于风堂那张灰败的脸露出痛苦之色,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的沟壑流下来,他终于能发出声音,就跟那漏了风的风箱似的,说:“清言,我的儿,爹对不起你啊!”
清言垂下眼睛,“你都要死了,才想起你对不起于清言。”
于风堂的眼珠子急速转动,仿佛千斤重的眼皮好不容易抬起两条缝,看向床边的人,他嘴唇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
可在看清眼前坐在椅子上的人后,他倏地睁大了眼,露出震惊恐怖的神色,他抬手指着清言,头都离开了枕头,大张着嘴嘶吼着:“你……你不是我儿,你不是清言……!”
可话还没说完,他眼睛圆睁,一口气没上来,头就噗通一下砸回了枕头上,身体抽动了几下,脑袋一歪,就不动了。
邱鹤年上前几步,抬手在他脖颈处探了一下,回头看向清言,沉声道:“他死了。”
身后,周艳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但又间或夹杂着有些疯意的笑声。
清言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床边低头看了一阵,抬手将那双没能闭上的眼皮盖上了。
他低声道:“于清言,这个家里,总算是有个人能认出我不是你了。”
清言叹了口气,邱鹤年揽住他肩膀,两人离开了这屋子。
第117章 出游
于风堂的后事,是清言和邱鹤年两口子出钱给办的,也是他们给张罗的。
清言肚子大了,坐不久也走不远,他做不来的,都是邱鹤年给跑的。
好多人就是这么奇怪,把身后事看得比活着时还重要,活着没吃到喝到享受到都没关系,只要死得风光就行了。
即使周艳良这样恨不得老头子早些死的,到了这时候也是乖乖配合,不想人死了鬼魂来找自己麻烦,以后晚上都睡不着。
于清习作为家里最看重的儿子,却整天浑浑噩噩,他娘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其他时候就只坐在角落里,脑袋低垂着,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
清言并没指望他,需要于家人做主的,便与周艳良商量。
照理说,人死了要在家停放三天,供家人亲戚吊唁,可现在天气炎热,一天的工夫,这屋里就没法呆了。
周艳良捂着鼻子和清言说,第二天就发送出去,不能再等了。
于是只在家停了一整天,隔天一早,天还没亮,披麻戴孝的送葬队伍就出发了。
老于家镇子周边山头上有祖坟,于风堂也埋在那里。
清言身体笨重,爬不了山,便和几个年岁大的亲属在山下等,邱鹤年代他上了山,别人也都能理解。
等山上的人下来了,清言在镇上一家饭铺安排了几桌。
刚开始吃饭时,众人脸色还个个儿含着哀愁之色,等到酒上了喝上几杯,就全都热闹了起来,连周艳良都喝得脸上通红,嘴角含笑,哪还有什么悲伤哀愁了。
老头子死了,她也不怕,反正活着时就已经没用了。
她还不算老,再找不难,以后总比现在强。
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从这世上走了,激荡不起一点水花。
酒喝完了,饭吃完了,人都散了,各得其所。
饭铺里就剩于家这几口人,周艳良招呼儿子回家,于清习一直沉着脸不说话,这会儿,他挣开他娘抓住自己手臂的手,大步走到清言面前,咬牙切齿说:“即使你做了这些,我也不会原谅你!”
清言被气笑了,他看着对方道:“无可救药。”
于清习立刻瞪大眼睛要发作,清言看着他和周艳良,说:“于家与我再无关系,以后不管有事无事,都不要再见面了。”
说着,他也不管于清习如何反应,就出了饭铺。
饭铺门口,邱鹤年已经套好了车,见他出来,就迎过来,护着他上了马车。
这事就算彻底结束了。
至于于风堂临死前说的那话,根本没人当回事,周艳良听了,也只当他是要死了糊涂了。
……
这场丧事办完,清言怏怏了两天。
不管走了的是谁,这种事情总是令人不快的。
清言怀了身孕,情绪一直敏感,尤其容易受影响。
这两天天气尤其的热,人们都不爱出门,店里的生意少,清言想暂时停业让大家好好歇两天。
邱鹤年便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清言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出去玩过,一听眼睛都亮了,欣喜地同意了。
他去问了李婶和秋娘、申玟他们,除了三幺要忙地里的事,其他人也都想去,邱鹤年便计划、准备了一番,驾了马车把人带出去了。
前几天他在车上加了凉棚,他们出门出的早,并不算热,等大太阳升起热起来了,就已经到了地方了。
他们去的是一处果园,邱鹤年和果园主人商量好了,让他们进园子自己摘果子。
果树高大茂密,园子里一点不热,只需小心些虫子。
清言看中了那颗树尖尖上的果子,邱鹤年便从主人那里借了长长的钩子,伸到树顶上给钩下来。果子掉下来,邱鹤年正好接住,倒水洗了递给清言,他便高高兴兴啃着吃了。
果子摘得差不多了,人也累了,便去河上泛舟。船家划船,他媳妇给做了全鱼宴,就在船上晃悠悠地吃。
美食美酒,还有冰过的西瓜和甜品,邱鹤年今日刻意不约束清言,让他尽兴,清言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申玟手搭凉棚,看着远处秀丽的青山,和近处戏水的野鸭子,嘴角也含着笑意。
秋娘跟李婶感慨道:“以前一年到头忙忙碌碌,也赚不到多少钱,闲下来也只能守着家里,以前看见大户人家全家一起泛舟游玩,羡慕得不不得了,当时哪能想到我们也能有今日。”
李婶笑道:“你甭急啊,这好日子啊,咱这是才开头呢!”
……
当天晚上回去,清言这一天尽兴了,也疲累了,躺下没一会就睡实了,一晚上也没怎么起夜。
第二天早上醒来神清气爽。
今天香韵坊还停业休息。
昨天清言吃得杂,还凉,酒也喝了几口,邱鹤年还是不太放心,正好也到日子该去把脉了,便在吃完早饭后,赶车带清言去了趟诊堂。
老郎中给清言把了脉,说:“没啥事,都挺好,你们两口子该吃吃,该喝喝,等过两仨月肚子里这个出来了,有你们折腾的。”
完事以后,邱鹤年先让清言上了马车,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清言等等,自己回去了一趟。
清言远远地看着邱鹤年和那老郎中低声说了什么,老郎中就捋着胡子豪爽大声笑道:“这段日子正常,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的。”
清言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便好奇地看着。
邱鹤年往周围看了看,又说了句什么,那老郎中应该也意识到刚才嗓门儿大了,便压低了声音回应了几句,清言离得远,只隐约听见他说:“……这个月份没事,……多了对将来生产也有好处。”
这下子,就算没听全,清言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等邱鹤年问完了,回到马车旁边,清言低垂着脸,耳朵尖都难为情地红透了。
邱鹤年注意到了,目光在他染了红霞般的漂亮脸蛋儿上停留了一阵,心中一动,想说什么但又忍下了。
等两人回了家,进了屋,他忍了又忍,还是弯腰在清言耳边低声道:“别人见了便知晓你这肚子怎么来的,还哪里需要什么不好意思的。”
清言不敢相信地抬头看他,眼睛水润润的,咬着嘴唇,是委屈却又顺从的样子。
邱鹤年看着这样的小夫郎,喉结动了动,刚才那股子逗弄的心情都转为了怜惜,轻声道:“我是怕伤了你。”
清言“嗯”了一声,意思是不怪他了,双臂搂住他的腰,脸埋进他颈窝,乖得让人心颤。
晚上沐浴完,清言穿着薄衫先抬腿上了床铺。
邱鹤年看了他背后一阵,跟在他后头,也上去了,床帐随即被放了下来。
自从清言有了身子后,特别最近这段日子,邱鹤年一直克制着自己,清言晚上想要,他就哄着劝着,怕伤了他和肚子里那个。
有时清言实在熬不住了,邱鹤年就给他一次,只是清言稍微满足了便停了。
至于他自己,趁着身边人睡着了,去外屋拿水舀子从头浇几下子凉水,也就冷静下来了。
现下问清楚了,终于少了顾忌。
隔了好几个月了,才总算是肆意放纵了一回。
清言也终于遂了愿,解了渴。
只是肚子大了终是有些不便,一番酣畅淋漓后,腿和胳膊、腰都酸软得不行。
男人起身给他端了盆热水擦洗,之后就坐到他身边,耐心地给他按揉肩背,腿也放在自己大腿上,一点点揉按着。
清言缓过来了,舒服地叹着气,慵懒地翻了个身,光着的脚抬起,往男人肩膀上戏弄地点了点,脚踝就被握住。
清言眼睛眨了眨,看见男人看了自己一眼,之后侧头,唇贴在他脚踝上,吻了一吻。
第118章 清言生了
天气最热的时候,铁匠铺子歇了一阵子。
邱鹤年闲下来了,便去砖窑买了一车瓦片,把家里屋顶的瓦都换了一遍。
用了多年了,最近雨水多,隔壁那屋上次下暴雨时渗进来一些水,倒是不严重,但太潮了,不收拾的话,屋子里的物什放久就该发霉了。
既然瓦都换了,邱鹤年干脆就把整个屋子给重新整修一遍。
每日赶车把清言他们送去镇上,回来路上,他就买些石灰、黄泥、细沙、麻绳,把家里的墙重新平整粉刷了。
刷他们住那屋时,两人就搬去隔壁屋。
这几天没雨,天气燥热,干得很快,没两天就又搬回去了。
休整好了,屋子里一下子亮堂不少,住得更舒服了。
自打上次看完诊,这阵子两口子蜜里调油的。
晚上都忙完了,冲完了凉,夫夫两坐窗边吃西瓜唠嗑,唠着唠着,就亲一起去了。
这段日子既然说了不用拘着,就随着兴致来。
有时候来不及去床帐里,衫子也顾不上脱掉,掀起下摆,往下拽了裤腰,便成了事。
完事了弄得两人衫子下摆都湿了一片。
再一起红着脸颊和耳根收拾。
进入八月份后,铁匠铺子才又开了门。
清言肚子里的小豆子有七个月了,再两月就该生了。
肚子太大了,清言的身体越发沉重,有时坐久了再起来,都要有人拉他一把。
肚子顶得他喘气憋闷,食欲也差了,吃得少,饿得快,随身总得带些吃的,要不饿得心发慌。
邱鹤年每天早上早早起来,多做些吃的出来,给他带上,到了店里,可以随时热了吃。
镇上、县城的糕点铺子更是隔两日就要去上一回,换着花样地买。
至于果子、小黄瓜、柿子更是都洗好了,放在店里柜台后面,随时就能拿了吃。
房事是不能有了,老郎中嘱咐过,这个月份得小心着些了。
小豆子在肚子里已经越来越不安分了,有时邱鹤年把手刚放上去,那肚皮下就有小拳头朝他掌心砸了过来,力气还不算小。
有一次,阿妙在清言肚皮旁贴着睡觉,肚皮里小豆子突然给了它一拳,把整只猫吓得背都弓起来,一下子跳得老高,清言笑着抱着它哄了好一会儿才踏实下来。
八月下旬,天气就一下子凉了下来。
中午还大太阳天有些热,晚上就得加上件厚些的袍子了。
八月秋娘和三幺家的念生要考县试了,三幺一个人忙不过来,秋娘便没怎么去香韵坊,主要操心孩子的事了。
清言他们当然都没意见,这是大事。
考完了两三日,放榜那天,清言特意给香韵坊歇业了一天,全家人一起去看榜。
念生这两年愈发像个大人样子了,任家里人如何紧张、焦灼,他都是面色平静的,发髻梳得整齐,袍子干干净净的,两手往后一背,一副难得的沉稳少年郎样子。
县里有年岁大的常给人做媒的婆子经过,见了念生眼睛就一亮,抓住秋娘胳膊问了几句,那意思是要给念生说亲。
秋娘怕念生听见了,忙把那婆子拉到了一边,从篮子里抓了几块糖块给了对方,说:“劳您操心了,我家这孩子还小呢,况且读书就怕分心,现在先不着急定亲事。”
那婆子拿了糖块,被拒绝了倒也没不高兴,眼睛上下打量秋娘,恍然大悟道:“我说刚才看见你眼熟呢,你是香韵坊的,我见过你,怪不得不着急给孩子订亲,这条件是不用着急,等过两年孩子有了功名,你家的门槛都得被踩秃喽!”
秋娘笑道:“接您吉言。”
清言在旁边把两人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目光也是往念生身上打量,这天天见到就不觉得,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都有人给说亲了。
不知不觉,清言想,自己来到这里也马上满三年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在原来的世界,他已经没了家人,到这里以后,不仅有了家人,还即将有自己的孩子。
当初哪里想得到呢。
县试的人不多,旁边还有几个年龄稍大些的考生,和他们的家人,也都在焦急地等结果。
过了会儿,有人从紧闭的大门里出来,鲜红的大榜贴了出来,人们都挤了过去。
秋娘和三幺也挤了过去,只念生自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过了,是县案首!”秋娘惊喜的声音在人群中听得真真切切。
念生听见了,低着头抿着嘴笑了笑,再沉稳也不过是个少年,他爹娘从人群里挤出来时,他说:“娘,我想吃猪肘子。”
他娘哪里有不答应的,正好人都在,就在县里有名的饭铺子请了一桌。
县试考过不算太难,但这个年纪过了的不多见。
不管在哪,都是面上有光的。
老王家这三家人,连带着李婶,都为这事高兴了好一阵子。
……
进了九月以后,几场秋雨连着下下来,把最后一丝暑气也带走了,天气冷了下来。
地里的庄稼陆陆续续可以收了,三幺开始忙活起来了。
各家的地都归他管了,其他人都省事了不少。
九月下旬时,清言不再去镇上了,只剩最后二十来天了,老郎中说他随时可能生。
邱鹤年把手里的活都赶出来,尽量在家陪着他,忙不过来,便求刘发媳妇和齐英兰过来陪着,陈玉也时不时过来看看。
清言晚上又睡不好了,仰躺着,肚子就压得盆腔疼,侧躺久了又压得胳膊和胯骨疼,起夜也更频繁了。
让他焦虑的还有一件事,清言没跟邱鹤年说。
他有些害怕,怕生孩子时的疼,也怕出现什么万一。
邱鹤年不在家时,他就把给孩子准备的小衣裳小帽子鞋子拿出来,挨件儿翻看,看着看着就流了泪出来。
刘发媳妇看见了,就偷偷告诉了邱鹤年。
不了解便容易瞎想,邱鹤年特意去把镇上订好的产婆请了来,给清言好好讲了讲哥儿是怎么生孩子的,清言才稍稍安了心。
只是,清言晚上起夜时,发现邱鹤年其实也睡不好,经常他一动,对方就起身了,脸上连一丝睡意也没有。
等快到日子时,清言自己反倒没那么紧张了,邱鹤年却明显焦虑了起来。
他常常突然抱住清言,把他揽在自己怀里不断亲他。
有时清言睡醒了,就见他正看着自己发呆。
等到有一天晚上,清言发现自己的□□上沾了血时,邱鹤年表面镇定,可拿着换洗衣裳的手都在抖。
当天晚上,产婆和老郎中都被请到了这里,李婶和秋娘她们都来了,屋里的油灯亮了一夜。
邱鹤年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什么劳什子的忌讳,他不在门外等,就要陪着清言在屋里,谁说也不听。
清言一向娇气,受一点疼都要哭着让人哄,可这时真疼得两眼发黑了,他却不怎么出声,嘴唇都咬破了,只在是在受不住时,哭着哼哼几声。
邱鹤年心疼得快要掉眼泪,他半跪在床边,把自己的手臂给他。
清言抓住他的手,一大口狠狠咬了下去,邱鹤年额头上青筋一下子就起来了。
这一生,就生了得有三四个时辰,一晚上都快过去了。
产婆说清言的骨盆窄,产道紧,又是第一胎,这时候久了也正常,只是孕夫确实是着了罪了。
邱鹤年听了,脸色变了又变。
等天蒙蒙亮时,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天际,孩子终于生出来了。
清言累得脱了力,但仍抬起汗湿的脸,想要看看孩子。
产婆把孩子简单打理干净,就包了被子,交给孩子的父亲。
邱鹤年来不及细看,就抱着去了清言床边。
清言仔细看了看,疲惫地笑道:“真丑。”
邱鹤年低头看了一眼,笑了一下。
清言问:“是男孩、女孩,还是哥儿?”
邱鹤年说:“是哥儿。”
清言就又笑了,说:“鹤年,恭喜你了,心想事成。”
邱鹤年却低下头,唇印在他额上脸上,低声说:“清言,我们就要这一个了,以后,我再也不想你受这个罪了。
第119章 带娃不易
小豆子长得红红的皱皱的,脸上还有好多白色的胎脂,是不好看。
不过齐英兰和陈玉家孩子刚出生时,清言都见过,看着小豆子那还没睁开的大双眼皮,他就知道,这孩子丑不了。
小豆子在怀里哭得哇哇的,做父亲的手忙脚乱,笨拙地轻轻掂动着他,额头上快出汗了。
李婶从邱鹤年怀里把孩子抱走了,笑道:“可别瞎忙活了,你去后院把奶羊牵过来,奶挤出来一小碗,再用锅蒸透了端过来。”
邱鹤年往床上看,产婆正按揉清言的肚子,清言脸色苍白,牙关咬得死紧,汗珠子一滴滴往下掉,他不太放心走。
李婶推他,说:“快出去吧,这是排恶露呢,没事的,你在这清言怕你担心,叫都不敢叫。”
邱鹤年这才出门,去后院牵羊去了。
外屋里也是忙得热火朝天,刘发媳妇和秋娘在做饭。
秋娘炖了鸡汤,老郎中说了不能吃大油,她便用小勺耐心地一点点把上面那层油给撇掉。
然后把鸡肉撕碎了,下了现擀的面片下去,快熟时放些葱花,香味就出来了,煮得了放窗子边晾上。
屋里头李婶叫她了,秋娘试了试,见面片正好温了,就端进了屋子。
清言此时已经简单清理好了,衣衫都穿上了,产婆给他包了头巾,他靠在床头,脸色好了许多。
秋娘把面片放到炕桌上,他胃口还不错,不大会儿就吃了大半碗了。
产婆看了笑道:“能吃就多吃,这一晚上你可是费了大力气了。”
清言放下碗,说:“婆婆您这一宿也辛苦了,一会儿外屋饭菜就好了,您留下吃个饭。”
产婆笑着答应了。
邱鹤年这会儿也准备好了羊奶回来了,李婶让清言抱着小豆子,自己一勺勺慢慢喂他喝奶,小小的婴孩眼睛都没睁,嘴巴就知道咧着奔着那勺子去,一口接一口的喝得很香。
刘发媳妇在外屋叫吃饭,老郎中还在隔壁屋休息,邱鹤年作为主人得去张罗。
但他眼睛看着清言,又时不时看眼他怀里的小豆子,这脚步竟是迈得特别费劲,直到清言低头抿嘴一笑,冲他摆摆手,他才跟回过神来似的,笑了一下走了。
李婶回头看了一眼,感慨道:“这不管平日里多精明个人,一到这时候就成了个憨子。”
清言听了捂着嘴乐。
这顿早饭有菜有肉,还
有解乏的酒,老郎中和那产婆都喝了几盅。酒足饭饱以后,邱鹤年也没忘记给两人塞红包,老郎中不缺银钱,拿了便随意地塞进袖子里,产婆暗暗掂了几下,脸上笑容更盛了。
邱鹤年赶马车把两人分别送了回去,等他回来时,桌子碗筷都收拾完了,家里除了清言和孩子,就剩李婶在。
她见邱鹤年回来了,便掸了掸衣摆,站起身说:“得,我老婆子也得回去歇歇了。”
小两口自然是对李婶千恩万谢的,李婶摆了摆手说:“都自家人,别跟我客气,一会儿我再过来。”
邱鹤年说:“婶子,您今天就好好歇歇吧。”
李婶说:“不行,我担心你这当父亲的什么都不懂,把我小宝给饿到了。”
清言看着邱鹤年笑,邱鹤年摸了摸鼻子,把人送出门了。
回来以后,小豆子吃饱了,在清言身边睡熟了,家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邱鹤年轻手轻脚地洗了手,脱掉外袍,也上了床。
夫夫两盯着小婴孩皱巴巴的脸看了半晌,又互相看了起来。
看了一阵,清言说:“我发现了,小豆子一出来,你在李婶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下降。”
邱鹤年笑了,身体前倾,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两人又互相看了一阵,清言打了个哈欠,邱鹤年轻声问:“还想吃东西吗?”
清言摇头。
邱鹤年又问:“要喝水吗?”
清言也摇头。
邱鹤年就揽住他的肩膀,让他躺回床上,把被子拉上来帮他盖好,哄孩子那样在他腰臀上轻轻地拍,低声道:“小豆子我看着,你好好睡一觉吧。”
清言疲累到极限了,很快便睡着了。
邱鹤年就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一大一小,尽管他也是一夜没睡,此刻却毫无睡意,心里头满满的。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觉出些困意来,便躺在清言和孩子身边,才闭上眼睛,还没睡实,就听见小豆子哼哼了几声,要哭的样子。
邱鹤年连忙起来,把孩子抱起来在地上走了几圈,刚开始还管用,可不大会儿,那小嘴儿一咧,又要哭了。
这刚吃完没多久,应该不是饿了,邱鹤年正不知所措,就感觉到身上袍子一热,从外到里湿了个透,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怀里的孩子尿了。
邱鹤年把襁褓放到桌子上,回忆着李婶教他的,给擦干净了,换了干净的尿褯子和包被。
好在这孩子觉得难受也只是哼哼几声,没有大哭吵醒清言。
等换完了,舒服了,小豆子就又睡熟了。
邱鹤年把他放到清言身边,看了一阵,把自己衣裳也换了,又去外面喂了喂奶羊,挤了些羊奶回来,放锅里备上了。
奶备完了,就烧水烫换下来的褯子和包被,洗干净晾上了,把自己换下来的袍子也洗了。
这活才干完,邱鹤年轻手轻脚进了屋,刚坐到床边想歇会儿,小豆子手脚动了动,憋红着脸,又吭哧吭哧地要哭了。
邱鹤年无奈地笑了一下,打开包被看了,没尿也没拉,抱起来走了几圈,还是要哭,他就明白了,这是饿了。
怕把孩子留这屋,会把清言吵醒,邱鹤年便抱着小豆子出了屋,一手抱孩子,一手掀锅盖。
他常年干粗活,手上粗糙,直接拿热的奶碗也不觉得烫手。
把碗放到窗子边上,眼看着小豆子的嘴角往下撇得厉害,晾凉是来不及了。
就倒了盆水,把碗放进去冰着,还用勺子一直和弄着,不大会儿就忙了满头汗。
小豆子可实在等不了了,张开嘴就哇哇地哭了起来,哭得皱巴巴的脸更红了,眼泪珠子可大了,一颗颗往下掉。
李婶进门时,就看见了这一幕,她一见小豆子那可怜样儿,心疼地“哎呦呦”地抱了过来,轻声细语地哄着,还瞪了邱鹤年一眼道:“笨手笨脚的!”
邱鹤年无奈地笑,把碗放到桌上,李婶便抱着孩子坐到桌子边上,试了试冷热正好,这才一勺勺喂了进去。
邱鹤年在旁边看着,李婶用下巴指了指里屋,低声说:“忙一晚上带大半天了,孩子我带着,你进屋睡会儿去。”李婶还是心疼孩子的父亲的。
让李婶带孩子,他去睡觉,邱鹤年觉得不太好,李婶说:“晚上还得你顶着呢,有工夫就赶紧睡。”
邱鹤年这才进了屋。
脱了外袍,他躺到了床上清言身边,耳边能听见对方匀长的呼吸声。
躺了一会,他还是忍不住起身,动作尽量轻地在清言额角上亲了亲,这才又躺回枕头上。
浑身一放松,疲劳就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没多大一会,邱鹤年就睡实了。
第120章 坐月子
傍晚时,清言睡醒了,看见身旁邱鹤年还在沉睡,便没吵醒他,自己轻手轻脚下了床。
产婆跟他说了,歇过来就下地走走,总在床上躺着也不利于恢复,只是注意不能着凉。
这会儿家里烧得热乎乎的,清言对着铜镜把头巾摘下来重新裹好了,又披上了外袍,才出门去了外屋。
李婶在给清言包馄饨,一边包一边时不时看一眼隔壁开着门的屋里床上,睡着的小豆子。
见清言出来了,她起身扶着他胳膊让他坐下了,问道:“还疼不疼了?”
清言摇头,“不疼了,只觉得身上酸。”
李婶说:“还是没歇过来,遭了那么大罪,且得缓一阵子呢。”
清言往隔壁屋里床上看了看,李婶也看了一眼,说:“吃饱了,睡得踏实呢。”
清言就收回了目光,李婶一边包馄饨,一边感慨道:“这小哥儿脾气好着呢,饿了尿了也不闹人,就吭哧几声,实在等不及了才大声哭,那抱着哄哄也就好了,好带着呢!”
清言问:“孩子不都这样?”
李婶摇头,下巴往县城的方向指,“就我家你兰姐,当初整晚整晚地嚎,我们住在村西头,村子大东头第二天都有人来家里问我,是不是没给孩子吃饱了。”
清言笑了起来,李婶也笑着摇了摇头。
馄饨包好了,下锅煮到八分熟,放上紫菜和虾皮,再煮一会,出锅前滴几滴青酱和香油,撕一小绺香菜进去,就好了。
两人坐一起吃馄饨,给邱鹤年留的还没煮,放在桌上拿盆子扣了,就不怕馄饨皮干了。
李婶眼看着清言把碗里的都吃完了,见他爱吃,心里挺高兴,说明天让三幺去镇上送菜时,带回来一斤鲜虾,明天再包一回三鲜馅儿的。
清言点了点头。
吃完了饭,小豆子又醒了一回,这次是清言试着给他换尿褯子,擦小屁屁,第一次弄,难免有些笨拙。
李婶在旁边看了,笑道:“他好像知道你是生他的人,你怎么折腾他也不哭。”
弄好了以后,清言抱着小豆子,见他直往自己的胸口靠,开始时还有点尴尬,以为他是想吃奶,后来见他依偎着自己又睡着了,才想明白,这是在听他的心跳声呢。
小豆子在他肚子里时,最熟悉的应该就是他的心跳声了。
……
天黑透了,邱鹤年睁开眼睛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得太实,忘了时候了,便是一惊。
可还没等起来,便看见身边的襁褓,小豆子在里面睡得正香。
邱鹤年身体放松下来,看了他一阵,耳边听见屋子里有水声,便起来撩开床帐下了地。
火墙边上的脸盆架那边,李婶正帮清言洗那头长发。
她和其他老人的想法不一样,月子里不吹风不受凉是肯定的,但也不用整整一个月不洗头不洗身。
不干不净的,对身体也不好,洗时注意保暖及时擦干就好。
这和清言的想法一拍即合。
给炉子添了煤块,烧旺了,里外都不冷了,李婶就帮清言洗上了头。
见邱鹤年醒了,头也洗得差不多了,李婶便让开了,擦了擦手说:“我去隔壁屋,你帮清言再擦洗一下身上,孩子我抱过去了。”
李婶把小豆子抱走了,邱鹤年让清言等自己一下,出去外屋把水盆里的水换了。
回来时,清言已经在床边坐好了,只是身上的衫子解开了,又被他用两手合拢着,邱鹤年以为他是怕冷,并没多想。
等把水盆放到床边凳子上,想帮清言把衣裳褪去的时候,清言却不肯松手。
邱鹤年没着急,他坐到清言身边,轻声问:“怎么了?”
两人夫夫三年了,相互扶持着过日子,没什么话不好说的。
清言咬着唇,把手松开了,给男人看衣裳下面的肚皮。
邱鹤年低头看了一阵,明白了。
怀孕时撑到那么大的肚子,现在孩子出生了,肚皮是松的,白白软软的,不再是以前紧致的样子。
清言说:“好难看。”
邱鹤年从床上下来,蹲在他面前,凑过去在软软的肚皮上亲了亲,抬眸看他,说:“在你身上的,我都觉着是好看的。”
清言垂着头,邱鹤年站起身,抱住他,叹息着说:“我的清言,你受苦了。”
刚生完不适合在桶子里泡水,就简单擦洗一下。
擦完了,邱鹤年就赶紧帮清言用干布巾把身上头上都擦干,把人捂在被子里。
屋子里热,不大会儿头发也干透了,便用头巾给他包上。
这头刚收拾完,就听见外屋小豆子吭哧吭哧地要哭了,邱鹤年让清言躺下,说:“你先睡觉,我去看看,应该是饿了。”
擦洗完了,身上不再黏腻,也没什么味道了,清言觉得舒爽多了,“嗯”了一声,合上眼睛,不大会儿便睡着了。
晚上邱鹤年把小豆子放床上两人中间,他是想带孩子去隔壁屋睡,但又怕清言半夜醒了要喝水起夜时,他听不见。
所幸小豆子并不怎么哭,哼哼两声,邱鹤年就能醒了把他抱起来,也就不哭了。
这一晚上,邱鹤年起来了得有四五回,这还是省事的孩子,为人父母并不容易。
小豆子是在第二天下午睁开眼睛的,刚睁眼时,上面就像有一层膜。
李婶说这时候应该还看不清什么,但这孩子不睡觉时,还是转着眼珠,好像在四处打量一样。
这几天,家里陆陆续续有人过来看他,小豆子醒着的话,就像在听大人唠嗑似的,眼珠动来动去,时不时往清言那边看。
他是对清言的声音最熟悉,下意识地寻找他呢。
每到这时,清言就忍不住要摸摸他嫩嫩的小脸蛋。在这一刻,和这个孩子之间,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尤其明显。
小豆子快满月时,脸不红也不皱了,眼睛明亮,白白胖胖,小胳膊小腿儿就跟藕节似的,一节节儿的,看着特别稀罕人。
他的眼睛长得和邱鹤年一模一样,鼻子和嘴巴、脸型又和清言一个模子刻下来似的,漂亮极了。
李婶把他抱在怀里,怎么都看不够,感叹道:“这小哥儿长大了,你们家的门槛可真要被踩秃了。”
清言听了只是笑,他是在心里想,他和鹤年这几年得加把劲儿,多赚钱,让小豆子将来过得顺心遂意就好。
清言坐月子这阵子,白天主要是李婶照顾着,店里的活都归秋娘和申玟管着。
邱鹤年每天把铺子里的活忙完了,就赶紧往家里赶,让李婶能歇歇,晚上他就全管了。
偶尔活干到一半,见隔壁摊子上新做出来的热乎乎的酱肉、包子之类的,就放下手里的活,买了送回去再回来接着干。
清言也适应他时不时回家里一趟了,进屋就着急忙慌把吃的给他,亲亲他,然后再看看孩子,就赶紧又回去了。
有一次,邱鹤年又是半途回来了,手里还拎了个不算小的木盒子。
进了屋了,他就先把手洗干净了,把盒子打开给清言看。
清言好奇地看过去,就见里面是几根玉杵一样的物件,只是要细得多,每根底端穿了个孔,系了软绸子在上头。
李婶回家睡午觉去了,小豆子也在床上睡得小手小脚都摊开着,清言压低了声音,问道:“这是什么?”
邱鹤年坐到床边,轻声道:“我刚去了老郎中那里一趟,这是从他那里拿来的,这些玉用药泡了月余了,现在已经浸透了药性,放进身体里,时日久了,对身体有好处。”
清言开始时还没太明白,等邱鹤年掀开他衫子下摆时,他就懂了。
哥儿的身体和女子到底不同,无论是房事还是生孩子,伤害都更大些,到了年纪大了,可能会有些不大不小尴尬的困扰。
老郎中便做了这玉杵,只是造价昂贵,一般人家舍不得用。
对自己身体好,清言自然是配合的。
衣摆被掀开了,他也没别扭,躺下自己主动褪了裤腰,张开了腿。
温润又凉丝丝的感觉让清言的腿忍不住颤了颤,过了会儿,他感觉应该是差不多了,就问道:“好了吗?”
可男人并没出声回答。
清言就又等了一小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才用手肘撑着抬头去看。
这一看,清言的脸颊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玉杵早就已经放好了,只留了底端的绸子露在外面,而邱鹤年此时正半跪在地上,双眸定定盯着那处,竟好像是呆住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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