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自从上次在飞云阁吃了一顿炙鸡, 邵阳心心念念了好几日。
“那鸡可真香啊,鸡肉一抿就化,什么时候能再尝一次就好了。”
李双双正坐在门口和几个哥儿一起缝制新衣, 听到邵阳一刻不停的叽叽歪歪烦不胜烦:“少见多怪。下次让三哥做一次火锅给你吃,那味道才叫一绝呢。保管你吃了一次还想下一次。”
邵阳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火锅?味道是咸是辣……双双你看, 那是娘吗?”
李双双把视线从手中的针线上移开, 抬头一瞧, 那急匆匆赶过来的可不就是李春桃:“是娘。”
邵阳还以为她是过来找自己的:“娘,你交代的麻布我已经买回来了,要不要现在……”就拿走。
话还没有说完, 李春桃已经一阵风似的越过了他,并且半个眼神也没往他这边瞧, 直直地进了邵煊家里。
“怎么回事?”邵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娘找三哥有什么急事?连听我把话说完的工夫都没有。”
李双双也一样好奇, 他给身旁的夫郎们示意:“我去三哥家看看出了什么事, 你们先忙, 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和邵阳一起去了邵煊家里。
几个孩子在房间里读书,李春桃正在焦急地和邵煊比划着什么,离得近了才听到她说:“……你快回去一趟吧。”
邵煊同样面色凝重,婶侄二人又一同往门外走。
“到底怎么回事啊娘,你和三哥到哪里去?”邵阳伸手拦住了他们的去处。
李春桃焦头烂额地挥开他的手:“你奶奶晕倒刚醒过来,你就别给我添麻烦了,我带着你三哥回家去。”
姜沅不放心地一同走了出来, 邵煊帮他把狐毛披肩往上扯了扯:“我就是去看看情况,你就别跟过来了, 外边天冷路滑的。”
姜沅还记得老太太得知他了有孩子后特地送过来的一把铜板,现在听到她晕了过去心里并不好受,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过去帮不上忙,所以最后还是没有跟上他们:“那我在家等你,早点回来。”
老太太晕了过去不应该找郎中吗,把三哥叫回去算是什么事儿?
邵阳和李双双更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远远的缀在婶侄二人身后。
邵煊和四婶穿过院子进了老太太的房中,她两眼空洞地盯着房梁,心里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张秋菊站在床头正在给她擦脸,看到他们过来把老太太扶坐起来:“娘,阿煊来了。”
老太太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落到邵煊身上:“阿煊……”
邵煊连忙上前一步,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奶奶你别着急,身体要紧。”
老太太苍老的面皮上滑下两道泪痕:“你大伯去到官府,还没见到禄名的面就被赶了出来,阿煊,你是我们家最有能耐的人,去替奶奶看一眼吧。”
邵阳听得内心一片惊涛骇浪,他早知道大哥爱作死,没想到这次居然直接把自己整到牢里去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官府把人扣住了,邵煊无权无势的一个普通老百姓能有什么办法。
邵煊心里也是一阵无语,他好想掰开邵禄名的脑子看看他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不在惹事就在惹事的路上。
村里人好不容易不再扒着邵禄名的那点破事不放,现在他又进了衙门,这下不知道又得传成什么样。
林小芽和那个被邵禄名带回来的女人难得握手言和,两个人一起抱头痛哭,邵煊在老太太的屋子里都能听到她们的哭声。
“奶奶,大哥究竟做了什么事?”邵煊总得问清楚,如果因为杀人放火这样的重罪被抓进去,那得收拾收拾准备吃席了。
老太太也不晓得情况,心里一急又翻着白眼想晕。
邵煊不敢再问她:“好了奶奶,我去衙门看一看,有消息了再回来和你说。”
“好、好。”她喘了口气,“阿煊,你可一定要把禄名救出来啊。”
老太太面露希冀地看着他,邵煊含糊地说了一句:“我尽力。”随后离开了老太太的房间。
他没把握能把邵禄名捞出来,何况就算能捞他也没必要费那个精力,邵煊还没烂好心到不顾一切去搭救招惹过自己的人。
但是老太太那边还是得装装样子,这衙门不得不去。
“那两个嫂子哭的可真惨。”李双双出来后频频回头看,“阿阳,你可不能和大哥学。”
“我和大哥能一样吗?”邵阳生气,李双双的话让他成功跳脚,“要学也该和三哥学,和大哥学什么?学怎么蹲牢子吗。”
两个人互怼互损,走到岔路口邵煊说:“我要去一趟城里,双双,你等下回家和阿沅说一声。”
闹腾的两个人重新安静下来,邵阳不解:“三哥,你还真打算去救大哥?县令大人说一不二,惹怒了他,我们全家都没好果子吃。”
虽然邵阳从来没有见过县令,但是不妨碍他害怕,而且邵煊和邵禄名之前闹的那般不愉快,邵阳不明白邵煊为什么还要趟这趟浑水。
“也不是去救,就是去探探情况,回来好过老太太那一关。”邵煊对他们摆手,“你们快回去吧,我先走了。”
柳城的官府邵煊没来过,也不知道要探监得做什么,刚走上两个台阶,他就被门口一左一右的衙役拦住了:“做什么的?”
“来探圄。”邵煊言简意赅。
右边的衙役不耐烦的赶他走:“也没个文书呈递,这牢狱是你想进就进的?一边儿去。”
邵煊从袖口掏出银子:“不知这文书如何写,写完又该交给谁?二位大人行行好,和我说说吧。”
收了银子后衙役十分好说话:“你就写一封表明来意的文书,让你们里正画押证明你和犯人的关系,然后交由我们呈递给县丞大人,大人审阅通过,你才能进去去探圄。”
邵煊皱起眉头:“这一流程下来大概需要几日?”
衙役和颜悦色地和他说:“少则半日多则三天,你要不先回去?”
“谢谢两位大哥。”邵煊无功而返,但是不打算回去桃花荡,这事今天就得办完,他不想因为邵禄名磋磨个两三天。
邵煊去飞云阁找到程旭,他在柳城待了好几年,有些事他肯定更加明了:“有没有什么办法今天下午就能见到县丞?”
“你找县丞做什么?”程旭不明就里,“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儿吧?”
“我大哥被抓进了牢子,奶奶托我过来瞧瞧。”邵煊身心俱疲,“哪知探圄需要文书,县丞也不一定今天就能审阅,我不想再等。”
“你大哥可真能惹事。”程旭感叹了一句,“我和县丞没什么交情,这事还真不好办。罢了罢了,我写一封信让人递到县丞府上,能不能成我也没把握。”
他展开信纸,在信中表明自己想去狱中见一见熟人,希望县丞能行个方便,下次来飞云阁他请吃饭。
“我的面子不管用,这五十两银子的面子总该管用了吧?”程旭往信封里塞了张五十两的银票,然后唤人过来送信,“不管怎么说我飞云阁也是柳城第一酒楼,县丞和我这个老板交好也不吃亏。阿煊,你说是吧?”
邵煊看着那张五十两的银票:“阿旭,你这次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五十两我改天给你送过来。”
“什么送不送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程旭最近手头阔绰,这五十两银子给出去也不算太过肉痛。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送信的伙计带回了话:“掌柜的,县丞大人说下次来找你吃酒,你现在就能去官府,他已经打点好了。”
程旭和邵煊再次来到官府门口,那衙役果然没有再拦他们,反而恭敬地把他们迎了进去,也不提什么文书不文书的了。
衙役一直把他们领到牢房门口才离开,接着又从里面出来了另一个人上前问道:“你们是来探圄的?”
邵煊点头,想见邵禄名一面可真不容易:“我来见我大哥,他叫邵禄名,劳烦大哥带路。”
邵禄名才进来没多久,那人还有印象,直接把他们领到了关押邵禄名的牢房门口。
从外往里看去,邵禄名已经换上了一身囚衣,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
察觉到门口有人,邵禄名抬眼定睛一看,连滚带爬地过来扒住了牢门:“阿煊,阿煊你救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再去赌坊赌钱!”
邵煊一听又是赌坊,难免头大如斗:“你怎么又和赌坊扯上了关系,家里好不容易把你上次捅出的窟窿堵上,你又忘了是吗?”
邵禄名看他疾言厉色的样子,竟然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这次我真没想去赌啊,我真是冤枉的。那天晚上我在遇到了一个陌生人要带我赌钱,我不愿意,他和另外一个人直接把我拖去了。”
邵禄名看上去委屈极了:“他赌钱就让我在身边站着,哪知输钱之后却说是代我摸牌的,要钱得找我。赌坊的管事和他一丘之貉,听了他的话也不探虚实,直接把我扭送来了官府。”
邵煊越听越不对劲:“你和人家无冤无仇,人家为什么要坑害你?”
“我真不知道啊!我就听他一路上说什么‘整不了他就整你,谁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之类的话,然后他们就把我抓进去了……”
程旭顶了顶邵煊的胳膊,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邵煊打断邵禄名喋喋不休的话语:“他长什么样?”
“又高又壮,到了亮堂的地方一瞧还黑得很。”邵禄名努力回想。
邵煊明白十有八九就是那天来衣坊闹事的人,邵禄名这次算是遭了无妄之灾。
“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最终他留下这句话。
第五十二章
邵煊和他保证的信誓旦旦, 但是要怎么救还真没个头绪。
“阿旭,你说我给如意赌坊的老板送点糕点奶茶,他会不会抬手放邵禄名一马?”邵煊很愁, 这根本无处下手,凭他自己根本见不到赌坊老板。
程旭白了他一眼:“你就是把摊子给人家, 人家也看不上, 赌坊一日的流水恐怕抵得上你一月的进账。”
这话倒是不假, 柳城绅豪一局的赌注都能下到百两白银。
“要不别管他了?”程旭根本不在意邵禄名的死活,“就算你真救不出来他,家里其他人也不会怨你。”
“要是他自己惹出来的祸我肯定不管他, 只是这事毕竟因我而起,我不想欠他。”邵煊性格如此, 恩怨分明。
程旭挠了挠自己头发:“这下可不好办了,那如意赌坊的老板没有别的爱好, 就是喜欢赌, 总不能我俩去赌坊陪他赌吧, 那裤子非得赔光。”
“就没有别的他喜欢的了?”邵煊当然不能去赌。
“没有别的喜好了,他既不贪财也不好色,平生唯爱豪赌,一局送出去几百两眼睛都不带眨的。”程旭十分肯定地说,酒楼三教九流齐活,消息本就灵通,柳城稍微有点来头的人, 程旭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
邵煊看了看天色:“太阳都快下山了,你回去陪阿钰吧, 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两个人傻站在街上凑不出一个好点子,邵煊索性不想了:“我也要回去了, 再晚点阿沅该担心了,我今天答应他会早点回家的。”
程旭对救邵禄名出狱的事本就不上心,闻言丝毫没有负担地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这事你也不用着急,救不出来大不了给你大伯一家一点钱。”
邵煊敷衍地说了一句“知道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回到桃花荡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邵煊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姜沅点了一盏灯还坐在堂屋里等他。
“怎么不先休息?”邵煊握住了他的手,“今天离家的时候忘了给你起个炉子了,烤烤火手也不至于这样冷。”
姜沅揉了揉眼睛:“我还不困。阿煊,事情解决了没有?”
“大哥下了狱,只有如意赌坊的老板松口才能放他出来。”邵煊愁眉不展,“只是要想投其所好就必须陪他赌钱,我估计手头的银子还不够和他玩一局的。”
姜沅被他的话吓住了:“阿煊,你不能去赌坊,只要他想整你,在赌坊里随便动动手脚都能让你血本无归,毕竟里面都是他自己人。”
邵煊还没傻到这种程度:“我当然知道,阿沅你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赌的,只是大哥这件事我也没办法不管。”
姜沅知道邵煊从来都不是一个烂好心的人,不明白为什么邵禄名这件事他非管不可。
“你还记得来我们衣坊闹事的那对夫妻吗?他们没办法动我,就把主意打到了邵禄名头上,所以不是因为我,邵禄名也不会被抓进牢里。”邵煊像是看出了姜沅的疑惑,耐着心思和他解释前因后果。
听了这话,姜沅知道他们没法置身事外了。
“……但是无论如何,不能去赌坊赌钱。”姜沅轻声说,这是他的底线。
因为赌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例子太多了,姜沅以前甚至亲眼见过。
邵煊抱了抱他,算作一个贴心的安慰:“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为了他搭上自己。”
简单聊了两句,邵煊去厨房用大锅烧水洗漱,顺便又去床脚拿了汤婆子过来换水,姜沅就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现在人在家里,总不能半夜偷偷跑出去找老板摸牌吧。”邵煊好笑地说道。
姜沅其实只是单纯地想黏着他,但没好意思说出口。他晚上洗过脚后又等了邵煊半宿,硬是熬得穿着棉鞋也足底冰凉,邵煊就拉着他又洗了一遍,晚上睡觉也舒服。
邵煊搬来了两个小马扎放到洗脚盆前面,稍微兑了一点冷水就让姜沅把脚放进去。
姜沅试探着往里放,刚挨到水面就抽气:“太烫了。”
“烫一点好,冷天热水凉的快。”邵煊先把脚放在洗脚盆里,“要是实在烫的厉害,你就把脚搭在我的脚上边。”
姜沅就听他的话,把脚轻轻搭在他脚上。
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水真的冷的很快,姜沅只觉得水温刚好,整个人都暖起来。
安安静静泡了没一会儿,邵煊用自己的脚趾顶他的脚心,姜沅的五个脚趾紧紧蜷在一起,同时似怒似笑地问他:“你干什么呀。”
邵煊一本正经地逗他:“给你搓脚。”
“我不要搓了,你自己搓吧。”他拿过一边放着的擦脚布,抬起脚要擦。
邵禄名那烦心事暂时被两个人抛在了脑后,夜晚邵煊照常和宝宝说话,然后搂着姜沅一觉睡到天明。
昨日没等到邵煊的消息,老太太一早就让李春桃过来了。
“你奶奶想知道禄名什么时候能回来。”李春桃喝着邵煊给她倒的热水,眼底一片青黑。
“目前我只见了他一面,具体怎么把他弄出来还在想办法。四婶,你回去别和奶奶说。”邵煊说。
李春桃当然知晓:“那行,我回去再哄哄她,就说过两日禄名就能回来了。”
她似乎很疲惫,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邵煊关怀地说了句:“四婶你也当心点身体,不然阿阳他们也挂心。”
“嗐,我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今天又要照顾你奶奶又要照顾你大伯母,有点累罢了。”李春桃不甚在意。
“大伯母又是怎么回事,二伯母怎口口群每日更新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么不帮你搭把手?”邵煊皱着眉一连问了两个问题,显然对邵家把什么事都压在李春桃身上的做法很不满。
“你大伯母晕的比你奶奶还早,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上饭。”孩子出了事,可不就是当娘的最着急,“你奶奶病急乱投医,把凑给邵福满读书的钱全都给了你大伯,给他带进官府看看能不能疏通疏通关系,你二伯母知道后可不得生气,憋在房间里一直没出来。”
大伯没有见着邵禄名,要么就是钱太少人家没有看上,要么就是根本不知道送给谁,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钱肯定用不到邵福满身上了。
李春桃喝完茶就回去了:“我得先走了,你奶奶还等着我回去告诉她消息呢。”
邵煊把她送到门口,李春桃先是叹了一口气,才裹紧了衣裳往家里走。
靠近年关,大房二房病的病气的气,一大家子愁云惨淡又穷困潦倒的,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过个好年。
二伯母恨上大伯一家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可能对老太太也心有怨言,只是不知道张秋菊会不会再次找上邵富贵,那样的话二哥真是躺着也中枪。
有孩子陆陆续续过来上课了,邵煊站到一边给他们让门,邵关景和二蛋应该是在哪个岔路口碰了面,两个人一起过来的。
“你这样真的好像地主身边的狗腿子哦。”二蛋又蹦又跳,“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阿景不服气地把脑袋一扭:“还不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到我家里玩。怎么了,你还想当地主?”
二蛋“哼”一声:“什么要我去玩,不过是想显摆你爷爷给你做的木头玩具罢了。再说了,谁不想当地主啊,家里的米多到发霉也吃不完。”
邵煊一开始觉得好玩,没有打断他们两个的童言童语,听着听着,他脑海里突然有灵感一闪而过:“我知道了!”
两个小孩被他吓的一缩脑袋。
邵煊急切地转身回屋,还没看到姜沅就开始喊:“阿沅,你听过打狗腿吗!”
姜沅按着字面意思点了点头:“当然听过,阿煊,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听过‘打狗腿’的牌技玩法吗?”邵煊好像知道要怎么接近那个嗜赌如命的老板了。
姜沅没听过这么古怪的玩法,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没玩过牌所以不了解。
要知道这种玩法可是地主和狗腿一个阵营,这时候应该没人敢拿地主打趣。邵煊觉得这玩法十有八九没有琢磨出来,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要去找程旭确认一遍。
“下午我去城里一趟,找阿旭问问柳城有没有这种玩法。”邵煊恨不得现在就见到程旭。
姜沅虽然不清楚什么是“打狗腿”,不过一看邵煊稳操胜券的样子,就知道他有办法去救邵禄名了:“嗯,那你早去早回,要是回来的晚,我可不等你了。”
“你本来就不该等我。”邵煊说,“今晚我若是又回来迟了,你就早点睡吧,别叫我担心。”
姜沅既不拒绝也不接受,叫人摸不准他的意思:“我先去看看孩子们交上来的作业。”
不过二人夜夜同床共枕,邵煊又怎会不知他的态度——这分明就是一种拒绝。
他无奈地看着姜沅的背影远去,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换个角度转念一想,要是天黑了姜沅也没回家,他肯定早就跑出去找他了,这样一看,姜沅只是乖乖待在家里等自己回来也没那么不妥了。
邵煊自己把自己说服了,他不再纠结姜沅到底会不会听话这件事,而是去了一趟老木匠家。
“又缺什么东西了?等我把这个木盆做好,下一个来做你的。”老木匠看清楚了来人,笑着说。
“我要一副竹牌,等你把手头东西做好,我再来和你说样式。”邵煊道。
既然已经想好了办法,一副肖似扑克的竹牌定然必不可少。
第五十三章
老木匠手脚十分利索, 按着邵煊的要求磨出来五十四张大小一致、方方正正的竹牌,上面印着他看不懂的图案。
“阿煊,你弄这竹牌干什么用的。”老木匠左瞧右瞧, 没看出来什么名堂,只当是用来装饰, “要不要我在上面打孔?”
“不用。”邵煊抽出来一张捏了捏, 竹牌削得薄, 握在手里是又硬又韧的触感,“这竹牌得带到城里去。”
老木匠和他熟络,说起话就没有那么多顾虑:“神神叨叨的, 几块竹片带去城里做什么。”
邵煊但笑不语,老木匠见他不愿多说, 也识趣没有追问:“我家阿景在书院里学的怎么样了?”
若是学的不错,明年他还能继续读书, 若是不行, 阿景就得跟着他爹学点木匠的手艺了。
邵煊想到邵关景那一□□爬字, 心里也不确定:“可能还不错?”
老木匠稍稍放心:“每天晚上回来都会趴在桌子上写字,只是我看不懂,也不知道他写的对不对,还得劳烦你们教他。”
“既然阿景进了我们书院,阿沅自会好好教他,谈不上什么劳烦不劳烦的。”邵煊摆弄了两下手里的竹牌,“我先走了, 吃完饭还得去城里。”
“那你先走吧,我还剩一个椅子没做好。”老木匠说着, 低下头又拿起了刻刀。
午饭有菜有肉还算丰富,邵煊却没那么多时间慢慢品味, 简单吃了两口他就要离开:“阿沅你慢慢吃不用着急,我先去城里找阿旭。”
姜沅往嘴里塞了一口饭,邵煊还在叮嘱他:“水缸里的水还没化冻,等下你去双双家接点热水,回来让逸思洗碗。”
卓逸思点点头,意思是他明白。
今天恰好赶上黄叔去城里,邵煊搭了一趟他的顺风车,黄叔没叫他给钱。
“今年就属你最照顾我生意,反正我本来就打算进城一趟,加个你还能聊天解闷,快上来吧。”黄叔坐在外面赶牛,邵煊听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今年是个丰收年,地里收上来不少粮食,不用省着吃也能挨到明年下一茬粮食收上来,哈哈,我们桃花荡也要迎来好日子喽……”
或许是他话中的喜意太明显,邵煊也被这份轻松感染,他在牛车上找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听黄叔自豪地介绍家里今年杀了几只鸡又腌了几条鱼。
今年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攒到了一点钱,除了到现在依然死气沉沉的邵家。
想到邵家就想到现在还在牢里蹲着的邵禄名,邵煊失去了闲谈的兴致,只想快快进城。
进了城,黄叔把他送到飞云阁门口才离开,门口的店小二迎他进去:“邵老板稍等,我们掌柜的就来,您先喝口水。”
邵煊倒了一杯水没喝,把袖子里的竹牌掏出来给他看:“见过这种牌没有?”
小二面露迷茫:“没见过这样古怪的牌,难不成也是用来赌钱的?”
“要不要教你一种新玩法?”邵煊把牌洗得哗哗作响,“规则很简单,保证你一学就会。”
小二还要忙着上菜,要是被掌柜的发现自己再这里躲懒赌钱非得完蛋,他哭丧着脸:“现在还是算了,邵老板你找别人和你一起玩吧……”
“玩什么不叫上我?”程旭忙好了走过来,对着端个盘子欲走不走的小二吩咐一声,“你先下去吧。”
老板发话了,小二抱着盘子慌忙小跑离开了。
“你又想了什么主意,这么还和我家小二玩起来了?”程旭坐到他的对面,“不如我来陪你玩玩。”
邵煊没说可不可以,只是问他:“如意赌坊那老板会不会来飞云阁吃饭?”
程旭“嗤”一声:“阿煊,你是不是在小瞧我们柳城第一酒楼啊?这城里但凡有点身份的人,谁没进来我飞云阁吃过饭。”
“那他什么时候会来?”邵煊的身体稍稍前倾,代表他很在意这个问题。
“这就说不准了。”程旭还做不到洞悉别人的想法,“可能什么时候想吃就会过来了吧。”
邵煊撑着下巴没说话,程旭看他那样没底气地问了一句:“阿煊,你想请他吃饭?不过他不一定愿意见你呐。”
邵煊睨了他一眼一锤定音:“下午人少的时候我来教飞云阁的伙计打牌,就这几日把牌玩熟,我们守株待兔。”
兔子是谁不言而喻。
“你?”程旭吃惊,“先不说你究竟会不会玩,人家老板还看不上你兜里的那三瓜两枣。”
邵煊不和他兜圈子:“你听过‘打狗腿’的玩法吗?”
“你是说打牌吗?打牌我还真没听过。”程旭突然明白了,“这是你昨天回家想到的玩法对吗?你想靠这个吸引赌坊老板。”
“大概是这个意思,但是不完全对……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邵煊将洗好的牌放在桌子上,“我来告诉你这种玩法的规则,你看看能不能听懂。”
他抽出刻着“红桃8”的竹牌递给程旭看:“把这张牌记住,抽中这张红桃8的人就是狗腿子。”
程旭没看过“8”这个怪模怪样的符号,心里更加认定这果然是邵煊自创的玩法。
“这种玩法需要五个人,三个人当官,另外两个人当匪。”邵煊随便掀开一张竹牌,“抽中这张明牌的人和狗腿一样都是匪,不过狗腿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暗中给自己的同伙喂牌。”
程旭越听越觉得有趣:“之前玩牌都是单打独斗,还没听过这种合作并存的打牌技巧,那二人打三人岂不是很不公平?”
“拿到明牌的人可以另外多摸七张牌。”邵煊说。
程旭点点头,又发现另一处问题:“万一摸到明牌的匪又摸到了狗腿牌怎么办?这样不是一打四了?”
“可以隐瞒身份一打四,看另外四个人相互猜忌狗咬狗,那张在场上唯一匪手中的红桃8就是无敌牌,通杀其他人出的任何牌。”邵煊道,“也可以暗中找人做本局狗腿,根据花色选人……”
程旭正听的津津有味呢,邵煊突然没了声音,他拍了拍邵煊的胳膊催促道:“继续说啊,怎么根据花色选狗腿?”
“昨天糊涂了,这玩法需要三副牌,我只让木匠做了一副。”邵煊说。
“我还当怎么了,你等着,我马上让人去木匠铺再做两副一模一样的出来。”程旭原本只想陪邵煊作戏引赌坊老板出来,现在却是实实在在感了兴趣。
打狗腿的突出优势就是对抗性强,规则简单,邵煊简短地说了两遍玩法,程旭就掌握的大差不差了。
等到下午飞云阁生意冷清下来之后,另外两副竹牌也做好了,程旭挑出来三个伙计坐下来和他们一起玩牌。
“要是我抽到狗腿牌,保准你们没人猜的出来我是狗腿。”程旭得意地说道。
就在他说话的工夫,邵煊把明牌摸到手了:“得了吧,你还是不要抽到狗腿牌了,有你我们这队根本赢不了。”
程旭听了很不服气:“看我这局不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三个人伙计战战兢兢,不知道该不该给自家老板放水,邵煊看出了他们的意图:“不能放水,今天打得最好的人会有赏钱。”
此话一出,三个人立马认真起来。
程旭输了好几把还是兴致勃勃的样子:“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些赌徒能把整个家都给赔进去,打牌真的很有意思。”
扫堂的伙计趁着活不忙也站到他们身后,撑着笤帚看得目不转睛,程旭又一次出错牌后,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不能这么出!”
声音尤其大,牌桌上的几个人都把脑袋扭向了他。他这才反应过来,想抓起笤帚跑到二楼扫地去,却被程旭一把揪了回来:“那你说说该怎么出?”
那扫堂的伙计就光明正大地站到程旭旁边,教他该怎么出。
之后邵煊每天下午都会过来,程旭连着几个伙计的牌技已然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要等的赌坊老板却迟迟没有来。
当邵煊再次踏入飞云阁的大门,程旭终于宣告了一个好消息:“刚才王大洪派人过来预订厢房,他明天要请人过来吃饭!”
王大洪自然就是赌坊老板。
“今天再玩几场,明日必须把他引过来看我们打牌。”邵煊势在必得地说,“阿旭,你把他厢房旁边的那间屋子也空出来,明日我们就在他隔壁敞开门来打。”
程旭自然配合。
由于王大洪和人约的是午饭,邵煊上午就过来了,程旭给三个陪着打牌的伙计放了假,今日不用他们在酒楼做活。
没一会儿,从外面进来个小二贴到程旭耳边说:“掌柜的,赌坊的王老板已经在隔壁落座了,点了满满一桌菜,马上就要吃饭了。”
程旭和邵煊对视一眼,邵煊当机立断开始洗牌。
隔壁的王大洪正在力邀请过来的客人下午一起去赌坊切磋,突然听到有人在叫牌。
“一对十。”
“不要。”
“一张二。”
“不要。”
“哈哈,我又赢了!把你们面前的钱都给我!”
这声音着实嘹亮,王大洪听得一清二楚。知道隔壁现在正在赌钱,他这心就跟被羽毛搔过一般痒痒。
不过这是什么玩法?居然连他之前都没听说过。
王大洪又耐着性子听了两嘴,听到有什么“官匪”,“狗腿”一类的词,那桌人很明显分出了两个阵营。
赌钱还能搭档吗?他心里着急,想过去看个清楚。
约饭的客人和他臭味相投,王大洪抬头一看,他也听得全神贯注。
“要不要过去瞧瞧?”王大洪率先发问。
第五十四章
从敞开的大门大咧咧进来两个人, 邵煊不可能没察觉,但他还是装作赌瘾很大的样子没有理会。
“哎呦,到底谁是狗腿?”程旭夸张地嚎了一声, “我刚才还觉得是小林,现在又觉得不像了。”
他暗中给邵煊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进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王大洪。
“王老板, 你怎么来了?”程旭好似刚发现他的样子, 从板凳上站起来,“怎的,是中午菜品不佳?”
王大洪还算客气地夸了两句:“飞云阁的菜品一向没得挑, 我只是想来瞧瞧掌柜的牌技。”
“只是没事打着玩玩,哪有什么牌技可言。”程旭谦虚地说道, “在王老板面前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王大洪还想知道到底怎么玩的,他让程旭不用管他:“掌柜的玩你的就行, 我看一会儿就要回去吃饭了。”
程旭摆出一门心思扑在赌桌上的样子, 两只手一会儿捋捋手里的牌, 一会儿又摸摸桌上的银票,嘴上不耐烦地催促邵煊:“快出牌啊。”
王大洪围着方桌不断转悠,把五个人的牌看了个大概。
邵煊两只眼睛看似紧紧盯着手里的牌,实际在用余光观察他的反应,每当他目露疑惑的时候,就不动声色地做出解释。
一连玩了三局,估摸着王大洪应该看懂怎么玩之后, 邵煊故意卖了个破绽。
站他身后的王大洪果然说道:“这牌出的不对。程掌柜手中还有不少单牌,你出一个三, 不是在给他放水吗?”
邵煊恍然大悟:“是哦,我怎么这么出。王老板, 下把你要不要试试?”
王大洪有点手痒,看一眼朋友也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问道:“你们这赌注下了多少?”
“我们也就聚在一起随便玩玩,都是一两银子一注。”邵煊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我们做小本生意的,哪能和家财万贯的王老板比。”
王大洪一听赌的这样小,原本还想怂恿他们几个加注,不过邵煊的一番话捧的他通体舒畅,晕晕乎乎地就坐到位置上摸到了牌,要说的话也顺理成章的咽了下去。
程旭也体贴地让出来另一个位置给王大洪带来的朋友:“隔壁的饭菜想来也凉了,今天晚上我做东,王老板可要赏面。”
王大洪打牌打得正投入,门外的伙计按着程旭的意思端上来一盘花生米,他碾了一颗放在嘴里,如此舒舒服服地伺候着他,自然是程旭说什么就是什么。
程旭和邵煊坐在他左右两边,陪着他晚了一下午的牌。
三个伙计不敢放水,对王大洪这样的老手来说,赌桌上的任何小动作都很难瞒过他的眼睛,公然给他放水他反而不满意。
三个伙计面前的银子都是从程旭那拿的,整个下午赌下来,程旭大概亏了二十两银子。
“掌柜的,饭菜已经上桌了,你们什么时候吃?”
一直到小二过来催他们吃饭,王大洪才意犹未尽地起身,顺带着问了问牌桌上陪他打牌的另外几个人:“怎么样,我的技术还不错吧?”
他带过来的朋友摇头:“谁能赌的过你?幸好今天玩的小,不然我恐怕都出不了飞云阁的大门。”粗略的算了算,他是场上输的最多的人。
“今夜我准备了好几坛玉兰春,今天晚上几位不醉不归。”程旭拍了拍怀里抱着的酒坛说。
王大洪赢了牌心情正好,一听到还能喝酒吃肉立马应承下来:“今晚不醉不归,这一趟飞云阁没白来!”
程旭准备的这一桌全是荤菜,王大洪一口酒一口肉吃的满脸通红。
邵煊和程旭你一杯我一杯一直敬酒,看到王大洪喝完一整杯,再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把酒偷偷倒掉。
王大洪浑然不知,他还觉得邵煊和程旭能结交,一个劲让他们去妙算赌坊快活:“……赌钱还是来我们赌坊才够劲,你们两人若是过来,我陪你们玩到尽兴!”
程旭打哈哈忽悠过去,酒过三巡,王大洪情绪越来越高昂,大着舌头含含糊糊地让他们接着喝。
邵煊看他醉醺醺的脸色,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才开口:“王老板,我大哥前些日子因为一点意外被赌坊送进了官府,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邵禄名是被妙算赌坊的管事送进去的,王大洪压根不知道这点事,不过邵煊说是误会那应该就是一个误会。
“好说。”他自认豪情万丈地又干了一杯,“你大哥叫什么名字?明儿我叫人把他从官府里带出来。”
邵煊一看有戏,趁着他现在不清醒说道:“我大哥叫邵禄名,王老板有能耐,可以的话能否早点把他放出来?”就怕王大洪明天酒醒矢口否认或者后悔。
“邵禄名,邵禄名……”王大洪对这个人还真有点印象,只不过一时半会有点想不起来。
邵煊说要将他大哥早点救出来,左右不过是自己一句话的事,王大洪叫来随行的下人吩咐一句:“去找县丞,让他把牢里那个邵禄名放出来,就说是一场误会。”
那小厮为难:“可是大人,县丞大人早就放衙了啊,现在应该打道回府了。”
邵煊在一旁拱火:“王老板没办法了吗?既如此,还是明个再来商量吧。”
王大洪喝了酒本来就经不起激,听到邵煊的话他瞪了小厮一眼:“你不能去他家里找他?让他麻溜点今天把人放出来。”
小厮犹犹豫豫地退下去了,不出意外,今晚邵煊就能带着邵禄名一起回桃花荡了。
这场酒宴吃到最后,王大洪带过来的朋友早就喝趴了倒在桌子上,办事的小厮去又复返,告诉王大洪邵禄名已经被放出来了。
邵煊自然没错过这个消息,他装作不胜酒力,“啪”地一声,整个人也砸在了桌子上。程旭眼珠子一转,仰倒在椅子的靠背上。
王大洪看着说倒就倒的二人有点懵:“这就喝醉了?”
旁边的小厮劝道:“大人,已经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没人陪着他喝酒,王大洪也觉得没意思了:“这样,今天我赢来的钱就留给程掌柜,就当抵了这两顿饭钱。你叫人过来扶着老刘,我们走吧。”
他晃晃悠悠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吓得小厮连忙上前扶住他:“大人小心。”
王大洪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带着一大群人回去了。
邵煊和程旭一直保持着喝醉的姿势没动,直到有伙计上来说:“掌柜的,王大人走了。”
程旭猛地起身锤了锤自己的腰:“哎呦,这姿势别扭死了,我的腰好像扭到了。”
邵煊也重新坐起来,眼神清明,没有半分醉态。
“今晚我让程叔送你们一趟,你带着邵禄名抓紧回村子吧。”程旭说,“昨天阿钰说阿竹可以回家静养了,你找时间让卓逸思过来接他们父子两个。”
“那就明天吧,明天刚好赶上旬假。”趁着程叔套马,邵煊和他又聊了一会儿,“我在你这吃了这么多顿饭,你还没有去过我那里,打算什么时候去一趟?”
“那看来得趁早了,再过几日我要带着阿钰回家过年。”程旭说,“不过这两天有点走不开,还是再看吧。”
程叔的马车已经在飞云阁门口停好了,邵煊和程旭打了个招呼:“日后请客机会多的是,不用急于一时,我先走了。”
程叔先把他带到衙门门口,邵禄名还穿着他被抓进去的那晚穿的衣服,这么多天没有洗过澡,离得近了臭不可闻。
他本来就瘦,经此一劫更是把他磋磨成了皮包骨,两颊深深凹陷,看上去竟然有点恐怖。
邵煊十分嫌弃:“你等下就坐外边,散散这一身味道。”
从牢里出来的邵禄名恍惚间如获新生,邵煊迟迟不来救他,他还以为要凄惨地死在牢里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什么功名利禄,名声美誉,全都是过眼浮云,他只求平安顺遂。
邵禄名对他的挖苦充耳不闻,反而握住他的手:“阿煊,以前是我的错,谢谢你这次还愿意来救我。”
他从来没有这么心服口服过,对邵煊的仗义相救更是十足感激,可惜邵煊不吃这套,冷笑一声拂开他的手:“你最感激的不该是我,该是为你操劳半生的爹娘、被你辜负的原配妻子、和受你欺骗的无辜女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邵禄名“我、我”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真的会改的,从前一切不好的习性,我都会改掉。”他捂住自己通红的眼睛。
邵煊才不管他改不改,他和邵禄名之间算是两清,往后有什么事绝不会再出手帮忙。
“走吧,奶奶他们还在等你回家。”邵煊率先上了马车,邵禄名自觉坐到了程叔旁边,冷风呼啸而过,邵禄名连声咳嗽。
“……滚进来。”马车里的邵煊不情愿地说。
邵禄名本来就有点不成人形,他真怕他待会死在外面。
读书十余载,直到现在他才学会读书人的谦恭,面对邵煊恶劣的态度,换作以往,他早就负气甩袖下车了,此刻却一言不发地顺着邵煊的话进了马车里,缩在一个小角落,尽量不挨上邵煊。
到了桃花荡,邵煊先把邵禄名送回家。来开门的是睡眼惺忪的李春桃,见了邵禄名还有几分不可置信,过了一会儿才大声喊道:“娘,大嫂,禄名回来了!”
见到急匆匆跑出来的杨秀芬,邵禄名几步上前抱住她大哭:“娘,之前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
杨秀芬一遍一遍摸着他枯糙的头发,再也不盼着邵禄名出人头地了,只是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邵煊在不远处站了片刻,所有人都围着邵禄名嘘寒问暖,他趁着没人在意,往他和姜沅的小家走去。
第五十五章
卓逸思起了个大早, 把自己收拾妥当之后跟着黄叔去城里了,如果这一趟顺利的话,今天下午就能带着阿竹和文嘉回来。
今日书院放旬假, 邵煊和姜沅睡了一个完整的好觉。
他们这边刚开门,隔壁听到动静的李双双就喊道:“娘, 三哥起来了!”
原本帮着晒衣服的李春桃把木桶一搁, 眉开眼笑地走了过来:“阿煊, 你大伯母今个烧了一桌好菜,让你过去吃饭呢。”
昨日大家都只顾着刚回来的邵禄名,把邵煊晾在一旁也没个表示, 今早杨秀芬听了老太太的话,买了好大一块肉回来, 打算中午用来招待邵煊和姜沅。
“中午我就不回去吃了。”邵煊没这个打算,“四婶, 你回去和大伯母说一声。”
李春桃以为他只是不待见杨秀芬:“你大伯母这回可是诚心的, 她早上催了我好几遍, 让我赶快过来叫你。”
“不是诚心不诚心的事儿。”邵煊指了指卓逸思住的那间屋子,“逸思去城里接他夫郎和孩子了,那小哥儿在医馆住了一段时间,回来我们得为他接风洗尘。”
李春桃原本想说让他们一家三口也跟着回去吃,踌躇了一会儿没说出口。
他们买的肉菜只够自家人吃两顿,要是加上卓逸思一家三口,那可不够吃。因着两次打击, 邵家的家底算是彻底掏空了,就连今天买肉的钱都是一大家子咬牙硬凑出来的。
“哈哈。”李春桃干笑两声, “怎么这么巧……”
“因为今天学生放旬假,逸思能腾出时间, 不然前几日就能把阿竹他们接回来了。”邵煊说。
“哦,原来是放旬假啊,难怪我说虎头今天怎么没去上课。”李春桃干巴巴地说,“今天不行的话,要不然你们明天回去?”
大冷天的,鲜肉隔个一天两天不吃也不会坏,大不了他们等邵煊一天。
“别了四婶,明天我就要进城了。”邵煊说,“这肉就留着你们自己吃吧,等过年我们再聚一起吃顿饭。”
李春桃只当他还在推脱:“你又去城里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两个摊子都交给阿阳他们在管,铺子里也有阿文阿武,现在咋还这么忙?”
她像对待自己孩子那般嗔怪道:“你是不是不想回去所以骗我?我告诉你,你婶还没糊涂呢,你那点小心思我门清。”
“你想多了四婶,双双他们又赶制出一批红布新衣,过年穿红喜庆,买的人肯定不少,我明天得抓紧这批货运到城里去。”邵煊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不行你去问问双双。”
“送批衣服而已,你早上早点去,中午也能赶回来吃饭,大不了我让大嫂午饭烧迟点。”李春桃还在劝他。
“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到现在还没买年货呢,还有阿阳他们的月钱得结了,给他们的年礼也要准备。”邵煊表示自己实在有心无力,“就这样吧,暂时我抽不出空,过年你们都到我家来。”
整个桃花荡谁不知道现在就属邵煊家最不愁吃喝?平日里顿顿有肉,过年只会吃的更好。
反正吃他一顿也吃不垮,李春桃听邵煊这么一说,当即就不再劝他:“那就这样说好了,我回去和你奶奶说一声,今年过年就到你家来了。”
邵煊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嗯,过年你们都来。”
李春桃美滋滋地回去了,顺带着把李双双和虎头一并带回了家,中午可是有肉吃呢。
邵煊进屋凑到正在练字的姜沅身边,刚才和四婶聊到年货,他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阿沅,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要不要送点东西给你爹娘?”
姜沅顿住,墨汁晕染在粗糙的黄纸上,很快就形成了一团黑墨点:“……不用了,反正他们也不待见我。”
他面色如常,邵煊拿不准他是不是难过了:“不送就不送,反正你们家还有一个嫁到城里的小哥儿,也不缺我们这份年礼。”
姜沅原本有点郁闷,但一看邵煊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他忍俊不禁地把笔放下:“阿煊不用太紧张,我早就不在乎了。”
没人喜欢热脸贴冷屁股,邵煊也不想伺候一面没见过的姜沅爹娘:“那过年干脆就不去了。对了,刚才我和四婶说好了,年夜饭都到我们家来吃。”
“你决定就好。”姜沅不在意,“是所有人都来吗?还是只有四婶他们一家?”
“当然是所有人都过来。”邵煊说,“特别是奶奶,只在我们上梁那天吃了一顿饭,等过年我想多做几个菜,吃不完也没事,博个年年有余的好彩头。”
姜沅看向屋后的鸡圈羊圈:“反正怎么也不会浪费,过年了也让小鸡小鸭吃点好的吧。”
小狗崽围着姜沅蹦哒了两圈,意思是不能把它落下了,它吐着舌头咧着嘴,看上去就像在笑一样。
邵煊捏着它的后脖颈把它提溜起来:“傻狗。”
小狗崽在他手里挣扎着要跳下来,邵煊看它活蹦乱跳的样子思索道:“阿沅,要不我们把家里的猪杀了吧,一整个冬天好吃好喝伺候着,长得又肥又壮。”
一整头猪他们吃不完,临近年关买肉的人也多了起来,姜沅说:“那杀了吧,留点肉我们自家人吃,剩下的这几天可以带到城里卖了。”
“不用带到城里,太麻烦了。”邵煊说,“就在村子里看看没有人要。”
邵煊也就今天得闲,和姜沅商量好后,马不停蹄地去了邻村屠户家,让他过来帮忙一起杀猪。
邻村的屠户叫吴壮,人如其名,长得又高又壮,脸上一道刀疤从太阳穴划到鼻根,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十分凶狠。虎头坐在门槛上,正捡了根枯枝在练字,看到邵煊身后的吴壮,愣是吓得一动不敢动。
偏偏吴壮还要去逗他,在他面前亮出那把锋利的杀猪刀,声音低沉震耳:“不听话的小孩要被我吃掉。”
虎头颤着声音说:“我很乖的,没有不听话。今早我没有睡懒觉,起来帮爹爹扫地。”
吴壮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虎头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不明白他为什么依然站着不动,还是邵煊开口拯救了他:“吴屠户,现在是不是要开始烧水了?”
正事要紧,吴壮转个身去了邵煊家,虎头忙不慌扔了手里的枯枝,往家里的李双双身边跑:“爹爹!”
吴壮先去了一趟屋后的猪圈,看一眼膘肥体壮的猪有点心动:“你们这猪肉卖不卖?要是卖的话可以给我。”
“可以给你留二十斤。”邵煊帮他压着猪方便捆绑,“剩下的要便宜卖给村里人,给多了我怕有的乡亲分不到。”
吴壮三五两下把猪捆好,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说:“那行,就给我二十斤。你们这猪养的好,我也留着自己家吃。”
原本是想拿去卖的,但是一听邵煊只能给他二十斤,左右权衡下来,他最终决定带回家。
家里的两个锅都在烧水,吴壮要回去一趟把杀猪专用的木桶搬过来:“你们没事可以先把猪洗一洗。”
邵煊一个人洗太慢了,姜沅去叫来了李双双和陈三妹。
一听邵煊正在家里杀猪,两个人二话不说挽着袖子就过来了,三个人合力给猪洗个了澡。
搓掉身体上的淤泥,李双双拍了拍它的大脑袋:“这洗干净还眉清目秀的,就是叫唤的太大声了,刺的我耳朵疼。”
吴壮带回来的木盆很大,放在地上有半人高,邵煊看着那边缘还带着黑血的木盆,心里想着哪天也去老木匠家里买一个,回来用来泡澡很不错。
“去拿一个盆过来,等下接猪血。”吴壮捡了块石头开始磨刀,被捆起来的猪好像知道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嚎叫得越发凄厉。
邵煊不想要猪血:“算了吧,猪血我们不要了……”
陈三妹急急打断:“阿煊,你胡说什么呢!这好好的猪血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吃起来可嫩。”
“那你接回去吧,双双你要是想要也拿盆过来。”邵煊嫌猪血味道重。
李双双和陈三妹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各自回家端了个盆过来了。
邵煊和吴壮一同把猪从猪圈里拖了出来,又找隔壁叔伯帮忙,把几百斤的肥猪抬到长凳上架好,李双双他们带来的木盆就放在凳子下面等着接血。
“这猪可真有力气。”按着猪前蹄的大伯憨厚地笑着,“我们几个人居然差点没按住。”
按着猪屁股的大伯顺势拍了拍:“贴了一冬的膘能没有力气吗。”
他们两个正谈着,吴壮手起刀落地在猪脖子上抹了一刀,霎时血就喷了出来,顺着脖子流到了下面的盆里。
它嘶吼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没过一会儿就不动弹了。
邵煊把手上溅到的血擦掉,等到两个盆装满猪血之后,吴壮把烧的两大锅水都倒进了桶里,白茫茫的雾气蒸腾而上,几个汉子把猪扔了进去,烫好水后趁热刮毛,最后吊起来开膛破肚。
“这猪下水还要不要?”吴壮说,不要他带回家去。
“要的。”说好了等阿竹回来吃火锅,把肥肠往里一烫肯定好吃。
吴壮讶异地看着他:“猪血不要,但是猪下水要?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邵煊笑而不答,他让要买猪肉的叔伯回家拿个东西来装:“今个猪肉便宜卖,买迟了可就没有了。”
等到大家散去,邵煊对吴壮说:“麻烦吴屠户待会帮我砍肉。”家里还真没有他手中那样锋利的铁刀。
第五十六章
吴壮满口答应, 邵煊指着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对他说:“从这里给我砍点下来,等下我要送人。”有了这些肉,邵家撑到过年应该没问题。
吴壮掂量着问他:“砍多少?”
“就砍二十斤吧。”邵煊说, “再砍几根骨头煲汤。”
吴壮一一照做,邵煊又让他看看自己想要哪块地方的肉, 并且贴心地给他拿过来一个篮子。
“阿煊, 你家猪肉怎么卖?要不是我坐在你牛叔家聊天, 还不知道这事儿呢。”一个婶子急急地过来了,后面还跟了好些人,“先给我砍点猪腿肉, 还要两个大蹄髈。”
吴壮拍了拍吊起来的肥猪,粗声粗气地问道:“要多少?”
“不要砍多了!”婶子在猪腿上比划着, “就砍两斤吧,我买了过年吃。”
吴壮利落的砍下来一块肉, 拿秤一称一斤半, 又割了一小点补上了:“邵老板, 这两斤肉收多少钱?”
“十八文一斤。”邵煊说,“婶子你给三十六文钱就好。”
“哎呦,这么便宜!”买肉的婶子乐得眉开眼笑,“你牛叔说你要便宜卖给村里,我没想到这么便宜。”
城里现杀的肥猪因着过年,已经卖到了三十文一斤的高价,就这样也不是想买就能买到, 好多人天不亮就要去肉铺门口排队。
放在平时,猪肉的价格也差不多在二十文一斤, 邵煊这价格低到出乎他们意料了。
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布袋子,很珍惜地从里面数出来三十六个铜板, 正要递给邵煊又把手缩了回去:“会不会数错了,我再数一遍……”
邵煊耐心地等她翻来覆去点了好几遍,婶娘像是怕他生气一样讨好地笑了笑:“阿煊,是不是嫌我烦了?我也就是怕错了……”
“不着急的。婶娘你要不放心,还能再数几遍。”邵煊摇头。
他能理解她的心情,抠抠搜搜半辈子,好不容易存下来一点铜板用来过年买肉,可不就得仔细着点,多给一文钱对她们来说都是剜肉。
“不数了不数了,后面的人还等着买呢。”婶娘终于下定决心,攥着满手的铜板和邵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姜沅拿过来一个小木盒放在邵煊面前,示意他把钱放进去:“今天卖肉的钱就放在这里吧。”
邵煊把铜板放进去,姜沅合上盖子摇了摇,里面的铜板发出清脆的哗哗作响声,吴壮一边砍肉一边笑:“我就喜欢听这声音。”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邵煊家门口,人群之后,柳三娘和小春挽着胳膊也过来了。
李双双挤到最前面说:“三哥,不要忘了给我留一块肉呀。”
“少了谁也不会少了你的。”姜沅帮着数钱找钱,“你的那份早就准备好了。”
轮到柳三娘和小春,今年想买肉的乡亲基本上都买到了,吊着的猪肉卖掉了一大半。
来买肉的人确实很多,但大多数都是一斤两斤的买,只吃年夜饭那一顿。即使这样,对桃花荡的乡亲们来说,今年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年。
“阿煊,我要五斤!”柳三娘伸出五个手指头,“怎么样?我是不是你今天最大的主顾?”
她身边的小春就含蓄多了:“我,我也要两斤猪肉。”
邵煊一边把肉放进她的篮子里一边说道:“留着自己吃?”
“这不今年赚了一点钱吗。”柳三娘拨了拨被风吹到眼前的头发,“前些年家里撑不下去的时候,找我大哥借了一点钱,过几天我回去还钱,顺便给他带点肉。”
吴壮把两斤肉砍好了,小春低着头接肉不敢看他。她和虎头一样,也觉得他长得有点可怕。
“昨天我看到张婶的孙子穿了一身好漂亮的新衣服,还有栓子家的那口子,养了好几年的老母鸡昨天终于舍得杀了……”柳三娘絮絮叨叨地说着,眉眼间满是轻快惬意,“哈哈,这过年了,我们桃花荡的好日子也要来喽!”
虽然现在还是很难吃上一顿肉,只有过年能过过嘴瘾,但是最起码让人看到了希望。人一旦有了盼头,暂时的贫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柳三娘面色真诚地对邵煊说:“阿煊,我们今天能吃上肉,还要感谢你。”
小春一听,吭哧吭哧附和她的话。姜沅看她明明不自在,还要逼着自己说好话的样子有点可爱,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
小春一惊,嘴巴严严实实地闭上了。
“谢我做什么?”邵煊没在意,乡亲们买肉的钱都是他们凭本事自己挣的,又不是他给的。
“虽然今年田里收成好,但是没有你找人做活,要吃上肉还是很难的。”柳三娘是个知恩图报的,她搂过小春说,“如果不是你让我们在衣坊做工,我们上哪挣银子去?”
“我只提供了一个机会,能被选口口群每日更新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上还是你自己的本事。”邵煊说,“你凭自己手艺吃饭,就算没有我,到城里一样能找到活干。”
可是就连这手艺也是邵煊叫小春教给他们的。柳三娘还想说话,门外又进来了一个妇人。
正是孩子在姜沅这边读书的那个寡妇。
她看上去唯唯诺诺的,手里的篮子上面盖了一层布。相比邵煊,她更加熟悉姜沅,好几次她送孩子到邵家门口,都能看到屋里姜沅隐隐约约的身影。
她下意识地问姜沅:“先生,我能用鸡蛋换点肉吗?”说罢,她撩开破布的一角,露出洗的干干净净的一篮鸡蛋。
姜沅见她面有菜色,十根手指都生着冻疮,一时冲动脱口而出:“不收你钱。”
寡妇似乎没听清:“我这鸡蛋能换半斤猪肉吗?”
和儿子在一起读书的孩子今年都有肉吃,只有他没有。偏偏儿子还很懂事,回来也没吵着嚷着要吃肉,反而夸白水煮的野菜干好吃。
领回来的助学金寡妇存了一点,剩下的买了柴米油盐,又给儿子买了一身新棉衣。今天一听邵煊在卖肉,踌躇再三,她还是拎着鸡蛋过来了。
“你买肉不要钱,咱们书院的孩子要吃肉,我都不收钱的。”姜沅神色镇定,寡妇没有看出来他在撒谎。
“真的吗?”她抓着篮子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不要我的鸡蛋,可以给我一块肉?”
姜沅帮她把破布盖好:“当然是真的。这鸡蛋带回家给你儿子吃吧,他是我们书院最瘦小的孩子。”
明明比虎头还要大两岁,看起来却和虎头一般高。
“谢谢,谢谢!”她有点语无伦次,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吴壮看了一眼邵煊:“给她砍几斤?”
她回过神小心翼翼地说:“能给我半斤吗?要是不行的话,给我五两可以吗?再少的话就不够我儿子年夜饭吃一顿了。”
至于她自己,家里的野菜干还没吃完,过年往白水里一煮,就算一道菜了。
“给她砍五斤肉。”邵煊说,目光看向满脸沧桑的寡妇,“你别推拒,其他小孩也一样,过年都能从我们这里拿五斤肉。”
寡妇半信半疑,可没有抵挡住五斤肉的诱惑,吴壮把肉切好放进她的篮子里,她攥紧手柄没拒绝。
“上次忘了和你说了,我们衣坊正在招人,你要不要过来试试?”邵煊说。
寡妇怎会不想,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可是,可是我不会绣花……”单纯缝缝补补她可以,但是要说捏个绣花针做点精细活儿她就不行了。
“都会有专门的人过来教的。”李双双觉得她好可怜,她儿子就比虎头大两岁,那她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可是单从外表上看,说她比自己大个十来岁肯定有人相信,“我一开始也不会,现在也能很好的绣出一些图案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有空到我家来,我教你。”
寡妇本意只是想用攒下来的鸡蛋换点肉,没想到回去的时候不仅带了满满一篮子肉,该送出去的鸡蛋也一个没少,最重要的是,她也有活干了。
就在李双双家里,想看儿子了走两步就能见面。她的心里好似冒出了一团温暖的火焰,就连凛冽的寒风也因为这团火温柔起来。
送走寡妇,村里暂时没有人过来买肉了。
吴壮一看肉没卖完,还想和邵煊商量再买一点,这肉实在便宜,转手他还能以三十文的价钱卖到城里去。
邵煊却不肯再卖给他。
李双双、陈三妹还要各分一点猪肉回去,剩下的邵煊打算作年礼分给在他手下做活的伙计,单一块猪肉太单薄,邵煊打算明日再去城里买点年货,到时候一并送给他们。
吴壮拎着篮子走了,姜沅盯着邵煊执意要留的猪下水犯了难:“这些怎么清洗?阿煊,要不还是给屠户吧,他能卖出去。”
李双双以为是白送给屠户,忙说不行:“我来清洗,别就这样扔给别人了呀,没得吃的时候这也算一道肉菜呢。”
他从井里打上来一大桶水倒进盆里,然后面不改色地把沾着血块的猪下水扔了进去:“三哥,再给我一把剪刀,待会要用。”
邵煊当然不能让他一个人清洗,他让姜沅去拿剪刀,自己又另外找了个盆,和李双双一起忙活。
姜沅受不了那股味道,蹲下来把脸埋进邵煊的肩头才觉得好受些。
“闻不惯味道?”邵煊抽空往后瞥一眼姜沅,“别在这里待着了,去屋里看看书吧。”
姜沅从他肩膀上离开,发现李双双正揶揄地看着自己。他脸一红,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屋里走去,只是步伐跨的比平时大了一点。
“三哥,真看不出来,你还喜欢吃这个。”李双双被大肠熏得喘不上来气。
“你现在说它臭,就怕你中午吃的停不下来。”邵煊一边冲水一边说。
“我才不吃。”李双双一脸嫌弃。
“火锅也不吃了?”邵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对李双双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
“要吃的!”他兴奋地吞了吞口水,“是阿竹要回来了?”
邵煊点点头:“嗯。我和卓逸思说好了,等阿竹病好回来,也要让他尝尝火锅。”
第五十七章
等卓逸思一家回来, 大家聚在一起又吃了顿火锅。
阿竹的小脸虽然依然苍白,但整个人神采奕奕的看起来很开心。
他穿了一身新买的大红棉衣,虎头盯着他看的目不转睛。
“怎么了虎头, 再不吃的话,碗里的肉肉要凉了。”李双双察觉到儿子的视线,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阿竹, “哟, 阿竹新买的衣服?看起来好漂亮。”
“这件衣服是周大夫带着我们去丹墀衣坊买的。”文嘉一只手搂着阿竹,另外一只手给他在清锅里烫菜,“还是周大夫给的钱, 他可真是一个大好人呐。”
文嘉一来到柳城就住进了周钰的医馆,平日里照顾孩子深居简出, 压根不知道这家衣坊就是邵煊开的。
阿竹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嘴巴辣的红红的, 文嘉帮他把鼻子上的汗珠擦去, 怜爱地给他擦了擦鬓边的湿发。
“阿竹多吃一点, 今天这顿火锅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邵煊说,注意到他父亲和爹爹一个劲地给他夹肉,他从鲜锅里夹了几根青菜放到阿竹的碗里。
阿竹乖乖地吃掉了。
辣锅里的肥肠味道浓厚,李双双恨不得捏上鼻子:“哎呀三哥,这肥肠我们也洗了好几遍,怎么闻着还是这么臭?”
邵煊不理会他的抱怨:“闻着臭,吃着香。虎头, 你吃一口告诉爹爹好不好吃。”
虎头一向听话,加上他并不像他爹爹那样抵触, 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爹爹,好吃!”
辣锅里的肥肠吃着软糯肥美, 柔韧嫩滑,原本的味道被掩盖了大半,虎头嘶溜着说:“爹爹,我还要。”
李双双看他一点不勉强的样子纳闷道:“真有这么好吃?”说完自己也尝了一口。
“好吃的唉三哥!”他慢慢嚼吧两下,好似忘了自己之前对它的嫌弃,一口接一口大快朵颐。
虎头眼巴巴地看着只顾自己的爹爹,姜沅给他用碗装了热水,然后把辣锅的肥肠夹出来放在里面:“小孩子吃的太辣会肚子疼,虎头你吃之前在水里洗一洗。”颜扇艇
虎头拿筷子在碗里搅呀搅:“洗一洗,洗洗不辣。”
变卦很快的李双双极力推销肥肠给陈三妹和卓逸思夫夫:“你们都尝尝啊,这肥肠真的好吃……”
经不住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菜,三个人都吃了一点。陈三妹和文嘉说好吃,卓逸思能吃但是不喜欢。
在场唯二不吃肥肠的只有姜沅和阿竹。他们紧紧护住自己的碗,生怕李双双冷不丁就夹一筷子放进他们的碗里。
悠然惬意地吃完一顿饭,卓逸思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不日他就要找人在桃花荡另建一座茅草土房,从邵煊家里搬出去。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对邵煊说过这件事,邵煊收拾碗筷的手一顿,是自己的疏忽让他感觉招待不周了吗?
卓逸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天太麻烦你们了,现在文嘉和阿竹也回来了,总不能我们一家人还厚脸皮挤在你家,是时候该搬出去了。”
他在书院教书的月钱拿来盖房还有点勉强,邵煊劝道:“等过了年再搬出去吧,你们现在什么也没准备,不如大家聚在一起过个好年。”
卓逸思执意不肯:“我手里头有钱了,加上周大夫还借了文嘉几两银子,盖座土房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邵煊家里虽然不愁吃喝,但那终归不是自己家,卓逸思总感觉到有点拘谨,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寄人篱下的滋味。
“原来是阿钰借了你们钱。”邵煊不再勉强他,“吃完饭我就把人找齐,明天就能开始动工,争取在过年之前把房子盖上。”
卓逸思点点头,邵煊能帮忙那当然更好。
“那你想好把房子盖在哪了吗?”邵煊问他。
“那肯定就在书院附近啊。”卓逸思理所当然地说,“这样来去也方便。”
临近年关好多人都不做活了,有的要去主家讨要没结清的工钱,还有一些要趁着过年这几天好好歇歇。
可是一听邵煊有事相求,村里的男人拿锹的拿锹,拿铲的拿铲,纷纷表示马上就能跟邵煊回去给夫子盖房。
邵煊告诉他们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上工。
卓逸思一家就在桃花荡安顿下来了。
邵煊觉得他自己盖房也挺好的,家在桃花荡,以后要想跑就没那么简单了。
要知道现在城里几家书院还不知道卓逸思一个举人窝在一穷二白的桃花荡,要是让他们得了消息,想尽办法也会给他带到城里去教书。
不过这完全是邵煊多想了,就算柳城的书院给卓逸思一座金山,经过刘县那一遭,短时间他也不想去城里的大书院教书。
翌日,邵煊和姜沅一起去城里选年货和挑年礼。平安度过前三个月,姜沅已经没了那么多顾虑,这次他要跟着一起进城,邵煊没多想就把他带上了。
城里现在一天比一天热闹,小孩子举着糖人在摊子中间跑来跑去,有人背着硕大一个包袱,是在外奔波的人回来过年了。
街边各种早点香味混杂,吆喝声不绝于耳,砍价还价的人声音大到像是吵架。
一个小孩扭着头跑的飞快,看起来跟头小牛犊一样,眼见就要撞到姜沅,邵煊连忙站到前面护住他。
“咚”的一声闷响,他的头结实地撞在了邵煊的肚子上,把自己撞了个踉跄。小孩连忙把头转回来稳住身形。
邵煊故意板起脸:“走路看路。”
小孩被邵煊面无表情的样子唬住了,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姜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了,他松开护住肚子的手,心有余悸地看向邵煊。
邵煊拉住他的手:“街上人多,跟在我身边。”
过年当然少不了干果和糖,路边刚好在卖番薯干,他们走上去瞧了瞧。
那番薯干上面撒了点糖,老板让他们掰一点尝尝:“这番薯干今早刚炸好,吃着可脆了。”
邵煊尝了尝,味道还不错:“给我称两斤。”
老板给他称好,邵煊刚把东西提到手上,转眼就被挤出了摊子。
糖铺里过年这几天还卖上了花生板栗和瓜子,虽然价格都不便宜,但买的人还是很多。
“我算是发现了,这几天城里就没冷清的地方,不管买什么都排不上队。”邵煊说,他的两只手塞的满满当当,“先去飞云阁要个篮子吧,再买我拎不下了。”
姜沅懊恼:“家里的竹筐那么多,怎么今天出门忘带一个了呢?”
“没关系,程旭的后厨也有不少,拿一个他也不心疼。”邵煊说。
飞云阁内,程叔揣着手坐在柜台后面,看到他们过来点了点头:“掌柜的回家过年去了,这几天酒楼都是我在看着。”
“这么快就回去了?”邵煊惊讶,他和程旭还约好年前一起吃顿饭,看来只能等到明年开春了。
“老爷催的急,掌柜的拖不下去了,就带着周大夫先回家了。”程叔站起来,“你们过来有事?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不是什么紧要事。”邵煊说,“程叔,能不能给我去后厨拿个筐来?我今天和阿沅过来买年货呢。”
程叔满口答应:“我这就去给你们拿。还有掌柜吩咐的牛肉,你们也一并带上吧。”
“牛肉?”
“庄子里喂的牛今年宰了一头,掌柜的给你们留了一条腿。”程叔边走边说,“他说你过年前肯定还会来城里,早就吩咐我要把这事儿办妥。”
一条牛腿可不轻,邵煊把它竖着放进筐里,还探出来一大截。姜沅帮他把牛腿往里按了按,又把刚买的干果装进去。
“这一个筐可装不下啊。”邵煊看看那竹编的箩筐,“我们这才刚进城里来呢。”
“程叔,麻烦你也给我一个筐。”姜沅说,他想帮邵煊分担一点。
“你这……”程叔看他隆起的肚子有点犹豫。
“没事的,能背多少东西我自己有分寸。”姜沅的手托住邵煊背后的筐子,“阿煊说得对,只靠他一个人装不了太多东西的。”
程叔看向邵煊,见邵煊没有反对,又去给姜沅拿了个筐子:“你小心点身子啊,实在装不下你们明天再来,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有丁点闪失。”
很少有长辈关心的姜沅冲程叔一笑:“我知道了程叔,店里来客人了,你快过去招待吧。”
“接下来我们要去买什么?”走出飞云阁的大门,邵煊问姜沅。
前辈子家里过年由爸妈一手操持,邵煊还真不太清楚都要准备什么。
“鞭炮、灯笼、香烛、还有对联,不过阿煊,对联我可以写吗?只买红纸能便宜不少呢。”姜沅在心里算了算,他们要买好多东西,“还有头香、年画、酒……”
“你不嫌累的话就写吧,你写的肯定比买回来的对联要好看。”邵煊对姜沅的一手好字很认可,“等下你装一点轻的东西就行,重一点的放进我的筐里。”
至于年礼,邵煊选的都是实在的,每家分一匹粗布、一盒点心、两斤肉和一斤酒。
“阿沅,这年礼准备的会不会太单薄?”邵煊有点不确定。
“不会,你不是说等到结钱的时候,每个人多发五十个铜板吗?”姜沅觉得已经够丰厚了,“不信你回去问双双,这年礼他满不满意。”
“不管给什么东西,他都会说满意。”邵煊笑了,“那走吧,我们看看还有没有要买的。今天先不买菜,等过年那天再来买。”
两个人在城里逛了大半天,背着满满两筐东西,满载而归地回了桃花荡。
第五十八章
“你们听说了吗, 今年在邵煊手底下上过工的人,都领到了一份年礼呢。”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今早的桃花荡一片银装素裹, 村口站了几个男人,正哈着气在聊天。
“这会儿全村人应该都知道了吧, 我还特地到阿文家里看了, 有酒有肉的。”另外一个蹲靠在木桩子旁边, 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别提年礼不年礼的了,我今年扛大包好不容易挣了几两银子,那周扒皮到现在还没给我结清, 明天就过年了。”说话的是村里的桩子,他的第四个小孩才呱呱落地, 媳妇儿天天催他去城里把账结清。
“我闺女出生这么多天,连件衣服都没有, 身上就裹着她哥哥的旧衣服拆下来做成的包被。”桩子满脸怅然, “明天就要过年了, 无论如何,我今天下午还得去城里一趟。”
和他站一块儿的几个男人都上来安慰他:“钱会要回来的,明天就过年了,他们难不成还能拖到明年去?”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们心里都清楚,一次结清的希望很小,顶多工头发一部分让手下人过年。
“要是能遇到邵煊这样的老板就好了。”栓子望向邵煊家那座派头十足的砖瓦房, “若是可以,明年我想跟着阿煊干了。”
这话说出了在场所有男人的心声, 如果可以,他们挤破头也想跟着邵煊, 光是工钱按时结清,过年有年礼这事就足够让人羡慕了,更别说邵煊待人友善真诚,从来不会端老板的架子,苛责手下的人。
“虎头,帮三叔端个凳子过来!”手里拿着灯笼的邵煊对村口的事一无所知,趁着天晴无风,他要赶快把灯笼挂好。
虎头噔噔噔地端着一个高点的凳子过来了,小大人似的叮嘱邵煊:“三叔,你别摔倒了!”
“三叔没有那么容易摔。”邵煊应付他一句,开始研究灯笼怎么挂上去。
城里的生意暂时先停了,邵阳也终于放了假,不必每天再去看着小摊。他这次结了工钱给虎头买了一个老虎挂坠,不管到哪里他都要带着。
“虎头,回去看看你爹在干什么,他要是没事,让他过来帮忙。”廊下的灯笼歪歪斜斜的,邵煊没了办法。
“好。”虎头应一声,捂着自己的小吊坠,飞快地跑回家去了。
姜沅正在屋子里写对联,不光有他们自己家的,还有李双双他们的。
邵煊把灯笼又原封不动的带回了屋里,姜沅瞥一眼:“怎么没挂上?”
邵煊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就怪在灯笼上:“这灯笼做的不好,挂上去是歪的,我等下让邵阳过来给它扭正。”
姜沅笑笑没拆穿:“那你帮我把对联贴在门上吧,米糊就放在锅里。”
邵煊走过去一看,红纸上写着五花八门的吉祥话,他打心底佩服姜沅能对出这么多对子。
“怎么没有‘福’?”邵煊翻了翻,还真就全部都是对联,没有四四方方的“福”字,“还有‘出入平安’也写两张,我们贴到大门口两侧的墙上。”
姜沅指了指外面的窗户:“这窗上贴的都是窗花,哪还有地方给你贴‘福’。”
邵煊一看也是:“那就在门上和墙上贴呗,过年怎么能少的了‘福到了’呢。”
姜沅拗不过他,又写了几张“福”和两张“出入平安”。
虎头也在他们说话的空隙把他父亲拉了过来,邵阳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灯笼:“就是这个?三哥你要挂在哪?”
邵煊要和他一起去挂,被邵阳拦住了:“就两个灯笼还要我们兄弟两个齐上阵,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你贴你的春联就好,这个我来。”
虎头拍拍小手:“父亲好厉害。”
邵阳得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拿起灯笼往外边去了。
邵煊把凉透了的米糊从厨房端出来,在对联背后抹平碾好,然后“啪”一声粘在墙上。
等里里外外把要贴的红纸都贴上,邵文邵武又拎了几只灰兔子过来串门。
“这兔子是爹昨天从山上带回来的,阿煊你们留着明天年夜饭吃。”邵文把捆好的兔子放进院子里。
“你和小莲的婚事什么时候能办?”邵煊问邵文。
邵文摸了摸后脑勺,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娘找人算了,初六就是个顶好的日子,应该就在那天办了吧。”
邵阳打趣:“我们阿文也要当新郎官了!”
“我比你大好几岁,到现在才娶着媳妇。”邵文看向蹲在地上玩雪的虎头,神色幽幽,“你儿子都这么大了,我儿子还没影的事儿呢。”
邵阳假装没听见,又把矛头对准邵武:“那你呢阿武,你有喜欢的姑娘没有?”
邵煊记得邵武也二十多了,估计邵文刚娶完小莲,他爹娘就要火急火燎张罗他的亲事了。
邵武黝黑的脸上出现了两朵红晕,看上去十分老实憨厚:“娘说了,等我和大哥再挣一点钱就给我娶媳妇,我喜欢,我喜欢……”
喜欢着喜欢着就没了下文。
邵阳听得抓耳挠腮,邵煊也忍不住问他:“喜欢谁?让阿沅和双双帮你问问人家的意思。”
邵武的嘴一点撬不开,邵煊翻来覆去问了好几遍,邵武硬是瞒着不肯说。
“你们别问了。”邵文无奈道,“我都问他千八百遍了,什么都没套出来。”
邵煊到底比他们细致些:“我让阿沅帮你打探情况你不说,是因为她根本不是我们村的吧。”
邵武一惊:“阿煊,这你也猜的到?”
邵文左右打量自己的弟弟:“那不对啊,这阵子我们都没去过别村,你还能和哪个姑娘看对眼?”
邵阳一拍胳膊:“哎呦,不会是城里的哪个姑娘吧!”
邵武眼见瞒不住他们了,羞涩地点了点头:“就是我在城里遇见的,不过不是姑娘,他是一个小哥儿。”
“没看出来啊,你小子居然还挺有本事的。”邵阳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好的事都不愿意告诉我们?”
“我这不是怕你们笑话我吗。”邵武往门槛上一坐,“再说了我还没去他家提亲,八字还没一撇呢。”
“知道他家在哪里吗?”邵文比邵武还上心,“要不要给你点钱,过了年给他买点东西?”
“我不知道他家在哪里,说不准他根本不住城里。”邵武说,“就是他去过几次衣坊,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
衣坊里生意好事情多,邵文每天忙的团团转,的确没有精力再去盯着自己的弟弟。
“有喜欢的人就行,攒了钱哥上门给你提亲。”邵文笑着对邵武说。
虎头和穿的圆滚滚的豹子凑在一起,两个人推着雪球堆雪人玩,陈三妹在家打扫屋子抽不开身,邵富贵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看孩子。
邵阳看着玩耍的虎头和豹子,眼珠子一转,从地上飞快攥出一把雪,扔到邵煊身上。
他的雪球攥的并不严实,松松散散刚碰到邵煊就碎了,雪渣子溅到了邵煊的脖子上,把他冻的一激灵。
“邵阳!”邵煊也团出来一块雪球,往邵阳身上砸。哪知道邵阳跟条泥鳅一样滑不溜秋的,那雪球没砸到他,反而砸到了被他拉到身前的邵文。
几个人在屋前的空地莫名其妙的开始了一场打雪仗。
坐在板凳上的邵富贵把他们打来闹去的疯样尽收眼底,他看着已经看呆了的虎头和豹子,扬声说一句:“都是当爹的人了,打打闹闹像什么样子。”
眨眼间,不知道谁扔出来的雪球恰好砸在他的脸上,邵富贵把脸一抹,冲进了玩闹的一群人中间,抓起一把雪砸在邵阳脸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打累了的几个人重新靠坐在邵煊家门槛上,姜沅走出来问邵煊:“怎么喊了这么久,还不见你回来吃饭?”
恰好李双双也拿着锅铲走出来了,他一把揪住邵阳的耳朵:“你是不是聋了邵阳,让你带虎头回家吃饭,我嗓子都喊哑了你还没动静。”
邵阳夸张的叫了两声,被李双双揪回家吃饭了。
邵文邵武站起来拍拍屁股:“娘应该也烧好饭了,我们也不多待了。”
说罢两人人前脚后脚离开了。
“那我们也回家,看看你娘做饭了没有。”邵富贵抱起豹子也走了。
家门口就剩了邵煊和姜沅两个人。
姜沅把邵煊头发上的水珠拂去:“衣裳湿了没?”
“没有。”邵煊握住姜沅的手,“我们都有分寸,这马上就过年了,总不能现在染上风寒。”
为了以防万一,姜沅还是让他回屋子换了一身衣裳。
“要不要问问逸思他们明天晚上吃什么?要是不行的话,让他到我们家来一起吃。”
卓逸思的房子紧赶慢赶在昨天盖好了,位置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就在邵文家后面。
“昨天房子盖好我就去看了。”邵煊往手心吹出一口热气,“我让逸思过来吃饭,他不肯。他们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肯就不肯,大不了明晚把阿竹抱来,跟着我们吃好的。”
“明天姐姐他们回来吃饭吗?”姜沅还记得在他们家住了好几天的邵瑶。
“她肯定要在自己家吃年夜饭,不过年初二应该会回一趟娘家。”邵煊给姜沅倒了一杯热茶暖手,“要是她明晚回来,肯定是又在家里受委屈了,那我不得找姐夫算账。”
邵煊想了想又说:“等他们回来,我还要趁着元宵节和姐夫做笔生意,也不知道他那里现在还有什么花。”
“到时候就知道了。”姜沅把碗筷摆好,“过来吃饭吧。”
第五十九章
过年这天, 邵煊和姜沅起了个大早,两个人进了厨房一顿忙活,准备面皮和饺子馅, 中午要下饺子吃。
邵煊从李双双家的菜地里薅回来一把芫荽,拌在粉条肉馅里那叫一个香。嬿珊汀
李双双带着虎头送来一篮子荠菜:“这是我和小春他们一起挖回来的荠菜, 过年怎么能少了荠菜饺子?不过阿沅你肚子里有宝宝, 还是少吃一点比较好。”
邵煊往篮子里一瞧, 荠菜绿油油嫩生生的,闻起来还带着一股清香。
虎头正在玩手里的翻花绳,邵煊用沾着面粉的手弹了一下他的脑壳:“虎头, 去架子那边拿个洗菜的木盆过来,把荠菜倒进盆里。”
虎头把额头上的面粉一抹, “哦”一声跑出去了。
“怎么样?下午要不要我过来帮忙烧饭?”李双双很自然地上手帮着姜沅烫粉丝,“你们买了不少菜吧?择菜洗菜的打理起来可费工夫了。”
邵煊还真需要他来帮忙:“下午不出意外两个锅都得用上, 你要是没事就来搭把手。”
“我天天待在家里能有啥事?”李双双把菜放进虎头端来的盆里, “二嫂应该也没什么事, 等下我去问问她下午能不能过来帮忙。”
邵煊点头,他把荠菜洗好切碎倒在了另外一个碟子里,没和刚调好的饺子馅混在一起。
“阿沅,这荠菜馅的饺子只能给你包两个尝尝味道,你不能多吃。”邵煊往荠菜碎里倒了一半饺子馅,然后把它们搅和好放在一边备用。
姜沅本来就不贪嘴,事关他和宝宝的安全, 自然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李双双又帮他们擀面皮,他被自己逗得发笑:“我这一大早起来, 光帮你们干活来了。”
姜沅一听说道:“你先回去忙活自己的饺子吧,擀皮交给我就好了。”
李双双嘴上说着“马上”, 愣是帮他们擀出来五十张皮子才走。
“你们能吃完就吃,吃不完晚上热一遍给大哥吃。”李双双笑嘻嘻地说,在他看来,邵禄名来邵煊家有东西吃就不错了。
李双双带着虎头离开,邵煊把醒面的盆用布盖好,然后和姜沅回到了堂屋。
这个点几乎没人过来串门,姜沅从木箱子里倒出铜板,然后在桌子上摊开。
邵煊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红纸,夫夫两个人商量着给孩子们压岁钱的事。
“一人十个铜板是不是差不多?”姜沅数着钱,把它们十个十个摞在一起,“虎头,豹子,邵福满……是不是就这三个孩子?”
邵煊皱眉:“林小芽肚子里的那个要不要给?”
姜沅眨眨眼睛,面上罕见地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我只知道小孩出生要给喜酒钱,但是没出生的小孩有没有压岁钱我不知道。”
二人面面相觑,邵煊以防万一多准备了一份:“不管了,下午得闲悄悄找四婶问问,要不要给她肯定清楚。”
姜沅点头,听长辈的总归没错。不过邵煊手上没停,眨眼睛又包好了一个。姜沅奇道:“你怎么又包了一个?”
自己没有漏数,难不成是邵禄名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也怀了孩子?总归不可能是李双双和陈三妹。
“这个红纸里装了一两银子,我打算给奶奶。”邵煊说,银子把红纸顶出来一个特殊的形状,很容易和其他几个分开,不用担心到时候给错。
“……那十个铜板到底够不够?”姜沅还在等邵煊回答,“今年我们也赚了一点钱,压岁钱给少了我怕几个婶婶不情愿。”
邵煊很烦杨秀芬和张秋菊叽叽歪歪:“管她们愿不愿意呢,不过是讨个镇恶驱邪的好彩头,要是谁敢嫌少就还给我。”
现在来看虎头和豹子基本上不太可能说这话,邵福满就不一定了。不过往年邵家给孩子的压岁钱都是一个铜板,第二日还要被爹娘偷偷拿回去,所以有没有人嫌十个铜板少还真不好说。
邵煊说的置气话虽然冲动,但并非没有道理,姜沅好似已经看到几个婶娘气急败坏的样子了。
“阿煊说的对,不要就还给我们。”他笑着说,看起来心情很好。
中午两个人一起吃了顿热热乎乎的饺子,邵煊还撑着呢,李双双和陈三妹就过来帮忙了。
姜沅指了指柴火堆上的兔子和挂起来的牛腿问邵煊:“这些今晚吃吗?”
李双双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替邵煊做了回答:“吃!当然要吃了,今晚年夜饭可不就得丰盛一点儿。”
邵煊帮他们把牛腿解下来:“这牛腿再搁就硬的啃不动了,过年做个牛肉锅子,剩下的等风干了做成牛肉干。”
李双双拎着砍下来的一块牛肉,走到水缸边上洗去表面的灰尘和浮油,同时游说着邵煊:“不然把牛蹄子也砍下来算了,我刚好还能帮着把毛拔了。”
炖烂了的牛蹄口感软糯,里面藏的牛蹄筋劲道,只可惜只有一个蹄子,饭桌上就看谁能抢到了。
陈三妹拎着兔耳朵,把它们带到院子里剥皮放血,动作干脆利落,兔子蹬了蹬腿很快就不动了。
李双双杀鸡杀鸭通通不在话下,但是杀兔子他还是有点怵。陈三妹把兔子扔到他的盆里让洗洗,李双双问她:“二嫂,你不害怕吗?”
“有什么好害怕的?”陈三妹显然不明白,“这不就和杀牲口吃肉一样吗?”
李双双说不出个所以然,邵煊家的小狗崽闻到了地上的血味儿,伸着舌头走到李双双身边,摇着尾巴看剥了皮的兔子。
李双双猝不及防地一手按住它一手拿起刀,用刀背在他脖子上面划拉着:“杀小狗吃肉喽。”
小狗崽吓得汪汪直叫,四只爪子在地上费力地扑腾着,姜沅听到声音看了过来:“双双别吓它,它胆子很小的。”
李双双见好就收,小狗崽夹着尾巴跑到姜沅身边求安慰去了。
邵家人在晚上开饭之前陆陆续续过来了,满打满算坐了两桌人,邵煊和姜沅被老太太拉着坐到了她的身边。
今晚烧了满满一桌的菜,最中间是四个锅子,口味稍重一点的有牛肉锅和羊肉锅,清淡一点的则是排骨锅和菌菇锅。
软烂入味的红烧肉一抿就化,邵煊把盘子放在了老太太的跟前,方便她夹取。
邵福满觉得自己好久没吃上肉了,站起来每个锅里的肉都夹了一点,碗都快要装不下了,他还在盘子里挑挑拣拣。
在场的叔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但邵煊看不惯他翻菜挑菜,正要说他两句被邵富贵截了胡:“邵福满你像什么样子?把碗里的菜吃完才准继续夹!”
张秋菊觉得他是因为上次借钱的事对邵福满心有芥蒂,原想张嘴教训他,又因为今天过年按耐下去了,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脸色很差。
邵富贵人只是木讷但不傻,换作之前他就要上去和张秋菊说说好话了,但是经过要钱读书那一遭,他对邵福满虽然该什么态度就什么态度,但对他娘心里还是有怨言的。
“奶奶你吃。”邵煊夹了一块肉放进她的碗里,“还有那边的红烧鱼,鱼肉也很嫩,要不要吃一点?”
老太太笑得脸上皱纹挤在一起:“你自己吃就行,不用管我,我要吃什么自己会夹。”
话虽这么说,但邵煊给她夹的菜她都吃完了。
邵禄名一家子坐在另外一桌上,今天来吃年夜饭,他把那个女人也带过来了,林小芽满脸不情愿,邵禄名埋头吃饭不看她。
虎头原本跟在李双双身边安静地啃肉,老太太突然喊了他一声:“都说小孩子说的话灵验,虎头看看阿沅和小芽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虎头先看向林小芽的肚子,随便扫一眼就敷衍道:“我觉得那个婶婶肚子里的是妹妹。”
林小芽原本还有点期待,一听居然不是儿子,气的差点要摔筷子:“怎么可能不是儿子呢!”
这胎不是男孩,万一让那个女人先生了儿子怎么办!
她气性大,当即就想拉着虎头让他看清楚,被杨秀芬拦住了:“虎头就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懂什么,还不是随口乱说的。”
好说歹说,林小芽终于不闹腾了,瞪了虎头一眼就重新拿起了筷子。再慢一点,桌上的肉都要被抢光了。
虎头从板凳上跳下来扑倒姜沅怀里,耳朵贴着姜沅的肚子煞有其事地说:“嗯……这个肚子里是个小哥儿,我听到他在里面自己说的。”
林小芽一听,小哥儿还不如闺女,等着邵煊夫妇俩恼羞成怒。
没成想,邵煊笑着撸了两把虎头的脑袋:“虎头可要看准了,我就喜欢小哥儿。如果宝宝生下来真是一个小哥儿,三叔请你吃糖。”
虎头十分肯定地说:“就是小哥儿。”
姜沅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给虎头夹了一块排骨。
老太太一听,又是姑娘又是哥儿的,居然没一个男孩,脸上也不好看。林小芽则是冷哼一声,心想这两人可真会装。
这年头还有喜欢小哥儿的?反正她是不信。林小芽决定过两天要去寺里拜拜,求观音菩萨给她一个儿子。
小孩子食量小,大人们还在喝酒,他们吃饱了坐不住要下桌出去玩。
“现在不能出去。”李双双说,“天黑了会有妖怪把你们捉走,那样的话你就再也见不着爹爹了。”
邵福满可不怕,他知道李双双是在吓唬他们:“出去玩没事,外面有灯笼,妖怪不敢过来。”
“待在屋里的小孩我发压岁钱,不听话的小孩没有。”邵煊说完,几个小孩都围了过来,要拿压岁钱。
虎头和豹子开心地看着红纸里的十个铜板,显然十分满足,只有邵福满不乐意:“我娘说你们都挣了大钱,怎么就十个铜板?”
第六十章
气氛有点凝固。
邵煊提上去的嘴角又落了下来, 只有林小芽没有丁点眼力见,跟在邵福满后面嚷嚷着:“就是啊,怎么只有十个铜板?阿煊你现在可是大老板了。”
她手里也有一个红包, 下午邵煊问李春桃要不要给林小芽肚子里的孩子压岁钱,得到的回复是可以给也可以不给。
反正他们也多包了一份出来, 邵煊想着过年自然是大家都开开心心为好, 所以就给了林小芽。
李双双尴尬地出来打圆场:“哎呀, 这压岁钱不就是讨个彩头,再说了十个铜板也不少了,往年咱们家孩子只有一个铜板呢。”
林小芽不依不饶:“这能一样吗?往年家里没钱意思意思也就算了, 今年阿煊可是挣了大钱的,对自己亲侄子还这么抠搜。”
“你闹够了没有?”邵禄名一拍桌子, “阿煊能给就很不错了,你见过村里哪家孩子还在肚里就能领压岁钱的?”
林小芽不可置信:“我才是你媳妇, 你都不帮我说话的吗!”
“当初把我从牢里救出来的可是阿煊。”邵禄名低声道, “之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小芽你不要闹了。”
林小芽最见不得邵禄名示弱的样子,她哑了火,邵煊能把邵禄名从牢里弄出来,说不定还能重新弄回去,自己还是少说两句为妙。
屋里只有邵福满还在上蹿下跳。
邵富贵气的要抬手打他,张秋菊尖叫:“邵富贵你敢!”说罢跟老母鸡护崽一样一把搂住邵福满。
邵富贵见缩在张秋菊怀里不抬头的邵福满叹息:“娘,你这么惯他, 迟早要把他教坏。”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张秋菊更加跳脚:“你当初多给一点钱让他读书不就好了?学院总归不会教坏他。”
邵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邵禄名听到他的声音,耸着肩膀低头不说话。
“我不是给了吗?”
“就给那点银子, 连福满一个月的束脩都不够!”
眼见母子二人快要吵红眼,老太太呵斥道:“大过年的你们是不是要造反?不想过都滚出去。”
张秋菊这才消停下来,和邵富贵吵完这一架,她感觉浑身都舒坦多了。
她给儿子凑出来的读书钱被老太太讨去救邵禄名了,去学院读书的事彻底打了水漂,偏偏她还不敢在老太太面前多讲一句话,这心里有气没出撒可不就憋的难受。
刚才她骂邵富贵不给钱用,何尝不是在指桑骂槐。
“饭都吃的差不多了,娘,那我们就先回去吧。”李春桃上来扶住老太太,“双双你留下来帮着收拾,这锅碗瓢盆的不能都指望阿煊和阿沅。”
邵煊从口袋掏出他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奶奶,你把这个带上。”
老太太稀奇地望着手里的红纸,开玩笑道:“这是我的压岁钱?”
邵煊让她装好:“嗯。祝奶奶身体康健,寿比南山。”
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她让邵煊弯腰,费力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从小带到大的就是不一样。”李春桃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说,吃完了拍拍手吆喝一声,“这饭也吃完了,我们回家吧。”
邵煊把一大家子送到门口,张秋菊还生着气,闷声不吭低头走在最前边,李春桃殿后,交代完李双双帮忙干活后也离开了。
姜沅看着人群中跟在邵禄名身边的杨秀芬,靠在邵煊肩膀上说:“大伯母变了好多。”
邵煊深以为然,往常聚在一起就属她最爱出风头,这次来到家里居然一句话也没多讲,张秋菊和邵富贵吵架的时候,她也没有凑上来和稀泥。
“人总会变的。”邵煊说,“不过大伯母现在这样倒是看着顺眼了不少。”
李双双在院子里大喊:“阿沅,这芹菜炒肉还剩最后一点,你们留着还是倒了给鸡吃?”
姜沅应他一声:“你倒了吧。”
然后轻声对邵煊说:“双双已经忙活起来了,我们也别在这里干站着,回去把桌椅收拾收拾,两个大锅也要洗。”
陈三妹留了下来,和李双双一起蹲在院子里刷碗洗筷,邵阳也没闲着,把剩饭剩菜倒进一个盆里,然后端去给窝里的鸡鸭吃,邵富贵则被他们安排去看着两个孩子。
桃花荡大年的夜晚并不像平常一样寂静,男人们推杯换盏的劝酒声,小孩子哇哇大哭的尖叫声声可闻。
李双双用力把碗边的油渍擦去:“要不是二伯母挑事儿,本来爹他们兄弟几个也说要喝口酒再走的。”
说完感觉有点不对,邵富贵和陈三妹可都还在院子里:“哎呦,二哥二嫂,你们看我这嘴……”
陈三妹面色如常:“怎么了?你这不是说的挺好的吗,娘就是没事找事。”他们婆媳之间的关系还僵着。
李双双又抬眼看了看邵富贵,他盯着院子里跑来跑去的虎头和豹子,看起来好像丝毫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儿。
虽然知道面前的二嫂不介意,但是李双双还是生硬地转了个话题。
他们都是做农活的一把好手,没过多久就把屋里屋外收拾的妥妥当当。
虎头困地趴在邵阳肩膀上睡着了,李双双往他身上又盖了一层棉衣,转过身和邵煊夫夫告别:“那我们先回去了,今晚没吃完的咸鸡我给放在了锅里,明天早上可以就着饺子一起吃。”
豹子没睡着,双目无神的窝在他爹的怀里,看上去也困了。陈三妹拍了拍他的脸:“走喽,我们也回家睡觉了!”
邵煊伸了个懒腰拉住姜沅:“这外面寒风呼啸的,哪有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来的舒服,我们也洗洗睡吧。”
刚才洗碗的热水还剩了一点,两个人凑合着洗了把脸又泡了个脚。
蜡烛灭了之后姜沅翻了个身,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硌住了自己的背,他抬手摸了摸,是四四方方的薄薄一张纸。
虽然眼下伸手不见五指,但姜沅还是一下子猜出了手里的东西:“是压岁钱?”
邵煊往他这边靠了靠,直到两个人中间不留一丝缝隙:“给你和宝宝两个人的压岁钱。”
“怎么摸不到铜板?”姜沅还以为他拿了一个空的红纸过来骗他,“你是不是在拿我寻开心?”
说完感觉又不是邵煊会做出来的事,他想起身点灯看个仔细。
邵煊一把把他扯了回来:“没骗你,里面装的是一张银票,等孩子出生了,我们给他用这张银票换个金锁戴在脖子上。”
“……不是说好了我和宝宝一人一半吗?”姜沅闷闷不乐道。
“好好好,我说错了,是用宝宝的那一半买金锁,你的当然还是你的。在他出生之前,就拜托他爹爹先给他把银票保管着了。”邵煊哄着他说。
姜沅开心了,伸手搂住邵煊的腰:“我们可以睡觉了。”
邵煊今晚没想闹他,凌晨村里有几家还要放鞭炮,邵煊自己也要放一挂,不早点睡夜里起不来。
他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姜沅突然又抬头在他嘴上亲了一口,伴着温暖的馨香,他说:“阿煊,谢谢你给的压岁钱。”自从娘亲病逝之后,他已经好多年没收到过压岁钱了。
半夜外面果然响起了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姜沅迷迷糊糊感觉到身边的人起来了,然后鞭炮声突然响亮起来,姜沅听着声音,意识到这挂鞭炮放在了自家门口。
邵煊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他先在被子里把身体暖热,才重新抱住另一边的姜沅。
第二天是被村里的小孩子闹醒的。
他们这边有拜年的习俗,大年初一一大早,村里的小孩会挨家挨户拜年,说两句吉祥话就能讨点东西吃。有时是一截芋头,有时会有一小把瓜子和花生,要么就是一个小饭团。
邵煊一开门,几个孩子鬼头鬼脑地窜了进来:“阿煊哥哥,给你拜年!”
说完举着手里破破烂烂的布袋或者篮子,等着邵煊给他们一点吃的。
邵煊把他们带到堂屋,每人分了一块糖。围着他的孩子瞪大了眼睛,两只手捧在身前,等着邵煊把糖放在他们手心。
这可是一块糖!说实话,他们觉得能从邵煊这里搞到一点瓜子花生就算顶好的了,至于糖他们从来没有想过。
最小的孩子把糖握在手里舔了舔,尝到甜味后,这才郑重地把糖放进自己带过来的布袋子里。
这还只是第一批过来的小孩,好在拜年要趁早,小孩子一批一批的陆陆续续都赶过来了,邵煊一人发一块糖,他们又全部兴高采烈地离开。
大年初一总归不好睡懒觉,没多久姜沅也起来了,邵煊看见他忙说:“阿沅,去厨房把饺子煮一煮,马上我们吃饭。”
他自己站在堂屋一步不能离开,刚才他要去厨房做早饭,新来的一批小孩就乖乖站在院子里等他,邵煊一看他们那眼巴巴等着糖吃的样子又妥协了,饺子也没下就回去给他们分糖了。
等到最后一批小孩子离开,邵煊和姜沅终于吃上了快要黏成一团的饺子,原本的汤水已经干了,邵煊也不管什么卖相不卖相的了,给自己和姜沅一人盛了一大碗。
“这几天要走人家,奶奶那边的一顿饭铁定少不了,初二我们不回你家,就待在家里休息,初十之后我们城里的铺子就要重新开门了。”邵煊还算有规划。
姜沅还记得他要见姐夫的事:“明天姐姐回来,你不是说还要和姐夫商量过节的生意吗?”姜沅提醒他。
邵煊一拍脑袋:“差点把这事给忘了。那就明天吧,明天我们回老屋吃饭,顺便见一见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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