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欲望
晏泽宁握住池榆的手腕, 轻轻吻着她的手背,还继续说着:
“师尊其实想明日……不……就今日娶你,可又怕委屈你了, 其实月底成婚也还是太急了, 但是师尊好像没有办法再多等几个月。”晏泽宁又吻池榆的额头,“你就原谅师尊好不好,成婚后都会补上,师尊会给你更多……更多的……”晏泽宁一路吻到池榆的颈脖。
池榆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不能再让师尊继续说下去了, 师尊已经开始畅想她跟他成婚以后的事情了, 她应该打断师尊的幻想。
直接说自己不喜欢他,不想跟他结婚的话,师尊肯定会变脸。
刚刚她已经见识到了。
师尊跟她之间。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她确实是属于弱势地位。
说破了, 两人关系会直接变僵。师尊看着好说话, 但这是在不触及他底线的情况下,如果碰到底了, 师尊说到底……并不是个善茬,他的手段……唉……事情可能会朝着她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去发展。
她一直想营造师尊把她甩了的景象,就是这个原因,只有师尊放弃, 他们才会回到正常的师徒关系 。
而且, 虽然她对师尊没有男女之情,但亲情是有的。
太伤师尊的心,她自己也于心不忍。
池榆低垂着头,踢起了皮球, “可是……我们成亲,别人会不会说闲话。我们毕竟是师徒, 这是乱了纲常,我们真的可以走正常程序成亲吗?”
晏泽宁轻笑一声,抚弄池榆后背垂散的发丝,“傻子宸宁,那些道德伦理,到了师尊这个地步,也不算什么了。没有人会因着这件事对我们喊打喊杀的,也没有人会当面说闲话的,除非他不想活了。”说到此处,晏泽宁眸中闪过寒意,“他们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面上装也得给我装个样子出来,装不出来或是装得不好,他们比谁都了解自己的下场。”
池榆心中一沉,继续道:“可是背后有人议论我怎么办……”
“师尊当然是不怕。”
“但我怕……”
“我是个女孩子。”
晏泽宁笑着吻了吻池榆的唇,“这不像是我们宸宁会说的话啊……”
“我的处境,我自然要多想想。”
“那你说该怎么办?”晏泽宁低垂眼帘。
池榆低头,“师尊,我有个解决的法子,我们偷偷的,不成亲,好不好。”
缓兵之计,缓兵之计。池榆在心里不停默念。
“偷偷的什么?”晏泽宁问道。
“偷偷的谈恋爱……”
晏泽宁摩挲着池榆的颈脖,“可是你刚刚说我们不算是在谈恋爱啊。”
“再说,不成亲,宸宁怎么相信我是真心的。”
“好了,师尊。”池榆从晏泽宁怀里扒拉起来,“别老是捡我的话来刺我了,我现在相信你是真心的,我们也算恋爱关系好不好。”
“那么这件事情就这样了。”
池榆站起身来,“现在师尊可以离开了吗?我好累啊……”池榆假模假样打了个哈欠。
晏泽宁从背后抱住池榆,“怎么这么快就赶师尊走。”
他轻笑着,“累了的话,我来伺候你吧。”话音一落,池榆双脚腾空,被晏泽宁抱在了床榻之上。
“师尊,你……”
晏泽宁蹲下脱掉了池榆的鞋袜。
“我自己来!别……”
池榆忙慌去捉晏泽宁的手,脚从扯晏泽宁手中扯出来。
“可是嫌师尊伺候得不好?”
池榆用裙摆盖住自己的脚,瞪了晏泽宁一眼,“这些事情我自己做就行。师尊金尊玉贵的,不必如此。自己还是回去歇着吧。”
晏泽宁起身坐到床边,手摸到池榆裙边露出的一点粉白尖,池榆忍不住将脚缩了回去。晏泽宁的眼睛追逐那一点粉白,随着粉白的消失,视线逐渐落到裙摆之上,视线开始粘稠,他想到那晚,就是这条裙子,被他钻了进去。
晏泽宁喉结滚动,声音低沉暗哑,“真的不要师尊伺候你吗……”
纵使晏泽宁眉眼冷淡,但炽热的目光,泛着情/玉的眼睛,微红的耳根,池榆立即察觉到不对劲了。
师尊这是……
得快点把他给打发走。
可惜已经迟了一步,晏泽宁已经将手探进群摆,捉住了池榆的脚腕。池榆刚想说话阻止,脚心就窜起一股痒意,痒得她笑趴在床上。
“哈哈哈……师尊……师尊……停下来……我肚子……疼……”
池榆已经完全顾不上刚才的想法了,只求着晏泽宁饶过她。谁知晏泽宁变本加厉,手指勾得越发重,池榆笑得花枝乱颤,眼中闪烁着泪花。
“师尊……求求你……”
池榆嗓子已经哑了。
晏泽宁压在池榆身上,渊黑的瞳孔印着池榆色若春花的脸,他的声音带了点威逼,“求我什么?”
“求你……求你……”池榆好不容易歇口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求你……”
晏泽宁低头,发丝垂落在池榆脸上,微微偏头,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
“求你——”
池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被子扯到晏泽宁头上盖着,使劲推翻了他。自己顾不上穿鞋,跑到离床十来米的地方。这才转过头叉腰对着晏泽宁说:
“求你个大头鬼。”
说完转身就跑开,跑了几米,又撞在一个冰冷的东西上。
池榆抬头看去,悻悻退了几步。
师尊的脸真冷。
“对不起,师尊,我错了。”
晏泽宁眉头微皱,“地上凉,不要动了。”他抱起池榆,往床上走去,池榆乖乖待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袖子,不敢乱动。
他将池榆放在床上,对池榆使了个清洁术后,将手放到池榆的衣带上。
池榆吓了一跳,忙按住晏泽宁的手。
晏泽宁附在池榆耳边,“只是替你宽衣而已,不做什么。”
“可是……”
“我们现在不是在谈恋爱吗,这一点亲密都接受不了吗?宸宁,你得慢慢习惯。”晏泽宁扯掉了池榆的腰带,池榆衣襟敞开。他继续道:“你也可以试着解开师尊的腰带。”晏泽宁捉住池榆的手,往自己的腰探去。
池榆被晏泽宁这一系列行为搞懵了。
就算是谈恋爱……
速度也不能这么快啊。
到底谁才是现代人?
池榆被晏泽宁带着解开了他的腰带,里面还有一层月白色的中衣。
晏泽宁对着池榆微笑。刹那间,池榆感到冰雪消融,春风拂面。
晏泽宁温柔说着,“会解了吗?宸宁,这一次,自己来好不好。”
池榆咽了咽口水。
她真的……顶不住别人特别温柔的对她,特别是长得好看的人。
她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人飘飘然。
糊里糊涂就自己解开了晏泽宁的中衣。
等到池榆反应过来时,晏泽宁已经替她解开中衣了。
两人都只穿着亵衣坐在床上。
池榆裹着被子,小心问着:“师尊不回自己的洞府吗?”
晏泽宁扯掉池榆的被子,将池榆搂在怀中,“师尊就在此处歇。”
池榆盯着被子,“那我去隔间睡,这个床就让给师尊了。”
晏泽宁灭了烛火,洞府里顿时一片昏暗。
“你陪师尊一晚。”
晏泽宁将池榆按在床上,自己也在床上歇了。两人同床共枕,晏泽宁握住池榆的手,将手搭在池榆腰上。
感觉池榆全身紧绷,晏泽宁轻吻池榆的发顶,轻声道:
“是不习惯睡觉旁边有人吗?”
“师尊其实也不习惯,但一想到身边的人是你,就会想抱得更紧些。”
晏泽宁贴了上来,将池榆每日更新在南极生物峮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搂得更紧些,池榆只感觉后背凉丝丝的,脖子也在被人轻柔而细密地吻着。
“师尊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池榆五官拧成一团,身体绷成一条直线。
虽然很感人,但是……
对不了,师尊。
池榆一脚把晏泽宁蹬下了床。
晏泽宁滚到地上。
池榆直愣愣看着头顶,“我脚抽筋了,师尊,我今天晚上会一直脚抽筋的,你还是不要上来了。”
池榆睁着眼睛,一个时辰后,她实在扛不住了,才挣扎着睡去。
晏泽宁一直躺在地上,等到池榆睡去,他才捂住脸低低地笑了出来。
“宸宁啊,你真是……软硬不吃。”
……
夜色渐深。
丝状的黑影渐渐聚集在床榻上空,凝成了人形,片刻后,这人形逐渐清晰,赫然是晏泽宁的样子。
晏泽宁躺在地上,语气冷淡,“看来又要去筑净瓶了。”
这黑影聚成的晏泽宁气质邪佞,它视线垂落到床榻上的少女,用几乎算得上是下流的目光,将少女从头至尾舔了一次又一次,眼中浓稠的玉念快要流淌出来了。
它趴到床榻上,侧脸贴着池榆。接着,它眼球骨碌一转,盯着躺在地上的晏泽宁。
“过来吧。”
晏泽宁眉头一沉,伸手一击,打散了黑丝聚成的自己。
这黑丝消散后,不久又聚到晏泽宁周围,用的还是晏泽宁的脸。
“嘻嘻嘻,为什么不过去。”
“你不是想她想得夜夜发疼吗?”
它贴到晏泽宁耳边,“你不是想要(入/肉)烂她吗?正好……正好啊……她求你的时候,你不是就在想这个吗……”
晏泽宁掐住了它的脖子,它的眼中闪烁着肮脏的玉/望,晏泽宁眼中是深不见底寒意。
它瞪大眼睛,嘴角上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晏泽宁!你该不会以为自己什么正人君子吧!”
“你以为你晏泽宁跟晏家那些人有什么不同。”
“清冷、不近女色……哈哈哈哈,别开玩笑了。”
“你们都是一样的,是那种银秽、下流、污脏之人。”
“你一个两百多年阅历的男子,低三下四去哄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与你肌肤相亲、交颈而眠,其间的心思,恶心透了……”
晏泽宁眸色渐深,没有反驳。
他不由得想到他年少时看到的宴会。男人们、女人们,像牲畜般缠在一起,那时觉得恶心的画面,如今想来,那些人的面孔都变成了他与池榆,池榆狰狞的脸、痛苦的脸、压抑的脸、欢愉的脸,无论池榆脸上是什么表情,他无一例外,都觉得美极了,勾魂夺魄。
黑影继续道:“嘻嘻嘻,白莲花——那些人叫你白莲花。”
“可你这朵白莲花,终究还是情/玉而烂泥里长出来的,哈哈哈哈哈。”
晏泽宁想到深处,吐出一口血来。血从喉间不停溢出,他的亵衣上绽了十来朵血梅。
直到晏泽宁服下一瓶静心丹,才止住了血。
随即,他一把捏碎了黑影。
垂眸想着。
他已经快要维持不住元婴了,得在跟宸宁成亲前,把晏家全部给宰了。
第10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偏远的山林中, 狂风大作。
猎人带着猎物回到了家——一座小木屋,猎人刚一进门,四个孩子蹦蹦跳跳出来迎接。
孩子们欢快地扑进猎人的怀抱, 猎人的妻子替猎人解下了武器, 正是阖家欢乐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猎人与妻子对视一眼,警觉问道:“谁啊?”门外没有声音,猎人捡起武器, 小心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身形高大, 长相平凡的男子。
妻儿站在猎人的后面,猎人的小女儿小心翼翼探出头,她用细细的声音道:“叔叔, 你是来要水的吗?”
那男子拿出了罗盘, 看着眼前这群人, 数着:“一、二、三、四、五。对齐了。”
一道剑光闪过,猎人和他的儿女齐齐毙命。猎人的妻子尖叫着, 拿起刀就要朝男子刺去。
男子看了她一眼。
猎人的妻子倒地而亡。
五具尸体朝天空喷涌出血,血渐渐凝成五粒芝麻大小的珠子,落到那男子口中。
那男子吞下血珠,使出一个烈焰术, 便让这具小木屋消失在这无尽的林海中。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苍茫沙漠里开茶馆的盲女,海边捕鱼的渔民,做小买卖的商人,与人为奴的小孩、考取功名的书生……, 他们及他们的家人,都一一消失在人海里。
……
晏泽宁站在屋檐上, 看着罗盘上消失的点。
“流散在外的血脉都已经解决掉了。接下来,该是支脉和主脉了。”
“在外奔波二个月,也是时候回一剑门了。”
……
“晏泽宁近日不在一剑门,他去哪里了。”南宫颐问道。
“他行迹诡秘,在下并不知晓。”男子答道。
“最近的一剑门,我的话越来越不管用了。他晏泽宁倒是好大的威风,大事小事没有他的同意,一件也办不成。知道的,以为一剑门是掌门管,不知道的,还以为一剑门姓晏。”
南宫颐双眉倒立,掷出一件法器,“这是我本命法器,追魂夺命锁,最善追踪人行踪,你去看看,他晏泽宁到底是在干什么。”
那男子拿了法器,道了一声是。
……
晏泽宁回到一剑门,给池榆带了礼物。
池榆拿着晏泽宁送给她的娃娃晃了一下。
晏泽宁笑道:“平日里法器也给的够多了,我怕你腻,便图个新鲜,买了娃娃回来。街上那些女儿家手里都拿着这娃娃,我瞧着有一个娃娃像你,便买了回来,你看看吧。”
池榆仔细瞧着,这娃娃的脸与她神似。她笑着,又摆弄了一会儿。
晏泽宁轻吻池榆的脸颊,道:“我这几日会忙些,可能陪你的时间少了。”他从袖中拿出几只纸鹤,放到池榆掌心,“有什么事,就用纸鹤传信给我,无论怎么样,师尊都会到你身边的。”
池榆看着那些纸鹤,有些担心,“师尊你在忙些什么啊。”
晏泽宁不欲让池榆知道这些事,便说了是公事。池榆“哦”了一声,倒也没再多问。
晏泽宁笑着将池榆按在腿上,咬着池榆的唇珠,细密地亲吻起来。片刻后,池榆红着脸,气喘吁吁掌着晏泽宁的胸膛。晏泽宁替池榆笼了笼头发,又拿起她的手舔咬着指腹,问道:
“那日你给师尊的灯笼,师尊都收了起来,但少了一个,是你捡着收起了吗?”
池榆摇摇头。
晏泽宁轻笑,“那师尊再去找找吧,可能落在阙夜峰外了。”
晏泽宁又与池榆纠缠了片刻,说了好些甜言蜜语,恋恋不舍离去。
晏泽宁离开后,池榆将娃娃放在床头。她拿起铜镜照着自己脖子,上面全是吻痕。池榆倒吸了一口气。
师尊下嘴真狠。
她这可怎么出去见人。
正当她心里埋怨之时,娃娃的头掉下,一骨碌滚到池榆手边。
池榆皱眉,将头安了回去。
……
七日后。
男子向南宫颐汇报。
“晏泽宁这几日找的是晏家的支脉。他心思缜密,还变幻了容貌,他找到那些人后……”
“与他们密谋推翻晏家主家?”
“是……杀了他们。并且全部毁尸灭迹,属下在他走后,逐一查看,并无所获。”
“杀了他们?”南宫颐喃喃说着,“晏泽宁到底是什么心思。”
她又看向男子,“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并无。”
“那你退下。切记,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
南宫颐抬抬手,示意男子走。
“属下告退。”男子很快便消失了。
南宫颐神情严肃沉思着。
她心思向来缜密。
能在一剑门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几百年之久,南宫颐并不是什么省油灯。
事出反常必有妖,况且还是晏泽宁那种城府极深之人,其间肯定有不为人知的事。南宫颐这般想着,沉思一阵,想不出眉目,很快心思一转,提脚就去了天极峰。
天极峰上。
南宫颐将这件事说与闻熠听了。
与南宫颐不同,闻熠知道晏泽宁与魔族打交道甚多,自有魔族手段,想得也比南宫颐深了一些。
晏家支脉的人,被晏泽宁全杀了。而且还毁尸灭迹……那么……晏泽宁对尸体做了什么呢?
闻熠就着这个思路想了一会儿,还是抓不到头绪。
他心里细细盘算。
且口中问着南宫颐,“你觉得晏泽宁现在最想要什么?”
南宫颐冷哼一声,“他什么都有了,他什么都不缺。他权利、财富、地位、相貌、天赋无一不是顶尖,除了天赋差了些,但这也没什么可以指摘的。”
“你说他天赋差了些……”闻熠眸色渐深,想到了什么,“说不定,就是天赋的问题。”
南宫颐惊疑,“你是说,他做这些是为了提升天赋。”
闻熠点头,看向南宫颐,“你去把晏家那些人找过来,我有话跟他们说。”
于是南宫颐密召晏城子到天极峰拜见。
一天一夜后,晏城子从天极峰出来,回到晏家后,晏城子当场摔了那些千金难买的瓷器,吓得晏家上下不敢高声说话。
片刻后,他急召了晏家所有长老开会,将在天极峰上听到的事与长老们一一讲了。
“支脉的人全死了?”
“好好好!晏家主,你生的好儿子,不仅不报晏家的恩,还要灭了晏家提升资质,他晏泽宁狼心狗肺,晏家锦衣玉食养着他,到头来,还惹出灭族之祸,当初,就该把他掐死在襁褓里!”
众长老纷纷骂着。骂过之后,会场上一片凄然。
“晏家,就该死吗。”
“晏泽宁可是元婴,晏家不是一合之敌。”
“晏家不是投靠了掌门一脉吗,我们去求求掌门。”
“对……三长老说得对。”
“家主……我们不是拿了晏泽宁那小儿的元血吗?怎么还制不住那小儿。”
晏城子:“元血……已经被晏泽宁拿走了。”
场间一片寂静。
[“晏家若想活,可得想一想有没有晏泽宁的把柄。没有交换的东西,谁有那个闲力气救晏家呢?”]
忽得,晏城子道:“当时接生晏泽宁的稳婆是哪一脉的……”
有人道:“是我们族内世代为医的家生子。”
“可是两百多年过去了,当时的稳婆已经死了啊……”
晏城子:“元血是婴儿出生时命蒂里的血,说不定……说不定……当时的稳婆沾上了。”
“只要找到一点点元血,将它交给掌门,掌门有妙用,我们晏家就有活路了!”
这个几率极少,但众人没其他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当夜,晏家一奴仆在稳婆的坟中找到了沾有晏泽宁元血的衣物。当时的坟边,还围着一张张疲惫绝望转为大喜的脸。
“晏泽宁!你既然要置我们于死地,晏家,也不让你活!”
……
“晏家若是找不到晏泽宁的把柄怎么办?晏家这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掌门,可别放太大希望在他们身上。”
“只是一步闲棋而已,若是找不到。不用晏泽宁,我们都可以杀了晏家。不然,任由晏泽宁宰了他们去洗脉,然后与我们做对吗?哈哈哈哈!”
第103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晏泽宁杀了晏家支脉, 来到晏家主家后,发现宅子里空无一人,所有值钱的物件都被搬空。
他看着空荡荡的晏家祠堂, 冷哼一声:
“逃命时倒也没忘记祖宗, 还知道带着牌位。”
他来到停春阁,里面黑压压倒着无数娇童艳婢,都没了呼吸,有些赤/裸, 有些下/体有交欢的痕迹。
在逃命时, 这些被晏家认为没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抛弃了,泄完玉还后杀了他们。
晏泽宁冷眼看着这一切。
晏家靠淫/秽起家,大祸临头之时, 起家的东西却被留了下来, 被菟丝子吸干养料后的大树, 可不就得被抛弃吗。
他忽得想到了池榆埋尸轻怜时与他讲的话,心里难得一软, 击碎了停春阁的柱子。
停春阁轰然倒塌。
这垒起的残垣。
便当作这些人的坟墓吧。
晏泽宁眸子暗沉。
很快,他心思转到了别处。
晏家主家那些人,到底去哪里了。
是谁在背后提醒他们。
晏泽宁沉思一阵,笑出声来, 与他有斗争又有能力知道他在做什么的, 只有掌门一脉的人了。
境界已经越来越不稳了,他现在没有时间跟他们耗。
掌门一脉里最关键的三个人。
闻熠、南宫颐、楚无期。
闻熠他没有办法动,楚无期重量不够,只有南宫颐, 地位合适,修为也才到元婴初期。
他可以有很多手段让南宫颐落到他手里, 但这些,都需要时间,而时间,就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就让那些人去围捕南宫颐吧,给了他们那么多好处,也是时候体现自己的价值了。
……
“晏堂主是说,有魔族间谍在扮演一剑门高层,你想让我们去围猎那个魔族间谍?晏堂主,不是我不想出力,实在是需要证据。”
“这种事情,容不得儿戏。”
“证据啊……”晏泽宁面容悲戚,“我当时大力整顿一剑门,杀了许多魔族间谍,被这些魔族间谍怀恨在心。”
“我家族所有人,已经被她捏在手里。”
“晏家支脉,已经被他们屠戮一空。晏家主家,也被他们烧杀抢掠,毁得不成人样,我父亲,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丰城一战,你们就不感到奇怪吗?为什么那些魔族知道我们的布兵排阵,高层有魔族间谍,我不相信没有人怀疑过……”
“如今那人已经露出了马脚,若你们感念一剑门恩德,就不该在此犹犹豫豫。立功的时候到了,抓住那个间谍,肃清一剑门,你们会因此受益,你们的徒子徒孙,也会因此受益。”
“敢问晏堂主,那个魔族间谍是谁?”
晏泽宁转头,一剑劈死问话之人,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他道:“魔族间谍是谁,只能等你们围杀的时候才知道,现在问,莫不是有通风报信的念头,该死!”
他又轻轻一笑,“莫怪我严苛,我只是为大家的生命负责!”
……
夜黑风高时。
南宫颐刚从楚无期那里回来。
楚无期如今想试着再次冲击元婴,她这个当娘的,当然要竭尽所能支持他。
她将自己的防御法器给了楚无期,希望这法器能助楚无期捱过一击天雷。
仙侍们抬着仙撵朝着普济峰驶去。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仙侍们纷纷发出凄厉的惨叫,坠落在地。
南宫颐一惊,御剑而立,叫道:“何方宵小,敢在一剑门放肆。”说这话的同时,她朝闻熠发了灵信,岂料灵信一出,没有片刻,就被弹回来了。
南宫颐心中一沉。
有禁制。
来者不善,她今日必有一番苦战。
……
想当日,他如何意气风发,那么多金丹真人对他俯首帖耳,他晏泽宁,也不过是他呼来喝去的一个东西而已。
楚无期在冲击元婴,心中魔念四起。
一个小家族出来的人,就该乖乖待在他的位置上,不要以为有恩于他,就对他登鼻子上脸!
“若不是晏师兄护着楚师兄,楚师兄当日金丹就毁了。”
“楚师兄有时候,也太不近人情了,不像晏师兄。”
“晏师兄都元婴了,可楚师兄才金丹,明明是楚师兄资质好些,天材地宝也用得多些……怎么……”
“还不是楚师兄不努力,我听说晏师兄筑基的时候,日日夜夜在魔族的地盘上与魔族厮杀,不像楚师兄,安享太平!”
哈哈哈。
他楚无期何须像那个泥腿子,为那一点功劳就去搏命,他要什么有什么。
他样样都比那个泥腿子强。
楚无期脑子里闪过他仓惶从丰城逃出的那一幕。
“楚师兄、楚师叔,帮帮我!”一剑门的弟子在身后凄厉喊着。
不是我不想帮你们,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实在是……
“晏师兄。”
“晏师叔!”
“筑基的在我身后,金丹与我并肩,围成一道墙,保护他们!”
是晏泽宁的声音。
他不敢回头看。
在铺天的嘶喊下,满天的血光里,他的身子竟然在发抖。
他算什么!他算什么!他楚无期算什么!什么都输了。
悯儿说:
“不是我不想嫁你,可是,周家不同意。晏泽宁才是他们的选择,毕竟……你只是金丹。”
……
南宫颐看着倒在她脚边的尸体,冷笑一声,“就这些金丹筑基的杂鱼,也敢来围杀我南宫颐,有些人,也太小看我了。”
这里这么大动静,这么久都没人来,已经让南宫颐明白,这场围杀,是一剑门的人搞得鬼。
晏泽宁立在空中,冷冷看着。
他到底还是小瞧南宫颐了,这么多人,还不能活捉她。
他拿起阙夜。
本不想出手留下痕迹,但拖的时间太久了,怕夜长梦多。
刚想一剑击出,便察觉到有来人。
这灵压……是元婴真人的。
晏泽宁垂下眼眸,让那些人退下,自己清理战场后也离开了。
……
轰隆隆。
九天紫雷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翻滚着,紫雷一道一道辟着。
一剑门所有的人都出来仰望着天空。
所有人都知道,有人在冲击元婴。
一道。
二道。
……
四道。
九道。
新的元婴真人的灵息缓缓溢散在一剑门。
“是谁啊?”
所有人都在问着这个问题。
……
闻熠带着南宫颐到了天极峰,闻熠给了丹药让南宫颐调理一番后,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楚无期也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到了无极峰,他先到了普济峰,见普济峰没人,才到了天极峰。
闻熠道:“无期,那个元婴不是你吗?”
楚无期捂住胸膛,低头说着:“我走火入魔,冲击元婴失败了。”
闻熠忙探查楚无期的灵脉。
不对,不对!
就算是冲击元婴失败,灵脉也不该淤堵、萎缩成这样,闻熠直直地看着楚无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楚无期根基已经毁了。
楚无期即刻给闻熠与楚无期跪下了,“不是我准备不周到,实在是我心魔难除。”他对着二人磕了三个响头,“求求你们……”
“求求你们……帮帮我吧……我知道我不该如此,可是不杀此人……我此生都不会好过。”他声音带着哭腔。
“杀了他,只有杀了他,我才能成为元婴!”
“杀了晏泽宁吧。”
他又磕了一个头,“爹!娘!求求你们了!”
闻熠与南宫颐深深对视了一眼。
……
“咚……咚……咚……”
一剑门的上空,激荡起九道灵钟的声音。
那声音是从天痕峰上发出来的。
发出这种声音 ,只能是陈生坐化了。
与此同时,陈雪蟠突破了筑基,成为他这一届第一个筑基期修士。
第10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三)
天极峰上。
“围杀你的人应该是……”闻熠顿了一下, 但其中的意思南宫颐明白。
“什么围杀?”楚无期焦急问着。
闻熠打量了楚无期全身上下,道:“你先下去吧……”
“爹!”
“无期,你先下去吧。”南宫颐担忧地看着他, “你去养好身子, 什么都不用管。”
“可是——”楚无期快步走上前。
闻熠用法术禁锢着他,楚无期急得连喊了几声爹。南宫颐见此,看了一眼闻熠,低声道:“你说的那件事, 我跟你爹会考虑的。”
闻熠没有出声。
楚无期闻言大喜, “那孩儿就多谢爹娘了。”
楚无期走后,南宫颐问闻熠:“该如何处理此事。”
闻熠沉默片刻,面无表情道:“我还是不明白, 他为何会在一剑门围杀你。”
“准确的说, 不是围杀, 是围捕,他们若真的想杀我, 我可能没有机会活命。”南宫颐道。
“那应该是想将你当作筹码,来换一些东西。”闻熠继续道:“晏家那些人,还在你手上吗?”
“我把他们藏得好好的,晏泽宁没有机会找到他们。”南宫颐面色苍白, 嘴唇发紫。
“我知道他会有动作, 但是我不明白,他下手为何这般急躁狠辣,他以前累积的人脉,这次就去了一大半。”闻熠沉吟片刻, “他到底在急什么?”
他又道:“不管他在急什么,我们得拖一拖, 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他这个人怎么处置?”南宫颐问道,“他已经有不臣之心,就差明面上撕破脸了。掌门,你要退缩到何时,一味忍让并不会换来好结果,他是见你病要你命的狼,可不是被呵责几句就会退缩的狗。”
“我何尝不明白这件事,但你能确保一动手就能把这条狼打死吗?我们得再找一点可以赢的因素。”
南宫颐不解:“掌门,你为何这般瞻前顾后,就算他晏泽宁是个元婴,但他小门小户之人,我们打杀他,虽费些力气,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闻熠脸沉了下来,“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小看他。”
“这两百年修真界太过和平,以至于人人都以为魔族是好捏的一团泥。焚天谷为了不让魔族卷土重来,让我们四个宗门每十年出一个金丹或者元婴修士去服役镇守魔渊。”
南宫颐疑惑,“为何我没听过这件事。”
闻熠瞥了一眼南宫颐,“你当然没听过这件事,因为这一百六十年来,镇守魔渊的都是晏泽宁。其余的宗门已经死了三四个金丹或者一个元婴,苦不堪言,因为晏泽宁能坚持一百六十年不死,我们一剑门倒是轻松得很。”
“颐妹,你的元婴,是丹药堆出来的。”
“我晋级元婴多年,迟迟入不了元婴高阶。”
“无期……不说也罢。”
“我们守着一剑门,看着家大业大,但后继无人,终究是水中月、镜中花。”
“晏泽宁的实力,至少也与我相当,是个元婴中期。再加上他在一剑门声望日重,众人归心,大有副掌门的架势。”
“我怕一是杀不死他,二是杀他之后没办法服众,三是杀了他之后谁来去魔渊服役。”
南宫颐那一口争强好胜的气渐渐短了,“那我们岂不是任他踩在头上,由他揉捏。”
“不——”闻熠抬起头,“如今的情况,我们还有击杀他、并且能好好收尾的机会。若是真等他洗了脉,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魔族自丰城一战、各大门派清洗之后,逐渐销声匿迹,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焚天谷对于服役的要求也没那么严苛,筑基修士去也使得。”
闻熠眼神逐渐发亮,“而且天助我也。陈生坐化,晏泽宁的助力之一消失了。我刚收到消息,新晋元婴是周悯。”
“我们要把周家绑在我们的战船上。”
南宫颐:“靠什么……难道是靠……”
闻熠发出不明意味的笑,“当然是靠婚契。”
“可周悯如何瞧得上无期,她一个元婴……”南宫颐皱眉。
“周家,是周崇山那个老狐狸说了算,至于周悯同不同意,无关紧要。之后,就要看我们能给周家多大的利益了。”
闻熠轻笑,“看来,今晚我要去周家走一趟了。”
……
阙夜峰上白雷消失,乌云消散。
陈雪蟠收了防御法器,感到腹中发热,饱满的灵气在经脉中流动,他心中甚是欢喜。
他已经是筑基了。
看着身上被雷打得焦黑的法衣,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这法衣也是他爹给的。
自己修炼之路虽然有些波折,最终还是顺当地过来了。虽然自己天资聪颖,但也少不了爹的悉心教导,以及爹给的法器灵石。
入了晏泽宁门下这么久了,给爹写了好几封信,爹都没给他回信,也不知道爹在干嘛,身体是否安健。
明日再给爹去封信吧,告诉爹自己已经筑基了。
想到此处,一只灵鸟尖啸着停在石头上,他轻笑一声,熟练地从灵鸟身上拿下了储物袋,再丢几把灵米。灵鸟啄食完灵米便走了。
“刚想到爹,爹就给我送东西来了。”陈雪蟠笑着嘀咕,打开了储物袋,从储物袋中放出一只傀儡。
这傀儡一出,陈雪蟠隐隐感觉喘不上气来。他仔细打量这傀儡,料定这傀儡生前修为必不低于金丹巅峰。
这傀儡身上很快显现出一排字:
吾儿雪蟠,这是爹给你的筑基贺礼。这傀儡生前是元婴期的修士,若想完全操控他,须以自身精血浸泡三个时辰,使其与你血命相连,切记,需尽快认主,一天之后,这傀儡便会失去灵性,修为降低,切记、切记。
陈雪蟠心中大喜,感念陈生恩德之时,又为自己很快能够筑基骄傲起来。
他将这傀儡放入储物袋,直奔洞府,按着字里要求炼制傀儡。
……
第二天清晨,周悯晋升元婴这件事情,一剑门都传遍了。
陈生坐化一事,被这喜事一压,倒也冲淡了不少苦闷。
除了陈生一脉的弟子,和陈生生前寥寥几个好友,鲜少人去天痕峰表达哀思。
晏泽宁去天痕峰走了个过场,又立即去往普济峰拜见南宫颐。
晏泽宁去的时候,闻熠也在场。
“掌门。”晏泽宁冲闻熠作揖。
闻熠道:“泽宁是来看南宫真人的吧。”
晏泽宁皱眉:“此话怎讲,我来找南宫真人有事相商,听掌门的语气,南宫真人是出了什么事吗?”
闻熠叹气:“南宫真人卧病在床,我已在这里守了一夜,天材地宝用尽了,她还是昏迷不醒。我观她身上没有伤痕,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南宫真人昏迷这些时日,一剑门的事就劳请你多费心了。普济峰的人,也麻烦你看顾些。”
晏泽宁笑道:“掌门说笑了,普济峰的人,自有掌门看顾,还轮不上我。”
闻熠道:“我也想啊,可惜南宫真人病入膏肓,我也无心他事。”
晏泽宁沉默良久。
……
一大早,池榆就接到了陈雪蟠的信:
师姐:师弟前段日子多有不敬,如今想来,甚是惭愧。师姐爱宠翅膀被蛇所伤,蛇毒难除,听闻它翅膀至今还未痊愈。若师姐有心前来,雪蟠自当双手奉上蛇毒解药。师姐爱酒,雪蟠备了些许薄酒,几碟小菜,在洞府迎你大驾,今日午时,不见不散。陈雪蟠留。
池榆拿到陈雪蟠这封信,还未打开之时,就觉得陈雪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光是开头这两个字——师姐,池榆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完这封信的内容之后,池榆除了被恶心得不行,还生出几分担忧。
担忧是给小红的。
自从小红被她从蛇肚子里救出来,它的翅膀就出问题了,虽然治疗后还是可以飞,但飞起来很是颠簸。
陈雪蟠这封信,明里暗里拿小红的翅膀威胁她。
池榆咬牙,但她也不怕,师尊给了她纸鹤,如果陈雪蟠有什么坏心思,她立即就传信给师尊,到时候,没他好果子吃。
午时,池榆起身去了陈雪蟠洞府。
池榆到时,但陈雪蟠闭着眼在品茶,一副休闲自在的模样。信上说有几碟小菜,结果桌子上就真摆了几碟小菜。
池榆满心疑窦坐下,打量了陈雪蟠一番,觉得他全身上下都很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怪。
池榆咳嗽了两声。
陈雪蟠睁眼,笑道:“师姐,你来了。”他起身为池榆斟酒,池榆吓得心脏都漏了几拍。
池榆:“你把那蛇毒解药给我瞧一瞧。”
陈雪蟠打量池榆:“师姐这是不信我。”他从袖子拿出一个瓷瓶,放到池榆眼前,“师姐,这就是解药,拿去吧。”
池榆试探着拿走了瓷瓶。
陈雪蟠轻笑一声。
道:“师姐,怎么还不喝酒。”
池榆回拒:“酒我就不喝了,我先回去了。”连连摆手之际,池榆猛得瞥见了陈雪蟠身后一青面獠牙的傀儡。
池榆吓了一跳,以为这又是陈雪蟠用来整她的玩意儿。
陈雪蟠依然笑着:“师姐别怕,这是我新得的傀儡,行为举止皆被我控制,他想动也动不了呢。”
池榆这才有心思看这傀儡,她对此只有一个字的评价。
丑!
但慢慢的,她沉默了,看了这傀儡很久。
“师姐。”陈雪蟠叫她,她才回过神来。
“这傀儡有什么好的,值得师姐如此细看。”陈雪蟠问道。
池榆似在呓语,声音轻得好像在说梦话:
“我觉得,他很悲伤。”
陈雪蟠笑容一顿,脸色微沉,“师姐说笑了。”
池榆这才如梦初醒,想起此行目的,告辞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池榆一路沉默着,脑中全是那傀儡的样子。
可是……她真的觉得……那傀儡……脸上虽没有眼泪,但神情……分明在哭啊。
……
池榆走后,陈雪蟠坐着呷了一口茶,叹道:“她身上,怎么还有元婴真人/肉/体的一部分,错失机会喽……”虽这样说着,但陈雪蟠面上仍是笑着。
第105章 请君入瓮(上)
南宫颐死了。
消息是闻熠传出来的, 说是因为生了重病不治身亡。
相隔一天,一剑门上空又激荡着九道灵钟的声音。
南宫颐虽没有副掌门之名,却有副掌门之实, 此等大人物突然身亡, 对于普通弟子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
弟子们神情沉重前往问仙殿吊唁,元婴真人接二连三的死亡,让一剑门上空笼罩了一层阴影, 有些弟子甚至不确定一剑门的未来到底会怎样。
问仙殿上, 所有人面容悲戚,陆续传来哭泣声。
楚无期哭得撕心裂肺,几乎不能自己。
晏泽宁神情淡漠瞧着这一切。
池榆虽然与南宫颐不熟, 但受到殿上众人情绪的影响, 心里难免沉了几分。晏泽宁感受到池榆的心绪, 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池榆看着晏泽宁, 感受到他的安慰,对着他轻柔地笑了笑。
正当众人一一拜祭之时,一个刑罚堂的弟子闯入问心殿,急急叫嚷:
“堂主, 不好了, 寒狱里的魔头跑出来了。”
众人的视线落到晏泽宁身上,晏泽宁即刻御剑将池榆送回阙夜峰,叮嘱她不要出山。然后到了刑罚堂。
刑罚堂上空魔气四溢,明明是白天, 但上空却是一片漆黑,还不时闪过紫气。
刑罚堂弟子大部分都去问心殿吊唁了, 只有留守弟子还在顽强抵抗,死的死、伤的伤。
晏泽宁心中一沉,看这情形,恐怕寒狱二、三层的魔物都出来了。
李原后脚跟着晏泽宁就来了,看着这副景象,他转头看着晏泽宁。
晏泽宁话不多说,用惊夜一剑辟向那些面目狰狞、奇形怪状的魔物,大多数魔物都受不了晏泽宁一剑,受剑后尖啸着消失。少数几个厉害些的魔物与晏泽宁缠斗了半个时辰,最后也死在晏泽宁剑下。
日渐西沉,晏泽宁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猩红到漆黑的液体从惊夜剑沟中流下,晏泽宁已经杀红了眼,杀意难平,灵压狂躁。
李原杀了几个魔族后就躲在一边,害怕被晏泽宁误杀。
待到事尽之时,闻熠带着人急急赶来。
“晏堂主,刑罚堂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真是失职啊。”一来他便急着问罪。
晏泽宁眼珠滑到闻熠的方向,不错地看着他。闻熠心里冒出一丝寒意,但还是眯着眼睛道:
“我说的有问题吗——晏、堂、主。”
闻熠看着刑罚堂,冷笑道:“晏堂主,你还不看看你后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轰隆”——刑罚堂爆发出一声巨响,“桀桀桀”的笑声从里面传出,那阴冷粘腻的声音又发出语调古怪的声音:
“一、不……二、不、是——是多少年了,本尊终于从这鬼地牢里出来了。”
只见一剑门上空陡然出现一对遮天蔽日的翅膀,阳光为这双翅膀镶上了金边,竟有几分流光溢彩。这翅膀的主人鸟头人身,他看着下面乌压压一群修士,又发出笑声。
“好久没吃过修士了。”
“你们这些东西,就当作我出世的庆功宴吧。”
他冲下人群,鸟喙一张,吞食了好几个炼气期的修士。一时之间,人群尖叫着散开。闻熠叱责道:“晏泽宁,你这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晏泽宁长身玉立站着,脸上是不合时宜的冷然。
“掌门,这种东西我随便就可以杀了。”
“但是……为什么你不出手呢?”
那魔头听见晏泽宁小瞧他的话,心中愤然,放弃了到嘴的修士,飞扑向晏泽宁。晏泽宁头也没回,纤长如玉的手劳劳捏住那魔头的颈脖,那魔头催山倒海之势,便这样停在空中。晏泽宁压着眉,眼神似刀,“寒狱的事,我觉得有问题,掌门不觉得吗?”他的手越捏越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在场的众人,都听见了魔头喉骨碎掉的声音,不知怎得,他们的心中也一紧。
闻熠吐出一口气,眯着眼睛。
如此气势、如此实力,之后的计划,要得再缜密些。
真可惜……为何晏泽宁不肯同意联姻呢,若同意联姻,他的实力便是自己一脉的。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此子不得不杀。
“掌门,杀了这魔头之后,我们谈谈吧。”晏泽宁垂眸,惊夜瞬间掠起万道光影,腾飞入天空直插入那魔头的头颅,在那魔头身体里越变越大,活活把魔头崩裂得粉碎。
血雨在空中乱飞,直打到闻熠的脸上。
闻熠抹脸,默不作声。
晏泽宁冷淡道:“走吧,掌门。”
众人在身后议论纷纷。
“竟然如此简单就将魔头杀了,晏师叔……晏师叔……简直了。”
“你不觉得晏师叔有点可怕吗?”
“对啊……晏师叔的眼神。”
“你也这样觉得吗,虽然这样说有点不适合,但晏师叔的眼神……太血腥了。”
……
晏泽宁忍着剧痛走在闻熠身前,将后背展露给闻熠。
那魔头好歹也是元婴期的,虽在寒狱里被镇了两百年之久,但也不是如今落到元婴初期的晏泽宁一剑能杀的,那一剑,是晏泽宁强逼着运行海量灵力使出的,如今他经脉胀痛,拉扯着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肉不,一动便如万剑穿心。
可他绝不能露出一点破绽,不能有丝毫示弱,若不然,会被闻熠冲上来千刀万剐。
今天寒狱魔头尽出,很难不让人猜想是闻熠搞得鬼。
南宫颐死了,生前她必定将有嫌疑杀她之人告诉给了闻熠。
他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或许闻熠已经认定了他是凶手,想要报复他,才策划了今天这件事。
呵……
那闻熠为南宫颐报仇的心可真是坚韧,作为掌门,他竟全然不顾一剑门的损失,让人放出魔狱镇压多年魔头来击杀自己,手段毒辣,其心可诛。
晏泽宁呛笑了一声,不过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他自己也是不择手段之人。
晏泽宁垂下眼帘。
今天结束之前,他得将刑罚堂里掌门一脉的眼线给清理了。
出乎意料,若不是那人今天露出了马脚,他也没想到是这个人。
还好,他来得及收拾残局。
以及……他得逼着闻熠将晏家那群人交给他。
……
“南宫真人死前把杀她的凶手告诉掌门了吗?”晏泽宁笑着问道。
此话一出,几乎坐实了晏泽宁参与围杀南宫颐一事,因为闻熠从未对外说过南宫颐是“被杀”的。
晏泽宁很满意地看见了闻熠带着寒意的眼睛。
“今天魔狱这件事,你我心知肚明。闻掌门真是好心急,连在一剑门埋了这么久的眼线,都舍得暴露。”晏泽宁继续道:
“不过以南宫真人与闻掌门的情义,也是应当的。她与你各有家室,偷情三百余载,生了个不敢姓南宫,也不敢姓闻的孩子,如今孩子的母亲去了,不为她报仇,怎么也说不过去。”
“晏泽宁,小心祸从口出。”闻熠警告道。
晏泽宁冷笑一声道:
“闻掌门,小心祸及孩子,南宫真人怎么死的,她的孩子可能会步他的后尘。”
闻熠:“你到底想要什么?”
晏泽宁道:“掌门,把我的家人还给我,求求你了,我离了他们,可是度日如年啊。”他低低笑着,“一定要全部还给我,一个也不能少。”
“你的家人不在——”闻熠刚想说什么,便被晏泽宁打断了。
“闻掌门,想想你的孩子。”
闻熠沉默片刻,面露挣扎,最后还是归于沉寂,“好。”
“他们在白崖上,你自己去找吧。”
晏泽宁听了,不欲与他废话,转身即刻启程。待到起身之际,晏泽宁觉得奇怪,害怕其中有什么陷阱,欲逼闻熠与他一起去,他转头之时,瞥见了闻熠嘴角勾起的笑容。
闻熠见晏泽宁转身,问道:
“还有何事。”
晏泽宁道:“与我同去。”
闻熠摇摇头,“若是我跟你同去,我怕步南宫真人的下场。”
闻熠话都说到这份上,晏泽宁深知自己现在修为不稳,没有必要逼的鱼死网破,便离开了。
但闻熠的笑容在晏泽宁脑海中闪过一次又一次,他心中涌出一丝寒意,他的脑海中叫嚣着危险。
白崖,他是不能去的。
晏泽宁转头去刑罚堂清理了眼线,清理完毕后,他拿出罗盘,看了许久,企图寻找红点。
南宫颐未死之前,罗盘上的红点一直在一剑门,而南宫颐死后,一剑门上的红点就消失了。
没有红点,晏泽宁是无法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晏家那些人的,所以他必须逼着与南宫颐最密切的闻熠说出晏家人下落。
突然,罗盘上许久未出现的红点竟出现在了丰城,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晏泽宁确定他没有看错。
晏泽宁心头一紧。
想着闻熠勾起的嘴角,他心思一转。
也许……闻熠根本就不打算交出晏家人。
闻熠知道他拿晏家的人洗脉了。
洗脉最重要的就是查找血缘,闻熠自是知道他有查找血缘的方法。
今日闻熠放出魔物围杀他根本就不是给南宫颐报仇,而是纠缠住他,让他无暇使出查血缘的方法,无暇去看罗盘,无暇得知晏家人的方向,闻熠好将晏家的人转移。
也好诱使他入白崖,困住他。
闻熠可真是下血本啊。
若不是他心有疑虑,他如今早就到白崖了,哪里还有机会看罗盘。
怪不得……他就说闻熠不是这种有情有义的人……
这样一想,所有奇怪的地方也就合理了。
刻不容缓。
晏泽宁即刻去了丰城。
……
[他来了吗?]
[他来了,你们将阵布好。]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去白崖。]
[他心思太重,别人告诉他的,他永远会怀疑,他只相信自己。]
[若他没有回头,没有看见你在笑。]
[他一定会回头,他不可能对我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他为何敢说出那些话。]
[因为我们弱了,因为你死了。]
[为何不直接将晏家作为诱饵,我们这样做,代价太大了。]
[若直接将晏家作为诱饵,他会怀疑晏家是诱饵。]
[……]
[你需要依着他的思路,绕两个弯子。如果没有暴露我们的人,没有血的代价,没有震天的动静,他是不会相信我在急切转移晏家人的。而如果我没有说去白崖,就算他用血缘之法查出晏家人在丰城,他也不会迅速相信晏家被我转移在丰城的。]
[放出魔物……可以顺便试探他的实力以及……耗费他的精力。]
[举义,真是可惜了,难为他这般牺牲。]
[是啊。]
[为何要将他引出来,引到魔渊。]
[他在一剑门耕耘良久,我们也许杀不了他,至于去魔渊,那是方便他身败名裂。]
……
[我们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106章 请君入瓮(下)
丰城经过仙魔大战, 死伤无数,不仅破败不堪,尸体腐败形成的瘴气笼罩也在整座城上方。
晏泽宁一路追踪到丰城, 御剑立在丰城上方。他垂眼看着手上的罗盘, 位于丰城上的红点又消失了。
他用神识笼罩着整座城市,一点一点扫过,没有晏家人。
片刻,那红点突然又出现在丰城前端, 晏泽宁立即追了上去, 那红点又消失不见。
这些人跑得倒是快。
晏泽宁神识往外延伸,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待到上千里地后,他的神识看见晏家黑压压一群人立在一起, 嘴里说着什么, 脸上全是疲弊与茫然。
晏泽宁即刻御剑而飞去, 狂暴的风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他捏住惊夜, 心中杀意凛然,眼中却是一片平静。
狂躁的灵压从天上落下,晏家众人一个个跪在地上,面色灰白, 心脏跳得快出嗓子眼。
晏泽宁垂眼看着晏城子和晏家那些长老, 没有惊慌失措,嘴里没有求饶,也没有破口大骂,脸上只是一片平静。
晏泽宁忽觉不对劲, 使出防护功法,立即御剑往云端飞去。
谁知地下立即展开了大阵, 密密麻麻的金色阵符显露出来,这金色阵符闪出数万条长鞭,一路追着晏泽宁到云端,缠绕着他的身躯,将他拖到阵中心。
晏泽宁掠起惊夜,砍断了数千只长鞭,谁知这长鞭无穷无尽,铺天盖地向晏泽宁袭来,晏泽宁手、脚、脖子都被这长鞭缠上,让他动弹不得。很快,这阵中心的泥土化为黑紫色的浓稠物,晏泽宁半截身子慢慢陷了下去,越发使不上劲。
“捆神阵、天冥神泥,诸位真是太瞧得起我晏泽宁了,我不过一个区区元婴,哪值得这般阵仗。”晏泽宁抬起头,脸上有几道淤痕。“出来吧,诸位,我如今已经这副样子了,你们何必躲躲藏藏。”
“晏泽宁,你也会有今天吧。”南宫颐立在上空,看着晏泽宁狼狈不堪的身影,冷笑着,“你叫人围杀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的下场。”
晏泽宁:“你没死?”他又呛笑一声,“是我错了,我太心急,忙中出乱,乱中出错,不深思亦不细想,才落到这阵中。”
“你本命法器有掩人踪迹之效,晏家那些人的行踪,是你一直在控制,一点一点,引诱我至此。”
“不过……南宫颐你蠢笨如猪,应该想不到这个办法。”晏泽宁冷眼环视周围,“闻熠,你还不出来。”
闻熠应声而出:“死到临头还敢这般说话,真是勇气可嘉。不过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对付你,我也下了大力气,今日若你还不死,我这掌门就该让给你了。”
一飘忽不定的声音落到闻熠耳边,“夜长梦多,闲话少叙,快快杀了此人吧。”说话这人身形佝偻,提着剑眼泛精光,周悯跟在这人身后,低眉垂首。
晏泽宁心头一沉,“周崇山、周悯,你们周家也掺和了此事。”
周崇山咳嗽了两声,“没办法啊,你不肯跟悯儿联姻,我周家在一剑门落寞久了,不想点办法得些权势,等我这老东西蹬腿一去,周家那些没用的东西只能坐吃山空喽。你说说你,怎么想的,悯儿哪里配不上你,唉,你逼我们周家至此,我们周家也没办法啊。现在——”
他面上陡然凌厉,“只好借你人头一用,铺我周家通天富贵之路了。”言毕,提剑向晏泽宁头上砍去,玉石叮当声后,周崇山被反弹了回来。
天空上三人瞳孔陡然收缩,向晏泽宁看去。
只见晏泽宁全身黑色,黑色的肌骨上泛着斑斓的光。
周崇山用剑插入地里才停住后退之势,他也看向了晏泽宁,刹那,他惊叫出声:
“黑玉琉璃骨。”
一般修士修炼外功,只修到铜皮铁骨,精于外功的修士,也只修到金身玉骨,只有一身本事全系于外功的修士,才会修炼琉璃骨,这琉璃骨修炼时间长,见效奇慢,还要忍受巨大的痛苦,修琉璃骨的修士一部分夭折,一部分半途而废,只有极少部分才会大成,其中之难,可见一般,更别说黑玉琉璃骨,黑玉琉璃骨,是用最为刚烈的魔气日日洗骨上百年之久才能练成,史上所记,练成的不过一人而已。
闻熠喃喃:“怪不得……怪不得你会镇守魔渊一百六十年之久,原来如此,你是为了修炼此功。”
晏泽宁抬头道:
“四个元婴,还有没有元婴没有出来。”
南宫颐冷然道:“你还想要多少个元婴,你别以为我们四个杀不了你。只是黑玉琉璃骨而已,没有丝毫攻击力,现在还不是陷在阵里,任我们摆弄。”
南宫颐还想继续说什么,被闻熠喝止,“先杀了他,我怕事情有变化。”
话音刚落,四人相视,一起挥剑击杀晏泽宁,刹那间,天地无光,方圆百里狂风怒号,令人见之忘色。
晏泽宁陷在阵中央,狂风鼓吹起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如蛇般在风中乱舞,四道白光,一剑冲着识海,一剑冲着喉咙,一剑冲着心脏,一剑冲着丹田,剑剑狠辣,夺人性命。
他眼中一片平静。
来吧,他好看看黑玉琉璃骨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四道元婴真人的本源剑意落到晏泽宁身上,黑玉琉璃骨虽能免人受害,却无法免人痛苦。
晏泽宁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痛,他全身控制不住痉挛,但还是从胸腔中发出低沉的笑声,他直视着那四人,看着四人不敢置信的神情,勾起嘴角,“怎么,不相信我没死。”
四人脸上神情一顿,周边气势越发凛然,齐齐向晏泽宁攻去,一番狂轰乱炸,一个时辰后,晏泽宁仍好好活着,只是脸上全是剑伤,身上的黑玉琉璃骨出现了些许裂痕。
四人灵气用尽,不敢再强行运气,服了些聚气丹打坐。
晏泽宁道:“现在应该是我出手的时机了。”
上万颗魔丹从晏泽宁袖中弹出,落到阵法上便立即爆开,如落地惊雷,欲炸起满地阵符与尘土,让人看不清阵中央的情景。一时之间,霹雳声不绝于耳,四人停了打坐,捏紧自己的剑,后退了数十公里。
尘土渐渐散去,晏泽宁仍被阵法束缚着,见此,四人才又敢近晏泽宁身。
晏泽宁扯了扯手上的金鞭。
松一些了。
看了看裂痕变大的黑玉琉璃骨。
在出去之前,这黑玉琉璃骨应该抗得住。
于是乎,数万颗魔丹又从晏泽宁袖中弹出,重演了上一刻的情景,只不过威力更大了。
南宫颐:“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
闻熠道:“现在靠近他,是想死吗……”
片刻后,魔丹爆炸完毕,晏泽宁扯掉身上的金鞭,捆神阵已经彻底破了,他视线垂到下半身,不过还有这天冥神泥。
这……很好办。
晏泽宁用灵力震断双腿,血从那被震断的横截面涓涓流出,他上半身倒在阵法里,眯眼念着口诀,那陷在天冥神泥的腿飞出,接了回去,晏泽宁缓缓站起来,喝了一声“惊夜”。
惊夜回到晏泽宁手中,晏泽宁扫视着神情不明的四人。
笑着道:“现在……该四位尝尝我的手段了。”
刹那间。
惊夜掠起的剑影遮天蔽日,四人明明想逃脱,却被这滔天的剑意压制着不敢动弹,生生受了晏泽宁这一剑。
晏泽宁又使出一剑,两剑,三剑……攻势连绵不绝。他表情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快还手啊……诸位……怎么不还手,我一个人使剑多没有意思啊,诸位还是要反抗,我才玩得尽兴些。”
闻熠受不了他这无休无止的攻击,祭出他的本命法器——静心金钟将四人罩住了。
金钟内。
“怎么办?”南宫颐问道。
“修复灵力,以逸待劳,他的灵力总有耗尽的时候,届时我们再去收拾他不迟。”周崇山道。
四人坐下,各自恢复功力。
晏泽宁在钟外出言讽刺奚落,将南宫颐与闻熠的丑事说出,又将周家在各世家下伏低做小,卖女求荣的事情说出。
“掌门,别以为周家与你一条心,若不是龚复没有丝毫意愿,拒绝周家献女,你两家怎能合流呢,刚好,周悯可以代替你那没用的儿子,收了你座下那些势力。”
晏泽宁言辞激烈,似有慷慨激昂之意。但面上却是一片晦暗。
他与魔族争斗,又受了阵法禁锢以及数万魔丹爆炸的威力,再加上自断双腿,虽然后面接了回去,但内里早已经千疮百孔,他这副张扬的样子是做给这四人看而已,不能让他们看出他的弱势,否则……
而且……若不赶紧解决掉这四人,他怕是撑不住。
要快点把这四人激出来。
他又说了一番。
南宫颐睁眼,忍不住开口:“无耻小儿,休要胡说。”
闻熠道:“他这是在挑拨离间,休要中了他的计。”他转头对周崇山道:“周家的诚意,我自是知晓。”
只有周悯容色平静,似没有听到这件事。
半个时辰后,闻熠灵力支持不住,终于收了静心金钟。
在闻熠收了金钟的一刹那,其余三人朝晏泽宁齐齐攻去,打得日月变色,方圆数百里,都是他们打斗的范围,渐渐的,他们离魔渊越来越近。
晏泽宁的黑玉琉璃骨已经完全被破开,身上的法器全被毁了,全身上下都流着血。闻熠四人身上全是可见白骨的剑伤。晏泽宁欲休整一二,使了一个隐身术,即刻御剑离去,却被四人拦住,打落在地下。他再试一番,仍是如此。
晏泽宁心中一沉,闻熠四人手中,有知晓他踪迹的手段。
他弃了离开休整的想法。
不使出杀招,他如今是活不了……
这杀招代价极大,一使出,他就会落个半死,若闻熠四人不死,死的就是他。
晏泽宁面上带血,神色冷静的看着这四人。
他们眼中全是杀意。
他眼中冷意凝结成冰。
不过现在,他又有什么选择呢。
晏泽宁喝道:“惊夜。”
惊夜变成万丈巨剑,缓缓升到空中。
晏泽宁也缓缓升到空中。
闻熠四人趴在地上,全身发抖。他们清楚感受到这灵压上的无尽的杀意,这是不同于以往的一剑,这是决定此战输赢的一剑。
是时候了。
凛冽的狂风吹得闻熠脸上的肉变形,他拿出一诅咒傀儡,这傀儡上面有着晏泽宁的元血,诅咒效果极佳。
闻熠将灵力束成针,向这傀儡的心脏刺去。
还在御剑的晏泽宁察觉到心脏刺疼,若平常还没有什么,这个时候的他灵力运行稍有差错便是万劫不复。他心跳漏了一拍,就这一拍的间隙,灵力逆行,经脉紊乱,他吐出血来,升天的巨剑轰然落到地下。
闻熠四人见此,使出最后的灵力,拍向晏泽宁的致命处,晏泽宁被他们从空中打落,掉入魔渊。
四人齐齐向魔渊看去,已不见了晏泽宁的踪影。
看着魔气缭乱的魔渊,闻熠四人此时感受到的不是欣喜,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闻熠止不住感慨,幸好他拉上了周家,幸好他“过犹不及”的准备,若不是如此……今日死得恐怕就是他们了。
真是万幸。
如今晏泽宁就算不死,但掉入魔渊,跟死了没什么区别,此等心腹大患,就算解决掉了。
第107章 血染正心殿
南宫颐葬礼结束后, 闻熠因哀思过度闭峰不见,门中事物全权交由楚无期处理。
如今一剑门元婴真人死的死、消沉的消沉,很多实权人物也不知所踪, 门中大小事物皆停滞了, 弟子也无心修炼。
更为可怕的是,消失很久的魔气重新出现,害了十来个弟子,搞得一剑门人心惶惶, 许多弟子生害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池榆被晏泽宁从聚仙殿送回阙夜峰后, 便再也没见过晏泽宁。魔气重新出现,她也很害怕,她远远瞧见过弟子被害的尸体, 总觉得与以前被魔气所害弟子有出入, 想近些查看, 却被刑罚堂的弟子拦住并呵止。
“刑罚堂办事,闲杂人等避开。”
池榆对呵止她的弟子并不熟悉, 她想再解释两句之时,被另一弟子拉到一边,那弟子环视四周后压低声音对她说:
“池师姐,晏堂主不知去哪里了, 现在刑罚堂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楚师……楚堂主管着, 你这些天不要去刑罚堂了。”那弟子将声音压得更低,“楚堂主在针对与晏堂主关系亲近的弟子,我们这些人……苦不堪言,一切等晏堂主回来再说吧。”那弟子话音一落, 便被来寻他的人找到了,那人阴阳怪气骂了几句, 叫嚷着让他回去干活。
看着那弟子局促的背影,池榆心里一沉,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
又几个弟子遇害,一剑门的氛围越发紧张。门内看不见几个人影,就算有,也是行迹匆匆。
大家偶然聚在一起,也是在谈论魔气的事。
池榆想加入他们的谈话探听些消息,谁知那些弟子见着她就散去,并且神色奇怪,甚至还眼带敌意。
起初,池榆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没放在心上,但这种事情接二连三发生后,池榆心里免不了咯噔,她找了刘紫苏探听情况,刘紫苏支支吾吾告诉她:
“有消息传,魔族的间谍是晏师叔。”
“怎么可能。”池榆如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师尊一直在杀魔族,比一剑门所有的人加起来都多,怎么可能是魔族间谍,你从哪里听来的虚假消息。”
虽然师尊不是个善茬,但把这种事情加诸在师尊身上,这不是明晃晃的造谣吗。
但很快,晏泽宁是魔族间谍的消息在一剑门弟子中光明正大的传播。他们也不避着池榆谈论,弟子们不敢找晏泽宁,便质问池榆,朝池榆要解释,池榆试图向他们解释师尊不可能是魔族间谍,但都被他们一一嘲弄回去了。
“师尊可是杀了很多魔族。”
“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潜进一剑门,牺牲了他的同族。”
“对了。”一弟子说着,“晏泽宁镇守魔渊一百多快两百年,时间之长,他会不会就是这些年与魔族勾结。反正只有他一个人在魔渊,也没人知道。”
那弟子竟连尊称也不喊了。
另一弟子紧接着:“这样说来,其余门派镇守魔渊都死了好几个人,他却丝毫未损,有点奇怪啊。”
“你说的对。”有些弟子露出思索的神情,“我们怎么没有想到……”
还有人说着:“我前些天看着他杀魔族,场景血腥,灵压暴虐,手段不像是仙门人能使出来的。”
“我觉得有他有可能自导自演,魔族可能是他自己放出来的。放魔族出来杀仙门弟子,等杀得有一会儿了才开始收拾残局,掌门让他动作,他还推脱,非要等人死了才……唉……现在听你们说起此事,我才明白过来。”
池榆按捺住情绪,辩解道:“师尊给一剑门带来了这么多年的平静,清理了那么多间谍,你们一两句话便要抹杀他的功劳,无凭无据就要毁人清白,还要不要脸!”
众弟子对池榆怒目而视,推搡着池榆,“你知道这些天死了多少弟子。”一身形削瘦的男弟子指着他周围的人,“他师弟死了,死前他师弟刚与一良家女子订了婚约,她师姐死了,死时手里还拿着替她治病的草药……还有这个、这个……他们的亲人朋友、师父、师兄弟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你还不允许别人愤怒,想要一个答案吗。”
“你在阙夜峰上自由自在,有元婴真人护着,当然不担心,可我们呢,日日担惊受怕,没有人给我们一个交代……现在连抱怨都不可以吗?”
“当初晏泽宁不是说魔族间谍都已经除尽,不会再有魔气噬人的事发生,现在呢!你说啊!”
“他又在哪里!若他行的端坐的直,为什么不出来解释!我看他就是魔族间谍!如果不是心虚,他到现在为何不出来!”
池榆道:“师尊只是在执行任务。”
一弟子吼道:“既然他是在执行任务,你是他徒弟,你告诉他,再不回来自有楚师兄替我们做主,让他千刀万剐。”
有人制止了那弟子的话,“多说无益,她是不会明白的,我们走吧。”
……
池榆心情沉重回到阙夜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将矛头准师尊,这很不寻常,是有人在暗地里使坏吗?
不对劲……
这种事情只要师尊回来,就很容易解释清楚,他们打的小算盘就会落空。
除非……
那些人有一定的把握让师尊回不来。
想到此处,池榆一阵心惊肉跳,师尊走之前也没说清楚他去哪里了,她也不知道师尊下落,师尊现在不会出事了吧。
池榆立即拿出纸鹤,传信给晏泽宁。
……
魔渊深处。
浓稠的瘴气笼罩在此处,这里常年不见天日,多猛兽毒蛇,土地贫瘠,寸草不生,只有一种叫做毒藤的植物在这里能生存下去,这毒藤两人不能抱住,呈紫色,能分泌毒液,性似凶兽,喜好猎食,吞噬血肉越多,毒藤上白色的斑点越密。
晏泽宁血肉模糊躺在毒藤中央,毒藤裂开有着密密麻麻斑点的皮,分泌毒液后紧紧缠绕着晏泽宁,慢慢绞杀着。
在噬骨的疼痛中,晏泽宁醒了过来。
紫黑色的藤慢慢爬到晏泽宁的脑袋上,晏泽宁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多时就会被勒爆,他无法动弹,无法呼吸,稍一运行灵力,经脉有烧灼般的疼。瘴气还在侵蚀他的皮肤,若不是他有着黑玉琉璃骨,即刻就会全身腐烂,化为汁水。
这时,几道黑影蹿到晏泽宁身边。
若仔细看,这些黑影都是动物,蛇、虎、狼、蝎,不过这些动物都有着人的象征,蛇有人舌,虎有人脚,狼有人牙,蝎有人手,形状恐怖,颇为怪异。
这毒藤察觉到它惹不起的对手,抛下晏泽宁这个食物,慢慢缩到地下消失无踪。
晏泽宁躺在地上,全身皮肤发皱,如同被细细揉过的白纸。
蛇嘶嘶伸出舌头,流着涎水,舔噬晏泽宁的面皮,它舌头一舔,晏泽宁的皮肤轻易就被扯下吞进蛇腹。虎撕咬着晏泽宁腿间的肉,吃到只剩下骨架后,这虎埋头大有意趣啃着晏泽宁的骨头,咯咯作响。狼用利爪剖了晏泽宁的腹腔,埋头吃着里面的心肝脾肺,蝎子将油光蹭亮的蝎尾戳进晏泽宁的元婴,吸取晏泽宁的灵力。
这四头魔正在晏泽宁的身体上大快朵颐,他们不吃晏泽宁的肠子、经脉、血管,所有将这些东西从晏泽宁身上剥了出来,扔在地上。
要死了吗,晏泽宁偏头看着地上满是血污玉佩与护心甲。
这玉佩与护心甲就算与闻熠四人对战时,他也保护得好好的。
晏泽宁微微抬手,一点点朝这两个东西碰去……
池榆……池榆……池榆……
晏泽宁神智恍惚,玉佩与护心甲出现了重影……
对不起……
那狼吃完了晏泽宁腹腔中的东西,朝晏泽宁的脖子扑咬而去。
晏泽宁半个魂魄已离开身躯。
[师尊,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池榆,我在这里啊,你来看我了吗?你走近些,让我看看你的脸,快,走近些……
[你不在一剑门,有人在针对你,传你是魔族间谍的谣言。]
[你还好吗?]
[我很担心你。]
[你快回来吧,我等着你。]
我等着你。
池榆这句话一次次在晏泽宁脑海中闪过。
池榆还在等着他,他不能死。
他死了,那些人会怎么对待池榆。
池榆会被那些人欺/辱至死。
他不能死。
他绝对不能死。
晏泽宁睁开血红色的眼睛,朝在他脖子上的狼扑咬了上去。
……
池榆最近不敢出阙夜峰了,也不打算出阙夜峰了。她一出阙夜峰,便被人团团围住要说法,而这还算好的,有些人还拿东西砸她,砸得她头破血流。
她想把这件事情告诉陈雪蟠,让他也不要出阙夜峰,但找不到陈雪蟠,她也只好作罢。
……
晏泽宁吞掉那条蛇后,从口中吐出黑气来。这四头魔物都已经被他吃掉了,他垂着眼睛看着地上自己的残件,拖着蛇尾与蝎尾过去,拿起地上的经脉、肠子,大口大口地吃了下去,满口是血。
吞了魔物,他的身体也被这些魔物改造了,一条腿变成蛇尾,一条腿变成蝎尾,肩膀上长出了狼头和虎头,原本头上半边脸是密密麻麻的蛇鳞,另一半脸是剥落的血皮。
他抬头,嗅着那些浓稠的瘴气,这个原本无法呼吸的东西,这时他却感觉舒服极了,这些瘴气冲刷着他的内腹,他明显感觉内里也坚硬起来。
又一道黑影闪过……
晏泽宁爬游着追了过去……
这些魔族,他吃的越多,越能恢复身体……
池榆、池榆,再等等师尊,师尊马上就回来了。
……
魔渊上。
闻熠四人拿起罗盘看着位于魔渊的红点,他们将晏泽宁的元血分为了两部分,一半拿来做傀儡娃娃,一半拿来做追踪法器,而这追踪法器,就是罗盘。
罗盘红点代表着晏泽宁的位置,红点颜色越重,则代表气血越旺盛,反之亦然。
以防万一,闻熠四人在魔渊上守了一个月,看着红点颜色越来越浅淡,几乎透明,他们心里的大石头也就落地了。
晏泽宁……确实是死了。
若晏泽宁这还不死,他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了。
“回去吧。”闻熠先开口,“此桩事算是了解了。”
“我们也好回去修养生息。”
闻熠拿出灵舟,“御剑耗费灵力,我们坐飞舟回去,虽是慢了些,但也好放松,大家此战过于劳苦了。”
余下三人点头称是,上了灵舟。
……
而在闻熠四人离开的三天后。
晏泽宁从魔渊里爬了出来。
此时的他,已经完完全全是个怪物了。
他看着自己鹞子般的爪牙,嘶哑着笑了出来,很快,晏泽宁便止住了笑声,吐出一口混着内脏的血来。他的元婴渐渐退化,在丹田内变成一颗浑圆的金丹。
他的修为已经退化至金丹了。
他大笑出声,喃喃念着:
“池榆……池榆……师尊可是想着你才能上来的……”
要去见她,对,要快点去见她。
马上就要去见她。
好想她。
这不对劲、这不对劲,要冷静些。
对,要冷静些。
片刻后,晏泽宁激荡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斟酌着。
闻熠那些人有知晓他行踪的手段,这里不能多呆,阙夜峰上有护山大阵,可以护着他。而且……阙夜峰上被他刻了瞬身阵,他一息之间就可过去。
晏泽宁勉强收了奇怪肢体,默念口诀,转瞬之间就消失了。
……
闻熠四人回到一剑门,南宫颐心里突然不安,拿出罗盘,发现那红点又出现了,且就位于阙夜峰中,四人齐齐吓了一跳。南宫颐欲去阙夜峰查个究竟,被闻熠呵止:
“我们现在摸不清楚他是什么情况,你过去一个人是想送死吗?”闻熠沉着脸道,“我们需要找人去试探一番。”他看着三人略有些失色的脸,“去把无期找来,我让他做的事情,现在该派上用场了。”
是夜,暴雨倾盆。
一剑门的弟子围着阙夜峰,齐齐讨要说法,雨水如积雷打在这些弟子身上,也阻止不了他们想要得到真相的决心。
连日来的愤恨、担忧、惊惶在此刻都得到了宣泄。
“晏泽宁,我们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你到底是不是魔族间谍!”
“快出来。”
“是啊是啊。”
暴雨打折了地上的鲜花与异草,池榆听着雨声与喧闹交杂在一起,眉头紧皱,双手紧握。
怎么回事,为何这些弟子要围在山外。
直到听到那一句——晏泽宁,我们知道你在里面,池榆心里又惊又喜,才后知后觉师尊已经回来了。
她即刻去了阙夜洞,打开禁制准备进去,却被弹了出来。
有人把禁制改了!
禁制只有本人能改!
池榆越加欣喜,师尊这是回来了,她顾不上遮挡这瓢泼大雨,勉强睁开眼睛喊着:
“师尊,师尊,你打开门,放我进去,我是池榆啊!”
又如此喊了几次。
禁制依然没有打开。
池榆转喜为忧,师尊莫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心里越发没底,落在洞府门的敲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到了最后,她拿出小剑,朝洞府砍去,砍了数百下,阙夜洞中传来声音,这声音沙哑,断句奇怪,说这话的人像是几百年没说过话般。
“回、去吧……池、池、榆,我——是不——会见——你的,回、回、自己洞府——安心、待、着——不要、让、我——担心。”
阙夜洞中。
晏泽宁转身看向侧面的水晶壁,水晶壁映出一个巨大的怪物,这怪物□□倾泻了半个洞府,那是密密麻麻黑色的蛇尾蠕动缠绕在一起,上半身虽是个人形,但立着乌黑的鳞片,脸上、手臂上有着鹰、狼、虎、兔各种动物的眼睛,都在滴溜溜地转,阴邪异常,头发已经变成了白色。
如今他这副模样,怎么敢给池榆看。
再怎么想她,也不敢见她。
所有人看着了,都会避之不及,喊打喊杀。
洞府外池榆还在叫着。
“你到底怎么了,师尊……”
“让我进去吧。”
在叫什么?为什么还要这般声嘶力竭。
于是晏泽宁听见自己诡异而古怪的语调:
“我、不会、放你……进来的……”
放你进来做什么,你敢看我吗?连他自己也不敢看自己。到时候,你会害怕的转头就跑,可能还会拒绝承认我是你师尊,认为我是被怪物附身……只是喁喁说着人语而已。
他听见雨声、池榆的声音,它们交缠在一起,好像离他很近,也好像离他很远。
不要理池榆了,不要理她了。
他得冷静下来,想一想以后的出路。
他如今已经是金丹。
有何计策?得想一想,到底有什么计策呢?
……可以装腔作势……对……
……可以假意求和……好像也对……
“师尊,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你不要这样,我很担心。”
你解决得了吗?你怎么解决!
“你凭什么解决!”晏泽宁怒吼着。
他心绪激荡,狂躁之意直冲脑门,池榆的声音渐渐断断续续,他眼中闪过一丝猩红。
“师尊……”
“……”
池榆还在说着什么,晏泽宁捂住脑袋,疯狂地朝洞府里面钻,他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对,只想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一些,那些蠕动的蛇尾跟着他往后退。
他打破了水晶壁,将屋子里所有散发光亮的东西都毁掉了,把头埋的更深些,若有人在这里,只会觉得这是一团颜色邪异的泥。
池榆担忧的心情在晏泽宁的推却与沉默下逐渐消失,渐渐变得愤怒。
池榆用了纸鹤,纸鹤传信给晏泽宁,“晏泽宁,你说我用了纸鹤你就会到我身边,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又一只纸鹤,“晏泽宁,立刻马上放我进去。”
还有一只纸鹤,“若不放我进去,你就立刻给我滚出来。”
晏泽宁蛇尾绞着三只纸鹤,逐渐抬起深埋的头。他眼睛晦暗,脸上有着古怪的笑。
想进来。
好啊!
是你想进来的,千万不要被吓到。
千万不要露出嫌恶之意。
否则、否则、否则。
晏泽宁打开了禁制。
如你所愿。
池榆走进了阙夜洞。
修仙之人夜能视物,池榆一进去,就看见大半个洞府都是黑乎乎的,里面有东西在蠕动。
她小心试探,“师尊……你在哪里。”
池榆找了一圈,没见人影。她将目光定在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上,慢慢靠近,“师尊,你在这里吗?为什么要用东西盖着。”
就算夜能视物,池榆还是习惯用光源照明,她点燃油灯,护着油灯陷进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中。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这么焊脚。
猛然瞥见一点白色,她努力靠过去抓住那一缕白,试探拉扯,那白色的东西猛然升空,池榆被唬了一跳,跌进晏泽宁的蛇尾中。
她仰望着那缕白发下的脸,纵然这脸上眼睛众多,但她还是认出了那张脸的主人。她赶紧爬起来,将油灯探过去,橘红色的暖灯照在那张脸上,那张脸上几十只黑黝黝的眼珠子一骨碌转到她身上,盯着她。
“师尊……”池榆感概,“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晏泽宁微微歪头,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你、想不、想……看——我的全身。”
“啊?”
阙夜洞内顿时亮若白日。
池榆被这强光晃的眼睛不适,用手挡了一下,待到手放下时,晏泽宁的样子完完全全落入她的眼中。
池榆上下左右看了,惊道:
“师尊,你现在真的好克。”
晏泽宁怔愣,“你不怕吗?”
数百条蛇尾攀缠着池榆的腿。
池榆感到腿脚冰凉,往下看去,这一看吓得她快丢了三魂七魄。
“啊啊啊啊——把蛇拿开……师尊……把蛇拿开……我怕蛇……”
蛇尾爬离了池榆的腿。
池榆定了定魂,喘了片刻,严肃问道:
“师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嫌恶他,一点点都没有,在数百只眼睛的监视勘察之下,池榆但凡动了丝毫心思,他也能察觉到,但池榆就是不怕他。
她只是怕蛇。
晏泽宁黏糊糊的眼神落在池榆身上,他心里一阵甜蜜,而这甜蜜过后,他丹田处升起了撕心裂肺的疼。
果然如此,他垂首看着腹部。
他金丹已碎,修为跌到筑基了。
……
“无期刚刚传话,九天灵铃已经无主了。”南宫颐对闻熠说着,“可他还没死啊,不应该啊。”
闻熠道:“立即让无期与九天灵铃结契,继承刑罚堂。九天灵铃只能与金丹及以上修为的修士结契,晏泽宁那厮,修为应该跌到筑基。”
闻熠目露精光,“让无期把九天灵铃带过来。”
“今日,本尊便叫他死后也得被千夫所指。”
……
“师尊,你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晏泽宁摩挲着池榆的脸颊,“我与掌门一脉斗争失败,被打下魔渊,这副样子,就是结果。”
池榆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种斗争一旦开始便是不死不休。
“走,师尊,我们快离开这里。”她拉着晏泽宁就要收拾包袱准备跑路。
晏泽宁摇摇头,勉强笑着,“师尊如今修为已经跌到筑基了,在阙夜峰还有护山大阵保着,现在出去就是死。他们有知晓我行踪的法器,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开他们的追踪。”
他垂下眼帘,“况且,你之前与我说一剑门内有我是魔族间谍的传言,我现在灵脉里的灵气已经全部被沾染了,使出的全是魔气,不是正好坐实他们的猜测吗……我如今怎样都逃不出去了。”
晏泽宁将一储物袋系在池榆的腰上,“这里是师尊全部的身家,可保你无病无灾,坦途修炼到元婴,他们只想抓我,你用隐身法器躲一阵,等他们抓到我放松警惕后你就立即离开这里,永生永世都不要回来。”
晏泽宁捧住池榆的脸,“你听我的……知道吗?”
池榆沉默着握了一会儿储物袋,将储物袋从腰间扯下扔到晏泽宁身上,“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拿,不要给我。”
眼泪从池榆眼中流下,“不要给我……什么东西都不要给我。”
晏泽宁抱住池榆亲吻着她的眼泪,喃喃地不停叫她的名字。
“池榆……池榆……宸宁……宸宁……”
晏泽宁摸着池榆的颈脖,与她四目相对,用灵语下命令,“把这戒指给师尊戴上吧,戴到你说的无名指上。”
他伸手,手心里赫然是一枚桃花戒。
池榆双眼无神将这戒指戴到晏泽宁的无名指上。晏泽宁紧紧握住手,将桃花戒指隐去。
他吐出一口血来。
修为从筑基跌到炼气了。
他勉强又用灵语命令,“睡吧,再让师尊看一会儿你,师尊被抓后,你即刻离开,永远不要回来。”
可他忘了,他现在已经是炼气期了,所下的灵语,对池榆作用甚小。
晏泽宁将放着他全副身家的储物袋缩小,系到池榆颈脖上,贪婪的看着池榆,不愿错过一分一秒。他将池榆的碎发撩到耳后,又轻轻摸着她的头发。
“如果师尊有一段时间忘了你,你会原谅师尊吗?”
“师尊被逼到穷途末路,只有赌这一次了。”
割魂刀从晏泽宁袖中飞出。
他轻吻池榆的嘴角,“师尊要将关于你的全部记忆删掉,可没关系的,师尊会将记忆碎片保存好,过此一劫,等我吸收了记忆碎片,自会去找你,到时候,我们再相聚。”
割魂刀缓缓立在晏泽宁脑袋上。
晏泽宁闭上眼睛。
接下来所受的苦楚,他皆数明白。
晏泽宁将这割魂刀直指灵魂深处,依着操作,将他所需要删掉的东西一一删除。
可晏泽宁与池榆相处久了,忘了自己原本是怎样残忍的一个人。
……
池榆醒了,看着晏泽宁的样子,心里一阵难过,想必师尊一定很介意自己这副样子,不然不会藏着掖着不给她开门。
她不能让师尊身败名裂。
因为前段日子追查魔气的原因,她看了与魔族相关的很多医书,书上说,如果全身灵气被魔气污染,需要那人自身未被污染的灵气进入经脉深处,引导身体产生新的灵气。
池榆捂住心口,如今,她能找到的师尊干净灵气,唯有此处。
……
楚无期立在阙夜峰上空,九天灵铃在他身后,响了两声向阙夜峰射出光芒。
阙夜峰,确实有魔气。
因为楚无期在用九天灵铃测试魔气之前,早已在阙夜峰周边埋好了魔气。
一时之间弟子们群情激愤,叫嚷着让晏泽宁出来受死。
楚无期摆了摆手,示意众弟子安静,他朝阙夜峰喊话,“晏师兄,如今确认了你阙夜峰有魔气,不若主动出来解释,还有个体面,不然——”他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就别怪我不顾同门情谊了。”
等了片刻,见晏泽宁还没有回话。楚无期看了闻熠一眼,闻熠点头,楚无期即刻道:
“众弟子听令,即刻攻山,捉拿魔族间谍晏泽宁!”
“是!”众弟子齐声道,端得是声势滔天。
闻熠心一狠,将静心金盅掷到阙夜峰,念了爆炸决。
雨下得更大了。
……
池榆含着养生丹,用小剑割破心脏,慢慢引着心脏处晏泽宁的灵力到聚灵瓶中,她颤抖着手将聚灵瓶盖紧,用了些灵药敷到心脏伤口处,才勉强支撑起来。
而失去一部分灵力的心脏,正在慢慢变黑。
“小榆……小榆……你怎么了。”小红扑闪着翅膀担忧问着。
池榆已经没力气回答小红的问题了,她叮嘱小红偷偷藏好后,跌撞着身子从自己的洞府跑到阙夜洞。
……
池榆的面孔一点点消失。
她将储物袋丢回来的面孔。
她看向自己恐怖身躯时的神情。
她骂他的时候。
她与他在床上亲昵的笑容。
她对自己告白的娇憨。
她笑着给他过生辰的时候,有漫天灯笼。
她从灵舟上跳下来的活泼可爱。
……
她说要保护他的时候。
她送他玉佩的时候。
……
漫漫绿点从晏泽宁头上冒出,落到聚魂瓶中。
池榆来的时候,正是这副景象。她不明白晏泽宁到底怎么了,也没时间给她查看,她将从心脏处取出的灵力灌入晏泽宁嘴中,灌到一半,听见阙夜峰上沸反盈天。
护山大阵被攻破了!
池榆焦急地看着晏泽宁,她灌的灵力已经起了效果,晏泽宁身上的黑鳞正慢慢消失。
师尊还需要一点时间。
就算师尊被抓住了,师尊也不能任他们诬陷折辱。
池榆将隐身法器盖在晏泽宁身上。
决定自己把那些人给引开。
她变成晏泽宁的模样,盖上斗篷,驾驭起灵舟,飞到阙夜峰上空。
果不其然,有人大叫着:
“快看天上,晏泽宁要跑了!”
见吸引到了那些人的注意力,池榆即刻逃窜。她当然知道只是这样不足以骗过那些比她修为高的修士,所以她将晏泽宁用剩下的灵气外泄,造成这是晏泽宁本人的假象。
有弟子御剑围攻,挡在池榆的飞舟前。
“挡我者死!”池榆学着晏泽宁冰冷却又不失狠戾的叫着。见来人大有柔怯之意,池榆拿出小剑,辟出剑意,将一弟子从剑上打翻。
“若你们还想活命的话,就给我滚开。”这些弟子只是炼气修为,心性不够,见池榆这般残暴,又想着晏泽宁是元婴真人,顿时气血下头,退走了。
可还没等池榆喘过气来。
突然从天而降,横在她面前的是闻熠四人。
南宫颐拿着罗盘道:“果然修为大跌,气息这般不稳。”
池榆心里叫着要死了。
但面上还是冷若冰霜。
她看着南宫颐手上的罗盘,想到师尊跟她说掌门一脉的人有知晓他踪迹的手段,猜测大约是南宫颐手上拿着的这个。
她自知百分之一万打不过这四个人,逃也没处逃,是一定会落在他们手里的,便想着给师尊制造一丝活命的机会。
她要寻个机会,毁了那个罗盘!
只有毁了那个罗盘,让他们找不到师尊的踪迹,师尊灵气洗干净后,才有机会隐藏踪迹从一剑门离开。
池榆学着晏泽宁冷笑,“你怎么知道本尊修为大跌,不过是让你们放松警惕的手段了。”
此话一出,闻熠四人如临大敌,无他,实在是被晏泽宁打怕了。
“本尊在魔渊得到的奇遇,你们且好好受着吧。”
池榆将晏泽宁送她的湖绿色珠链握在手中。
四人紧盯着池榆的手,却不敢上前一步。
池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这珠链朝南宫颐甩去。
闻熠大喝一声,“小心,是魔丹。”
南宫颐经历了万颗魔丹爆炸的场景,早已有了心里阴影,即刻退了一射之地。池榆在丢珠链之前,早已让小剑收了灵息,隐去身形,绕到南宫颐身后去,当时四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池榆手上,被池榆钻了空子。
小剑将剑尖直抵南宫颐心口,南宫颐双眉倒竖,以为是晏泽宁新得的宝剑,不敢大意,侧身躲过,然而小剑陡然换了个方向,爆出灵力,刺向罗盘。南宫颐根本没有料到小剑的目标是罗盘,心念一动,意图将罗盘收回去时,被小剑击得粉碎。但小剑也被南宫颐抓住了。
池榆见此,心里焦急,但也顾不上许多,立即用纸鹤传话给晏泽宁。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池榆这番打斗,泄出的灵力早就暴露了她不是晏泽宁的事实。
周崇山察觉出来,一招制服了池榆,将池榆提到空中,破了池榆的变身术。
池榆抬头,雨水从她额间流至下颌,黑色斗篷之下,一张清娟莹白的脸露了出来。
“是晏泽宁的那个徒儿。”南宫颐道。
闻熠:“说,晏泽宁去哪儿了。”
池榆惊惶讨饶道:“都是晏泽宁那个暴徒逼我做的,掌门,他说我不这样做就杀死我,我只是他的一颗棋子,根本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求各位元婴真人饶过我,我这样做,只是活命之举。”说着,她试图拉元婴真人的衣角。
闻熠眼睛微眯,“此人在说谎,拖延时间。”
他断然道:“无期你将她押至正心殿审问。”楚无期颔首。
又道:“筑基以上的弟子继续搜山,其余弟子去一剑门内巡查,找到晏泽宁后千万不能轻举妄动,汇报给我们四人。”
他对周家二人揖礼,“麻烦二位真人堵住一剑门出口。”周家二人也不废话,立即去了前后门。
待到周家二人离开,闻熠叹道:“怕只怕晏泽宁逃离了一剑门,积蓄力量以东山再起啊。”
“他让他徒弟毁掉罗盘,倒是一步好棋。”
南宫颐道:“找不到行踪,这可就难办了。”
她又道:“我观晏泽宁师徒关系密切,不如把这徒弟做诱饵。”
闻熠:“正有此意。”
他即刻用灵力传音:“一剑门今日大喜,抓到一个魔族间谍,正是晏真人的大徒儿,现已将她押至正心殿严刑拷打,若晏真人听见,还请前往正心殿,给众弟子一个交代。”
闻熠与南宫颐相视一眼后,静静立在一剑门上空,监视着地下的一举一动。
……
晏泽宁头上仍然飘离着莹莹绿光。
他第一次听见池榆声音的场景在他脑海中消失。
他第一次听见池榆名字的场景在他脑海中消失。
“周家不想让周叶叶入你门下,给你换了一个徒弟,好像叫做什么池、池榆。”
“周家不想让周叶叶入你门下,你就不要收弟子了吧。”
一柱香后,晏泽宁睁开眼睛,缓缓站起身来,垂眼看去。
他的身子为何恢复正常了。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又想到别处。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他,此时的他应该已经炼化了爱情,修为高至化神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到底差了什么?
差了什么?他看见从门洞处走出另一个晏泽宁,对着他道:
“无情道怎么会让你作弊,你想割掉记忆炼化感情,真是痴人说梦,若修炼无情道的人都如你这般做,岂不是人人都可飞升。”
晏泽宁冷然道:
“我差了什么?”
“你既想成为化神,又不想伤害她,才采取了这种办法,此举是爱慕她之意,当然不能修至化神。”另一个晏泽宁走近本体,两个晏泽宁脸贴着脸,互相融合,似连体人,“若想真正修至化神,当然是与此举之意相反……哈哈哈,你细细领会吧。”
“她是谁?”
晏泽宁不知为何,总想看着左手第二根指头。
阙夜峰上空响起闻熠的声音。
“……抓到一个魔族间谍,正是晏真人的大徒儿……已押至正心殿……”
大徒儿?若有大徒儿,那便有其他的徒弟,可他只收了陈雪蟠一个徒弟。
他忘的是谁,已经一清二楚了。
晏泽宁捏起惊夜,批好隐身法衣,往正心殿走去。
……
池榆双手反绑跪压至正心殿前,除了楚无期,便只有几个弟子监视着她。池榆笑嘻嘻跟楚无期套近乎,说楚无期以前来阙夜峰送过礼,她还接待过他。
旁边的弟子看池榆这副混不吝的样子,踹了池榆几脚,池榆痛的脸色发白,也不敢去贫嘴。
楚无期对她冷冷一瞥。
突得,正心殿门前一个高大的身影若隐若现,池榆定睛一看,认出是晏泽宁。
灵力稀少,连法器都无法长时间用。
炼气期的灵力真是少得可怜。
晏泽宁想着,眼神落到跪着的池榆身上。
就是这个人吗?
“师尊,快离开这里。”池榆焦急说着。不是告诉师尊追踪法器已经被她弄烂了吗,怎么还不抓紧时间走。
楚无期即刻传信给了闻熠,然后死死盯着晏泽宁,他捏着剑的手心微微冒汗,冲击元婴时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不断徘徊。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
只要杀了晏泽宁,自己就是最后的赢家。
可身体却完全动不了。
楚无期愣愣看着自己的脚,他的脚已然在颤抖了。
就这一刹那的时间,闻熠四人已全部到了正心殿。一剑门所有弟子也陆陆续续赶来,将正心殿围的水泄不通。
晏泽宁便是插翅也难飞。
晏泽宁与闻熠四目相对,笑着说:
“掌门,真是很久不见了,我如今前来,是看看我的徒弟为什么是魔族间谍。”
南宫颐密信传音:
[为何不就地打杀他。]
闻熠回道:
[你没发现看不出他的修为吗?我们现在没有罗盘,也没有捆神阵与天冥神泥了。况且,如此杀了他,既无法让他真正的身败名裂,也无法去除无期的心魔。]
[他敢孤身一人前来,必有什么手段,待我试探一番。]
[但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们可随意驱使正心殿的杀阵,就算他有什么手段,也得掂量掂量。]
闻熠道:“本尊认为,不只是你的徒弟是魔族间谍,你本身也是魔族间谍。”
晏泽宁:“何以见得,可有证据。”他垂下眼帘。
南宫颐拍拍手,从正心殿屏风处走出一个人来,那人面若好女,赫然是陈雪蟠。
陈雪蟠笑眯眯的,出来了便向众人揖礼,以往的傲气恍若从未存在过,身后还跟着一青面獠牙的傀儡。
他先向晏泽宁表达了歉意:“师尊,魔气之事兹事体大,请千万别怪罪徒儿。”接着,他向众弟子道:
“师尊整顿一剑门间谍的那段时间,想必诸位都已经被刑罚堂的人探查过识海,验明正身,可有一人没有被探查,那人便是我的师姐——池榆。”众弟子哗然,更加不满,陈雪蟠继续说着,“她在那段时间,从没有出过阙夜峰,更别说去刑罚堂接受探查了。所以我认为师尊在包庇师姐,两人都有魔族间谍的嫌疑。”
晏泽宁看着陈雪蟠冷笑。陈雪蟠半佝偻着身子,笑着冲晏泽宁微微点头。
池榆心里一惊,她确实没去刑罚堂查识海。
是师尊让她不要去的,说是会疼。
晏泽宁道:“口说无凭。”
闻熠道:“九天灵铃探出阙夜峰上有魔气,当时阙夜峰上就只有你们二人,你若嫌没有证据,那么就请九天——”闻熠话没说完,便被晏泽宁打断,“按照你的说法,我们两人至少有一人是魔族间谍,我自然是清白的,所以魔族间谍只有池榆了。”
晏泽宁阴冷的眼神落到池榆身上。
池榆不可置信地看着晏泽宁……师尊这是怎么了……
她转念一想,师尊肯定是在演戏,他心里肯定想着什么法子把她救出去,让他们两人全身而退。
池榆捂住心脏,按捺住疼痛,稳了稳心神。
晏泽宁又道:“作为刑罚堂堂主,没有发现魔族间谍隐藏在我身边,我自是失职,灯下黑……灯下黑,她伴我长久,我们感情很好,所以一不小心着了道。掌门,让我来将功补过吧。”说着,朝池榆走去。
想牺牲徒弟换自己活下来,晏泽宁这番贪生怕死的做派还真是好笑。闻熠在心中哂笑两声,就算如此,可他晏泽宁到最后还是要死,现在师徒相残的事在他眼前发生,他也算是看了一场好戏。
师尊为何这般说话,池榆皱眉不解,他这番话,像是她真的是魔族间谍般。
池榆看着晏泽宁提剑朝她走过来,忍不住开口:“师尊……”
[让无情道看看你的决心与诚意吧。]
晏泽宁一步步靠近池榆,他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这便是他以前所爱之人,为何会喜爱这女子呢。
不算是绝色。
眼神狡黠,不是他喜欢的淑静的性子。
太可笑了。
他就为这般中人之姿迟迟炼化不了爱情。
他提剑走到池榆身边,挑出来池榆颈脖上的储物袋。
这手法,是他自己用手段系上去的。
晏泽宁缓缓笑了。
池榆看着晏泽宁的神情,心中阴翳之感尤然而生,她坠坠不安拉紧晏泽宁的裙摆,小心问道:
“你怎么了?师尊。”
“你还有胆问我怎么了?偷本尊的储物袋,可真是无耻啊,魔族间谍,还会小偷小摸吗?”
池榆慌忙摆头,“不是的……师尊,当时我是还你了,可我醒来以后,这储物袋便在我脖子上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我不是魔族间谍。”池榆语气越发焦急,“师尊你是知道的……我真的不是。”
晏泽宁将惊夜抵住池榆的胸口,微微歪头“你不是那就我是了……”
“师尊……我们都不是啊。”
“师尊!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池榆双手抓住惊夜,血流不止,到这时候,池榆还相信晏泽宁不会伤害她。
可是……
惊夜刺进了池榆的胸口。
池榆尖叫一声,大叫着:“师尊、师尊、将剑拿出来好不好。你若想我是魔族间谍,我便是好了……我心脏好疼……”
“什么是我想是你便是,你本来就是啊。”
池榆流着眼泪,“我心脏真的好疼……”可接下来的一幕,只有池榆看见了,惊夜剑尖流出丝状的黑烟,借着入肉那一点剑尖,灌进了池榆的胸膛。
那是魔气,池榆知道那是魔气。
她嘴唇微启,想说一点什么出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晏泽宁道:“若这人与魔气相染,依着我的经验,她的五脏六腑,该是黑色的。”
晏泽宁往下,渐渐剖开池榆的胸膛与肚子。
正心殿上空回荡着池榆的惨叫声与哭声,一些心软的女弟子,竟是回过头去,不忍再看。
晏泽宁用惊夜搅弄池榆的肚子,看着池榆痛苦的神情。
有一瞬间,他的身体产生了五马分尸般的剧烈的幻痛。
这是身体残留的意识,以前的自己,在阻止他。
晏泽宁垂眼看着左手第二根手指,不知为何,他就想看这根手指。
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就算是自己,也不能阻止自己的化神之路。
他用惊夜在池榆肚中重重一击。
看吧,他能做到。
他对众人道:“诸位看吧,她的五脏六腑是黑色的。”他将惊夜从池榆肚子里抽出来。
池榆不再哭了,勉强翻了身,就像婴儿在母亲子宫般紧紧搂住肚子蜷缩起来。
她开始笑。
从低低的笑着,到大声的笑着。
“哈哈哈哈——”好像谁都没有她畅快似的。
笑得瘆人,笑得可怜。
南宫颐忍不住问,“为何发笑。”
池榆笑着抬起头,“我不笑,难道还哭吗?我就是觉得好笑,真的太好笑了。”池榆抱着肚子,又大笑了两声,“哈哈哈……太好笑了……”
晏泽宁爆喝一声,“闭嘴!”
池榆轻轻摇头,“你放心,我不是说你好笑,我说我好笑……哈哈哈——”
原来她也不过是杨义而已,她说当时她怎么物伤其类,原来如此,在这儿等着她呢。
晏泽宁一剑割了池榆舌头,抬起她下颌,阴翳狠辣,“我说……都不好笑……”他的眼睛里却流下血泪。
池榆脸上仍是笑着的神情,喉咙间溢出咳嗽的笑意。
晏泽宁怒意横生,一字一句道:“再笑,杀、了、你。”
这一句话后。
天空大震,雨声立停。
池榆戴在发髻上的簪子——被晏泽宁叮嘱一直要戴的簪子,碎了开来,镶嵌在其中的东珠缓缓浮到空中,莹白的珠粉一点点剥落,现出了它的原形,赫然是一颗眼珠子。
晏泽宁右眼眼珠碎成齑粉,那颗在空中的眼珠落在了晏泽宁右眼眶中。
割魂刀还在继续。
删掉了最后一块关于池榆的记忆——今日在正心殿的一切。
这时一剑门上空已聚着厚厚的云层中,其间穿梭着金色的闪电。晏泽宁周身泛着金光,被雷劫引至空中。那金色的闪电落到晏泽宁身上,衬得他好似神仙中人。
闻熠难以置信:“这是——化神劫。”
掌门一脉的人都慌了,闻熠这时还能冷静,安慰道:“化神劫万死无生,不必惊惶,我们还是按部就班,做好我们的事。”
闻熠看着血流满地趴在地上的池榆,“先不要杀她,将她关至地牢。等晏泽宁化神失败,再送他们一起上西天。”
……
至此,一剑门上空,十年不见日月。
第108章 黄雀在后(过渡节)
阴暗的地牢里。
池榆被绑在铁架上, 锋利的寒钩刺穿她肩膀、大腿、脚踝的经脉,她肚子仍是敞开的,流着乌紫色的血, 可以清楚看见里面的器官。头发散乱披着, 被流出的血凝成一绺绺,她已经痛到麻木,连呻/吟的声音都没有精力吐出来。
这里是密闭着的,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味道, 苍蝇四处乱飞。唯一的光源是墙壁上一盏油灯。
轻缓的脚步声从远及近、锁链落下的声音响起, 还有交谈声。
池榆微张着眼睛,看着烛光下的黑影。
来人沉默着,一把掐住了池榆的脖子, 池榆脸皮涨紫, 眼睛充血, 喉管中发出嘶嘶的气音,她艰难抬头, 看见的是陈雪蟠,他身后还是跟着那具傀儡。
两人四目相对,陈雪蟠手里杀着人,脸上却是笑眯眯的, 淡淡问候了一句:
“师姐好。”
池榆嘴巴动了下便垂下头。
陈雪蟠读唇, 说出了池榆的话:
“你……不是陈雪蟠。”
陈雪蟠仍是笑着,叹道:“师姐真是聪颖,那两个小姑娘都没认出来,你却认出来了。”
“我的确不是陈雪蟠。”
“你可以叫我——”
第109章 其人
“——陈生?”
“你为什么要改这个名字, 爹原来给你取的名字多好听,雪蟠。”
陈雪蟠摇摇头,颠着脑袋道:
“人如蜉蝣, 朝生暮死, 不得长生,于天地而言,不过渺渺一蝼蚁罢了。生——意长生。”他双手背后,“我要修得大道, 以求长生。”
他爹一鞭子打到他背上, “天天净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好好读书,以后怎么考取功名, 做大官, 娶几房媳妇, 生十几个大胖小子。我们老陈家可就只有你一根独苗苗。”
陈雪蟠哼了一声,昂着头, “夏虫不可语冰。”
十几年后,陈雪蟠的爹身死,陈雪蟠正式改名陈生,带着几件寒衣, 离开了陈家村。
这一离开, 便再也没回来过。
而两百年后,修仙界多了一个大名鼎鼎的金丹散修。
外号笑面阎罗。
传言他面慈心狠,城府极深,与人交往姿态又放得极低, 所以很多人都会不慎着了道。
随着时间流逝,陈生凶名越来越盛, 坑杀拐骗那一招渐渐并不好使,他得到的资源也越来越少。陈生忧心忡忡,深知这并不是长久之法,想要安稳得些资源,还是要投靠大门派。
彼时还没有当上掌门的闻熠找到了他,劝他入一剑门,投进他一脉。两人一番计较,订好价格后,陈生入了一剑门,改头换面成了大门派弟子,得意非常。
好事成双,或许是得到了大门派的资源,入一剑门五十来年,他便从金丹突破至元婴,意气风发。
可惜从那以后,陈生修为再无寸进。
闻熠登上掌门之位后,南宫颐也成为了元婴,陈生逐渐被排挤到权利边缘,连执掌多年的刑罚堂,也被迫放出手来。
此时的他已经五百岁了。他已经不可能修至化神了。这时他才想起来,他修仙最初的目的是什么——长生。只是他被沿途的风景迷惑了心智,眼明心静之时,早已经回天乏术。
于是陈生遍寻长生之法,游历了三川五岳,四海八荒,皆无所获。
直到有一天,他在丰城落脚之时,一魔族找到了他。
说是可以教他长生之法,只是需要他传递一些信息罢了。
他答应了。
这长生之法,名叫换魂。比起夺舍,成功率更高一些。
不过换魂的肉胎,要讲究一些。
那肉胎要与换魂者有血缘关系,血缘关系越近越好。
而往后的八十年,陈生与数千个女子发生了关系,生下数百个孩子,排除女婴,排除没有灵根、灵根不好的孩子、夭折的孩子、体弱的孩子,只剩下三个孩子。
为方便他以后夺舍,陈生给这三个孩子开识海,初生的婴儿神魂并不凝实,识海与神魂联系密切,只要强行进入婴儿的识海,连带着婴儿的神魂也会破裂,神魂不稳,自然方便夺舍。
而其中两个婴儿承受不住神魂破裂之痛,当场夭折,所以只活下来了一个。
陈生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笑着道:“以后你就叫陈雪蟠吧。”
……
对于陈雪蟠,陈生如爱护自己般爱护他,毕竟这是他的肉胎。
陈生将他养得飞扬跋扈,心思阴沉,狂妄自大。
小时候,陈雪蟠哭着问他其余的孩子为何不与他玩,陈生笑着摸他的头,“因为他们嫉妒你啊,因为他们见你天资聪颖便起了邪念,想要害你,别看他们笑嘻嘻的,但心里有很多坏心思。”他将陈雪蟠搂住怀中,“只有爹不会害你的,只有爹才是为你好的。”
“你要时时刻刻记住,只有爹为你好,别的人都是害你的,你生来就要做人上人,不必再也其他人的想法。”
陈生普通人家出生,在修仙界跌爬滚打多年,哪里不知道沉稳谦和、知情识趣的重要性,将陈雪蟠养得这般人嫌狗憎,是为了断绝他产生其他情感联系,方便控制他。
数年后,陈生让陈雪蟠进了一剑门,他要为自己谋后路,他深知散仙之苦,所以陈雪蟠一定要背靠大宗门。而师父的选择,亦是一道难题,就如他与晏泽宁所说的,他的确是为了那些原因让陈雪蟠拜晏泽宁为师。晏泽宁是元婴真人,还年轻,且只有一个资质较差的弟子,还没有家族子弟掣肘,若干年后,晏泽宁手上的资源就是陈雪蟠的,而他助晏泽宁登上刑罚堂堂主之位,也是出于此考虑,刑罚堂堂主之位兜兜转转到最后,也是在陈雪蟠手上,而落在陈雪蟠手上,也就是在他手上。
他与魔族经过数十年的信息传递,越来越多的把柄落在了魔族手上。
双方已经达成了难以言说的默契。
魔族想要祸乱仙门。
传令让他将魔蛊带入一剑门。
魔蛊魔气四溢,很容易被仙门发现,而魔族这次给他的魔蛊是母蛊,威力更大,魔气更加明显,极易被仙门法器探查出来,他挖空心思之际,陡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魔蛊易被发现,那可以将魔蛊放进识核中。
至于放入谁的识核中,当然是陈雪蟠的。
趁他宗门历练之际便可以放进去,反正他识海也不稳,比之别人容易太多。
况且……母蛊入了识核,便与识核融在一起了,可以轻易的指挥母蛊,他可以用这种方式,将魔族的母蛊昧下。
于是他暗中把陈雪蟠宗门历练之地换成酒城,让魔鸦与狐狸精助他一臂之力,一个用喙敲裂开陈雪蟠的识核,一个与他神交,将魔蛊经由识海送入有裂缝的识核中。
陈雪蟠回到一剑门后,魔蛊自然也就入了一剑门。
魔蛊会迷惑人心智,放大人的情绪,一剑门至此斗争频发。
一段时日后。
陈雪蟠写了信给陈生,告诉他找到了止痛之法。
这痛由灵魂裂缝引起,若陈雪蟠找到了止痛之法,岂不是可以治愈灵魂,这关系着陈生的长生,陈生自然时刻警惕着。
陈生花了大心思观注着他。
看到他无意间动用了魔蛊,弄死了杨义与别的跟他有矛盾的弟子。而魔蛊的魔气会传染,经由杨义与那几个弟子的尸体,魔气渐渐传染到全宗门。
一时间,一剑门人心惶惶,陈生看着晏泽宁借着这件事与闻熠那老狐狸开始斗。
闻熠初时处于上风,而去了一趟焚天谷之后,却任由晏泽宁排挤打杀异已,扶自己人上位。
此时陈生才知道,魔族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其余的宗门,都放了魔蛊,只不过是子蛊,轻易就被人查出来了。
晏泽宁挟势上位。
之后的斗争,都与陈生无关了,因为陈雪蟠筑基在即,他要做好入住肉胎的准备。
只有筑基修为及以上的肉胎,才能承受得起陈生元婴期的灵魂,况且,他的寿命也无几,颇赶时间。
陈雪蟠筑基的那晚,陈生在药池把自己练做傀儡,送给陈雪蟠,对外就说自己坐化。
陈雪蟠很听陈生的话,用自身精血泡了三个时辰,使傀儡与他血命相连。
血命相连的那一刻,灵魂立转,陈生也多了个有生魂的元婴傀儡。
得到肉胎后,陈生自然想排除威胁,长生对于他而言,是最大的事,能治愈陈雪蟠疼痛的池榆,是最大的威胁。
陈生请池榆做客,本想神不知鬼不觉杀了池榆,可池榆身上有晏泽宁的眼睛,所以陈生放弃痛下杀手。
这件事让陈生意识到,晏泽宁对这个大徒弟是何等看重,只要晏泽宁在一天,他就无法下手。
此时晏泽宁与闻熠一脉的斗争已经到达白热化的阶段,陈生看着楚无期所做的事,暗地加了一把火,让魔气杀了更多的弟子。
他自己也暗自中投靠了掌门一脉。
让晏泽宁倒台的最终目的是要池榆死,所以陈生在正心殿上才那么针对池榆。
晏泽宁在正心殿弃了这个大徒弟,自己正在渡劫,往后也生死不知。按理说,闻熠应该斩草除根,立即斩杀池榆。
可惜啊可惜,闻熠这个老狐狸,做事总想留后路,心里指不定想着晏泽宁渡劫后拿他这个大徒弟跟他谈判。
所以,他得亲自来了。
第110章 挣扎(一)
陈生越发用力捏着池榆的喉管, 池榆濒临破碎的喉骨在蜿蜒的裂缝中发出细密的滋滋声,她满带血丝的眼球鼓胀起来,很快就没了呼吸。
陈生勾起嘴角, 松开手。他视线落到池榆的心脏处, 将遮掩的皮肉拉开,看见里面乌黑的心脏还在跳动。他眼神一冷,握住那颗心脏,狠狠捏了下去, 池榆尖叫着醒来, 喉管的气音爆裂,嘴里还在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突得, 站在陈生后面的傀儡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陈生被迫放开手来, 双手抓住掐住他颈脖的十指,“我命令你, 放开手来。”陈生狼狈吼着,脸憋得青紫,“这具身体我会好好使用的,你就安心待在傀儡里。”
池榆慢慢睁开眼睛。
傀儡脸上的肌肉一块块抽动, 脸部变得凹凸不平, 整个脸上呈现出奇怪而扭曲的弧度,就是这样狰狞的脸,池榆却看见了这张面皮狰狞的绝望和歇斯底里的悲伤。
在陈生说了两句话后,这具傀儡又归于麻木, 手慢慢松动。
陈生扯开傀儡的手,长叹一口气, “灵魂的反抗意识还能牵动傀儡反抗……我倒是小看你了。”
他转头,又看向池榆,突然感到脸上在被什么东西煽弄,正待发作,然而池榆的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池榆抖着嘴唇问。
“……”
“为什么要杀你,这个问题,你还是下去问阎王爷吧。”
陈生回着,又要动手之际,太阳穴鼓胀,脸部青筋暴起,“陈雪蟠,你已经死了。”他抱着脑袋大喝一声,脸上又哭又笑,眼神流露出不可置信,很快又转换成恨意与痛苦,“爹……”陈雪蟠的身体流下眼泪,“你是我爹啊……”
陈雪蟠的身体很快展露出笑意,“既然我是你爹,你是不是该孝敬爹爹,爹爹对你多好,你要什么给什么,对,就是这样,乖乖的,自己快点消失,爹爹以后会想你的……”
陈雪蟠脸上露出怅惘,“会想我吗……真的吗?”神情又很快转换成假意的温柔,皮笑肉不笑,“当然,你可是爹爹最疼爱的儿子啊……”
池榆听了,喉管里发出呛笑,陈雪蟠的身体抬头看着池榆,池榆张开嘴:
[他骗你的,傻叉。]
“啊——”陈生感觉识海震荡,疼痛至极,“好不容易他要走了……你又——”他声音低转,神情诡异地呢喃着: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你真的在骗我吗……”
“怎么了。”守在外面的弟子听见牢里的动静,提着剑跑了进来。
陈生缓缓转头,声线颤抖,“没什么……”
那弟子不耐烦道:“没什么就走,你探望的时间太久了,说了不许闲杂人等进来,我现在是在破例。”
陈生忍着疼,说了声抱歉后挪步离开了。
那弟子上前看了一眼池榆,见她没什么变化,锁上牢门离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
一红色的球形身影在牢中缓缓浮现,小红飞到池榆面前,眼泪啪嗒啪嗒流,“小榆……你怎么了……你现在好可怕……身上全是伤……呜呜呜。”
小红在池榆离开阙夜峰后,偷偷从阙夜峰跑了出来,它找不到池榆,无头苍蝇似地到处乱飞,飞了一会儿,见所有人都朝一个方向跑去,它也就悄悄跟去了。
它跟着那群人飞到正心殿门口,挤不进去,等了一会儿,待到天空涌雷时,它看见池榆被两个弟子拖了出来。它焦急地飞过去,却被两个弟子当作怪虫打飞。吃一堑长一智,它用了池榆教它的隐身诀偷偷跟在两个弟子后面,谁料两人跑得飞快,小红不熟悉牢里,就跟丢了,等陈雪蟠进来之时,小红跟在他后面进了牢房,找到了池榆。
小红很害怕陈雪蟠,等到他离开,它才敢跑出来。
它流着眼泪道:“对不起,小榆,我害怕……他打你的时候我不敢出来,我只能用翅膀打他……我不勇敢……”
池榆缓缓摇头,努力伸出手指做出了点赞的手势。
小红明白池榆这是赞许的意思。
小红又哭出声来,泣不成声。它整个身体变得越来越红,越来越大,片刻后从口中排出一个酒泡来。
小红将酒泡塞进池榆口中,“这是药酒……小榆……你喝一点……会好的。”
池榆艰难咽下酒泡,晕了过去。
这是陈生第一次来牢里找池榆。
……
很快,他就来第二次了。
当时,那把剑已经抵住池榆的太阳穴,阻止他把这剑插进脑袋的,仍是陈雪蟠残留的意识。
在陈生第一次杀池榆未果后,池榆便逼着自己清醒,想办法给自己找条活路。
陈生显而易见夺舍了陈雪蟠。
陈生与陈雪蟠是父子关系。
陈生想要杀她。
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陈生为何会杀她,之前陈生是元婴真人,她与他毫无交集,所以不可能得罪他。
就算得罪他,他费尽心思三番两次来杀她一个无名小卒,未免太奇怪了。
这中间一定有她不知道的曲折。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陈雪蟠并不想杀她,他残留的意识在阻止陈生对她下杀手。傀儡里装着的是陈雪蟠的魂魄,那天她感受到的悲伤的情绪,也是陈雪蟠的。
……她得挑起陈雪蟠的求生欲,让陈雪蟠和陈生斗。
如果陈生完全占据了陈雪蟠的身体,她一定是个死。
“为什么要这样阴魂不散……爹快死了,你就把身体留给爹用吧。”陈生哭着,“想想爹小时候陪你游戏,教你读书,教训伤害你的孩子……你忍心让爹去阴曹地府,我们天人永隔吗?你乖乖待在傀儡里,当爹的傀儡,我们父子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你写信说想爹,爹不就来了吗?”陈生慢慢诱惑,“对……不要出来作怪了,不要阻止我了,你留着她还想翻身吗?”
池榆瞳孔陡然收缩。
翻身?为什么她能让陈雪蟠翻身?这个她能让陈雪蟠翻身的特质就是陈生要杀她的理由吗?
池榆看着陈生沉思着,她需要更多的信息。
她咳嗽了两声。
陈生的视线游移到池榆的脸上。
池榆张了张嘴。
[我是不是能让你夺舍失败?陈生。]
[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陈雪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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