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一大早, 七班的学生在酒店大堂集合。
因着是周末,不需要再返校,一些学生早派了家里司机来接, 登记后就可以走了,愿意坐校车的则继续坐校车回去。
眼看着学生一个一个地登记离开, 温西余光瞥见霜打茄子蔫了吧唧的程肆,内心划过一丝微妙。
昨晚虽和他说了不能激烈, 但她还是没太忍得住,借着惩罚的名头, 往他嘴里弄了很长时间。
程肆对勾引她这件事颇为天赋异禀, 很会为他自己找快乐,仗着她这方面懂得不多,身体力行地告诉她, 怎么能更深入, 怎么能更刺激。
温西没见过程肆这样的,明明是他提出的花样, 最后反而像他被欺负了。
不过到底把人折腾得够呛, 她还不至于吝啬到不闻不问,便想着和他一起回南江。
但许蔺深不知从哪儿得知她秋游的消息, 差遣了司机老许赶过来接她, 等其他同学离开期间, 老许也到了。
她只得在星聊上给程肆发消息, 让他打个车回去。
从这里打车回南江,少说也得几百块,程肆舍不得花这个钱, 又不敢骗温西,就对她说有车坐。
确实有车坐。
程肆坐上回程的校车, 发现车上除了司机和金平,只有他一个学生。
金平惊讶也不惊讶地看他一眼,原本没打算多说,结果程肆一上车就倒座位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萎靡不振的。
他走过去,皱眉问:“你这是哪里不舒服?”
程肆疲惫地咳嗽几声,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好像有点发烧。”
早上起来就不舒服了,他还以为没什么大问题,谁知额头越来越烫,身上也发冷。
他猜测发烧是因为发情期提前的影响,而不是因为温西,也就没让她知道,当然,其实知不知道也没影响,温西也不会因为他发烧了就选择和他一起坐校车回去。
金平听他声音吓了一跳:“吃药了吗?”
程肆嘶哑道:“回去再吃。”
“……”
见他如此淡定,金平心想两个小时车程,你也不怕把脑子烧坏。
下车给他买了退烧药,盯着人服下后,金平又过去和校车司机说了几句话,司机摆手道:“金老师,校车肯定只能在学校停,送学生到家门口不合规矩啊。”
“就他一个人,送学校还得他自己绕一圈再回去,”金平道,“你也看到了,他正在发烧,耽搁久了出问题,咱们都麻烦。”
司机不敢担责,咬咬牙,最终同意了,问了程肆家的地址。
程肆在车上睡了两个小时,到南江时,人已经清醒许多了,金平建议他去医院,程肆说不用,十分感激地说了谢谢。
连日来的疲惫在到家那一刻彻底袭来,迷迷糊糊回了温西问他到家没有的消息后,程肆倒头就睡。
这一觉很长,长到他做了许多张牙舞爪,几乎将他吞噬的噩梦。
梦里那团黑影死死压着他,不让他清醒过来,混沌的脑子仿佛被灌满了岩浆,将关于过去的记忆燃成一团熊熊的火,而后烧成了灰烬,他陷入了永无边际的黑暗。
“爸,妈——我考上国际中学了!”
梦境里,程肆看见十六岁的自己拿着南江国际中学的录取通知书,高兴地回家向父母宣布这个喜讯。
母亲喜极而泣地为他庆祝,难得没有去上班,做了一大桌子菜,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叮嘱了很多平时早就说过很多无数遍的话,例如熨斗该怎么用,哪些食材不能隔夜吃,又比如床罩怎么换,洗衣机应该多久清洗一次。
可惜他听得心不在焉,内心激动到只想拿着录取通知书立刻去找温西,带着给她的礼物,在她生日这天,告诉她即使离开了温家,他也在遵守承诺,努力向她靠拢,和她考上了同一所高中。
父母被温家辞退后,除了隔三差五去温家附近蹲守,程肆没了见温西的机会,他运气总是不好,从来没碰上过温西。
不过他想着,是温西生日的话,成功率应该会大很多。
许蔺深在温家给她办了一场生日派对,没有大张旗鼓,却也邀请了一些亲戚朋友,说不定送朋友的时候,温西会出来。
果不其然被他等到了,可他宁愿那天温西没有出来。
因为她送出来的人是裴寰州。
温西将裴寰州送到车上,看起来不怎么开心:“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又不能和你表现得太熟,我在里面呆着也没意思。”裴寰州道,“礼物放在餐桌上了,记得拆。”
“真的送了啊。”温西被转移了注意力,脸上满是惊讶,“好厉害,每年的生日愿望你都帮我实现了。”
许蔺深每年都帮温西过生日,裴寰州也就无法在生日时当面祝福她,也觉得生日过后补礼物这种行为没什么意义,便没有特意准备过。
去年温西专门许了愿望,说希望裴寰州送她一次生日礼物,也不知裴寰州用了什么办法,竟然真的被许蔺深邀请来了她的生日宴。
裴寰州忍不住笑了下:“那是因为你每年许的愿望都很简单,什么希望裴寰州每天按时吃饭,什么希望每周能见到裴寰州一次,什么希望裴寰州送我生日礼物……这些事,我很难做不到吧?”
温西被他拆穿也没生气,跟着笑了起来:“我今年的愿望可能会难一点。”
裴寰州:“许了什么愿?”
夏季的蝉鸣声里,温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清晰无比。
她说:“希望裴寰州能一直陪着我。”
程肆在别墅高墙的阴影下站了很久,忘了自己怎么离开温家的,他就说吧,他的运气一向不好。
礼物当然也没有送出去,和他对温西的痴心妄想一起,强制性地封存在了那个夏天里。
即使他当时已经有了自知之明,命运却还是没打算放过他。
他失魂落魄地往家里走,路上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母亲出了严重车祸,被送往医院抢救。
那场车祸,母亲成了植物人,父亲抹了把熬夜几天后满是胡茬的脸,毫不犹豫地选择拿出所有积蓄救治。
不幸中的万幸,经过几个月的治疗,母亲总算渐渐好转起来,尽管还不能说话,但眼睛睁开了,手也能动一动,再做一次手术,也许就可以开始做康复训练。
钱在医院就像纸,烧起来是以秒计算的。
他们家的积蓄早在花费高昂的ICU病房里被耗得一干二净,父亲深思熟虑后,打算直接卖房筹款,当天联系中介把房子挂了出去。
仿佛他们家受了什么诅咒似的,明明那么好的地段,又是折价急售,房子挂了半个月居然也没人买。
医院催得那么紧,父亲急得焦头烂额,走投无路时,终于等到有意愿购买房产的人主动打来电话询问。
也是他们都太急了,一时就没想明白,明明是托中介之手挂的售卖信息,怎么可能越过中介打到他们这里来。
父亲在诈骗犯的巧舌如簧下,用房屋做抵押借了巨额贷款,又被以银行审核为由,尽数转进了骗子的账户。
救命钱没了,房子也没了,父亲低声下气找亲戚借,听说了这件事的亲戚,对他们一家人全都避如蛇蝎。
尤其抵押的房子并不能填补巨额债务,催债的银行将父亲告上了法庭,申请强制执行。
父亲自责到彻底崩溃,一夜白了头发,痛哭流涕跪在母亲的病床前,头磕得鲜血淋漓,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
好在母亲的意志力很强,保守治疗的情况下,病情也没有恶化,已经可以偶尔发出几个音节。
但苦难并没有因此停止。
那天他放了学,照例去医院看母亲,父亲在电话里告诉他,母亲能表达一些简单的词汇了,他们都很高兴。正说着,似乎是催债的人又去了医院,父亲匆匆挂了电话。
即使事情已经坏到这种地步,程肆也没有因此一蹶不振,他有摘月亮的心气,也有不认命的坚韧。
他都想好了,大不了他毕业就出去工作,他有南江国际中学的学历,成绩也不错,再努力点,拼命点,过得不富足也没关系,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够了。
然而当他赶往医院,发现父亲并不在,而母亲肺部并发感染,生命垂危。
噩耗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他给父亲拨了无数个电话都未接通,在急救室外惶惶然等了整夜,奇迹并没有发生。
急救门打开后,母亲的脸盖上了医院白布,护士在病房置物抽屉里发现了一封父亲的手写遗书。上面写着,只要父母亲都死了,不继承遗产,他就不必承担那些巨额债务。
父亲说,这辈子欠他太多,这已经是他和母亲最后能给的了。
那是程肆第一次信命,残酷命运面前,脆弱的人类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程肆几乎被打垮,差点没能从医院病房走出来。
可是他没办法倒下,他还要去找失踪的父亲,他还得为母亲安葬,总不能让她的身体一直留在冷冰冰的医院里。
医院的空气永远是冷窒的,告别永远是来不及的。
明明这里的人比信徒的祈祷更虔诚,却布满了绝望和死亡,打碎无数人的希冀,有最多的眼泪和恐慌。
他真的,真的好讨厌医院这个地方。
……
程肆从噩梦中惊醒,捂着急速跳动的胸口,大汗淋漓,后颈凉飕飕一片,在床上呆坐了好几分钟,他才缓慢地从满屋的孤寂中回过神来。
好久没做这样可怖的梦,那种恐慌感挥之不去。
程肆僵硬地舒口气,摸摸自己额头,除了腰还是止不住的酸痛,高烧已经退了。
再一看时间,他居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他在24号CLUB只请了一天的假,所以晚上还得去上班。
勉强收拾好自己后,程肆出了门,只是去CLUB的路上途经药店欢迎,加入滋源裙幺二五幺四幺四幺二看更多内容,他猛地想起来,整个易感期,温西都没戴./套。
他没有过多思考,驱使着双腿走进了药店里。
站在柜台前的店员问他要买什么药,程肆嘴唇嗫嚅,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避孕的。”
店员打量他两眼,又问:“事前避孕的还是事后避孕的?”
“事后的。”程肆说。
闻言,店员嘴角轻微地掠过一丝嘲讽,从货架上拿出药品给他:“回去告诉你的Omega,服药以后两小时内不能进食,容易产生明显副作用。不过我由衷建议你们这些Alpha下次还是做好避孕措施,这药不能多吃。”
程肆一愣,连忙红着脸否认:“是……是给我自己吃的。”
没想到他会是Omega,店员那抹没来得及消退的嘲讽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程肆不好意思地问:“请问这个药多久吃有效?”
“一般来说事后72小时内有效。”
店员轻咳一声,声音放柔了些:“但如果超过了48小时,效果会大打折扣。”
程肆皱起眉头,算了算时间,早就超过48小时了:“那就还是有怀孕的可能是吗?”
店员专业地回答:“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
程肆薄唇抿成了直线,一颗心霎时沉到了谷底。
他很想祈祷千万别怀孕,而且哪怕超过48小时避孕率会降低,也还是能大概率避孕的。
但他运气这么差,保不准就中招了。
温西现在肯定不会要孩子,如果真怀了,只会是麻烦。
这不会是一个在万众期待中降生的孩子,且不说他没有做好当爸爸的准备,他还在读书呢,现在的他完全没有抚养能力,无法带给孩子健康和生活安稳的保障。
即使孩子生下来,也得不到任何祝福,或许还会被温西厌恶,连带着孩子的爸爸一起。
想到这些,程肆拿着药惴惴不安地往外走,心里下起了一场连绵不绝的雨。
店员却追了出来,往他手上塞了一板润喉糖,挂着歉意的笑容:“那个……刚才误会你了,不好意思啊,正好店里做活动,我看你嗓子哑得厉害,这个免费送你。”
“……”
程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喉咙,背脊莫名一僵,很容易就想起来,温西在这里撑出过怎样的形状。
他说了声不必,脸色爆红,快步离开了药店。
公主病
夏天在昆虫的销声匿迹中渐渐走远。
临近期中, 金平发下来一条学校通知,学校开展了各科学术训练营,要求班上的学生全部参加, 四人一组选好研究项目后,每组写一篇专题论文, 一个月后进行开题答辩。
国际中学的教学方式几乎跟大学比肩,尽管专题论文要求没那么严格, 主要是为了解学生们掌握的知识能力程度,但学校依然很重视, 请了名校教授来指导, 答辩成绩也占了期末成绩的很大比重。
通知出来后,金平用自己做的程序将班上学生随机分组。
这也是不得罪人的一种方式。
避免某些学生直接被孤立,也避免两个对家小孩被分配到一组时, 他有和稀泥的理由。
在金平点击“随机分配”按钮时, 底下不少学生都暗中祈祷和温西分配到一组。
原因很简单,有温西在的那一组, 每学期的答辩成绩都是A+。
尤其温西做事专业效率, 还不恃强凌弱,她作为组长的话, 即使组里贡献最低的成员, 也能分到一杯羹, 在荣誉履历上获得浓墨重彩的一笔。
程肆坚持着没睡, 也在祈祷和温西一组,他的原因更简单,只要有能够和她相处的机会, 哪怕概率极低还容易首当其冲,他也愿意去试一试。
“温西和李纭、林夏阳、鱼雪一组。”
金平念完一组, 又念下一组的名字:“应杭、阮齐、程肆、向如芯一组。”
班上霎时响起几声啊啊啊的尖叫声,那些喜出望外的笑脸里,没有程肆的。
大概是期待值没那么高,程肆听到这个分配内心也算不上失落,脑袋重新趴回课桌。
因着对怀孕的担心,程肆最近一周都过得很不安,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使用测孕纸,看到单杠才会松一口气,晚上觉也不怎么睡得好,再加上前段时间没去做兼职,他为了补上,可谓是加班加点。
好在白天一沾课桌,眼皮就开始打架,稍微让他有了点喘息的机会。
他睡得太快,也就没发现坐在前排的Alpha少女,因为这个和他毫无缘分的分组,脸色也同样变得不好看。
大约中午的时候,程肆终于幽幽转醒。
他正准备去吃午饭,却发现星聊上多了一个群聊,是金平按照论文小组名单直接拉的临时小组群,而群里,他是组长。
“……”
他之前从没当过组长,几乎忘了金平连组长都是随机选的。
【金平:@所有人,训练营的课从下周开始,晚7点-9点的学习时间,大家在这之前抓紧时间做好选题,查阅相关书籍,答辩成绩位列前30%的学生可以获得名校教授推荐信,这些荣誉有多重要不用我提醒了吧,至于其他杂务,一律由组长分配。】
【应杭:好的老师。】
【阮齐:收到。】
【向如芯:收到。】
程肆跟着回了句“收到”,只得趁午饭时间,边吃边把可供挑选的项目发群里,让大家投票出最想做的。
也不是他突然从学渣觉醒,而是这次的训练营成绩对他来说确实很重要。
虽说他分化成了高等级Omega后无须面临退学,但如果期末综合成绩达不到合格线,他会被留级,除了击剑课、游泳课这类吃老本的科目,他其他成绩都惨不忍睹,全靠每学期的训练营集训来拉高综合成绩。
放这之前,留不留级对他来说都没什么所谓,可现在温西和他一个班,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离开。
结果消息发出去,一个理他的人都没有。
“……”
程肆顿觉头疼,他猜到协调其他人后面可能有难度,却没想到连开头都进行不下去-
中午,骆菀然照例拎着午餐来七班。
她在温西旁边坐下,扭头便见温西正和人发信息,立刻警惕起来:“跟谁聊呢,你不会瞒着我在外面有新人了吧?”
“乱说什么,”温西无奈道,“是陆寅之。”
“他啊,他不是说要带那个姓傅的来南江吗,这都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没影儿?”骆菀然琢磨着道,“他不会中途反水吧?”
“不至于,但也没那么容易带来南江就是了。”温西垂眸道,“他跟我说傅晚森一直在躲他。”
“躲什么?”骆菀然好奇问。
“谁知道,”温西打开保温盒,喝了两口汤,“可能睡了人家不想负责吧。”
听到这话,骆菀然意味深长地哼笑几声,睨她:“你好意思说别人,我看你也没多想负责啊。”
温西一口汤差点呛在喉咙里,没什么表情地掀起眼皮:“……我好像没惹你?”
骆菀然咂咂嘴:“你是我没惹我,但你的小狗惨咯。”
温西:“什么意思?”
骆菀然打开手机,调出几张聊天记录,然后扔给她:“自己看,程肆被人在外面欺负成这样,你都不管的么?”
温西点开聊天记录,发现是一个Omega群里的吐槽。
【应杭:姐妹们,我也是特么无语!】
【应杭:我们班这学期的训练营,我居然又和一个晦气玩意儿分到一组了,上次秋游也差点和他睡一间房,老金也太搞人心态了!】
【应杭:而且他还抽中了组长!在群里逼逼叨叨做这做那的!他算什么东西,一个穷逼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应杭:谁不知道今年训练营和高一高二的含金量不一样,就冲能获得教授推荐信这点,真以为这项目会有他的份儿吗?】
【应杭:气死我了啊啊啊啊!】
刷屏似的吐槽后,底下有人开始给他出主意。
【既然他是组长,你们其他人不配合不就行了,项目进行不下去,他肯定知难而退。】
【应杭:这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这样的话我们也没成绩了诶。】
【不是,你干嘛还要带他一起?】
【他愿意一个人做那就先让他做,当成Plan B,你们其余人另外建群另外备个Plan A不就行了,这次项目我们也不可能每项数据都自己跑,反正我妈说了肯定会帮我弄好,没道理咱们父母兜的底,让那个穷逼蹭到了。】
【应杭:[恍然大悟.jpg]】
【应杭:高,实在是高!就这样办了!】
即使没有指名道姓,但应杭话里话外的指向性太强,很难让人猜不到他吐槽的人是程肆。
温西把手机还给骆菀然,面上神色仍然淡淡:“你想我怎么管?他又没来找我帮忙。”
这几天她一回头,就能看见程肆睡得稀里糊涂的画面。
为了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明明她都没去找他,他倒好,看起来反而更累了。
她大概能猜到是因为那些兼职。
也想过程肆毕竟和她有了更深层次的关系,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让他还为生活而辛苦奔波。
她也暗示过程肆,问他是不是生活困难,结果程肆对她说钱够用。
够用还要熬夜去做兼职?
何况那家CLUB给他的工资确实不算低,他又过得那样节省,也不知道把钱都花哪儿去了。
骆菀然不认同她的话:“那你不会主动帮帮么?”
“说不定他自己能解决,”温西淡声道,“国际中学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他自己不变强大,即使我现在帮了,以后他还是会被人欺负。”
她又没办法帮他一辈子。
家犬被送往山林之前,为了能让它适应自然界的法则,主人也会迫使其学会觅食和厮杀。
温西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她提前知会过许蔺深后,周末还是给陆献言打了个电话,以防被跟踪,借着和陆献言的约会做掩护,自行驱车去了程肆租的小区。
这次她换了一辆算是平平无奇的车,但车开不进小区,消防通道被一些破三轮挤满了,光是停车的地方都找得温西止不住烦躁。
停车的地方离小区有一段路,温西不知道程肆所住的具体楼层,边走边给他打电话。
程肆对她的突然造访感觉十分惊讶,他好像正在做饭,能听到锅铲咣当的声音,和她说了声“马上下来接她”后,便急急忙忙出门了。
温西一边等他,一边打量小区的环境。
房屋建筑不必说,低矮破旧,连电梯都没有,底下一层向外那面还都是饭店商铺,连必经之路上的唯一路灯都被油烟熏得发黄。
大中午的还有酒鬼拎着空掉的酒瓶子吵吵嚷嚷地路过。
酒鬼看到她的瞬间,浑浊的双眼一下变得猥琐,嘻嘻哈哈靠过来,温西被他一身的酒气熏得想吐。
她忍着踹人的冲动后退几步,拿出手机想问程肆什么时候到。
那酒鬼却不依不饶,咧着黄牙,要往她身上抓。
温西脸色倏地难看,没等她动作,一道高大的身影速度快到模糊,冲过来的同时抬手将她牢牢护在了身后。
“滚开!敢碰她一下老子剁了你的手!”
男生冰冷的嗓音在她头顶炸开。
温西抿唇,默默收回了差点踹出去的脚,而后望着程肆凌厉的侧脸,内心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程肆几乎不在她面前表现出这样具有攻击性的一面。
所以骤然见到,她脑子里居然下意识闪过了几个字——
好带劲儿。
想操。
温西对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不可思议,这段时间不找程肆,想让他休息是一方面,刻意遏止欲望是另一方面。
她不打算变成一个被信息素支配的Alpha。
但程肆总有办法让她的信念产生裂痕。
酒鬼被程肆凶着脸一吓,连滚带爬地走了。
“对不起,”程肆转回头,满脸歉意地对她说,“这里治安不怎么好,你没必要来这儿,只要你说一声,我会去找你的。”
温西盯着他:“来都来了,你要让我走?”
“……”
程肆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让她走了,低下声音问:“那你吃饭了吗?”
“没吃。”温西饿着肚子来的。
“我正做饭,”程肆道,“要不要上楼……吃点?”
温西说了声好。
然后把手上抱着的文件袋扔进了程肆怀里。
“这什么?”
“我走了再拆。”
程肆虽好奇,但她既然要求了,他也只好点头。
因为路面不平,地上还有下雨后未晒干的坑坑洼洼,他怕溅起的污水弄脏温西的衣服,便一手拿着文件袋,一手牵着温西绕开那些泥泞,带着她爬了六层楼,走到一扇破旧的铁门前。
温西那句“你就住这种地方吗”还没问出口,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穿着猫咪居家服的女孩子,看起来应该是Omega。
“程肆,你接谁去了呀?”女孩眼睛大而黑,皮肤白,依赖地扯着程肆的胳膊,“还有多久吃饭呢,我都快饿死了。”
“我马上去做,就快好了,”程肆应着她,对温西道,“她是我以前邻居家的小孩,叫喻楠楠,偶尔父母出差的时候,会来我这边蹭饭。”
程肆说完,喻楠楠才看到他后面还站着一个人,看清楚后,一双眼睛睁得更大了:“怎么是你啊。”
温西道:“你认识我?”
喻楠楠没理她,哼了声,瞪了眼程肆,踩着同样猫咪头的拖鞋跑进去了。
程肆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她父母很宠爱她,所以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从小?”温西轻嗤,“原来是青梅竹马。”
“也不算,”程肆告诉她,“我家是后搬进去的,和她认识的时候我都上小学了。”
他拿出拖鞋给温西,想帮她把靴子脱下来,温西避开了,看着那双样式普通的拖鞋,一言不发。
程肆以为她是嫌脏:“这是新的,没有人穿过。”
温西道:“也不想穿。”
程肆摸不准她的意思,不过拖鞋也不是非换不可,便讨好地说:“那就不穿,直接进来。”
程肆把文件袋放进卧室里,又不停歇地进厨房继续做饭。
这间房是一室一厅的,加起来可能也就三十来平米。
客厅就是饭厅,厨房小得只能容纳一个人走动,本就少的家具看起来陈旧得不行。
一米多长的沙发被喻楠楠霸占后,温西感觉自己没地方坐了。
“我要吃麻辣鱼哦!要多放辣椒的那种!”喻楠楠抖着小腿,拿着一本漫画书看,还不忘嘱咐厨房里的程肆,“还有扇贝,三个都是我的,不可以分给别人!”
温西当然听出来这个别人是指她,于是在程肆对这些要求照单全收,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她想不想吃,他可以再下去买时,她说不想。
茶几上摆着一些文具和发卡,水杯应该也是专用的,印着可爱的图案,垃圾桶里还有喝完的奶茶,阳台上挂着女Omega用的小挎包。
温西不动声色收回目光,问了卫生间在哪儿,进去洗手。
然后又在洗漱台上一眼看到了不是程肆风格的护肤用品。
偶尔来蹭饭?
谁信呢。
毕竟也不止给她一个人做饭。
温西面无表情,略带暴力地扭了下水龙头。
也不知是她劲儿太大,还是水龙头的质量不好,就这么一碰,龙头竟然直接断掉,喷出的水溅了她一身。
“……”
温西整个人都傻了,愣愣站在原地,第一次感觉到手足无措的心情。
还是程肆听到异常过来,眼疾手快关掉水阀,给她拿了干净毛巾,一点点把她脸上的水珠都擦干净了,连忙安慰道:“……不怪你,本来就坏了,我早就想修的。”
温西还没来得及开口,喻楠楠又在客厅喊:“呜呜呜程肆,你快来帮我看看,我手被刀子割到了,好疼……削不了苹果了!”
程肆感觉到头大,硬着头皮把毛巾给温西:“你再擦一擦,别感冒了……我先过去看看。”
温西霎时不说话了。
虽然琢磨不出温西的内心想法,但温西如果不开心,程肆是能立刻注意到的。
他脚步顿住,迎着温西晦暗不明的眼神,试探性地解释说:“我看了就回来,给她弄个创口贴什么的,要不你先把外套脱下来,我一会儿帮你吹干?”
温西不置可否,像是公主病突然发作,对他微微一笑:“算了,我还是走吧。”
然后对他伸出手:“文件袋还我。”
留下
温西的声音并不很高, 轻轻的几个字,却砸得程肆的脑袋一片空白。
他不知所措地拿着毛巾,呆愣很久, 才僵硬地问:“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温西道:“是我不该来。”
这句话让程肆感觉很痛苦,像是温西难得主动来找他一次后, 终于发现这是个极度错误的决定,而下次则不会再犯了。
他脑子缓慢地转动, 由后往前,从自己说过的话里找原因:“我不去了, 我立刻帮你吹干衣服。”
温西不耐烦, 文件袋也不要了,错身往卫生间外走。
程肆慌了,伸手去拉她手臂:“温西……”
“放手。”温西语气平静。
程肆不放。
慌乱中, 余光忽地瞥见洗漱台上两瓶非常突兀的护肤品, 他猛地瞪大眼,露出迷惑神情:“这是你的东西吗?”
温西勉为其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而后冷笑两声:“装什么傻?是谁的你不知道?”
程肆原本想说真不知道, 话未出口,听到喻楠楠在外面催促, 又霎时反应过来:“可能是小楠放的……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放的, 但我没留过她过夜, 真的只是来吃饭而已……”
怕温西误会, 也没考虑她想不想听,程肆一口气不停地解释:“她来的时候在楼下水洼摔了一跤,衣服都弄脏了, 换了她自己带的居家服,下午我就会送她去她奶奶那儿的……”
“是我放的怎么了?”
喻楠楠久等不到程肆, 便过来找人,一靠近就听见程肆跟温西道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外面的包也是我挂的,水杯也是我自己带的,奶茶是我买给程肆的,他不喝我就喝掉了——”
她话音一顿,瞪着温西:“都是我做的,你干嘛要对他发脾气?”
程肆听得心口一惊,不敢相信喻楠楠趁他刚才下楼做了这么多事,还都被温西看见了。
他下意识看向温西,后者表情依然很冷,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归看起来要比刚才缓和一些了。
“小楠,你先出去。”
程肆大概知道喻楠楠这么做的原因,一时也没法责怪,只能让她先走。
喻楠楠没应他的话,温西转过视线,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四目相对时她被吓了一跳,一股凉意陡然从脚底窜起,感觉头皮发麻,呐呐的不敢出声了。
“手不是割伤了吗?”温西对她道,“伸手看看。”
喻楠楠不想听她的,可在温西极具压迫性的眼神里,下意识就朝她乖乖伸了手。
喻楠楠:“……”好气!
温西看了眼,很小一个口子,也许连血都没流,便淡声道:“是挺严重,得赶紧送医院,不然愈合了。”
她作势要打急救电话。
眼见她来真的,喻楠楠手忙脚乱去按她手机,脸涨得通红,说了声“不用”,又咬着嘴唇噔噔噔跑走了。
程肆简直目瞪口呆:“这小孩儿……怎么还骗人。”
温西从小看这种小把戏长大的,倒是见怪不怪了,目光回到程肆脸上:“她经常做这种事?”
“没有,她之前不这样的。”
程肆关上卫生间的门,为喻楠楠的行为感到无奈:“脾气是被娇惯得不算很好,可也没这么不礼貌。”
温西道:“那就是只对我不礼貌。”
程肆观察着她的神情,低头很小声地说:“她应该是对你有误解。”
“还真认识我啊?”
温西眉梢微挑:“误解我什么?”
程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喻楠楠是为数不多知道他喜欢温西的人。
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从前他每次从温家回来,总是止不住的脸红,喻楠楠看见了,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他说没有,不过他喜欢上了一位公主。
就像童话书里公主和王子总会幸福在一起那样,喻楠楠也坚定地相信程肆会和他的公主在一起,她是世界上唯一认为他和温西般配的人,因为程肆对她颇为照顾,所以她就一意孤行地觉得程肆是王子。
程肆知道自己不是,但抵不住喻楠楠对这份感情寄予厚望,时不时就要问他,公主今天有没有更喜欢他一点。
他有时候说有,有时候说没有,说没有的时候,喻楠楠会很生气,然后给他出一些幼稚的主意,送他打败恶龙的宝剑,送他解除咒语的魔法棒,亦或送他可以载着公主私奔的小马驹模型。
程肆家的房子被法院查封,他被迫搬走,喻楠楠那时还不太明白家破人亡的真正含义,只是抓着他的衣袖,红着眼睛抽泣问他,是不是她送的礼物都不好,所以才不奏效。
程肆告诉她,宝剑、魔法棒和小马驹都很好,是他配不上。
喻楠楠不肯相信还有程肆配不上的,和爸妈一起送程肆去南江国际中学报道那天,她看到了众星捧月的温西,她作为优秀新生代表,站得那样高,离得那样远,仿佛永不可及。
那天之后,喻楠楠对温西绝口不再提,程肆也没提过。
这似乎给喻楠楠制造了一种错觉,她以为程肆放下了,像往年一样,在节庆的日子来找程肆一起去烧香拜神。
程肆说不去了,喻楠楠问他为什么,程肆告诉她神不会保佑他了。
他年年跪在神像前,从最开始祈求能不能不要再让温西难过了,到祈求能不能让温西看见我,再到祈求温西和他相爱。
前面的愿望神听见了,帮他实现了,以致于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怎么到相爱这一步神就不灵了呢?
后来庙里的师傅告诉他,太贪心了就会不灵的。
也是那时被喻楠楠知道,整整八个年头,他每一次无比虔诚地拜在神前,挂上姻缘树的每一个木牌,求的每一个平安符,求神显灵的每一个愿望,都和温西有关。
神是没拜了,因为程肆贪心,不想放弃温西。
喻楠楠不希望程肆爱而不得,可除了送他宝剑、魔法棒、小马驹之外,她毫无办法。
所以程肆也能理解,为什么今天见到温西,喻楠楠要做这些事。
不管是想帮他打抱不平,还是想帮他在温西那里得到哪怕多一点的重视,程肆都没办法在她差点把事情搞砸时苛责。
见他迟迟不说话,温西又问了一遍:“程肆,她在误解我什么?”
她的目光带着审视,程肆不敢抬头,自言自语地喃喃:“可能她以为你会在意吧,但你所在意的,和她以为的在意又不一样。”
程肆这次没敢妄想。
他知道温西的在意只是来源于Alpha与生俱来的占有欲,哪怕是她家里那只杜宾犬对着别人摇尾巴,她也会不高兴的。
和是谁无关,和是不是她的所有物有关。
程肆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从储物柜里取来吹风机,在吹风机的噪声响起前,低声下气地哄她:“麻辣鱼和扇贝是她自己挑的,她父母给了伙食费,不然以我这儿的条件,也不会把她送过来。”
“但我另外给你做了不辣的鱼,刺也都剔了。”
“还有咸豆腐脑,你上次说味道不错,我特意去问隔壁烤串摊老板买来了。”
“温西,”程肆用最大的诚意为自己争取,“留下来好不好?”
帮她吹衣服时,温西和他靠得很近,他闻到她身上的凛冽香气,还是那么好闻。
也许是他的表情暴露了他的内心想法,温西那双黑沉的眼睛里闪过些许被取悦到的情绪,然后抬手扯住他的衣领,很用力地亲吻他,让他张开嘴巴,还不准吞咽口水。
程肆毫无抵抗力,嘴角挂着银色的丝线,温西退出来时,带着些微惩罚性质咬了他的舌尖,痛得他低声轻呼。
他从卫生间的镜子看到自己这副春./情模样时,窘迫又难堪,好在温西很满意,她穿好外套,甚至意味不明地对他说:“我在意什么,你又知道了。”-
程肆做好饭,把餐盘端上桌。
三人围坐,程肆在温西旁边坐下。
喻楠楠指着摆在温西面前的几个餐盘,睁着大眼睛质问程肆:“怎么她什么都是单独的呀?”
程肆:“她吃不了辣。”
喻楠楠:“那豆腐脑呢?”
程肆:“只买了一碗。”
喻楠楠:“鱼刺你都帮她挑出来了!”
程肆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盲目顺从温西的任何喜好:“她不吃有刺的鱼。”
喻楠楠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程肆一眼,扒拉着碗里的米粒,忽然想到什么,朝温西的方向开口:“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温西心情还算不错,也就顺着她的话道:“什么问题?”
喻楠楠咬了咬下唇,敛了表情,认认真真地问:“当年程阿姨程叔叔被你们家辞退,你和程肆可能再也无法见面,你当时有哪怕一秒,对此感到过遗憾和不舍吗?”
程肆:“……”
没想到喻楠楠会这样问,他连忙用眼神制止她胡闹,吃个饭而已,何必搞得大家都不开心,可惜喻楠楠视而不见,非要温西表态。
这种质问的语气,温西不常听到。
她微微皱起眉,惊觉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不耐烦。
“这个问题,”温西吃了几口鱼肉,思考几秒,看向程肆,“你想知道答案吗?”
程肆微微一愣。
他当然想知道答案,但如果得到的是令人伤心欲绝的回答,他宁愿不问。
“那就是想知道了。”
温西抽出一张餐纸,擦擦嘴唇,从餐桌下很轻地握了下程肆的手,在他砰砰的心跳声里,对着他说。
“十六岁的生日没收到程肆的礼物,我难过了很久的。”
礼物
程肆认为自己的表情并不丰富, 大部分时候还会被人会错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温西总能一眼就将他看穿。
她压低了嗓音讲话, 好像在回答喻楠楠的问题,眼睛却从头到尾没有离开过他。
时间好像也在这一刻停止了。
还是喻楠楠轻咳一声, 明明听得脸颊微红都快星星眼了,偏要装得勉勉强强地说:“行吧, 看在你也不是那么可恶的份儿上,扇贝分你一个好了!”
她把盘子里的扇贝拿了一只递给温西。
温西没接, 礼貌地对她道:“谢谢, 我不喜欢吃扇贝,你吃就好。”
喻楠楠有些迷惑了:“既然你不喜欢吃扇贝,为什么之前我说不能分给你的时候, 你又很在意呢?”
温西这次没再回答, 笑容慢慢淡了。
比起为什么在意的问题,她从这句话里得到的另一个信息更让她心生警惕。
真的有那么在意吗, 居然能明显到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看出来。
“快吃饭吧, 鱼凉了不好吃。”程肆适时出声,暗示喻楠楠打住。
温西愿意回答的问题, 他就听着, 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他也不强求, 她可以永远高高在上游刃有余,因为他孤身一人,有大把的时间, 最不怕忍受痛苦,也不怕等待答案。
程肆是真阻止还是假阻止, 喻楠楠还没无知到分辨不出来。
她决定见好就收。
只是吃完饭,程肆起身去洗碗时,她又偷摸到温西身边,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笑眯眯地说:“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程肆当时准备了礼物的哦。”
“是么?”温西玩手机的手一顿,缓慢掀起眼皮,“那他当时为什么不送?”
“他就是去送了的啊。”
喻楠楠挠挠头,个中原因她其实不太清楚,但她很清楚地记得一件事:“至于为什么没送出去,可能是因为那天程阿姨出了车祸,性命垂危。”-
喻楠楠的奶奶住得不算很远,程肆一般都是坐公交车送她。
温西今天开了车,便主动提出将人送过去,说帮他节省时间,让他能好好休息。
程肆正在洗碗,听到这话,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情,就把地址发给温西,然后对她们说路上小心。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的时间有什么好节省的,从温西上楼以后,他就把原定的兼职推给另外的伙伴了,他有大把的时间,原本想全部献给温西,可温西让他休息。
没想到温西看到地址链接后,反而诧然地问:“你不一起?”
程肆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温西决定送人,不是要丢下他而离开的意思。
他显得很高兴,洗碗的速度快了很多。
然后在出门前,特意背了一个包。
把喻楠楠送到地方后,温西没有原路返回,将导航的目的地设置成了某个公寓。
尽管不知道她去这里干什么,可程肆见到接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便道:“要不我来开吧?”
“不用,”温西奇怪地瞥他一眼,“开什么车,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疲劳驾驶很危险的。”
午后阳光透过车窗,折射在少女的侧脸和脖颈上,她雪白的皮肤被光照得剔透明亮,眼睛漂亮舒展着,语气里有关心,程肆忍不住偏过头,抿唇轻轻笑了一下。
“不让你开车而已,至于这么高兴?”温西问完,也觉得有点乐,莞尔肯定道,“也确实应该高兴,我也就给你当过司机。”
也不知是不是程肆的错觉,温西今天对他格外的耐心。
他不敢问为什么,但这份耐心让他又变得很贪心,即使秋游时温西已经对他明确表过态,他还是会无可救药地做起梦来。
“不想睡吗?”温西用余光看他。
“想睡,”程肆说,“舍不得睡。”
温西笑了声:“那就陪我聊聊天。”
“聊什么?”
“聊你包里装着什么。”
“……”
程肆攥着背包的手一下收紧,既然被发现了,他也不再遮遮掩掩,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拿了样东西出来:“是送你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他这么说着,低头一看,发现礼物虽还是当年的礼物,但毕竟两年过去了,只是在背包里呆了一小段路,周围的一圈装饰品就被不堪重负地蹭掉了。
“……”
程肆递过去的手一下又收了回来,尴尬地说:“我拿错东西了,不是这个。”
“又不诚实。”
正好前面路口红灯,温西便停了车,在他将东西藏起来前按住了他的手,用了些力道,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强硬得就像易感期时掰开他的腿弯一样,不容他拒绝。
“这什么,小夜灯?”
温西将东西拿在手里把玩。
黑色的灯座为底,上面立着一位牵着小狗的小公主,他们头顶是同样黑色的路灯灯罩。
温西以为小夜灯的灯泡安在灯罩下,没想到她打开电源按钮,发现光亮是从小公主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大约因着时间太久,小公主的五官有些模糊掉色了,连带着草坪的装饰也是,碎屑掉在她手心里,看起来很是廉价,但小狗仰头望着公主,仿佛将其视作了黑暗里唯一的光源。
温西久久没有说话,程肆更加感觉到耳热了。
早知道会坏掉。
就不该拿出来丢人现眼的。
“为什么会送这个?”温西没把东西还回去,只是指着那个小公主,意味不明地开口,“我是说,你不想她也看向小狗么?”
怎么会不想呢?
程肆想得都快发疯了。
可有些事,不是他想不想就能改变的。
两年前他会选择这个小夜灯当礼物,是希望温西能永远有人仰望,永远被人偏爱。
而现在他选择重新送出这份礼物,是希望温西永远骄傲,永远耀眼,不需要再低头看他,只要她站在那里,像灯一样,能让他找到,这就够了。
红灯变绿,车子缓慢前行,程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温西没有追问。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温西让程肆帮忙把小夜灯装好,这次没有违心地说:“我挺喜欢的。”
顿了顿,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程肆,你要不要换个地方……”
这个话题刚开了个头,又被温西猛地掐住了。
她来之前就想好了,打算帮程肆换个环境好一点的地方住,程肆不愿意的话,只要她态度强硬一点,他也就不会拒绝了。
可真正开口后,又感觉怎么说都不对劲儿。
温西想起陪骆菀然看过的那些偶像剧,里面家境贫寒坚韧不拔的主角O,总不愿意接受主角A的任何金钱援助,认为一旦接受,那一切过往都会掉价,会变质,会不纯粹,会充满羞辱意味。
她不知道程肆会不会这样觉得,所以破天荒的优柔寡断。
在程肆不解地目光看过来时,温西临时起意,把导航的目的地换成了创业大厦,问他:“要不要换个地方兼职?不去那个CLUB了。”
“不换了吧,”程肆说,“CLUB工资挺高的,也允许我只在周末去兼职。”
“有别的地方工资更高,”温西道,“也能配合你的时间。”
程肆眨了下眼:“还有这种地方?”
“当然有,”温西语气放缓,循循善诱地说,“记得上次在CLUB见到的那群Alpha么?他们公司的规模没那么大,但也还行,公司里也不止他们,还有一些很好说话的Omega和Beta。在那兼职的话,你不需要日夜颠倒了,可以重新拾起课业。”
程肆呆了一下,有点被温西说动了,不过他思忖片刻,还是犹豫不决地皱起眉头。
温西很有推销天赋,抓人痛点仿佛无师自通:“这次学校训练营发布的项目里就涉及到他们的行业,有他们指点,对你写论文很有帮助,至少调查问卷和行业数据都会是现成的。”
“还是不了吧。”程肆退缩了。
温西:“原因?”
程肆:“我怕我做得不好,给你丢脸。”
他说的是实话,上次温西说那群人的公司有她的投资,所以等于他们的老板。
如果换做高一时以班级第一的成绩考进南江国际中学的他,他肯定接受温西的推荐,可现在他荒废了两年学业,什么都不会了,真怕做不好事,让温西面上无光。
“事做得不好,丢脸倒不至于,”温西瘦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搭了搭,弯唇道,“会扣工资是真的。”
程肆睁大眼,一副更加不愿意去了的模样。
温西被他的反应逗笑,解释道:“没关系的,是从我的分红里面扣。”
“我做错事,怎么能从你分红里扣?”程肆闷闷地问,“不合理吧。”
“毕竟是推荐机制,推荐人承担被推荐人的风险很正常。”
温西随口拈来一个莫须有的理由,然后在他相信的时候,再语气轻松地告诉他:“何况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Omega,所以再合理不过了。”
车里开了空调,温度很高,程肆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句话之后涌到了他脸上。
程肆不确定她是不是又在开玩笑,招架不住,想要躲开。
温西却在又一个红灯亮起时,身子往副驾驶座倾斜了点,抬手扣着他的后颈,不准他退缩。
最后带着暗示性,抛出最动人的条件:“去吧?我有时候也会过去,他们给我弄了间办公室,里面有休息室隔间,隐私性很好。”
“……”
程肆被她说得开始脸红耳赤地幻想。
在办公室的话,是比他那间破屋好。
她的办公桌下肯定比他的书桌大,留出的空隙够容纳他。
办公室
带程肆去创业大厦前, 温西给贺予初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他在公司。
贺予初就是上次在CLUB戴狐狸面具的Alpha,也是公司研发团队的主要负责人。
“今天不是周六么?”程肆不解道, “公司没放假啊?”
“刚经历过一次创业失败,现在又是研发关键期, 对他们来说假期很奢侈的。”温西眉梢微挑,面不改色地诠释身为老板的无情, “而且用不着我提醒,他们也知道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了, 再无法做出新的成果, 就真要卷铺盖回老家了。”
因此上次占用了他们难得的休息时间,她差点被贺予初念叨死。
“那我去了做什么呢?”程肆担忧地问,“他们这么忙, 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不至于, ”温西道,“贺予初上周才跟我说很缺人手, 至于具体做什么, 人事会给你安排的。”
听温西这么说,程肆稍微放心了些, 想到什么, 看着温西:“他们知道你是Alpha吗?”
温西握方向盘的手一顿:“不知道。”
“严格来讲, ”她对程肆笑了一下, “我是Alpha的事,只有你和裴医生知道,所以记得帮我保密。”
“嗯, 好的。”
程肆低低地应了一声,因着被她这样信任, 而露出了今天的第二个笑容-
半个小时后,两人到了创业大厦。
温西今天没带工作牌,被门禁拦下了,便给贺予初发消息让他来接。
贺予初很快从楼上下来,男性Alpha身材高大,体格强悍,摘掉狐狸面具后,也没削减多少他身上那种吊儿郎当的气质,反而给人一种难怪他当时选择狐狸面具的肯定感。
程肆跟在温西身后,担心贺予初在见到他后对温西颇有微词,没想到贺予初反而表现出一脸兴奋,来回打量他一圈后,虎口掐着下巴啧啧有声地落下一句:“上次我就想问了,请教一下,你是用什么办法把我老板泡到手的?”
程肆没想到贺予初会问这样直白的问题,他想了下答案,被自己挺着胸让温西尽情享用时的样子羞耻到,抿着唇决意不回答。
温西见此,不满地瞥了贺予初一眼:“我在星聊里和你说过吧,收敛点,别把人吓到了。”
“也不止我想问的,我们研发部的小伙伴都超——好奇的。”贺予初语气八卦地拉长嗓音,带着两人按了上楼的电梯,幸灾乐祸道,“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嫉妒得眼睛都快滴出血来了。”
尽管他说得夸张了点,但唯一知道公司幕后金主是温西的研发部团队,里面的确不乏对温西心生好感的人。
那时候在经历过所有创业资产打水漂后,他们只得拿着项目书到处找投资人,可投资人一看他们的履历,发现之前研发的产品早已过后,便不肯再另给他们尝试的机会了。
走投无路下,一位姓裴的医生说在招标会上看到了他们的技术阐述,觉得很有兴趣,邀请她们详细面谈。
贺予初最初没抱太多信心,和其他人一商量,都觉得可能遇到骗子了,毕竟他们研发的产品虽在未来也许能支持医疗行业,但至少当时毫无关联。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贺予初在裴寰州的引荐下,第一次见到了温西——更觉得是遇到骗子了。
刚成年的少女就敢搞拿着真金白银搞投资,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最初他们一致认为温西是因为家里有矿才有这么大的胆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再怎么挥霍都有家里兜底,后来他们和温西签订了一系列利益条款后发现,温西家里的确有矿,但她可不是为了拿来挥霍。
这样一位有胆识有能力有让他们放手一搏研发新产品决心的投资人,简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尤其温西还有一副出类拔萃的皮囊和Omega的身份。
不过也只是头两个月新鲜,温西得知此事后生起气来的恐怖样子仍然让贺予初一想起来就感觉胆寒。
没人敢再生出觊觎心思,全身心投入了研发之中,力求得到好结果。
“谁能想到,最后得到我们老板青睐的,是你这样一个普普通——额——”贺予初即将出口的“普普通通”卡了下壳,因为温西在他开口时,平而直地睨了他一眼。
程肆大概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也觉得他没说错。
他对自身有很清楚的自我认知,比起围绕在温西周围前赴后继的追求者,他的确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干嘛妄自菲薄?”
出了电梯,贺予初自知说错话,缄口不言地在前面带路,温西走到程肆身边,有些不满地微微顿住脚步:“你是在怀疑我的眼光吗?”
“不是……”程肆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那不就得了。”
温西平时会将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刻意隐藏,很多人只会觉得她疏离冷淡,不会觉得她傲慢自大,但独属于温西式的骄傲还是会偶尔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流露出来。
她伸手从后面轻轻捏了一下程肆劲瘦的腰,像在惩罚他,又像在奖励他:“不是什么人都能当我的Omega,你才不普通。”
这是程肆第二次从她嘴里听到“我的Omega”这几个字。
这次他可以确信,她不是在开玩笑了。
因为温西身份特殊,不便让公司其他员工知晓,贺予初便给她准备了墨镜和口罩,带着她直接去了她的专用办公室。
一些需要她在场才能展开的研讨会,也是在这间办公室进行的。
“你还不太了解我们的项目,所以初期只能让你干一些文职工作,有哪些不懂的,你随时问她,不用不好意思。”
贺予初加上程肆星聊后,给他推了个名片,是专门负责新人入职培训这块的。
程肆点头表示知晓,贺予初便给他拿来一些公司的资料,讲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看向坐在老板椅上,因无聊而撑着下巴昏昏欲睡的老板,啧声道:“最近没有会要开,您这副架势,不会是还要陪着人上班吧?”
“没,在这儿还有事做。”温西打了个呵欠,问他,“讲完了吗,讲完了就出去。”
贺予初:“……”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温西。
他知道自己老板丧心病狂,但他没想到这么丧心病狂。
人家这才第一天上班呐,就忍不住要上演办公室Play了吗???
温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不妨碍觉得他碍眼,便不客气地说:“走的时候关好门,没事别进来——哦对了,刚才在星聊上给你发了我需要的资料,你尽快找人弄好,近期要用。”
贺予初几乎要为她的敬业双手鼓掌了。
这种时候还不忘记工作。
有这样的老板,简直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臣退了。”贺予初给她做了个揖。
贺予初离开后,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温西重新拉过来一张椅子,将程肆喊到自己身边坐下。
程肆咽了咽口水,也没想到温西今天就要,他还以为是下次呢。
可他还没洗澡怎么办?
也不知道这里的隔间里有没有洗澡的地方。
或者他用嘴也行,尽管用嘴很吃力,怎样尝试都无法完全吃下,上次温西还被他弄疼了,这次他肯定不会再让自己的牙齿碰到她。
他已经在脑子里将车开到了外太空。
然后下一秒。
温西打开电脑,打开word,输入了一行硕大的标题——《量子通讯技术在实际生活中的应用》。
“……”
程肆傻了。
“怎么这副表情?”温西蹙起眉,不解地看着他,“不喜欢这个课题吗?”
程肆沉默几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掐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没,就选这个吧,我刚才看了公司简介,对这些挺感兴趣的。”
有温西的指导和贺予初的数据支持,不论是收集资料还是写文献综述,程肆都很快上了手。
两人在办公室忙了一下午论文的事。
程肆刚把确定好的选题和资料提交到论文小组群里,温西的手机骤然震动。
她捞起一看,发现是陆献言打来的,便不怎么想理,随手将手机放了回去,结果没看准地方,手放的位置落了空,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办公桌下。
温西移开座椅,正要弯腰去捡,程肆阻止了她:“我来吧。”
然后便顺势滑到办公桌下,蹲着身子去捡手机。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贺予初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老板,大家在喝下午茶,我给你和程同学也送了一杯过来。”
温西顺势说了声进来。
好巧不巧,贺予初打开门的同时,刚捡到手机想要起身的程肆忘记了自己的身高,一时不察,后脑勺猛地撞到了办公桌的底,他吃了痛,双腿下意识跪地,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
办公室很安静,以致于这声闷哼和他的衣料摩挲声显得格外清晰。
而从站在门口的贺予初的角度来看,可以清晰看到程肆跪下的双腿,和他埋在温西面前,不知在干什么的脑袋。
贺予初倒抽一口凉气:“……”
好家伙!打扰了!
温西还没来得及问贺予初拿了什么下午茶,便见高大的Alpha呼吸一窒,一副大脸通黄的表情,手上的下午茶还没送出又拿着跑了。
程肆揉着后脑勺爬起来,将手机还给她,不知所以地问:“他怎么走了?”
“谁知道。”
温西也莫名其妙:“你先等一下,我去拿下午茶。”
她起身追出办公室,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贺予初正和研发部的人激动地八卦。
“你们问我看到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小人在骑大车嘿嘿。”
温西:“……”
小?人?大?车?
原来她的得力好员工是这样想她的。
温西一声冷笑。
当即摸出手机,往公司研发群里下了一场钞能力红包雨,人人有份。
除了贺予初。
没收到红包的贺予初:“?????”
怀疑被针对了但没证据。
视频
程肆在温西的帮助下, 做完了论文选题的前期工作。
和温西分别后,他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拆开了温西给他的文件袋,发现里面装着的全部是温西之前写论文所用到的工具, 还有查询专业资料的网站列表,以及如何效率查找资料、整理资料的方法总结。
程肆小心翼翼地翻阅着, 舍不得将纸张弄皱半点。
不过意料之中的,直到晚上, 他也仍然没等到论文小组群里人的回复。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把选题和资料提交到群里后, 其余三人看了看自己被迫选择的名为《高中生早上饮食习惯研究调查》的课题, 直接在另外的群里炸了锅。
【应杭:不是吧,程肆胃口这么大?这什么量子通讯,不是大学才能研究的课题吗?他这就会了?】
【阮齐: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选题而已, 又还没开写,我不信他能做好。】
【向如芯:我刚去搜了下他前面几学期的答辩作业, 虽然不算差, 但也完全不是能研究量子通讯的程度啊?他不会也像我们一样……】
后头的话向如芯没明说,但大家都懂了。
应杭父母得知论文的事情后, 连夜托关系找了相熟的大学教授, 让手下的研究生配合选一个与他们知识水平相符的课题, 那研究生了解了一圈他们的学业水平, 面无表情地把列出来的全部选题都PASS了,最后选了个《高中生早上饮食习惯研究调查》。
应杭原本也没不满意,毕竟程肆只有一个人, 综合成绩又垫底,能不能写完论文都两说, 更别说写得比他们请的研究生更好。
结果程肆现在居然搞了个《量子通讯技术在实际生活中的应用》的选题!
也是真特么不知道天高地厚!
【应杭:像我们一样?他有那个钱吗?光行业数据这一块,都够他折腾的了!】
【应杭:等着看好戏吧,他肯定做不出来的。】
应杭这么信誓旦旦地说完,扭头就去给自己母亲打了个电话,问她能不能让那个研究生给他们换个选题。
他心想,如果那人手上有现成的研究课题就更好了,可以直接把成果作者换成他们的名字-
学校开展的训练营占用了大部分学生的所有课余时间,在论文写好前,国际中学的高三生们都忙得不可开交。
温西也不例外,除了她自己组的论文,她还要帮助程肆,几乎每晚都熬到两点才睡。
林夏阳也在温西组里,他负责写文献综述,再加上其他两位同学找到的专业资料,温西最终做归纳整理。
不过温西的要求太高,就做这两件事而已,发过去的东西已经被温西打回去好几次了,所以林夏阳现在给温西发消息总是战战兢兢的。
温西将他们再次给来的资料大致扫了一圈,发现能用的还是太少。
论文拖得越久,给到的答辩准备时间就越少,她只得叹口气,回了林夏阳一句:“可以了,剩下的我一个人做就行。”
林夏阳不敢相信温西变得这么好说话,震惊追问。
【林夏阳:真的可以了吗,还有需要我们做的可以直接说的,我们会尽全力做好。】
【?:真的不用,我一个人做更加效率。】
【?:整理你们的资料,比我自己重新找还麻烦。】
这话稍微有些不客气,但却是事实。
她已经熬了这么多个夜,连再去找程肆的一点时间都挤不出来,现在只想赶快把论文搞完。
【林夏阳:……】
在温西的实力碾压下,即使作为被碾压的本人感受到了严重打击,林夏阳也还是忍不住花痴感叹。
温西的优秀是绝对客观的存在!
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失去理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
好想看呜呜呜-
大约十一月上旬的时候,论文的事总算尘埃落定,只剩下准备答辩这一项,训练营的课程也接近了尾声。
周六傍晚,温西刚遛完狗回来,就接到了程肆的视频电话。
“论文不是都提交了吗?”温西接起来,以为是关于论文的事,便一边解杜宾的牵引绳,一边问,“是还有哪里要修改?”
这段时间她和程肆都挂着视频一起写论文到深夜,方便他有不懂的随时问她。
“没,是有别的事。”
程肆放大的脸出现在屏幕里,显得眼睫毛很长很密的一片。
看到他身后熙熙攘攘的街道背景,温西才发现他在外面。
男生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眉眼里有压不下的高兴,难得泛出些稚气的少年模样,让人看着新奇。
“你在外面干嘛,”温西问,“不是早就下班了吗?”
程肆垂下眼睫,状似不经意地问:“我明天放假,买了一些你爱吃的菜,中午和晚上的都买好了,你有时间的话……要不要过来?”
听到这话,温西唇角微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视频里的他,偏要非常直白地点出他的真正用意:“所以你这是邀请我去干./你的意思吗?”
“……”
因为又被她拆穿了心思,程肆红透的耳尖透露出一惯羞耻时的赧然。
片刻后,他揉了一把耳朵,小幅度地动了下嘴唇,磕磕巴巴说了几个字。
“说什么呢?”温西没听清。
程肆仍然不敢盯着手机镜头看,喉结滚动,只好和她重复一遍:“我说,是这个意思,那你来吗?”
他的表情真诚无双,他的用词和勾引没两样。
温西舌尖抵住自己那颗隐秘的犬齿,低声道:“来,等着我。”
……
温西第二天难得起了个大早,像上次那样提前给陆献言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陆献言似乎还在睡觉,声音听起来懒懒散散的:“喂。”
“今天约会吗?”温西开门见山道,“这次时间可能会需要得更久一点。”
“操,”陆献言的瞌睡一下就醒了,在电话那头沉默几秒,苦笑着问,“你还真把我当工具人了啊?”
“不然?”温西反问,“除了交易,我们还有其他联系的必要吗?”
陆献言咬了咬牙,嗓音压得很低:“就算交易,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点甜头了?”
“让陆寅之接受傅晚森还不够吗?”温西淡声道,“作为他敬爱的哥哥,你可是直接受益者。”
“当然不够,对我来说傅家能带给我的利益只有一时,傅晚森是陆寅之的未婚妻,不是我的。”陆献言道,“何况你哥现在多半也得到风声了,知道我上次约你出来,你哥为什么不再阻止了吗?”
温西一怔。
忽地想起之前许蔺深告诉她,和方枕仪的婚姻快到尽头。
这时候得知陆家和傅家联姻的消息,恐怕已将他之前的犹豫打消得一干二净了。
“个中原因,你应该不难猜到。”陆献言沉声道,“知道我们陆傅联姻的事是之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已经向方小姐提交了离婚申请,理由用的是——伴侣出轨。”
“不可能。”温西皱眉道,“方枕仪出轨的事早就不新鲜了,她从没被人拍到过脸,所以这种控诉根本不会成立,方家也不会同意解绑。”
陆献言轻嗤:“如果我说,方枕仪被别的Alpha标记了呢?”
温西一惊,很快冷静下来:“她可以说自己是被强迫的。”
“话是这样讲,可她如果真的说是被强迫,那个Alpha将面临严重的犯罪指控,她只能说自愿,毕竟她爱那个Alpha爱到死去活来的。”
陆献言慢悠悠地哼出一声,分析道:“毕竟是南江总长唯一的女儿,就算许蔺深和她只是政治联姻,平时都各玩各的,但这种事对温家和方家来说,总归都属于极大丑闻。”
“当然,”陆献言说,“即便是丑闻,对双方的影响也并不相同,许蔺深最多被人嘲笑头上绿,还没人敢当面嘲笑,可我们方总长就惨了,出了这档子污点,至少得是一次事业重击吧,他也注定要因此被许蔺深裹挟。”
温西眼底的温度霎时褪了个一干二净。
没了方枕仪这层关系,许蔺深要想维持温家在南江的权势,总要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这个其他地方是哪里,不言而喻。
而她现在并没有拒绝的权利。
“你哥说,等你忙完开题答辩的事再告诉你和我的订婚事宜,他不愿意影响你的课业。”
陆献言的语气低下去:“但我等不了那么久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我不久后的未婚妻,以和我约会的名义,转身和别的小狗上床。”
他深吸一口气,嗓音有些微轻颤:“这段时间我把自己洗得很干净,没有让任何人碰过我一根手指头,我还去医院做了体检,从里到外都做了,医生出具的检查报告显示我很健康。”
他祈求地说:“温西,我真的,真的不脏了,你看看我吧?嗯?”
温西默然许久,没有说话。
陆寅之那边一直受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说服傅晚森。
而如果她得不到傅家的支持,在被许蔺深发现真实性别前,接受和陆献言订婚的话,不仅可以安抚许蔺深,打消他的疑心,还能用陆献言做掩护。
毕竟陆献言并非和许蔺深一条心,至少对于一只狗来说,主人的命令才是首先需要遵守的。
最重要的是,这不过权宜之计而已,订婚也并不代表就要结婚。
可是接受订婚的话。
程肆怎么办呢?他能接受吗?
“我今天答应他会过去。”
温西终于开口,脸上表情淡淡,声音也听不出多少情绪。
“一个小时,”陆献言道,“既然你说是交易,那作为这次帮你善后的回报,我要你一个小时的时间。”
温西不说话。
“半小时。”陆献言咬牙,再不甘心也只能继续妥协,“陪我吃个早餐,行吗?”
温西看了眼时间,发现尚还算早,顿了顿,冷淡吐出两个字:“地点。”
卧室
陆献言定的餐厅氛围很好, 但温西吃得心不在焉,基本都是他主动提及某个话题,她随口答两句, 一顿早餐居然真吃了半个小时。
温西密切关注着时间,一到点, 她便站起身来:“你慢慢吃,我走了。”
“外面下雨了, ”陆献言挽留道,“等雨停了再走吧?”
“不了, 雨不大。”温西看了眼天色, “也许开车过去的路上就停了。”
闻言,陆献言嫉妒得几欲呕血,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只充满怨气地让餐厅服务生拿来一把雨伞, 送她去停车场。
他和温西并肩而行,余光瞥见她手腕上的抑制手环:“刚才就想问, 你换手环了?”
“上次那个弄丢了。”温西道。
“怎么总戴手环呢?”陆献言好奇地问, “这么久了,我都还不知道你的信息素是什么。”
温西淡声说:“用不着知道。”
“那你闻到过我的吗?我的信息素是红茶, ”陆献言观察着她的表情, 怕她不喜欢被Alpha的信息素压迫, 又解释起自己信息素的优点, “比起其他Alpha来说,红茶对Omega的侵略感没那么强,不信你闻……”
“就到这儿吧。”温西打断他的话, 拉开了车门。
陆献言要把伞给她,被她拒绝了。
然后他就再次眼睁睁看着, 温西开着那辆普普通通的车,去一个普普通通的地方,见一个普普通通的Omega。
陆献言仍不知道那个Omega有什么好,明明他能做的,他也全都能做到-
重重乌云将天空压得很低,霜降过后,每逢下雨便气温骤降。
雨点拍打车窗,风在外面刮得呼呼作响。
有了上次的经验,温西直接开车去了小区那边的停车场。
没等她靠近,远远就看到一道人影等在了入口旁的保安亭外。
温西在雨花飞溅、雾气交织的场景里,看到了撑伞而立的程肆。
冷冽朔风将他衣角吹皱,枯黄落叶在他脚下打旋儿,他手中那把藏青色的伞上印着某个火锅店的logo,不难猜到是他做兼职时得到的活动赠送。
他手上提了一个袋子,半张脸隐没在灰蒙的天色中,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薄如刀刃的嘴唇。
汽车缓缓驶到他面前,温西按下车窗:“不是
铱驊
让你在小区门口等我么?怎么在这儿?”
“我看雨一直不停,怕你没带伞。”
程肆早就发现了她的车,是以车一过来,就用身体挡在了她打开的车窗前,避免吹斜的雨线刮到她车里。
“确实没带伞。”温西面不改色,“你等我下,我停好车就出来。”
“嗯,”程肆点头,又把袋子递给她,“天气冷,你不嫌弃的话,戴这个。”
温西饶有兴趣地打开袋子,看到了一条雪白的围巾。
“你买的吗?”她问。
“不是,”程肆静了几秒,低声告诉她,“我织的。”
温西将围巾拿出来。
围巾很厚,一根根毛绒绒的线,摸在手里柔软温暖,没有歪歪扭扭的针脚,也没有织错的纹路。
“这段时间不是都熬夜学习到凌晨了?”温西掀起眼皮,“你还有空织这个?”
“是挂视频后织的。”程肆道,“每天织一点,慢慢就织出来了,本来想冬天再送,没想到今天降温得厉害。”
温西熬夜后几乎倒头就睡,是以对他还能挤出时间织围巾这种事感到非常惊讶,不过她摩挲了下围巾,又问:“织得这么好,没少给人织吧?”
“没有!”程肆睁大眼,连忙否认,“这是第一次。”
“是吗?”
“是,真的第一次,只给你织了。”
程肆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脸上露出焦急又苦恼的表情。
温西弯弯唇,眼睛里露出轻松的笑意:“好的,很乖。”
明知又被逗了,程肆反而跟着她笑了起来,因为这句不过她随口一说的“很乖”。
没过多久,温西便停好车从出口上来了。
她戴着程肆亲手织的围巾,和他一起并肩往小区走。
快到小区时,程肆看到前面的坑坑洼洼越来越多,刚想提醒温西小心点,转眼就听到了一阵哭声。
不远处一名四五岁的小女孩站在雨中,没有大人跟着,只穿了一件单薄睡衣。
“我去看看。”程肆犹豫了下,和温西这么说着,走到小女孩面前,放轻声音问,“小朋友,你爸妈呢?”
这片是批发市场,周围很多在市场做工的人,所以经常会有小孩趁着父母上班,睡醒后从家里跑出来。
果不其然,小女孩哭哭啼啼地答:“不、不见了……妈妈不见了……”
程肆将她带到伞下,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而后熟练地轻拍她的背脊安慰,时不时摸摸她的头,让她不要害怕:“我给警察叔叔打电话了,一会儿警察叔叔来了会帮你找妈妈的,别哭,哥哥在这儿陪你等。”
似乎是家长教过她遇到事情就找警察,小女孩在听到他说警察后,立刻抬起朦胧的眼睛,勇敢地握住小拳头:“嗯!我不哭!”
小女孩很自来熟,没了恐慌的情绪,她很快抓着程肆的手玩起来,玩着玩着,忽然抱住程肆的大腿,把他的衣袖往下扯。
程肆稍微弯身,问她:“怎么了?”
小女孩自以为很隐秘地指了指从头到尾一言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抠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不发的温西,然后红着脸,小声和程肆说:“哥哥,这位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吗?她好漂亮噢,我可以抱抱她吗?”
程肆一怔。
还没来得及说话,原本低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的温西就朝这边看了过来。
她不过带着轻飘飘的冷意扫了小女孩一眼,刚哄好的小女孩就被吓哭了:“哇呜呜呜呜!好可怕!姐姐、怕怕呜呜!”
程肆:“……”
“姐姐在逗你。”程肆下意识为温西说话,“她其实一点都不可怕的。”
没想到温西丝毫不客气地拆台:“我确实很可怕,所以别来烦我。”
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
好在没过太久警察来了,程肆将小女孩交给警察,有些头疼地和温西一起进了小区。
“温西,你,你是不是……”
楼梯里,程肆迟疑几秒,想到她刚才对小女孩的态度,还是鼓起勇气,委婉地问出了口:“不喜欢刚才那个小孩儿啊?”
“没有。”温西表情淡淡的,不等程肆舒口气,又冷不丁地补充道,“纯粹讨厌任何小孩而已。”
程肆摸钥匙的手一顿,很轻地嗯了声。
这是一个毫不令人意外的回答,他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但不知怎么的,开门的时候手却有点抖,他试了好几次,才将钥匙对准钥匙孔。
“为什么呢?”进门后,程肆又问。
“还能为什么?”
温西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话,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再次毫不顾忌地向他展示自己凉薄的那一面:“闹腾,要人哄着,说不得一句重话,不达目的不罢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看着就烦。”
程肆无法反驳。
确定她是真的很讨厌小孩了。
程肆从鞋架上拿了拖鞋出来,摆到她面前:“你不喜欢上次那双拖鞋,我就买了一双新的。”
温西低头一看。
发现是一双做成狗狗形状的拖鞋。
“换吗?”程肆问。
温西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心里却忍不住懊恼。
这人看着呆,怎么就这么会拿捏她的喜好呢?
程肆蹲下身帮她把脚下沾了泥浆的鞋子脱下来,而后拿进卫生间,擦干净后再放到了鞋架上。
眼见快十一点,程肆问她:“你今天能呆多久?”
温西想了想,说:“晚上九点前。”
程肆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发现有整整十个小时,他不敢浪费,用极快的速度做了一顿午餐。
两人吃完后,程肆去洗碗。
温西休息了会儿,问程肆要了新毛巾,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她今天来的时候特意带了一套睡衣。
洗完澡她径直往程肆的卧室走,饶是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拧开门把手的瞬间,还是被屋子的简陋惊到了。
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一张一米左右的老旧木桌,以及一个仿佛来自上个世纪的雕花木衣柜,就是整间卧室的全貌了。
温西无语地看着那张床,很怕稍微激烈点,床架子就被震散了。
她皱起眉,难得生出茫然之意,也不知是因为这张摇摇欲坠的床,还是因为陆献言说的那些话,忽然兴致缺缺,不懂自己为什么非要来这种地方受罪。
难道只是因为对程肆遭遇的同情么?
……
程肆也洗了澡,即使早上他已经洗过。
他站在浴室镜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几秒,从衣兜里摸出了一片事前避孕药,吞下了。
上次他很幸运,没有意外怀上,所以这次提前吃药是最稳妥的。
反正温西也不喜欢小孩。
程肆打开卧室门,温西正坐在床边,翘着一条腿玩手机,看到他出现,叫了声:“过来。”
程肆便乖乖过去。
温西和他接了一个很长的吻。
接吻的时候,程肆感觉她并不很激烈,这次甚至都没反应。
温西松开他,显然也发现自己的确提不起兴致来,眉头蹙起,张张唇,刚要开口,程肆却抢先一步说:“我先用嘴吧。”
“嗯?”温西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用嘴干嘛?”
程肆没回答,沉默不语地舔吻她的手指,而后一路往下,连睡裤薄薄的衣料都被他舔湿。
窗帘全部都被拉上,没了阳光,整间屋子只剩下一盏灯照明。
暖黄的光线照着一尘不染的被褥,温西看见程肆跪在地上,弯腰埋在她面前的身影像一座无声无息的岛屿,那些风暴都被封印在他紧绷而野性的肌肉线条里。
他吃得很勉强,却认真得要命,尤其在发现她连抑制手环都没想摘下来后,讨好得更加卖力了。
也是这时温西才发现,程肆的确是一只温驯听话的小狗,可他没有绵软的奴性。
因为他在委屈,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自己。
而奴隶往往是没有自我的。
温西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能明确感觉自己贴在他嘴唇上跳动的青筋,她温柔而不容拒绝地将他往更深处按。
Omega那双狭长的眼睛全红了,眼珠上覆着一层湿淋淋的水雾,鼻息混乱,时不时发出几声人在窒息时才会发出的嘶鸣气音。
温西终于真正兴奋起来。
甚至愿意承认,心底很深的位置因为程肆身上凌乱破碎又坚韧不拔的美感而产生了动摇。
眼泪和唾液控制不住地流出来,程肆感觉自己的脸颊被撑得更大了。
他颤巍巍抬起眼皮,看见少女长卷的黑发和她雪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哪怕灯光昏黄,她眼神阴翳,这一幕也美得人惊心动魄。
温西这次阻止了他吞咽的动作。
她弄在了他的脸上。
不过有一些还是沾染了他鲜红的嘴唇,混着眼泪一起,他呆呆睁开眼睛时,无意识地舔了舔唇,无意识地滚动喉结。
温西帮他擦干净,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就在那张两个人睡起来快翻不开身的床上,和他紧紧地抱在一起,贴着他耳廓,意味不明地落嗓:“程肆,离了我你可怎么办呢?”
……
“这样会垮掉吗?”
最激烈的时候,温西这样问,片刻后她又打消了克制的念头:“无所谓,回头买张新的床给你。”
程肆说不出话,腹肌都在哆嗦,整个人滚烫得像即将喷发的熔岩。
订婚
屋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绵愁的雨声, 潮湿的房间,足以放大一切情绪。
比起上次易感期的生涩,温西这次显然有经验得多, 可以找到让双方都舒适的位置,反复地钻研, 反复地横冲直撞。
程肆一塌糊涂,而她衣冠楚楚。
温西手上的抑制手环是那样碍眼。
无论Omega的信息素如何浓烈腻人, 如何艳色./诱欲,都得不到Alpha的任何回应。程肆闻不到她的信息素, 以致于每一次白光乍现后, 那种铺天盖地的无力感让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了抽泣的声音。
“……”
温西松开按在他腰侧的手,微微俯身凑近他,在他后颈腺体的位置克制地舔了舔, 而后撑起身, 捧着他的脸问:“明明没有流血啊,怎么又哭了?”
程肆心脏发酸, 躲开她带着掌控和审视的目光,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哑声问:“我的信息素……是不是不好闻?”
温西刚刚到过, 这会儿没有退出来, 手掌碰着程肆起了一层薄汗的皮肤, 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他的后颈腺体:“要我说实话吗?”
程肆胸膛很沉重地起伏了下, 点点头。
“确实不好闻。”
温西微微弯唇,漫不经心对他说:“白芷的味道太苦了。”
“信息素的事,我没办法选择。”程肆艰涩地说着。
“嗯, 无所谓,”温西并不在意, “戴上手环就闻不到了。”
程肆垂眸看着她的发顶:“可这样的话,我也闻不到你的信息素了。”
“那又怎样,”温西给他的说辞和给陆献言的说辞一模一样,“本来也没必要闻到。”
程肆连抱她的手都不敢用力,却还是会在听到她类似的答案时感到窒息。
是她易感期的动情和这段时间的温柔给了他错觉,以为温西对他,也许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而他又是一个那么贪心的人,从能走到她面前,到能进入她的房间,再到成为她的小狗,到他最后一次拜神时,许下的想和她在一起的愿望。
人总是这样,得到一点点好,就想要更多的好,温西再度在他面前戴上抑制手环,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难以接受。
她保持着绝对的理性,不肯再施舍一丁点Alpha信息素的安抚,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于她而言,他不过一只忠诚的小狗、炮./友、亦或玩物,总归不是能真正站在她身边的人。
程肆的心脏几乎被这个认知搅碎了。
“到底哭什么呢?”温西自上而下地看他,瘦白的手扣着他的下巴抬起来,好笑地说,“我现在可什么都没做。”
“你对我太好了……”程肆揉了一把通红的眼睛,“这段时间,像在做梦一样。”
他想不明白温西为什么会对他这样好。
她给他介绍能学到很多东西的工作,每天和他挂着视频指导他写论文,会在他决定重拾学业时拿出过去两年的笔记送他,还接受了他亲手织的围巾。
又在这样一个下雨的周末,开着与她身份不匹配的车,来到破旧嘈杂的小区和他躺在这张逼仄的单人床上。
回想起这些,程肆恍惚觉得自己在跟她谈恋爱。
他一边希望温西能对他更好一点,一边又因为她的好而无法遏制自己的痴心妄想。
“因为是补偿。”温西帮他擦掉情真意切的眼泪,轻轻地叹口气,“你父母的事,我都听说了。”
闻言,程肆猛地抬起头,睁着泪湿的眼,嘴唇颤动,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如果当时我没有和你做约定,你也不会来找我,也许就能避免那天的意外发生。”
温西虽不至于将这种意外的过错归咎在自己身上,但程肆父母对她很好,她对此也不是完全没有触动。
尤其当她得知,程肆父亲失踪至今,当年警方全力寻找未果,再加上那封亲笔遗书,最终将他的失踪定性为死亡,放弃了寻找。
程肆却没有因此放弃。
温西之前不明白他明明不断打工又如此节省,为什么依然穷困潦倒到这种程度,那次从喻楠楠口中她终于知道,除了留给自己的生活费,程肆所有的工资都拿去找人了。
他抱着一点微薄的希望,什么平台寻人,什么广告寻人,什么搜救队,他把所有寻人的方式都试了一遍,执著地寻求一个极大可能并不好的结果。
“别哭了。”
温西忍着他骤缩的身体和错愕的表情带来的异样刺./激,忍着在这种情形下干./死他的冲动,摸了摸他滚动的喉结,轻声说:“程肆,我会帮你找到程叔叔。”
……
温西还是没再和程肆继续。
她不想睡那张硬邦邦的床,也不想从程肆里面出来,就保持着彼此相连的姿势,靠在程肆身上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时,她心里庆幸,还好戴了抑制手环。
没有信息素的性吸引力,单凭程肆的眼泪而已,都已经让她难以自控地想要标记他了,要是真的标记,即使是提及逝世亲人的痛苦时刻,她也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在这样糟糕的地方和他上床,连尽兴都不能,还给了他安慰和承诺,温西觉得,即使是补偿,好像也有点太过了。
可她没发现的是,她从头到尾没有后悔来过-
周一晚上的训练营课程后,各个项目的指导老师确认了每个小组的最终版本论文,再过一周就是答辩日。
程肆和温西不在同一个项目,因此训练营的教室也不同。
他背着书包往教室外走,一个趾高气昂的男Omega突然拦住了他:“喂,站住。”
程肆掀起眼皮,认出这个Omega是和他同一个论文小组的应杭。
“有事?”他没什么表情地问。
“我在群里发了消息,你看不到吗?”应杭似乎很气愤,说话咄咄逼人,“谁给你的胆子故意略过我的话?”
程肆哦了声:“彼此。”
反正他在群里发的消息,其他人也一直装看不见。
“你——”
应杭没想到他这次还敢顶嘴,气得差点飙脏话,他转念想到自己叫住程肆的目的,只得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冷声道:“论文我看了,内容没什么问题,但作者顺序有问题。”
程肆静静地看着他。
“我重新给你个顺序,应杭,阮齐,向如芯,最后才是你。”应杭面不改色地说,“就按这个顺序排,知道了吗?”
论文的作者顺序非常重要,跟论文的贡献度直接挂钩,一作也是默认答辩的人选。
程肆并非那种逆来顺受的人,他的好脾气仅限于在温西面前。
是以听到这话,他崎岖的眉一挑,逼近应杭一步,以绝对的身高优势睨着他:“凭什么?”
男生本来就长得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语气又阴沉,应杭哪见过这架势,登时气势就弱了,硬着头皮瞪他:“就你平时那狗.屎成绩,也不想想,一作写你名字能服众吗???”
“写你就能服众了?”程肆面无表情,一字一句,“你们全程都没有参与过论文创作,现在来跟我要一作?哪有这种好事?”
如果不是温西不缺这一次一作,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放在最前面。
应杭被他质问得一愣一愣的。
等他好不容易回过神,程肆早已转身走了。
“操!什么品种的傻逼啊!”
应杭气得破口大骂:“你自己什么水平不知道吗?不就找了个好枪手,还真以为自己很牛逼啊?”
“喂,是张老师吗?”
他一边骂,一边给训练营的负责人打电话:“我要举报,有人学术造假!”-
训练营的课程结束后,许蔺深带着温西再次跟陆家人吃了一顿饭。
这次的用餐氛围愉快了很多,除了黎筱和陆献言,陆家来的人还有陆氏掌权人陆同河,以及陆家二小姐陆云蔚。
总之除了远在华海的陆寅之,陆家人都来了。
大家都对这场称得上“家宴”的晚餐十分重视,本来许蔺深的母亲也说要从修养身体的卡美兰斯岛回来,但温西父亲的病情加重了,走不开人,也就只能作罢。
两家人在饭后欢声笑语地确定了温西和陆献言的订婚日期。
中途,温西觉得厌烦,借故说上洗手间,拿上大衣和围巾离开了包厢。
陆献言后脚就追了出来。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陆献言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距离,低声开口。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温西沉默了几秒,颇为无理地反问:“为什么要告诉他?”
陆献言被她的理直气壮震了震,不由哑然失笑:“温西,没听过一句话吗,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谁说不能?”温西对这个观点嗤之以鼻,“且不论我和你只是订婚,你之前不还信誓旦旦说什么,能接受我和他继续吗?现在又来问我什么时候告诉他?告诉他又怎样?告诉他,他就会离开我?你也太小看他了。”
“你有点急了啊。”
难得听到这么长一串话从温西口中说出来,陆献言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的原话是,你可以继续和他玩。”
他抬手指了指温西脖子上的围巾,她一身高级定制的昂贵礼服,衬得那条不知什么劣质毛线织成的围巾格外刺目。
“但你现在是在和他玩吗?”陆献言一字一句地问。
温西冷冷盯着他,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来的时候,许蔺深也问起过这条围巾,温西骗他说,这是骆菀然为了练手织给她的,许蔺深虽不悦,但到底因为赶时间,没有多说什么。
许蔺深没看出来的,陆献言一眼就看出来了。
至少在这一刻,温西是真的对陆献言厌烦到了极点。
“少管闲事,”温西拒绝回答他的问题,“我做什么都和你无关。”-
答辩日。
整个教学楼的二层都被布置成了答辩会,项目不同,答辩教室也不同。
程肆进场后,将准备的答辩PPT连上了投影屏,然后扫了一圈底下坐着的老师教授们,几乎没有任何磕巴地顺着PPT讲了下来,对老师提出的问题也应答如流,整个答辩过程都非常流畅。
从教室出来,程肆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发挥得还不错,没有给温西丢脸。
而且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场景,让他仿佛回到了当年拼着一口气考上南江国际中学的时候,久违地充满了自信和底气。
要好好感谢温西才行。
帮了他这么多。
程肆这样想着,看向温西所选项目的答辩教室,她比他晚进场,这会儿还没出来。
“今天估计又是温西同学独领风骚的一天。”
蒋朔做完答辩后,看到程肆便靠了过来,羡慕地道:“恐怕也就你们组那个课题能和她那组对打一下了。”
程肆露出微微笑意,没有解释,为这个只有他和温西知道的小秘密而高兴。
“她也太厉害了,”蒋朔长叹,“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为什么我不姓陆,要姓蒋呢?”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的,程肆不解:“姓陆干什么?不应该姓温吗?”
“不是,”蒋朔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道,“我的意思是,她这么厉害,长得又好看,还是温家人,陆献言能和她订婚,不就靠着自己姓陆么?”
程肆脸上的笑意一僵,下意识重复:“订……婚?什么订婚?”
“哦对,你还不知道,”蒋朔再次啧声感叹道,“温西要和陆献言订婚了,这事虽然没有完全公开,但圈里都传遍了,妈的,陆献言何德何能……”
蒋朔还在吐槽陆献言,但程肆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温西要和陆献言订婚。
这句话让他遍体生寒,感官尽失,脑子嗡嗡作响,脸色惨白一片。
与此同时,答辩组的记录员打开教室门,环顾一圈后,精准定位到程肆的位置,冷漠地说:“同学你好,麻烦再进来一趟,有人举报你学术造假,所以张老师有一些问题想再和你确认一下。”
质问
做完答辩出来, 温西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走廊上闹哄哄一片,不少学生围着前面那间教室, 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她对这种热闹没什么兴趣,在走廊的人群里不动声色找了圈, 没看到程肆的身影。
温西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正要给程肆发消息, 却不期然地听见了走廊上的讨论。
“我就说以他的水平怎么可能写出那种程度的文章,原来是造了假!”
“其实我更好奇是谁举报的, 往年又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也没见老师们较真啊。”
“主要还是他的论文写得太好,我之前听老金说,咱们班除了温西那一组之外, 也就程肆那一组的完成度达到了发表标准, 所以才会被重视。”
“我操???程肆居然蠢到这种程度?没抄过作业么?不知道改改答案?”
“哈哈哈哈没脑子是这样的,但凡他有点脑子, 也不至于考倒数第一了。”
……
在听到“程肆”这两个字时, 温西动作一顿,朝那间紧闭的答辩教室看过去。
“怎么回事?”
温西握紧手机, 走过去。
见到温西, 围在门口的学生自动自发地让了道, 更加好奇地盯着她, 似乎温西来看热闹这件事比里面的热闹更让他们感兴趣。
有一名七班的学生道:“那个训练营的张老师说程肆涉嫌学术造假,把他叫进去问话了。”
温西:“进去多久了?”
“得有十多分钟了吧,所以我感觉这事应该板上钉钉了。”学生振振有词地说, “那个张老师火气十足地骂了这么久,也没见程肆反驳过一句, 这种情况一般都八九不离十……”
“不可能,”温西脱口而出,“他没有造假。”
“啊?”学生被她笃定的态度弄得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温西抿抿唇,没再回答。
那些数据明明手把手带他跑过一遍,论证方式也都讲得清清楚楚,就算被人质疑,也能够将运算方法和逻辑甩在他们脸上。
程肆为什么不辩解呢?
这么想着,她抬手敲了敲答辩教室的门。
几秒后,听到敲门声的记录员将门掀开一条缝,探出脑袋问:“干什么?里面正在进行重要会议,没事别来打扰。”
“有事。”温西道,“我要旁听。”
记录员看了她一眼:“你是程肆一个小组的成员?”
温西:“不是。”
“不是一个小组不能旁听。”记录员落下这句就要关门。
“诶——等等——”
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金平被蒋朔带着满头大汗地朝这边跑,他一边朝记录员招手,一边道:“等一下,我是七班的班主任,里面的程肆是我学生。”
金平向记录员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而后对身后学生道:“你们在外面呆着……”
“我要进去。”温西直截了当地说。
蒋朔:“我也是!”
“……”
金平看了看温西,又看了看蒋朔,最终没说什么,把两人一起带进去了。
教室门一关,走廊外霎时陷入了一片寂静,良久,有人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什么情况?”
“蒋朔就算了,温西有什么非进去不可的理由吗?”
外面的人对温西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里面的人则更盛。
看到温西出现的瞬间,应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向身边的向如芯求证:“温西是作为学生代表来旁听的吗?”
向如芯挠挠头:“没听过有这种说法啊?”
应杭:“那她来干什么?看好戏???”
然后温西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到教室后排坐下,仿佛真的是来旁听的。
蒋朔也跟着坐在她身边。
比起温西进来的目的,他更关心他那位站在讲台上被审判的兄弟。
程肆恰好朝这边看过来,原本失魂落魄的眼睛里陡然迸发出一丝光亮。
“操……都这种时候了,看我干什么,看你的数据公式啊!”蒋朔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不由小声嘀咕,“我又不懂你的项目,现在也帮不上你,最多帮你把老金叫来……”
说着,他话音一顿,猛然想到这个方向不止坐着他一个人。
蒋朔僵硬偏过头,发现温西果然也正望着程肆,两人四目相对,仿佛眼中只有彼此。
这两人?
眼神是在拉丝吗???
“张老师,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金平乐呵呵地打着圆场,“他们组的论文也交给指导老师看过,还模拟过一次答辩,指导老师当时也没说有问题啊。”
“论文和数据的确没问题,”教授中为首的张老师指着台上的程肆,冷着脸道,“现在的问题是,有人指控他伪造、编造数据,还提供了他去学校实验室的监控录像,使用仪器记录,所有证据都显示,这些数据不是他在学校实验室跑的——他论文里的行业数据根本来源不明!”
“所以我请他来了解清楚,这次的论文到底是他自己写的,还是他找别人写的?”张老师义正辞严地拍桌,“结果他倒好,逻辑混乱就算了,磕磕巴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听到这话,蒋朔满头问号。
这段时间程肆对论文的上心程度他全都看在眼里,程肆甚至连续一个月都没有逃课,他不信他兄弟会干出造假这种事,毕竟实在没有任何必要。
可程肆也并不是一个怯场的人,怎么也不应该这种摆烂的反应啊。
金平加重语气道:“程肆,你好好跟老师说,这些数据是你自己跑的吗?”
“是。”程肆无力地吐出一个字。
他呆呆望着后排的温西,神情有些恍惚,脸上有种死一样的苍白。
金平继续追问:“那你是在哪儿得来的数据?把这点说清楚,说清楚就没事了。”
然而和其他导师问话的情况一样,每到数据来源的问题上,程肆就卡了壳,仿佛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看吧,我就知道!他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张老师勃然大怒,“学术不端必须零容忍!对你们国际中学来说,这也是自砸招牌的行为!你——还有你这一组的成员——”
“老师!”应杭这时候跳了出来,“我们虽然和他一组,但他的论文我们没有参与过,从一开始就说好了,他做他的,我们做我们的,所以其实是一个小组两份论文,各不干涉。”
张老师狐疑地问:“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因为举报人就是我,”应杭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却显出一种小人得志的嘴脸,“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在造假了,不过当时怕打草惊蛇,所以做了两手准备,您不信的话我可以提供小组群聊天记录,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他的论文创作哦。”
他动作麻利地插上自己的U盘,调出了聊天记录,以及自己的论文答辩PPT。
当然,聊天记录里删掉了他问程肆要一作的那句话。
金平登时额角冒出冷汗。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起举报居然是因为同小组成员内讧。
张老师改口道:“好,那你们一会儿重新答辩,这个叫程肆的学生,我会上报你们学校,让学校务必严惩!这种恶劣行径,让他退学都不为过!”
“即使退学,也无所谓了吗?”
诡异气氛中,沉默许久的温西骤然开口。
大家听着这句话,不知道她在对谁说,是以一时有些怔愣。
张老师见此,不满道:“你是哪位?”又对记录员喊:“现在答辩会还没有结束,谁允许闲杂人等进来的?”
金平连忙道:“是我让她进来的。”
“我这里是菜市场吗?什么人都放进来?”张老师怒道,“任何与这件事无关的人,都立刻给我出去!”
温西被他的大嗓门吵得心里烦躁。
可真正应该回答问题的人,却要和她较劲似的,避开了她的目光。
程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委屈到什么都不在乎了。
“谁说无关?你们不是问这些行业数据他是从哪儿得到的吗?”
温西站起身,终是没能忍住,走上讲台,目光扫过台下的导师们:“待在实验室肯定是做不出来的,程肆为了写好这次论文,入职了一家科技公司,每周都跟着公司研发部深入了解,那些数据就是这么得出来的。”
这话一出,教室里的人都瞪大了眼。
应杭不可置信地盯着温西,脸上满是震惊。
刚才温西一直不说话,他还以为她真是来旁观的,所以在张老师下结论时,他才敢站出来锤程肆。
可这算怎么回事?
温西这种身份的人怎么会帮程肆那个贱民说话啊??
“怎么可能?他不过一个高中生而已!”张老师不认识温西,但他了解到程肆家境不好,是以带着审视打量她几眼,讥讽道,“为了帮他你还真是信口雌黄,能要一个高中生的科技公司,我看也不是什么正经公司,说来听听,哪家的?”
温西便微笑着告诉他:“温家的。”
张老师愣了愣,眼神立刻变了:“……哪个温家?”
温西故作疑惑地问:“南江还有第二个温家吗?”
教室里一阵沉默,静得针落可闻。
许久,张老师僵着表情看向金平,得到了金平肯定的回答:“刚才忘了介绍,这位就是温家的二小姐温西,也是我们七班的学生。”
温西的能力,在这次开题答辩中,堪称独树一帜。
张老师上回还跟指导她的老师说,等答辩成绩出来后一定要去看看这个学生到底是何方神圣,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形下见面了。
如果这些数据是得到了温家集团旗下科技公司的支持,那得来确实不费吹灰之力。
要程肆早说出温家,哪至于闹到这种程度呢?
“既然证实了数据来源真实,这件事就此算了。”张老师叹口气,对着程肆道,“是老师刚才太激进,我向你道歉,望你理解我们做学术的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程肆很淡地点点头,还是没有多说。
温西挑了挑眉梢,她不懂,明明都帮他作证了,他为什么还是如此闷闷不乐,高兴不起来半点。
当即扯扯嘴角道:“算什么算?程肆没有造假,不代表别人没有。”
张老师警觉问:“你什么意思?”
温西冷淡地弯了下唇,似笑非笑地看向应杭那帮人:“这次的论文和PPT,是你们自己做的吗?”
“当、当然!”被点到名的应杭只能硬着头皮答,“论文是我写的,PPT是向如芯做的,前期文献综述是阮齐写的……”
“好,”温西抬手一指,“做PPT那个,能当着大家的面儿把PPT重做一遍吗?”
向如芯:“…………”
向如芯求助地望着应杭,心底大喊一声卧槽,PPT和论文是一套打包的,也说好答辩是应杭去讲,她连PPT的内容是什么都没看,哪里会做什么PPT啊!
真相到底如何,在此刻一目了然。
“你们真是好样的!”张老师气得心口阵阵发疼,对金平道,“还是那句话,这次的情况该上报我依然会上报,但除了程肆之外的这几个,成绩全部作废!也必须接受处分!没得商量!”
“……”
应杭手脚冰冷,和向如芯、阮齐面面相觑,脸色一片惨白。
完了,全完了。
谁不知道张老师是学术界泰斗,即使他们父母来求情,这位老师也不一定卖面子。
这次好像真踢到铁板了……-
走廊上的学生已经被后面赶来的教务处老师疏散了。
所有事情处理完毕后,温西和各位老师打过招呼,没什么表情地往教室外走,在经过程肆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跟上”。
程肆听话地跟在她身后,随着她一起进了教学楼最顶层的厕所。
温西反手锁上了厕所的门,而后站在程肆面前,冷笑着质问:“满意了吗?”
程肆沉默地垂着眼皮。
“我在问你,满意了吗?”温西死死盯着他,冷声道,“不说话,不反驳,不辩解,你不就是想让我下场?我如你所愿了,可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如果引起我哥的注意,我们就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
“我们真的还能像之前那样吗?”
程肆突然开口,那双很会爱人的眼睛顷刻间变得泪迹斑斑:“温西,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啊?”
他的声音听起来实在太破碎了,扰得人更加心烦意乱。
温西被他问得狠狠一怔,片刻后,回了句模棱两可的:“你不是一直知道吗?”
果然是一个令人伤心欲绝的回答。
“因为只是小狗——”
程肆胸口处蔓延起剧烈的疼痛,烧得他喉咙艰涩,浑身发抖,语不成调:“所以即使你要和别人订婚了,我也没有知情权,对吗?”
温西猛地抬眼,眼底难得涌现出点点错愕。
“谁告诉你的?”她冷静下来,咬着牙问。
上楼的路上,程肆猜过说出这句话后她的无数种反应,却没想到她的第一反应是问谁告诉他这件事的。
“看来是真的了。”他沉重地呼吸,几乎快喘不过气,“为什么不能告诉我?等你和陆献言举办订婚典礼那天,整个南江都会报道,我总会知道的。”
厕所窗格的光线照着温西侧脸,将她脸上细密的绒毛都照得一清二楚。
程肆却在这捧阳光里看不到一丝暖意,只看到她肃杀冷然的表情。
“你现在知道了,”她一字一句地问,“要打算离开我了吗?”
没等程肆回答,温西几步上前,扯开手上的抑制手环,Alpha的信息素瞬间暴涨,带着绝对的压迫和凛冽寒气,刺得人脊椎发疼。
程肆闷哼一声,承受不住地软了双腿。
温西顺理成章地接住了他投怀送抱的身体,呼吸喷薄在他耳边。
“可是程肆,”她露出犬齿,贴着他脆弱的脖颈,语气很轻地说,“我还没有丢掉你的打算,怎么办呢?”
标记
“嗡——嗡——”
窒息的空气中, 温西的手机骤然响起。
她没看来电人是谁,直接按了挂断,手机却再次发出噪音, 她干脆长按关机,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不接吗?”程肆低声问。
温西:“不想接。”
程肆被她的信息素压制得动弹不得, 只能靠着她的肩膀,嘴巴里呼出冷气:“万一是你未婚夫打的呢?”
温西:“……”
如果这话不是从程肆嘴里说出来, 大概率会充满嘲讽意味。
但正因是程肆说的。
所以嘲讽没有,只剩下认清现实的挣扎和痛苦。
“还没有订婚, 算哪门子未婚夫?”温西近乎无理地要求他, “你不准再提这三个字!”
程肆抖着手抓住温西的衣角,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片浮木:“你上次说,你没和他接过吻, 那以后会接吗?也会和他上床吗?”
换做平常, 温西绝不会给他这样提问的机会。
这些问题已经超过了他们原定关系的范畴,显得刺耳又荒谬。
“只是订婚而已。”温西耐着性子和他解释, “除此之外, 什么都不会改变。”
她沉默几秒:“你再给我点时间,我现在没办法。”
这句话让程肆心口抽痛。
往日总是无所不能的温西, 生平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身不由己, 比想象中还让他感到难受。
“要多长时间?直到你离开南江的时候吗?”
程肆指尖发颤, 哑着声音道:“温西, 你说不会带我一起走,我也认了,是我自己要跟着你的, 不论多难,我可以再次想方设法去找你。”
“可你和别人订婚, 我没有再去找你的资格了。”
他不敢抬起头,也不敢看温西,怕看她一眼就没了说这些话的勇气。
“我说了只是订婚,我不会跟他结婚,”温西烦躁地皱着眉头,“我怎么可能和一个Alpha结婚?”
“结不结婚有区别么,没有陆献言,以后也还会有别的Omega。”
程肆喉咙里苦涩到了极点,他强压着不在她的信息素里,不在这种情形下对着她发情的丑态。
破碎的声音里充满了自欺欺人被拆穿后的绝望:“从你和别人订婚的那一刻起,如果我还妄想不知廉耻地和你保持这样的关系,我就真的失去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的可能了。”
“温西……”程肆闭了闭眼,“我不想一辈子都见不了光。”
得知温西即将订婚,程肆第一反应是自己要过早地被抛弃了,是以哪怕被应杭恶意举报也不想再做任何反抗。
争赢了没意义,拿到前30%名次的推荐信机会没意义,即使被退学也无所谓,何况数据来源还可能会暴露贺予初他们。
如果连爱慕温西的机会都没有了,那他本来就糟糕到极点的人生怎样都随便了。
他的贪心年复一年,自温西还不认识他的时候就开始滋生,在家破人亡后更是如藤蔓疯长,如野火燎原。
偏偏他走向温西的每分每秒,都没被真正地承认过。
这种充满希望又处处失望的感觉,快将他折磨疯了。
所以他站在讲台上,看到温西进入答辩教室的身影时,居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如果一直不辩解,不反抗,被人泼上满身脏水,温西会帮他作证吗?
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帮过他吗?
哪怕一次也好,就算被丢弃,也还有仰望的资格,大不了就像默默在开学典礼上注视她的两年一样,退回自己的位置。
可温西并没有丢弃他的打算。
她要他一辈子都见不了光。
像条永远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流浪犬,等待它认定的主人想起它时才给它半点施舍。
更多的时候,只能孤零零、眼睁睁看着她牵着别人走进她真正的领地。
而那是流浪狗怎么努力都不能踏入的地方。
这比丢弃他还让他痛不欲生。
厕所里安静一片。
两人都长久地沉默下去。
就在程肆以为温西并不在意他的任何想法时,突然听见她开了口:“那你想怎样?”
她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程肆红着眼睛,犹豫很久,最终还是用尽全力松开她的衣角,站直了身体:“我知道事情无法改变,所以你让我给你时间,我给,我可以等你,多久都等,我不怕等。”
仿佛知道他话还未完,温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没说话。
“但在这之前,”程肆迎上她的视线,缩起了全部的勇气,脸色像打了霜似的,“我……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闻言,温西脸上掠过一丝诧异,很快,她又哂笑出声,抬起手,摸了摸程肆的头发。
他的头发很软,让人爱不释手。
她想起最开始的一次,她问程肆为什么要把头发剃短。
程肆说青皮其实不是他想剃的,在CLUB当安保的话,外在形象必须给人震慑,不然压不住那些醉酒的顾客。
他真的很懂她的心意。
不过问了这么一句话,他就记在了心里,现在连头发都照着她的喜好留这么长了。
就是这么一位懂她心意的小狗,现在却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订婚,口口声声地说着不会再打扰她。
温西缓慢掀起眼皮,一步步逼近程肆,将他逼到洗手池的边缘,退无可退。
“程肆。”温西叫他的名字。
她的手掌轻轻扣在他腰侧,沿着校服衣摆伸进去,以一种半强迫他顺从的姿势,低着嗓音威胁:“还没到告别的时间呢,知道我这么多秘密,你就想先离开了?”
“你放心……”程肆被她抚摸得浑身战栗,“我不会……”
“我凭什么信你?”温西冷声道,“我是不是给过你选择,让你趁早滚?你自己偏要回头的,现在再说什么打扰不打扰,不觉得很可笑么?连自己做过的决定都无法遵守,你让我怎么信你?”
程肆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试图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要离开你,我只是暂时……”
“暂时也不行。”温西打断他的话,强硬地说,“想要就要,想走就走,你当我很好糊弄?”
她扣着他的肩膀翻转过去,一只手猛地将他按在洗手台上,漆黑的眼睛流淌着意味不明的暗色。
“我不会再给你第三次接近我的机会,要么这次你就滚得远远的,从此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要么——跟我保持现状。”
顶级Alpha的信息素比任何技巧都有用。
程肆的后颈腺体很快变红变烫。
温西覆上他的背脊,抵着他,剥夺了他任何挣脱的可能,另一只手掐着他的下颌抬起,让他欣赏洗手镜里自己潮红的脸。
他的瞳孔颜色有点偏褐色,看起来很深邃,眉骨崎岖更为他添了一股凶戾感。
可温西知道他一点都不凶。
反而很爱哭。
温柔和粗鲁都能让他哭得很厉害。
某种程度来讲,温西其实很喜欢他给她口,那种时候,他看她的眼神总是仰望的角度,总是很虔诚,仿佛不论她怎么恶劣,他都能无条件承受,把身上那股旺盛生机的使用权完全交到了她手上。
因为毫无保留,所以那些绵绵的爱意具有了难以分辨的迷惑性,引诱着早已为人生的每个节点规划好路线的温西,不知不觉走错了方向。
她闯进了未知的迷雾丛。
还以为自己从未偏航。
“我听说AO一旦做了标记,信息素会具有特定性,Alpah可以随时随地对标记的Omega释放信息素,不会被别人察觉,是真的吗?”
温西在他后颈的位置舔了舔,牙尖磕上那处薄薄的凸起,Omega的后颈腺体脆弱得仿佛她再用力一点就会破掉。
程肆艰难点头,很快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是,但……嗯啊!”
那个但字还没说出口便被一声闷哼代替。
被温西咬住后颈的瞬间,程肆身体僵成一片。
Omega的保护本能让他无意识地挣扎,想从她的压制下逃离。
温西早有防备,膝盖顶开他的腿缝,属于Alpha的信息素近乎急切地向他后颈灌入,铺天盖地,毫无保留。
四肢百骸都被她信息素占领后,程肆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
他终于清晰地感受到了温西的信息素。
剥开伪装在最外面那一层的凛冽冷感,他闻到了一种很清冷干净的花果香气。
这种香气又和大众所熟知的花果香不太一样,它一点也不甜腻,一点也不馥郁,像在雪天挂满枝头的山楂海棠,只是远远望着,鼻尖下便萦满了酸涩的味道,令人望而生畏。
山楂海棠和白芷的气味融在一起,竟出乎意料地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化学反应。
程肆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信息素原来也没那么难闻。
但他刚才没来得及告诉温西的是——
临时标记不止会让AO的信息素成为对方特供,还会放大彼此的占有欲,嫉妒每一个靠近对方的异性。
他会比现在,更想要独占她。
阳光晃得人头晕目眩,程肆眼眶一热,下意识闭上了眼。
漫长的标记在他带着哽咽的呼吸声里完成了。
温西从程肆的颈窝里抬起头来。
程肆的信息素既苦又辣,她的舌根深处都被苦味占满。
裴寰州之前提醒过她,后颈标记不需要很用力也能标记成功。
但她发现,真正咬上去时,应该很少有Alpha能忍着不用力,口腔里尝到鲜血只会让Alpha天生的破坏欲在瞬间激增,那种盈满身心的掌控感简直爽得头皮发麻。
程肆后颈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牙印,红肿又滚烫,还有几滴混着彼此信息素的血,顺着他的脖颈线条滚落。
温西用指腹帮他擦掉了。
随即恶劣地松开手,任由他因为标记而绵软无力的身体栽倒在地。
“一个临时标记正好持续一周。”
温西淡声开口,洗净手上的血渍,整理好衣裙往外走,没再回头看他一眼:“我给你一周的时间考虑,过时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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