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之际,萧岚和驸马回了颐园,萧铭则进宫欲向南召国使臣了解他们的奇蛊。
府里的管事说宫里的掌印太监来传过话,十日后皇上会在西郊围场狩猎,款待南诏国的皇后和太子等人。
奔波了一路都挺累的,准备各自歇息,然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知道了魏瑾的存在,萧岚打心眼里瞧不上婆母的做派,就懒得打人情世故那套,面上做样子的招呼都没做径直走了。
颐圆前厅会客,殿内铺设金砖,烛台火光摇曳,照得满壁金辉浮动。温檐坐在灿光之中,面色阴沉眸光森森。萧岚的避而不见,她嗅出不对劲,手擒着杯盖来回抚杯口,给魏瑾睇去慈爱的眼神,“你的伤还没痊愈,十日后的狩猎量力而行,切莫贪功。”
热气氤氲,掩不住此话的深意。
魏瑾摆手示意伺候的宫人退下,凉凉地掀眸睨去,“儿会助兄长在狩猎时崭露头角。”
如此,温檐满意地眉目慈笑,举杯饮茶直至殿内空上一些时辰,又问,“你都做了什么?”
没有外人自不必再装。
魏瑾桃花眸缓缓移向外头夜色,反问:“母亲指哪一件?”
温檐怔怔盯着魏瑾,见他眸中迸射的锋芒,堪比雷霆万钧。他明明毫无动做,却让温檐身置无形的刃网一般。可她在后宅和后宫游刃有余多年,岂会被一个无名无份的庶子唬住?
“你个庶子!可和公主多嘴了?”温檐与皇后同宗,萧岚毁了容她心里不喜。如今她来了,萧岚面儿都懒得出,定是庶子搞得鬼。
“母亲认为......”魏瑾侧目睇去,半边脸匿光而暗森肃严,宛若一个老道的酷吏,“是多嘴说高氏和韩元在西北流放之地,多年承蒙母亲胞弟的‘照料’么?”流放的是替换的死囚,刻意提便是让温檐掉以轻心。
殿外冷风呼啸,殿内烛火忽闪,阴暗交合不分。
十年前,魏瑾被魏霖丢进围场,本想害他被野兽撕咬,可他不但命大活下来,还阴差阳错地救下萧岚。
事后,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是以,皇上问及他姓名时,温檐李代桃僵称他叫魏霖。醒来后得知来龙去脉,即便义愤填膺,可他人小言轻毫无法子。
可老天开眼!
多日后温檐要他扮演魏霖,至此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魏霖的躯壳一戴就是十年,他早已痛恶心扉却无法自拔。若非皇上赐婚,他和温檐母子已成破釜沉舟的鬼,以赎欺君之罪!
如霾的往事,聚成至阴至毒的污秽,在充斥着较量的油锅里,滚成化解不开的剧毒,食便万劫不复。
温檐从不曾想过魏瑾会有不受掌控的一日,嗤笑一声,精明的脸浮现算计,不徐不疾道:“儿啊,一条船上的有谁在意谁先上的船么?”
揭发欺君之罪,温檐和魏霖会死,魏瑾亦然,这便是他们早已分崩离析的家还能在外人眼里金玉其外。
不撕破脸就继续装,温檐转着腕上的墨佛珠,“你得罪茵公主,万一连累魏氏母亲也帮不了你。”
她的算计,魏瑾洞悉的八九不离十。
若魏霖和萧茵联姻,大抵会留他一条命。可若不成,等魏霖袭爵便是他的死期。届时,他们承袭大齐风俗兼桃萧岚!
魏瑾就是死也要从坟堆里爬出来,拉温檐和魏霖下地狱!绝不会让这对豺狼虎豹的母子染脂萧岚!
拳峰青筋毕露,他念了些德心经方沉下心腑,暂时虚以委蛇,“想我怎么做母亲直言。”外祖父的案子不翻,他的身份就不能暴,唯有忍。
温檐又赢了,脸上浮笑,“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哈哈—”阴测测的笑声,在无边的夜里张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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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瑾回到瑶光殿时,宫人们在清点十日后去西郊行宫的物件,韩砾正给魏瑾收拾行囊,翠竹在旁好心提点必需品。
还有十日就早早的收拾,可见萧岚对西郊围场一行的期待。
进了寝殿,淡淡的茉莉清香扑鼻,魏瑾侧目看去,见紫檀木雕屏风后的床幔放了下来,便知晓岚已寐,他退步去了偏殿沐浴。
轻微的关门声落定后,萧岚睁开眼,紫檀木雕屏风后闪现她的暗卫,将魏氏母子的对话一一复述。
“魏夫人半点儿不留情面,张口就骂驸马爷竖子,母子关系危如累卵。”
“下去吧。”
暗卫闪离。
今日在佛殿里,驸马的维护不论是为了夫妇一体的捆绑利益,还是二人磕磕绊绊摸索的夫妻情,都是个好兆头。
驸马与温檐的冰点,她不认为自己有能耐去破、也不愿参合,可知晓其中的猫腻于她总是稳妥。
重新合眸,夜深更重。
西郊围场狩猎广邀世家男女,在京都的、不在京都的,能敢的都赶了过来。南诏国太子有意联姻,即便正妃的人选轮不到,就惦记侧妃。
南洲总督上官宏携妻、子女出发,慢慢悠悠的赶了六日路程终于抵挡京都。
天光轻轻浮动,星辉渐渐藏匿。巍峨耸立的城门上的鼓楼响起报晓的雷鼓声,城门往两侧徐徐退开,车马人流从守卫森严的高门下驶入京都。
几日前萧岚就得了准信,早早命人将客房收拾出来,收到上官氏入城的消息,她便等在颐园府门前。
上官宏年过半百,两鬓少许斑白,眼角纹路深深浅浅,眉眼鼻唇里有几分先皇后的影子。
他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捕捉到颐园府门前立着的萧岚,与他那早逝的小妹真是七八分像。
“可把舅父一家盼来了。”萧岚容貌多随了母后,性子却更像父皇随性不羁,与自家人见面,又是重逢的日子,便该是快活爽朗的。
萧岚开明亲和,但上官氏几人却不能松懈了礼数。皇城在前天子脚下,礼数不周尊卑乱套,不但上官氏会遭非议,还会连累萧岚。他们齐向萧岚作揖。
“公主关爱,臣与家人感恩戴德。”
见状萧岚并不阻拦,在情分她是晚辈、是主人,来府外迎客,已是至尊至亲。在国,她是公主,受臣民的拜见,当之无愧。
上官宏说官话之际,他的双生小女上官雪冲萧岚眨眼,萧岚亦是眨眼回应,上官彦则老成了许多,始终低垂着眉眼。
官话落幕,萧岚挽着舅母梁氏和上官宏往里头引,“你们舟车劳顿了,咱们就别站风口上,进去叙吧。”
久久未见,话匣子一打就开。
上官宏是寻着狩猎的机会,来相看女婿的,因为上官雪已有了意中人,可听说男方是谁,萧岚犯迷糊了。
“舅父可听说蒙特舍要求娶大齐公主?”
蒙特舍便是南诏国的太子,怎和表妹有了关联?
萧岚带着疑惑,等着答案。
上官宏却敛了敛笑眸,“正是为此,我才携家眷提前入京都,明日我便入宫面圣,此事岚儿全当不知,舅父是为你好。”
萧岚眸中疑云丛生,可见上官宏、和梁氏都垂首饮茶,显然闭口不谈之态,上官彦和上官雪眼观鼻鼻观心,她只好唠家常带过。
用过晚膳瑶光殿寝室华灯通明,萧岚倚在美人榻上阅册子,翠竹询问可要沐浴,她摇头翻过一页,“再等等。”
翠竹看了眼外头,驸马爷遣人传过话,今日不回,公主等谁啊?
想着门扉啪啪响动。
“岚丫头,开门。”是上官雪。
见翠竹愣了怔瞬,萧岚放下册子,杏眸促狭一弯,“来了。”
吱呀两声,翠竹带上门候在廊下。
萧岚往美人塌首挪了挪,将郁金香襦裙和帛披拨弄至垂出榻面,手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坐吧。”
“这不合规矩吧?”上官雪比萧岚大三个月余,澄亮双眸闪着灵动精粹的光。
“岚丫头都喊了,这会儿想起规矩了?”萧岚抓起榻上的小枕头砸过去,“还过来死丫头!”
幼时长辈们去了战场,她无人耍玩就常去舅父家待着,逐渐和上官彦、上官雪玩得堪比兄妹。定邦京都以后,她与二人常通书信。成婚后上官彦避嫌,就嫌少给她写信了。
“我就说岚妹和从前无差!”上官雪跳上美人榻,踹掉足上得翘头鞋,指着对侧得圆凳,招呼上官彦,“哥你坐那。”萧岚都摈弃了君臣之礼,如儿时那般姐妹相待,她再坚持反而显得做作。
上官彦没应,星眸深看了萧岚一瞬,躬身作揖后绕步到外室得宾客厅落座,闷声催促:“你且快些说。”他是外男,夜探公主的寝室已坏了规矩,可事有从急不得已只好去外侧避嫌。
上官雪嫌弃他规矩多,可想着萧岚已是他人妇,便不再强求。
萧岚直奔主题,“说吧,怎么回事?”
“蒙特舍生母并非南诏国皇后,”上官雪也不拖沓。
也就是庶子!皇后无子,选一名好掌控的妃嫔之子来即位是常有的操作,可对外能瞒的滴水不漏就很怪异了。可这不是关窍,萧岚问重点:“你与蒙特舍为何有瓜葛?可知他要求娶大齐公主?”
“瓜葛三言两语说不清!他不会娶大齐公主,来京都是要提醒大齐皇上南召国皇后狼子野心,妄图用奇蛊与五石散汇制的神药控制大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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