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虽说话是这么骚气地放出来了, 可接下来纪队长却没有任何实际上的表示。
这魔幻的夜晚,一切就跟闹着玩似的,几十个小时前还多次拒绝过她的男人, 几十个小时后,不过是亲了两下, 就巴巴地上赶着来求交往。
然后, 在他求交往之后, 整个晚上初南有意无意地看了几次手机——
没人来微信。
呵。
第二天醒来时, 初南又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手机:还是没人来信息。
前几天那姓纪的是怎么说她的?“别整天只会打那些没意义的嘴炮”?
呵,现在倒是谁在打嘴炮了?!
当然了,小南姐也不是什么一天到晚没事做就等着人来信息的闲散人士, 姓纪的放完骚话后不行动, 她当然不可能为了他的“不行动”多浪费心神。
早早地起床, 洗漱,在敷面膜的同时做了套晨间瑜伽,瑜伽做完后,她简单地冲了个澡,随后就开始动手给自己煮咖啡。
几分钟后,一手福婶给做的蟹柳三明治一手热咖啡,小南姐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二楼公共书房里:“监控那边有没有异样?”
是,开始工作了。
妈妈说得对,没用的事情别多想,没用的男人滚一边。
而像纪延这种只会耍嘴炮的男人, 更应该哪凉快哪边呆着去。
“还没有,小南姐。”一道干净的少年音从电脑后面传过来, 仔细一听,恰是之前频频给她打电话的小天才, “我刚和黄老板通过电话了,他说昨晚酒馆里也没什么动静。”
已经在电脑后坐了许久的瘦高少年一边回答初南的问题,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
这少年留着头又细又软的短卷发,白皮肤,大眼睛,整个人的气质乖巧呆萌,乍看上去,就像是漫画里走出的软萌小少年。
辛夷,时年十六岁,超高智商,超低情商,是“三十六号”里所有高精仪器的发明人,小南姐精(随)心(手)培养的网络技术高手。特长发明,爱好发明,又名“小天才”,又又名……“卷毛儿”。
此时的卷毛儿正大口大口吞着手中的三明治,边上放着瓶喝了一半的冰可乐,目光一刻也不曾从屏幕上挪开:“小南姐,我已经在小酒馆的网络系统里建好防护墙了,从现在起只要有人试图入侵,或者对监控动任何手脚,我这边都能第一时间把他揪出来……”
结果话没说完呢,打断他的却不是什么严肃性话题——初南随手扒拉了一下少年那头软乎乎的小卷毛:“鸡蛋牛奶呢?”
辛夷:“……”
流畅操控着鼠标的手一顿,很明显的心虚表现。
“又没吃是吧?”初南没好气,“快去吃,福婶每天给你准备呢,装看不到是吧?不喝牛奶会长不高的。”
少年苦着脸:“小南姐,我已经一米七八了。”
“一米七八怎么了?有人还一米八七呢,人家说什么了么?”
小卷毛:“谁?谁一米八七?”
他呆了呆,然后,恍然大悟:“哦,昨晚送你回来的哥哥吗?”
初南:“……”
呵,看来是得开始考虑日后回家时身上也开个信号屏蔽器了,省得这些小家伙一天到晚地窥探她的私生活。
“是谁让你看门口监控的?”
小南姐话音危险,如是圆圆或二兮在这,估计早就抱手求饶了。
可惜天才少年全然无感,还十分认真地回答她:“姐姐让我看的。”
姐姐,圆圆——很好。
“就你和姐姐看过了?”
少年又认真地摇头:“不是的,兮姐也看过了,就是她让姐姐看的。
初南:“……”
初南:“然后呢?你兮姐是怎么发现的?”
少年:“福婶告诉她的。”
很好,看来谁都知道了,特别好。
他们家门内门外装的全是市场上买不到的一流安保系统,声影功能俱全,别说在大门口说话了,就算是戴着帽子口罩在门口叹过气,面前的小屁孩也能通过一系列复杂的人相+骨骼+声线识别,把来人扒个底朝天。
而现在,想必整个三十六号都知道昨晚送她回来然后又单方面在门口放骚话的狗男人姓谁名谁了吧。
微笑.JPG。
门口就在这时传来了两道脚步声,来人似乎听到了书房里的对话,步子在门前停下了。
不过没用,门内已经传来了小南姐那懒洋洋的声音:“连你家小南姐的隐私也敢探听,两位小姐勇气可嘉啊。”
“两位小姐”几乎是同一时刻齐刷刷后退,下一秒,准备溜之大吉。
结果那懒洋洋的声音又传来:“做什么亏心事了,一见我就跑?”
说话间,小南姐高挑窈窕的身姿已经出现在门口。
二兮见逃不了了,立马转身立正咧嘴笑:“说什么‘跑’呢这么难听,这不是刚到钟妍那边去核实了情况,现在准备来向我们小南姐汇报了么?”
小圆圆那颗圆脑袋在旁边心虚地狂点头:“没错没错,兮兮姐早上带我去见大明星了!”
说到这,小姑娘又遗憾地扁了下唇:“可惜没见着。”
就知道。
初南:“她助理或经纪人接待你们的吧?”
圆圆:“小南姐怎么知道?神机妙算啊你这是!”
这不是废话吗?钟妍都已经被传出撞邪的流言了,现在要不是不可推辞的工作,就她的状态,还敢见谁?
不过鉴于二兮“金主爸爸”的身份,大明星能混到今天,肯定也知道不能得罪她。所以,要么是助理要么是经纪人,总得派一个人出来。
初南:“对方都说些什么了?”
“两个事。”电脑桌后面有张长吧台,圆圆挑了个高脚椅坐下,“第一,钟妍那晚是真的被贞子尾随了。你知道有多恐怖吗小南姐,助理说她们下榻的那个酒店,真的有监控拍到了跟在钟钟身后的白衣贞子诶!小南姐,是没有脚的那种哦!真的真的是白衣阿飘哦!”
初南:“……”
圆圆:“第二,鉴于以上几点,钟妍已经准备要找大师来驱邪了!”
初南:“……”
她妈就是做娱乐行业的,初南实在是太明白那圈子里有多少人肯吃这一套了。
初南:“那你有没有告诉她,钟妍的超级粉丝张小姐已经准备替她家偶像彻查这事了?”
“说了呀,只不过……”圆圆无奈地扁扁唇。
初南:“嗯?”
二兮说:“她好像不是很希望我们插手。”
***
据酒馆的黄老板说,那晚钟妍出现在闽厝小酒馆,身边跟的是同剧组里的一名小鲜肉——单独。
于是酒足饭饱后,当钟妍和小鲜肉帽子口罩裹得严严实实地回酒店时,钟影后在她丢了钱包的爱马仕BK里发现了一张字条:大明星,你有把柄在我这。
钟妍性格孤高,再加上这几年在圈子里确实也混得风生水起,压根就没有多害怕这种事。
她不是爱豆,是真真正正的演员,以演技出圈,如今各种大奖小奖拿遍,既无结婚又无男友更不怕塌房,三十出头的女人,就算真出来约会又怎么了?谁还能说什么了?
她以为这又是一个妄想靠敲诈来实现财产自由的臭狗仔,于是乍见那字条,比起慌,钟妍心头涌起的更多的是震怒。于是第二天一早,钟妍便差了助理到小酒馆里头去查探。
而当助理抵达了闽厝小酒馆、跟着老板上二楼查看监控时,就在那个时间段的监控视频里,看到了一只……
徐徐爬出的贞子。
初南没理会这氛围感十足的描述,只问:“助理信这东西吗?”
圆圆:“信啊,超信的!”
根据钟妍助理的说辞,那晚钟妍回酒店时就觉得背后有人在跟踪她。公众人物对被跟踪这事往往比寻常人敏感,于是钟妍回了酒店后,就差了助理去查监控。后来助理在监控里看到了就在钟妍踏入酒店的那一刻,在酒店的对面,深山的尽头——
一袭白衣悄无声息地立在那,远远地瞪着她。
而第二天,在闽厝小酒馆的监控里,助理又看到了一模一样的白衣。
“她”出现在半夜的深山尽头,无声无息尾随了钟妍一路。而后又在第二天,从监控视频里徐徐爬出。
打那之后,钟妍开始中邪了,行径癫狂,一病不起。
江湖俗称:鬼上身。
“还‘鬼上身’,叫得倒是专业。”初南讽刺地一笑,“所以钟妍不想让我们查,是怕把她和小鲜肉的事牵扯出来,还是怕得罪‘贞子’?”
二兮很肯定:“后者。”
初南:“……”
确认此人已疯。
“你们向助理要了酒店监控没?”
“那当然。”二兮赶紧打开包——好歹跟着小南姐混了那么久,再怎么傻白甜,该做的事二兮还是门儿清的。
就见她将一个小型U盘递到小辛夷手边,卷毛儿默契接过,随即便插进笔记本接头里。
不一会儿,那则酒店监控视频被放出来了。
因为是在深山里拍戏,钟妍下榻的酒店地理位置还挺偏,四周除了剧组工作人员外,基本就没什么人了。
她回到酒店时已经是深夜,周遭越发地人迹罕至。出租车在酒店外停下,钟妍和小鲜肉一前一后地下了车。可能当时真的就有被监视的感觉了吧,监控视频里,钟妍在踏入酒店大堂前,还警惕地往后看了好几眼……
“停。”初南出声,纤指点着钟妍看向的地方,“把这里放大。”
对,之前助理和钟妍就是在这个方向看到的“无脚贞子”——在深山尽头,黑暗的夜色里似乎飘着个白色的东西。当时钟妍让人将那片白扩大,于是画面更加模糊了,再加上天太黑,扩大后的视频里只呈现出一个隐约的白影:通身白裙,黑长发遮脸,无脚。
钟妍一看就被吓到了,当即就觉得这是场灵异事件。而第二天,助理又诡异地在小酒馆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白衣。
从此之后,钟妍一病不起,整个事怎么想怎么诡异。
“小南姐,我直接处理成高清吧?”卷毛儿看着那模糊的影像,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这则视频的能辨率。
“处理吧,我倒想看看传说中的‘贞子’到底长的什么模样。”初南说着,趁着这空档,又到厨房去添了点咖啡。
别看这小朋友呆,可专业能力还真是牛得很。咖啡香被送进书房时,监控上的画面已经被处理好了。
不等小南姐过来,二兮已经迫不及待地往电脑前一凑,小圆圆也跟着凑上去——
“卧槽!”
“卧槽!”
她们、她们竟直勾勾对上了一张放大的贞子脸!
那脸飘在了空中,又黑又长的头发披头盖脸,而发丝的间隙里,上半张脸的部位,露出了一双大大睁着的、只有眼白的眼睛!
圆圆:“!!!”
圆圆要哭了:“我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贞子!所以她今晚会来床头找我吗!”
初南:“……”
一旁边的张大小姐也快哭了,紧紧揪住她小南姐的衣角:“姐姐……”
初南:“嗯。”
二兮:“我怕……”
小南姐往她脑袋上敷衍地摸了两下:“乖,你家安保做得好,没人能进去。”
二兮:“那、那鬼能进吗?”
初南:“……你说呢?”
二兮不说,二兮瑟瑟发抖,二兮这下更害怕了。
全场唯二正常的只有初南和卷毛儿。就见小少年瞠大眼,好奇又认真地研究着视频上那不人不鬼的东西,初南拍了拍他肩膀:“把镜头往下拉……对,再往下一点,再下一点……停。”
Chapter 42
卷毛儿眼疾手快地停在了小南姐要求的那个节点上, 边将盘子里的最后一口三明治吞下去,一边张着双大眼,认真研究着屏幕上的贞子。
片时之后, 小孩儿严肃地点点头:“假的,小南姐。”
初南:“嗯。”
二兮:“嗯?”
圆圆:“嗯嗯嗯?”
“传说中的‘无脚贞子’, ”初南点了点白裙下那黑漆漆的一段, “所以, 这不是脚又是什么?”
夜深, 人静,周遭只有极尽朦胧却照不透人间的月光——这就是当时的场景。
而在这样的场景下,远方的“贞子”穿得一身白, 白裙下面的两条腿是可融入夜色之中的黑, 黑袜加黑鞋, 远远一看,从监控镜头里一看,像二兮她俩刚刚那样乍然一看:可不就是一只白裙无脚的女鬼吗?
“佯装无脚的女鬼,会写中文的贞子,看来某些人装神弄鬼的兴致还挺高。小辛夷,确认下这个月小酒馆的网络有没有被人入侵过。”
少年:“没有的小南姐,刚已经确认过了。”
那就有意思了。
“既然网络没有被入侵,‘贞子’只是装神弄鬼的把戏,那视频上的画面,就只能是被人在小酒馆里当场换掉的了。鉴于近来十多起盗窃案全都发生在……”初南转向惊甫未定的张小姐, “黄老板说盗窃案都什么时候发生的?”
二兮:“就这两、三个月。”
“那就好办了,”初南点点头, “两三个月里能发生十来起盗窃案,从这密集程度看来, 肇事者应该不会是那些长期安分守己的老员工——圆圆?”
圆圆:“啊?”
“你等等再到小酒馆里走一趟,让黄老板把这两三个月里新招的员工名单、以及10号晚上到11号上午去过监控室的所有人员名单都写下来,交叉对比看看有没有重合的。还有,如果有不属于员工的去过监控室,也务必把照片带回来,让小辛夷进行人脸识别。”
10号晚上就是钟妍进入闽厝小酒馆的时间。而第二天上午,店长和钟妍的助理就在办公室里看到了贞子的视频,所以,更换视频的时间就只能是10号晚上到11号上午之间了。
“卷毛儿你继续查,既然那‘贞子’能和钟妍同一时间出现在酒店外,这就说明此人很可能是偷完东西后就一路跟踪她回去的。从小酒馆到钟妍下榻的酒店,中间必须经过一段比较长的山路,那个时间段山路上基本没车,你看看附近能不能找到监控之类的东西?只要有监控,应该很容易就能发现跟踪钟妍的人或车。至于张大小姐……”
初南说到这,突然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了昨晚才刚向阿K透露过自己行踪的女人。
二兮:“???”
怎么回事?虽不明所以,可还是莫名觉得背后发凉是怎么回事?
二兮早不记得自己跟阿K透露过什么了,可此时还是条件反射地朝着小南姐露出一记甜蜜蜜的笑:“怎么啦我南?有什么需要妹妹效劳的嘛?”
“就一个。”
二兮洗耳恭听。
“下次再敢把我的行踪透露给阿K之类的,小心你这颗漂亮的脑袋瓜……”初南隔空在二兮脖子上划了一条线,“随时会被人拧下来当凳子坐哦。”
哦~~~活泼可爱的语气词,配合着她小南姐那张没有感情的冷漠脸。
张兮兮一个哆嗦,下意识就捂紧了自个儿金贵的脖子:“嘿嘿嘿……”
“嘿什么嘿,听到没!”
“听到、听到!”二兮赶紧推推圆圆的肩膀,“走走走,兮姐陪你去找黄老板!”
***
黄老板的名单很快就出来了。
因为屏南区再往西就是大学城,好些旅游街上的餐饮店为了节省成本,都愿意招学生来当钟点工。闽厝小酒馆也是如此,所以酒馆里的钟点工流动性特别大,这不,光这两三个月里,就更换了十来个人。
“把在10号之前就离职的剔掉,还剩下几个?”初南开着手机免提,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资料看。
圆圆和老板交流了几句,交流完后,就握着手机匆匆回:“小南姐,还有五个,全是大学城那边的学生。而且因为店里的监控室平时也当成储藏间使用,所以,这五个人当晚都曾经进入过监控室。”
初南:“这五人彼此之间认识吗?”
圆圆:“来上班之前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不过上了班后,那肯定都认识了啊。”
初南:“让黄老板确认下,有盗窃案发生的那几天是不是都有同一个人在值班?”
“收到!”电话那边又是一阵窸窸窣窣。
初南也不急,啜了口咖啡,目光懒洋洋地流连在电脑屏幕上。
此时二兮和小圆圆都出门办事了,卷毛儿忙完了小南姐交代的任务后,又回房间研究起了他那些让人看不懂的小发明,整个书房只初南一个人,喝着咖啡,背靠着皮椅,懒洋洋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和小酒馆案全然无关的资料。
那是初南前几天让卷毛儿去调查的两个人。
曲姗姗,朱有光。
老人失踪案里涉及到的曲姗姗,以及,在老人失踪的调查过程里跟踪过她和纪延的朱有光。
屏幕上的资料写得十分详细:
曲姗姗,闽城本地人,十岁时被人犯子拐走,养父母在十几年前皆为传销组织里的小头目。二十岁时因传销组织被警方发现并剿灭,曲姗姗被警察从传销组织里救出——这是上次她在纪延那里看到的资料。
而这回卷毛儿从另一个角度切入,查到了曲姗姗在传销组织的那一段时间里,曾经因产后大出血住院——那时候,她只有十六岁。
资料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育有一女”。也就是说,孩子生出来了,在曲姗姗还未成年时。
可辛夷彻查了曲姗姗养父母所有的资料,在其周围并未发现任何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
至于另一份资料,朱有光的信息比曲姗姗更透明,看起来也更正常,不论是家庭成员还是个人成长,基本上都瞧不出什么太大问题。
只不过看到了资料的最后两行时,初南眯起眼,原本蜷在宽背椅里的身子也同时绷直了——
“十年前,初中毕业的朱有光曾经在打暑假工时被人拐到传销组织,幸得父母及时发现并报警,短短几天里就将人找回来,传销组织也因此被一窝端。”朱有光的资料上这么写。
传销组织……十年前……
朱有光的十年前,可不就是曲姗姗的二十岁?
手机那端的圆圆已经和黄老板确认好出勤记录了,可声音听上去比没确认之前还郁闷:“小南姐,出岔子了!”
小姑娘苦恼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打断了初南的思绪:“这五名员工之所以被招进小酒馆,就是因为小酒馆夜间生意太好、人手严重不足,所以当时他们招工的要求就是能上夜班——每天都上的那种。也所以……”圆圆叹了口气,郁闷溢于言表,“也所以,这五个人在出事的那几天全都有上班,而且,全部都有进过监控室!”
也就是说,全部都有嫌疑。
初南:“……”
很好,排查了个寂寞。
“行吧,你让黄老板今天晚点开店,”她目光还粘在电脑上,匀了点思考的空间,分给电话那一边,“我等会过去看看。”
挂上电话后,初南还蜷缩在大沙发椅里,眯着眼看电脑屏幕上的内容。
朱有光的“十年前”,曲姗姗的“二十岁”,所以那个在她二十岁时被警方发现并端掉的传销组织,有没有可能就是朱有光被骗进去的那一个?
也所以,这两人,会不会其实早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有过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轻击着桌面的手一停,初南想起昨天下午在纪南公寓里,走出客卧时她听到的那个男人带着愠气的斥责声:“继续审,我就不相信现在还真犯点儿事就能往暗网上推,刑侦剧看多了是吧!”
啧,破得了案子还得审得了人,这刑侦科的活儿可真是不太容易呢。
她盯着资料上的文字,好半晌之后,还是将曲姗姗的资料打包了,转到微信里。
初南:【新建文件夹】
初南:【曲姗姗的资料,也许能帮你搞定曲子奇。】
***
市局。
纪延面无表情地盯着审讯室里拒不配合的曲子奇,此时坐在曲子奇对面的,是刑侦一队的最佳问讯拍档——郝美人和凶脸。
倒不是说这俩的工作能力有多强,只是这组合:一个口才好,一个脸超凶;一个能唬人,一个能吓人,十分完美地将白脸和黑脸全包圆了,恩威并施,刚柔并济。从前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嫌犯,但凡遇上这两人,再不配合,最后也只能被拿下。
可此时的曲子奇——
沉默。
沉默。
一天又一夜了,还是沉默。
“我他妈……”郝美人往脑门上吹了口气,吹得那一天没洗就油得跟什么似的刘海齐刷刷地飞起来,她耐着性子忍忍忍,脸部那条负责下“坦白从宽”令的肌肉神经已经忍僵了,最终再也忍无可忍,将笔录往桌上一甩:“你听听、自己听听,啊?暗网?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暗网打哪进你懂不懂啊?那东西到底具体干嘛的你晓得不?别特么看个破电视剧就跟老娘在这抖机灵,说话!”
啪!凶脸配合着她往桌上一拍,足以吓哭任何三岁小孩的脸立即拉下来。
可曲子奇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继续沉默。
这他妈……曲子奇没被吓哭,郝美人倒是要被气哭了。
她昨天明明可以休假,可听说这姓曲的嘴跟上了锁似的、谁问都不配合,于是自作主张拉上了她的最佳拍档,四点钟不到,趁着嫌犯意志力薄弱的时候,将曲子奇从床上挖起来问话。
可问话进行到现在,太阳升起了,太阳升得老高了,太阳都已经要打哈欠了,这混帐东西该闭嘴还是闭嘴!该装死还是装死!
郝美人气得人都快没了。
审讯室外突然响起手机震动的声音,是纪延的。
他目光还紧锁在审讯室里,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随意瞅了眼——
初南:【新建文件夹】
初南:【曲姗姗的资料,没准能帮你搞定曲子奇。】
纪延点开文件夹,边盯着审讯桌,边分心浏览。浏览到了某些字眼时,划动屏幕的指尖一顿。
随后,他收起手机,旋身走进了审讯室。
Chapter 43
“别以为自己不说话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啊, 现在打算就赖在这吃一辈子牢饭是吧?想想你妹,想想她还在精神病院里……”
“挺好。”郝美人的声音被打断,被两人盯着审了一天一夜都尊嘴紧闭的曲子奇, 竟然在这时神奇地开了口。
他双目无神,面上带着种看淡生死的平静:“负责姗姗的那位黄医生是老熟人了, 对姗姗还不错。没有我在身边, 她呆在里面才是最安全的。”
“那你奶奶呢?”审讯室的门就在这时被打开, 属于纪队长的高大身躯踱进来。
“老大。”
“头!”
凶脸赶忙站起, 可纪延却摆摆手让他坐下:“我就说两句。”
桌后的曲子奇不为所动,还是带着那么脸看淡一切的超脱样,对着前方的白墙。
纪延走到审讯桌前, 就在离他极近极近的地方, 俯身。
两人在体型上原本就有差, 此时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纪延双手撑在他跟前时,强大的压迫感全笼到了曲子奇身上:“你在狱里,你妹在精神医院里,那你奶奶呢?你奶奶怎么办?这世上唯一能给她上香、在她老人家的忌日里给她烧点纸钱的人,现在一个个全都顾不上她了——曲子奇,你恨你父母当初抛下奶奶,可现在呢?你自己又在做什么?”
不知是男人的姿势让人太紧张还是问话的声音太严厉,曲子奇的背无法自控地一紧。
可很快,他又强迫自己松懈下来:不, 不能上当,上回就是因为类似的理由才会着了初南那女人的道, 至于眼前这男警,很明显是和她一路的, 他绝不能再上当!
想到这,曲子奇的背脊骨又松了。
须臾之间的变化全落入纪延眼里。
不过他也不急,只不动如山地盯着曲子奇:“我原本想着曲先生作为一个年轻的艺术家,就算再怎么商业,起码的审美也应该是在线的,可为什么你家那整体上呈简欧风的房子里还会有红木佛台、红木座椅?后来考虑到曲先生对老人的孝心,想来,曲先生大概是相信奶奶还在身边,骨灰和灵魂都跟你住一起,所以才买了那些老人会喜欢的家具吧?”
这么说着,他缓缓地直起身,强大的压迫感看起来似乎弱化了一点了。
可紧接着,他话锋毫无预兆地一转:“不过让人头疼的是,接下去漫漫几十年,你和你妹既不能到‘下面’去陪伴她,又不能有事没事就到她骨灰前给她烧点纸钱磕个响头,这么想来,她老人家独自一人在那空荡荡的房子里……”
曲子奇藏在桌面下的双拳突然间握起。
纪延仿佛漫不经心似的,又继续道:“当然,我知道这世上除了你和你妹外,其实还有个十五岁小女孩……”
曲子奇一顿。
随后,平静的表象猛地被撕开,曲子奇恶狠狠地抬头,瞪向他:“你说什么?!”
看来初南的信息是对的。
纪延还是方才的表情:“曲姗姗在传销组织期间生下的女儿,虽然至今依然父不详,不过……”
曲子奇双眼迸出了血丝:“你有她的消息?”
“目前有一点。”比方说,那女孩儿虚岁十五,是曲姗姗在十六岁那年诞下的宝宝。
当然,纪队可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掌握的就是这么一点点。
这厮在说到“十五岁的小女孩”时,表情从容中又带着点微妙的自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明天就能找到小姑娘了:“人我们是‘暂时’没找到,不过如果你想让她回来替你给奶奶尽孝道,我们也可以帮忙。而且我还可以向你保证,在寻找她的期间里,我和我同事还会逢年过节地上你家去给老人家烧点纸、上柱香,确保你家奶奶的骨灰前香火不断。”
“怎么样曲子奇,你把同伙交代了,这个孝,我来想办法替你守——成交?”
***
“老大,曲子奇交代了!为他提供‘技术支持’的是H省一个叫‘张俊珂”的男人,我刚让技侦那边确认过了,这张俊珂一直以来从事的就是网络技术研究方向的工作,不过!”
郝美人说着,将手机往老大跟前一摊:“就在这几天,张俊珂利用同样的技术在H省绑架了一名富商的儿子,就在今天上午,他被缉拿归案了!”
“今早?”这么巧?
“是啊,太巧了有没有?我一开始还觉得姓曲的是不是唬我呢,不过他把两人联系的证据全都交代了,逻辑上没毛病,证据上瞧不出问题。而且,那张俊珂是今早——具体说来,是两个小时前才被H省警方捕获的,曲子奇人在我们这,通讯工具被没收、人被二十四小时监控着,也不可能知道外头的消息吧?”
纪延垂眸,看着手机上的资料。
好半晌,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郝美人小心瞅着她家老大,然后,讨好地一笑,“劳苦大众解放了吧?”
“解放?”纪延撩起眼皮瞅她。
郝美人:“啊。”
“人只要还在刑侦队一天,你觉得自己能解放?神经线一个个给我绷紧点——”
郝美人:“妈呀这一天天的!”
纪延:“晚上请你们喝酒。”
郝美人:“???”
小混血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被纪队这不按理摔出的牌整得满头问号,只条件反射地吐出了一句:“哪喝?”
“屏南街,闽厝小酒馆。”
***
初南自发了那则资料后就没声了,纪延走回办公室后,看着手机上戛然而止的聊天记录,想发点什么,可想了想,还是退出微信,转而拨下了初南的电话。
这一串号码,昨晚在小酒馆里连着被她摁断了四次,态度冷漠又高傲。不过这回,对方倒是很快就接了起来:“嗯?”
嗯?懒洋洋的,属于小南姐的腔调。
纪延大概没发现,自己绷了一整天的面部线条就在听到这声音时,有了点软化的迹象。
对面那懒洋洋的腔调又传来:“搞定了?”
“嗯,”他顿了一顿,又问,“你呢?”
“我怎么?”
“考虑好了?”
考虑好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必多言语。
不过如果小南姐人现在就在他面前,大概会回以一记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纪队昨天不是说,不接受否定的回答?”
“所以?”他坐进办公桌后的皮椅里,背靠向后,舒服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所以,就不回答了呗。”
纪延低低一笑,好听的笑音透过无线电传入初南的耳朵里,低音炮轻轻撩动着她耳膜:“那行,等什么时候不否定了,什么时候再打给我。”
狗东西,还挺淡定。
这是吃准了她最终肯定不会拒绝吗?哪来的自信呢。
打火机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初南可以想象得出某人的长指夹着烟时的场景。
念书的时候他就抽烟,那会儿学校抓得严,他们几个打篮球的就经常凑在篮球场后的那个男厕里吞云吐雾。有时候抽完了手上还有味,过来摸她的脸时,总要被初南嫌弃:“臭死了臭死了,别乱摸!”
结果她越说,他就摸得越欢。那手捏捏她脸颊又捏捏她鼻子,捏完后还得重重地亲一口:“老子的人,哪不能摸了?”
狗东西。
十几岁的时候就那么狗,如今三十好几了,还这样。
“话说回来,纪队长是不是还欠我一句什么?”电话那头的女人大概是被他诱出了烟瘾,纪延很快也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
他也不装死,难得地配合:“谢谢。”
“为刚才那资料谢的?”
“也为了这次能顺利破案。”
“嗯,鉴于小南姐当之无愧,这就爽快收下了。”
初南那边隐约又插进了点声音,好像有小姑娘又甜又脆地喊了她一声“小南姐”。
纪延认出来了:“是你家那小孩?那个……”他想了下,“小圆圆?”
“嗯,小朋友有事找我,先挂了。”
“好。”
电话挂断,初南收了手机。
回头时,眼抬起,对上了头顶黯淡无光的几个字:闽厝小酒馆。
Chapter 44
初南来到了闽厝小酒馆, 在上午十点,小酒馆还未营业的时候。
没有灯光修饰的日间酒馆显示出了与昨晚截然不同的萧条与宁静,不过这一切都不关初南的事, 她是来办事的。
将信号屏蔽器放在小酒馆中央,将所有信号全屏蔽了, 确保就算真有人在这装了监控器也不可能看到他们的行动后, 初南从包中拿出了一个红外线探测仪, 慢慢地, 在小酒馆里绕了一圈。
她办事办得细,将小酒馆里里外外每个角落全都监测过了,那个只有行内人才知其用处的探测仪却始终安安静静的, 什么动静都没有。
一圈之后, 初南收起探测仪:“一楼除了你们自己装过的六台监控器外, 确认没有额外的监控设备。”
黄老板不解:“初小姐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咱之前的猜测完全正确!”圆圆十分民懂事地帮小南姐拉开装工具的包,等小南姐放好东西后,又麻利地拉上,“偷东西的家伙压根不需要通过监控,就能一五一十地观察到你们酒馆的情况。”
二兮也接下去道:“也就是说,对方早就在这酒馆里安插好眼线了。那既然有眼线在,偷东西的人又何需花钱买监控呢?”
老板一愣:“你是说……我们酒馆里真的有眼线,而且,那名‘眼线’就在新来的五名钟点工里?”
初南:“对。”
“那到底是谁?”问出这话时, 黄老板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突然就慌乱了起来, “五名新员工里还有个女生,她、她……应该不会是她吧?”
初南:“她身上有什么特别情况吗?”
“有啊, ”黄老板正满脸尴尬,倒是小圆圆看着卷毛儿列出来的五张新员工照片:“特别美。”
老板:“……”
啧。
初南挑了下眉,饶有兴味地看着黄老板瞬间爆红的耳朵:“没想到黄老板还挺懂得怜香惜玉呢。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帮你着重探查探查这位特别美的……阿琴同学吧。”
阿琴同学大概真是挺被黄老板看重的,初南此话一出,就见黄老板急吼吼地问:“要怎么‘着重观察’?”
“这就需要我们接下来的布局,以及,我现在的一通电话了。”初南说着,拿起手机,熟稔地按下了一串号。
铃声只响了两下就被接起,紧接着,一道干净的少年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小南姐?”
“跟踪钟妍的车有线索了吗?”
“有点眉目了。”
少年的声音裹着一片车水马龙,此时的卷毛儿已经离开了三十六号,背着个双肩包到马路对面去打的了。
上了车后,小孩声音谨慎地低了下来,又认真又严肃,可不知怎的,听上去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呆萌感:“小南姐,我已经查过了,离那家酒店的八百米处、一点五公里处和三公里处分别有三家小卖部,都在上山必经的路段上。我刚已经打电话和三家小卖部联系过了,小卖部的老板们都答应给我看店内外的监控器。对了小南姐,为了对他们表示感谢,我准备在他们店里买一箱可乐、一箱雪碧还有一打冰淇淋,可以吗?”
“……”这小屁孩!
初南很假很假地笑了一下:“你怎么不买一箱牛奶一箱牛奶外加另一箱牛奶呢,宝贝儿?”
宝贝儿沉默了,想也知道,电话那端的小朋友一定正苦恼地盯着手机屏幕,深深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哎呀,买买买!小南姐怎么这么讨厌呢,管得真宽!”手机里很快又传进二兮的声音——这家伙因为抢不到初南的手机,干脆直接用吼的,“卷毛儿你只管买,买了兮姐给报销!对了,冰淇淋买两打,兮姐也要吃!可乐雪碧柠檬茶都买,爱买啥买啥!”
“好的兮姐!谢谢兮姐!”不等小南姐再说话,少年欢快地把电话挂了。
初南凉凉地瞥着这位成事不足的大小姐。
“我说你这人,”哪知大小姐竟还恶人先告状,“有空不会去和你那位身高一八七的帅队长约会哦?成天管俩小屁孩干嘛呢?”
初南学着她刚才那样甜腻腻地假笑:“哪有时间约会呢?有空我还得研究研究你这颗脑袋究竟得往哪个角度割更美观呢,毕竟出血量和喷血的方向直接影响着最终的观感,也影响张小姐你到底几秒钟才能翘辫子。”
二兮:“……”
二兮:“你这形容,听着怎么这么像变态杀人魔呢?”
“毕竟你就是激发杀人魔变态灵感的缪斯呀~~怎么样,什么时候把自己脖子洗干净了,让‘变态杀人魔’研究研究?”
二兮:“……靠!”
圆圆双手撑着脸,在一旁听得直乐。
这两位姐的日常就是这样,一个负责损人,一个负责上赶着被损。
当然,上赶着被损且锲而不舍地想损回去却永远失败者,二兮。
不过黄老板完全没兴致欣赏她们的日常:“哎呀我说,咱们谈正事啊好不好啊?我现在是彻底听不懂了,你们这分析听起来也不太合理啊:如果说小偷真是我家的员工,那他们偷了就偷了嘛,不声不响的,也没人会知道。再说,都已经往人包里塞恐吓字条了,小偷再这么装神弄鬼的,不是增加暴露的风险,得不偿失吗?”
“你错了,”初南收回了斗嘴的闲情, “这装神弄鬼的目的,就是为了减少暴露的风险,让被盗者不敢声张,从而保证他们能够长长久久地在你这里行窃。”
黄老板:“哈?”
“忘了吗,即使每名被盗者都被塞了纸条,可事实上十人之中还有两个作风别致的,确确实实跑来你这要查监控了。”
背着家人到酒吧里鬼混的男女,回家后在发现自己钱包被偷、可同时身上又多出了一张威胁字条时,会怎么做?
大部分人为了不把事闹大,基本上就咬咬牙、忍痛放弃了自己的钱包。
然而世事无绝对,还是会有一些“天不怕地不怕”“我孤家寡人来酒吧里约个炮怎么啦”之类的,在发现东西被偷、而自己又受到了不合理的威胁时,怒气冲冲地上酒吧来索要监控。
比方说,大明星钟妍。
“可黄老板,你有没有发现那两位气冲冲上门的,在看过了监控里的贞子图后,就一个个偃旗息鼓、再也不提追究的事了?”
黄老板一想:还真是!
“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初南道,“因为就在他们看到‘贞子’的那一刻,就条件反射想起了自己昨晚才刚刚遭遇的‘灵异事件’,他们觉得自己染了脏东西,都巴不得能离得远远的呢,谁还会上赶着要和鬼讨说法呢?毕竟这世上,有人不怕事,有人不怕鬼,可同时不怕事又不怕鬼的——黄老板您说,多吗?”
二兮:“就是就是,瞧我们钟钟,一个当明星的,连狗仔都不怕呢!”
可她怕贞子。
“所以说啊,”初南在一旁随手拎了把椅子,坐上去,优雅地叠起腿,“先不说这回的‘盗窃天团’技术到底好不好,可在对人心的把握上,确实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对了黄老板,您刚和我说,其中有一名钟点工学什么专业来着?”
黄老板猛地一哆嗦:“卧槽!”
初南:“嗯?”
“那、那个吴为煌,他就是学心理学的,还老帮我分析客户心理!”
“啧,还挺学以致用。”
***
出租车将辛夷载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片偏僻的山地,走进小卖部的前两秒,少年一颗脑袋还在飞速地运行着:目前只知道钟妍离开酒馆是在那晚的十一点五十分,按正常出租车的深夜时速,他们到山里的大概时间应该在十二点五十到一点钟之间。我需要认真观察从十二点五十到一点之间的监控,因为有各种不确定因素,我不能快进,再加上后续复制视频的过程,我大概需要占用老板的电脑二十分钟……
如此一番加减乘除运算完,在踏入小卖部的那一刻,少年决定在这家店里买可乐、雪碧、薯片以及整个店里价格最贵的冰淇淋。
再想想二兮姐平时的豪爽劲,不多花点钱好像有点对不起她的豪门身份,小卷毛儿有些苦恼地想了想,还是决定买三打:“爷爷,我要三打雪糕,最贵最贵的。”
“哟,还‘最贵最贵’的!”老板认出了少年的声音——这么干净又软萌,可不就是之前给他打电话的小孩吗?
今天中午老板接到了个电话,一名少年人说他姐前几天上山时被人跟踪,最后还倒霉催地被偷掉了钱包,问他能不能借看一下店里的监控记录?老板听小孩儿讲话有礼,声音干净又软萌,一下就有了好感,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此时见着人,老板一下就给认了出来:“哈根达斯可以不?”
“可以的爷爷。”毕竟兮姐非常的有钱。
老板被他逗乐了:“哎哟,这深山老林,哪来的哈根达斯啊——诶?还开了购物单过来呢?”
“购物单”被小卷毛递到了老板手上,年逾七十的老头儿抽起衬衫口袋上的老花镜,将购物单拿远了瞅:“薯片:乐事青柠味两包,黄瓜味一包,浪味仙三包;波力海苔两包;可口可乐六瓶;雪碧六瓶;一打冰棍,一打雪条,一打……”
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得,还得花时间慢慢找货呢。
“行,你先看监控,爷爷去帮你把货备齐了啊。”
“好的爷爷,谢谢爷爷!”小少年礼貌地朝爷爷鞠了个躬。
转过脸,看到收银台后那造型古老的台式电脑时,卷毛儿眼一亮:XXWindows98,他的入门款!
争取少花两分钟搞定!
Chapter 45
同一时间, 闽厝小酒馆。
圆圆将五名钟点工的资料发到了初南手机上:吴为煌,Kevin,阿琴, 小栗,张云帆。
全是大学城里的大学生, 在小酒馆三个月前急需夜班员工时被聘用, 负责的全都是晚班, 于是十几次盗窃案发生时——没错, 全部都在场。
四男一女。
初南看完后便收了手机,只身站在二楼的监控室外,研究着从楼梯到监控室之间的这一段走廊。
她的右边是将一楼和二楼衔接起来的楼梯, 前面半米处, 就是那个既能当监控室又能当储藏室的小房间。
对, 就是那个存放着监控视频的小房间。
初南静静地看着这个房间:从10号晚上到11号上午,这小房间里究竟都发生过什么?
从不上锁的房门,人来人往的走廊,在营业高峰,所有员工都有可能会上来搬运酒水、寄存私人物品,她该如何在案发当天全来过此处的五个人当中,辨认出当事的“那个人”,或者说,“那几个人”?
初南阖起眼,在静谧的走廊中央, 想象着自己来到了10号那天的晚上——
那一天晚上,她就站在此地, 听着从一楼持续飘上来的音乐声。
音乐声,人声, 欢乐的喧嚣,压抑的暧昧……间或有脚步声远远地传来,不甚明显地夹在各色声浪里。那脚步由远及近,从楼下一路移到二楼来,穿过楼梯,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进了办公室。
然后呢?进了办公室后,“那个人”又会做什么?
这办公室因为时常有人要进来搬酒水,门一般是不关的,为了不引起注意,“那个人”走进来后,应该也不会关门。
可打开六个监控视频、找到所有拍到钟妍的画面、将那些画面全数更换成“贞子现身图”——这一系列举动依赖的不仅仅是技术,还有大量的时间。如果不关门不锁门,“那个人”是如何确保自己在这个时间段里可以不被人发现、可以安全执行完所有任务的?
或许,他/她在进入这办公室时,可能还带了点什么东西——像啤酒箱、推车之类的,佯装成要上来拿货的样子,将推车堵在办公室门口。而一旦有人想进入办公室,就势必得先把推车弄掉,或是喊一声“这东西谁的啊?”,如此一来,他/她就能确保自己可以及时从电脑前离开、不被人发现……
不,不对——
初南眼皮下的两颗眼珠子迅速地转动:10号那天,钟妍离开酒馆的时间是夜晚十一点五十分。
十一点五十分,正是酒吧最忙、人手最不够的时段。如果当时“那个人”长时间地泡在这小房间里,人手不够时老板不会说什么吗?同事不会抱怨吗?一次两次就算了,可“那个人”分明在短短两个月里就成功行窃了十余次,而老板同事们在这两个月里并没有过“XX老不见人影”“都忙晕头了XX怎么还在楼上偷懒”的印象——所以,不会是如此冒险的方式。
那,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才能最安全、最有效、确保自己下回还能这么干……
分批。
初南倏地睁开眼,在二楼走廊上,在右边楼梯前方办公室的等腰三角中心点上,冷冷看进了那曾经被动过手脚的办公室:是,分批。
“那个人”不可能长时间呆在办公室里,所以他/她必须分批、分次进,以着拿酒拿东西的借口,分批分次进。
六个视频,找出所有关于被盗者的画面,换视频——任务量如此庞大,所以“那个人”或是“那几个人”,一定得在盗窃案发生后,多次进入这间办公室,而且,待的时间绝不会只是普普通通的“搬箱啤酒”的时间。
十次,盗窃十次,于是在那十次盗窃案发生后会雷打不动地频繁出入此处者,一定就是盗窃案的相关人!
初南扭头看向安在楼梯对面的监控。
整个酒吧一楼的监控全被人动过手脚,可二楼是“非工作人员不得进入”的区域,盗窃不可能发生在二楼,所以,处理视频的人自认为没必要更改这里的监控。
然而那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正是这个被判定为最不重要的监控,成了记录一切的眼睛!
想到这,初南迅速下楼,扬声喊来了黄老板:“把二楼的监控视频调出来,找出那十次盗窃案发生前后的所有时间段。”
***
监控录像很快就备齐了——十次盗窃案发生前后的所有监控录像。
从监控记录上看,其实这二楼时不时就会有人上来:搬酒水下楼、送空酒瓶上来、搬桌子、搬椅子……这状态乍看之下是没什么,可如果谁心里有数了,再依着那点儿“数”,将所有上过二楼的员工全都做一番分析——
案发当天凌晨十二点,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抱着两箱啤酒走上来。十分钟后,出去。
案发当天凌晨十二点二十三分,一道清丽的身影进入监控室,十几秒后,抱着箱啤酒,出去。
案发当天凌晨十二点四十三分,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拎着两个啤酒瓶上来。十二分钟后,出去。
案发当天凌晨一点钟,一道矮胖的身影推着个摆满了空啤酒瓶的推车进入监控室,一秒钟后,出去。
案发当天凌晨一点十八分,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又拎了两个啤酒瓶上来,十分钟后,出去。
案发当天凌晨一点二十七分,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又拎子三个啤酒瓶上来,十二分钟后,出去。
……
“发现问题没?”初南按下暂停键。
众人:“???”
黄老板,二兮,小圆圆,三个人睁着三双求知欲爆棚的眼,茫然望着她:“啥问题?”
“在营业高峰期,所有人进入这办公室只有一个目的:搬东西。所以尽管二楼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可所有进入此处的人,基本都只待了短短数秒钟,只有这个人——”初南按下暂停时,监控画面正好停在了那道高高瘦瘦的身影上。
他拎着几个啤酒瓶,仿佛想拿货似地走往监控室。可——
“吴为煌,从10号晚上钟妍离开后到11号上午钟妍助理上门前,一共进入监控室十一次,每次时长都在八分钟以上。”
黄老板一惊:“是他?”
初南:“就是他。”
黄老板:“那阿琴呢?”
小南姐那双揶揄的眼富有深意地瞅着他,一下把老黄瞅出了个大红脸:“我、我就是……”
哟,一时半会,竟还找不出个足够光明磊落且和那点儿儿女情长无关的理由。
初南慢悠悠地捻着她的长卷发:“阿琴也来过监控室。”
“啊?那、那……”
“不过每次都只呆几秒钟,这个时长只够搬个箱子拿点东西,和吴为煌的行为规律并不一致。”
黄老板心下一松:“也就是说,阿琴可以排除了?”
初南点点头:“不过嘛……”
“不过什么!”
“不过老板您对阿琴同学这么上心,要不要我帮您暗地里向阿琴同学透露透露、顺便牵个红线哪?”
老黄同志愣了一愣,随后,厚厚的脸皮里爆出了明显的红意。
啧,这灯红酒绿下的纯情哪,真是充满了恋爱的酸腐。
“行了,现在该办的事都办了,情况也清楚了,剩下的时间就到楼下喝个茶,然后,等我家小朋友的消息吧。”
***
她家小朋友此时人还在深山小店里。
电脑前,小朋友的一双手速度惊人,击在键盘上的指头快得教人瞧不出他到底都敲了些什么。作用在鼠标上的手随便一拉,那鼠标就跟有灵魂似的,分分钟就能将他想要的画面精准地拉出来。
不过和那双老练的手毫不相搭的,是一张如小仓鼠般、边吃零食边盯着电脑画面瞧的软萌少年脸。
少年睁着双大大的眼睛,脸上仍有稚气,可下手却猛得出奇。
监控画面在少年的操控下精准地来到了钟妍路过此处的时间段:
那晚十二点五十分,深山老林里一片漆黑,伸手摸不着五指。在少年定格的画面里,有一道微光从视频最左侧远远地射过来,慢慢地,慢慢地,光线越来越明显——有车开过来了!
下一秒,一辆出租车从视频范围里穿越而过。而后,就在它穿过的几秒钟之后,一辆白色轿车也沿着同一条路线,不紧不缓地跟了上去……
就是它了!
小辛夷眼疾手快地点下暂停键。
两分钟后,少年到小卖部外打了通电话:“小南姐,白色马自达,车牌号闽X3XX0……”
店内就在这时响起了店主爷爷的声音:“小伙子,东西查到没?”
少年听罢,立即停下说话声,回头礼貌地朝爷爷鞠了一躬:“找到了,谢谢爷爷。”
可爷爷没看到的是,少年藏在背后的那双手却在手机上飞速按着什么。等店主爷爷笑呵呵地替他将东西装袋时,卷毛儿又转过身,瞅了眼手机屏幕:“小南姐,闽X3XX0的车主名叫吴为安。”
“哦?”那端的小南姐饶有兴味,“也姓吴?和吴为煌有关系吗?”
“有的小南姐,我刚好要和你说:这个吴为安,就是吴为煌的堂哥!”
Chapter 46
五个小时后, 晚上九点。
夜渐渐深人渐渐醉,闽厝小酒馆摇身一变,又从白日里的普通餐厅转成了靡靡之音到处泛滥的夜晚酒吧。
“四十五度角的那桌看到没?有个一米八七的帅队长老盯着你瞧呢, 要过去和人家坐坐不?”二兮将一杯加冰威士忌递到初南跟前,那句“一米八七的帅队长”被她咬得暧昧又勾人。
可惜小南姐连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骗鬼呢。”
别说纪队今晚会不会那么巧又过来, 就算真来了, 就他那死性格, 能“一直盯着她”?
不过二兮这回还真是实诚了一半:对, 纪延真来了,就和郝美人她们一起,一列五个人, 在角落里不知聊着些什么。
聊到了一半, 郝美人招手刚准备喊服务生时, 目光就猝不及防地对到了吧台这边的身影:“我去!”
瞧瞧她看到了谁?对面四十五度角的吧台处,一名在这瑟瑟秋风中仍穿着条金光闪闪的清凉小吊带、下边一条修身牛仔裤勾出了逆天长腿的女人,恰好拥有了郝美人日渐熟悉的秾丽面孔,那是……
“小南姐?妈呀我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哥、哥……”她又惊又喜地朝着初南的方向猛招手,一边狂拍着她哥。
不过她哥倒是不吃惊,就像是早料到了初南也会在这。只不过一双眼在扫过某人那一身金光闪闪的清凉装扮时,微微眯了眯,随后,又面无表情地移开。
“小南姐!”郝美人见她哥没反应,没劲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起身,更卖力地朝初南的方向猛招手, “小——南——姐!”
小南姐终于收到了爱的呼唤,朝她这边挑了挑下巴, 不一会儿,过来了。
今夜的小南姐很特别,特别特别……辣。
最初相见时郝美人记得她也穿了一条露肩的黑色小礼裙,可那礼裙,性感中带着点小高贵,高贵中又隐着点小格调,可今晚这一身装扮:小吊带,牛仔裤,大红蔻丹涂满十个指甲又涂满了十个露在性感凉拖外的脚趾甲,脸上是热辣又直接的浓妆,配着一身鸡零狗碎的首饰。
“小南姐你这是又在COS什么啦?”郝美人赶紧把她拉到身边来。
“不良美少女?”小南姐揪着一綹挑染的彩发,想想自己的高龄,又改口:“不良□□?”
“噗!”郝美人倾身到她耳边,“你瞧我哥,别看他现在一副又酷又拽的臭德性,刚见到你时,那眼神简直了……”
“谁眼神简直了?”不料被说闲话的某人听力那么好,直接将刚喝光的酒瓶往桌上一放,起身,“换个位置。”
话就对着郝美人。
郝美人:“为什么?”
纪延:“这不是你该坐的地方。”
郝美人:“???”怎么就不是她该坐的地方了?
郝警平日里神经大条,对周遭人那一点风花雪月的小事最是不敏感。凶脸柯见她好半天了还没回过味来,实在忍无可忍,没好气地瞪了她一记:“蠢!”
再往旁,李演也握着杯啤酒笑得斯斯文文,见郝美人看向自己,他温和地提了个良心建议:“郝姐,换个位置吧。”
那笑容温文,温文里却仿佛又蕴藏了无数的内涵。
小李同志是全队年纪最小为人最有礼貌的,那眼神向来柔和又清澈,难得会有这么含义复杂的时刻……等等!
电光石火间,郝美人想起了之前听到的某些谣言——那什么,关于她哥和某初姓靓女公然热吻的谣言……
所以,谣言是真的?
妈呀!
下一秒,郝美人猛地弹起身,就跟屁股着了火似的:“老大,坐,您坐!”
话落,不停一刻地闪人了。
其后整张桌子上暧昧浮动,皆来自于各位闲人的眼睛。
倒是两名主角气定神闲:初南岿然不动,纪队拎着罐没开的啤酒坐到她边上,也岿然不动。
狗男人装模作样起来向来挺像那么一回事,拎着罐啤酒跟没事人似的,坐在她身边,看距离也不算太亲密,就是存在感十足。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小酒馆里正悠悠放着一曲爱尔兰民谣,周遭大多是低声咬耳朵的男女,偶尔他又回过头,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脸上,随后,又落在她裸露的肩上:“不冷?”
“还行吧。”
纪延没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初南以指尖点了点他手中的啤酒。
纪延:“怎么?”
初南:“渴了,分点儿。”
纪延拉开了易拉罐的盖,替她倒一小杯。
谁都不提昨晚求交往的事,仿佛谁都忘了今早纪某人还在电话里索要结果。
初南就着杯子喝了两口酒:“纪队这两天对小酒馆兴致挺高啊。”
“还行吧,结案了,带他们出来放松下。”
“哦?那对桌的那位小姐,也是因为案子结了才出来放松的?”
小酒馆的角落里似有一道永不歇业的电波,就位于初南所在位置的对桌。
纪延不明所以。
初南挨近他,就在“对桌的那位小姐”警惕又满怀敌意地看过来之时,十分坏心眼地,将红唇移到了纪延耳边:“就……漂亮妹妹啊。”
她笑吟吟的,在旁人看着就像是在亲密地说悄悄话。
不过,也确实是在说悄悄话:“话说回来,这位蔡小姐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呢,每回看我的眼神都那么地让人不寒而栗。”
是,今夜守株待兔,可事实上这负责守株的,并不止初南一人。
蔡小婷那傻姑娘,也不知之前是怎么受纪混蛋蛊惑的,昨晚盯着她瞧了那么久就算了,今天酒吧一入夜,这姑娘又来,又坐在那,又继续盯着她。
看不出啊,姓纪的还挑能耐,没事儿就能招来一身腥!
纪延顺着她的话头看过去,这下子,终于也在靡靡光线下认出了蔡小婷:“什么误解?”
“好像是觉得我对纪队长怀有什么超乎寻常的心思,所以,特别关注我?”
“那不是误解,初小姐对纪队确实就有‘超乎寻常’的心思。”他拎着初南的后颈将人拉开点,一边说,一边就起身就要往蔡小婷那一桌走。
初南及时洞察到了他目的:“做什么呢你?”
“去和她说清楚。”
说个屁!初南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别节外生枝了,看不出你小南姐今天来这做什么的吗?”
她今晚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十万块的委托费在朝三十六号热情地招手,白衣贞子的真相在等着她向满屋子人昭告,初南可没工夫理这些用处不大的甲乙丙。
她拉着纪延往自己身边坐,却在这时,藏于右耳窝中的隐形耳麦正好有了动静:“小南姐,吴为安的车停到酒馆外面了!”
那是躲在酒吧门口蹲点的小圆圆。
初南收到小圆圆的汇报后,拽着纪延的姿势突然一变,转成了和周遭氛围十分融洽的暧昧轻拂。另一只手轻轻撩动着头发,借着这动作,指尖在被长发下的耳麦上轻敲了两下。
耳麦那头的小圆圆于是知道,她家小南姐这是听到了。
听到了,于是,行动也开始了。
又半分钟后——
“小南姐,吴为安进酒吧了!他戴了一个黑色的鸭舌帽,穿黑皮衣和深蓝色牛仔裤,身高一七五左右……”
初南将纪队长拉到旁边坐下,懒洋洋地依到他身边,状似无意地瞥了眼酒吧的大门。
果然,就看到了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黑皮衣的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仿佛也漫不经心的,如每个来此消遣的客人般闲适。
“喝点什么,先生?”服务生小吴递了菜单过去,看上去恭恭敬敬的,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有点意思啊,闭门一家亲,出门不相认。
“今晚目标换成那俩了?”近在咫尺的男音在耳旁响起。
初南这下倒是奇了:“我还真挺疑惑呢纪队长,貌似我表现得也没这么明显吧?怎么队长昨天看出我在盯黄毛,今天又看出我在盯吴家兄弟了?”
纪延:“做这行的连这都看不出来,我不是白混了?”
“关键你看的是我啊,你小南姐这盯梢技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吧?”
“是啊,你也说了,是‘你的’盯梢技术。”
越是熟悉的人才越能一眼看穿她在做什么。不过肉麻话纪队向来不习惯直说,只往她那边横过去一只手臂。
初南:“做什么?”
纪延扣住她脑袋,将人直接拉到手臂上贴着:“随意点,别表现得太刻意。”
“道理谁不懂?不过,我看纪队更像是想趁机占便宜吧?”
“嗯,”某人面无表情且理所当然,“给占吗?”
“呵。”
自我认可度超强如纪队,直接选择了把这声冷嗤当成了初小姐的欲迎还拒,将人往自己身上带了带,让手臂上那层温暖的毛衣覆上了她裸露在外的肩头。
暖了那冷冰冰的皮肤后,纪延目光又不着痕迹地锁到了另一边——
两米之外,吴为安已经点好酒,一个人在角落里优闲地啜饮着。看起来既不想搭讪,也没心思被人搭讪。
不多时,一杯冰啤酒下肚,他看上去有些醉意地拐往洗手间的方向。
洗手间的拐角处有两个隐蔽性很好的桌位,对于想在这酒吧里发生点什么的男女来说,这边简直就是最佳位置。
当然,对于想在这顺走点什么的贼,同理。
初南耳里很快就传来了圆圆的声音——
“小南姐,洗手间边上有个空位置,客人应该是上洗手间去了,椅子上还留着个包。”
“小南姐小南姐,吴为安把手伸到包里了!”
“靠,这个混蛋,他把客人放包里的钱包顺走了!真的顺走了!”
圆圆语气愤慨,这小可爱总是真心实意地为某些和自己不相干的事而不平。
初南本想像刚刚那样在耳麦上敲两下,可手还没伸起呢,原本自然垂落在她肩上的手已经沿着她的脖子抚了上来,就跟这酒吧里所有举止暧昧的男人一样,最终,轻轻摸向了姑娘柔软的耳朵。
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柔软的耳廓,带起了某种他心知肚明会有的轻颤。想起昨晚这耳廓上泛起的漂亮的红,纪延又顺手捻了捻。
“纪!延!”初南咬着牙。
声音小,纪队“听不到”。
“你刚说什么?”他边问,一边不轻不重地在她耳窝上轻敲了两下。
初南:“……”
“帮你回应了。”薄唇来到她耳边,带着属于男人的温热,“是这么敲的吗?”
初南:“……”
这混蛋!
如果蓄意想撩人,纪延根本就不会让对方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初南的牙咬得更紧了:“好玩吗?”
纪队:“凑合。”
“凑合?我怎么看纪队还玩得还挺开心呢?”
纪队:“凑合着开心。”
初南:“!”
可她还来不及再说什么,目标位置上突然就有了新动静——
刚刚被吴为安偷过东西的空位上,来人了。
Chapter 47
此时吴为安早已经上完了厕所, 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上。而还不知自己丢了东西的男女则姿势暧昧地从洗手间走出,回到原位置。
那是个浑身名牌的大肚男和身材曼妙的年轻女士,大肚男的手从洗手间出来后就没离开过女士的身体。
而竭诚替他们服务的“服务生小吴”则麻利地托着托盘, 过来替两位更换掉小桌上的烟灰缸。
他服务态度好,技术超纯熟, 纯熟到一只手在案上换着烟灰缸时, 另一只手还能同时在案下……
“啊!”那案下的手突然被握住, 服务生小吴只觉得有股强大的力量作用到自己的手腕上, 然后,手腕被一捏,一提:“啊——”
痛, 特别痛, 骨折般的痛!
“手上, 是什么?”一张凶得足以吓哭任何三岁小孩的脸骤然出现在小吴眼前。
正是凶脸。
这门神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瞬间就唬住了小吴,再加上小吴平时疏于锻炼,在体型上根本就是只弱鸡,此时被凶脸柯往手腕上这么一捏,半条胳膊差点没报废了。
一张纸条摇摇晃晃地从小吴手心跌落。
“别声张,我知道你的好事。”含笑的嗓音在耳旁响起,被偷了东西的大肚男只觉得耳边一酥,紧接着,眼前就出现了张秾丽的面孔。
初南用两指捏起那张字条,睨着小吴的眼底带着点淡淡的轻蔑:“小吴同学这是准备把字条放进这位男士的包里吗?‘别声张, 我知道你的好事’——这是想威胁恐吓呢,还是想威胁恐吓?”
被女人那张漂亮的脸勾去了三分魂的大肚男听到话, 这才震惊地去查自己的包——果然,拉链已经被拉开了!
再往里一看——
“我钱包不见了!”
“哦?还真丢东西了?”初南仿佛不知情一般, 还吃惊地看着被凶脸捉住的小吴。
“你、你别胡说啊!我就是看你明明戴婚戒了还出来勾三搭四,想教训教训你而已!”到底是学心理的,小吴很快就反应过来并确定了说辞,然后,脖子一梗,“不信的话你可以搜我的身!”
哟,还挺硬气。
不过东西确实不是他偷的,当然不可能在他身上。
此时此刻,在不远处的某个位置上,有个戴黑帽穿黑衣的男人离开了座位,正神不知鬼不觉地准备往要大门的方向走。
可就在这时,一名冒冒失失的小丫头却没长眼似地撞到了他身上,手上两大杯啤酒“哗”一下,全招呼到了他身上:“啊——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吴为安心不在焉地避过她,连看也不看胸前那两滩欢快流淌的液体,一心就想往门外溜。
可怪就怪在这小丫头责任心太强,人家明明不计较了,她还要凑上来,硬把事儿往身上揽:“怎么就没事啦?外套都淋坏了,快脱下来我拿去洗……”
“不用了。”
“要的,来来来——”
“靠,你干什么!”
“帮你脱衣服啊。”
“你有病吧?滚开!”
“你怎么这样呢?好心想补偿你——诶、诶,先生,你的钱包掉了……”
一句话出来,吴为安脸色顿变,条件反射就往胸口一摸。
可,钱包没有了。
再往前后左右扫一遍——
前后左右也没有,钱包、钱包竟出现在了那个撞他的臭丫头手上!
就见臭丫头圆圆笑眯眯地晃着手上的小玩艺儿:“哇,爱玛仕诶!黄老板,我捡到了一个爱玛仕钱包哟~~”
酒馆那么吵,音乐那么闹,可这声音却稳稳当当越过中间的人群,不仅传进吧台后的黄老板耳里,也传进了……刚刚丢了东西的大肚男耳中。
“什么爱玛仕?是不是我的?我、我刚丢了个钱包!”
事到如今吴为安要还没发现自己中了计,那他可真是白混了。
不过这厮不仅心理素质好,动作还及快。还不等现场任何人有动作,蓦地,他一把推开小圆圆,撒腿就想往门外跑。
可说时迟、这时快,身后突然又袭来了一阵风。
那风速快得惊人,还不等吴为安回头,他已经被人从后头重重地一踹!
“敢在姑奶奶眼皮子底下偷东西,不要命了?!”咔嚓,一道银光同时闪过,吴为安甚至都还没看清那是什么玩艺儿,双手已经拷上了一对亮闪闪的手铐。
郝美人一记酷炫的飞毛腿外加全局上下无人能及的手速,一秒钟不到,吴为安已被死死地压制在身下:“说,还有个同谋是谁!”
***
时间是夜晚十点十七分,距吴为煌被凶脸制服已过了三分钟,距吴为安被郝美人拷住也过了三十秒。
小酒馆的某个角落里,一名浓妆女子原本正和隔壁座的纹身男调情,可调到了一半,她娇笑着饮下了杯中酒:“明天再约啊帅哥,我这临时有点事……”
这话没说完,空气里暧昧的音乐声顿停。随后,就在大部分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吧台那边莫名其妙地传出了一阵话筒接触不良的声音。
不过只一会儿,那尖锐的噪音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通过话筒传向四面八方的女音:“各位,酒吧里现在有小贼正四处行窃,请大家注意观察下自己的口袋和包包。”
周遭突然一片静。
醉生梦死的人群拥有不了如此灵敏的思维,此时一个个抬着张茫然的脸,看向声音的发源地,没反应过来。
于是懒洋洋的女音停了下来,给足了这群醉鬼反应时间后,才又继续:“当然,在确定自己有没有丢东西的同时,也请大家顺便看看自己身边有没有什么举止怪异的人,或者说,在半分钟前,突然莫名其妙地说要离开的人。”
这话音落下,周遭终于开始有了动静。
拿着话筒的女人从吧台后走了出来——此时的小南姐已经和方才不一样了,虽说还是那一条小吊带那一条牛仔裤,可此时小吊带外又被某人强行安上了一件男士的外套。
外套宽宽大大,又是黑色系,往小南姐玲珑的身段上一压,竟压出了点雷厉风行的大姐头风范来,再配着她那张睥睨众生的高冷脸,鲶鱼眼往周遭一扫:“此人性别女,身材偏瘦,身高大概在一六五左右……”
这是卷毛儿从那些“贞子视频”里计算出来的大概身高。
初南一边说,一边从后台往外走,所到之处,强大的气场席卷了周遭所有的目光。
某个位置上,刚被告知了要“明天约”的纹身男突然间浑身一僵,然后,猛地瞪向同桌的粟发女人!
女,一米六五,身材偏瘦,半分钟前突然莫名其妙说要离开……
而拿着话筒的初南也正朝这一边走来:“如果您已经发现了此女,请按兵不动。”
可,来不及了,他已经动了——而且,同桌的粟发女人也知道他“动”了!
初南:“可万一您已经动了,实现不了‘按兵不动’的话,那……”
那一桌,实现不了“按兵不动”的纹身男突然僵直了身体,因为就在初南话落下,他什么也来不及做,什么也来不及说,一支锋利的水果刀突然就抵上了他命根子!
纹身男的酒意生生就被吓没了。
初南:“如果您实现不了‘按兵不动’,那就请悄悄向周围的人发出求救信号。当然,在座各位,如果旁边有谁此时正向你做出什么类似于求助的举动,请您配合着我们,搭把手。”
一时间,全场陷入了死一般的静。
这建议就像是场传播速度极快的传染病,瞬间从一个人身上传染到下一个人身上。不多时,所有人竟全都闭上嘴、瞠着眼,一声不吭地仔细观察着四周。
古斯塔夫.勒庞有云:“群体的道德行为可以比个人要高得多或低得多,这完全取决于他们受到了什么暗示。”
此时四下皆是沉默的人群,刚开始只是一小部分,现如今蔓延到全场——
他们在初南的提示下暗中观察:我身边有怪人吗?有人准备要对我不利吗?没有的话,旁边有人举止古怪脸带惊恐、有人表现出想求救的样子吗?
整个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小酒馆没了靡靡之音,没有了娇笑低吟,竟一时之间,有了点草木皆兵的紧迫。
而造成这一切的女人慢慢慢慢地朝对面走近,再走近。终于,那女人绕过吧台,越过中间的人群,眼看着就要来到纹身男他们这桌了……
可他什么也不能做,就为着命根子上的那把刀,纹身男只能沉默地瞪大了恐惧的眼、死死看着迎面而来的女人,期盼这个女人能从自己的眼神里看到不对劲。
可,人太多了,真的太多了!整个酒馆密密麻麻,窈窕的女人擦身而过,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到一个人群里的普通男人。
她就这么慢慢走,走过了他们这一桌,还在继续往前走!
老天……
纹身男绝望了!
整个酒馆里静得只有女人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突然,酒馆里的灯光突然莫名其妙地不配合,就像是电压出了什么问题,开始疯狂地闪了起来。
与此同时,远方传来了一声尖叫声:“啊——”
怎么回事?人被抓到了?
所有人全条件反射地看过去,包括纹身男,包括同桌的粟发女人——
就在这时!
两人前方忽有黑影一闪,粟发女人只觉得手一痛,紧接着她手心空了,那只水果刀无力地飞了出去!
女人一吓,急匆匆抬起头。
灯光亮了。
Chapter 48
灯光亮了, 大亮。
罪恶如潜藏在黑暗中的龃龉和暗涌,在骤然启动的白炽灯下,显露, 摊开,无所遁形。
灯光映出了粟发女人仓皇的脸, 还有那把骤然飞出的水果刀。
粟发女只觉得眼一花, 刚刚那个拿着话筒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竟来到了自己跟前, 一个利落的踢腿, 竟生生将她的刀踢飞了出去!
原已经吓傻了的纹身男竟在手软脚软之际,倾尽全力狠狠地摊开她,往旁边一跳:“是她!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她就是那个贼!”
“你放屁!”尖叫声很快就盖过了他颤抖的声音。
粟发女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反应过来, 半秒不到, 脸上就簌簌滚下了两行泪:
“王八蛋, 想甩了我就直说,干嘛使出这种下流手段?怎么,你以为随便往我脑袋上扣个罪名、让我被人带走,你就能远走高飞去找那贱货了吗!”
吃瓜群众:“???”
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这他妈……抓贼还是看戏呢!
只有刚刚踢掉了她刀子的初南还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女人表演:栗发女人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成功地转移到了纹身男身上后,便悄悄移动着身子,悄悄选了个离自己最近的出口……
可突然——
啪,啪,啪,三下。
掌声响起, 就来自刚刚踢走了水果刀的初南。
就见小南姐一脸高傲的冷漠样,看着栗发女的表情宛如在看一个毫不可爱的智障:“挺会编啊。”
初南抱着胸, 指间漫不经心地夹着张字条,往栗发女跟前晃了晃:“那么会编又那么会演, 不过这玩艺儿,应该就是你写的没错吧?”
“什么东西?”粟发女瞳孔急速收缩,可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别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初南笑了,却一点也不恼,看着她的脸上写满了谁都看得出来有轻蔑。
那一瞬,人群之外的李演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八达板材厂,初小姐看着仍想挣扎的曲子奇时,也是这样的神情:轻蔑而温和,面上看似兴味盎然,可其实眼底一片冷静和厌恶,厌恶之中,还带着点看不出来的狠戾。
他是一个很擅长于捕捉细节的人,可那么久以来,李演很少能在一个外表平静的人身上同时看到那么多复杂的情绪。
偏偏寻常人等若是惊鸿一瞥,只能被她秾丽的表象勾去心神。
这女人太会伪装,真实情绪流露得太少,于是几乎没有人能从那过分惊艳的外表里看出她蛇蝎的痕迹。
而这样的人……和纪队?
细碎念头只在脑子里闪了一下,人群里,初南已捏着纸条走近了粟发女人。
“不承认?”她点点头,“行,不承认的话,当场做个笔迹鉴定吧。”
“凭什么?”栗发女人很快就像个泼妇一样地大闹了起来,“哦,我知道了,你就是这家伙的老婆吧?”
吃瓜群众:“???”
“原来是夫妻俩联手坑害我!我就说,为什么说了要给钱的混蛋翻脸就不认人了……”
初南:“行了,别演了,姑奶奶没空听你编这些没用的故事!”
人群里已经出现了松动,到底猎奇故事就是比抓小偷更让人兴奋,初南眼见着不少围观群众开始讨论了起来,目光在四周巡了一圈,直接开门见山:“吴为安,吴为煌,这两人你认不认识?”
粟发女人想也不想:“不认识。”
“不认识?行,不认识的话,那小姐敢不敢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相册,让大家看看里面有没有你们三的合照?”
她再走近一步,靠近面前这个企图抵赖的女人:“明明是亲密无间相互依赖的‘好伙伴’,可进了酒吧后,却装得跟不认识似的,一人坐一角……”
栗发女:“什么叫‘装得跟不认识似的’?我们本来就不认识!你看我今晚和这桌子以外的人说过一句话吗?”
“可不是吗?要不然我怎么会说,你和他们‘装得跟不认识似的’呢?毕竟小姐的剧本就是这么安排,演也是这么演,只不过你的脚……”
说到这,初南退开身,嚼着抹颇有兴致的浅笑看着粟发女人的脚:“一个人只要演技够精湛,表情动作甚至眼神都可以骗人,可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人身上最远离大脑的脚,其实才是最不受脑神经控制的?这位小姐整晚坐在这,表面上看着是和旁边的纹身帅哥在调情,可那双脚……”
啧啧,那双脚,在没出现之前,可大部分时间都冲着吴为安的方向呢!
在研究犯罪行为的学者眼里,最远离大脑的脚步往往是识别谎言的关键,因为它最不受大脑控制,总下意识冲着自己关注的方向。
学校里下课铃响前三分钟已经无意识地把脚尖对向教室大门的学生,集体谈话时佯装不在意却在桌下将脚尖冲着自己暗恋的男生的女子——因为表情和眼神都可以伪装,可大脑所顾不及的,往往是最远离脑部的神经末梢的脚。
初南就是从这个细节里发现不对劲,才开始留心观察这女人的。
不过显然粟发女压根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看你就是胡说八道!没证据就别再扣着我,拿着张老娘根本连碰都没碰过的纸条就想冒充福尔摩斯、想随便乱栽赃……”
“哦对,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除了笔迹鉴定外,我们还可以做指纹鉴定,看看这纸条上到底有没有你的指纹,小圆圆——”
“在!”旁边一道响亮的回应,是早已经等在附近的圆圆。
此时小姑娘麻利地上前,朝着她家小南姐伸出手,同时往手上铺了张纸巾。
小南姐默契地将字条放到纸巾上:“去查查上头有没有这位小姐的指纹。”
圆圆:“收到,这就去!”
“诶,话没说完呢,急什么?”初南又喊住了圆圆,裹着笑的眼重新回到了粟发女身上,“如果我对你们的‘作案模式’理解得没错的话,今晚这位小姐应该还需要一套配合表演的贞子服……”
此话刚出,对方浑身一僵,厚重粉底下的那张脸突然苍白得可怕。
如果说纸条和那把水果刀在现场还有迹可寻,那所谓的“贞子服”,就是在现场根本找不以痕迹的东西,所以眼前这女人……
眼前这女人已经掌握了他们所有的作案过程了吗?!
栗发女身子一软。
初南已经微笑着接了下去:“不过我看小姐身上就一个手提包,容量这么小,照理说应该是藏不了那东西的。所以,那套‘仙气飘飘’的贞子服此时应该藏在哪呢?是吴为煌同学在这酒馆里的储物柜,或者是吴为安先生的白色马自达?”
“你、你胡说八道!你、你……”
“8月3号——”初南抬高音量,往前一步,完全不给这个已经乱了阵脚的女人任何开口的机会,“你们三个在小酒馆里第一次下手,两个月里前前后后偷了十个人。”
“这个月10号,你们又用同样的方法偷了某位知名人物的钱包,并开着那辆小白车一路尾随到山里。”
“到了山里后你就下车,趁着山里没路灯、趁着周遭一片暗,你穿着你的演出服扮成‘无腿贞子’,吓得被你偷了东西的人连声张都不敢声张、连追究都不敢追究!”
“张芬芬女士,沿海路上的十八只交通监控、听泉山上的三家小卖部以及这家小酒馆停车场里的三个监控,早就一五一十全把你们的作案轨迹全拍下来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再近一步,直直逼到张芬芬面前。
就在三秒钟之前,耳麦里传来小辛夷的声音:“小南姐,这女人的身份查到了,她叫张芬芬!”
很好,她的名字叫“张芬芬”!
栗发女张芬芬一退再退,直到此时,终于被逼退到了沙发前,耳边乍然响起自己的名字时,她腿一软,彻底瘫入了沙发里。
张芬芬——这女人,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她竟然知道!
初南:“从第一起盗窃到现在,你们所有的犯罪证据现在都已经全在我手里。说,认不认罪?”
张芬芬双唇哆嗦着。
初南俯下身,对着她:“认不认?”
张芬芬:“……”
初南:“圆圆,打110——”
张芬芬:“认、我认!求求你,求求你别报警!”
初南:“是谁假扮的贞了?”
张芬芬:“我、是我……”
初南:“东西谁偷的?偷过多少人?”
张芬芬:“我、我男朋友和他堂弟……”
初南:“说名字!”
张芬芬:“吴为安、吴为煌——小姐,我说了,全说了!拜托、拜托你别报警!”
“行,”初南满意地点点头,看上去并不打算再追究,“也没必要报警,毕竟——”
“毕竟,警察从头到尾都在酒馆里。”人群之外一道响起低沉的男音响起,纪延踏着沉稳的步子走过来。
而在他身后,李演已经呼来了屏南所的同事——这家伙今晚表现得最低调,不过眼力劲挺好,在初南和凶脸起身的一刹那,第一时间就拔通了屏南派出所的号。
“有胆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干坏事,张小姐还真是很棒棒呢。”初南口吻温和,那张高冷的脸上却全然无表情。
不过更棒棒的是,在刚刚初小姐说出了“张芬芬”三字时,由于语速太快气势太强口气太笃定,于是因为时间紧急而来不及彻查的所谓“沿海路上的十八只交通监控、听泉山上的三家小卖部以及这家小酒馆停车场里的三个监控”,张芬芬竟愣是听不出破绽来。
纪延走到她身边:“停车场有三个监控?”
初南挑眉,看他。
纪延:“闽城有山叫‘听泉山’?你怎么这么能胡扯呢,初小姐?”
初小姐皮笑肉不笑:“有没有又有什么所谓呢?只要张芬芬女士相信它有,它就有。毕竟今晚纪队既喝过了酒,又破好了案,也算是圆满的一个晚上了不是?”
呵,听起来还挺他妈有理。
然而事实就是,张芬芬那女人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初南口中念出来,吓都吓死了,哪还有心思去研究闽城到底有哪座山叫“听泉山”?
当时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的作案手段怎么就被发现了吧!
屏南所的同事很快就将张芬芬三人带走,郝美人在酒馆外目送他们,直到连人带车都不见了,郝警花才想到一个事——
她拉过身后的李演,用那只捏过啤酒罐、揍过吴为安、擦过满脑袋打斗出来的热汗的手,就那么揪着小李子白得亮眼的毛衣袖口:“所以说,老大今晚绕了大半座城请我们来这喝酒,就为了这个?”
李演有些无奈地看着袖口上多出来的印子,强行按住心底想揍爆郝警狗头的洁癖因子: “工作喝酒两不误解,也挺好。”
落在后头的大高个儿也走过来:“又,不是,我们。”
“就是啊,这回我得站凶脸了啊,哪里是我们破的案?我们充其量就是抓个人,案子是小南姐破的好不好?诶,不过话说回来,小南姐今晚可真是气场全开,帅炸了!”
平日里那么懒散的一个人,连多憋两句话都嫌费劲,郝美人以她贫瘠的观察力仔细勘察了一番后,深深觉得小南姐除了破案外,就只有在撩拨她哥时那尊嘴才愿意多张几次。
不过,小混血儿说到这,才发现自己拍了一大通马屁的对象并不在现场——
“诶不对,我哥和小南姐呢?”
Chapter 49
她哥和小南姐还在酒吧的监控室里 。
小南姐陪着小酒馆的黄老板, 她哥陪着小南姐。
黄老板刚刚亲眼目睹了一番精彩的捉贼戏码,此时还惊甫未定,惊愕中带着点大事解决完后的小兴奋:“所以这三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一伙的, 小吴来我这做工就只是为了偷东西,他们一早就做好了部署, 为了防止自己的字迹被其他店员或客人认出来, 小吴还次次让张芬芬先写好字条, 而他则提前在店里确定偷窃的目标, 确定好了,三个人就装成互不相识,在酒馆里各自行动?”
“没错, ”初南双手抱胸, 朝着黄老板扬了扬下巴, “所以现在三个人都被抓了,再也没有‘贞子’胆敢在黄老板这里装神弄鬼,黄老板可以放心了?”
黄老板:“放心、太放心了!”
于是——
“滴!支付宝到帐七万元。”初小姐的包中有声音响起。
初小姐也颇满意:“谢谢老板,那就不客气了。”
扭头再看向身旁的男人:“小南姐有收入了,请纪队吃夜宵啊。”
纪队低笑。
一个晚上七万元,他们大半年的工资,没想到初小姐不靠她妈,日子也照样过得很不错。
任务已告一段落,今晚大概也不会再有什么正经事了,收了钱后连多几句寒暄都懒得, 小南姐直接冲自己的“跟班”抬了抬下巴。
只不过在离开监控室时,她有意在纪延身后缓下了步子, 回头,再看了一眼室内的黄老板。
那家伙一脸大事解决后的劫后余生样, 待初南两人一离开,立即拿起电话:“有光啊,太感谢了,你介绍的人可真厉害……”
全然的喜悦,毫不作假。
所以,这朱有光送来的两个当事人,一个是平平常常的无脑富二代,一个是踏踏实实的酒馆小老板,都确实有了麻烦,都确实是普普通通的倒霉蛋,而这朱有光本尊……却似乎没那么普通?
似是而非,真假掺半——这游戏,看来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有个事队长不是很明白,还想请初小姐解释解释。”两人离开了小酒馆,就在初南脑中正琢磨着这些事情时,纪延的声音打断了她思绪。
初南懒洋洋地“嗯”了声。
“刚刚在酒馆里,初小姐又是现场捉贼,又是扯什么张芬芬不可能听得懂的‘大脑和脚’,出了那么大风头,小南姐这是打算高调给谁看?”
此时两人已经走出了小酒馆大门,初南的目光在对面的串串店和更远一点的大排档间流连着,乍听到这话时,她目光一顿,眼底闪过了点异样的情绪。
不过那情绪转瞬既逝,速度快得谁也不可能发现。
再面向纪延时,小南姐已经又是平日里的慵懒高冷样儿:“给谁看,你说呢?”
纪延淡淡看着她。
“有人觉得我这样的女人不配出现在英俊伟岸的纪队长身旁,那我当然要让她好好睁大眼睛看清楚,站纪队身边的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咯。”她意有所指,一双美眸透过小酒馆的落地玻璃,睨过蔡小婷方才的位置。
纪队长:“就这样?”
初小姐:“就这样。”
纪延很显然不信。
“怎么,还是说纪队反悔了?”初南笑了下,有心往远的地方扯,“也是啊,毕竟昨晚大家喝得有点多,酒精上头。放心,我跟纪队一样,也不是什么‘亲一下就非得缠着人要负责’的上世纪古董,既然现在酒劲过了,纪队大可以重新考虑,反正有这么个赏心悦目的陪着执行完任何,本小姐也算满意……唔——”
话没说完,这张“叭叭叭”的嘴突然被人捏着上下唇阖住。
初南:“!”
就!这!么!捏!住!
上唇!上唇! 一起捏住!
初南瞠大眼,震惊地看着纪延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封住她的嘴,然后扭头:“郝美人。”
此时的郝美人正和凶脸李演一块找他们呢,乍听到这呼声,风风火火就赶过来:“老大?”
纪延松开捏着某人唇瓣的手,用下巴指了指初南:“这谁?”
郝美人一脸莫名:“小南姐啊,还能是谁?哥你是不是喝多了……”
结果纪延没听她说完,又扭头:“老柯。”
凶脸柯也跟在郝美人身后走了过来:“头?”
纪延下巴点了下初南的方向,再一次问:“这谁?”
凶脸眼神坚定,不吭不卑,十分淡定道:“嫂子。”
初南:“??”
郝美人:“???”
这他妈也行?
行,特别行!就见她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老柯明天不用写报告了,交给郝美人就行。”
郝美人:“???”
郝美人:“!!!”
卧槽!
“哥、哥,我错了哥——是嫂子,表嫂!亲表嫂!”
郝美人简直快被这场骚操作呕死了。凶脸柯那狗东西,平日里看着还挺正经严肃不亢不卑活像条脾气吓人的硬汉,可一遇上老大,那思维怎么就变得这么活跃!这么骚!
“哥,我错了哥……”
可惜她哥不为所动,扣了她准表嫂的肩,直接就往对面走:“晚了。”
被扣住肩膀的准表嫂一脸无语,直到两人走到街对面了,纪延才停下脚步,察觉到了初南的反应:“怎么了?”
同时目光掠过她晾在空气中的纤手:“想牵着?”
初南:“……”谁想牵着了!
可向来最擅长察颜观色、整个刑侦队破案率最高、一眼能识破嫌犯心底所有小九九的纪延纪队长,竟十分没有眼力劲地,错过了小南姐所有愤恼的反驳,大手过来,一整个地包住她手心:“行,那就牵着。”
初南:“……”
男人粗粝的掌心拢住了她的,温暖的触感从手心处传来时,纪延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初小姐对这个考虑结果还算满意吗?”
初小姐脑袋上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街对面,就在上回的那家串串店门口,离上一个话题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世纪。
可纪延这么一开口,初南突然福至心灵地想起了自己方才的风凉话:“我跟纪队一样,也不是什么‘亲一下就非得缠着人要负责’的上世纪古董,既然现在酒劲过了,纪队大可以重新考虑。”
所以,他刚刚就是以“答‘小南姐’不行答‘嫂子’才有奖”的实际行动,来回复她之前关于“重新考虑”的建议?
绝了。
初南:“您怎么就这么会呢,纪队长?”
纪队长:“初小姐过奖。”
“呵。”初小姐皮笑肉不笑,径直拐进串串店里。
想来个眼不见为净,可那厢的纪队也不知是牵手牵上瘾了还是怎么着,见她往店里走了,又若无其事地跟了过来。
“你跟屁虫啊?”
纪延:“嗯。”
说完,又拉起她的手,牵住。
初南:“……”
就这么被牵着走到了点餐区。
碳烤牛肉,米血糕,鸡软骨,蟹柳,培根金针菇……纪延拿着托盘点了一堆,好巧不巧,点的全是她当年喜欢的菜色。
不过,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腐皮虾卷看起来不太新鲜,别要了,掌中宝要不要再来一份?”就在她开始在脑子里挑刺时,纪延突然回头,说了句。
热辣辣的鲜香气息从某张桌子上传过来,带着诱人的气息,带着那一句“腐皮虾卷”,带着他家客卧里那个高矮适中的枕头,带着某人在流理台前为她做午餐的身影……
初南低下头,在这句问话落下后,无声地,翘了翘唇角。
氛围很暖,串串很热,以至于没有人会在这么好的氛围里问一句:说好的“队长没兴趣”呢?
***
城市另一边。
黑暗的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外落进来的淡淡的月光。
朱有光坐在床沿上,一边看着手机记录本里这几天的记录,一手拿着另一把老式手机。
他的神色极恭敬,尽管明知电话那端的人看不到自己,可朱有光的背还是挺得笔直,举手投足间简直称得上是肃穆:“总结两场行动:第一场困难程度为一级,对方顺利解决,总共用时两个半钟头;第二场困难程度为二级,对方顺利解决,总共用时三十个钟头。虽然两次问题都得以顺利解决,可从第二场行动看,对方行事高调,作派缺乏谨慎,我不认为她会是我们理想的人选。”
电话那头有片时的沉默,朱有光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说话,又继续道:“截止目前,对方仍没有放弃要进入公安系统的计划,不过目前她已经把突破口从刑侦一队转到了地方派出所。据观察,对方最近频频和屏南派出所一名姓吴的民警有联系,没料错的话,她现在是想从这位吴姓民警下手,从而实现进入公安部门的计划。”
微凉的低笑从电话里传来,不知为何,竟带着点深沉的诡异感:“不愧是初行的女儿,做事不仅有毅力,还出奇的灵活。这么看来,你的推测还是错了。”
朱有光:“首长的意思是?”
“她并非不谨慎,也不是作派高调,她只是在逼我们摊牌——到目前为止,对方还不确定我们究竟是敌是友,所以才会采用这样的计策:是敌,正好以实力给我们一次警告;是友,则以不同寻常的高调来暗示我们,同时引我们现身。阿朱,你的判断草率了,这位初小姐非但不高调,相反,她相当地聪明。所以接下来你务必时刻小心,不到组织最后下决定,切忌轻举妄动。”
“是!”
Chapter 50
闽厝小酒馆在一夜之间制伏了三名连偷十次的小贼, 虽说过程挺痛快,不过事情的影响范围并不广。一夜之后,大伙儿该生活生活, 该喝酒喝酒。毕竟若大的城市,分分钟都有更离奇的悲欢离合在上演, 没有人会对三个无关紧要的毛头小贼多上心。
所有人都关注着自己, 只关注自己, 于是他人的生或死、悲或欢, 不过是茶余饭后道过即弃的谈资。
尽管,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许对当事人产生了某些不同凡响的意义。
碧翠园庭三十八楼, 深夜。
一道披着白色薄睡袍的身影掠过没开灯的大厅, 在黑暗中, 消瘦如同皮包骨外松松套了条飘逸的白罩。
她光着脚,无声停到了落地窗前,在掌心里的手机第二次发出震动时,按下接听键。
电话里传来了男人慌乱的声音:“怎么办姐?我没找到,我们的秘密是不是要曝光了?怎么办啊姐?怎么办……”
女人没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透过落地玻璃,望向三十八楼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许久,低沉的女音在黑暗中响起:“能怎么办,不就是一条人命吗?”
“姐……”
“我赌得起。”她挂了电话。
远远望去,天空无星, 无月,看不到任何象征希望的光明。
可她双眼却依然倔强地圆睁着, 就像过往人生里每一个潦倒却不曾对命运下跪的时刻。
不屈服,不下跪, 像一根直通通的锐利的钢筋,下穿地面,直拔而上。
黑洞深不可测量,如同命运。
***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
三十六号在有阳光的深秋里总弥漫着种懒洋洋的暖,空气里有烤面包的香,混着茶香与诱人的咖啡香。
露天庭院的咖啡座上坐着四个女人,除了埋头在一旁赶数学作业的小圆圆外,二兮正忙着往新做的让她不太满意的指甲上涂新指甲油,初南啜了口热茶,从第四个女人手中接过了一张小小的、蓝色的铱椛、上面还印着三个宋体字的……
“工作证?”二兮一惊,“哎呀妈,你还真要去警局当临时工啊!”
那一抹深蓝自眼前一晃而过时,二兮的注意力瞬间从满手的红橙蓝绿中抽离,震惊地瞪向那小小的深蓝色证件:“不是,我还有新Case要介绍给你呢!你现在都到警局上班了,还能私下查案吗?被抓到了要开除的吧?”
作为三十六号的编外人员,张大小姐对组织可谓是功不可没,过往好些难度低的、利润大的委托案,都是她替初南介绍的。
初南没回答,只是满意地看着手中的证件,同时拍了拍那位给她送证件过来的姑娘的肩:“有劳了。”
在纪延那花了好一番功夫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最后还是身边这女人给她办到了。
果然长得好看的男人都跟那十五的月儿一个样,除了时间到了抬头瞟两眼,其余的屁用一个也没有。
想到这,初南无意识地瞥了眼手机:从那晚吃完夜宵后,到今天,共计六天又十三个小时。
六天又十三个小时里,某人就和上回闲着没事放狠话一样,牵了手过后,没短信,没电话,没有约吃饭。
啧啧,好个有趣的“男朋友”!
“小南姐?小南姐……我南!”
“嗯?”小南姐的注意力终于从手机上收回,懒洋洋地落到张二兮身上,“又给我带新生意了?”
刚这女人说什么来着?还有新CASE?
“对!还记得之前钟钟中邪的事情不?现在贞子案虽然破了,可这个事却有个后遗。”
初南:“哦?说来听听。”
一听事关大明星,同座另两位女士也纷纷竖了耳朵过来——包括赶作业的小圆圆,包括给初南送工作证的吴芊。
所谓“明星效应”。
二兮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效应,慢条斯理地合上指甲油盖子,睥睨了一圈在座人物后,又很故意地瞅向了平日里最少参与聚会的吴芊:“不过吴警官该不会抓我吧?据说,你们警务系统里不允许咱这种交易的存在?”
“可快拉倒吧,我就听一耳明星八卦,其他的你们爱咋咋!”
“识相。”初南朝她挑挑眉。
吴芊,屏南所外勤女民警,初南爸爸曾经的学生。
往近点说,这厮在最近帮了初南好大一个忙:在屏南所对外招聘宣传辅警时,向她的顶头上司隆重推荐了初南。
往更远一点说,这姑娘也曾经被初南她爸帮过了好大一个忙:在她因为交不起学费、差点被迫退学的当年,是初南爸爸自掏腰包,助她完成了大学四年的学业。
这么说来,两人也算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了。
“不过话说回来啊,”二兮该说的话还没说,眼见着初南和吴芊的互动,重点一下就被带跑了,“就咱小南姐那嗑嗑巴巴的文笔,搞宣传?不是,现在你们对外招聘的宣传辅警不就是写微博公众号的?就咱小南姐那文笔,能写文章?”
二兮真是奇了:是,小南姐美貌与智慧并存,脑子灵活手段好,口才了得能力佳,可从小到大那作文写得……
可真是够磕巴的!
在一旁写作业的小圆圆一听,立马停了笔,得意地冲着二兮抬下巴:“这!”
二兮:“啊?”
“你家小南姐上交的表彰小作文,”吴芊爱怜地摸了摸圆圆的圆脑袋,说,“都是这小朋友代笔的。咱圆圆之前写了好几篇《屏南派出所之女外勤吴芊》《屏南派出所之法医张辉》,我们所长评价说:‘声情并茂,文笔绝佳,一个月两千八能干不?能干就收了’。”
初南:“再加上小吴同志的倾情推荐,于是呢,就这么麻利地被收了。”
二兮:“啧啧。”
圆圆:“啧啧!”
吴芊:“行了别‘啧’了,明星八卦到底还讲不讲?再不讲我可得回去值夜班了。”
行,二兮的重点这才被拉了回来,啜了口咖啡,清清喉,开始了她的演讲:“之前我们钟钟不是经历了假贞子的事吗?刚好这阵她来闽城拍的电影,恐怖片你们知道吧?原本我们钟钟就有点入戏太深了,再加上这次的假贞子案,钟钟大概是被吓到了,整个人迷迷乎乎的,所以钟妈妈情急之下,就听了些本地人的介绍,跑去找了名道士来给钟钟‘驱邪’。”
这事初南有印象,之前在替闽厝小酒馆办案时,那黄老板就说过大明星钟妍因为贞子的事一病不起,前前后后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又复工。
之前钟妍不太愿意让她们插手贞子案的事,就是因为她“信邪”,本支援由蔻蔻群药物而二期舞二爸以整理和圈里好些人一样相信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所以钟妍老觉得自己是被传说中的贞子盯上了。
吴芊觉得奇怪:“不对啊,后来这事不是被你们查清楚了?她还信这个呢?”
“这事说来也是巧,”二兮说,“钟妈妈找道士驱邪了之后,咱这边也正好破了假贞子的案,钟钟一下子就好了。可人清醒后,她却发现自己有一份非常重要的资料离奇失踪了。钟钟怀疑就是那道士弄走的,毕竟这阵子除了助理和钟妈妈,就只有那臭道士进出过钟钟家了。”
初南明白了:“所以她现在就是想让我找出那个道士?同时把资料找回来?”
二兮:“对。”
找人,找资料,毫无技术含量的CASE。
按惯例,就是让当事人提供查找对象的资料,然后卷毛儿再根据那些资料把对方能扒的信息都扒出来,再然后,蹲点,等着逮人。
毫无挑战性。
初南的指尖轻敲着桌沿,很明显的兴趣缺缺:“出价多少?”
无趣的案子,也只有铱椛报价能挑起人一丁点兴趣了。
二兮比了五巴掌。
初南:“五万?”
二兮:“加个零。”
初南:“五十?”
二兮:“没错。”
初南:“少了。”毕竟,委托人可是个大明星呢。
二兮估计是被钟妍授过权的,这会儿答得贼爽快:“翻倍?”
初南:“再翻。”
二兮:“成交!”
三十六号接Case准则:有趣的,有意义的,若二者皆无,那就得是钱多的。
“一百五十万找一份资料啊,这事恐怕也就我们钟钟做得出来了!”二兮仰天长叹,突然之间又想到:“对了我南,妹妹最近看中了香奶奶家的一款包,小南姐送我?”
小南姐头也没抬:“送。”
已经开始收拾起东西的吴芊动作一顿:“听者有份吗?”
小南姐:“有。”
已经不做数学作业了、托着下巴在旁边听着的小圆圆:“听者有份吗?”
小南姐:“有——等等,你一个大一生,弟弟都准备考研了你连大学论文都没写过,你想要香奶奶的链条包?”
“才不是呢,庸俗!”小圆圆被污蔑了,表情十分嫌弃,“我要无人机!阿加莎克里斯蒂原文版侦探集!以及——我爱豆苏泽义的签名CD!”
啧,从古典到新潮无不涉猎的美少女。
小南姐懒洋洋地喝了口茶,一点小朋友额头:“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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