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1
首先, 首长策划了一起集体自杀案,而与首长意见相左的部长,借着朱有光将消息传到了三十六号, 让初、纪二人在接下粒粒案之后,顺藤摸瓜, 发现了案件背后隐藏着的恐怖策划, 进而阻止那策划。
其次, 初南在查案过程中查到了闽华研究所。那一刻, 首长对她动了杀机,派出大批人马不惜在大马路上追杀她。而与首长持相反意见的部长,并没有伤害她的想法——甚至在首长派人追杀她的时候, 部长很可能都不知情。
最后, 在集体自杀策划即将破产时, 首长派出他的得力干将,在全世界面前上演了一场邪恶的绑架杀人案。可那“得力干将”却在直播时犯了错误,让警方和三十六号成功救下了吴小盈。随后,“得力干将”在初南的威逼下,看似不甘却实则流利地、有计划地、有准备地,将超乎他们预期的内幕一一吐出,其后,又在吐出了一切不可吐的信息后,就像是被洗脑了一般地,吼出了那句“我们首长是全世界最英明的首长”。
看似被洗脑, 可细细咀嚼,深入分析, 陈英超这家伙想向他们展示的,压根儿就是:我们都被洗脑了, 被我们喊成“首长”的家伙其实还很年轻,他爸是“部长”的老板,所以他们其实都是生意人,可我们全都被他们洗脑了!
“结合这些成员的身份,以及陈英超的暗示,我怀疑他们很可能一开始就被那个所谓的‘首长’欺骗了。”将以上信息全捋过了一遍后,初南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断——
“朱有光他们全都是从警察学院出来的,这些人,接受过最正规的培训,对组织对国家有着比普通人更特殊的感情,能让他们用性命在背地里效忠、甚至毫不犹豫赴死的,一般都是些什么人?纪延,其实从朱有光身上我就察觉到了,他们自认为大义凛然,觉得自己正在做最正确的事。”
而这回,刚刚反应比小南姐慢了半拍的纪队,十分高效地踏到了她脑中匍匐腾起的那几个重点上:“再结合陈英超刚才故意吼出的那一句‘兄弟们一定能在首长的带领下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我怀疑,他们这些从警察学院出来的,全都以为自己有幸被选中、去执行某些秘密任务。而那些任务,不是私人的,而是官方的,甚至,是国家的。”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当初那名被他们堵到的成员,会在被活捉的第一时间就“英勇就义”——若非心中有信仰,谁能那么英勇地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所以现在问题来了,”纪延说,“神秘部长之前通过朱有光将粒粒案推送给我们;而现在,他又通过陈英超将首长的信息透露给我们。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他们?
为什么会在得知首长的计划后,那么隐晦地将计划透露给他们?
为什么现在又要让陈英超将首长的身份透露出来?
“你说有没有可能,部长发现了首长的骗局,或者部长和首长之间有利益矛盾,他一个人对付不了首长,所以他需要对外寻求援助,而在多番考量后,他选中了我们。也就是说,他现在是在……向我们寻求援助?”
“也或者,”纪延低声接了下去,“他想和我们联手,联手对付和他意见相反的首长。”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合作,我们接吗?”
关键问题被提出来,瞬时间,两双眼同时看向了对方,在对方眼底看到了自己其实已经有了答案的脸庞。
“你想接,对不对?”纪延率先问出口。
初南轻笑:“别说你不想。”
这绝对是一个将恐怖组织趁机歼灭的突破口,就算冒险,纪延也不可能不考虑。
果然:“我确实会考虑,不过在确定合作前,还有个问题。”
“嗯?”
“这名传说中的‘首长’,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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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生意人的儿子,富二代,他一早成立了这么个组织——不,不对,按初南之前的分析,这组织至少已经存在十几年了,所以,真正的大BOSS怎么会是“首长”?
刚刚那陈英超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首长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大概就三十岁上下”——陈英超在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看起来像是被胁迫,可其实心中早有预谋。
他心里有个稿,该透露什么、部长需要他交代什么,陈英超其实全在心里盘活过一遍了,所以,这句“大概就在三十岁上下”,绝不是随口说出的无用话。
“我怀疑陈英超在用这句‘三十上岁下’暗示我们,”纪延说,“一个十几年前就存在的组织,不可能由一名三十上下的年轻人来当最高领导。而陈英超先说首长还很年轻,后面又特意提到‘部长还是首长他爸的员工’,初南,你觉得他的言下之意是什么?”
初南轻蹙起眉,顺着纪延话中的意思:“首先,组织不是首长创立的。”
“其次,”纪延接下去道,“部长是首长父亲的员工——自己的儿子在干这事,自己的员工也在干这事,所以很可能,首长的父亲也参与了其中。”
初南:“而那所谓的‘部长’,很可能就是被首长父亲派到他身边做协助的。毕竟首长还年轻,一个年轻人,身边总要有年长者盯着,协助他、约束他,省得他因为年轻,做出什么过于轻狂的举动。”
“所以,这个‘首长的父亲’,很可能才是整个组织的关键。从时间上看,这个组织可能是十几年前从他手上建立的,所有人都忠于他,因此也都忠于他儿子,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部长需要向外铱椛寻求援助:因为整个组织从上到下,可以在部长和首长之间选择部长的人,几乎没有。首长的父亲看似退隐,可其实还牢牢把控着整个组织的核心——初南,你心里有怀疑的人选吗?”
初南没说话。
“一个拥有惊人财富、邪恶心思,同时还有着庞大野心的人,他可能十几年前就在你我的身边出现过,而十几年后,他的身份已经很特殊,”纪延斟酌着道,“可能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他,也可能他分身乏术,所以将这个组织交到自己的儿子手中——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这个组织对他而言,已经不再像当年那么重要了,可能不过是他庞大帝国的冰山一角,所以他交由自己年轻的儿子去处理,或者说,练手……”
纪延说着,一双深邃的眼紧紧地盯着她,盯着初南脸上的每一分表情。
初南没说话。
于是纪延又接了下去:“这一个人,他知道你、知道我,所以初南,你调查了这个组织那么久,你觉得那个人应该是谁?”
“我不知道。”初南想都没想。
纪延一顿。
片时之后:“完全没头绪?”
“没头绪。”
这下,换成纪延不说话了。
他定定看着她,看着这个女人冷硬得几近于冷漠的面容。可那一分冷漠细细辨下去,却似乎又隐藏着某种让人心惊的狠戾。
她不可能没头绪的,那夜屏南街头被风吹散了的话一遍遍地旋在他耳边——“我和‘吴柯’原本就有仇,现在钟钟的事对我而言只不过是火上浇油”。
他知道她心里有个底,可他等了好半晌,却什么话也没等到。
末了,纪延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行,那今天就先讨论到这里吧。”
他从她手中拿回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后,吸了口:“先回去休息吧,忙了一天,你应该很累了。”
白烟顺着一闪一熄的烟头向上腾起,腾在他与她之间。
不过是那么短的距离,只隔着那么短的距离,两人在朦胧的烟气里雾里看花,竟辨不清彼此脸上的模样。
几口烟入喉,纪延终于转过身:“走吧,先送你回去。”
“那你呢?”
“局里还有一堆事,吴小盈和许小雅都得审。”话落,两条长腿不再停留,直接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
一路静默。
两人心里都有事,没说话。天上的月懒懒地照着,像是远程观望过了人间的这场闹剧后,和主角们一起陷入了疲惫。
不知走了多久,车子已经在前方了,纪延再走两步就能拉开车门。
可就在这时,就像是心有感应般,他无端端地停下了脚步。
也是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纪延。”
他心下一松,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落了地。
其实也不算是真的在等一个答案的——他知道,她也知道。
说完那句话后,初南停了好一会。
纪延也没催,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她的视线慢悠悠地从惨白的月光里挪回,挪回到他的脸上,初南才终于开口:“钟妍案过后,我曾经和派乐影业的副总余申沟通过,余申告诉过我,他确定钟妍的死,和‘吴柯集团’的吴有为有关。”
***
“我和‘吴柯’原本就有仇,现在钟钟的事对我而言只不过是火上浇油”——那晚在碧海明珠外的大榕树下,他亲耳听到她这么对余申说。
“初南,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诉我,什么都不准再瞒我”——那晚在屏南街三十六号的一楼,两人最缠绵最亲密的时候,他这么对她说。
“纪延我告诉你,全都告诉你。这一次,我发誓不会再有任何隐瞒!”——那一个下午,山风呼啸,她在死里逃生后的山头紧紧抱着他,信誓旦旦地承诺着,从此对他再也不会有任何隐瞒。
一次又一次,她承诺过,应允过,然后,轻飘飘地将诺言遗忘过。
就像今晚,在他明知故问地问出了那一句“你心中有没有人选”时,她的第一反应,依然是逃避。
直到这一刻——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向前两步,原本犹豫的目光莫名变得坚定了:“纪延,我现在要说的,就是我唯一还没有告诉过你的事。”
说到这,她停了一下,微眯起的眼底浮动着犀利的神采:“‘吴柯’集团的吴有为,‘派乐影业’真正的掌权人,十几年前他从闽城去往京城,搞房产、做各种新兴产业,从此事业风生水起,逐渐把控了社会各行各业。而我爸在失踪前,一直在查的就是他的事。”
一阵风吹过,头顶的月光似乎变得清明了。
纪延定定地看着她:“所以你觉得,现在这个‘首长’的父亲,很可能就是吴有为?”
“对,我这些年搜集到的线索全都指向吴有为,要么是他,要么就是他身边的人。”
纪延没说话了,就像是在考虑她这判断的正确性。好半晌,他终于开口:“怎么突然决定要告诉我了?”
初南一顿,片时之后,淡淡地笑了:“之前答应过你的,不是吗?”
刚走往车子的那一段路程,他沉默着,她也沉默着,彼此心中都在回忆着那个山风呼啸的下午,她是怎么紧紧抱着他,信誓旦旦承诺着再也不会有欺瞒——
“纪延,我答应过你的,全都会做到。”
铱椛“可要没记错的话,你已经答应过我好多次了。”
“是啊,可不就是发现答应过太多次了,这才觉得不好意思,下决心检讨吗?”初南自嘲地笑了下。
笑完后又像是觉得不合时宜,她叹了口气,换了副认真的语气:“纪延,之前我总觉得你如果多知道一分,就多一分危险。对方的势力太大了,明面上的白、暗地里的黑,几乎延伸到了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我担心你一个小城刑警,对方只要随便一搞,别说让你没了职,甚至随时都会让你没命。”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觉得……”她唇角讽刺地挑了下,“去他的吧!”
没命?哪能那么轻易就没命?他的命是她的,纪延的命只能是她初南的,就算阎王老子想要也要不走!
“现在我就想让你完完整整地知道所有事,然后和我一起对抗所有看得见看不见的势力。我愿意搅进你的危险里,所以纪延,你也必须得搅进我的漩涡里。就算死也得死在一起。”
是,死也得死一起,烂也得烂一起。纪延平静的脸上慢慢掀起了一抹笑:“早就该这么想了,你现在才告诉我,苦的是谁?”
初南:“嗯?”
“吴有为那伙人都已经把枪抵到你脑门上了,大马路的就敢追杀你,”纪延往前一步,一只大手伸起来,慢慢抚上了她的半边脸,“都这么被欺负了,你也没让男朋友替你欺负回去。以后萍姨要说我没尽到保护她女儿的职责,你让我怎么办?”
她红唇张了张,想说什么。
可他已经又接了下去:“几岁人了,还比不上十几岁时来得爽快。那时要是有人让你不痛快了,你第一时间是向谁投诉的?”
过往光阴猝不及防地撞入她脑海,那一些纯粹的时光,已经远到了天边,可这一刻,却又仿佛重新回到了她眼前。
“向你。”
“嗯。”他点头,“然后呢?”
“然后,现在再向你投诉一次,可以吗?”
“可以,”纪延拿起手机,说,“男朋友这就和你一起想办法。”
初南:“嗯?”
什么办法?
答案很快就来了——
在初南的注视下,纪延打开通讯录,找出了郝美人的号码,电话拨过去:“陈英超现在什么情况了?”
电话那端的郝美人不知说了什么,纪延不着痕迹地打断她:“听我说,现在马上调转方向,将陈英超送到医院里,找个可靠的医生……记住,陈英超的情况是:被逮捕后趁机服毒,警方没来得及阻止。入院后,你再找机会向外发送陈英超救治无效死亡的消息……”
有趣。
原来这就是队长大人的办法: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看来我方收网的时间快到了,就是不知那神秘的“首长”和“部长”在得知爱将死亡时,会是什么反应?
初南边想着,一边在队长还在讲电话时,从他口袋里掏了包烟出来。
点燃,吸一口,又将烟送到他唇边:“对了,让小美人儿再跟陈英超确认下他们部长的联系方式。”
纪延利落地叼了烟:“顺道弄清楚他们组织内部的具体运作模式,看有没有什么可插手的地方。”
“男朋友英明。”
Chapter 112
英明的男朋友如此行动后, 一场发生在某神秘组织和三十六号之间——或者说,一场发生在某神秘组织和整个社会之间的战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序幕。
通往市局的警车里, 凶脸负责开车,郝美人和小张负责看着陈英超, 车子后面还坐着两名前来协助的警员。
郝美人在她哥特意压低的声音里挂了电话, 接到她哥的暗示后, 小混血扭头盯着陈英超, 那颗不太精明的小脑袋飞速转动了两百圈,最后,还是决定采用自己擅长的方式。
下一秒, 寂静车厢中突然爆出了道歇斯底里的怒吼声:“艹!你他妈……”
你他妈撞我干什么——那是陈英超吃痛的咒骂声。
可一句骂未完, 他的嘴突然被人紧紧地捂住, 刚刚那用胳膊肘捅他的女警直接用更高的音量盖过了他:“吐出来!”
陈英超:“???”什么鬼?
郝美人:“当着姑奶奶的面服毒,马上给我吐出来!”
服毒?
服毒?!
啥也没干的陈英超被她这么一吼,直接懵圈了。
一旁的小张也没反应过来,只不过本着对郝姐的信任外加力量崇拜,听她这么一吼,小张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就去捶陈英超的背:“靠!你疯了?快吐出来——”
陈英超:“???”你也疯了?
郝美人:“来不及了他咽下去了!凶脸,马上调头去医院!”
什么也没吃什么也没咽的陈英超:“……”
后座的同事登时紧张了起来,速速拿起手机,一个向领导请示, 一个向其他押车里的同事询问另外几名绑匪的情况。
果然,其他押车里也有绑匪企图服毒的情况。只不过有了上回的经验, 负责押送的同事们都学精了,一上车就通身检查, 一点也不给绑匪自我了断的机会。
在这样的氛围里,小陈同志饶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混血女警的意思。
抬头,就见这女警一边吼,一边使劲地朝自己眨眼睛。陈英超秒懂,顺势往椅背上一瘫,什么也不说了。
半小时后,医院急救室。
被强行扒掉了所有装备的陈英超只穿着套手术服,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急救室里一个医生也没有,郝美人再三检查,确定这厮身上所有东西都被取掉了之后,这才拿起手机,往记录簿上打了段文字。
自钟宝珠在局里服毒后,郝美人对幕后黑手恐怖手段的认知就加深了一层,总觉得他们浑身上下全都是机关,牙关里没准还塞了个窃听器。
打完字后,她将手机怼到陈英超面前:【你身上还有监视设备吗?不用说话,点头或摇头。】
陈英超自从知道混血女警打算给他制造假死信息后,就GET到了她所有的意图,此时很配合地摇摇头。
郝美人又收回手机,哐哐哐打字:【那现在方便说话吗?有问题想问你。】
陈英超警惕地往门口看了眼。
小混血:【放心,门口有自己人看着,你现在说的话就只有我能听得到。我会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将话传给我们领导。】
一句话出来,陈英超大大吁了口气,整个人看上去都松懈了:“我的手机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他开口,忍不住又清了清喉。
刚刚吼了那句“艹”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因为要装死,连动也动不得,现在从嗓门到身体都是紧着的。
“你们把我送到这是对的,”他边松着筋骨边说,“我手机里有个APP,不仅能精准定位我的位置,还能监听我的一举一动,组织里的所有人都装了那个APP。”
组织——小混血一下就抓住了重点:“所以你们究竟是什么组织?大马路上的就敢追车杀人,现在还搞了个全网恐怖绑架案,怎么回事啊你们?”
陈英超顿了一下,没马上回答。
“怎么了?”
“没。”
他情绪似乎低落了下来,好半天后才又抬起头:“在进入组织前,‘上面’的人告诉我们,我们效忠的是国安部。”
小混血:“国、国安部?”
牛逼了孩子们!国安部?都怎么想的啊国安部!
国安部会让你们杀人越货?国安部会让你们伤害自己的百姓?疯了吧!
郝美人本想吐槽,可眼一瞟,却精准捕捉到了陈英超在说出那句“国安部”时脸上的羞愤。
那是长年力争上游者在力争了许久后,发现自己竟争了个寂寞,不仅过程中要被人骂、努力到最后还得被人笑的耻辱。
刹时间她想到了之前小南姐念出的那一长串的漂亮履历:年级第一考进的警察学院,每年的奖学金、优秀干部、就连女朋友都是学霸……
脑里的履历没捋完,小混血的脸上已先脑子一步,扬起了和陈英超一样的忿恨:“太恶心了那群人,专挑最优秀的学生当替死鬼!”
陈英超一愕。
“他们就是抓准了你们的优秀和热血,知道你们一心想做点事为国家效力,所以才挑了你们几个!气死姐了!”
不说“怎么别人不被骗就你们被骗”,不说“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不把阴暗里的恶套到他们这些被洗脑的“刀”头上——陈英超仓促地别过脸,可眼尾微微地红了。
“好了别害怕,现在你已经和警方站在一起了,之前做的那些事就当提前卧底了,反正咱读警察学院的,啥事经历不了啊,对吧?”
小混血就跟个贴心的姐姐似的,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拍到一半,她突然又想到:“对了,你刚刚被逮捕时对着我们老大演了一场戏,话说得含糊不清的,就是为了保护那位‘部长’吗?”
这话是初南让她问的。
此时陈英超在经过了方才那番极有同理心的宽慰后,整个人已经松懈了下来。松懈的同时,还有种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想回报这份理解的情绪。
所以,他努力搜刮着自己知道的所有事:“被你们逮住时我的手机还在身上,一举一动都会被传送到组织里,其实不仅是为了部长,还有引我进组织的人,我怕就因为我一个人的脱轨,连累了他们。”
“还有引荐人?”郝美人微愕,“谁?”
“一个叫‘光哥’的,也是以前从我们学校出去的学长。”
光哥?同校学长?
小混血立即联想到:“朱有光?”
“对,就是他。你们查到他了?”
“没错,”想到那家伙频频在老大和小南姐身边耍小动作,郝美人就来气:“就是他带你们进组织、害你们陷进这种境地的?”
陈英超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想点头,又像是觉得这么说过于武断:“是光哥带我们进组织的没错,可其实他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被洗脑洗得太彻底了。光哥他真的以为自己把我们带进去、给我们布置任务,就是在为国家培养人才。”
“而最可怕的是,组织里目前除了我和部长外,还没有人发现这个组织有问题,包括光哥自己。”
***
闽城警察学院里流传着一个人人耳闻过的“秘密”,几乎所有刚进校的新生都会听学长学姐神神秘秘地说,国家每年都会在学院里挑选几名优秀的种子进行培养。这种挑选不是公开的,是秘密进行的,被挑中的学生直接与机密部门接触,一边接受锻炼,一边报效祖国。
尽管每个辅导员都对此矢口否认,可“秘密”的奇妙点就在于:你越是否认,有心之人便越是觉得此事隐秘,甚至说,重大。
所以每个怀有抱负的青年心里其实都期待着,期待着自己能成为那最优秀的一位。
而后来,这样的机遇降临在了陈英超身上。
黑夜中将他约出去的学长有一张正气英武的脸,他当着陈英超的面,念出了他从高中以来取得的所有好成绩,说组织其实已经暗中观察他好一段时间了,告诉他说自己效忠的是国家的机密部门,而现在,这位叫“光哥”的学长代表机密部门,向他发出了邀请。
陈英超简直欣喜若狂,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可因为此事是在秘密中进行的,所以他谁也没敢告诉。
学长,也就是光哥,光哥说如果他还有什么非常优秀的同学,也可以向组织介绍,组织会对其进行观察。于是陈英超又向光哥推荐了自己班的班长向燃。
向燃学习成绩没他好,可组织能力强、为人正气。陈英超第一次见光哥觉得亲切,就是因为光哥身上有着和向燃一样的正义感。
很快,组织也通过了对向燃的考核,并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不过让陈英超没想到的是,向燃接任务的时间竟然比自己还要早。
那是在今年年初,向燃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去跟踪一名女演员,同时找机会要了她的命。
当时组织给出的理由是:这名叫做“钟妍”的女演员在私底下存有不法交易,很大程度上危害了国家和人民的安全。
可向燃接了任务去跟踪人后,却发现钟妍完全不像组织说的那样。他试图向组织汇报,请上头重新调查钟妍。可负责传话的光哥却说组织不同意,还批评向燃的组织性服从性不高,再这么下去,组织会考虑将他踢出局。
当时的向燃刚交女朋友,每天花大量时间去执行任务,执行任务的同时还不能说,这已经让女朋友非常不满了。这么被光哥一教训,向燃顿时火气上升,直接扔了句“老子不干了”,便甩手走人。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提交辞呈”的向燃和组织彼此断了关系。可不多时,陈英超也接到了任务——
前组织队员向燃在离开后,向外透露了组织的机密,危害了国家安全——于是,光哥坚定地对陈英超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组织不允许有任何危害国家利益的人存在。”
这任务被交到陈英超身上再合适不过,因为他和向燃最熟,同在一所学校,陈英超有许多机会可以朝向燃下手。
可也正是因为此,陈英超很了解向燃:这家伙有脾气归有脾气,可与脾气比起来,更多的是义气,承诺过组织的,违背国家利益的事,他怎可能去做?
陈英超百思不得其解,借着平日里的交集,对向燃多番试探,最终,他从向燃口中得知了向燃脱离组织的原因。
陈英超只觉得这是个超级大乌龙,男子汉大丈夫,满腔抱负怎么能因为这么点矛盾就散掉?甚至连命都没掉?
“我去跟光哥解释一下,光哥人不错,很义气的,我……”
“不,别去。”向燃立即阻止他,“我这几天在复盘之前发生的事,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有没发现,虽说我们效忠的是国家的机密部门,可其实从头到尾接触过的,就只有光哥?”
“因为我们这是秘密行动……”
“对,话是这么说,可如果有人想利用这样的‘秘密行动’来招揽替他们卖命的亡命徒,你说,是不是很轻易就能实现?”
陈英超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自己曾日夜期待的荣誉,竟会被班长用这样的怀疑提出来:“不可能,向燃,你这想法……”
“我问过我姑了,”向燃他姑正巧就是同校的教授,“我姑说,绝对不存在以这种形式和学校合作的组织,如果有,学校不可能不知情。”
“可如果没有这样的组织,如果这个组织是假的,那为什么从来没人提到过?那么多同学都听说过‘挑选优秀人才’的秘密组织,可从来也没有人反对过这个组织……”
“因为所有反对‘组织’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阿超,‘组织’派你干嘛来了?”
陈英超一惊,电光石火间,所有发生过的事在脑子里如电闪般窜过,他整个人定在了那里。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不好了——别说向燃,如果他现在不执行任何,不按组织要求的除掉向燃,下一个有危险的,很可能就是他陈英超!
两人就着此事商量了半天,还是没法下判定,最终他们决定向向燃的姑姑求助——那么大的事,要万一真是他们猜到的那样,那绝不是两个在校生能搞定的。
可没想到“组织”的速度竟然那么快,就在陈英超和向燃刚离开学校,有人就跟上了他们——后来陈英超听说,“组织”见他迟迟不行动,便开始起了疑,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决定直接将两人都解决了。
好在出门前向燃接到了他姑的电话,叮嘱他,如果出门后发现有人跟踪,他们得想办法先骗过对方。
于是在发现被跟踪了之后,向燃即刻捂紧肚子:“我……怎么回事?我肚子好疼!卧槽,太疼了……”
陈英超立即反应过来,表情在一瞬之间转冷了:“向燃,这就是你背叛组织的下场!”
背地里的跟踪者无声离去——原本他们该上前来确认情况的,小心为上向来是组织的宗旨。可就在陈英超和向燃二人齐力演戏时,跟踪他们的成员突然接到了任务。
光哥来电,说组织需要人手,速撤!
看着远方倒地的向燃,跟踪者牙一咬,走了。
***
“那位打电话让光哥撤人的,就是‘部长’。”
Chapter 113
“那位打电话让光哥撤人的, 就是‘部长’。”
“部长是怎么知道你们有危险的?”郝美人问。
“我觉得应该是向教授牵的线。”陈英超说,“当时我和向燃给教授打了电话,教授听完后, 就判定这绝不是什么普通案件,她说她会帮我们联系相关部门, 让我们暂时先装作不知情, 该干嘛干嘛。然后没多久, 向教授再次打电话过来, 说她已经把事情跟有关领导汇报了,同时让我们出门时要是发现有人跟踪,就在跟踪者面前演一场戏。”
郝美人:“演一场戏, 让幕后组织以为向燃真死了?”
“对。”
郝美人:“那向燃人呢?不可能继续呆学校里吧?幕后组织肯定能查到……”
“所以向教授帮他申请了退学, 并暗地里放出假消息, 说向燃惹上了麻烦,被人解决了。这消息不是正式消息,可学校里都在传,辅导员还特意开会让大家不要散播没有根据的消息,看起来像是欲盖拟彰,所以组织相信了。”
陈英超当时人还在组织里,按后来全组织风平浪静的情况看,应该是“上头”相信他已经处理好了向燃。
这也是陈英超之所以能在关键时候接到绑架吴小盈任务的原因——“组织”认为他能干且可信,是可以委以重任的人选。
可如果此时初南和纪延在场,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就联想到, 初爸当年失踪的消息也是这么被处理的:表面上说没找到尸体,却在暗地里却悄悄放出“人已经死了”的小道消息, 并任由这些消息满天飞。
可惜小混血不知道那么久远的事,她只顺着心中的疑惑问:“那向燃呢?他现在在哪?回家了还是……”
“向燃被向教授带走了, 我没办法直接联系他。”陈英超说,“我们每次互通消息都是通过向教授的课。向教授给他弄了个新身份,因为向燃现在不仅是受害者,还是揭露黑暗势力的证人,需要被保护起来,所以向教授直接将他安排进了市政府,就在某位领导身边当助手。”
“什么?!”郝美人惊了:市政府?某位领导身边?
还有这种保护证人的模式吗?所以是哪位领导啊?她自己就是公务人员,说出名来她肯定知道!
“是哪位领导?所以按你这意思,现在政府部门里肯定有人已经知道了这个组织了是吧?至少帮向燃的那位领导是知道的没错吧?”
陈英超认真地回答道:“对,那位领导是知情的,向教授当时就是跟他通的气,我甚至在想,会不会那位领导跟我们部长也有联系,否则部长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刻救我们?还在组织里关照我?”
郝美人:“关照你?可你刚不是说,整个组织里你基本上只见过朱有光?”
“是只见过光哥没错,可光哥之前分配的一直都是首长交代下来的任务,不过向燃的事情发生后,光哥跟我说,我的办事能力引起了部长的关注,部长让他有任务时可以多带带我、培养培养我,所以上次围堵‘三十六号’的初南时,光哥把我也喊上了。”
因为当时做了全副武装,除朱有光外所有人都包着脸,所以没有人知道,就在朱有光想解决掉初南时,及时上前提议“要不要先问一问部长”的人,就是他——陈英超。
不过这细节他没跟郝美人说,因为火急火燎的混血姐姐已经开启了下一个问题:“也就是说,你跟部长全程都没有见过面?那这次的任务呢?总不能是部长让朱有光传话给你,说他想跟首长作对、让你把消息递出来吧?”
“当然不可能,光哥对组织忠心耿耿,部长怎么可能当着他的面这么要求?”
郝美人:“所以?”
“所以,部长和首长一样,也是通过电话跟我联系上的。”
***
陈英超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以这样的方式跟传说中的部长搭上线。
事实上那天他心里很混乱,因为就在回校前,陈英超刚跟光哥见过面,同时,从光哥那里接到了一个让他无比抗拒的任务。
对,正是绑架吴小盈!
光哥说,这是组织的重要任务,为此他还当着陈英超的面,恭恭敬敬地拔通了“首长”的电话,让那把听起来还算年轻的、似乎三十岁还不到的声音鼓励着陈英超:“好好干小陈,组织很看好你。”
小陈一点也不想被看好,可没办法,向教授说他既然已经入了这个窝,就必须得小心行事,千万别让对方对他起疑心。
于是接了任务的小陈避开人群来到了向教授办公室,对教授讲述了自己的任务。向教授让他放心:“有人会在暗地里帮你的,这个组织里还有个‘自己人’。”
自己人?陈英超不解,可向教授却没再多说。
只是那天在回到寝室时,室友一看到他便问:“阿超你手机没电了?刚你叔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说是有急事找你,可打你电话没打通。”
什么叔?我没叔啊……
一句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可也是在那一刻,陈英超脑中突然划过了方教授的话。几乎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陈英超反应过来了,他借了室友的手机,冲进厕所就给“叔叔”回拔了过去:“叔叔叔叔,我是英超!”
“叔叔”那边安静了片时。片时后,对方像是换了个地方,随后,温和宽厚的声音终于传过来:“你好啊侄子,我是‘部长’。”
***
“所以部长并没有直接联系你,而是通过打电话给你同学、充当家人跟你联系?”郝美人被这一环又一环整晕了,“看来你们都受到了某种监视,背后大佬既想利用你,又不完全放心你。甚至你们那位部长,在组织里应该也受到了限制吧?”
“对,所以部长才暗示我,得想办法和警方合作,不能让吴小盈真死了。”陈英超想起了那晚部长温和的建议——
“孩子,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以的,所以一定得小心,千万别让自己手上沾血了。那样,将来要想回到正常轨道才更容易。”
他记住了部长的话,也记住了这把温和宽厚的嗓音。
“我们部长虽然没明说,可我总觉得部长和向教授、还有那位将向燃接到身边的领导是有联系的,他们应该都注意到这个事了……”
“什么意思?”郝美人惊了,“你是说,我们系统里有某位领导,和恐怖组织里的‘部长’是一伙的?”
“这……”怎么听起来感觉怪怪的?“不是,我觉得我们部长应该是个好人,虽然他人在组织里,可并没做什么坏事,相反还一直在帮我。”
郝美人这下是真晕了,瞧瞧她都听到了什么:恐怖组织的部长是好人?政府机关里有领导和恐怖组织有联系?
可怜的小混血觉得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秘密,她知道得太多了,承担了太多了——不不不,这些事绝不是她这等智商能够承受的!
对自己没有任何误解的小混血决定将事情汇报给更聪明的人,立刻,马上!
“我先走了小陈同志,我得马上向上面汇报这情况。放心,你是绝对安全的,我代表公安部门郑重承诺:一定会保护好你,还有你们那位部长!”
说罢她匆匆转过身,就要离开。
可门还没推开,身后又传来了陈英超犹豫的声音:“那个……”
郝美人回头:“怎么了?”
“那个,我……我这算将功补过吗?”
“当然啊,你现在正在配合警方诶!”
“那、那……”陈英超有些脸红,像是想问什么,又不好意思问的样子。
心急如焚的郝美人哪还受得了这样的墨迹:“哎呀,你有话直说!有什么姐能帮的,一定帮!”
“那、那……行!”陈英超牙一咬,厚着脸皮豁出去了,“我就想问问,就我这情况,将来还能考公吗?”
考公?都这时候了,还想着以后能不能考公?
果然,宇宙的尽头是考公,网友诚不欺我。郝美人被这话逗乐了:“放心吧,我会尽力向上面说好话的,再怎么着你这也算是‘卧底行动’了,对吧?”
***
“卧底行动”是在纪延的办公室里被交代的,郝美人一五一十地将陈英超的话转述给了她哥和她小南姐,包括神秘部长、向教授还有机关里的那位不知名领导。
“所以你的重点是,组织里有位领导其实已经知道、甚至还参与了这一场行动?”初南替她做了总结。
小混血忙点头:“对,不过陈英超一直强调他们部长是个好人,所以那名和部长有联系的领导,未必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不是他说的算、也不是我们说的算的。”纪延将郝美人的话在脑子里捋了一遍,“更何况现在重点并不是这个,当务之急,还是得先确定收留陈英超的到底是哪位领导,再顺着这些线索,把幕后人全揪出来。”
小混血:“可要怎么确认?陈英超连人姓什么都不知道呢!”
纪延:“那就用最笨的方法。”
小混血:“啊?”
纪延:“向燃什么时候出事的?机关里哪些领导在那段时间招人了?就算是临时工,人事档案里总该有记录吧?我们只要把那些新人的照片让陈英超核对下,就能确定招进向燃的究竟是哪位领导。”
啊,是,没错!大海捞针虽然慢,但总归有针捞。郝美人一拍手:“还是我哥的脑子好使!”
不过她哥脑子好使,小南姐的脑子更好使。
就在郝美人为这方法兴奋时,思绪已经不知飘到了哪的初南突然直起身:“这问题你们先确认,我出去一下。”
郝美人:“怎么了?”
“做个实验。”她拿起手机,在面前二人疑惑的目光下晃了晃,“刚听你说完陈英超的口供,我觉得,我可能有部长的线索了。”
Chapter 114
部长?那个连当事人陈英超都没见过面、不知其名的部长?
小南姐这就有线索了?
不等郝美人再多问一句话, 初南已经冲着自家男友抬了抬下巴,走出办公室。
一路顺着直梯来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大G, 坐进去后,初南拿出手机, 拔了个号。
那号码原本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来电记录里, 就在今晚, 就在她与直播厅的网友一起推测黑衣人及吴小盈的藏身地时, 这个号码毫无预兆地打进来,告诉她:闽东华向县落湖村,仅存的几户人家全是卖狗肉的, 很可能就是黑衣人的藏身地。
那人清清楚楚地在电话里指出了这个准确地点, 甚至在电话伊始, 清清楚楚地在美颜美得妈都不认识的“旁观者清”耳边,喊出了“初小姐”三个字。
电话拔过去,几乎是响了一声,就被对方挂断了。
初南也不急,就像是早料到了会这样般,此时倒什么也不做了,就坐着,气定神闲地等。
不一会儿,对方电话回过来了。
初南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余申”两个字,唇角笑意更深了。
电话接起:“余先生。”
“初小姐。”对方声音如往常般温和。
“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您, ”初南说,“主要解救人质的事现在才告一段落, 这不事情一办完,我就赶紧给您打电话, 道谢来了。”
“初小姐客气了。”这么晚被打扰,余申却一点脾气也没有般,反倒十分体谅地,“初小姐努力于解救人质,明明事不关己,却顶着全网的谩骂申张正义,就凭这点,就值得余某那一通电话。”
啧,前脚突兀地来电做提醒、说出最关键信息,本该在这时解释下自己为什么会知道“旁观者清”就是她的,可这厮却提都不提,只夸她心中有大义。
既然提都不提,那就是料定了彼此心照不宣,不需再特意解释这些小事情咯?
那就是……可以废话不再说,直接谈更有用有趣的大事咯?
初南笑了,语气比温和的余申还要温和上一百倍:“其实也不止那一通电话呢余总,还有余总家的大侄子,今晚可是帮了我不少忙。我原本还想着是谁家孩子啊,培养得这么好?结果一打听,原来是‘部长’您……家里的大侄子。”
她话落,特意加重的“部长”两个字就随着无线电清晰地传入对方耳朵里。
是,部长。
她口中缓缓吐出了这两个字,并特意加重了这两个字:部长。
在最关键的时刻将陈英超、吴小盈的藏身地传出来,知道“旁观者清”就是她,同时愿意阻止这一场大规模自杀的人,结合陈英超的口供,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今晚给她来电的余申。
电话那端顿了一下,大概是为了那特意加重的两个字。
初南在心里头冷笑,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这厮接下来的一句“部长?什么部长?”。
可谁知,就在下一刻,在两秒都不到的时间里,余申的笑音又极其温和自然地响了起来: “很抱歉,我家小孩‘鲁莽冲动’,想必给初小姐带去不少麻烦吧?”
这是认了?
初南一愕,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就这么搁置在肚子里——弯弯绕绕全省了,可这剧情,似乎又有些过快了。
谈判讲究节奏,本该在这时和她虚与委蛇、在她这套取更多谈判线索的余申,竟直接承认了?
所以这是陷阱?还是,余申急了?
短短半秒内,初南脑中闪过无数可能,最终她抽丝剥茧,再一次捋顺了整个粒粒案的发展过程后,初南突然一改方才态度,冷下声:“告诉我,最高领导是谁?”
她押了后者。
押了后者,所以打开天窗说亮话,问出了直捣核心的问题。
如果余申能如实作答,那么她所押的后者,就是押对了。
余申就像是猜到了她的用意,温和的语气里添入了点听得出的诚意:“如果初小姐猜不到,那为什么之前会在树林里向我提起那个人?”他意有所指。
初南:“那个人牢牢把控着你所在的组织?”
“不,组织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余申诚实道。
“可组织帮他解决了想解决的人。”
“这就是组织存在的意义。”
“这组织办得非常成功。”
“因为有专人打理。”
“专人是你?”
“不,是首长。”
“首长是谁?”
“那人的儿子。”
“那人有两个儿子。”
“都不是,是最不被看重的一个私生子。”
“你被派过去辅助这个私生子?”
“对,所以我也并不被看重。”
“那你是谁?”
余申顿住。
初南没出声,只是等,十分安静地等着他回答。
余申,派乐影视副总裁,钟妍的前经纪人,为“吴柯”效力的一员——初南不相信这就是全部,是人都会有过去,有来历,有根。
她要知道他的根。
时间一分分过去,双方静默无声。
初南不催促,可这样的沉默却形成了无声的压力,分分秒秒皆是催促——
你没有底牌了,你出卖组织了,你只能和我合作,否则,你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死。
所有无声的沉默全化成了彼此心知肚明的一句话,初南一声不吭,可所有压力却实打实地全施加到了余申身上。
终于,终于电话那端有轻不可闻的叹气声传来:“我是闽城人。”
初南心一动。
余申说:“闽城大学的毕业生。”
“你父亲初行曾经的学生。”
“相信……初教授磊落无罪的学生。”
***
一句话,如砸开世界之门的光。
门开了,光透进来了,她想起了那日黄教授郑重其事的话:“你父亲一生清正廉洁,对自我的要求非常高。很多人不知道,可其实,也有很多人知道。”
天上的月亮像那天明晃晃的日光,照得人晕眩。
可这一刻,初南心中无比明确:她押对了。
余申是爸爸的学生,所以光明最终总要和光明相遇,他最终还是必须在吴有为和她之间,选择她,初南。
因为余申说:“我进入‘吴柯’,其实一开始也是想找找初教授当年被害的线索。可就因为我是闽城人,吴有为疑心病很重,始终不肯将我当作心腹。”
她押对了。
余部长一定是急了,一定有什么他自己都无力阻挡的事要发生了。就像当初粒粒案要发生时,部长想阻止却无力阻止,于是拉着三十六号下水。
就像这次他不再拐弯抹角,急着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因为,有什么事又要发生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接下来你们首长——不对,接下来吴有为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
初南:“什么?”
“我不知道,我查不到他们想做什么,可我又切实感觉到他们正在密谋些什么,所以,我才想着要找你,还有纪队长。”
***
余申想找她合作,却提供不出她最想知道的信息。身为吴有为的人,他竟然不知道吴有为的下一步动向。
有极短的一段时间里,初南没说话。
余申以为她这是在考量:“初小姐,你不必怀疑我的诚意。组织里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是初教授的学生,所以你应该知道,我把最重要的把柄交给你了。”
可事实上初南并没有怀疑,她的脑子比姓余的好使,尤其那句“我不知道”出来后,初南在失望之余,其实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这是个陷阱,余申是向着吴有为的,那么此时编个“组织的下一步计划”给她,绝对比说“不知道”还管用。
所以余申说不知道,就一定是不知道。
可余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初小姐如果还不相信余某,可以找人确认一下:在你之前,其实我还联系过政府部门里的一位领导,他应该早就核查过我了,如果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这走投无路下的话倒是给了她别一个信息,初南立即联想到:“部门领导?收留向燃的那位?”
“对。”
“是谁?”
余申沉默。
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吐出了两个字:“纪刚。”
***
纪刚,纪叔叔,纪延他爸。
这世上除了她和吴总以及纪延外,最关心她爸的人。
当初为了追查她爸的事,差一点就被开除出系统的人。
难怪向外传播向燃死讯的手段,就和当初传播他爸死讯时一模一样——原来就是纪叔的手笔!
不知为什么,在得知那个人是纪刚时,初南竟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不过这些事全都得后面再议,此时此刻,她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行,如果接下来吴有为要做什么你没办法回答,那至少告诉我,你们组织一直在暗地里跟踪纪延,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记得十几辆车围追堵截她的那天,纪延为了在电话里拖时间,对朱有光说“我已经和你幕后的那个人联系上了”。而朱有光的反应也让他们确定了,幕后组织真正在跟踪考察的,就是纪延。
和初南之前发现的、怀疑的,一模一样。
这问题余申会答,他很痛快地开口:“你知道的,组织一直在培养属于自己的‘刀’,像小朱、小陈、小向这些。但首长始终觉得这些人的能力还不够。”
“所以,他想把纪延洗脑成像朱有光一样的人?”
可笑!初南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你们觉得纪延能上当?”
“不是‘我们’,是首长。”余申温和地纠正,“不过当时如果纪队长真能加入组织,于我而言,或许他将会是像纪刚纪部长一样的搭档。”
初南听明白了:“你会像帮陈英超一样地帮助他,然后,和他一起在组织里凝成另一股力量?”
“对,这就是我刚开始的计划,”余申坦白道,“不过想不到在小朱找到纪队长的突破口前,你抢先一步插进了他的生活里,并向他暴露了小朱的存在。”
“看来还是我的不是,妨碍余部长大计了。”初南不无讽刺地开口。
余申笑了笑:“没关系。”
初南:“???”
这傻逼,听不懂人话是吧!
不过余申接下来的“人话”直接浇熄了她怒火:“其实关于这件事,初小姐要明白:组织的耐心是有限的,对于想要的人,如果迟迟要不到,那么他们就宁可毁了。尤其纪队长现在已经知道了有人在考察他,对组织来说,这就是一个不确定因素。”
初南心口猛然一跳:宁可毁了?像毁向燃那样地毁了?
余申说:“如果我没猜错,首长接下来一定会对纪队长出手。”
“他……”
“我们组织有个惯用的伎俩,如果想对付一个人,第一步,往往是在那个人身边安插眼线,如果眼线插不进去,那至少窃听、监视的仪器,一定会被送到对方身边,以及时了解对方的动态。”
“关于这点,初小姐如果有机会,请好好查查。”
Chapter 115
余申的电话在说完这事之后就挂断了, 可初南收起手机后,满脑子里却全是这句话:对于想要的人,如果迟迟要不到, 那么他们就宁可毁了。
而如果眼线插不进去,那至少窃听、监视的仪器, 一定会被送到对方身边——
眼线、窃听、监视仪器。
所以, 纪延身边会不会已经被安插了眼线?
窃听监视的仪器对她而言太简单了, 毕竟家里有个小天才, 想找出这些东西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可眼线……
纪延身边,会有“组织”的眼线吗?
这几个月来,跟纪延走得最近的就是自己, 可除了自己, 还有谁会有机会靠近他、盯着他?
郝美人?
不可能, 纪延的亲表妹,一家老小全是警察,而且也不是警察学院毕业的。
凶脸柯?
不可能,纪延的最佳拍档兼头号粉丝,当初还是纪延一手把他带进警务系统的。
老蔡?
这都毕业多少年了,和警察学院有什么关系?不符合“首长”的选人标准。
除此之外还有谁?小张?小吴?李演?
对,李演!之前郝美人说他是什么时候被调进一队的?一年前?看这小子的模样,是不是才刚毕业没多久?是警察学院毕业的吗?
初南脑中浮起了那年轻人查案时认真拼命的模样,想起那次审问钟宝珠时,年轻人演戏演得让钟宝珠痛哭流涕的模样。
这么个用心工作的人……
不, 不对,还有一个人!
除李演外, 她突然又想起了一张脸,一张曾经对着自己流露出不甘、气愤和怨怼的年轻姑娘的脸。
想到这, 初南迅速拿起手机,调出卷毛儿的号码。
小孩还没睡觉,铃声响了一下就接起电话:“小南姐我要睡了真的要睡了!没有偷吃冰淇淋,绝对没有!”
“行了,知道你乖。”初南很不上心地夸了句,“不过现在先别睡,帮姐查两个人,查完后让福婶给你拿冰淇淋。”
“真的?”卷毛儿精神一阵,“谁?”
“李演,蔡小婷。”
***
对,她的第二个怀疑对象,就是蔡小婷。
将这几个月在纪延身边出现过的可疑对象全揣摩过了一遍后,初南突然想起了那个很年轻的、在郭家村派出所实习的、爹还是地方所政委的小姑娘,据姑娘自己之前说,当时的她对纪延一见钟情。
其实那时初南并没在蔡小婷身上花什么心思,因为有任务,也因为任务是朱有光牵过来的,她一门心思全放在揣度幕后人的用意上了。
忽略了纪延身边这个小小的BUG。
如今想来,还真可能是个BUG:且不说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有没有可能对纪延这种老男人感兴趣,就姑娘她爹,好歹也是个地方所政委,真能撮合自己女儿和个大她快十岁的男人去相亲?
就算男人他爹是纪纲,是政委的领导,上赶着送女儿去“和亲”的事,听起来也确实有些掉面了。
所以,蔡政委想撮合女儿和纪延的事,是真的吗?
这蔡小婷,又是真的喜欢纪延吗?
初南将任务布置给卷毛儿,以他的能力,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得到答案了。
于是现在的任务变成另一项,初南从包里拿出一个类似ZIPPO打火机的小玩艺儿——对,正是之前在小张面前演示过的信号探测仪。
现在,她可以开始找监听监视之类的仪器了。
初南打开那“打火机”,在车里车外扫了一圈了,没发现任何不对劲。
于是又锁了车门上楼,到纪延的办公室里巡了一圈,也没任何不对劲。
转身欲出门时,正好看到郝美人从女厕出来,急匆匆就要往电梯的方向走。
初南喊住她:“小美人儿~”
“诶!”正要按电梯的郝美人回过头:“小南姐?我哥正在跟老蔡说事呢。让你在车里等他,我先回家了……”
“等等,过来下。”
“啊?”
初南朝她勾了勾手指。
在小混血一脸莫明的神色下,初南领着她进了纪延办公室。关了门后,又拿起信号探测仪,往小混血身上测了一圈。
没事。
探测仪安安静静,没反应。
“行了,回家睡觉吧。”初南收起家伙。
怎么回事?郝美人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到底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初南也不瞒她:“有人想监视你哥,最近大家都小心点。”
“什么?”小混血眼一瞪,随后,反应过来了,声音很快就低了下来:“是那个‘首长’?”
“对,你有空多注意下你哥,看他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都这种时候了,初南不想一个人逞英雄。该发挥团队力量就得发挥团队力量,该让人操心就得让人操心,毕竟人多力量大,大家一起防,总比自己草木皆兵的有用。
郝美人:“行,我一定注意!这事能让凶脸他们知道吗?”
“凶脸老蔡应该没问题,不过有个人……”说到这,初南的手机亮了,高效的卷毛儿已经传来了信息。
初南当着郝美人的面拿起手机,因为是书面信息,卷毛儿给她发了微信。
初南点开微信,满屏文字立即映入两人的眼帘。
“你在查小……”说了几个字,郝美人又想到此事不宜喧哗,于是捂住嘴,死死地捂住,只从指缝里泄出几不可闻的气音:“你怀疑小李子?”
初南看着微信里的文字,几乎一目十行。
看完:“现在不怀疑了。”
这小李子……牛逼啊,竟然是部队转过来的!那么个斯斯文文跟大学生没两样的小伙子,竟然当过那么多年的兵?
仅凭此点,初南觉得这小子可以排除了:吴有为那样的神经病组织,骗骗不谙世事的学生得了,想把手伸进部队,没门。
倒是另一位……
“蔡小婷?”郝美人的目光也来到了下一位选手资料上,她继续用气音问:“她有问题吗?”
手机屏幕上映着蔡小婷的履历:今年刚毕业的警校学生,朱有光的学妹,陈英超的学姐,成绩好,能力佳——正是那变态组织会挑中的人。
“这蔡小婷,你认识吗?”初南问郝美人。
“认识啊,她不是一直想追我哥吗?前阵子还想通过我约我哥出去呢,不过小南姐你是我唯一的嫂子,妹妹我绝不背叛你……不对,小南姐你什么意思?你怀疑她?”
“对,我怀疑。”初南盯着屏幕上的履历,“和朱有光和陈英超都同校——看来下次她再想再约你哥,可得给人家‘机会’了。”
初南意有所指,紧盯着微信里那段长长的履历:“只不过在给她机会前,记得先提前通知我。能不能救回下一个‘陈英超’,就靠你了。”
小混血顿时觉得自己肩负重任:“明白,小南姐!”
***
此事过后,初南和郝美人一起,将整楼办公室全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纪延还在跟老蔡谈事情,不便打扰,初南看了眼时间:马上十二点了。
送了郝美人回家——其实就五分钟车程,她又到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两杯热可可,开车来到市局外,正准备给纪延打电话,让他结束后直接到正门来找自己,可无意中眼一抬,初南却在隔壁车里瞥到了抹相当眼熟的身影。
相当眼熟的、今晚还和她一起办过大事的、此时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有趣,初南眉一挑,同时摁断了准备打给纪延的电话。
***
隔壁车的靓女正跟着车厢里的HIP-POT摇头晃脑,突然,驾驶座玻璃被人从外头敲了两下。
这晚完成了阻止集体自杀的光荣任务后,所有参与者都松了口气。小圆圆原本还拉着她兮姐,想研究研究那箱COSPLAY服呢,哪知她兮姐竟破天荒地拒绝:“早睡早起身体好,小朋友,你兮姐得赶回家睡美容觉了。”
说罢,将恋恋不舍的小朋友哄回家,半小时后,兮姐的豪车停到了市局大门口,同时拨下了某个手机号:“小柯警官,晚上出来喝一杯吗?”
啧啧,传说中的 “美容觉”。
传说中的“早睡早起身体好”。
可惜小柯警官没能体会大小姐的苦心,只一板一眼回复道:“在,工作。”
“那就等你完成任务。”
“要,很久。”
“那就等你很久。”
“不用……”
“用。市警门口,不见不散。”说完,挂电话。
呵,跟你张姐玩拒绝?开玩笑呢!
此时已值深夜,路上的车流和人流都少了,二兮正车窗紧闭,在驾驶座上听一个人的Hip-Hop呢,驾驶座的窗突然被人敲了两下。
叩叩。
二兮没听到。
叩叩叩。
二兮还闭着眼晃脑袋。
叩叩叩叩叩!
二兮一吓,回头。
车窗外,一道高挑的身影正倚在隔壁的大G旁:“巧啊,张小姐。”
这也能遇到?真是见鬼了!
张兮兮心里咕哝着,脸上却条件反射地扬起了抹甜蜜蜜的笑,按下车窗:“巧啊我南!”
她南抱着胸,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张小姐的假笑:“可不就是巧吗?你南三更半夜送男朋友来市局,等男朋友事办完,我们就准备回家了。就是不知道我兮三更半夜也出现在这,所为何人哪?”
小南姐话里有话,二兮听出来了,可她不正面答,只是“嘿嘿嘿”傻笑。
“笑什么笑?”初南没好气,“还不滚下来,隔着车窗好叙旧?”
狗东西,才几天没见,上她家都敢带男人了?
“说,跟老柯怎么回事?”
Chapter 116
夜晚的市局很安静, 初南的声音在静夜中犹显得清晰。
二兮听到了,当然也听明白了,不过她还是没直接答, 只朝小南姐递了记暧昧的眼神:“还能是怎么回事啊?男未婚,女未嫁, 小南姐你懂的。”
初南:“小南姐不懂。”
要是没记错, 这俩头一回见还是在钟妍的遇害现场吧?那会儿张大小姐被残暴的凶案吓得魂都快没了, 纪延让老柯送她回去, 当时这家伙怎么说的?
满脸不高兴,表情超嫌弃:“他、他……他长得好像个杀人魔!”
可此时,人家莫名其妙地就不像杀人魔了?
二兮看出了她的意思, 笑吟吟地开门下车, 将那脸怀春少女样毫不吝啬地全摆到初南面前:“能怎么回事啊?就那么回事呗。”
初南:“在一起了?”
“快了。”
“哦?”
二兮朝着市局大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快追上了。”
啧啧, “追”。
“没记错的话,老柯貌似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吧?咱大小姐不是从小就喜欢帅的?”
“什么意思?”二兮听完,就在初南以为她下一句要问“我有那么肤浅吗”时,这厮美目一瞠,炸毛了:“就老柯这样的还不帅?您老人家眼睛长天上去了?”
初南:“?”
凶脸柯……帅?
永远板着个脸,眼角斜疤肉眼可见,分分钟吓哭所有三岁小朋友——帅?
“你这什么表情啊?我们柯警官哪里不帅了?”
好像……哪里……都不怎么帅……
初南的想法很直接地反应在脸上,这可把张大小姐给气坏了:“没眼光!亏你还是我小南姐呢,我看你现在就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庸俗!嫌我们柯警脸上有疤是不是?那可是人家刚入职时为了保护一名女士让劫匪划伤的,是勋章来的懂不懂?不能因此就觉得他凶他不帅的懂不懂……”
初南被她嚷得脑壳子疼, 下意识拉开了大G车门拿过包,想找根烟出来压压惊。
可就在这时, 包拉开,烟还没找到, 之前被她用后扔回包里的“打火机”就在包包的某个角落里,一闪一闪绽着微弱的蓝光。
蓝光!
刹那间,初南脑子都要炸开了,蓦地她转过头,看向喋喋不休的张二兮。
“……老柯除暴安良,为市民做了那么多好事你们全都不知道——不是你怎么了唔——”没说完的话被打断在初南捂过来的手上。
就见初南一手捂住她那喋喋不休的嘴,一手拿着探测仪,迅速在她身上测了一圈。
二兮瞠大眼:什么意思?这玩艺儿……探测仪?
探测仪在二兮身上转了一圈后,蓝光依旧微弱,可见东西并没在张二兮身上。
不过初南没放松,迅速对已经愣住了的二兮使了个眼色,同时做了个无声的口型:继续。
手拿开,得了自由的大小姐还没反应过来。
可下一秒,这厮突然触电般跳了起来:“初!南!你竟敢这么对我!”
初南扶额,无语望天。
大小姐啊大小姐,自称人美脑子灵天塌下来都不怕的大小姐,这关键时刻,您脑子呢?
正想着该怎么进一步暗示呢,结果大小姐的下一句话——
“竟敢捂本小姐的嘴?怎么,不想听我讲老柯是吧?行,本小姐再也不讲了!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你这狗东西提我们家老柯了!”
二兮气焰嚣张,可那漂亮的额头上却冒出了紧张的汗。心里越紧张,她声音听起来就越嚣张:“要万一本小姐以后真的跟老柯结婚,你也绝对不会是伴娘!不,绝对不会被邀请来吃酒席!”
牛逼了宝贝,就连酒席都出来了。
初南无声地朝她竖了个大拇指,一边紧盯着手上的探测仪。
而后,她越过二兮,拉开跑车的门,倾身进去时,探测仪的蓝光加强了!
监听设备就在这车里!
二兮边嚷嚷着,惊恐的目光也同时紧盯在那道蓝光上。就见初南从驾驶座测到副驾座,蓝光一路增强,一路增强,直到小南姐的探测仪伸到了车后座——
在一件被整齐叠放在车后座的男性外套旁,蓝色急促闪烁,达到了最强状态!
二兮紧张得冷汗直接滴下来:什么意思?那外套里有东西?是什么?监听器?监控器?
她慌得一批,刹时间,竟连之前吐到一半的槽都忘记了。
初南赶忙戳了下她手背,嘴上却对着那男性外套说:“行了行了,知道你家老柯帅,别再露出这种花痴相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回是认真的?”
“认……真?”二兮的脑回路还浸在外套里那不知名的东西上,被这么一戳,又触了电般反应过来:“宝贝儿,知道什么叫‘活在当下’吗?认不认真这么深刻的议题,适合你兮姐这种脑袋吗?”
边说着,二兮一边朝初南猛眨眼,这车她是一秒也呆不下去了,她示意初南换个车:“来来来,兮姐上回送你的恋爱宝典还在车上吗?拿出来兮姐给你做个阅读理解……”
两人边说着,一边自然地走向隔壁车。打开大G车门的一瞬间,二兮几乎是逃命般地跳上去,同时,门窗锁紧,脸煞白:“我、我南……”
“嘘——别怕。”初南晃了晃手上的信号探测仪,蓝光已经消失了。
蓝光消失了,也就是说,那件外套里的监听设备作用不到这车里。
初南立即问:“外套是谁的?”
“老柯啊,还能是谁?”二兮心口还“嘭嘭”直跳,“今早老柯不是接了任务去餐厅COPY王孝田婉妍的吃饭视频吗?当时就是我载他过去的。后来视频拷完了,老板又非要请我们喝饮料,喝完饮料再出来时,天就开始热了。”
天热了,于是凶脸将外套脱下,放在车后座。后来事情太多太杂,柯警官又把这小小的外套遗忘了。
当然,记住了这小小外套的张小姐,为着下一次的“爱心送外套”行动,又怎么可能提醒他呢?
于是外套就这么被留在了车里,连同外套里的重要玩艺儿也一起被留在了车里,失去了陪同柯警官惩奸除恶、缉拿绑匪以及……带陈英超上医院的机会。
“兮姐啊兮姐,厉害了我兮姐。”初南长叹一声,“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想她初南,从业近十年,职业生涯里办下的每一桩案子都只能凭实力,运气——那是个什么东西?
可哪知某天就因为这大小姐,因着大小姐的那点儿小心思,初南走运了。
好运降临了,福泽广阔了,不仅泽了她,还泽了老柯和一整个刑侦队。
“要不是你故意留下老柯的外套,今晚关于那绑匪的计划,可就要宣告破产了。”
听二兮这描述,那监听设备很可能是两人在餐厅时就被人偷放进外套里的,对方本想借着这举动监听刑侦一队的行动,可谁知,外套在出了餐厅后,竟然会被留在那暗无天日的汽车后座里。
一直到现在。
二兮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贡献,所以就因为私心留下柯警的外套,她立功了?天底下还有这事呢!
方才的恐惧突然一扫而空,被初南这么一夸,大小姐她又满血复活了。恐惧在此时全化成了勇敢的战斗力:“来来来,我们来讨论下:现在那东西在我车上没错吧?突然扔掉它也太突兀不合常理了没错吧?所以,你兮姐现在还能利用利用它、再立个什么功劳不?”
“哦?不害怕了?”
“害什么怕啊?你兮姐胆子大着呢!”
有意思啊兮姐,只不过……立功机会?
别说,还真是有!
下一秒,两道倩丽的身影从初南的大G上下来,重新坐回到二兮的豪车里——
伴着二兮好为人师的教导声:“记住‘爱情宝典’的重点没?下次别再犯傻了同,凡事记得多请教请教你兮姐……”
“知道了兮姐,”这是初南的回复,含着笑,小南姐问:“那聪明的兮姐现在要不要也向你小南姐请教个问题啊?知道你家柯警官人在哪吗?”
“不是在里头加班吗?”大小姐指了指远处的市局大楼。
初南一哂:“加什么班哪?嫌犯都抓了,许小雅和吴小盈也不急着今晚问审。你觉得凶脸这会儿还能在市局?你家柯警官,现在人正在医院研究陈英超的尸体呢!”
什么东西?研究尸体?
二兮这下是真愕了:“研究尸体他早说啊!刚刚在电话里连屁都不肯放一个,害老娘在这等了他半天!”
大小姐生气了,可初南没理她的怒气,还一心为了后边那玩艺儿表演着:“现在老柯他们队里怀疑陈英超背后还有一个洗脑组织,专门把学生们培养成杀手——还记得李清清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件事吗?”
李清清就是辉宏的千金,朱有光的老板的女儿,跟朱有光颇有主仆情谊的靓女。
初南说:“李清清不是跟你说,朱有光曾告诉过她自己背后有个组织,他以前对组织忠心耿耿,可现在,已经开始怀疑组织在对成员们洗脑了?”
二兮:???
二兮:李清清什么时候跟她提过?
对,李清清是没提过,可她家南姐说得煞有介事:“所以,结合朱有光向李清清透露的,以及这阵子的发现,刑侦一队觉得这个组织非常有问题。”
啧,还挺能扯。二兮彻底反应过来了姐妹的套路,毫不留情地送了个白眼过去:坏人,朱有光快要被你害死啦~
初南:害的就是他呀~
是,害的就是他。不仅他,还有他背后的组织。
想到这,初南唇微勾,眼角扫过后座的男外套。
别说,这窃听设备挺好用。
***
这事办完后,不多时,纪延就从市局出来了。
此时初南刚从二兮车上下来,心情很愉悦,步伐很轻快,大半夜的就跟捡到了钱似的。
不过也是,大半夜的发现了那么个东西,又借着那东西飞鸽传了信,得来全不废工夫,不跟捡到钱一样吗?
“怎么看起来这么开心?”纪延走过来,捏了下她脸颊,“去你那?还是去我那?”
初南:“两处都不去。”
“哦?”
“上山。”初南将车钥匙扔给他,自己坐上了副驾座。
纪延有些不理解女友这突来的想法。不过刚加完班,大概加班的结果还不错,纪队的心情看起来也还不错。
从善如流地上了驾驶座,启动车子,纪延扭头看她:“这个点上山?这么有兴致?”
初南:“怎么,这个点不适合上山?”
她这么一问,纪队长便又想起了上回大晚上的上山烧烤时,这女人也是这么怼他的。
想到这,他不由得笑了:“不会又想大半夜地上山烧烤吧?”
“还有没有点创意了?就知道烧烤。”初南戳了戳他胸口,看着窗外的灯光在指甲上映下斑斓的星星点点,“平顶山上新开了家酒店,所有房间都是落地玻璃做的,顶层的VIP房连天花板都是玻璃。”
纪延:“所以?”
“所以,上那去过一夜怎么样?”
在夜空下的玻璃房里,初冬时节,烧着噼里啪啦的壁炉火,喝着温得喷香的热红酒,望着漫山璀璨的星芒,“眼前人就是心上人”,想想都觉得心动。
纪延的唇角不甚明显地勾了勾。
“嗯?怎么样啊男朋友?”有人明知故问。
“女朋友想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啧,这粗糙直男,虽然不太懂浪漫,可好在愿意配合女朋友的浪漫。
Chapter 117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时, 纪延在手机上大概搜了下玻璃酒店的方向。刚刚看初南心情这么好,再联想到她离开办公室时说的话,纪延大概知道, 女朋友之前提到的“部长线索”,是找对路了。
他正想问问, 不过话还没出口, 女朋友突然就从包里拿出了个信号探测仪。
纪延:“你……”
“嘘——”初南一手抵唇, 一手拿着那小玩艺儿, 在他身上探了圈。
一圈过后,什么反应也没有。
看来对方只来得及在凶脸身上放东西,其他人他们还没机会下手。
初南收起那小玩世儿:“刚刚部长告诉我, 之前一直在暗地里监视你的‘组织’, 现在很可能会对你不利。”
说罢, 她将余申之前的话以及刚在二兮车上发现的东西都告诉了他。
“所以秘密部长其实就是余申?”纪延看起来并不惊讶。
其实今晚余申来电时,他就觉得此人应该不简单,要不然怎么能在那么关键的时候来电?
“对,而且余申还向我交代了那位收留向燃的领导,知道是谁不?”
“我爸。”不等女朋友提示,纪延已经开口。
红灯停,绿灯行,他踩下了油门:“刚在局里查过了,那段时间里身边多了助理的领导,一共只有五位, 其中一位就是我爸。再加上那么熟悉的‘散播谣言’的手段……”
说到这,他轻轻一笑, 神色并没有想象中的严肃:“既然所谓的‘领导’是我爸,那困难就比原本想象的要低些了。”
原本两人还考虑过系统里会不会有领导跟黑暗组织有关联, 可现在发现那领导就是自家老爸,纪延的脑神经一下就松了。
“这么自信呢,就不担心叔叔有问题?”
“他敢?”纪延轻哂,“他要敢,老老纪打断他的腿。”
老老纪就是纪延的爷爷,纪纲的爸爸。老人家退休前干的也是政府工作,一生刚正清廉,非常有党性。初南小时候见过他,印象中这老头就连清明扫墓、祖宗忌日,带着儿孙给祖宗们叩头时,说的第一句话都是:“如今国泰民安……”
这样的老先生,能养出什么违法乱纪的子孙?
“但这事吧,也确实是有点怪。”初南就事论事,“纪叔明知这几起案子都是你负责的,可既然他收留了向燃、得知了这个组织的秘密,怎么从来也没跟你提起过?就算没住在一起,打个电话提醒下也不是难事吧?”
“这就是为什么我刚刚在局里呆了那么久。”
初南:“哦?为什么?”
“还记得之前你跟我提过卷毛儿跟圆圆的身世吗?”
在那个下午,初南于梦中惊醒,告诉他,圆圆姐弟俩的父母生前和初叔叔认识,过世的原因是自杀。可胖子之前发过来的邮件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圆圆姐弟俩的父母死于车祸。
胖子是他的心腹,一不可能撒谎,二调查过来的资料从未出过错。所以那时纪延就怀疑,要么是初南的信息出了错,要么,就是这辛家姐弟的资料被人篡改了。
“后来我让胖子去追查这件事,他一直也没查出个所以然,直到刚刚,在发现我爸很可能就是收留向燃的领导时,我也做了个实验。”
就在怀疑自家老爸有很可能就是那位收留人的领导时,纪延打了通电话给他,说自己正在追查一个案子,案子事关初南家的那两位小朋友,结果发现,小朋友的真实资料在几年前被人改掉了。而经调查,那个篡改小朋友背景信息的,就是他,纪刚纪部长。
纪部长刚开始还不承认,可纪延言之凿凿,非要问他怎么回事。最后这态度把自家老爸也给唬过了,只好严肃地向他救援:“小延,这件事,你一定得想办法帮爸爸保密,事情关乎小南家那两个小朋友的安全,你绝不可以轻率对待。”
初南还真是想不到自家男友竟敢这么对他爹:“所以纪叔就这么认了了?那他说事关圆圆姐弟的安全,为什么?”
纪延:“具体我也不清楚,我爸说,因为圆圆爸妈当年自杀的事是有内幕的,绝不能让不法份子查下去。而那些不法份子,就是一直关注着你们家的吴有为。”
“而这一通电话打过后,初南,我发现了一件事。”说到这,他突然停了一下,似乎深吸了口气。
“什么事?”
“我爸这些年,原来一直在替叔叔当年的事收尾,他一直在盯着吴有为,也就是说,他从来,也没放弃过追查叔叔受害的真相。”
***
两代人,从纪叔,到初南,到今晚真正认识的“余部长”,原来谁也没有忘记过那个含冤消失的人,没忘记青天白日下的真相不可以永远被埋没于尘下。
那年初教授毫无征兆地被手下的研究生诬告,被冠以“猥亵男学生”“教授搅基”的污名,是当时的刑侦队队长纪刚坚持要查明真相。可直到他好不容易查出指使男研究生撒谎的,是一个和初教授看似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吴姓家伙时,初教授已经失踪了。
当时的吴有为还没有如今的财势,不过是闽城一家小房产公司的老板,和初教授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连认识都不认识。所以不管是纪刚还是初家母女,谁也不明白为什么初教授会飞来横祸,被姓吴的害成那样。
可如今,初南觉得自己似乎在一点一点地,靠近着真相。
深夜的风很大,气温很低,可她心中却莫名暖了暖。在无声的车厢里,一只手伸起,轻轻握住了纪延温暖的掌心。
***
车子继续驶向平顶山。在得知了今晚这些数额庞大的信息后,两人心中都很平静,是那种得知了某些真相后、踏实的平静。
山上的景色确实美,城市里许久不见的繁星在山顶的夜空中一闪一闪,一栋令人惊艳的玻璃房屹立在夜空下,四周遍布着十几个篝火帐蓬。
星光,篝火光,玻璃房中柔和的灯光,星星点点,交相辉映。只消看一会,人世间的惆怅似乎都能随着那点点光亮挥散到空中。
初南在酒店外欣赏了一会儿风景,等纪延把房间开好后,两人便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进了顶层一个全透明的房间。
说是全透明,其实地板还是采用了大理石材质,与隔壁房相连的那面还是砌了墙。
不过整个房间能见度极好,抬头就是漫天绚烂的繁星,走到落地窗前,远远望去,酒店外设的蓬帐和篝火、更远处此起彼伏的朦胧山黛,全数落入了眼里。
“看起来确实还可以。”初南站在落地窗前,低头望着楼下的篝火。
纪延秉着职业本能四下检查了一番,总感觉这房间好像没什么隐私性:“洗澡怎么办?”
“诺,”初南指了指床边的开关,“现在百页帘全拉到天花板上去了,洗澡的时候按下来……”
可话没说完,身后的落地玻璃突然就暗了,一片百页帘在纪延按下了床边的开关后,严严实实地落了下来。
初南:“?”
一片百页帘拉下,随后,就是左边的玻璃、右边的玻璃、她眼前的玻璃……
一瞬之间,全暗了。
初南:“怎么回事?”
怎么就拉窗帘了?这还看不看风景了啊——可话还没出口,某人已经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她身后:“洗澡?”
说的同时,厚实双臂密密地抱住了她。
他声音低沉,此时又添入了点恰到好处的沙哑。
初南被那声音弄得耳廓热热的,想说什么,可某人的鼻尖又蹭到了她鬓边:“刚服务生说他们的浴缸有按摩功效,我们可以试试。”
说着,一只手开始慢慢探进了她外套。
这下初南就算再无心,也反应过来纪某人想做什么了:“不是,这人才刚到,按流程一般不是得先看看月亮看看星星……”
“星星有什么好看?”
她一噎。
估计直男说完这话后,也反应过来自己过分直白了,于是,又不太流畅地添了句:“还是你好看。”
初南:“……”
纪队长!这竟然是纪队长!
所以这家伙当初是怎么在她尝试着勾引的时候义正言辞地拒绝的?到底有什么脸拒绝?
初南心里疯狂吐槽,可事实上一句槽都还没能吐出口,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起。
怀抱温暖,脚步坚定,目标万分地明确。
初南心里有一万个问号,完全不明白这狗男人大半钟头前还在跟她讨论最严肃的话题,那话题横跨近十年岁月,触及两家人藏在最心底的痛,而半个钟头后,这人竟然就开始……饱暖思□□了?
“纪延,欸,纪延……”
“纪!队!长!”
没用。
接下去的嚷嚷全数消失在空气里,狗东西已经将人坨进了浴室。
然后,夜空下的玻璃房、噼里啪啦的壁炉火、温得喷香的热红酒、漫山的星芒闪啊闪——通通都没用。
一千八百八十八的贵宾房、窗前角度正好的咖啡座、从咖啡座望下去燃得热烈的篝火——全都是梦幻。
这还不如直接回三十六号呢!
一整个美好的理应在落地玻璃前喝热红酒赏星星的夜,就这么被粗糙直男浪费了,两人折腾到了大半夜。
“不行了纪延,我好困……”
“欸,纪延、纪延我困了……”
“先别睡,”纪延还黏在她身上,在姑娘汗湿的脑门上密密地亲着,“等等服务生会送酒进来。”
“送个屁,我起不来了!”
“你不是还想在窗前喝咖啡?”
初南一愕,被他这么一提醒了,才直愣愣地瞪向半米开外的落地窗。
在那里,窗前的小咖啡座还立着。人坐在座椅上,抬头可以看到万千璀璨的星空,低头可以欣赏人间热闹的篝火,再配上喷香的红酒和热咖啡……
篝火……红酒……热咖啡……
初南在心里挣扎了半秒,半秒之后,牙一咬,毅然拉下了准备下床的男人:“睡吧,不喝了。”
“不看夜色了?”
“不看了!”
行吧。
一夜无梦,完全无梦。
半夜时分山上落起雨,噼里啪啦落在全透明的屋顶上,将璀璨夜空装扮得朦朦胧胧。
初南入睡时,被牢牢抱在某人的双臂间,头枕着队长厚实的胸口,满世界里只有粗暴的雨声和某人有规律的心跳。
于是没听到……
在这个被雨淹没的黑夜里,有一道沉闷的重物坠地声,悄然绽在了被雨帘衔接而起的天地间。
Chapter 118
纪延是被尖叫声闹醒的。
声音就来自酒店楼下, 短促,尖锐,带着巨大的恐慌。他随手拎了件浴袍, 见初南还在睡,于是轻着脚步走到了窗前, 掀开一点百页窗的缝。
往下望, 然后, 瞳孔猛然一缩——
那是一道破碎的尸体, 就趴在酒店的大门外,腥红的血水从尸体底下淌出来。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情况。
纪延迅速换了衣服下楼。
酒店外已经聚满了惊恐的人群, 大堂经理正手忙脚乱地拨打110, 大概还有点常识, 经理一边拨打着电话,一边还招呼着手下的人疏散人群:“请各位散一散,不要破坏现场,谢谢了!请各位散一散……”
“散”到了纪延这边时,眼前突然出现了张证件,经理猛地抬头:“您……”
“警察。”纪延从垮包中掏出手套,朝血泊中央走去。
那是一副男性的尸体,尸体朝下,脸向左边侧着,看样子应该是从高层跌下, 整个人已经被血糊得面目全非。
看不出年纪、看不清样模,但从血流和尸温上看, 应该死了有几个小时了。
“这人是你们酒店的顾客?还是员工?”纪延看向一脸菜色的经理。
经理此时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个倒霉催的, 这酒店才刚开始营业,之前广告打得火热,能喊的大V全给喊来宣传了一遍,结果才开业没两天呢,就出现了这情况。
他慌得头顶直冒汗:“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顾客,警察同志,但肯定不是我们的员工,我们酒店小,员工不多,要是员工的话我肯定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谁最先发现的?”
“我们清洁大姐——朱嫂!快,快来给警察同志说说你们是怎么发现的!”经理说着,往人群里搜了一圈,很快就冲着一名六十来岁的妇女猛招手。
那朱嫂看起来还惊甫未定,突然被招过来,整个脑袋都懵了,连话都说不利索:“就、就是做清洁的时候看见的,我我我、我负责这个区域的清洁,所以一大早走到这的时候,就看见、就看见……”
吓人的画面闯入脑,她吓得整个人直哆嗦,完全没敢往尸体的方向瞟上一眼。
经理忍不住问:“警察同志,这人是跳楼死的吧?”
“卧槽,跳楼!”人群中突然出现了道说话声,“难怪我昨晚听到那么奇怪的声音,PONG一下,又闷又沉的,我当时还以为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纪延寻着出声的方向看过去,正想问清楚些,却在这时,人群外突然又冲过来一道披头散发的白色身影:“阿冲——”
一名穿着酒店浴袍的女人急速奔来,一把推开了堵在一起的人群:“阿冲——”
“小姐,”纪延在她拨开工作人员闯进来的前一秒拦住了她,“这是案发现场,任何人……”
“是不是我阿冲?是不是一个高高瘦瘦、穿黑色西装、戴金框眼镜的男人?”女人没硬闯,只是激动地揪着纪延胸前的衣服,就连糊在脸上的长发都没空往后拨一拨,“先生你帮我看一眼,是不是穿黑西装戴金眼睛脖子上有颗痣,是不是!”
纪延略微转头:高高瘦瘦,黑西装,金框眼镜远远地摔到了一旁,脖子……脖子全被血染红了,看不清上头到底有没有痣。
“你……”
“我是他女朋友!我是阿冲的女朋友!这位先生,跳楼的到底是不是我们阿冲?对了,他穿着深褐色的……”说到这,破碎的话音戛然而止——
就在纪延身后的十几公分处、尸体的右前方,一只深褐色的皮鞋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如谜底般,刺入了女人慌乱的眼底。
她身体突然软了下去。
***
“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他突然就好转了?为什么突然就不消沉、为什么一下子又有说有笑了?原来、原来……”
纪延递了杯热水给朱小兰,一边凝神倾听这女人有些神经质的叨念。
眼前的女人看起来还很年轻,大学刚毕业的样子,可惨白的脸、散乱的长发和穿得乱七八糟的酒店浴袍,全都给她添上了层不符合年龄的憔悴感。
纪延在这细碎的叨念中揪出了点自杀的眉目:“也就是说,今天这一切不是意外,其实早就有预兆了?”
朱小兰神经质地握紧了温热的杯壁,半晌,才短促地点了下头。
纪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同时调柔语气,轻着声:“所以,究竟是发生过了什么,才会让你有这种感觉?”
朱小兰没有马上回答,像是在做心理建设。可做到一半,话未出口,滚烫的泪水已经一串接一串地滴进水杯里。
“我们都是剧本杀迷,因为剧本杀才认识的,在一起之后,更是经常一起到各家剧本杀店里打卡。可有阵子阿冲突然沉迷起了恐怖悬疑类的剧本,而且每次玩都只玩那一种。从那时候起,他莫名其妙地性情大变,整个人突然很抑郁,还特别神经质,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发脾气。有好几次我在半夜里醒来,总是看到他一声不吭地坐在床头,要么就面无表情地盯着我,要么就一个人坐在那流泪。问他到底怎么了,他总是摇头,说什么也没有,只是心情有点低落。”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昨天——昨天、昨天是我们交往的半周年纪念日,他好像突然就好了,不再抑郁了,甚至还穿西装打领带地到我店里来接我,说是要带我到一家特别浪漫的酒店,庆祝我们交往半周年。我当时真的很开心,因为他真的表现得很正常,就像我们刚刚认识时那样:风趣、健谈、体贴,眼里全都是对我的感情。可谁知、谁知……”朱小兰无力地捂住了双眼。
纪延朝旁边女服务生使了个眼色,女服务生会意,立即上前,将纸巾和安慰的手一同递过去。
纪延也将她手中那杯冷掉了的水拿开,换了杯热的:“先喝口水吧。”
朱小兰用力握紧了那烫手的杯子。
纪延等她稍稍平静了点,才又问:“他昨晚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你知道吗?”
朱小兰摇了摇头:“不知道。照理说,以我的睡眠质量,他下床、穿衣服、开窗,闹出这一系列动静,我应该是会被吵醒的,可不知为什么、不知为什么……”
她脸上无可自控地涌起痛苦和自责的神色:“不知为什么,我昨晚睡得特别沉,就连他下床都没发现。要不是今早我被走廊上的声音吵醒,发现身边的被窝是凉的、房间的落地窗被打开了,我都不知道……”
她深深吸了口气,可喉头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纪延不再发问了,让服务生照顾好人后,起身走到酒店门外,看向张子冲尸体陈伏的地方,再往上,看向顶楼那个窗户大开的房间。
从那间房的窗口往下跳,中间没有任何障碍物,如果有人纵身往下一跃,在跃出窗台时那股力道的作用下,确实很可能会坠到张子冲摔死的那一带。
他这么想着,又搭了电梯来到了顶楼。
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已经赶到了,将现场用警界线包围了起来。纪延走出电梯时才发现,原来张子冲的房间就在他和初南隔壁。
他亮了证件进房,工作人员正准备排查现场,房间里的东西还没有被动过,纪延大概检查了一番后,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一个只剩下小半杯水的玻璃杯。
“把这个带回去化验一下,看看水里面有没有含安眠药成分。”他想起刚刚那朱小兰说刚话——
睡眠质量一向不怎么样的她昨晚意外睡得特别沉,如果朱小兰的话没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是她睡前吃过或者喝过的东西了。
“顺便再检查一下垃圾筒,看看里头是不是还有安眠药的包装纸或包装盒。”门口传来了道懒洋洋的声音,不迟不早,就接在纪延话音甫落时。
众人回头一看:不是初南又是谁?
小南姐大概是睡饱了,看上去还挺有精气神。此时的她已穿戴完毕化好妆,正抱着胸站在警戒线之外,双眼一点一点地扫视着房里的景象。
窈窕身姿,亭亭玉立。
不知为什么,纪延突然觉得这女人每次出场都能带来点“美神降临蓬荜生辉”的惊艳感。
就像几个月前重逢时,这女人从楼梯上款款而下,金灿灿的BOBO头在案发现场惨淡的灯光下,竟还绽着令人眩目的光。
“怎么,女朋友太美,队长看呆了?”初南朝门口的民警亮了下工作证,拉开警戒线走进去,在男朋友好看的下颌线上摸了把。
纪延迅速回过神来,尴尬地轻咳一声,将这茬不太明显地揭了过去:“你怎么看?”
啧,还挺懂得替自己挽尊。
初南不再逗他了,朝对面的桌子抬了抬下巴:“看那边。”
纪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落地窗前的小圆桌。
“桌子上有红酒、牛排以及吃了一半的蛋糕。而床头,”初南扭过头,看向床的方向,“床头有开了包装的保险套盒子,很明显,死者这是渡完了浪漫的一夜后,从落地窗那边跳下去的。”
她指了指被打开的窗户。
酒店为达效果,用的全是落地窗,不过张子冲他们定的是可吸烟的房间,所以落地窗的右上方还镶了扇小小的窗户,从里头可以推开。
窗户不大,勉强能容纳一个成年男人侧身而下。初南走过去:“张子冲如果是从这里摔下去的,那么窗子边缘多多少少会擦上点衣物纤维。”
这点纪延认同。他也来到了窗边:“还有,一个成年男人如果想从这么高的窗子跳出去,他的双手一定需要在窗沿做一个支撑。”
他仿着想象中的死者,双手虚虚放在窗沿上,做了个支撑跳跃的动作:“痕检过来检查下窗子,如果以上情况都存在,再结合刚刚尸体呈现出来的生活反应,这张子冲应该是自杀没跑了。”
说罢,他轻轻吁了口气。
初南被这有趣的反应逗乐了:“队长这是PTSD了啊?怎么,担心是‘那边’又开始作怪了?”
“不然呢?局里还一堆事,许小雅没审,吴小盈没审,要是在这关头再给我们搞出点东西来……”纪队长越说越心烦,说到最后,干脆从垮包里掏出手机,往应该已经到局里的郝美人那拨了通电话:“今天有收到什么警报吗?”
他得先确定了此事和那什么“首长”没关系,说他PDST也好,想象力太丰富也罢,总之按之前的情况看,只要那破组织一天没落网,闽城市局就一天得不到安宁。
最紧要是,那破组织破首长一旦出手,那受害者绝不是一个两个的事了。
看他们之前的那破计划——三百多号人,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让三百多号人来个浩浩荡荡的集体自杀!
电话那端的小混血人才刚到市局,脑子还没清醒呢,就接到了她哥这么通电话:“什么东西?警报?哪里又出事了?没听说啊老大,这粒粒案的报告都没写呢,你别乱吓人好不好!”
小混血的声音清脆又尖锐,虽然一点也不好听,还怪刺耳,可这回的刺耳却让纪延着实松懈了下来:“没事了。”
看来今天除了眼下的事件外,没其他不对劲的事发生了。
纪延轻轻吁了口气。
没过多久,痕检的检查也做完了。
仔细检查了一番后,他们很快就在小窗的附近找到了刚刚提到的衣物纤维,以及有人撑着窗沿时留下的掌纹。
“纪队,看来人确实是从这跳下去的。”
纪延走到窗前,看着痕检在提取到掌纹的地方做了记号。他虚虚将手对在了那个掌纹上:“照这个姿势,应该是自己跳下去的没错。”
民警也点头,分析道:“死者在案发前有抑郁情绪、有自杀征兆,加上死者女友的口供以及现场的痕迹,应该是自杀案没错了。”
纪延:“那就不必再移交市局了。”
说完他转身就往初南那边走,可走到一半又想到:“对了,死者女友提到的那家剧本杀店也去查一查,看看是否存有什么会诱发人情绪低落的元素。”
“是!”
“走,回家吧。”他朝初南招了招手。
初南伸手过去,让他牵住。
回家,回家。
多美妙的词。
初南愉悦地咀嚼着这词下之意,正想问问是回他家呢还是回她家,可突然,刚被纪延扔进垮包里的手机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老大!”是郝美人。
郝美人这回的语气又凶又急,伴着一阵大事不妙的急迫感:“老大,我错了老大!刚才电话刚挂断,屏东那边就报上来一起自杀案……等等,小李子你说什么?镇海路?镇海路也发生了跳楼案?卧槽!”
Chapter 119
情况变了, 一时之间,剧情急转直下。
玻璃酒店的死者本有抑郁情绪、有自杀倾向,结合所有现场痕迹看, 确实系属于自杀。
可突然间,城市里各地都有人自杀。
怎么回事?真是首长那边搞出来的?粒粒案都已经破了, 他到底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重新说服一批人在同一个晚上自杀的?
纪延原本还揣着点侥幸心理, 尽管知道首长那边还会有动作, 可做完现场分析后, 他还是侥幸地希望这只是桩普通的自杀案。
可郝美人一通急匆匆的电话过来,彻底粉碎了他所有的希冀。
“屏东的死者名叫马志元,做童装出口的, 未婚, 35岁。镇海路的死者叫戚金纯, 当程序员的,已婚,41岁。还有在玻璃酒店跳楼的张子冲,网络小说家,未婚,28岁——三个人,差不多都是在今天凌晨一点左右跳的楼。”
两人匆匆赶到市局办公室时,李演已经搜集完所有相关信息,于是赶紧将情况向纪延汇报了:“在三起跳楼案当中,只有程序员戚金纯的现场有目睹者, 有两名同事亲眼见证了他跳楼的全过程。”
纪延:“讲一讲过程。”
“行。”李演说,“据戚金纯的两位同事反映, 戚金纯是加班加到一半、突然走到窗边往下跳的。当时他们都呆在同一间办公室里,见戚金纯走到窗边, 两人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想到窗边抽根烟休息下——那阵子他们公司经常加班,总有同事会在加班加累了时到窗边去抽根烟什么的。因为戚金纯当时将窗子开得很大,有个同事还想让他关小点,可话没出口,就觉得窗边的人影突然不见了,他当时还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戚金纯这是跳下去了。”
“镇海派出所没多久就出了警,一起加班的两名同事一个去报警、一个拨打120。可惜他们的办公室设在整栋大厦的最顶层,戚金纯当场就毙了命,120基本就是过去收尸的。至于办公室监控,因为能拍到窗户那边的景象,所以也正好验证了两位同事的口供。”
李演边说着,一边从桌上陈列着的案发现场照挑了张出来,正是戚金纯摔碎在水泥地上的场景。
他的脸朝下,整个身体被血液浸得模糊不清,手中原本握着的手机跌出去好远,在另一张照片里,零部件七零八碎地蹦了出来,和主人一样,从大厦顶层砸下来,现在已经稀巴烂。
其余的几张照片是马志元和张子冲的,几张现场图都有着某种奇异的相似感。纪延仔细盯着那几张照片瞧,发现这三人的死亡姿势竟出奇的一致。
不管是从尸体与跳楼点之间的距离还是从死亡姿势看,主动跳楼和意外坠楼都会有些区别。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一看就明白,小李子经验浅,可纪延仔细对比过几张现场照,几乎可以确定,这三人都是主动跳楼的。
“马志元的跳楼地点在哪?”纪延问。
“就在他们小区。”李演说,“马志元住在元发小区4楼,电梯监控显示,今天凌晨十二点四十七分,马志元乘电梯上了他们那栋的顶楼天台。”
“顶楼。”初南抓住了关键词,同时,也明白了纪延问出这个问题的初衷。
纪延:“对,顶楼。戚金纯工作的地方是在写字楼最顶层,张子冲是在玻璃酒店最顶层跳楼的,他们三人,分别选择了不同区域的最顶楼,在同一天的凌晨一点钟——这绝不是巧合。”
“是的纪队,”小李子也这么想,“可您让我们去查的那家剧本杀店,我们已经确认过了,戚金纯和马志元从来都没去过。”
“不仅没去过,”此时办公室外又冲进了道风风火火的身影,正是刚给死者的亲朋好友们录完口供的郝美人,“熟悉戚金纯和马志元的人都说,这两人从没有玩过剧本杀之类的游戏,他们的生活习惯和张子冲完全不一样,可以说,这三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共同点。”
“这就有意思了。”
众人皆是眉头紧锁,心累地觉得这次又碰上了个让人摸不着边的跳楼案,可在这样凝重的氛围下,一旁的小南姐却这么开了口。
郝美人:“???”
什么意思?什么叫“有意思了”?
郝美人:“小南姐有发现了?”
初南:“没发现。”
郝美人:“……”
“可就是因为没发现,整件事才更有意思不是吗?三个人,除了性别都为男、采用了同一种方法、选择了同一个时间段从顶楼往下跳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相似点。年轻层、婚姻状态、工作性质全然不相同,甚至我再大胆猜一下:这三人彼此之间甚至都不认识。可他们都死了,采用了一模一样的死亡模式——熟悉吗?看似毫不相关的几个人,采用了一模一样的死亡模式……”
“钟妍?”
“乐小小!”
郝美人和李演几乎同一时间反应过来。
初南冷笑着,看向了纪延。
当时警方曾将钟、乐二人的死归结于变态杀手的手笔,不断研究钟妍和乐小小之间的关系,可研究到最后却发现,两人压根就没关系。
要硬说有,唯一的关系就是:吴有为那边动了手脚,让两人落到同一个职业杀手的手里。
吴有为,也就是,首长的父亲。
郝美人听明白她的意思了:“所以现在是破首长那边故技重施,眼看着自己的网暴自杀计划失败了,于是又忙不迭安排上了这些‘小额’跳楼案?我靠,我要疯了,这些神经病!反社会!”
“行了宝贝儿,”初南爱怜地抚了抚她那头乱蓬蓬的脑袋,“省着点口水,毕竟接下来咱要解决的事还多着呢。”
对,小混血立即住嘴:大案临头,她得把力气都留到正事上。
“小南姐你说,我听着!”
初南这才继续开口:“首先,昨晚的‘网暴自杀计划’失败后,首长能紧接着安排三个人跳楼,这绝不是临时策划的,他们一定早有准备,就等着PLAN A失败了,紧接着就上PLAN B。”
说到这她和纪延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起了余申昨晚忧心忡忡的提醒——
“我查不到他们想做什么,可我又切实感觉到他们正在密谋些铱椛什么。”
而现在的这场PLAN B,很可能就是余申所不知晓的密谋。
纪延:“所以,三人跳楼很可能只是开始?”
“对,接下来首长那边一定还会有大行动,不过会不会马上行动还不确定。我们现在的优势就在于,对方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把事情安到他头上了,按幕后首长的设想,此时我们应该还在焦头烂额查案子的阶段,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把帐安到他们头上。”
李演不理解:“那、那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他们一定知道天网恢恢,最终我们还是能把他们揪出来。”
小李子不是很明白初南的想法。
其实郝美人也不太明白,可几次合作下来,小混血对她家南姐就是莫名的信赖,此时那碧眼珠里满是求知的渴望。
就听她家南姐说:“区别就在彼此的应对手段。”
小李子:“应对手段?”
初南点头:“既然钟妍乐小小案是他们做的,粒粒案是他们做的,现在的跳楼案也是他们做的,那么事情出于同一个人之手,就一定会有风格上的相似,甚至,是与案人员的相似。”
说到这她顿了一顿,确定两个小年轻都跟上了自己的思路后,才又继续说:“基于这点,我们现在的重点其实并不是查案,而是在此次案件里寻找与钟妍案、粒粒案的相似点,或者,看看是否有重叠的人出现。然后,顺着这些人和相似点,顺藤摸瓜,将幕后人一并揪出来。毕竟我们现在都知道闽城近来发生的风雨全出自‘吴柯集团’的手笔,可‘吴柯’的吴有为从来也没在闽城出现过,一个没出现的人,我们如何将他定罪?”
唯一的方法就是,揪出与他相关的人,找出能与他紧密连在一起的线索,钉死他,锁死他。
“我明白了!”郝美人手一拍,“所以只要我们能尽快揪出幕后人,首长也好吴有为也好,那么别说这个PLAN B会从源头上被阻止,甚至,闽城接下来也不会再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风雨?”
初南:“对,就是这样。”
“所以你们小南姐刚刚才会说,我们的优势就在于幕后首长还不知道我们已经锁定了他。在他的臆想里,我们应该还需要一段无头苍蝇般调查线索的时间,所以现在的他不会太着急。”纪延也开口,“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趁他还在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时,出其不意地将案子里的相关人全都揪出来,指证他,以及,他那个仿佛一点血都没沾过的爹。”
“那我们现在得抓紧时间了,”李演指着桌上的现场照,那一滩滩红色耀眼地映在众人的视网膜里,预示着那些无辜惨死的生命,“幕后‘首长’的松懈时间不会太长,我们如果想打时间差,就一定得在最短的时间里揪出小南姐刚说的那些相似点。”
“所以,分头行动吧。这两天大家就辛苦点,”纪延在脑子里大概安排了一番,“老柯现在应该还在陈英超那,让他把三名跳楼者的信息给陈英超,让他以及余部长都仔细回忆回忆,看组织里有没有和他们有交集的人。”
他命令是下给凶脸柯的,不过话却是对着小李子,显然是想让这靠谱的小伙子传达指令。
李演忙不迭点头:“那我呢纪队?我负责什么?”
“你负责向许小雅和吴小盈问话。”
“这……”李演有些失落,毕竟粒粒案都结了,这俩再怎么配合,也不过是说点大家都知道的事。
可队长的下一句话让李演的那点失落全消了:“记住,今天的重点并不是结案报告。”
李演:“什么?”
“引导她们好好回忆下,为什么许小雅会想到要发动起那么大一场网暴?是不是背后有人在教她?还有个细节,当初粒粒被人造黄谣,在最痛苦的时候,身为好朋友的许小雅为什么没想着要报警?”
对,这细节纪延在捋粒粒案的时候曾提过,可直到案子破了,网暴自杀案被阻止了,也没能知道答案。
纪延说:“我觉得这里头有点蹊跷。”
“同理,”初南也在这时开了口,“吴小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学生,是什么促使她想到要跟踪粒粒、给粒粒拍丑照、给粒粒编故事?要知道,大部分的网暴会发生,是因为成本太低代价太小,只要敲敲键盘就可以实现。可吴小盈所做的,早已经超过了敲键盘的范畴。”
纪延:“所以,去跟踪粒粒丑化粒粒,真的是她自己想做的吗?还是有人在暗中引导她?会不会在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有人对她煽风点火,引着她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好好查查,这边可能有突破口。”
Chapter 120
办公室里的小年轻们目瞪口呆, 饶是小李子这么心细的人,也没想到在这个已经破了的案子里还会有那么多隐藏的细节。
李演登时觉得自己肩上责任重大:“我、我一定好好查,尽可能挖掘出跟粒粒案、钟妍案相关的点和人, 不辜负队长交代的任务!”
说罢,小伙子争分夺秒, 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办公室里。
初南挑起眉,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在心里默默地“啧”了两声:就这?
文质彬彬, 谦和有礼,对领导甚至还尊重得过分,整个人就跟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似的, 谁能想到他竟然是部队转业的?
好在她家卷毛儿手速够快, 资料迅速发过来, 才没让她怀疑人家太久。
“怎么了?这么看着李演?”纪延注意到她的目光。
初南回过神,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短暂地犯过什么错。
不过很可惜,现场就是有小混血这么个没脑子的,逮着她家小南姐的丢人事不当丢人事:“我知道我知道!”
边说着,这厮还一边高高举起了手:“小南姐昨天在查首长的人时,差点就查到小李子头上去了!”
初南:“……”
纪延:“什么东西?”
郝美人:“就首长的那些‘刀’嘛。余部长说,首长可能还派了其他了‘刀’来盯着你,所以我南姐昨晚还特意查了小李子的资料。”
初南:“……”
很好,臭丫头,是姐白疼你了。
郝美人:“哈哈哈我南姐还不知道小李子是部队转来的。”
初南:“……”
好在臭丫头说到这, 很快又想到了另一茬:“对了,昨晚回家后我特意查了聊天记录, 小南姐,那蔡小婷是在两个多月前联系我、说想约我哥的, 不过被我拒绝后,她就没有再提过这件事了。”
小南姐想捏死人的冲动这才硬生生地被压下:两个多月前?
两个多月前的话,那时间确实是有点久了。
当时被拒绝,其后就再也没提过这事——所以她是放弃了?还是另有计划了?
不行,好不容易掌握了这条线索,怎么能让蔡小婷改计划?
“你找机会再钓一钓她,实在不行,就说你哥和我闹矛盾了,你哥心情不好,看看蔡小婷是什么反应。”
小混血:“嗯嗯嗯?”
小混血:“这是要我哥牺牲色相?”
“得了吧,人家对你哥有多大兴趣还不一定呢。”初南没好气,一想到当初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蔡小婷头上,就觉得自己智力堪忧,“你有你的使命,人家蔡小婷也有。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确定她那些‘使命’的来源。”
郝美人明白了:“好,包在我身上!”
“行了,这事稍后再说,”纪延插口,“郝美人现在还有个任务。”
他看向还在为蔡小婷计划跃跃欲试的郝美人:“你去找出三名死者的手机,配合技侦那边彻查手机里的内容。既然三名死者互不认识,那会在同一个时间跳楼,肯定是得到了某种暗示,你去确认下他们手机里有没有相关的暗示。”
“好,我马上去!”
这小混血就是台彻头彻尾的永动机,任务一领到,转身就准备去执行。
只不过人方动,很快又被一旁的初南拉住了:“等等。”
郝美人:“咋?”
“还有这三个人的电脑,戚金纯是做IT的,张子冲是写小说的……”说到这,初南突然打住话,就像是想到了什么。
脑海里有重点信息一闪而过,可她眼疾手快地揪住了。初南迅速捋了捋那些信息:“帮个忙美人儿,我现在需要张子冲电脑里的某样东西。”
***
“念中学时我们经常看言情小说,记得有作者说,她书里的剧情基本都来源于生活,甚至还有作者说,之所以会执笔写作,就是因为好些话在现实生活里找不到倾听者。所以既然这张子冲是写小说的,你说,他会不会和那两名作者一样,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通过文字表达出来?”
“有可能。”而且,非常有可能。
既然队长大人也认可了,初南便主动给自己分派了任务:“我去品一品张子冲的作品。”
说罢,也准备出门去干活。
可就在这时,纪延的手机再度响起。他接过,说了两句话后,挂断。
“你爸?”初南瞟到了来电显示。
“嗯,昨晚听你讲了余申的事后,我就让我爸去查了吴有为的私生子。”
昨晚余申说,“首长”的真实身份是吴有为的私生子,可事实上这组织里除了朱有光,谁也没见过首长,包括余申,之前在京城就算了,来到闽城后,也全是在电话里跟首长通信的。
这组织的两名大佬不见面、不开会、不参与集体活动,于是在所有组织成员眼中,他们俩就是神一般神秘的存在,所有命令,全是通过朱有光这个“中层”传达的。
所以余申不知道“首长”到底是谁,只是在接了吴有为的命令去辅助对方时,得知这传说中的“首长”,其实就是吴有为的私生子。
“纪叔怎么说?”初南问。
纪延摇了摇头:“查不到任何信息。从目前可得的资料上看,吴有为看起来并没有私生子。”
“那可真是保护得极好了。”初南冷笑。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首长不例外,吴有为也不会有例外。
“行吧,就让我们日行一善,替他们揭开这层神秘的关系!”
***
张子冲写作时用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工作人员已经带过来了,就在技侦那。
初南毕竟不是刑侦队的人,借调令一日没下,她跟这案子就一日不相干。她让郝美人帮着到技侦那去要了张子冲的最新稿件,就说是纪队长要的,等小混血将那存着张子冲新稿的U盘交到她手中后,初南又借了她的办公桌,在电脑上看起了张子冲的小说。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队员们出外勤的外勤、跑技侦处的跑技侦处,接二连三的大案整得整个刑侦队焦头烂额,偏偏上级和他们想到一块去了,觉得此次案件不简单,很可能就是前两个案子的延续,于是笔一挥、命令一下,新案子再度派到了一队头上。
整个团队还没来得及喘气,又再度陷入忙到不可开交的新CASE里。
初南给自己泡了杯热咖啡,坐在郝美人位置上,开始做文学鉴赏。
点开文档的一瞬间,初南就一眼看到了小说的标题:《我在剧本杀里当炮灰》。
初南:“……”
好的,大概知道这家伙频频往剧本杀店跑的原因了。
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
初南已经很久没看小说了,好在这张子冲文笔细腻,比大部分男频小说要好上不少,她点了根烟,配着咖啡,很快就进入到剧情里——
故事的脉络就跟标题如出一辙,主要讲的是主角在剧本杀里充当炮灰的一千零一种方式:男主角在某次剧本杀里遇见了一名貌美且极具人格魅力的姐姐,姐姐一起玩剧本杀的次数不算多,可每次出现,必能帮他打开思路,解锁更多不一样的游戏玩法。
为了增加和姐姐同组游戏的频率,男主角打听了姐姐喜欢的游戏类型,得知她喜欢恐怖悬疑类的剧本杀后,就想方设法地寻找各种没玩过的恐怖类剧本杀,邀姐姐一同去解锁。
姐姐是个大忙人,能留给游戏的时间不多,几乎是男主约十次、她应约一次,剧本杀玩完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在现实世界里更是不曾与男主有过交集。但男主在文章里是有任务的:他必须集完一百次成功经验,才能拯救被恶人困住的未婚妻——这就是他不断参与游戏的原因,同时也是他经常联系姐姐一起进入剧本杀世界的原因。你以为他是春心大动对姐姐有意思?错了,事实不过是:有了姐姐的参与,他游戏成功的频率就大大地提高,也就是说,拯救未婚妻便更是指日可待。
文章洋洋酒酒十几万字,还没写完,依着网文的臭德性,十几万字说不定还只是个开头。
可张子冲写到这时,人就翘了。
伟大著作还没来得及完成,人就翘了。
初南靠在座椅靠背上,目光紧盯着未完结的最后一排文字:所以,这故事里提到的内容,究竟哪些是和现实挂钩、哪些是张子冲编纂出来的?
那不断帮男主打开思路的姐姐是谁?说是在剧本杀里认识的人,那抛开小说,在现实中的剧本杀游戏里,可有这号人物?
还有,故事里那“被恶人困住的未婚妻”是什么意思?现实当中可有隐喻?这“未婚妻”,指的会是张子冲现实中的女朋友吗?
“张子冲常去的那几家剧本杀店在哪里?我去看看能不能有发现。”初南打了通电话到纪延那。
十几万字的存稿让她看了一上午,纪延早就出门办事了,此时整个刑侦队就剩下初南一人。
纪延给她报了个地址,初南拎了包关了门,驱车前往张子冲最常去的那家剧本杀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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