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几小时前队里就有人来录过口供了, 也正是这家剧本杀店的老板向警方确认了：戚金纯和马志元从没有来过。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他们没来过？你的店开了那么久，每天都有不同的客人进来，真能确定他俩从来没来过？”
老板是名小年轻, 姓卫。二十出头的样子，瘦得像架骷髅。不过一身鸡零狗碎以及左耳上的银耳环, 倒让他看起来莫名地适合这家店。
此时小卫正窝在懒人沙发里打游戏, 听到初南的问话, 抽空瞟了她一眼。
可就是这一瞟, 让小卫三下两下Game Over，速速起身招呼这姐姐。
为啥？漂亮呗，小卫这辈子从没见识过的漂亮！
被美貌闪瞎了眼的小年轻殷勤地拉了张凳子过来：“坐坐坐, 姐姐坐！”
等姐姐坐下子了, 小年轻又坐到她对面：“你刚问我为什么能确定这俩从没来过？首先, 我们这店生意一般，剧本杀嘛，现在也不是太火了，这两年还能来玩的大部分都是老客户，他们都有加我微信的，就为了方便在有局的时候可以喊他们，或者说哪个局今天人数不够了，我也能在朋友圈里吆喝一声，所以大家其实都是老熟人了。再说了，来咱店里玩的都是年轻人, 突然出现这么两张明显年纪要大一点的脸，我能没印象嘛？”
初南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确实, 比起戚金纯和马志元，这小卫同志确实算得上年轻。
“你的客户群基本上都是……”
“十几二十几的年轻人。”
初南点点头, 想到自己十几二十几时唯一的游戏就是和纪延谈恋爱，于是只能很没代入感地往四周巡视了一圈：
小小的店面，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海报和剧本杀本子。在柜台对面有一张帘子——小卫注意到初南的目光，指着那帘子说：“后面全是玩剧本杀的主题房间。”
“这店就你一个人看着？”初南巡视一圈，回过神来。
“对，刚开店的那会儿还雇了两个人，不过现在生意差了，再雇人就不划算了。”
也就是说，所有进入到剧本杀店里的人，都是老板亲自接待的。
初南走到帘子那边，拉开帘子，瞅着里头的光景：“你店里有监控吗？张子冲来过的那几次，把监控给我瞧瞧？”
“行！”
小卫已经被美色冲晕了脑，初南这么说，他便起身走到了柜台后。
原本都已经在调监控了，可调着调着，这色令智昏的小同志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瞅着貌美姐姐左查查、右看看的模样，突然就警惕了起来——
青天白日，绝世美女，一进门就查隐私？
小卫往她身后瞅了眼，越瞅就越觉得不对劲：“姐姐，你说你是警察，那你同事呢？我听说一般警察出警至少都是两个人起的，您这就一个人？”
初南：“……”失算了。
看来这年头，普法工作确实做得还不错。
她亮出证件，可小卫看也没看：“说实话，这证件是真是假我也看不明白。漂亮姐姐，别说我不配合你，但普法工作天天做，我总不能因为你长得漂亮，就忘了帽子叔叔们的辛勤劳动吧？”
“对，很有理。”漂亮的姐姐点点头，看起来很认同小卫的说法。
“我呢，今天确实是急了，没拉个队友就自己来找你。这样吧，作为对我的处罚，”她拿出手机，往收银台上贴着的付款二维码上一扫：“五百，当我买你这小店监控的观摩权，怎么样？”
小卫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眼看着那支付页画上呈现出的一个“5”和两个“0”，眼睛都直了。
可性格决定命运，命运决定了小卫的嘴。这小子嘴转得比脑子还要快：“一千。”
初南乐了，竟然还讲价。
点点头，她话不多说，直接删了页面上的五百块，又迅速补了个数字。
小卫一看：100。
“不是，姐，您这是不是少了个零……”
“还讨价还价？再废话我直接喊同伴来了啊，双人出警是吧？行，到时候你连这一百都没了……”
“那、那三百！”
初南没理，拿出手机，准备拨号。
小卫牙一咬：“一百就一百！”
小兔崽子。
监控视频很快就出现在她眼前，店里就一台电脑，小卫的手机也能连监控，初南最终还是给了他五百，让小伙子帮着将有张子冲出现的那几次都找出来。
小卫本来都以为五百块没了，哪知失而复得，心里别提有多庆幸。反正大中午一个客人也没有，他赶紧躺回自己的懒人沙发上，仗着对店里的情况熟，很快就给初南挑出了好几则相关视频。
初南喊外卖送来了两杯咖啡，给了小卫一杯后，一边喝东西，一边盯着视频上的动静。
店里的监控有两个，一个设在帘子后，正对着那些主题房的门口；一个就对着剧本杀店的大门，要有谁从外头进来、或是路过这家店，监控都能清清楚楚地拍下来。
小卫是按着时间顺序由近往远地给她发视频的。
从最近几次看，张子冲基本都是下午过来的，就一个人，每回来时都低着头，情绪不太高昂的样子。
在他前后脚进门的也都是年轻人，看起来并没有谁能让初南联想起小说里那“貌美且极具人格魅力的姐姐”。
所以，这个“姐姐”会不会是张子冲凭空捏出的？毕竟作家需要想象力，一般角色都服务于剧情……
可初南才刚想到这，就在这时，就在某个视频里，就在张子冲进门十几钟后，门外忽然闪过了一道眼熟的身影。
不高，微胖，有些小肚子，穿得还颇体面，戴着副眼镜，看上去约摸三十五左右，最紧要是，年纪比进出剧本杀店的人都要大一点，正是小卫刚说的“非年轻人”……
这么巧？
初南迅速抓起鼠标，将进度条后退，再看了一遍：不高，微胖，有些小肚子，在快走过监控范围时无意间转了个头——
对，就是马志元！
***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
初南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看到马志元。
镜头里的他路过剧本杀店，目标还算明确地往前走——所以，前面还有什么？
这剧本杀店就设在商业楼二楼，前后左右都是店面，所以，这马志元是打算到附近的哪家店去吗？
“这边都有些什么？”初南走到门口，指着视频中马志元行走的方向。
小卫正努力地为五百块服务着，乍听这声音，还吓了一跳：“啥？”
反应过来后：“店面啊，各种店面。”
“什么类型的店面？”
“茶叶店、咖啡馆，还有两家女装店好像。”小卫挠了挠头，“我们店差不多就在这一排的尾端了，所以往后走的店不多，大概就四、五家吧？怎么，那些店有问题？”
初南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拿起手机，给纪延拨了通电话：“马志元在剧本杀店外出现过，你联系下这个商业区的负责人，去把这栋楼的大楼监控查一查。”
本来是打算找小说里的“貌美姐姐”的，没想竟然找到了马志元。所以，戚金纯呢？有没有可能戚金纯也曾经在这一带出现过？
而连接起这三人关系的、导致这三人在同一天同一时刻跳楼的，会不会就是这商业楼里的某个人或是某样东西？
趁着纪延他们没过来，初南关了视频，打算到后面几家店里去问问有没有人眼熟马志元或是戚金纯。
可人还没站起，小卫又发了新视频过来。
“不用发了，晚点让我同事过来看……”她准备将小卫的对话框关上，可鼠标才刚挪到那个“X”时，又突然住了手。
小小的视频定格在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上，初南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可点开视频，一名白净斯文的男人就从镜头里一闪而过。
斯斯文文，白白净净，戴着幅金框眼镜，在几天前的“闽华生物研究所”里朝着她颔首微笑。
王孝。
竟然是王孝！
***
几个钟头前，就在纪延办公室里，是她斩钉截铁对着大家说：“我们现在的重点，就是在此次案件里寻找与钟妍案、粒粒案的相似点，或是重叠的人物。”
而现在，她在死者张子冲常来的剧本杀店外、在出现了另一名死者马志元的剧本杀店外，看到了王孝。
是意外，还是……
还是，王孝就是那所谓的“重叠人物”？
刑侦队的弟兄很快就来了，查监控的查监控，到后面几家店里做问询的做问询，初南和纪延站在剧本杀店外，看着这忙碌的一切。
“看来得找王孝谈谈心了。”纪延吸了口烟。
电话很快就打到了王孝手机上，不过——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手机没开，纪延打不进去，于是紧接着又往闽华研究所打了通电话——
“王工吗？王工今天没上班诶，今早我们想找他都找不到……没请假，电话也打不通，不知道怎么回事……”
纪延心里开始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而且，随着两通电话和闽华那边的回复，这点儿预感开始有了越演越烈的趋势。
“王工住在哪？麻烦把地址给我一下。”他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挂上电话后，纪延又喊来小张：“你去确认下这两个月来王孝一共有多少次出现在这附近？看看到底是自己来的，还是约了人。”
“是！”
任务下完，闽华那边也同时传来了王孝的住址。纪延收起手机： “走，到王孝家看看。”
Chapter 122
王孝就住在闽华研究所的宿舍里, 因为级别高，有独立的公寓，那公寓就在整个宿舍园区的最后面。
路过闽华研究所时, 初南先找工作人员了解过了王孝的大概情况，听他们的意思就是：王工前两天才刚经历过那么重大的打击, 昨晚全闽城都因为他已故的女朋友在忙碌着, 王工今天要是情绪不受影响, 那才叫匪夷所思呢！
所以同事们见他没上班, 也都体贴地不再多过问。
所有人都认定了王工需要喘气的时间，所以今天才没出现在单位里。
可初、纪二人方走进宿舍区，人还没到最后那排呢, 一道凄厉惊恐的尖叫声就从远处穿刺而来。
“啊！！！！！”
那是人类在受到巨大的惊吓时, 自然产生的惊惧反应。
两人心中突然都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 一名作清洁工打扮的大婶连滚带爬地从宿舍区尽头奔过来：“死、死人！”
看到初南，她就像是抓到了求生浮木，紧紧揪着姑娘的手：“有、有死人！”
“在哪？”
“在最后、最后面，在三栋后面……”
三栋——王孝的住址，就在宿舍区三栋！
纪队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瞬间达到了颠峰，他加快脚步，飞快地跑到宿舍楼后面——
荒无人烟的宿舍楼后空地上，一道已无生气的躯体直挺挺地趴在丛生的杂草里，身下的血液已然干涸，那死状, 分明就和张子冲马志元一样。
***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王工平时情绪很稳的一个人, 对谁都笑眯眯的，虽然他女朋友出事后大家都能感觉到他情绪低落, 尤其昨天，感觉他整个人特闷、特抑郁……”
研究所里，王孝的同事正在协助警方调查，纪延突然朝初南使了个眼色。
“怎么了？”
纪延带着她走到角落：“今早张子冲的女朋友也说过，张子冲这阵子特别抑郁。”
张子冲……
“你是说，幕后人有可能就是从这点下手的？对几名情绪本来就不好的人稍加诱导，引着他们自杀？”
纪延：“对。”
王孝的情绪人人皆知，有眼睛的都看得出粒粒的事对他产生了很大影响。所以，在这样的情绪下，人更容易接受死亡的邀约。
“其实我本来对王孝有另一个设想，”初南没有跟着他的思路走，“还记得我们早上的分析吗？这王孝，就是同时出现在粒粒案和此次的跳楼案里的人，我原本怀疑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重叠人物’。”
纪延指背蹭在下巴上，慎重地斟酌着这一种可能：“可在粒粒案里，他确实是首长原定的受害者。所以更有可能的是，首长在挑跳楼案里的受害人时，第一时间就考虑到他。”
初南：“因为知道他情绪低落、压力巨大，最容易受诱导自杀？”
纪延：“对。”
“可从另一个角度想，要万一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重叠人物’呢？”大案告捷就在眼前，初南不愿放过任何一点细微的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么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组织交代给他的任务失败了，所以王孝不能活，只能死。”
就像向燃接了组织的任务去杀害钟妍，可他最终没完成任务，所以在组织眼里，他只能死。
纪延刚才完全没往这个层面上想：“可如果是这样，王孝跟粒粒的恋情呢？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从认识粒粒的第一时间里，王孝就在策划这场‘网暴自杀案’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也太可怕了！
“这种可能性是小，可‘只要案子没结，所有可能都不能被忽略’——这不是队长大人您经常挂在嘴边的吗？”
纪延笑了：“对，是我常说的。不过现在到底是哪种可能，我们争论没有用，还是看看小张那边有没有发现吧。”
***
小张那边还没动静，可就在他调查进行到一半，隔壁茶叶店外突然传来了一道甜丝丝脆生生的少女声：“蔡叔！”
声音有点儿耳熟，小张不由得探出头去看，就看到常跟在小南姐身边的那两名小孩此时正站在茶叶店外，笑眯眯地跟店里的人打招呼。
那店里的人，无他，就是正在做笔录的老蔡。
“哟，你们怎么来了？”老蔡本来在茶叶店里做笔录，扭头一看是初南家的小孩，赶紧跑出来，“现在是上学时间吧？你俩逃课了？你们小南姐知道不？”
“放心吧蔡叔，就是小南姐让我们过来的。”圆圆笑眯眯的，“小南姐说队里今天的任务非常重，让我和弟弟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帮……忙？”
哦对，这双姐弟是天才！
老蔡早有耳闻，毕竟队里有一只大喇叭，那郝美人早就将两姐弟的能力吹到天上有地下无，尤其这小少年，就连纪队都称人家是天才。
可……
可这是警察办案哪！
正！式！办！案！
“放心吧蔡叔，”小圆圆看出了他的顾忌，“小南姐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纪延哥哥就在旁边，所以，也是哥哥让我们来帮忙的。”
“这样吗？那行。”
队长的意思不可逆，老蔡这种在单位里呆久了的，尽职是一回事，滑头那也是必须的，再说队里人手真不够，多个人总归多双手。
再说两小孩到底是初小姐教出来的，想也知道差不到哪去。
“来来来，跟蔡叔进来。”
方才聊到一半的问话对象正是茶叶店里一名穿旗袍的女店员——在闽南一带，像这种规模稍大的茶叶店，通常会提供包厢供常客泡茶聊天，而店里这些穿着旗袍优雅微笑的年轻店员，就会在客人们聊天时坐于一旁，帮客人烧水煮茶。
也就是说，凡是熟客，旗袍美女们都是叫得出名字的。
“不好意思啊姑娘，队里来了两个帮手，咱继续，”老蔡拿着本子回到茶叶店里，边说边回头拍了下卷毛儿肩膀：“小孩，能自己找事做吗？”
“可以的叔叔，您忙。”卷毛儿答得又乖又有礼。
真可爱，初小姐可真厉害，把小孩教得这么乖。
另一个没那么乖的小孩已经机灵地朝弟弟使了个眼色，一灰溜，跑到隔壁剧本杀店里去了。
留在茶叶店里的卷毛儿跟在老蔡身后，随时等着帮忙。
看到这么个仿佛刚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旗袍美女偷偷朝他眨了眨眼睛，忍住了想摸一摸那头小卷毛的冲动。
她说：“马哥是我们店的常客，隔三差五的就会带朋友来泡茶。”
老蔡边记录边问：“上一次过来是在什么时候？”
“应该是……是两天前？还是三天前？”
这么近？
那可太好了，老蔡赶忙道：“能不能再仔细想想，具体是哪天？”
“这……”短发美女认真想了想，“对不起啊警察同志，不是我不配合，实在是店里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到……”
“那姐姐，您店里有监控吗？对着店门的监控？”
哟，是一直呆着不吭着的漫画弟弟。
旗袍美女笑眯眯地对着这小可爱：“当然有呀，有什么是姐姐能帮你的吗？”
“有的，谢谢姐姐。可以麻烦姐姐把监控给我看一下吗？”
老蔡一下就猜到了少年想干嘛：“要查监控啊？要很久的。”
“不用的叔叔，给我几分钟就好。”卷毛儿认真地对着老蔡道，随后，在旗袍姐姐的带领下，来到收银台旁。
那里有一台电脑，所有的监控录像全在这台电脑里。
“叔叔，麻烦您把马志元的照片借我下。”
老蔡以为小孩这是想先将马志元的模样记住了，再从监控记录里找人。
可谁知，卷毛儿先是拍下了马志元的照片，在手机上一顿操作后，又不知往电脑里装了个什么软件，紧接着，他把手机上的照片接到电脑上——
一分钟后，监控屏幕上出现了马志元的脸。
确切地说，是屏幕里出现了马志元走进茶叶店大门的监控画面。
老蔡：“！！！”
老蔡：“！！！！！”
艹，天才！真是天才！
可这天才最大的特点就在于，永远能在对方目瞪口呆时，乖巧地、认真地、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地，阐述他所得到的信息：“从监控显示的时间看，马志元是在前天晚上九点四十二分来到茶叶店的。”
说到这，少年又在键盘上又按了几下，随即屏幕上又出现了马志元离开的背影：“然后在那天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他走出了茶叶店。”
“按照马志元走到店门口时的路径，那晚他应该是在……”此时屏幕上突然“滴滴滴”出现了好几条绿色线条，仔细一看，竟是模拟马志元行走方向的路线图！
卷毛儿依着电脑上呈现出来的那几条绿色路线，抬头对照着现实中的茶叶店，大致比了个方向：“那里。”
老蔡：“啥？”
卷毛儿说：“按线路模拟图看，那晚马志元应该是从这个包厢出来的。”
连行走路径也能测出来？旗袍姐姐惊了，这弟弟怎么这么厉害！
“警官同志，V308就是马哥常选的包厢！”
“牛逼啊！”老蔡也惊了。
初小姐到底打哪找到这样的宝贝？这么屁大点年纪，竟然就能做他从警一辈子都做不出的事！
老蔡：“你这软件……”
“刚刚才设计出来的，还没实践过。”卷毛儿垂头想了想，“不过，失误率应该不大。”
那可真是太不大了，连人家常选的包厢是哪间都能精准测出！
被卷毛儿这么一提醒，旗袍美女很快又想到：“我记起来了警官同志，那晚马哥快十点了才来我们店——没错，就是在弟弟刚说的那个时间，当时马哥的情绪看起来有点儿低落，和平时不太一样，我记得他还特意叮嘱我们不用进包厢泡茶，说是要等朋友——不，不对，马哥是一个人走的——我想起来了警察同志！当晚他说要等朋友，可结果一直等到我们要打烊了，他的朋友也没来……”
职业敏感让老蔡一下就揪住了重点：“是什么朋友？他透露过吗？”
“没有，”旗袍美女摇头，“这种事怎么会告诉我们啊？”
老蔡：“那监控呢？包厢里有监控没？”
“这……”姑娘有点犹豫。
“行了，我知道有，肯定得有！”老蔡恳切地朝她作了个揖，“快别藏着掖着了，就当给警察叔叔们节约点时间，人命关天哪！”
这些茶馆口号上喊着“尊重客人隐私”，可茶馆又不是宾馆，顾客也不可能真在里面干什么关系私隐的事，怎可能真不往包厢里安监控？
“快，帮帮忙！”
“这……好吧。”
不一会儿，V308的监控到手了。
老蔡迫不及待地将视频拉到前晚的九点四十二分，可——
“这他妈……马志元怎么回事？被夺舍了？怎么进了包厢后就连动都不动了？”
对，V308的监控显示，当晚马志元在进了包厢后，就一直坐在主座上，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
十分钟、二十分钟……老蔡心里开始有点急了。
就在这时，卷毛儿终于又开口：“叔叔，能让我试试吗？我写个程序，让软件自动检测出马志元有动作的时间段。”
老蔡：“还能这样？”
“试一试。”
行，少年行动了，漂亮的指头在键盘上“啪啪啪”操作，下一秒——
“停停停，就这！这！马志元有动静了！”
Chapter 123
进入包厢后的第六十二分钟, 大概是等人等久了，马志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又将手机放下。
可没多久，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 再次拿起手机, 点进了某个对话框——
对话框？难道是在给失约人发信息？
老蔡的精神登时来了, 瞪大眼紧盯着手机屏幕。
可盯啊盯, 盯啊盯——不对啊，这对话框怎么好像怪怪的？
他将画面定格，仔仔细细再看了一遍：包厢里的监控正好对着马志元的位置, 手机里的内容他虽然看不清楚, 可那屏幕里射出的大概颜色……好像不是寻常能见的社交软件？
老蔡不确定有没有问题, 毕竟手机上的内容太模糊了。可越是这样，心底那点从警多年的经验便越是疯狂地给他敲警铃。
“小孩，能不能再帮叔叔一个忙？”
“叔叔您说。”
“这画面你能给它整成高清版的不？就这，看到马志元的手机没？他手机上的这软件，我怎么就觉得怪怪的呢？”
“我试试。”少年再一次出手。
不多时，画面清晰了，比老蔡原本想要的还清晰。
因为，被处理后的画面上，就连马志元的对话内容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是，马志元在和人联系, 和一个叫“淼姐”的人联系：
马志元：【来了吗？很晚了，再不来茶馆要关了。】
马志元：【你是不是忘路了？】
马志元：【淼姐？淼姐？】
回应他的, 只有无边的沉默。
而这联系的页画……
“小孩你看，这不是我们常见的对话框页面吧？”
***
“就是这样, 我们在马志元的手机上发现了一个名叫‘淼姐’的联系人，以及一个从没见过的对话框。视频我已经送到技侦那了，不过考虑到对话框可能有问题，我让卷毛儿把前几秒的画面先处理出来。现在我们能确定的是，马志元就是通过一个不知名的APP和那个‘淼姐’聊天的，老大，我觉得这个APP可能有问题！”
纪延：“能查出是哪个APP吗？让卷毛儿帮忙确定下。”
“他确定不了，小孩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个APP。”
电话挂断后，初南忽地说了个词：“指令。”
纪延：“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马志元他们会在同一时间跳楼，肯定是接收到某种指令吗？我怀疑这个连卷毛儿都不知道的APP，很可能就是下指令的源头。”初南说着，想了想，又拿起手机给郝美人打了个电话。
郝美人早上配合技侦彻查几名死者的手机及电脑，到现在还没任何消息过来。
此时电话接起后：“APP？没有诶小南姐，他们三人手机里没有任何不寻常的APP……我知道，可重点是，技侦把被删除过的APP全都恢复了，也没见过什么神秘的东西啊！”
那就怪了，毕竟马志元在自杀前一天晚上，还通过这个神秘APP跟“淼姐”聊天。而且从聊天内容可以推测得出，这“淼姐”跟他，很可能只有这么一种沟通途径。
要不然马志元等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只通过这APP向淼姐喊话？
如果有手机号、微信号、微博号、抖音号——随便来一种，马志元也不至于在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时，只能通过这玩艺儿去找淼姐。
“这个APP绝对有问题，很可能是马志元他们在跳楼前特意将它删除了。”初南很肯定。
纪延也想到了这点：“不仅如此，还有人提前做了设置，确保这个APP在被删除后就再也恢复不回来，同时，所有使用过的痕迹也全都会消失。”
所以技侦那边忙活了一早上，也没能在三人手机上电脑上发现什么不正常。
“王孝的东西呢？让你同事把他的手机电脑也检查检查吧？”初南又想到。
“在交接了，不过王孝的电脑里可能有涉及闽华研究所商业机密的东西，估计还要好一会我们才能拿到。”
初南：“那小张那边呢？卷毛儿帮老蔡搞定马志元的信息后，应该赶过去帮小张了，怎么现在还没消息过来？”
说时迟，这时快，就在初南这话刚落下，纪延的手机一震，有电话进来了。
他拿起来一看，正是小张——
“老大，剧本杀店后面的咖啡厅，有店员说见过王孝！”
两人的精神一振。
就听小张说：“因为咖啡厅的店员对王孝有印象，所以我们查看了店里的监控，发现除了小南姐看到的那次外，王孝还在更早的时候来过咖啡厅一次。而这两次王孝都是跟咖啡厅里的一名常客一块儿过来的。”
“哪个常客？姓谁名谁？有没有照片？”
“有有有小南姐！”小张这回的效率非常高，“那名常客店员们都喊她“丽姐”，虽然不知道全名，但咖啡厅给我们提供了丽姐的照片。至于具体资料，我已经将照片发回局里申请调查了，很快就会有人联系纪队！”
“很好，辛苦了。”纪延挂了电话。
那名常客的照片很快就被发到他的微信上，从照片的氛围看，应该是在咖啡厅聚会时拍下的。
照片里，几名女子正凑在一起欢乐地聊着什么，最中间一名淡妆黄裙的女人，还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小张在照片下附了一句话：那名穿黄裙子的，就是“丽姐”。
丽姐。
刚有“淼姐”，现在又来了个“丽姐”，再加上张子冲小说里的“漂亮姐姐”……
“你说，这‘丽姐’有没有可能就是马志元当晚联系的‘淼姐’？甚至有没有可能，这就是张子冲在小说里提到的‘貌美姐姐’？”
“我也有这怀疑，”纪延道，“不过，还是得等局里核实过她的身份再说。”
***
等待需要时间，两人趁着这不长的空档到附近找了个吃饭的地方。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从今早到现在，初南就喝了两杯咖啡，现在一得空，才发现发现肚子里早已唱响了空城计。
附近没什么好吃的，看起来还算过得去的就一家沙县小吃。初南在小吃店里点了份青椒肉丝盖饭，也不知是肚子饿了还是怎么回事，竟然觉得味道还不错。
“不错啊，老板，还挺好吃。”
“好吃吧？”店里已经没其他客人了，老板娘就闲在一旁拿手机刷剧，“这附近的上班族啊，单位食堂不去，就愿意到我这来吃饭呢！你们这是来得晚，要早点来的话，那可是要排除的哟。”
哦？附近的上班族？
这附近的上班族，不就是闽华研究所的员工吗？
在桌子上慢慢敲击着的长指一收，初南眼底突然盈起了兴味。
下一秒，起身。
干活时间到了。
就见初南拿出手机，按了几下。下一秒，原来漫不经心的高冷脸一转，转成了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既然如此，那老板您帮我看下，这是我表哥，他今天来您这吃过饭没？我刚到单位里找他，可同事说他今天没上班，电话也没接，您帮我看看，我哥来您这吃过饭吗？”
纪延：“……”
这女人，COS瘾又犯了。
不过犯了也好，毕竟这回她是犯对路了：手机照片里的“表哥”，没错，王孝是也。
老板娘暂停了连续剧，接过手机一瞧：“是这小伙子啊？”
还真认识！初南朝纪延使了个眼色。
老板娘说：“小伙子很常来哟，今天——哦不对，昨晚，昨晚还来过呢！跟个大美人一块来的，可漂亮可有气质的大美人……”
昨晚？和个大美人？
所以就跟马志元一样，在跳楼前，王孝也跟一名不知名的女性联系过？
纪延想到了什么，迅速掏出手机：“是这位吗？”
手机上映着的正是那位“丽姐”的照片。
可老板只看了眼就摇头：“不是她，是个特别漂亮的女人……哦对了，是你姐吧？”老板娘说着，突然又看向初南，“我当时还打趣，问小伙子今天带女朋友来啊？可小伙子说不是，是他姐——他姐，那不就是你姐吗？”
毕竟初南刚给出的身份，可是王孝的表妹呢。
初南模棱两可地笑了笑：“很漂亮的？那应该是吧，毕竟我们全家都漂亮。”
“诶，对对！姑娘你也特漂亮！”
转过身时，二人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和老板打趣的轻松表情。
又加了一人。
这人在王孝出事前和他接触过，不是丽姐，也不会是闽华研究所里的成员，否则王孝大可不必将那人称为自己的姐姐。
“让人调下昨晚的街道监控吧，”初南低着声，“还好这次有明确的时间，先把这个所谓的‘王孝姐姐’找出来，不管和案子有没有关系，但总算是最后见到王孝的人，多少能问出点什么。”
倒霉催的技侦组在短短几小时里就被派了无数加班加点也做不完的工作，于是效率贼高，这新任务还没发过去呢，那端小张就传来了新信息。
小张：【头，那个‘丽姐’的身份查出来了！】
这么快？纪延赶紧看向下一行文字。
小张：【张雅丽，26岁，‘元丰生物’的医药代表。已婚无孩，丈夫肖华曾经在本地经营一家小型糖果厂，不过半年前他在国外被绑架了，至今音讯全无！】
Chapter 124
丽姐, 张雅丽。
“元丰生物”，丈夫被绑，音讯全无——事情越发诡异了。
元丰生物的医药代表, 这信息让初南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王孝的单位：闽华生物研究所。
而这位很可能在工作上与王孝有所交集的医药代表，她丈夫在半年前被绑架了？
一个女人, 半年前丈夫被绑, 半年后又和疑点重重的王孝有接触, 所以, 会是什么关键的人物吗？
所有怀疑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旁边心有灵犀的纪队也刚好考虑到了同样的问题：“走，去会会这个张雅丽！”
***
此时正是上班时间, 二人抵达元丰生物时, 张雅丽正好见完客户回来。
听说警察来了, 她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就像是想到了什么：“是不是阿华有消息了？你们找到他了？”
强烈的希冀自眼中一跃而起，张雅丽朝两人猛奔来，一把拉住了初南的手：“警察同志、警察同志，阿华……”
这焦急的反应让初、纪二人始料未及，差点没能接上话。
“警官同志你说啊，是不是阿华被救了！”
啊，对——初南这才想起来，这张雅丽的丈夫在半年前被绑了，所以她一看到警官就下意识以为是丈夫有消息了。完全是正常的反应。
只不过这正常反应和初南纪延原本的想象有出入, 太热切，太真实, 完全不像二人之前怀疑的那样。
初南连忙调整状态：“很抱歉肖太太，肖华那暂时还没消息,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张雅丽的反应，“我们今天来找你，其实是有其他事。”
女人眼底的星光瞬间跌落。
那是种强烈的情感猛然过境后，徒留下的黯淡和无力。
显然丈夫出事对她的打击非常大。
也显然，初、纪二人刚刚对她的判断出错了。
初南在心里默默叹气：时间那么紧，结果，他们还是把精力用到了错误的地方。
她向纪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走了。可纪延这没眼力劲的，就跟看不到似的，还是朝着张雅丽道：“很抱歉肖太太，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有事想问问你。”
扭头，看向初南不认可的脸：来都来了，聊聊吧，总归是和王孝有过接触的人。
***
三个人在走廊上找了个可以聊天的角落，一住脚，纪延就拿出王孝的照片：“肖太太，你认识这个人吗？”
张雅丽还没从方才的过山车里抽回神来，只是机械地看着手机屏幕。
“肖太太？”初南又喊了一声。
张雅丽这才回过神，看向手机里的人。随后，轻轻点头：“王主任。”
“对，王孝王主任，”纪延道，“你和他熟吗？”
张雅丽摇摇头，大概感觉到自己状态不对，她深吸了口气，用力抹把脸：“说不熟也不对，我们在网上聊过几次，他知道我是做医药类的，向我咨询过几种药物。”
纪延：“到你们公司来咨询的？”
“不是，在咖啡厅里。”
初南：“卡卡咖啡厅？”
“对……不是，”张雅丽终于在这时发现了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是卡卡咖啡？你们调查过我？”
她神色突然紧张了起来。
这份奇异的紧张被初南看在了眼里，小南姐不动声色地柔下声：“没事的肖太太，我们并不是针对你，只不过王主任在今天凌晨自杀了，我们……”
“你说什么？！”张雅丽大大一惊，“他、他……”
初南点头，一边继续观察着她的反应：“就在昨天凌晨，从宿舍楼顶跳下来，我听他同事说，自杀前的王主任情绪很不好……”
后面的内容张雅丽似乎已经听不见了，她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不断地颤抖着，就像是什么太恐怖的事情终于成了真。
“怎么了？肖太太怎么这么害怕？”初南抱住了她肩膀，一边切实感受着这颤抖之下的惊慌，一边试探着问：“您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怀中的身体一僵：“没、没什么。”
她声音低而虚弱，停了一会，又补充：“我、我就是太吃惊了。”
“谁说不是呢？再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初南叹了口气，可一双眼再看向纪延时，却只有冷静的讯息：看来这里头还是有蹊跷。
对，纪延也认同：再套套话。
行。
初南想了想，随手捡了个能引起张雅丽兴趣的话题：“不知道肖太太现在有没有空？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们讲讲肖华失踪的事吗？我们局最近调来了一名对失踪案很有经验的刑警，回头我让他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这话题果然让张雅丽离了魂的思绪一点一点地收了回来，一提到失踪的丈夫，她精神又来了：“真的？”
“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吗？”
***
初南没给确切的承诺，可对于亟需抓住点什么的求助者来说，一点点微渺的光亮都是光亮。
比起男友刚自杀的朱小兰，张雅丽显然已经将事情讲过太多遍，此时一开口，哀戚便伴着流利的语速缓缓地铺陈开来——
“阿华是在半年前失踪的，当时他跟我们说，要和合伙人一起到D省去看市场，是出发的前一天才告诉我们的。因为之前他也常常到外地看市场，所以谁都没多想，飞机落地时，我婆婆还接到了他报平安的电话……”
初南边听着，一边将提前准备好的录音笔往她跟前递了递。
可就在听到这最后一句时，她朝纪延那边瞟了眼：飞机落地时，肖华将报平安电话打到亲妈那边了？
是亲妈？而不是亲老婆？
按警里传来的资料，当时张雅丽和肖华结婚还不到一年，正是最浓情蜜意时，怎么肖华外出报平安没向她报？
不过初南什么也没问，只默默记下了这疑点，然后，听着张雅丽继续说：“第一天，一切都还正常，可第二天我婆婆就说联系不上他了，电话关机，打微信视频也没接，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手机没电了，可那晚我收到一封邮件……”
说到这，张雅丽重重阖了一下眼，就像是不愿面对那一切：“邮件里有一个视频，在视频里，阿华浑身被条粗绳子绑着扔在地上，他的上衣被扒掉了，浑身上下全是伤，好多地方都还在流血，甚至、甚至腰那边还开了个口，他、他……”
张雅丽突然紧紧捂住嘴，就怕痛苦的呜咽夺框而出。
剩下的内容，张雅丽花了大半个小时才艰难地说完——
肖华的视频是和绑匪的威胁一起过来的，那些绑匪大概是做过了调查，很了解肖华和张雅丽的家境，所以第一次开口就要了两百万赎金。
张雅丽娘家经济还行，自己毕业后做医药代表，也存了点钱。肖华的小厂子虽然还不是太稳定，可他父母之前是做生意的，这些年来也薄有积蓄，所以第一次的两百万，他们拼一拼凑一凑，隔天就打到了对方帐户里。
可就像所有绑架案最常上演的那样，第一次赎金付了，紧接着，对方就开始了第二次的狮子大开口——他们要一千万！
一千万！
家里哪会有一千万？前一次的两百万就已经掏空了张雅丽和肖家二老的底，甚至连娘家那边能用的现金都拿出来了。可第二次，他们竟然要一千万！
张雅丽提出报警，可就在二老踌躇犹豫时，对方又发来了第二则视频：
镜头里的肖华浑身被剥得精光，全身上下都已经被折磨得没有好的地方了。他像牲畜一样地被吊了起来，就在三人热泪汹涌地瞪着视频时，突然，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地插到了肖华身上，就当着他们的面，在肖华血肉模糊的大腿上切下了一块肉，然后，匕首拔出，再插进，又在肖华肚子上切下了一切肉……
“啊！！！”肖妈妈凄厉地尖叫了起来。
“给他们！全给他们！小丽，快，快回邮件，说我们马上去凑钱！”肖爸紧紧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那一千万，他们变卖房产、向婆家娘家的亲戚借钱、向朋友借钱，用了好几天时间才勉强凑出来。
可一千万过去了，紧接着，对方又要了三千万！
不可能了，身边能借的都借遍了，他们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走投无路下，张雅丽终于报了警。
警方以最快的速度介入了这件事，一番彻查后才发现：这肖华这哪里是在D省？那邮件，分明就是从境外发过来的！
而且肖家人口口声声称的“肖华去D省看市场”根本就不属实——他们被骗了，那肖华当天飞的，根本就海外线！
他去的是T国，不是D省。
那天落地时给他妈发来的报平安的电话，也是从T国打来的！
跨国绑架，事情突然变得更严重了，肖家上下愁得全像锅上的蚂蚁。可却在这时，张雅丽又接连着收到了肖华的哥们、肖华的同学、肖华的合伙人、肖华的合作商接二连三发来的信息：那群绑匪逼着肖华以生意需要周转的名义，向所有认识的人前前后后借了两千多万！
肖爸一急，心脏病发，就在第一条要债的信息发来后，就再也没睁开过眼睛。
而肖华，从那天起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
“那他的合伙人呢？到底有没有一起出门的合伙人？”
“还有，明明是飞去T国，为什么他会告诉你们说要去D市？”
张雅丽紧紧闭着眼，整张脸全是红的，面对着初南这两个问题，始终发不出声音。
Chapter125
两人在张雅丽的痛苦中离开了“元丰生物”, 初南：“看来肖华外出的原因有点可疑。”
纪延：“那‘合伙人’也同样很可疑，可张雅丽似乎有心想回避这两个问题。”
可不是？自初南问出了那两个问题后，张雅丽便只是哭, 一个迳儿地哭，任两人再怎么安抚, 当事人都只是哭着摇头, 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初南：“不过她再怎么回避, 这些基础信息局里应该都有记录吧？去问问你同事。”
纪延：“嗯。”
同事的回复很快就来了。
两人才刚离开写字楼, 坐进车里，纪延的微信提示音就响起。
他瞟了一眼，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初南：“怎么了？”
“自己看吧, 发微信的是之前负责绑架案的同事。”
同事在对话框里把事情交代得十分清楚：肖华当时是和情妇一起离开的, 可那情妇其实就是个骗子, 就是她把肖华骗去T国的。
“情妇？”这情况初南倒是有些料不到，“不是才结婚不久吗？肖华这么快就有情妇了？”
可这么说着，她突然又想起了张雅丽之前怪异的表现：“所以刚刚张雅丽说不出那‘合伙人’是谁、答不出肖华为什么会飞T国，就是因为觉得丢人？她认为自己的丈夫带着小三出国旅行，这情况实在是难以启齿？”
纪延：“有可能。”
初南：“那我觉得，这对夫妻的感情可能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好。”
之前关注到的某个细节再度浮上她脑海，初南迅速捋着那一些细节：“还记得张雅丽之前是怎么说的吗？肖华落地T国时，曾经给家里报过平安，可他的平安并不是向张雅丽报的，而是向他妈。我并不是说男人结婚后有事只能跟老婆沟通啊, 可他们新婚燕尔，正常来说, 这张华在向父母报平安的同时，也应该打给他太太吧？”
可他没有。
初南原本在听到这细节时只是觉得有点怪, 可此时再结合着前后信息——似乎，这夫妻俩的情感状况并不像一般新婚夫妻那样？
纪延本已经将车开出地下车库了，此时听她这么一说，突然又将车子开到了路旁，停住。
初南：“怎么了？”
“我在想一件事：这张雅丽在得知肖华被绑时，究竟知不知肖华有外遇？”
一对新婚夫妇，男人出门了报平安没打给老婆，第二天男人联系不上了也不是老婆发现的，不论如何，这对新婚夫妇的感情很可能是出了问题的。
所以他怀疑，会不会是张雅丽事先就知道了肖华的外遇。
初南：“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纪延：“如果知道，那她在收到绑匪信息后的种种反应，就很耐人寻味了。”
在绑匪第一次要两百万时，张雅丽第一时间就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填进去了，甚至还把娘家那边能借的现金也借了。
一名现代女性，除非是恋爱脑十级，否则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忠的、因为跟情妇去逍遥才出事的男人，毫不犹豫就掏空自己所有的家底？
是啊，他这么一说，初南也想到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感情基础深吗？如果原本的感情基础足够深，那张雅丽会这么做，顶多只能说她过于恋爱脑，还不算违反人性。”
纪延：“我问问。”
电话很快就拨到了同事那边去——
“他们啊？相亲认识的呗！那会儿肖家阿妈有提过，两人相亲之后谈了几个月，觉得门当户对，性格上也合得来，于是就扯证结婚了。”
相亲认识的？才谈了几个月就扯证？
那这这感情能深到哪去？
初南又问：“夫妻关系呢？夫妻关系怎么样？”
同事：“据身边的人说还可以，毕竟是新婚嘛。”
初南：“可你还记不记得，肖华在落地报平安时电话是打给谁的？”
如此细节，同事自然是记不清了，在记录上找了好一会儿才说：“打给他妈的。”
初南：“没打给张雅丽？”
同事很确定：“没有。”
初南：“所以，你们不觉得这个细节有问题吗？”
同事：“……”
对方陷入了沉默，仿佛在案子被搁置的大半年后，被初南这么一提醒，才突然咀嚼到了什么不太对劲的味道来。
当然，初南说这话不是为了让对方在电话里反省的，没等同事反省完，她果断插入了下一个问题：“还有个事：在肖华被绑前，张雅丽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外遇吗？”
这问题同事能答，而且答得那是相当的肯定：“那必须不知道啊，我记得当时给她录口供，张雅丽说她根本就不知道肖华在外头有人。而且说实话，也不可能知道吧？要事先知道自个的老公出轨了，被绑架还是因为带着小三到国外玩，她能把自己的财产全都赔进去？能把娘家的现金也填进去？”
同事是名女性，十分能站在女性的角度思考问题：“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张雅丽结婚时原本还陪嫁了套小公寓，可后来因为肖华欠债，她就把公寓卖了替肖家人还钱，要知道自己男人有外遇，她能这么做？缺心眼吧！”
是，如果张雅丽事先知道肖华有外遇还这么干，那可真是太缺心眼了。
可不对，同事刚刚说了什么？这张雅丽不仅把现金全贡献出来，还把房子也卖了？
初南无声对纪延做了个口型：牛逼。
和肖华才认识几个月啊？为了这么个人连家底都给掏空了。
纪延又寒暄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扭头看向初南：“看来当初负责这案件的人把重点都放在境外绑架身上了，所以从没怀疑过，这对夫妻在感情上是不是出了问题。”
他用力抹了把脸，脑子里还在斟酌着该怎么在张雅丽身上了解到更多东西，却在这时，对面的元丰医药里竟走出了道熟悉的身影。
说曹操，曹操到，曹操的速度真奇妙。
初南看着那急匆匆的身影：“张雅丽？她怎么又出来了？”
瞥了眼腕表：下午三点二十五分，这还不到下班时间呢。
可张雅丽却在这时急匆匆地从写字楼里出来，一边看手机，一边在街头寻找着什么，找到了某辆网约车时，手一招，又匆匆坐了进去。
“跟上去看看。”纪延手放到地排挡上。
可正准备换档时，那手却被初南摁住了：“确定要跟？现在已经三点多了。”
三点多了，这一天已经过去大半了，且不说张雅丽到底跟他们的案子有没有关系，就说他们现在的时间，就说首长那边采取下一轮行动的时间，去跟踪一个张雅丽，真的划得来吗？
可纪延却有些不甘心，紧紧盯着那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计程车，末了，还是牙一咬：“跟！”
“行吧。”初南没好气，“要是这条线没用，今晚你就给我跪榴莲去。”
话是这么说，可在纪延开车的空档里，初南还是没闲着，打电话一一确认了各方的进度。
都是今早在办公室里布置的任务——
郝美人那边确定无法在几名死者的手机上查到有用线索，已经赶闽华生物研究所，去搜集王孝的资料了。
负责保护陈英超的凶脸向陈英超出示了几名死者的照片，陈英超表示不认识。不过他建议将此线索和余部长通个气，让部长想想办法，探一探组织究竟是怎么引导那么多人在同一时间跳楼的。
初南代表纪队同意了。
至于李演，负责从吴小盈、许小雅嘴里挖线索的李演——
“还算顺利小南姐。我早上提审了吴小盈，吴小盈很配合，在我们的引导下，她想起了那个‘粒粒黑’群其实是她最早跟一名经常吐槽粒粒的网友共同建立的，可那名网友不知在什么时候退群了，而且在东窗事发、吴小盈找他求助时，那网友拉黑了吴小盈。”
“哪名网友？在现实中也认识吗？”初南问。
“吴小盈说不认识，不过我们调了她的手机，找到了那名网友的资料，技侦那边正在追查她的真实信息。”
可怜的技侦，希望这一天下来不会因工作过重而猝死。
“许小雅呢？”初南又问。
“许小雅还在审，”小李子说到这，有些无奈地笑笑，“是块难啃的骨头。”
“那就继续啃。既然吴小盈那边有人引导，那许小雅这边，幕后黑手就不可能什么事也不做。”
“对，我也是这意思。”
结束和李演的通话后，初南本打算收起手机，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按进通话记录里，拔下了二兮的电话。
此时车子正好停在红灯前，在等待的空档，纪延瞄到了屏幕上的名字：“张兮兮？有安排她做事？”
“正准备安排。”
纪延一脸莫名。
初南朝他挑挑眉：“女朋友不舍得让你跪榴莲，所以决定帮你争取点时间，怎么样，感动吧？”
纪队脸上的茫然更深了。
不一会儿，电话通了——
“好好听着啊，看女朋友是怎么解救你的——诶，我兮~现在人在车里吗……不在啊？不在也没事，今天开的是‘那辆车’吗……真聪明，就是想请我们张大小姐接受一个光荣的使命呢。”
***
电话那一头，接了“光荣使命”的大小姐在初南的要求下回到停车库里，骂骂咧咧地打开车门，心情看上去非常不美妙。
她不客气地对着电话那头吐槽：“烦死你了！人家才刚下车，又要人家返回来找东西……什么？还要给你送过去？哎哟我的姐，刑侦队的案子关你屁事啊？你天天跟着瞎折腾什么啊？”
说着，大小姐用余光瞟了眼始终被放在反座的外套，突然间“惊呼”：“不对！你这么关心这案子，该不会是昨晚跳楼的那几个也和粒粒案的幕后人有关吧？无关？无关那你操心个什么劲啊？纪队没头绪？没头绪是他的事啊，工资是他领又不是你领……好了好了，东西找到了，我叫个跑腿给你送过去。”
说完，大小姐再度瞟了眼那尽忠职守的外套，离开车子、走了一段后，不耐烦的语气一变，臭脸也一变，明艳的笑容重新罩回到脸上：“怎么样，姐妹刚刚配合得还算完美吗？”
“非常完美，”初南一点也不吝于夸赞这个小宝贝，“演技卓绝，完美传达了你南想传达的信息。”
“兮姐优秀。”二兮满意了，为自己的演技感到非常的自豪。
她愉快地挂了电话，决定到商场里买个包，犒劳犒劳优秀的自己。只不过走近商场时，头一抬，就对上了商场的大名：辉宏。
辉宏——是辉宏啊。
李清清家的产业，朱有光服务的集团！
电光石火间，张二兮那脑子也不知怎的，就闪过了某个巧妙得不像是平日的她能想出的计谋。
下一秒，她拿出手机，拔下李清清号码：“宝贝儿，出来喝茶不？当然是有刺激的想找你一起玩咯……”
***
这一边，初南挂上电话，头从到尾听完了一遍的纪延自然已明白了她的用意。
“你觉得这样能让首长推迟下一场行动？”
让首长“得知”警方还没查到他头上，让首长“确定”警方正被他的杰作搞得焦头烂额，这做法确实会让对方放松警惕，可，真能让他把下一步行动也推迟了？
“说实话并不是很确定，”初南老实道，“不过既然上回他能因为我的刺激而将粒粒案的底牌亮出来，这么可爱的性格，我觉得很值得咱再逗他玩一玩不是——行了少废话，张雅丽的车停了！”
对，张雅丽搭的车停了，就停在一个小区外。
纪延不再说话，立即将车开到了离小区稍远的地方，停下，看着张雅丽在下了车后急匆匆地拐进小区。
“这里好像是肖华家。”纪延对了下同事发来的信息，“没错，肖华被绑前，张雅丽一直住在这。”
初南：“现在也还住在这？所以她那么早离开公司，就是为了回家？”
纪延：“先看看再说。”
小区外沿有一圈钢制的护栏，车子停在外头时，透过护栏可以看清里头的场景。
两人看到张雅丽进了小区后，就目标明确地往中间的凉亭处走。
那凉亭里坐着一名坐轮椅的老人，还有一名看上去像是护工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一见张雅丽，就热情地摇着手和她打招呼。两人在凉亭里聊了几句，那妇女就摆摆手离开了。随后张雅丽又笑盈盈地和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说了句什么，推着那轮椅，和老人一同拐进了栋居民楼。
好个母慈女孝的场景。
“这坐轮椅的老人，该不会就是她婆婆吧？”
纪延盯着小区里那两道身影：“我同事只说肖华他爸心脏病发过世，并没有提到他妈也出了意外。我再问问。”
“行，你问，我也去打听打听。”
话说着，连点预告也没有，小南姐突然就翻开包，从里头找出了条黑色的头绳、一盒大地色眼影、一只纪某人辨不出颜色的口红、一个黑框眼镜。
所有东西通通摆到台面上，纪某：“……”
纪某：“小南姐又要开始变装了？”
初南：“知我者，纪队也。”
就见初.变装达人.南将一头又长又靓的大波浪卷发悉数拢到了后脑勺，扎了个平平无奇的马尾辫后，又擦掉眼影，抹掉口红，而后，拉下副驾的化妆镜，用眼影给自己整出了两颗服帖又明显的黑眼圈。
最后，那涂上去就仿佛得了白血病的口红往丰润的红唇上一叠，将衬衫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个刚被996折磨完的、有气无力的、还来不及回家换衣服的社畜，就这么代替了原本光彩夺目的小南姐。
“队长，等着小南姐给你带回好消息哟~”
而至于该怎么带、找谁打听这好消息，推门下车的小南姐很快就给了他回复。
Chapter126
之前在亭子里照顾老人的护工刚走出小区, 就撞上了一个满脸疲惫的年轻社畜。
社畜看起来才刚下班，正准备回家，可一见护工, 她就激动地拉住护工的手：“大姐、大姐您就是小张提过的那位护工姐姐吧？”
护工大姐被她吓了一跳，社蓄也没喘口气, 推推眼镜, 很急地又开口：“是这样的大姐, 我奶奶最近刚摔了, 需要一名细心又负责任的护工。之前听小张说您把她家老人照顾得很好，所以我就想问问，您能不能帮个忙, 每天抽几个小时到家里陪陪我奶奶啊？我家和小张家很近的, 您就当帮个忙……”
大姐被她拉住, 刚开始先是吃惊，不过很快就理解了，忠厚的脸上闪过了缕抱歉：“不行啊姑娘，那小张的婆婆你应该知道吧？老人家刚摔了腿，小张上班又忙，白天都需要我在这照顾她呢，走不开哟。”
果然，那老妪就是张雅丽的婆婆——她们刚刚猜对了！
社畜初南心里很快就有了盘算，可面上却一点也不显，只是看起来更加失落了。
这份失落很快就感染了好心的大姐：“真是不好意思啊姑娘, 对不住了，不是我不想帮你, 你看这个点，我还得回家去给孩子做晚饭呢。又要照顾老肖家的, 又要照顾自己家，你看大姐这时间……”
“没事没事，是我冒昧了。”倒霉的社畜很体贴地握住她的手，只是说到一半，又禁不住叹了口气，“不过这小张，讲真也太孝顺了吧？老公都不在了还这么照顾她婆婆。”
“谁说不是呢？”大姐本来正急着去接孙子，可倒霉社畜这么一说，恰好就戳到了她最感慨的点上。
初南眼尖地发现大姐似乎十分认同自己的观点，琢磨着再聊下去这大姐可能还会有话说，于是配合着她的方向，很自然地继续往门外走。
护工无知无觉，还以为初南跟她顺路呢：“我当护工那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疼婆婆的儿媳妇！营养品啊，好饭好菜啊，那是一点也不吝啬给老人，自己上班多累啊，却还会记得给我买水果，就怕我亏待了她家老人。你说，这老肖家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啊？”
“就是说啊，”小南姐戏足，那佩服中带着点替人不值的情绪简直拿捏得不要太到位，“尤其她老公之前还出轨了，你说这小张……”
“不是吧？”大姐一惊，可惊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难怪！难怪肖老太总跟我说他们老肖家对不起这儿媳妇。那老太太正筹划着腿一好，就自己搬到大儿子那边去、不再拖累这无缘的儿媳妇呢！”？？？
什么东西？
初南这会儿是真惊了！
她知道张雅丽的事不久，资料都还没看全，一直以为肖家就一个儿子：“那既然有大儿子，老太太怎么还让小张照顾啊？”
“因为老太太那脾气呗。大儿媳说跟老太太合不来，尤其老太太摔了腿后，那脾气更坏了，大儿媳更不想跟她住一起了。所以我才说啊，这小张，真是难得一遇的大好人，大好人哪！”
***
确实是难得一遇的大好人，丈夫出轨了还替他凑赎金；丈夫不在了还替他照顾父母——在婆婆还有其他儿子儿媳的前提下。
可惜了，初小姐不信。
比起命运悲惨却保持着超善良初心的张雅丽，初小姐更愿意相信人性。
她不相信这年头还有如此破了南墙还不回头的人，就如同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纯种的圣母。
“这张雅丽到底在想什么，讲真我现在真是非常感兴趣呢——队长，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送走了护工，重回到车里，初南将方才听到的一五一十全讲了出来，末了，又加了这么个提议。
队长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咱比比，看谁能在今晚之前彻底搞明白张雅丽的心思。输的人明天请喝早茶？”
纪延：“……”是谁刚还叨着时间不够要让他跪榴莲的？
初南：“队长？”
初南：“队长男朋友？”
行吧。
纪延无奈：“那从现在起分开行动？各自筹谋？”
初南：“正解。”
两人于是分开了。打重逢之后，这大概是初、纪二人第一次分开调查同一个案件。
鉴于之前不断发现的对肖华案的不了解，初南在单独行动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让卷毛儿去把肖华和张雅丽的信息尽可能地搜罗过来。
小孩在商业楼配合大伙儿查完监控后就没什么事做了，此时速度极快。初南为了捋清思路，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厅，边喝咖啡边捋着肖华被绑案里的所有可疑点。可还没等她捋完，那头小孩的信息就发过来了——
【肖华和张雅丽相识于两年前，在交往的四个月又28天后结的婚。】
【当时两人住在张华的新房里，因为张华有个哥哥，再加上婚前张雅丽坚决要求婚后不和公婆住，所以结婚后，他们俩就自己住在张华的新房里。】
这……和在护工大姐口中听到的张雅丽似乎有些不一样啊。
没等初南发问，卷毛儿的新信息又传来——
【肖华经营着一家糖果厂，规模不大，年利润大概在四、五十万左右。张雅丽婚前做的是元丰生物的医药代表，她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能力好、态度佳，收入也很可观。不过婚后因为婆家人对医药代表这个职业的偏见，张雅丽只能向公司申请调岗。】
【婚后一年，张雅丽做的都是行政岗，可她做得很不开心，觉得这份工作掩埋了自己的才能。直到半年前肖华被绑架了，张雅丽才又重新调回销售岗。】
【张雅丽对重新得来的这份工作非常珍惜，也很卖力。回岗的头两个月，她的业绩就追平了其他医药代表，第三、四个月，张雅丽就拿到了全组的销冠。她觉得之前听从丈夫婆婆的意见转岗实在是太傻了，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因为除了钱，对女人而言世界上没有更坚实的依靠。】
这就是卷毛儿发来的资料。
短短几段话，信息量巨大。
首先，张雅丽婚前竟然坚决要求不跟公婆住？可就今天看到的情况和护工的说辞，张雅丽完全不是这样的人哪。
所以，是什么让她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其次，张雅丽曾经调岗过？因为丈夫和婆婆，她从热爱的岗位申请调到了不喜欢的行政岗，然后，在肖华被绑后，她又重新调回了销售岗？
最后，张雅丽竟然认为除了钱女人没有更坚实的依靠？
既然这么认为，那在丈夫被绑后，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把所有家产都掏出，就为了这个组建没多久就分崩离析的家？
当然，最重要的是——
“你确定自己这些信息没问题？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张雅丽对重新得来的这份工作非常珍惜’——你怎么知道人家很珍惜？‘婚前张雅丽坚决要求婚后不和公婆住’——这信息警察都问不出来吧，你哪来的？”
小朋友以前给她调的资料都正常得很，全部按事实说话，很少有这种类似于“她很喜欢”“她很珍惜”“她很高兴”之类的情感类揣测，可这次……
“这次我用了不一样的信息搜集方法，”卷毛儿没听出初南的吐槽，很认真地回答说，“我用大数据搜集了所有和张雅丽有关的资料，像‘婚前坚决要不和公婆住’这条，就是从张雅丽的社交账号里搜来的。‘行政岗做得不情不愿’‘对重新得来的销售岗很珍惜’，也是从她的社交帐号里总结出来的。”
大数据？
啧啧，牛逼的大数据。
初南兴致来了，比起方才的三大疑点，此时她发现了一个更值得研究的东西：社交帐号。
是，人人都有社交，个个都有帐号，那些不好说、不可说、难以对身边人言说的，就可以通过这东西，彻底地宣泄出来。
“查查张雅丽和肖华各有哪些社交帐号。”初南吩咐卷毛儿道。
电话那头很快就传来了小朋友的声音：“肖华有某信、某音、某博……”
“等等，”初南打断他，“我指的是那种有发表过心情、写过小作文的帐号，就像张雅丽那些‘婚前坚决要不和公婆住’之类的。”
毕竟这种时不时宣泄着什么的语言，才更能真实地反应一个人的生活状态。
夫妻恩爱、吵架、冷战，为对方所感动、失望、厌恶、怀有爱意，很多时候都只是一瞬间的事。生活里不可能有从一而终的情绪，可恰是这样的变幻，才是组成生活的点点滴滴。
初南想看看这对夫妻都有过什么样的点滴。
不过很可惜：“肖华没有，肖华所有的社交帐号都是用来聊天的。至于张雅丽……”小朋友很认真地把资料都翻了一遍，“小南姐，我这边能查得到的是微博，张雅丽有两个微博，一个大号一个小号。”
“哦？还有你查不到的帐号？”
“当然了，如果对方使用的是做了保密设置的平台，或者像马志元手机上的那个神秘APP，那别人就很难搜索到了。”
初南：“行吧，把你找得到的都发过来看看。”
两个微博帐号很快就被发到了初南手机上，其中一个微博里有三百多号粉丝和两百多个关注，而另一个微博……
另一个微博里只有零星的几个僵尸粉。
难怪卷毛儿会说，一个是大号，一个是小号。
不过张雅丽并不厚此薄彼，在两个帐号里都记录了大量的日常。初南仔细对比了一番，发现小号里的内容显然都是张雅丽情绪低落时写的，比如“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刚认识一百多天的男人和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放弃自己热爱的职业？我想不通”。
而粉丝多的那账号，写的多是一些较为愉快或者说日常的事，比如“今天婆婆过生日，一家人相聚”“到公婆家吃饭，嫂子辛苦了，嫂子的手艺真的超级好”之类。
初南将两个帐号都仔细研究了一番。
两个帐号都是几年前开通的，不过直到结婚那会儿，张雅丽才算是更新频繁，而且，情绪变化得也算快。
比如晚上九点多她才刚在大号上写“老公买的东星斑”，下面附上了一张料理好的鱼照；当晚夜深人静时，她又跳到小号上：“下班回家，煮饭，做菜，洗碗，收拾屋子，然后，十点了。婚姻到底给女人带来了什么？无趣的工作，日复一日的家务，以及，对方的理所当然”。
这张雅丽，情绪变化得还挺快啊。
再比如，昨天才刚在大号上发了句“新岗位，新气象”，下边附着在行政办公室里比“耶”的照片；今儿她就在小号上写“日复一日的工作令人窒息”——想也知道，在丈夫婆婆的要求下调了岗的张雅丽，新工作十分不如意。
不过……
奇了，初南在笔电和手机上对比着两个帐号，可对比到一半时发现：张雅丽的大号至今依旧在更新，可小号在今年三月，突然就戛然而止了？
怎么回事？消极情绪都没了？全发到大号了？
可再一翻大号：也没有啊，大号上一如既往地全是些正面的快乐的正常的心情。
不情绪低落了？
不对行政岗厌烦了？
不对老公有埋怨了？
今年三月时，她老公人都还没被绑呢。所以三月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导致张雅丽再也不更新小号了？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突然放弃所有负面情绪的宣泄？初南看着小号上最后一条心情：“原来大家的婚姻都那样”，啜着热咖啡，陷入了沉思。
Chapter127
与此同时, 肖志杰家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这位姓纪的警官并没有带来什么有关阿华的信息，反而问了一堆看似无关的婆媳关系和妯娌关系。
肖志杰是肖华的大哥，人还没回家, 接待纪警官的是他的太太田芳：“警察同志，我对阿华夫妻的具体情况其实也不太清楚, 因为没住一起, 能碰面大多是因为家庭聚餐。您想想, 大家坐一起吃饭, 那肯定是摆着笑脸和和乐乐的啊。而且雅丽和阿华才结婚一年，又没孩子，又不用跟公婆住, 哪会有什么矛盾啊？”
田芳将一杯热茶送到他面前, 纪延道了谢：“张雅丽从来没跟你……”他顿了一下, 说到这，又将原本欲出口的“吐槽”二字换成了：“评价过肖华？”
田芳摇头：“没有。”
“肖华呢？婚后有单独来过这里吗？”
纪延看过了之前的口供：肖华在婚前一直都是跟父母兄嫂住的，这套房子也够大，快两百坪的样子，四个房间，一家子住绰绰有余。
对肖华来说，这里应该算得上是除了婚房之外，最类似于“家”的地方了吧。
“您是说，像雅丽没煮饭时他过来吃饭的那种？”
田芳的语气很自然，自然得让纪延觉得这肖华应该常有类似的举动：“他常常来你们这吃饭？”
果然：“是啊, 大概一周有一、两次吧。”
纪延：“自己家里不开伙？”
这下田芳没直接回答了，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那是种感觉自己正在说他人八卦时的不好意思。为此, 田芳换了个较为含蓄的表达：“雅丽工作忙，朋友也多, 又没有孩子……”
言下之意即：工作忙，没空做饭；朋友多，常约着在外头吃饭；没有孩子，想不着家就不着家。
纪延明白了。
田芳能这么说，很显然是肖华曾经做过了类似的表达。
这些生活里的细枝末节，哪一点都不值得扯到台面上来讲，可哪一点扯出来了，却都是夫妻间那点可日日上演的计较。
他懒得再绕圈，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觉得张雅丽作为一名太太和一名儿媳，算得上称职吗？就从你自己的角度。”
田芳睁着双大眼，好像很奇怪警官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不过她还是很实诚地回答：“称职啊，现在阿华人都不见了，她还能把我婆婆接过去一起住，说实话，这都已经超过‘称职’的范畴了吧？”
说这话时，她表情里带了点感激，也有点如释重负。
当然了，张雅丽把婆婆接走了，自己就不用照顾老人了，能不如释重负吗？
纪延明白她的心理，不过这不是重点：“除了这件事之外呢？或者说，在此之前呢，你觉得她算不算得上称职？”
“这……”田芳仔细想了想，“也算吧。”
语气虽然没刚才坚定了，可大体上还是看得出认可的：“您想想，她人漂亮，有收入，开朗大方，会说话，虽然人是懒了点。”
说到这，田芳脸上划过了点羡慕的神色：“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是好人家的女儿，懒点儿也是正常的。而且，她自己也有能力啊，有能力就有底气，所以当初她说不跟公婆住，我婆婆也没好说什么。”
纪延本还想着肖华也没比张雅丽勤快到哪去，又不是没手没脚，老婆工作忙他不会分担点家务？老婆不开伙时他不会开伙？都二十一世纪了，谁天生得做家务呢！可田芳最后一句话出来，一下就击中了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张雅丽……曾经提过不想和公婆住？”
“是啊，要不然为什么公公婆婆之前一直都住这里呢？我婆婆是直到阿华出事后，才被雅丽给接走的。”
竟然是这样？！
他刚刚听田芳的描述，理所当然地以为这肖家公婆既然有两个儿子，那肯定是有时住大儿子家、有时住小儿子家，没想到情况竟然是这样。
而更没想到的是，那张雅丽竟然在刚结婚时就提出不和公婆同住的要求，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现在老公人都不见了，家都散了，可她竟然还耐心照顾着婆婆！
刹时间，纪延脑中又浮起了刚才在小区凉亭里看到的场景：张雅丽对肖家婆婆态度好得跟什么似的，不知情的，简直要以为那是她亲妈。
可这样的亲妈，张雅丽却在结婚伊始就要求不能同住？
这态度的转变一定有问题！
“在肖华出事前，老太太和张雅丽关系好吗？”纪延问道。
田芳真是个老实的姑娘，之前的羡慕之情一览无余，如今的不解也一览无余：“一般般吧，主要我婆婆这人特别护短，之前因为阿华经常来我们这吃饭，所以我婆婆就一口咬定了雅丽是个不顾家的女人，有阵子逢人就说这媳妇是娶错了，不仅不会照顾老人，而且还不会照顾丈夫。所以我就说很奇怪啊，这阿华出事了，雅丽和婆婆关系怎么就反而好起来了？真让人不解！”
***
是，不解，确实让人不解。
护工的说法，嫂子田芳的说法，如此南辕北辙。
在护工眼里，张雅丽是个百里挑不到一个的好媳妇。可在田芳眼里，张雅丽更像是一名鲜活的现代女性：有自己的工作，需要自己的空间，不把重心都放在丈夫身上，让婆婆非常不满意。
她们都没撒谎，所说的全都是事实，只不过一个是肖华失踪后的事实，一个是肖华失踪前的事实。
所以如此推来，是肖华的失踪，让张雅丽态度彻底转变了。
田芳女儿的兴趣班快下课了，纪延也不好再打搅她。起身离开前，他问了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对了，肖华有外遇的事你们都知道吧？他这外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田芳没想到他会问这问题，此时颇有点家丑外扬的尴尬。
她不太自然地理了理头发：“这个……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阵子雅丽经常会微信我，问我阿华有没有来吃饭。”
纪延一怔：“张雅丽……主动问你的？”
“对。”田芳没看出他的异样，“前两次我还没反应过来，可第三次、第四次，次数多了，我就感觉不对劲了。您说，什么情况下当人老婆的才会成天去打听老公的去向啊？所以当时我就怀疑，阿华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毫无预兆的信息就这么迎面袭过来，纪延原本是想问问她对肖华出轨有什么想法的，可现在，田芳的话如同穿越时光的绳索，毫无预兆却又严丝合缝地，扣到了他之前和初南讨论过的问题上——
“这张雅丽在丈夫被绑前，究竟知不知道他有外遇？”几个小时前，他和初南曾共同探讨过。
而现在，纪延觉得自己可以得到解答了。
“那是在什么时候？我是说，张雅丽向你过问肖华的去处是在什么时候？”
“就……阿华被绑架之前吧。”田芳不太记得了。
“被绑架的多久前？”
纪警官的态度严肃、执着，有点不问明白不罢休的劲儿。田芳下意识就觉得这应该是个很关键的问题。
她努力想了想，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对了，我翻手机！很快的警察同志，您等我一下，我和雅丽很少聊天的，很快就能找到。”
三分钟后，田芳搜出了张雅丽和自己的聊天记录——
【嫂子，今晚阿华到您那边吃饭了吗？】
【没有呀】
两天后——
【嫂~今晚阿华有过去吗？】
【没呀】
……
前前后后一共问了四次，时间：今年三月。
正是肖华失踪的前一个月——
这张雅丽，在肖华失踪的前一个月就知道肖华有外遇！
和警局记录的、张雅丽说的，完全不一样！
***
与此同时，张雅丽家。
“太感谢了初警官，还劳您亲自跑一趟，这就是阿华当初的借款名单，一共是两千一百万，贷款对象大多是合伙人、上下游接应商和一些混得比较好的同学哥们，您看看。”
从咖啡厅离开后，初南又以“警方需要进一步确定绑匪的诈骗范围”为由头，进了张雅丽家，得到了张雅丽婆媳的热情款待，也再一次，见证了张雅丽对婆婆的体贴爱护。
果然就像那护工大姐说的：好人哪，真是天大的好人。
而这正欺骗着大好人的初警官内心毫无愧疚感，看起来很专注地审核着手机备忘录上的名单。
这是张雅丽在得知肖华被迫向亲朋好友借了巨款后，在手机上做的记录。
如此巨款，最终能不能还上还不知道，可至少就目前的架势看来，张雅丽是有心想替夫还债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沉重的担子往身上一扛，一个女人的一生差不多也就完了。
初南很想知道张雅丽为什么会这么想不开。
准备替夫还债的女人端了杯水过来，初南目光还认真地盯在手机上，眼角余光瞟到那杯水时，分了个神去接。
可神没分够，“啊——”下一秒，大半杯水全被倒到子肖家婆婆的衣袖上。
“老天！”初南急得一下跳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真是……”
“没事没事，水不热的，不打紧！”老太太哪会怪她，感谢她的用心都还来不及。
“是啊，您先研究着，”张雅丽也宽慰道，“我先带我妈去换个衣服。”
初南：“诶、诶！”
两人很快就消失在客厅里。
一听到关门声，初南立即退出备忘录，点开张雅丽微信，匆匆扫了眼，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点开微博，她目标明确地在大号小号上都扫了一遍：小号确实在一月就停止了更新。
所以，为什么会停止更新？不需要宣泄了？还是……
还是，已经有了其他宣泄途径？
这念头刚闪过脑的一瞬间，初南手指比脑子还快，一下就点进了手机的应用栏，扫视着张雅丽所有的APP。
微信，微博，支付宝，饿子么，大众点评……
蓦地，她目光停在了一个完全没见过完全没听过的APP上。
To Dear？
一个完全没听说过的、被张雅丽在九个月前下载的手机软件。点进去——
“Dear小丽，您已经超过六个月没登陆小TD了哟，欢迎回家~”
六个月？初南敏感地揪住了这个时间点。
肖华出事，就是在六个月之前，会是巧合吗？
尤其张雅丽九个月前才下载了这个APP——初南再一次在手机设置上确认了TO DEAR的下载时间：对，就是九个月前没错！
九个月前才下载，而下载后的三个月后，肖华出事了，她便同也没有登陆过……
三十六号的种种经验告诉她，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不远处的房里传来开门的声音，初南迅速记下张雅丽的账号，在那婆媳二人过来前，重新登回备忘录。
Chapter128
初南：【帮我查下这个APP, 想办法黑进这个帐号，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类似于微博记录的东西。】
初南：【图片】
初南的信息刚发出去不久，卷毛儿的电话就过来了：“有问题小南姐, 这个APP绝对有问题！”
初南：“为什么？”
卷毛儿：“我黑不进去！”
不了解卷毛儿的人绝不会知道这句所代表的含义：世界上竟然还有卷毛儿黑不进去的APP？
不，不能这么说, 毕竟她家小朋友也不是天下无敌。只不过以当下的技术, 能让卷毛儿犯难的网站, 必定是加了重重防护措施的。
而什么样的网站什么样的APP, 才能如此小心翼翼？
初南迅速将此事告知给纪延：“这APP绝对有问题，让你的人帮帮忙，看看能不能从里头发现点什么。”
此时纪延正大步穿过人行道, 目标明确地走向停在对面的车。听到初南的话后, 他也将方才在田芳那得到的信息和盘托出, 包括张雅丽在肖华失踪前就发现他有外遇的事。
不过初南听完，语气并没有多吃惊：“看来这张雅丽确实有问题，我已经通过她的社交帐号确定了，结婚后她对肖华以及自己的婚姻生活确实有不满，而且，她还经常会将不满写在微博小号上，可这样的行为，在肖华失踪前就突然停止了。”
“那就怪了，在肖华失踪前，她甚至还发现了肖华的外遇。”纪延来到车前, “滴”地按下开锁键，“正常说来, 在这种情况下她不是应该更郁闷、有更多负责情绪需要发泄吗？”
初南：“所以我怀疑，张雅丽很可能是转移阵地, 将负面情绪转到其他地方发泄了。”
纪延：“比如说，你在她手机上发现的那个APP？”
初南：“对。”
纪延：“不，不对。”
初南：“什么不对？”
“时间。”纪延想了想，坐进车里后，在脑子里将整个时间线盘算了一遍，“你刚刚说张雅丽是半年前，也就是肖华出事后才停止使用‘TO DEAR’的。那她下载这个软件是在什么时候？九个月前？可你自己也说了，张雅丽是在今年三月，也就是七个月之前，才停止了小号的更新——初南，这些时间点足以证明，TO DEAR并不是微博小号的替代品。”
初南的步子硬生生地停下，在夜幕浓厚的街头，在“三十六号”门前的灯光下，她被电话里这一句话生生逼停了踏入家门的步伐。
张雅丽是在今年三月才停止更新微博小号的，今年三月——今年三月是什么时候？
是肖华失踪的前一个月。
而纪延刚刚说了什么？同样是在肖华失踪的前一个月，她得知了肖华有外遇——同一个月，相近的时间！
这两件发生在同一时间的事，这两件事……
初南脑中灵光一闪，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在她脑袋里炸开了：“纪延，张雅丽停止更新微博小号、得知肖华的外遇，这两件事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我刚刚陷入思维误区了，下意识就觉得张雅丽是用TO DEAR来替代微博小号，可这两件事并不是同时发生的，也就是说，真正和‘停更微博’前后脚发生的，是她得知了肖华的外遇，而这两个事究竟哪个在先、哪个在后……”
“嘟——嘟——”她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道来电切断了这段果决的推论。
是郝美人。
局里的来电，纪延不得不接：“初南……”
“是局里的电话？”初南猜出来了。
纪延：“嗯，可能来线索了。”
“行，我先挂，你接。”初南话不多说，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她现在该先回家，回到书房里，煮个咖啡抽根烟，将今天得到的所有信息再好好捋一捋。
比如肖华失踪和张雅丽停更微博之间的关系，比如TO DEAR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纪延按下接听键，小混血连口气都不带喘的激动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
“老大，王孝生前一起吃晚饭的女人找到了！你知道是谁吗？何映淼，竟然是之前来我们局接过那个小鲜肉苏泽义的何映淼！”
***
何映淼，人称“何姐”，“吴柯”的王牌经纪人。
几年前，钟妍因为潜规则之事铱椛离开余申后，就是她和钟宝珠联手，一举将钟妍捧红的。
后来她又陆陆续续为“吴柯”捧出了好几个红人，包括之前和钟妍一同拍过戏、传出过绯闻的苏泽义，也是她手下的艺人。
可纪延在乍听到这名时，第一反应却不是“吴柯那边终于有人露出马脚了”，而是——
马志元曾经在茶叶店里等不到的人，就叫“淼姐”。
淼姐，何映淼——对上了。
“让老蔡带上何映淼的照片，再到茶叶店去走一趟，”纪延对着电话那的人吩咐，“问问茶叶店里的人，这何映淼有没有和马志元一起出现过。”
“这都不用你说老大，在图侦传来消息的第一时刻，老蔡就把何映淼的照片拿去茶叶店问了！结果呢？没人见过。”
电话那头的闽南腔听上去很失落：“茶叶店里的小妹说，像何映淼这么好看的姑娘如果在店里出现过，她们肯定会有印象。可事实上，没人记得自己见过她。”
这么说来，至少在这家茶叶店里，马志元并没有和淼姐会过面。
“这何映淼什么来头查过了吗？”
“查过了，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重点：老大，何映淼工作的单位虽然在北城，可事实上她就是个土生土长的闽城人，而且和王孝曾经是同校校友。王孝念大一时，何映淼读大四，而且这何映淼还有个身份，老大，你猜得出她大学是在哪读的、曾经的论文导师又是谁吗？”
大学？论文导师？
纪延眼皮子莫名地一跳，本不该做那么大跨度的联想的，可既然小混血提到了“导师”——
“难道是……”
“没错，就是小南姐她爸——初行，初教授！”
***
太巧了，太远了，太绕了。
整件事情绕到了现在，竟又绕回了原位。
何映淼是初叔叔的学生，也就是说，她认识初叔叔。
而在初叔叔出事后，她竟然投奔到“吴柯”旗下，为吴有为工作了？
而更关键的是，就在何映淼带着手下的小鲜肉到闽城拍戏时，闽城接二连三地出了一系列凶案。
所以，这何映淼有没有可能就是“吴柯”派到闽城的搅屎棍？
想到这，纪延脑中警铃大响，直觉这何映淼一定不简单：“把何映淼从大学至今所有的资料都找出来，查查她和王孝有什么交集。还有，她的大学同学中有没有谁现在还在闽城生活的……对了——”
某个姓氏倏地划过他脑海——上次那胖子在邮件里怎么说的？屏南派出所的那吴什么，把初南介绍到屏南所工作的那个吴什么，是初叔叔当年的学生？
纪延：“屏南所有名姓吴的民警，干外勤的，以前就是闽大毕业的，跟初南关系还不错，她叫吴、吴……”
“吴芊吧？”电话那端的郝美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老大，我怀疑你是不是提前步入老年痴呆了，查案查得脑子混了是吧？”
“滚。”纪延没好气，“去确定下吴芊是闽大哪一级的学生、和何映淼有没有交集。”
“行。”小混血匆匆挂了电话。
纪延吁了口气，整个人陷入驾驶座里，将空调打开，对着脸吹。
案件似乎越绕越远了，似乎有什么遥远的东西，隐隐浮出了水面。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在这时候把线索告知给初南，毕竟事情可能关系到她父亲，纪延担心她会被这线索影响到情绪。
当然，他更担心的是，如果事情查到最后，初叔叔的陈案依然一无所获，那初南心里……
初南心里将会是何等的失望。
他双手用力搓了把脸，降下车窗，燃了根烟。
晚风裹着烟气迅速填满了整个车厢，随后又迅速飞出去。他在风中被吹断了一截短短的烟灰，却毫无察觉。
直到许久，一根烟已经抽完了，连烟屁股都不再有火光，纪延才犹豫着拿出手机，最终，还是点开了初南的电话。
是，她有权知道所有与自己相关的信息。
而他无权截断她的知情权，即使以爱之名。
***
同一时刻，初南已经洗过了澡泡好了咖啡，在房间里燃起提神的薄荷香薰。
卷毛儿搜集来的资料覆满了整张桌，张雅丽的两个微博帐号呈现在两个IPAD屏幕上，IPAD就立在她面前，初南边翻着屏幕，一边在A4纸上写写画画：
张雅丽于去年年中和肖华结婚，婚后被要求转岗、失去热爱的工作，同时对婚姻生活偶有不满。
而在今年一月，她下载了TO DEAR，两个月后，张雅丽发现了肖华的外遇，同时，中止了微博小号的更新。
又一个月后，肖华出事了，和情妇外出旅游时被绑。而那情妇，按警方的推断，很可能和绑匪就是一伙的。
初南拿红笔在“情妇”两个字上划了个圈：情妇是怎么认识的？而这张雅丽，又是如何得知肖华的外遇的？
紧接着，她又在“肖华出事”四个字下划了条红线，同时加了个备注：与此同时，张雅丽对肖家人的态度大转，并将个人财产全都投入到肖华的解救过程中，甚至还替肖家接管了肖华的所有债务。
在她明知丈夫有小三、明知丈夫出事是为了跟小三到国外旅游的情况下。
在……她本该又气又怨的情况下。
所以，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
一个本该在这时远离肖家、和婆家彻底撇清干系的人，她行得直、坐得正，她一点错误都没犯，却倒霉催地嫁了这么个渣男，得到了这么个结果。她该干脆点和肖家一刀两断的，她不该将这么大个担子背负到自己人生里的，可是她——不，不对！
初南写到一半的笔突然停下，笔落得重，红色墨水在A4纸上洇出了个沉重的逗号：
这张雅丽，当真行得正、坐得端吗？
她当真……一点错误也没犯吗？
一个女人，能如此积极地将沉重的担子往肩上扛，会在丈夫犯错后这么对待此前几乎没有情感牵连的公婆，这么反人类的行为，除非……
微渺的信息自脑子里一闪而过，初南眼疾手快，抓住了。
下一秒，她拿过IPAD，就那个正铺陈着张雅丽小号的IPAD，同时拨通了辛夷的电话：“卷毛儿，给我弄个微博帐号来，要那种已经用了好一段时间、时不时就有负面情绪发泄的帐号。”
这要求要搁其他身上，随便来个人，谁都得跟她说无能为力。
可，接到命令的是她家小朋友。
两分钟不到，小朋友就给她发了串帐号密码过来。
初南也不管这帐号怎么来的，直接就在IPAD上登陆。然后，顶着这个名为“婚姻到底给女人带来了什么”的微博帐号，翻到张雅丽小号里发的最后一条微博上——
她得做个实验，她必须先验证自己的猜想。
下一秒，初南往张雅丽的小号上留了言：
【HEY，好久没见你更新了呢，你还好吗？】
Chapter129
点击, 发送。
一分钟后，两分钟后，半小时后, 一小时后……留言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一丁点回音。
可初南不气馁, 似乎早料到了张雅丽不会这么轻易地回复她。
于是在得不到回复的一个多小时后, 她又点下了张雅丽的私信栏, 开始组织起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函：
【你好, 大概是大数据带来的缘分吧，很久以前就默默围观过你的微博，一直想看看你在那么窒息的婚姻里最终会做出什么选择。虽然不曾给你留过言, 可对于你曾经写下的每一个文字, 我其实都感同身受。】
【之前从来没想过要打搅你的, 可今天，今天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特别想听听你的意见。我和我丈夫是相亲认识的，结婚之前说实话并不太了解对方，只是互相有点好感，家里人也都觉得门当户对，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了婚。可婚后的生活和我想象的太不一样了，我原本是一名事业型的女性，十分热爱自己的工作，那时候我想是, 结婚后可以多一个人来支持我、在我疲惫的时候鼓励我，可婚后我却发现, 生活完全不是这样的。】
【每一天，我都要从巨大的工作压力中挤出时间, 做一些原本自己完全看不上的事，像洗衣、做饭、侍奉公婆，这些琐碎几乎填满了我的生活。而和我生活在一起的这个人，仿佛就只是“生活在一起”，什么都不愿意承担，就连他的父母都直接扔给我照顾。原本还渴望着有一双肩膀能在疲惫时依靠的我，如今就像是一只想要展翅高飞的鸟，可身后却拖了一大袋重物。这种感觉真的太窒息了，我后悔结婚了，真的太后悔子！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到底要不要狠狠心挣脱现在的困境？可又该怎么挣脱？有什么办法可以挣脱？】
【能给我点建议吗？我知道你已经很久没发微博了，为什么呢？是忘记密码了，还是已经和自己和解了？如果是后者的话，祝福你。[玫瑰]】
一段又长又崩溃的发泄发送过去后，初南什么也不做，就连私信页面也没退出来，就等着。
等着看对方看到这封私信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她知道张雅丽会看到的，就算现在没看到，半小时候、一小时后、夜深人静时……总有某个时刻她会看到的。
因为就在今晚离开张雅丽家、让卷毛儿去查TO DEAR时，卷毛儿顺便查过了张雅丽两个微博的登陆频率。
大号小号，张雅丽都天天登。
天天登，却不发言——为何？
初南唯一想得到的是，这张雅丽在逃避着什么。
可，逃避的究竟是什么呢……
叮！
突然间，耳边一声清脆的鸣响，正是从IPAD里传出的——有东西被传进微博里了！
【平心静气地和他谈谈，能和解就和解，和解不了就和平地分手。】
是张雅丽的回复，张雅丽果然回复了！
短短几个字了，骤然出现在初南发过去的文字下。
初南紧紧盯着那行短短的字。
字太少，话太少，像是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说，她一时间推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初南的脑子飞速运转，正想着该如何让对方多吐出点有用的东西，可就在这时，IPAD上又“叮”了一声，张雅丽的下一段话竟自己发过来了——
【从某种角度看，婚姻确实对现代女性没什么帮助。可路是你自己选的，当初谁也没有按头强迫你和这个人结婚。所以，就算真的想离开他，也尽可能选择一种不伤害对方的方式。】
某几个字眼毫无预兆地跃入她眼帘：不伤害对方？
自己受委屈了，却还要顾及着不伤害对方？
【还有，别再像今天这样，在网上随便找个人就袒露心扉了。网络上看不见的黑手无处不在，不是所有人都真心想帮你的。祝你好运[玫瑰]】
初南瞳孔急速收缩，目光紧紧盯着私信里的那几个字眼：和平分手，不伤害对方，以及——网络上的黑手无处不在！
为什么张雅丽会劝同病相怜者“别伤害对方”？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刚才猜对了。
网络上的黑手无处不在——她的实验有结果了！
初南双手放到键盘上，盯紧子私信栏里的内容，然后，一个字一个字打下了：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曾经在网上遇到过别有用心的人？甚至，那些人曾经给你造成过非常巨大的伤害？】
一句话过去，对方没回复了。
初南知道，她再也不会回复了。
所有的对话到此为止。
可初南已经全部想通了。
***
电话过来的时候，初南正穿好衣服准备外去。
结果想见的那个人心有灵犀地来了电。
初南接起电话：“纪延，我知道张雅丽的问题在哪了。”
纪延原本有话想说，可此时话一停：“什么？”
“肖华的意外正是张雅丽一手造成的。她不是‘发现’肖华的出轨，没猜错的话，正是她，亲手造就了肖华的出轨，最终酿成了这么个结局！”
所以她才会在肖华出事后不顾一切想赎他回来。
所以她才会在得知他已经回不来后，一个人承担起照顾肖华父母的责任。
手机那端的男人久久没出声，不知是在消化她的话下之意，还是被她这突来的发现震得没有了声息。
许久：“什么意思？”
“见面谈，你现在去局里把肖华的卷宗找出来，我去约张雅丽，我们就在她小区楼下的咖啡馆见面。”初南挂了电话。
***
张雅丽帮着婆婆擦过身子、洗漱完，正准备刷个手机再去洗澡睡觉，却被小号里收到的留言和私信搅乱了心神。
她原本并不打算理会的，血淋淋的伤口好不容易结了痂，她完全没理由因为一个不认识的人再一次揭开那层痂。
可对方锲而不舍，很快又给她发了一封长长的私信。
她被触动了，当然，原因并非是彼此间相似的境遇，而是——
如果她现在不回复，如果对方在她这得不到回答，会不会因为抵制不住痛苦，转而跑到某些不怀好意的人那里去留言？
有没有可能就因为这样，世上又多了一起悲剧？
想到这，张雅丽尽管不太愿意，却还是给那个叫“婚姻到底给女人带来了什么”的帐号回了话。却最终，因为对方的一句“难道你在网上遇到过别有用心的人”，落荒而逃。
不该回复的，即使网络那么大，彼此之间谁也不认识谁，可她那层结了痂的伤口还是被掀开了。
鲜血直涌。
张雅丽魂不守舍地走进浴室，她想冲个澡，她想将所有的不堪所有的疲惫所有无处可说的痛苦全都冲干净，可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今天认识的那名女警。
“你好……”
“肖太太，我们有肖华案的新进展了。”
她一惊，随即，话没出口，眼泪先跌了出来：“真、真的？阿华他、阿华他……”
突来的惊喜冲得张雅丽措手不及。
可女警的下一句话却打破了她所有的欣喜：“确切地说，是我们有那个女人的消息了，和肖华一起出国的女人。”
这端的张雅丽倏地消音，掌心的手机重重下坠，“咚”一声，坠落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回响。
“肖太太？肖太太？”
肖太太浑身剧烈颤抖了起来，可手机里的声音还不停：“肖太太？肖太太？”
肖太太只能颤着手，努力平息着自己声音里的异样：“我、我刚刚……”
“肖太太现在有空吗？我把信息跟你核对下，”电话那端的女警就像是没发现方才的异常，连编理由的时间也没给她，“你楼下是不是有家咖啡厅？二十分钟后，我们咖啡厅见。”
***
楼下的咖啡厅面积大，生意好，拐角处有个隐密性很强的卡座，人往卡座里一坐，很容易就被四周的人声淹没成无形。
白天见到的那两名刑警就在卡座里等她。
张雅丽匆匆赶来的姿态看上去很怪，就像是期待，又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初南仿佛没察觉，一见到她，就急匆匆招手：“肖太太，坐。”
“局里查出了点资料，想找肖太太确认下。”纪延也开口道，同时点开手机，将里头的照片送到她眼前。
张雅丽屁股还没坐稳，眼前就突然出现了这么张照片，她整个人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大截，像是被照片里的内容吓到了。
可照片里其实不过是一个女人的正面照。
唯一特殊的是，那女人，正是陪着肖华外出、进而导致肖华失踪的“小三”。
“肖太太，”纪延就跟没发现任何异常似的，公事公办地直切主题，“有个很重要的信息想跟你核实一下。”
他将手机往张雅丽面前送了送：“这照片上的女人，你应该认识吧？”
张雅丽脸一白：“我、我怎么会认识……”
“纪警官的意思是，肖太太应该知道她是谁吧？”初南给她递了杯热水。
“我……”
“之前警方追踪肖华的下落时，应该给你看过这女人的照片呀。”女警笑吟吟的，语气自然又温和。
张雅丽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紧张中的女人不知道，自己每一分自认为小心的反应，其实都映入了对面那两双探究的眼睛里。
她轻轻点了点头：“知道的，之前有警察有让我看过她的照片。”
“那就对了，”纪延道，“这女人名叫‘燕子’，是个专业的人口贩子，一般手段是开直播、在网上物色合适的榜一大哥，再将看中的对象约到线下，经过一、两次的约会后，让对方卸下心房，继而将人引到国外。而早和她串通好的团伙就在国外等着收人，收到人后，他们会开始拍视频，威胁受害者的家属，同时强迫受害者向所有亲朋借钱。”
“而其中有几笔钱，”初南在这时接过话，同时将燕子的照片又往张雅丽面前推了推，“我们发现，都被打到了这个女人的帐户上。”
张雅丽不太明显地别过脸，借着喝水的动作，避开了照片上的女人。
“目前所有作案手段我们都掌握了，不过有个细节很奇怪呢肖太太。”初南说，“按我们的调查，这个燕子直播厅里的人不多，因为从事的是违法活动，她平时也不怎么买推广，所以你丈夫肖华是怎么发现她、进而成为她的榜一大哥的呢？”
张雅丽的反应有些僵硬，就连抱着杯子的双手也像是僵在了杯子两侧，看上去就像一根被拉到了极致的弦。
如此反应尽数落入到纪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压低了嗓音，带着无形的压迫：“还有，肖华才刚和你结婚，虽然以前有过打赏女主播的行为，可婚后这种行为基本消失了。所以他又是怎么在重新观看起这种色情直播的同时，第一时间就进入燕子的直播间的？”
这问题一落，空气突然间凝窒，两双眼睛紧紧盯着僵成了个道具的张雅丽。咖啡厅的这一角，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直到不知多久，这三足鼎立中突然出现了一声“嗤”，初南轻巧地一笑。
这一笑，直接踩在了张雅丽不安的心脏上：“是你吧，肖太太？”
她声音很柔，很轻。
可张雅丽却猛一抬头。
女警言笑晏晏，语气完全不像是在说一件多可怕的事，她声音非常温柔地：“是你引着他，找到了开直播的燕子。是你引着他，踏上了回不来的路——我说得没错吧，肖太太？”
张雅丽的唇轻轻抖了起来，沉重的杯子终于落了地，“咚”一声，热水全溅到了厚实的地毯上。
她想说什么，可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最终只能挤出两个无声的字眼：“你、你……”
“你想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那当然是——诈你诈出来的呀！
可初南没这么说。
这美丽的女人只是微笑着，真诚得不能再真诚地，对着张雅丽诚惶诚恐的眼：“因为，我们已经找到燕子了。”
张雅丽浑身一松，就像是大势已去，一时间什么表情都没了。
Chapter130
十分钟前——
“现在燕子没下落、绑匪没找到、卷毛儿和技侦那边也没能黑进TO DEAR, 什么证据都没有，我们拿什么撬开张雅丽的嘴？”
“不用撬，简单抛个引, 她会说的。”
纪延：“你确定？凭什么？”
“就凭，她会在网上回复我。”
纪队似懂非懂。
而十分钟后, 回复过初南的张雅丽一脸凄惶, 对着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对着在这么长时间里独自吞噬着巨大苦果的自己, 如释重负地，阖上了眼睛。
终究是来了。
***
“说说吧，经过观察, 我们多少对你也有些了解了, 所以并不想相信燕子的一面之词。”
滚烫的泪水糊了张雅丽一脸, 初南从包里抽出纸巾，跟个温柔的大姐姐似的，轻轻替她擦着脸：“而且你一个人在心里压了那么大个秘密，应该也很累了吧？”
纪延无声地笑了下。
和女朋友一起办案，不管她多聪明多能干对案件进展帮助有多少，最让纪队长叹为观止的是，这女人永远能一边胡编滥造瞎扯淡，一边用最真诚温柔的表情感化着对方。
而最关键是，那被瞎扯淡的对象还当真信了她的邪，一颗冰冷的心慢慢融化。
此时的小南姐已经擦干了张雅丽的泪, 看着这个女人两只手像抓浮木般地紧抓着自己。
她沉默了许久，像是在脑子里组织语言, 好半晌，才低着声开口：“该从哪里说起呢？”
她看着初南, 再看看对面的纪队，片时后，目光又转回到初南身上：“没猜错的话，这位警察先生应该是你男朋友吧？”
初南挑眉：“看得出来？”
张雅丽轻笑：“爱情这东西，存在的时候是真掩不住的。”
可很快，她又敛了笑，当着纪延的面，凑到初南耳边，说：“可听我一句，不要结婚，你可以肆意去爱，但千万别结婚。”
“哦？怎么说？”
“因为婚姻，真的就是爱情的坟墓。”
***
她和肖华也曾经是有过爱情的，第一次见到彼此的刹那，两人眼中腾起一模一样的惊艳，那时候的张雅丽相信，肖华是有心想要好好跟她在一起的。
可这样的心情是怎么改变的呢？
其实张雅丽也说不好，她和肖华之间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你要问这段婚姻到底哪里有问题了，她也说不出来，或者说，能说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
可她就是觉得窒息。真的，太消耗太令人窒息了。
两人是相亲认识的，那时的张雅丽是一名典型的职业女性，业务能力好，也肯在工作上花时间。刚结婚时，因为她正在奋力争取一个晋升的机会，所以就跟肖华说，自己不想跟公婆住。
所有过来人都告诉她婆媳关系是婚姻中最大的难题，张雅丽不想在一心一意拼事业的同时，还花心神去处理那些麻烦的婆媳关系。
可也因为此，没有公婆同住，新婚的夫妇就要自己承担起一个家：每天的洗衣做饭刷马桶，每周的家庭聚会大扫除。
别看这些事说着轻巧，可张雅丽和肖华都是富养出来的，两人直到婚前都没沾过阳春水。
刚开始，他们还会一起对着教程学做饭，周末一起大扫除，那是张雅丽婚后最幸福的时光。
可时间久了，肖华开始不耐烦了，他觉得这些家务极大占用了自己的时间：“都是些女人做的事，你看有谁家老公会陪着老婆下厨房拖地板？那都是没事业的男人才会做的。像我妈，这辈子就没让我爸洗过一个碗。”
这话出来后，男人就像是给自己找到了最合情合理的借口，开始当起了甩手掌柜。
一开始，张雅丽并不想和他辩：你不做家务？行，咱请钟点工。你不想做饭洗碗？行，咱到外头吃。
可这么吃了一个月，吃了两个月，肖华的胃开始出问题了，最终在一次应酬时酒喝多了，胃疼被送进了医院。
医生说，那是长期应酬加长期下馆子形成的：“年轻人，别餐餐吃外卖，要自己开火啊。”
此话一出，张雅丽便成为了众矢之的——
“雅丽啊，阿华在跟你结婚前，那可是天天在家吃饭喝汤呢。知道他应酬多，家里从来也没舍得让他去吃外头那些不干净的。”肖家父母说。
“回到家连口热的都没有，阿华这小子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媳妇啊？兄弟这婚结得跟没结似的。”肖华的哥们说。
“请阿姨？你们两个年轻人有手有脚，还照顾不了自己吗？还得请个老妈子来照顾？弟妹，你已经结婚了，当人老婆的本来就该照顾好丈夫。”肖华的哥哥说。
最后，就连她亲妈也在婆婆的一通电话后，将她喊回去做了思想教育工作——
“雅丽啊，现在跟婚前不一样了。婚前有你爸爸妈妈，可现在你自己当家，要承担起责任啊……”
承担责任，承担责任，谁都让她要承担责任，可有没有人来看看肖华是否愿和她一起扛起这责任？
自打肖华当了甩手掌柜后，她几乎是一个人在打理着这个家。虽然一日三餐来不及做，可在这个家里，没钟点工时，打扫收拾的人是她，周末处理如山的脏衣服的是她，这缺了那坏了找人来处理的也是她。
她在工作忙得飞起的同时牺牲所有休息时间来操持这一切，可结果，不过是因为没时间做饭，就被冠上了“不负责任”的罪名。
所有人都说肖华事业忙、应酬多，可有谁看到了她也同样事业忙、应酬多？
有谁看到她在公司里和其他医药代表争业绩争得灰头土脸？就为了多争取一个客户，大半夜喝得在马路上大吐特吐？
哦对，说到这，每每说到这，他们就只会让她转岗调职——
“医药代表？医药代表好听吗？好些代表都是怎么拿客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外人每回问我我老婆干什么的，我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我不是说你也跟那些不检点的人一样，可社会就是这么看你们的。别人家的老婆当老师、当公务员、当公司行政，那工作一个赛一个地闲，即有稳定的收入，又能顾家，怎么就你不一样？怎么就你非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投在那份工作上？”
“雅丽，调职吧，调了职后，我们一起好好经营这个家。”
话说得那么好听，就像调了职后肖华就愿意回到刚结婚时那样，和她一起买菜做饭料理家务，一起精心布置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不可能的，他所谓的“好好经营”，不过是让她少花点时间在工作上，每天下了班就赶回家，做好饭，煲好烫，坐在餐桌边等他。
所有的家庭都是这样的，这就是家的意义——肖华这么说，所有人都这么说。
就连她自己的父母也都这么说。
她无法反驳，因为找不到任何能反驳的点，因为好像所有人的家庭都是这样的，就连自己的妈妈，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所有人都这样，就代表它对吗？就代表这种模式公平吗？
张雅丽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自己在多重压力下最终同意了调岗，肖华很高兴，特意提前下班，带她和双方父母到一家很好的餐厅吃饭。
所有人都在庆祝“雅丽即将拥有更轻松的生活”“雅丽以后不用拼命了，就让老公养着吧”。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真诚而庸足的笑，明明心偏向肖华那边，可嘴上说的却全是她那虚妄的得利。
张雅丽想吐。
网上那句关于女性的话是怎么说的？“是老婆，是儿媳，更是你自己”，可她在这些人眼中，早已经不需要再当自己。她不是张雅丽，她只是肖华的老婆。
她想回家了，可从前那两位最亲的家人此时也在场，也在由衷地因为她“有人养”“能轻松点了”而开心。没有人问过她到底想要什么。
张雅丽真的很想吐。
那一晚，她在众人的欢笑中退了场，回家的途中肖华开车，她在副驾上刷手机，正好刷到了一个贴子：婚姻到底给女人带来了什么？
评论里有人说，做不完的家务带不完的娃，有人说已婚未育，却仿佛已经养了个孩子，还是个巨婴。有人说失去了梦想没有了自我，最后还有人说，永远缺斤少两的家用，却永远被指责“乱花钱”和“不会持家”……
看到这，张雅丽突然间发现，结婚几个月了，嘴上老批判着她职业的肖华，竟从来也没有交过她一分钱家用。
家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全是她买的，因为肖华不知道这些东西缺了。
劳务过程中发现缺了的各种家具家电，也是她买的，因为肖华不知道这些东西也缺了。
就连打扫不及时找的钟点工也全都是她花钱聘的，因为肖华压根就不打扫，当然不晓得自己没空打扫时要请工作。
呵，这甩手掌柜，当得可真是彻底啊！
张雅丽讽刺地笑了，之前心大不计较，可现在……
现在，既然所有人都说肖华会养她，那——
“现在我调了岗，工资大不如前了，你每个月就交点家用吧。”
“行。”
“不用太多，一万吧。你一个月交一万，我交三千，维持各种支出差不多。”
肖华一顿，随后，震惊地转过头：“要这么多？”
“你以为呢？以前的家用我都是用自己的工资垫的，现在工资低了，这个家就靠你了。老公啊，你总不能要求我调岗，还要求我消费降级吧？”
方才饭席上的欢声犹言在耳，“雅丽以后就轻松了，靠阿华就行了”——阿华的脖子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点了下头，不再说话了。
***
后来的剧情初南不用问也猜得到，上万块家用，第一个月肖华交了，第二个月交了，第三个月，他就开始抱怨张雅丽不会持家大手大脚，新婚的二人开始在各种柴米油盐上计较。
也是，那么个小厂子，营收稳不稳定先不说，就从前的肖华，宽松家庭里出来的孩子，连第一桶金都是老爹给的，他二十几年人生里所有的收入，基本都用在自己身上了。
现在要从每个月的个人花销里抠出那么大一块当家用，多少是有些不情愿的。
“也是在这时，因为你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所以你开始流连于各种抱怨婚姻的主题贴？”纪延问。
张雅丽自嘲而凄苦地一笑。
这笑容里包含的深意太多太多，初南看出来了：“他说反了，是不是？”
张雅丽看着她，泪眼里竟有点奇异的感激。
初南说：“应该是你常用的那些APP，就因为你刷过一次‘婚姻到底给女人带来了什么’，开始持续不断地给你推送各种负面内容，刚好那时你又调了岗、工作清闲，天天刷着这些吐槽贴，你的情绪也被感染了，所以，对婚姻和肖华越来越感到厌恶。”
张雅丽沉重地闭上眼，泪水簌簌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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