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苏地的白月光21(×)
“成王败寇, 何不干脆杀了我!”中年男人硬声道。他目光沉沉,看向云疏,其间又包含着复杂又奇怪的情愫, 遗憾与坦然交织。像是对这一天早有准备一样。
外间厮杀之声不绝于耳, 分明是没分出胜负。可当亲信传来消息, 言曰远游在外的云毓领着十万大军出现在城下那一刻, 他就知道,一切都在云疏的算计之内。
在密室里,面对着被扔在自己脚下亲卫的尸体, 云王爷眼皮动都不动。
云疏真的是一个狠人,早就知道自己下毒之事,却按捺不发,直到现在自己忍不住先动手。那毒的强度他找人试过, 没有一个能像云疏一样扛到现在的。可怜蔷儿那个傻孩子, 还在想着怎么拦住自己, 不让他去伤害云疏。
“蔷儿没有对不起你过, 倒是请皇侄给她一个干脆。”提到倔强的女儿, 他口气软了软,话里却是肯定云疏会不留情,希望云疏早日让他们一家团聚的样子。
“……皇叔这话,倒是让侄儿不知道怎么讲了。”不知什么时候, 云疏身后的人也消失的干干净净,只留他们二人相对。
“此次叛乱本就和云蔷无关,况且就算念着她是云氏这一辈唯一的女孩, 朕也不会出手。”云疏慢慢道, 在云王爷的摇头冷笑中,一边把玩儿着楚妍给他打的络子, 一边接着道:“便是皇叔,朕也会留你一命。”
惊疑不定地看了云疏一眼,云王爷又恢复了那张阴沉着的脸。“可别了,迟早要死,不如一家人路上有个伴,也不会太寂寞。”换位思考下,要是有人在他幼时就残害自己,纵然是让那个人活着生不如死,死后挫骨扬灰他也不会解气。
但想来云疏也不会由着自己做主。怅然过后,云王爷带着浑浊的眸子一转,突地出声,“皇侄只知道你身上的毒是王妃专门培育多年的,却不知……其实先皇的死也和本王有关吧!”
话音刚落,瞬间周围如死水一样的寂静。随后一股刚烈的风直接将男人掀了出去,云王爷身体“咚”的一声撞在墙上,可以清晰地听到骨裂的声音。
“咳咳……”倒在地上咳嗽着吐出血沫,他没想到云疏竟然练得如此深厚的内力。也是,不然怎么能压制住毒素蔓延至全身。
“皇叔何必激怒我。”收敛了内劲,云疏闭了闭眼,再度睁开,已经看不出适才的狂怒。他早就习惯了隐忍。目光冰凉地盯着他父皇的“好弟弟”。一字一顿道:“朕说了,不会要皇叔的命。”想死?哪有那么便宜。
最可怕的从不是死亡,而是你每天都在等待死亡的倒计时。而等待死亡的倒计时同时,云疏一定会把当年他与他父亲受的苦全都返还给自己。
不再尝试挣扎着站起,云王爷就那么半躺在地上,头倚着墙壁。“也好。”不过是回到原点罢了,抬眼看了云疏一眼。“你的身体也不行了,是打算让云毓接任吧!否则不会专门让他在这个时候回来,给他竖威造势。”而他也是知道云疏会比自己去得更早,所以话里话外都带着一种嘲讽和解气。
“既然这一代只有云疏能活下来,不若给云蔷一个干脆吧。”他再次提到这一点,声音再度低了下来,疲惫苍老,“云氏一族数百年来,没有一个活过四十岁的。明明是皇室,这么多代下来却子嗣单薄,每一代最终只能有一个活下来,活下来了也活不过四十岁。”
体弱而逝的、意外伤亡的、绝症不治的……
外嫁的女儿的孩子也不能幸免,勉强逃过这个诅咒的也是融入别的血脉三代开外了。
“所以云氏作为皇室,却往往很团结,珍惜亲人。”大概是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就有人离开了你,或者你离开了亲人们。
“但是还是会恐惧死亡……咳。”云王爷再度咳嗽起来。云氏祖祖辈辈那么多人,就他是个例外。年少时逆骨难顺,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在想,凭什么?他上过战场杀敌无数、经数人刺杀亦活得好好的。却要担心这种可笑的命运臣服于它!?
“于是,与其让命运来抉择,不如我先行下手,让这一代只存我一个人。”当时,他鬼迷心窍,想着先帝一直病恹恹的,看起来就是不好的样子,干脆给自己让路才好。可是后来他意识到,云疏也快长大了,所以联合王妃……
王妃只有云蔷一个孩子,比谁都在乎她的安危。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奇人异人,整理的秘文全在我密室的倒数第三排架子上。”密室地点就在小花园,但是不用他说云疏也该是知道了。也正是为了找寻更多的秘密,在这个关键时刻,自己率先一步来到只有历代帝王能进的密室。“所有的一切,只换你对云蔷的抬手。”
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云疏操控着轮椅“嗒嗒”地远去,几息后复又停下。提起了一个不相关的话题,“父皇从未对不起你。”每一代的云帝终生都在找寻解决这一命途的办法,可都无果而终。他父皇生前最为关心皇叔,临终都不忘嘱咐自己,谁能料到是亲近之人害他如此。
“是我对不起皇兄。”云王爷这么说着。但是那又如何?再来一次,依旧会如此。他就是那么自私自利,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他甚至想过更加恶毒的法子。
虽然夜里有时候也会想念那个很好的兄长、很宽容大度的先帝。
没什么好说的了,密室的门缓缓合上,自有人会将他带到该去的地方。
“皇兄!”一路厮杀至大殿,云疏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原先清朗郎的样子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气。他穿着银色的铠甲,长枪所指之处,敌军皆是溃败。
云疏已经在皇座之上等待着他,庆幸兄长无事,云毓跪拜下去:“幸不辱命。”
他不知为何皇叔会突然反了,只是在接到消息之后就迅速赶回,比起缘由他更在乎皇兄的安危。
云毓身后的黑甲将领朝着云疏微一点头,知一切顺利,云疏目光里充斥着激赏,“很好,阿疏。辛苦你了。”
那么,就该是下一步了。
……
“真是白教导你了,”一个白发白胡子老叟摇头晃脑地叹息,“有辱师门、有辱师门啊!”他唯一嫡传的弟子,出了那么一次远门就被蛊毒放倒了,自己还摆不平,要找他老人家求救。
想来就生气!再看看秦家的丫头、云家的小子……真是货比货气死个人。
哎呦呦,不行了,老叟捂着胸口就开始给自己顺气。
易华左手拿着竹筒,里面盛满了清泉。右手是一只刚烤好的散发着浓浓香气的乳鸽。递给老叟,然后翻了个白眼给他老人家顺背,“都说了吃慢一点,没人跟您抢。”
毕竟敢吃这师门内专门豢养的鸽子之人,就他师父一个。
背后是伫立百年的道门,它在山顶接受了无数的风吹雨打,殿顶是五彩的云霞。
有一个在这样蕴含仙气的环境下,吃着徒弟做的烧烤,还能把自己给呛着的不着调的师父。也难怪教导出了易华这样的道士。
“真该让外人看看老头子这副样子。”易华手里根本闲不下来,又开始替自家师父烤野菜。什么大宗师,什么仙风道骨……全都是拿来糊弄人的。
“诶,多加点辣椒粉!”一边指导易华,老叟捞起来自己的长胡子,“还好你没死撑着面子,错过来找老头子我的时机。”
“不然呐,啧……”他这徒弟真的是差点就废了。那么多年才出的一个道骨啊!
“你先去寒池闭关七七四十九日,”吃完了,将骨头一丢,老叟站起来抖了抖袖子。瞬间广袖振开,衣袍鼓起,背面的鹤仿佛清鸣一声即将振翅而起。“然后师父替你把它逼出来。”
他的语气肃穆起来,这蛊着实阴毒。
“是,徒儿知……”一句话还没说完,带着逍遥阁标志的信鸟已经冲到了易华面前。
黑色分线,意味着最高级别。
易华皱眉打开,匆匆一扫。忽地敛容,“师父,急事来报,我要下山。”
怕老者不同意,说着身影便一个飘忽,却被更快地一个影子拦住了。
“下什么下?”转瞬就和易华拆了几招,“命不要了?”老叟吹胡子瞪眼地看着自家徒弟。
“不过是蛊毒而已,大不了重头再来。”施施然收回手,总不能和自家师父真的打起来,易华如此道。
“说得轻巧!”哼了一声,老者摆了摆手,“你现在的功力出去只有挨打的份儿!”
一老一少对视后,老者叹了一口气,“真是徒子徒孙都是债。”他出手如疾电,抓住易华的双手,随后手腕一转,两掌相对。一股雄厚的真气顺着筋脉流入易华体内,是久违了的充实。
传功结束后……易华动了动嘴唇,如同嗓子被什么哽住了。
“打不赢就别回来了!”催促着小徒儿下山,传完功后老者脸上的沟壑多了几道,一下苍老起来。他们这种大宗师级别的,举世也就那么几个,都不好随便出手。真出手了,外面也就是真乱了。
也就西边那两个一把年纪还不要脸,找着借口合攻小辈。
秦罗衣后退数尺,血顺着胳膊流到了那柄薄刃上。鲜红的血被它吸收,在搏斗中已然暗淡不少的刀刃,再度浮上一层光华。
她左右两边各有一人,一个面目平凡,然眼睛惑人,对视一眼就使人心神不定。一个目光疏狂,单手负于背后,是一种根本不把人看在眼里的傲然。
他们的站位,恰是拦住了女子所有可能的去向。
“秦罗衣何德何能,竟引得二位出了手。”她立于水面,笑嘲自己。
可她左右两人听个清楚,这分明是在说他们二人不顾脸面,欺负小辈。
“秦谷主早就达到大宗师境界,何必自谦。”说着,他的眼光就是一漾。这是在说,境界相同,算不得压人。“我却是早就想与秦谷主切磋一番了。”
秦罗衣扯出一抹奇异的笑,说的好听,二对一的切磋,可真没辜负他们西方魔门的名声。
暗自调整翻滚的内息,秦罗衣看向右边,“那不知阁下又是缘何?”
依旧是单手背后,冷淡地看着秦罗衣,像是在看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适才的试探,已经让他们明了,秦罗衣的境界是由秦渊强制拔上来的。如此,有什么可怕的?
所以他觉得没什么好隐藏的,径直道:“有人相托。”
那就是偿还人情来的。秦罗衣笑了笑,这个在背后的人、这笔仇,她记下了!
前些日子的初雪让江面上浮起了一层薄冰,远处的岸上,是红透了的枫叶。秦罗衣遥遥一望,又收回目光。
“既然如此,请吧!”她这一笑,令人惊艳,有如月下芙蕖。然而更为动人的是她的刀,风急刀更烈!秦罗衣的这一刀变幻莫测,江水连天而刀意不绝。
“好!”眸光一亮,面目平凡的男人赞扬一声,迎身而上。
右边的男人看到这一刀目光炽烈起来,嘴唇一掀,右手出现了一把样式奇怪的武器。
秦罗衣无畏无惧,目光坚定,战意高昂。打不过就不打了吗?绝不。而这魔门二人,也绝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十招、二十招、五十招……秦罗衣终于支撑不住,一口血喷出,倒飞出去。眼见魔门二人准备施与最后一击,女子即将身陨寒江。
一声清啸传来,使人浑身一震。
秦罗衣只觉有一双温热的手揽住自己,入眼的是熟悉的轮廓。易华带着她一旋身,卸去冲击的力道,他们二人稳稳地立于江面。
将唇边冰凉的血拭去,秦罗衣瞥着易华,说话格外不客气:“你来干什么?”
易华唇畔笑容尚未展开就是一僵。心中顿时一恼,念着情形危机,勉强按捺住,却听身侧女子又道:“不把蛊排出来,命不要了是吗?”
诶?脾气顿消。一听到他极力隐藏的事情被女子戳破,易华就心中一虚。
秦罗衣才是真的无奈和气恼。当初那块沾了血的帕子,药老没验出什么不对。她不放心,又遣人寻查隐秘,翻阅典籍……联合易华他师父才找到解除蛊毒的方法。
谁成想,此时此刻正该在解毒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有人能这么不争气的。机会稍纵而逝,他是不要命了吗?
“因为你更重要啊。”轻描淡写的一句,堵住秦罗衣剩下的言语。若非如此,他怎么会一收到消息就连夜赶来?
懒散散地抽出拂尘,易华眸光沉静无比。和秦罗衣并立一处,男子扬声:“前辈,请咯。”
……
易华的拂尘一卷,带起了江面薄冰,薄冰片片而不碎,他手腕一抖,就散落到各个方位,教人避无可避。
秦罗衣凌空一跃,刀气蔓延,光华灼人!
没有什么比实战更能让人强大的了。在经历过这关乎性命的一战后,秦罗衣终于能把秦渊传给她的内力融会贯通。
一进一退,一攻一守,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两人无需言语,自有默契长存。
“喝!”五十招、一百招、两百招……他们二人已经不敢再轻视眼前的一男一女。
莫非魔门依旧要屈于惊蛰谷之下吗?多年来这一难得的机会。惊蛰谷真的有气运护身不成?
不甘心啊……
血色流淌,不知是否比江面上的枫树林更为艳绝。秦罗衣与易华相持着上岸,魔门二人不敌他们已然遁走。
一片安静,恰有一片红叶落于二人之间。
苏天苏地的白月光22(×)
“你当真决定了?”又是一年末了, 楚妍拿着小刀在冰板上刻刻画画,一朵朵栩栩如生地冰蔷薇跃于其上,将它递给云蔷。在云蔷细细端详着时, 如此问道。
拂过冰蔷的手一顿, 笑颜渐收, 云蔷抬起头来, “圣上能放过我王府已经是宽宏大量,我哪有什么脸面出现在他面前?”
楚妍摇了摇头,她知一方面云蔷是真如她所说无颜去见云疏, 另一方面,怕是云蔷自己有了心结。这一点从她不再唤云疏为“大堂兄”就可以看出来了。
“也好。”楚妍轻声应了两个字。云蔷也不知怎么得了药老的青睐,现下正跟随在他老人家身边学习医术。眉目里的冷凝与苦涩散去了很多,依稀有了当年顾盼飞扬的样子。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别人求都求不来。况且, 不见面也免了尴尬, 有些事情, 总要云蔷自己想清楚才对。
不过, 自己倒是想那个人了呢!
“吱呀”一声,楚妍推开窗户。明月繁星,外面空气里都是细细小小的雪花,被整片整片的厚厚雪地映照着, 现出晶莹,美不胜收。
两个月前姐姐秦罗衣被伏击,虽终无事, 但姐妹双双放心不下彼此, 于是调动惊蛰谷势力的同时,相伴于彼此身边。
不过大抵是被那一役威慑, 近来再无人出手。
楚妍一直都习惯于在安静的场景一个人,自在又闲适。但是自从和云疏在一起后,再静美的场合,无他相伴也是寂寞。
侧耳倾听,有雪被压下的声音,楚妍在云蔷好奇的眼神中。关了窗户,回头摆了摆手,垂眸浅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
一男一女,立足雪中。女子身上一件黑氅,男子身上一件白氅,两两相对,颇为相合。
“我要走了。”这四个字一出,易华终于放松下来。这真是奇怪,他这样的人,不说能言擅道,却是心中自有一方天地,理应来去随心才是。
但是不知什么是时候起,在秦罗衣面前啊,变得小心翼翼。可这又有什么呢?是鹤自发地憩息于医生身边。他心随意动,所以畅然。
“走就走了,和我报备什么?”秦罗衣闲闲散散地睨了易华一眼,“莫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自然不是。”被这么一问,青年忍不住彻底笑开。
易华腾空跃起,就像是初次相识之后飞离江边那样,风鼓广袖,惬意悠然。“月下把酒问美人。”他长笑而去,“阿罗,我可是等你的答案很久了!”
答案?秦罗衣挑了挑眉,“约否,约否,白首之盟吗?”问得那么随性,亏他也敢提起来。
凝视着指尖融化的雪花,女子噙着从未有过的慵懒笑意。那么,下次见面,她就勉强给一个吧。
翌日。
秦罗衣手下不停,目光凝在一本又一本的上报。楚妍将精巧的手炉放置一边,敛住裙摆,走上前熟练地一边快速浏览,一边整理分类。待到一切都差不多了,才开口。
“要走?”终于从文案中抬头,颇有些讶然地看了自家妹妹一样,秦罗衣有些不解,“要过年了,而且此事你并没有提前和我说。”
“我也是才下的决定。”楚妍含了一抹温软的笑,如同轻轻摇曳的风铃。本来是想,过节的时候,总该和姐姐在一起的。但是今年姐姐依旧在外,难以顾及自己。而这个时候,去陪陪云疏大抵会更好。
想要和那个人一起携手游灯市、放花灯,想要和那个人一起守岁,一年复一年。想要喂那个人吃一个甜到齁人的元宵,看他脸往后仰却还是无奈咽下去的样子。光是想一想,就忍不住露出甜甜的笑容。
“去云帝那里吗?”秦罗衣明知故问,然后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额头。
在楚妍上去力道适中地给她手写肩膀的时候,松了口,“好吧。”
魔门势力颇为深广,背后那人还没有查出来。要是去别的地方,她还真是不放心。但是隋国的话……想起云疏的手腕,秦罗衣长吁一口气。她不喜此人,但是于他的能力却没有半分疑惑。
其实还是有些愧疚,虽然是出于无法,但是自己确实是在还陪伴楚妍的日子里,陪伴她太少了。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秦渊还没有抛下她们和映娘一起封于雪山之前。那时候楚妍还是个软糯团子,白天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一到晚上就被秦渊一脸解脱地扔回房。
好在楚妍超乖,只是睁着那双干净剔透的眼睛一声都不吭,也没向映娘告状。映娘才不知道秦渊所谓的“教导”最开始是这个样子,不然那个温柔的女子怕是会笑咪咪地将秦渊秦大谷主请出卧房,至少一个月不搭理他。
那个夜里,正好无风无云。惊蛰谷的最高处,近乎是被笼罩在满天的细光中,手可摘星辰。沉浸于大自然的瑰丽,她不禁屏息。少顷,年纪不大的秦罗衣回首看着秦渊。
对于大女儿,这个未来继承人因第一次观星而难得投来的无措目光。秦渊浑若无视,觉得寒露起来了,才施施然收回遥望星空的目光,细长的眼睛挑起一个弧度。“怎么?”还不开始?干脆回去算了。他似笑非笑里传达出这样的意味。
摇了摇头,才十岁出头的秦罗衣,雪玉一样的脸再度恢复沉静。秦渊一直都喜欢放养,她早就习惯了。
天赋大概是真的好,秦罗衣慢慢地琢磨出门路,然后在秦渊状似不经意但时不时提的两句话里,完成观星,然后唇角小幅度地弯了起来。
临走的时候,秦罗衣叫住了秦渊,“父亲。”
有点不耐,但更多的是不在意,秦渊测过身,侧目。“嗯?”
秦罗衣指着一颗极为明亮的星辰,“那个是阿妍吗?”她虽这么问,可言语中是八分肯定。“为什么,她的线是断了的?”
别的她还不会看,只那突兀的断痕秦罗衣看得一清二楚,瞬间惊心。她刚才只是想试试看,没想到……
收住脚步,秦渊转过身,正对着自己的女儿。秦罗衣眼中惊惶,惊惶退却后又是一种坚定与锐气。仿佛谁要是伤害了她妹妹,她都会无畏无惧,全力相博。
他自然可以骗她,可是能骗多久?况且秦渊他可以玩人心,弄权术,骗尽天下人后,轻蔑一笑。却不会欺瞒自己的女儿,这是惊蛰谷的下一任谷主,理应走到他未登上过的高峰,俯瞰更为广袤的大地。
秦渊纵然并不很在意秦罗衣,某些时刻又不乏尊重。看了秦罗衣一眼,他一抬头就精准地找到了楚妍对应的星辰。
“往昔不可忆,未来不可追。”
刷地一下,秦罗衣猛地看向秦渊。
日月山河皆倒映在他的眼中,背面是浩瀚的宇宙,身形崔巍不可摧。
“她自有她的路要走。”在回去的路上,秦渊冰凉的衣带划过秦罗衣的脸颊,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而你,不可追。”
秦罗衣怔然落于秦渊身后,任其走了许远都没回神。
……
不知怎么的,秦罗衣突然就想起了这桩旧事。
到达大宗师境界后,冥冥之中总会有些预感。秦罗衣很早就有种不安,那时候不安源于她占卜大成之后给楚妍的那一卦。这么多年下来,楚妍的安在淡化了它。可在她境界稳固后,那种不安再度浮现,并且变本加厉。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在楚妍离去后,秦罗衣迅速写下一系列指令,由暗哨发出。不久后,将有一个神形皆似楚妍的人,生活在逍遥阁。里里外外都是逍遥阁和惊蛰谷的精英把手,艳娘掌握的暗网将会传出秦谷主之妹的消息。但这一切……皆与真正的楚妍无关。
车轱辘“吱呀吱呀”,楚妍坐在马车里,听到隐约的歌声。掀起帘子细听,却听山坡那边的人在唱,“繁星宿故关,南去不得还。”声音苍老而悲凉。
回首望着已经成为一个点的战旗,楚妍目光恻然,近来的战役愈发伤亡惨重,教人触目惊心。
越往南边,雪就越少,到后来周边都是苍绿,带着一种广勃的生机。隋国境内依旧一片安然,那场内乱好似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楚妍回到了宫内,在去云疏那边的路上时在想,明明只住了半年,怎么就觉得亲切与熟悉了?
殿外大总管候着,见到楚妍回来了,眼睛先是骤然一亮,然后又恢复了苦哈哈的脸色。
年过半百的老太监,指了指里面,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太阳。全程没发出一点声响。亏得楚妍心思玲珑,一看就明了。合着云疏又在“训斥”云毓了,日头都过了,还没吃饭,见过不爱惜自己的,却没见过身体如此之差还敢不爱惜自己的。
想了想,示意老太监放心!楚妍压低脚步,极轻极轻地走了进去。云疏背对着自己,暂且没什么反应。倒是云毓,乖顺着眉眼被兄长教训的同时,可能是在军中历练过了,变得有些敏锐。感受到还有一束目光盯着自己,不由一抬首,就看到了笑魇如花的楚妍。
在云毓惊讶的目光中,楚妍竖起了食指“嘘”,示意他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云毓迅速反应过来,想要笑又赶忙配合着低下头颅。楚妍便更加小心翼翼地上前,伸出一只手……
云疏头都不回,就精准地抓住了楚妍的手,“别闹,”明明适才还是训斥的语气,现在已然转换成了无奈与纵容。
疏冷的香气弥漫,楚妍一手扶着椅背,却是云疏身后探过身子递来了一枝梅花。“这是今年的第一枝。”她侧着脸和朝云疏笑。尚还没到梅花开的季节,该是因为北边边关提前下了雪,才引得唯一一株提前入了魂。
她本不该就这么折了它,但是莫名就觉得云疏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
不知道楚妍是怎么做到的,云疏拿到手里的时候,那一枝梅花还带着一股遥远的冰雪的气息。
“很好看。”他很喜欢。
但是更教云疏开心的,是楚妍回来了。
看到楚妍和云疏相处的场景,一种落抠叩君羊把留意齐齐散散灵思追更最新完杰文寞突然席卷了云毓,那是一个他完全参与不进去的世界。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云毓冲兄长行了一礼,不受控制地望了楚妍一眼,在看到她清浅的梨涡后,又张皇离去。
云疏不动声色,将一切尽收眼底。
冬日已经来临很久了。楚妍照例给云疏泡了一杯温茶,然后在和云疏相处的过程当中,将金色的丝线传进他身体里。
最近她对这股神秘力量的掌控越来越熟练,但也清晰地感觉到它在减少。只盼在用尽之前,云疏能好起来,至于自己……
“妍姑娘。”一个娟秀的宫女将手中的灯笼递给楚妍。他们对她依旧还是这个称呼,但是比以往更为尊敬。
毕竟这位来历成谜的“妍姑娘”在帝王心中的地位他们都有目共睹。
站在高梯上,楚妍手一抬就将灯笼挂了上去。这样的活本不该她来做,但是偶尔尝试一下还蛮是有趣的。在众人的惊呼中,楚妍一跃而下,裙摆飞扬间掩住了她的不好意思,还好,也没给宫人添什么麻烦吧?唔,这一日她当真想了好久了。
一碗散发着酒香的汤圆正摆在二人面前。
云疏看了看被楚妍捧起的碗里的一个个珠圆玉润、还在翻滚的汤圆,清隽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你不觉得这汤圆个头有些大吗?”
珍珠丸子那种他都不吃,她怎么忍心弄这么大的来?
楚妍无辜地回望,多可爱啊,她专门弄得这么圆滚滚的呢。“啊~”示意青年张口,楚妍软绵绵地撒娇,“吃一个嘛!”
放弃挣扎,青年近乎是闭着眼一口吞的,楚妍看着云疏的表情,心里“咕咚、咕咚”地冒着黑泡泡,总觉得打破云疏面上的沉静格外有趣。于是,手一痒,不自觉又喂了一个。
在云疏露出抗拒的目光时,楚妍手一软,但还是硬喂了过去。然后才道,“刚才不是我动的,是我的手不听话喂的你。”
一本正经地瞎胡说,结果没说完自己就笑得放下了小碗,一双灵动的眸子近乎笑出了泪花。
一点点一点点艰涩地咽下个头贼大的汤圆,云疏在楚妍笑够了之后,伸手……
“唔!”被汤圆堵得腮帮子都鼓起来的楚妍看到云疏又拿汤勺舀起了第二个时,吓得赶紧摆手,头往后仰。才不吃!又甜又腻的。
她就知道这个人不能惹,看起来清清然泠泠然,实际上一肚子黑水。
说好的今天都随自己呢!?
“走吧,”放下碗,云疏压抑着笑意,上前给楚妍擦了擦嘴,还是不吓他的小姑娘了。“带你去看花灯。”他牵着她的手,如此道。
如果说一盏花灯能被算作是可爱,一盏费劲心思做的琉璃灯可谓是精致,那么一百盏、一千盏该怎么算?
开始时是浅浅的光,在远处一点点散开。随着其逐渐靠近,楚妍慢慢地睁大了眼睛。万千盏灯流淌若星河,自眼前划过。整条星河没有尽头,仿佛她的脚下,即是星空。
在云疏的看护下,楚妍低下身子,挽起了一颗“星辰”,仔细托了起来。说不清到底是她的手和手里的灯哪个更好看一些,总之合在一起,让人觉得美入心底。
花灯的一侧是一首字谜。
诶?眼睛一亮,楚妍问云疏,“猜对了有奖励吗?那么多都是让人猜的吗?”明明她什么都不缺,但是这样的活动却让她很感兴趣。
“别人能不能猜对、对几个我不知道,不过都有奖。”云疏慢条斯理地抽出楚妍爱不释手的花灯,“唯你,什么都没有。”
花灯其实按照不同区域准备的。其中灯谜的只有几百盏,贵人以家为单位会一边打捞一边猜,然后第二天去上报领赏,再在一众同僚之中炫耀。
而平民区的则会在灯里留些铜钱、发绳、小蜡烛之类,总能有用又讨个吉祥。不过楚妍却是不知的。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知道云疏是在逗自己,但也没有这种说法的啊,楚妍轻轻瞪了他一眼,“我要是把灯谜全猜出来了,你敢不给我奖?”
一摊手,云疏寻摸着记忆,也学着露出了一个和楚妍无二的无辜神色。“天下瑰宝都在你手了,还有什么值得入眼的?”
哪来的瑰宝?楚妍一听就想反驳,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没出口。回味了一下刚才云疏的语气,听着是无辜委屈,再一琢磨嘛,带着点理所当然的骄傲是怎么回事?
想开了云疏想说什么,楚妍有了笑意,围着云疏转了一圈,“我见过天下最美的舞,听过最好听的琴,坐拥无数珍宝……”转回云疏面前,楚妍亭亭玉立,“他们都没被我视为最独特的瑰宝,那还有哪个敢为?”
深深望进了楚妍眼底,云疏平平淡淡地接道:“我。”
竟是张狂地将自己视为至宝了!
“因为你有我了,所以什么奖都没有。” 张开手臂将楚妍拥进怀中,他如此道。
真真是个无赖!楚妍卧在云疏怀中笑得不可自抑,完了,自己竟然愈发喜欢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好不容易止住笑抬起头,楚妍眼睛亮晶晶的,“我就勉强把你视为瑰宝吧!”毕竟,她还有天下最好的姐姐。
……
脑袋昏昏沉沉,楚妍不知道自己在做梦还是什么。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仿佛有人抱着她在又深又长的隧道里走着,周围是一片黑暗。
努力想睁开眼,但是无论如何眼睛都像蒙了一层黑纱,周围甚至安静地都听不到呼吸声。所以,是梦吧?
但是内心却越来越惶恐不安。
直到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被抽出体内,心中抗拒,楚妍庆幸自己已经掌握了那股力量,强制自己凝神,与外部的力量抗拒,一点点,一点点将其收回体内。
陷入昏沉的楚妍没有看见,被抽取的力量已经凝结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透明的晶体里是万千游动的金丝,在楚妍意识的召唤下,又缓缓散去,回归到她的心脏。徒留透明的晶体自她头顶摔落,然后被一只苍白的手接住。
缓缓地,楚妍睁开双眼。
入眼的是被打磨分割极为平整的暗室,暗室中央是一圆台。一切都恍如十三年前,她五岁被秦渊抱入石室的那一夜。
她恍然了很久,才用涩然的语调问着身边的人,“为什么?”
男人这时才侧过身看向楚妍,他的手中握着一块透明的晶体,脸上是全然的平静。而这个人,赫然是云疏!
他适才一直都安静地立在一边,任由楚妍思索,然而就是这种体贴与漠然,才更让楚妍心凉。
在心凉过后,又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极度的愤怒!楚妍的眼睛里涌起了近乎可以将人灼烧的火焰,让原本晦暗的、阴冷的石室,因为她这一眼神而有了一种可笑的鲜活。
“因为时间不够了。”不顾楚妍满是拒绝的眼神,云疏浑若无事地抱起了她,看着怀里的人,青年眸色看不出深浅。“而云氏却该有终结了。”
苏天苏地的白月光23(×)
“大概是几百年前……” 连惊蛰谷都尚未建立的时候。万事皆有因, 有因方有果。云氏代代早逝,这般下来,一族都接近凋零, 追溯源头的话, 就是那个时点了。
云疏清隽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声音甚至是如同往常那样, 带着让楚妍喜欢的韵律,但现在,只能让楚妍更觉寒冷。就像是冰渣子刺到了心脏, 冰冷又尖锐的疼痛,痛过后鲜热滚烫的血流出,而那个肇事者浑然无觉,甚至对你微笑。
在调整了抱着楚妍的姿势, 试图让女子更加舒服后, 云疏接着叙述往事, 那些记载在隋国秘录和惊蛰谷藏书中的隐文。“当时并非秦家先祖一枝独秀, 无人能比。与其齐名的, 还有云家的始祖。”
不过秦家的先祖看得开,一叶落知天下秋,在敏锐地察觉到天下局势将定之时,便迅速抽身, 建立了所谓的“惊蛰谷”。名望、势力……无一受损。
眸色转深,云疏的声音中带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复杂,像是暗恨又不然, 像是钦佩但又有某种否定。“只可惜, 我们云家的先祖看不开。”
隋国最初的时候并非是一个国家,而是一片州。观星测算并非说来唬人, 云家的先祖某日与秦家先祖无事比试该技,二人同时算到天灾将至,州中人十中存一。如此惨绝,二人手下动作立即一顿。随后秦家先祖停下测算,拢袖后退一步,笑言认输。可云家先祖不忍之下接着算了下去,发觉乱世当有人那此次天灾做文章,残民本就孤苦,如此一来无人幸免,更将牵扯更多的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还有种说法,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王。
何谓“道”,曰之自然,曰之为仁,曰之为我。
云家先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秦家先祖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事有可为,有不可为。乱世出绝才,他已经看到了好友的结局。
慢慢展开握紧的双手,云家先祖下定了决心。可篡天改命的代价到底有多大!?
以一人之力挽数万人之命,然而这还不够,保了这一时还能保这一世吗?布阵、建国……直至这一“灾祸”所对应的时间全然过去,所有人命途翻新,才算终止。云家祖先殚心竭虑,临终前都不忘嘱咐后人保护子民。云家世代人也做到了,任他国起起落落,隋国始终是那么大块地方,稳然屹立。
总有人要为这一切付这代价,云家先祖逝世之前怕是也没想到后人会如此惨烈,天道之下,他当初救了多少人,云氏就要还多少人。做了那么多事,累尽功德,都换不来上苍垂怜。这么一算,千年都不是尽头,更何况千年之后,云氏怕早就湮灭如灰尘了。
秦氏一族,则是数百年始终名扬四海,惊蛰谷巍然不动,无人敢扰。纵使除了楚妍这一辈,其他皆是一代一传人,可代代累积功德,护得每一代在再如何危机的关头都能安然无恙……
“父王比历代云帝都去得早,所以我知道这些也比历任早很多。”云疏慢慢道,“我从很久以前就在想,为什么是云氏?”他习惯了伤痛无所谓,那么下一代、下下一代该怎么办?他们什么都没做错。遗憾的是先辈们在世的时候始终追寻,都没有解决的办法。
直到他见到了惊蛰谷传人。从先祖到现在,惊蛰谷和隋国皇室一直保持着一种默契,不干扰彼此,但是需要相助的时候也从不吝啬。所以他和秦罗衣从未见过彼此,却在第一眼见面就能识出身份。交不交好随意,唯独两方关系不可断绝。这不仅是惊蛰谷初代谷主对友人的情谊,更是彼此间的一种保护。
云疏那个时候就已经心中一动,惊蛰谷的气运啊,万一能挽救云氏……那个时候只是一想,后来暗中调查到关于映娘的事情以及楚妍断断续续的命线,才让他逐渐生出了一个疯狂而大胆的想法。
可惜失败了。
青年停下脚步,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密室,回到了楚妍的小院。这是当初专门为楚妍准备的院子,曾经有多让她欢喜,现在就有多厌恶。
恢复了三分力气,她挣扎着从云疏身上下来,发出嘶哑的一声,“滚!”
然后楚妍艰难地、一点点迈着步子,回到了卧房,全程没有回头。
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出了呜咽的哭泣声。终于解开了疑惑,可她宁愿从未知道。
没有阻拦楚妍,云疏立于寒露之中,看着楚妍一点点挪进房屋,直到背影消失了许久,才转头离去。
走了没多久,突地,双膝传来剧痛,他完全没有办法控制地任由自己倒在地上。然后低低一笑,云疏强行催动内力走了这一段路,已经是极限了。这对身体损害极大,可那又如何?他早说了,时间不够了。走不走,没什么差。
翌日。
“妍姑娘高热不退……”云疏身边的侍从满脸焦急,他是一路跑过来的,大冬天的内衫都湿透了。
搁在往常,早就会放下事务去看楚妍的云疏,神色变都没有变,直接拿起另一本奏折,“多派几个御医看看。”
在侍从不敢置信又不敢多言地退下之时,他才加了一句,“记住,人不得有失。”
烧得已经迷迷糊糊,耳畔隐约听清侍从的回禀,楚妍再度疲惫地闭上眼。
再如何伤心欲绝,她也是惊蛰谷出来的人。昨晚上哭泣的时候,她的大脑是从未有过的清晰。云疏既然轻易告诉了她这件事,就说明他还有后手,毕竟他是那样一个理智而不会轻易放弃的人。
云疏会认为,惊蛰谷的气运主要在秦罗衣身上,而她唯一的亲人在云疏这里。自己才是所谓的关键,从明天开始云疏一定会限制她的自由,她所处的院子必将里里外外严严实实,再无消息能传入或传出。
所以她脱下一件件外衣,只穿着里衣,对着窗外的冷风吹了一夜。她在赌一个能传递消息的机会……
云疏很清楚这一点,楚妍也知道云疏很清楚。这是一场博弈,博弈的是云氏未来可能的命运和秦氏一族的未来。她拿命赌一次他的内疚。
楚妍悲哀地发现自己如此了解他,又从未真正了解他。
这场无声无形地争斗持续了大半个月。
直到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心觉不对的云毓冲到楚妍院内,见到消瘦枯立的她,然后去云疏殿里闹了一通。
“我不知道皇兄您在想什么,”云疏眼框明显地发红,气得狠了“但是,您真的不会后悔吗?”
说到“后悔”二字,他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撂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走。这是他无法插足的事情,云毓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能让两个温和的人决绝至此的事情,到底有多严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云毓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云疏,他没有言语,只看向了窗外。
两个时辰后,在小院外,云疏坐在轮椅上无声无息。他看着楚妍将那夜的花灯点燃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它化为灰烬。方才想起来,看守的侍卫说她每日都毁一个物件儿,全都是当初他送她的。
感觉到了什么,楚妍回过头,他们看到了彼此,双方都是一瞬间的恍然,然后楚妍恢复了冰冷的神色。
没有掉头就走,楚妍走到云疏面前,“你来得正好,”她脸上是病态的嫣红,唇畔是一抹轻嘲的笑,“我正想着有一幕你没观上得多遗憾。”
不是他遗憾,是她。这些天她按着时间顺序,将云疏送的东西一个个毁了个遍,管它什么珍不珍贵,算个什么!
唯有一件,她专等着他还没下手呢。
如同云毓那块自小戴到大的玉一样,云疏也有一块。楚妍残忍一笑,高高举起它,然后狠狠地摔下!
啪,四分五裂,再无恢复的可能。
做完这一切,好似费尽所有气力,楚妍撕心裂肺地咳嗽着,眼泪都流出来了,心中却有着畅快和解脱。仿佛那一口气终于通了。于是,又一点点笑了起来。
少顷,收了笑容,楚妍什么表情也没有。
云疏看了看在地上碎得不成形的玉,又看了看楚妍那仿佛一折就断的苍白手腕。
半晌,在近乎凝结的气氛中,云疏转动轮椅,背对楚妍。“等会儿会有人送纸笔来,”顿了顿又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想传信息就传吧,就当是替他递战书,到底他骨子的骄傲不允许他做出那么卑劣的事情。
复杂地看着男人的背影,楚妍垂目遮住所有心思,到底什么都没说。
说什么都没用了,谁都拦不住谁……
成功将信息传递出去后,楚妍竟然诡异地和云疏又能和平相处。一个默然在院子里等待结局,一个事务越来越多,但每隔一段时间会来她这里坐坐。
外面简直是一团糟,各国混战的情形,常让秦罗衣想到数百年前,那惊蛰谷记载的悲歌。秦家先祖怕是没想到,终有一日,他与挚友的后代会违背条约,以命相搏。
她当初是真没想到,那几乎让自己命陨的魔门二人,是云疏筹谋来的。而被囚禁的楚妍……让秦罗衣终于知道自己的不祥感出自哪里了。绝对、绝对不能让她妹妹的命运被印证。
……
可能是一个人待久了,楚妍脑海里那些断断续续的事情,逐渐连了起来。在她度过那个有史以来最寂寞冰凉的新年后,楚妍终于有所了悟,“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她再心中再度苦笑,然后抱住了醒来的抽抽。真的该结束了。
薄刃入体的声音在雪地里清晰可闻,隋国从未下过那么大的雪。
云疏拥着楚妍,她手里是一把薄刃,比秦罗衣那把小上许多,是同一种材质,由同一个人锻造。
“这可真是……”云疏轻声道。明明是她捅了他致命一刀,却是手中的人气息渐渐散去。温热依旧,不是源自怀中的女子,而是他涌出的血液。
谁都没有料到云疏竟然有那么深厚的内力,他与秦罗衣那一战,风云惊变。然而,没有结果。
“阿毓。”感受到生命力的流失,云疏平静地唤着云毓,然后将一块金色的结晶交给他。那是楚妍最后塞给他的,一刀换一个这个,可真是不吃亏啊,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心中却是隐隐作痛。
他无愧于子民,无愧于云氏,但是到底欠了一个人。
秦罗衣眼中凝着泪水,当年漫天的飞雪,映娘与秦渊走了,还有楚妍陪着她。现在楚妍走了,漫漫时光,谁可与共?
满目尽是白茫的天地,沧海一粟。云疏支起身子,抱着怀中人,一步步走入了冰湖。所有人只是看着,无人阻拦。
在好些个来年一春之后,褪去了华服,恢复了很久之前的穿着的秦罗衣依旧是清丽至极,没有任何事物使她留下岁月的痕迹,只是月光再也不会露出银白色下的那一抹温柔。
因为那个人不在了。即使是弄清楚一切,知道她的妹妹本就不该存在,可秦罗衣还是深切地怀念着。
日光很好,不清淡也不浓烈。她立在一艘小舟上,碧水青山,舟无风自动,孤行而去,渐渐消失在天际。
这时隐藏在周边的人才出来,秦罗衣知道他们在,可心中完全不在意。而那些知道她不在意还不露出身影的人,不过是过不了心中那一关。
“你何不挽留她?”顾纨羽不知什么时候起,穿上了深色的常服,大概是原来的妃色已经不适合作为丞相的他了。喜欢和合适很多时候,都不是一回事儿。
“让她走吧。”顾纨羽身边的人看起来有些苍老,穿着一身道袍,眉眼已经有了纹路,头发也不是他这个年纪应有的色泽,但依稀能看出曾经的俊朗。
他慢慢地转过身,一步步走下山崖。易华知道只要自己开口,秦罗衣就会留下来,可是他的一世并非她的一世。何必多阻拦她几年?易华宁愿自己在她心中始终是那个最好的样子。他愿她有岁月可以回头。
山崖上看着秦罗衣御驶着小舟偏偏离去的并非只有他们二人。
江昊出乎意料地什么都没说,他身上的积威颇重,随便一瞥就让人屏息。年轻时候的绮思什么的,早就消散了,他只是想来送送她,毕竟以后再无相见之日。故人皆去,无人与共。可是那又如何?王者西行三千里,归来一笑镇九州。他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做,方不负这大好山河。
跟在他身后的艳娘,在离去时悄然回头,心中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谢谢。她现在是燕卫司的统领,专门处理各地的消息。不是暗卫那种,是光明正大过了门路,大家都知道的部门。江昊新设立的,她这总算是,没辜负秦罗衣的帮助,以及姐姐的期望吧。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云蔷背着药篓子对着云毓,哦不,现下的云帝道。
云毓摇了摇头,他都快不记得年少时的楚妍是什么样了,云氏的诅咒解开,可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个人。他想着,再不来看看的话,关于楚妍最后一点的痕迹都要消失了吧。
她留下的东西少的可怜,大多又被她自己毁了。可惜阿妍她与她姐姐秦罗衣一点都不像。
知道云毓在想什么,已经成为神医的云蔷弯身采药的时候,同样勾起了怀念的笑容。其实她也快记不清了,但是清晰地记得,阿妍是个很好的姑娘。
忠犬的白月光1
楚妍沉默地坐在黑暗之中, 头顶本有的万千星辰,早已消散陨落。周围一片漆黑,她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在楚妍决定顺了云疏的心愿, 将原先攒的信仰与功德之力耗尽之时, 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天。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 但她还是展开了双手。仿佛还能感受到某人的生命在自己手间流逝。
一点点一点点整理着混沌的记忆, 楚妍慢慢地吐出口气,将郁结一并抒出。“好久不见。”
没有回头,她只是轻轻出声。
熟悉的系统自她背后出现, 浑身泛着白光,衬着整个身体都愈发圆润,抽抽藏在它背后,良久才探出头, 小心翼翼地露了个略带讨好的笑容。
抽抽其实有些后悔的, 如果它没暗搓搓地唤醒楚妍的记忆, 让她什么都不知道地度过一生, 或许会更好一些。哪怕结局是楚妍和自己在此之后消散天地, 也比她现在的状态要好上许多。
它从未见过楚妍这般的神色。
脸上是全然的疲惫,眼中没有眼泪,却写满了寂然,仿佛下一秒她就会闭上眼睛, 任由自己的世界坍塌再也不醒。
“我以为你应该很清楚才对。”系统沉声,提醒着楚妍。它从未怀疑过这个人能回来,历经千载, 它的眼光毋庸置疑, 但是这副消沉的样子并不是它想看到的,心中衍生出不悦。
“我当然很清楚。”楚妍终于回头。稳稳地看向系统, 没有任何闪躲。
挥挥手,将抽抽召回,她抚摸着伙伴的头顶,手有些冰凉,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辛苦你了。”
抽抽呐呐地应着,禁不住将头埋进楚妍怀中,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如果不是它的问题,楚妍也不会误入别的世界,经历这些,还好……她没怪它。也没有不要它。
“没多少时间了。”对于楚妍讲功德之力耗尽的行为,系统不做表示,只是提点了这么一句。
一道光门打开,无声地催促着楚妍进入下一个世界。
深呼吸,按捺住心中不该有的抗拒,楚妍那一瞬的停顿没有任何人察觉。踏入光门,闭上双眼之时,楚妍将一切感官封闭。她不后悔那么做,只是……有些难过。
自此之后,秦罗衣也好,云疏也罢……所有她爱着的和爱着她的人,转世千载,也再无相见之时。
“啪!”楚妍刚睁开双眼,就被响亮的一巴掌打的侧过脸去。
下意识地捂住隐隐作痛的脸颊,待耳鸣声停止后,她才看向眼前的人。心中翻涌着莫名的委屈与怒气,两相交织,刺得胸口又闷又痛。
还没弄清楚状况,楚妍勉强压抑着即将迸发的情绪,只是还没控制住这个身体,眼泪就已经流了出来。
陈小酌看着被自己一巴掌打的后退两步的妹妹,一时也是怔住了。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又看了看捂着脸不说话的楚妍,嘴巴颤了颤,想说些什么。
她不是故意挥出那一巴掌的……
但是在看到自家妹妹恨恨的、不知悔改的眼神以及满地的钱币时,又怒火上涌。“哭什么哭!”陈小酌呵斥道,“把钱捡起来,然后和我去道歉!”
见楚妍一动不动,干脆去拉她。“我说的你听到没有!?”陈小酌冷着脸,压抑着怒火,一字一顿道:“捡起来,去道歉。”
手上施力,她拉着的人却始终不动。陈小酌再度扬起手,“耳朵聋了吗?还是连做人的道理都不懂了!”
不知道是被哪句话刺激到了,楚妍心中爆发出猛烈的情绪,刷地一下甩开陈小酌的手,看向她,眼泪已经干涸,目光充满了冰冷与嘲讽,声音刺耳。
“怎么,要再打我一巴掌了吗?我听到了又怎么样,凭什么给他道歉?他不配!”
陈小酌指着楚妍,气得发抖,“要不是人家帮忙……”
“别指我!”楚妍一把拍开她的手,打断姐姐的话。“要不是他瞎帮忙,怎么会惹到那样一帮人?人家是站得直,他是自己坐得就歪,还让我们垫医疗费。”半个脸红肿的少女“呵呵”一声,冷笑着,“想得倒美!”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她陈小酌能有什么事儿?本来就能应付过去的,非他周肴要来掺上一脚。一个三大五粗的混混,能解决个什么?和一群人当街打起来,真“威风”啊,被揍成那样是活该!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陈小酌一脸不可置信,又痛心难当。她从没想过会把妹妹教成这样。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楚妍继续讽刺道,“谁知道他平日都招惹了谁?还有你,”她话锋一转,目光里含着轻蔑,“要是不去干这样的活儿,哪有人会来找你麻烦?”
“啪!”再度甩了她一巴掌,陈小酌气极,“林小恨,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妹妹!”愤怒之下,她叫出了楚妍原有的名字。
再度偏了偏头,楚妍受了这一巴掌,心里却是一片漠然,没有适才半分的波动。隔了两步,她不再说话,凝着漆黑的眸子,就那么默默地看着陈小酌。
这已经不是她们第一次争吵了,却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一次。
陈小酌突然有些心灰意冷。她弯下腰,将地下的钱一张张捡起来,又用那个断了的皮筋将钱再次捆好,放入包中。
然后与楚妍擦肩而过,打开门之后,才说了一句,“林小恨,你是真没良心。”她眼角泛红,声音极轻,却掩饰不住音线的颤抖。
这语气,仿佛对自己失望透顶了一般。扯了扯嘴角,楚妍什么都没说,任由那个人关门离去。
“这可真是……”不知过了多久,楚妍捂住了脸,吐出一口气来,“糟糕透顶。”
语言是一把利器,最能伤害在乎自己的人。在这么多世界里,她从未如此过。刚才却持着锋利的刀,在这个世界的姐姐心上扎了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
这固然有大半是受了原主的影响,但是另一部分,也源于楚妍自己的放纵。垂下眼帘,楚妍看着右手手心的纹路。
大多数的世界里,她们爱护她,是因为她本身是她们的妹妹,从外貌到性格到记忆,都如出一辙。可如果自己不再是她们的“妹妹”时,还会被接受吗?更何况,她们,也不是自己真正的姐姐。
那是从楚妍灵魂里透露出的叹息,看不到尽头的旅程,无休无止的付出以及离别……没有道理让自己如此痛苦。
倒不如从现在开始收心了,毕竟没有什么会比她真正的姐姐更为重要。
这般想着,将原主的记忆尽数揽尽,楚妍陷入了某种奇异的羞愧。“刚才陈小酌没再给我两巴掌可真是很能忍了……”
陈小酌与林小恨,这两个看似没有一点意境并且八竿子打到一起的名字,是陈父起的。
陈父是个有些意趣的人,擅书法,好美酒。他喝酒的时候不喜欢豪饮,喜欢一点点地酌酒。他和林母相识在大学的文学社,一个主持读书会,一个撰写黑板报,一路走来,可谓是男才女貌。
陈父又不是古板的人,虽然有着一股子文人气息,又不失变通,毕业后一手建立起小公司,生活不说富足,倒也是较别人有余。
陈小酌就是在这样祥和幸福的环境下出生的,然后陈父不顾林母的嗔怪,给第一个孩子取了这样的名字。“没事小酌一口,人生什么事儿过不去啊?”在林母的眼神中,陈父迅速改口,“当然,有的时候可能需要两口。”
然后笑着将妻子和孩子拥入怀中。
可惜好景总是不长。结婚久了,为了陈父身体着想,林母开始限制他喝酒。而此时经济形势开始不好,陈父的公司受到不小的影响。压力一大,就想多喝些酒。
恰逢第二个孩子出生,明着不敢反抗爱人的陈父,暗搓搓地给二女儿上户口,大名儿三个字,“林小恨。”
以此表明,妻子不让自己多喝酒的遗憾。
皱着眉头,生完孩子情绪有些起伏不定的林母放下孩子,挑起了眼角,“怎么,这是对我不满了?”有这么给孩子起名字的吗?恨谁?
自此拉开了二人之间的第一次争吵。然而,却不是最后一次争吵。
虽然公司的危机渡过去了,可是持续经营的目的会迫使公司规模扩大,于是陈父应酬愈来愈多。
在外“武酒”,在家“文酒”。终于,林母忍不住,二人再度争吵起来。无意间,他们推翻了酒架,玻璃碎片蹦到了林小恨的身上,鲜血直流。
于是骤然安静。
小小的她,推开门,本来是想让父母别吵了的。相比于童年幸福的陈小酌,年幼的林小恨……记忆里常常都是不美好的事物。
大概就是一个回想起来,都是阳光下花的馨香。另一个回想起来,却是冰冷的抱熊和甜腻作呕的奶油蛋糕。
哄她的,并不是林小恨想要的或是喜欢的。但是,她不说,也没有人去关注这一点。
她只是安静地一口口吃完。
再然后,陈父的公司又一次遇到了麻烦。
忠犬的白月光2
陈父不是一个爱冒险的人, 却是一个看重朋友的人。老友提着花雕酒来找陈父说是自己接了一个大项目,可是吃不下来,找陈父来一起做, 陈父沉思了半晌, 在老友的不断劝说下动摇, 又鉴于老友一个人必然拿不下这项目, 很可能半生心血都打了水漂,就应了。
谁知,项目进行到一半, 陈父该投入的都投进去了后,好友一脸不好意思但又坚决地不再继续投下去了,说是有消息称行情不好,得及时止损。
陈父一口气没上来, 从来温和, 脾气很好的人差点和那个人打起来。生意场上、场下, 交往多年, 本以为都交付信任了, 却这么坑他!前期投入巨大,工程都进行一半了,就等着交付后结工资呢,现在却这么个抛下不管的态度, 教他如何?
胸中一口郁气憋着,一边撑起笑脸面对相关部门,一边安抚下面的人, 东搬西凑, 陈父咬着牙将该结的钱结了,不是不能跑路, 只是到底是“为人”更为重要一些。只是还不够,能卖的都卖了,公司理所当然地垮了,还欠了外债……
年轻的时候还能豪情万丈地说着“东山再起”,拉得下脸也吃得起苦,可是有的人上了年纪反而喜欢或者说习惯于缩起来。
任凭林母怎么劝说,他都是整日整日地闷在家里,沉默地抽着烟。气得妻子又是浑身颤抖又是心疼,当年她能陪他熬过创业期,难不成熬不过现在?
好不容易劝动陈父出去看看,可是谁成想,当真是人情冷漠,陈父被一个个熟人拒绝后,回来的路上恰巧碰巧原来的“老友”衣冠楚楚、目不斜视,招呼都不打一个地从他身边走过后,突然就崩了。
陈父开始酗酒,不再是那种一小杯一小杯地喝,家里的白酒红酒混着喝,喝完了就一副激愤的样子,在家里边转悠边哀嚎,醒来之后又面对着妻子疲倦的脸和小女儿充斥着害怕的的眼睛一脸懊悔地道歉,可是没有用。
家里的酒喝完了就去外面买,买不起贵的就喝劣质白酒和啤酒。一罐又一罐,一瓶又一瓶……
林母连吵都不想和他吵,径直给孩子做好饭就去上班,外债还在她头上压着。每次疲惫不堪地回来后看到陈父那般醉死在地上、沙发上的样子,只会脸色一天比一天更冷。自己难道没有尝试唤醒过他吗?没有给过他支持吗?没有传递过信任吗?
这么久过去,什么用都没有,平稳的日子消磨了这个男人的锐气与勇气。
终于有一天,她忍耐不下去了,林母那天没去工作,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冷静姿态将房子收拾地干干净净,要带走的东西也打包好,端坐在沙发上等待着陈父醒来。女人穿着熨得平整的衣服,背挺着极直,眉眼间有了细纹,却依旧教人可以感受到她昔日的模样。
桌子上摆着的是一份离婚协议。
她受够这样的日子了,曾经的自己爱的是他白衣文雅,爱的是他的从容坚定。然而“爱”这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林母轻嘲自己,一束目光抛向陈父,瞧瞧他现在的样子,衣衫褶皱,目露颓靡,脸色苍白,走个路都摇摇欲坠……这样的一个邋遢、浑身异味的酒鬼。
仿佛当初的自己眼瞎了似的。
摇摇晃晃地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陈父是很久没有过的清醒,然后突如其来的,在林母还没开口时,就倒了下去。
肝癌。
陈小酌从寄宿学校回来之后,看着在病床上的瘦骨嶙峋的父亲简直惊呆了,从没想过,在她心中一直如此高大伟岸的人会成这个样子。默默地放下书包,她放轻脚步,走到病床前。弯下身子,本欲好好看看陈父,却忽地瞳孔一缩。
她看到了旁边签好字了的离婚协议。
“哪有你这样的?”将手上的离婚协议摔在地上,陈小酌气得嘴唇发抖,“我爸都不行了,你还要和他离婚!”
“家里有钱的时候怎么不离婚,却要现在离?”还性格不合,这么久了才说这种话,谁信啊,陈小酌讽刺地看向母亲,她从没想到她妈妈竟然是这样的人。痛苦与失望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
“你不懂。”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林母看着大女儿已经湿润却还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的眼睛无奈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是迟早的事。当初她将大女儿放在寄宿学校,就是为了不让她受家里环境的影响,没想到却让她看到了这个。
“懂什么?”陈小酌毫不犹豫地呛声,“自私自利吗?”
神色一点点冷下来,林母定定地看着大女儿,这满是嫌恶的眼神。顿了顿,她弯下腰捡起离婚协议,转身离开。
高跟鞋在瓷地板上“哒哒”作响,陈小酌嘴唇颤抖想说些什么,但是又咽了下去。她又没错!倔强地这样想。
她到底是要回学校的,然后……就到了葬礼。
知道父母最后还是离婚的陈小酌,憋着一口气,忍住所有的愤恨,在葬礼上大吵大闹,指责林母,言语是从未有过的激烈与不忿。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他们身上穿着黑衣,神色肃穆,可是心里想着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林母冷眼看着面前近乎和前夫一模一样的脸,她是做了什么值得大女儿这样羞辱她!心中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失望,训斥她,打她?呵,在所有人面前上演一场闹剧吗?
再度扭头就走,但这次转身,却让陈小酌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走啊,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不顾一切地喊出最后一句话,她却满是哽咽,哭得不可自抑。
……
感到衣角被人拉扯,林母一回头,看见了才堪堪到她腰部的小女儿。她拿着伞,却没有撑开,和自己一样衣服被打湿。
“你自己打吧。”林母声音里藏着不为人知的苦涩,她不敢看林小恨,在突然意识到对小女儿的歉疚后,女人犹疑又缓慢地摸了摸女童的头。一咬牙,她转身再度离去,几乎是冲进了雨幕里。
她没有带她走。
漆黑的眼睛看着离去的方向很久,女童撑开了伞,一步一步回到殡仪馆。
“你到哪里去了?”在大门口紧紧地抱住林小恨,陈小酌在此之前从未意识到她的妹妹是如此重要。“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了。”
她滚烫的泪水打在林小恨湿漉漉的衣服上,女童眨了眨漆黑的眼睛,没有说话。伞面笼罩住她们两个。
……
林母将房子和仅剩的钱留给了两个孩子,带走了她的衣物以及所有的债务。
陈小酌没想到她的话竟然真的把林母激得如此,然而更不留情的是,林母连一张照片都没留给她们。这才是真正的不留念想,连个睹物思人的机会都没有。
一年复一年,陈小酌终于理解了什么是生活不易。钱总有花完的时候,油盐酱醋却是这辈子都不能缺的必需品。再加上书本费、学杂费……纵使有助学金和奖学金,也填不尽这些个窟窿。
更何况,到了高中之后,她理科学得越发艰难。可文理分科时,全年级只有两个文科班,陈小酌根本考不进去。
于是高考之后,沦落到酒吧里卖酒……其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长得好看,有能吃苦,和客人聊天的时候笑容再甜一点,工资少不到哪里去。
唯一的痛苦,大概在于小时候乖乖巧巧的妹妹,自从父亲去世母亲离开后,脾气就格外怪异执拗。
拿凉水洗了把脸,楚妍翻了半天没找到药膏,干脆拿牙膏涂到了脸上。什么脾气怪异,其实根本就是自己内心难平。
小时候的映像里,就是陈父颓靡摔酒瓶子的样子,让她根本不敢亲近。可那样的男人却会在陈小酌周末回来时,好好和大女儿说上几句话,哪怕时半醉半醒。
林母眼睛里有陈父有大女儿有工作,可是却没有她。除了三餐给小女儿准备好,从未好好陪过最小的孩子。所以,“自己”长成这样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恨着只会喝酒的父亲又渴望着得到母亲的爱,嫉妒着曾被好好宠爱放在掌心的姐姐,始终无法忘怀她把母亲赶走,可又下意识的依靠着仅剩亲人的“自己”。
一边闹腾一边又在很努力地不让人操心。先是把去世父亲留给自己的名字死缠硬打地由陈小酌带着改为了“林楚妍”,又强迫自家姐姐给她转学,嘴上说的是为了好好学习,心里却在想,凭什么陈小酌上过的学校自己不能去?就因为学费高吗?虽然林楚妍的成绩确实是数一数二。
担心陈小酌和混混走得太近,却又不会好声好气地劝说,只会恶语相向,干脆把陈小酌气走还赏了两巴掌给她的叛逆期少女。
“嘶,”楚妍摸着附了牙膏依旧肿烫的脸颊,不由悲从中来,生活真他么难。
忠犬的白月光3
翻了翻钱包, 楚妍脑仁开始隐隐作痛,这姑娘真的是绝了,零零散散几块钱, 怕是半只药膏都买不起。陈小酌心疼小姑娘, 总害怕她一个人在寄宿学校吃不好穿不好被人欺负什么的, 从不短林小恨得用度。无论挣多挣少, 从没有少过自家妹子一分钱,是那种一天吃一顿饭还能笑着和别人说这是为了减肥的人。
结果原主倒好,总觉得羞耻, 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穷,平时学校吃饭一定要打两荤两素的套餐,时不时再配个奶茶和饮料。这要是真的能吃完也就算了,然而原主她不, 她吃不完也要点这么多。
书包、钱包、发卡时不时换新, 这些玩意儿便宜起来是真便宜, 贵起来也是真贵。再加上手账本、出去游玩各种, 能有这最后几块钱留下来可真不容易。然而林小恨内心还是慌, 买的东西越来越贵,还要报不同的课外班,深怕自己伪装的架子被人一戳就破……结果这么多年下来,一边瞧不起自家姐姐, 一边使劲用陈小酌的血汗钱,还因为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情况,到头来一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这大概就是那种拿着人均1.5-2倍生活费还把自己活成苟样的典范了。
楚妍:……原来真有这么自尊心又高又容易破, 心思敏感活在别人眼光里, 听起来就讨人嫌的存在啊。
然而现在这个人是我了。
#无语凝噎#
#我实力在线鄙视我自己#
#论如何洗心革面做个人#
看了看日历,行吧, 今天是周六,明天下午就要回学校了。在此之前……楚妍捞起袖子,从角落里拖出扫帚簸箕,把碎片什么的拾掇干净,又拖了两遍地,窗帘拉开,让阳光射进来。房子干干净净。看起来明亮又清爽。
说实话,好多年没干过这种活了,原主也不做家务。但是果然自己的家要靠自己打理,看着成果整个人心情都会舒畅起来,肿起来的脸都感觉没那么疼了呢。
淘了一遍米,默默地煮起粥,楚妍在轻微的水汽声中掏出了手机。“喂,您好,请问是周老师吗?”
……语调柔缓,声音清甜。少女一个个电话打过去,在粥煮好费那一刻恰好挂掉电话,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将泛着香味的小米粥盛出一碗,楚妍拾起瓷白色的小匙,慢慢地喝着,恰到好处的熨帖缓解了她内心的嘈杂。
高中课程任务那么繁重,原主报的那么多班根本没有精力去好好学,走形式一般地过了一遍,就为了在同学间那么“不经意”地说上两句,也是绝了。
能退的全退了,剩下的一堆堆不能退款的课程……总不能扯破脸去要,人家的规定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着,楚妍只是试一试看看有没有转机而已。
作为一个浑身上下只有个位数存款,下个星期生活费没有着落的未成年人,不得不说,这日子有点难熬。
传说中的大笔生活费呢?
哦,陈小酌还没来得及给就被她气走了。
再说她姐给人垫付医疗费估计也没剩下什么钱了。
日子这么艰难了,以为就是最惨了吗?并不,求问宿主是一个大学霸从小到大年级前几那种,然而跳舞像做广播操的人怎么办?对了,林小恨那个讨人嫌的姑娘人生理想是上舞蹈学院。
一年要是就能创造奇迹让其他刻苦数十年的人情何以堪……我去哪整钱让自己正儿八经地学个舞。将凉了的粥盛出来放冰箱,方便陈小酌回来热着吃,楚妍回卧室打开台灯,摊开了作业本,然后抑制住了合上的欲望,对不起,谁能告诉她碳碳双键生成要放出多少热量来着?
总有一些东西会遗忘,然后在某年某日再度找回。
比如她那已经抛进大海毁尸灭迹的化学。
……
周一。
“大佬!学霸!”像往常一样,刘海上别的苹果脸姑娘觍着脸蹭到楚妍身边,“求借作业一观啊啊啊!”
略一点头,穿着校服的素颜美人掏出了三个本子,一言不发地递给眼前人。
“语文、数学、英语……”翻了一下,苹果脸姑娘瞪圆了眼睛,“物化生呢?”
没听到回答,却见素日仰着头神色清冷冷满脸写着“别靠近我”“离我远点”的林楚妍转过头,冲坐在她身后那位语文英语永远不及格,数理化生从未跌出前三的偏科男微笑道,“同学,请问能把作业借我抄下吗?”
……
全班瞬间都静了一下。求问高傲冷淡的美少女突然小心翼翼地冲你软软一笑是什么感觉!?
而且,学霸竟然还有抄作业的一天?
意外之余觉得有点小可爱怎么办。下意识地,有人开口,“要不抄我的?”
然后见偏科达人从杂乱的书堆里面抽出了楚妍要的物化生作业,“给。”
“谢谢!”点头致意,楚妍回身。
两个人一递一接,分外淡定和谐。
少女坐姿端正,露出修长的脖颈,笔下刷刷声不停。五秒一行字的话,早读之前应该来得及抄完。
苹果脸姑娘本来想说些什么,然而抬头一看钟表,惊呼一声“来不及了!”刹那间,一堆人反应过来埋头写写写。
虽然可能脑补小剧场还是不断,今天林楚妍格外接地气啊之类。
如果楚妍知道了这堆人暗搓搓的想法,大概会感叹一句,戏真多。然而她并不知道,只是顺手把写完的一本递给适才那苹果脸姑娘,得到了叠声感激。
还差最后一小问,早读铃响起来,坐在楚妍左前方的一个戴眼镜的高瘦姑娘立即起身,在一片哀嚎之中,率先抽出了楚妍手中的作业本,来不及收笔,瞬间在作业本上划了一长道,破坏了原本端正干净的美感,楚妍的字素来写得极好。
皱了一下眉,楚妍将笔盖上,什么话都没说,到时间了,况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却见高瘦姑娘自上而下俯视着楚妍,嘴角划出一个嘲讽又轻蔑的笑容,“你也会抄作业啊,林楚妍。”
被人这么一本正经地点出来简直羞耻爆棚,往上数那么多世界多没干过这种丢面子的事……内心小人脸红到埋头打滚滚,对外楚妍则是抬头,“唔,不好意思。”
无论如何,这句话总不会出错吧。同学,她知道错了,别躇这儿了,给后面同学一个交作业的机会好吗?QAQ
话说咱两熟吗?原主真对在她之下的人眼睛都不看一下的,完全没印象。
然而在高丽面前,就像是那个处处压她一头总和她不对盘的林楚妍在被嘲讽后淡定地看了自己一眼,轻描淡写地回了个“哦”一样。
怒气值爆表。
“呵呵。”冷笑一声,她“嘭”地一声墩了墩超厚的练习册,转身走向其他同学。于是楚妍身后传来一阵阵哀嚎,“等等,再给我一分钟!”
……
周一第一节课就是班主任的课,数学。年近四十的女老师板着脸,“这次月考成绩出来了,咱们班的情况很不理想,只是稍微提高了点难度,你们的成绩就一塌糊涂。尤其是有些人,退步非常明显。我念到名字的人,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曲歌、蒙月、刘浩……林楚妍。”
楚妍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了,果然,最后一个被老师放在后面隆重出场的,就是她的名字,顺便她还接收了来自亲爱的班主任的绝杀技——死亡射线。
在听到林楚妍的名字时,一堆人都朝着少女看了过来,少女脸上依旧是冷淡淡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想法。
瞧瞧人家这不为外物所动的架势,咂咂舌,一堆人又转过头去。唯有高丽朝楚妍方向伸了伸脖子,隐约看到了分数轮廓,大体推算了一下,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又很快收敛住。
楚妍面上波澜不惊,内心……我想静静。翻阅着手中的卷子,楚妍再次陷入了沉默。
由年纪第一常驻沦为这个名次,原主某些方面也是真的厉害。至于导致原主成绩下跌的原因,楚妍回忆了一下,突然想了起来,“恋爱绯闻”啊,现在的人可真会玩。
估计老师要和自己谈场大的,不是简简单单地光谈论成绩了,楚妍干脆在第三节课间才去找的老师,刚好就剩她一个人没去办公室,班主任蹙眉想遣人唤她过来时敲了敲门。
“请进。”看到楚妍,班主任先是眉头舒展,然而一秒过后又蹙了起来。“林楚妍,你最近的成绩下降的有些厉害。”抽出最近几场大考排名,快速翻动着,一边指着楚妍的名次一边摇头“你看看,你看看。”
林楚妍虽然不喜和人交际,但是一向聪慧听话,从不让人操心的,怎么突然就成绩下跌成这样!?越说越生气,想到这学生身上还不止这一件事,干脆把成绩册往前一推,“说吧,怎么回事?”
他们班主任虽然语气不太好,可从来都爱护学生,很负责任。
“对不起老师,我们家最近有些事情。”先是诚恳地道歉,楚妍将家里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一直没跟您说,我们家……”有时候藏着掖着反而不太好,坦然地寻求师长帮助并不是值得羞涩的事情。
“所以我姐姐一直很辛苦。”楚妍如此道,“是我不懂事。”
班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平息了怒火,静静地听着楚妍诉说。这姑娘穿着打扮一直精致,饰品什么的老是换她也是知道的,想着成绩好又不惹事,对于青春期少女她就睁只眼闭只眼。家长会什么的从没人来,以为家里长辈太忙,用钱来弥补很正常,没想到是这个情况。
抬眼一看,林楚妍今天一身素净,里外全是校服,扎了个马尾,露出白净的额头。不同于原本的那种像戴着王冠的白天鹅一样的美,林楚妍现在仿若是伸展开的杨枝,原本安静又冷淡的气息仿佛被雨水冲刷掉了,周身气息柔和,亭亭玉立,讨人喜欢的紧。
“就这一件事吗?”班主任的语气明显缓了下来。
知道这是老师给自己机会,楚妍继续往下道。
“咳,还有一件事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关于我和文科一班那位年级第一传出恋爱的事儿……”楚妍说到这卡了卡,实在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干脆老实交代,“其实什么都没有,文1班和理1班分别在走廊的两个头头,中间还隔了办公室,那么多老师认识我们两个,要真有什么情况能看不出来?”
顶着班主任深思的眼神,楚妍一摊手,“顶多是那种偶像剧情怀,人家的脸符合了每个少女心中的白衣少年梦。”文科班的年级第一,清隽少年可是在校园贴吧都出了名的。
“还有呢?”班主任眼神示意楚妍接着说(吹)。
然后秀丽的少女突然捂脸,“结果我看了个新闻,对比一下二十年前和现在的照片,梦一下子就碎了。”
岁月真的是一把杀猪刀,原来清新美少年都变成了油腻大蹄子,心痛。
……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听完脸都板不起来了好吗?
心好累,我不是近四十,是已经迈入四十大关好几步了吧。女班主任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正欲开口,却见眼前的孩子缓缓弯下腰。
“真的很不好意思,最近让老师担心了,我保证下个月月考会好好努力,争取回到原来水平!”楚妍起身认真道。
“最近助学金的申请开始了,写一份申请书吧。”在楚妍手握住把手即将离开时,老师在她背后道。“还有,抄作业这事下不为例。”
“咳,”刚准备应答就被最后一句话吓岔气,她就这么一次还被抓包了!?
回身艰难地维持住微笑,“好的,我知道了,老师再见!”楚妍在班主任摆手中走向班级,脚步好像有点飘。
“回来了?”平日里不怎么交际的高丽突然对楚妍打了个招呼,“没事吧?老师没骂你吧?”
虽然是这么问的,但是她眼里分明是一种微妙的笑意,带着那么点幸灾乐祸之感。谁不知道每次考完试,他们班主任都会骂哭一溜人,办公室必备一景好吗?全年级都赫赫有名的。
她算着呢,前几个都回来了,眼圈现在还是红的,就差楚妍了。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将拽着袖子从高丽的手中抽了出来,在外一向端得住的楚妍平静地将视线移向她。
坐在座位上的高丽不知为何身子一紧。
“没有,老师没骂我。”
听到林楚妍的话,高丽将刚才那奇怪的感觉抛却,连连追问,“不会吧,咱们班主任哪次没……”轻笑着,她对四周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神色,“别不好意思啊,不就是被骂了吗?下次努力就是了。”
合着都知道班主任的“战斗风格”还非要一次次问,楚妍说实话还不信,非要承认了才行?
有鉴于学校里,尤其是他们这个班素来没什么爆炸新闻,在敏锐地嗅出了火药气息后,周围一圈人耳朵都竖了起来。
虽然是一副埋头的样子,可笔半天没动弹了。
本来都往前走了两步了,听到这话,楚妍侧过身来,突地一笑。她神色自然,语调带着点轻快,“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眼睛看向高丽,清亮透彻,“又不是像某人一样嚎啕大哭回来的。”
说着就是一摊手,“不过这个方面的努力我还是算了吧,争取被骂然后哭成狗回来难度系数太高了。”
空气安静了一下,然后……
“噗”,一个人没忍住,笑出了声。有了人带头,剩下的人也纷纷笑了出来,虽然已经极力掩饰。
没办法,高丽当初哭得那叫一个惨烈,爆发度极高,校服那么大的两只袖子都湿透了不算,文具书本什么的也被扫到了地上,大家都去安慰她的时候才知道不过是被班主任约谈了。
啧,谁没被约过一样,这让那些哭完悄无声息回来的人心中复杂难言,同情无奈可笑等等情绪交杂,还以为什么大事,他们都哭完了你咋还在哭!?
结果……还哭请假了。
当初这件事给他们印象太深刻了,毕竟隔壁班的同学都听到了哭声,实在忍不住过来打听了。这得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啊?
难怪大家都记得,林楚妍这么一提,瞬间就从脑海里翻了出来。
简直羞恼到无法言语,高丽极力镇定,虽然手不住颤抖。作为当初的主人公,她当然记得比谁都清楚。“不就是被班主任骂了吗?谁没有过似的!”说着就站了起来,“有你这么说人的吗?”到了最后,语气不可抑制地冲了起来。
对比之下,楚妍依旧淡定如初。“是啊,不就是那么大点事吗?”她温和带笑的语气里藏着点调侃,“大家都是半斤八两,我能说谁啊。”
这些所谓的“黑历史”将来谁能记得清清楚楚,何必揪着不放?
语气不清不淡,让人吵都不好吵起来。气不过,高丽抿着嘴,似是想到了什么,冷笑着,“谁敢和你半斤对八两啊,毕竟林楚妍你谈恋爱的事情被发现要被请家长了吧,我们可比不上你。”
她这声音一点都没收,于是隔得远的本来没打算掺和的都放下了手中的事物看了过来。
他们也不是什么八卦的人,不过最近还是有点耳闻这事,刚好高丽挑出来了,大家都蛮好奇的。
顶着目光,楚妍连叹息都发不出来,是大课间的零食不好吃觉不好睡还是习题不够厚,大家都这么闲的?行吧,少女环视一周,本来就是要把流言驱散,这个机会挺好的。
“谈恋爱是要被请家长没错,可问题是,我根本就没谈啊。”摊开手,楚妍一副坦荡无辜的神态。“前提都不成立,所以根本没有后续。”
“不可能……”高丽刚准备说什么就被楚妍打断。
“前段时间家里出了些事,成绩下降的厉害,所以被班主任班叫去办公室了。”说到这楚妍语气有些低落,“但是老师并没有骂我,反而是开解我鼓励我,让我好好努力。”
看了一眼脸上青青白白的高丽,楚妍补充,“那些流言什么的老师也提了,说她和文1的班主任都调查过了,没影的事,让我不必担心,专心学习就是。”
话虽这么说,其实是有影的,还是单方面那种,不过结果必须没影所以她这么说也没错。
“还说要清整校内贴吧,抓抓流言造谣心思不正的那些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楚妍眼光瞟向高丽,带着点不明的意味。
“哎,林楚妍你和那林淮真没那啥啊?”早上那苹果脸姑娘又凑过来问。
就喜欢这种上道的,这姑娘真可爱,可爱到楚妍恨不得揉揉她的苹果肌然后投喂上几块糖的那种。
“什么关系都没有,顶多是五百年前可能是一家。”楚妍神色自如,“我看了校内贴吧那些照片,也不知道拍摄的人怎么找的角度,还挺唯美的。要不是我是本人,我自己都信了。”
贴吧里一堆照片,什么少男少女雨中并行、图书馆相对而坐相视一笑什么的……
“有点遗憾啊。”苹果脸姑娘捧着脸,自言自语,“林淮他那么好看。”枉费她当初看到全年级颜值最高组合站在一起那激动兴奋组CP的心情。那种阳光透漏下来,身姿高挑的白衣少年和穿着校服裙的少女,简直是一幅画啊!
结果竟然是假的,难过。
“有什么遗憾的?” 小可爱别给她作死啊。楚妍忍不住点了点她的头,然后看向不知不觉围住她的一堆人,“你们都忘了为什么文1班和咱们理1班隔得最远了吗?”因为互相看不起啊,理科的觉得文科的就会死记硬背,文科的觉得理科的连常规地理历史知识都不懂又直又傻,两个班互杠了好几届了。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那是别人班的!”楚妍白净的脸绷起来看起来很严肃,“有时间想这个还不如思考明年高考怎么战胜文1班或者琢磨怎么让咱们班的男生帅气的名声打出去。”
不约而同地把自己班里的男生都打量了一个遍,女生:……算了,她们选择放弃,没一个能抗的颜值。那么多男生顶不住人家班的一个,哎,好在自己班的林楚妍顶了文科班的半个班。
男生则是不约而同地黑了脸:喂喂喂,过分了啊,他们有那么糟糕吗?
等等,他们所有人是不是被带偏了?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个念头,然后很快抛在脑后。不管了,两个班的班主任都盖章了,没啥瓜可以吃了,白高兴一场。
长吁一口气,楚妍垂目不在说话,这算是连解释带忽悠地把事情解决了吧?可别再有什么流言出来了。
她昨天在家的时候把所有有关少女暗恋的手账之类全部封存起来了,原主那样又别扭又骄傲的人是真喜欢文科班的林淮。同是年级第一;喜欢同一本书;同时自习太晚又没带伞找门卫借了一把,一起在雨□□撑;大街上偶遇……
那种又酸又涨的心情不断发酵,喜欢上一个人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哪个少女没有一段单向的、朦胧的感情?
然而家庭情况不知道为什么暴露,被贴上自私自利标签,一举一动都遭人不喜,跌跌撞撞又没有人告诉原主该怎么办,成绩骤降……周而复始的恶循环。文科班的姑娘本来还在矜持地观望,这些事情一传出来,她们就开始用含蓄又不客气的语言讽刺原主,类似于“她那样子也想吃天鹅肉,呵。”“说着她姐是买酒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的呢。”“你看她每天穿的用的也能猜出来是做了什么啊!”
……一句接一句,句句扎心见血。
天真无知的人的言语反而最是尖锐,不了解反而给了他们极大的想象力。
原主活成可悲可怜又可恨的样子原罪大概在于自己,但这过程当中未尝没有人助力。
连续两波都被楚妍四连拨千斤地散去,高丽心里简直梗到不行。打从第一眼见面开始,她就不喜欢林楚妍,尤其是她父母也好、老师也好,身边所有人都拿林楚妍和自己对比,“你这次考得不错,不过和林楚妍还差点。”“你瞧瞧人家,多漂亮乖巧的女孩子,你为什么就不能……”
所以当她无意间看到贴吧上的林楚妍和林淮的事情,怀着不知怎样的心里,假装无知地将链接发给了班主任,“您知道校园贴
忆樺
吧吗?里面有好多有意思的东西,我们都在里面呢。”
果不其然班主任看到了,可为什么林楚妍还是这幅样子,不急不躁,山水画一样清淡雅然,原本傲气收了之后反而更加夺目起来,仿若圆润的珍珠。
原本还有些心虚愧疚,可是看着大家都在林楚妍身边说说笑笑,原来的距离感和隔阂不经意间都消去了,就止不住的怒火沸腾。
然后,在极度不理智的情况下,高丽仰起脖子,“林楚妍,你姐姐在酒吧卖酒你知道吗?”
刻意下,她的嗓子有点尖,“还和个混混在一起了呢!”
忠犬的白月光4
这声音, 是怕班里哪个人没听到吧。楚妍蹙起眉头,又揉了揉耳朵,看着纠缠不放的高丽, 突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高丽, 你最近是盐吃多了吗?”
什么?这没来由的话让高丽不由一怔。
“不然怎么这么闲?”楚妍淡淡问道。快到正午, 阳光恰好打下来, 素净的少女脸上覆盖了某种凛冽之意,让人莫名生出一种畏惧感。
“闲到把我们大家的消息全收起来也不分个真假。”楚妍仪态优雅又端庄地抬起脖颈,朝高丽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这句话颇具讽刺的意味。
“她辛苦个什么啊, ” 一个男生将校服外套甩在肩膀上,嘲讽地勾了勾嘴角,“糟的破的全探听,指不定要做些什么。”有些八卦他们看着乐呵乐呵, 大家都是一笑而过。
但要是有人偷偷收集各种不利于你的消息, 你的隐私都被人家挖掘出来, 说放就放, 那可不是美妙的事情了。
这么一想, 班里的人哪怕没说什么,心中都记了笔账,防火防盗防小人。
心中惴惴不安又有些愧疚,高丽本来没打算说出这件她偶然得知的事情, 谁知自己就那么不加思考脱口而出。结果被楚妍这么一刺,又看到了大家打量的表情,慌乱顿起。她才不是那样的人!
嘴唇颤抖, 急吼吼地指着楚妍, 高丽的嗓音都带了哭腔。“我又没说谎,”她颇感委屈, “林楚妍你敢说你姐姐不是卖酒的?那种乌七八糟的场所做事还不让人说?”
都这样了还不放弃,这心里是多没有数啊。站姿端正,楚妍当着所有人的面颔首,“是,卖酒的。”她干脆利落地承认,“我们家就我姐姐一个挣钱养家,她在正规酒吧卖正规酒,一不偷二不抢,我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又不是小孩子了亦或者大脑缺根弦,嫌弃自己家人工作不体面,没学历,嫉妒对自己好的亲姐姐。想到这,楚妍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等等,她怎么总感觉把自己给骂进去了。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什么时候去的酒吧?”楚妍上下打量着高丽,这种行为实在是和她的形象不太符合啊。
高丽刷地涨红了脸,“你瞎说什么,我才不会去那种地方!”
“那就是找我姐姐买酒了?”酒吧之外,陈小酌也是卖酒的。
“我根本不喝酒,你简直是污蔑!你什么时候见我去过酒吧买过酒?”高丽气急败坏,嗓音再度尖利起来。她愤怒之下,桌子都开始摇晃起来。
这声音简直让人脑仁疼,楚妍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另一只手伸出来稳住桌面。这姑娘可别又把桌子推了东西全扫下去,君不见你同桌已经一脸惊恐地盯着自己的书桌了吗?这得是怎样的一种习惯成自然,心疼。
做完这一切之后后,楚妍才不急不躁地看向好像受到了莫大委屈快崩溃的高丽:“是啊,我什么时候见你买过酒,”她慢吞吞地,一双眼睛似笑非笑,“那你又是什么时候见我姐姐和混混在一起了?”
知道她姐工作内容可以说是碰巧见到,知道那个人是个混混就不是普通碰到可以说清楚的。
那个混球再怎么做事莽撞、大字不识、本事一个都没有……她再怎么不喜欢,缺点一堆堆,好歹也有一点称道的,喜欢陈小酌,而且虽然傻不拉几但是陈小酌一出事就绝对冲上去。那些平日喜欢她姐秀丽容色的人前几天在她姐碰上麻烦时可是一个都没上,就差脑门上顶个怂字了。
就这一条都够林楚妍在这里维护他了。
至于前几天因为这男人让陈小酌打了她一巴掌还害得家里把钱掏空这个仇另算,先拿小本本记下来,再扣个99分,少的那一分是住院同情分。不用和她客气,她知道自己是个好人就行。
什么?她乖张不讲理!被打这事明明是她你自己作的?
楚妍心里一片冷漠,你们真的以为中二叛逆期的不懂事少女转变真的这么快吗?别做梦了。
“他和一堆人打架!”高丽垂死挣扎。“还吸烟喝酒!”都这样了还不混吗?
眼皮掀了掀,楚妍一副无话可说的姿态,脾气都被这人傻没了。 “哦,你被人欺负不还手啊,你问问咱们班哪个男的没打过架,”少女环顾四周,“难不成都是以文会武了?”
高丽你是活在一堆条条框框里的假人吗?要学会睁眼看世界啊喂。活成这样你累不累啊……
“能打架哔哔什么啊,”依旧是肩头搭着校服那男生应答最快,“是男人当然打过架。”
旁边一个男生幽默应答,“恩,没错,输给我的真男人。”
“滚犊子!”一肘子捣在那人肚子上,肩头搭着校服的男生笑骂。
得,好好的一个大课间,以全班围观如同看猴戏一样的姿态要结束了。“人家成年了,你管别人喝不喝酒、抽不抽烟。”楚妍看了看钟表,掐着时间道:“而且人家哪里混混了,就因为为了保护我姐打个架?警察都做笔录了,那是正当防卫。”
是做笔录了,不过是全员斗殴那种,不过世界这么大你要是真找到了做笔录的那位还打听到了结果算她输。
三而竭。随着预备铃的响起,高丽打了个激灵,想到刚才自己都做了些多么无脑的事情,不由脸色苍白起来,然后又迅速涨红。虽然所有人都开始回到自己座位没有再看向她,但是她总觉得有人在小声议论自己。
戴眼镜的瘦高女孩嘴唇再次颤抖起来,想也知道他们不会说些什么好话。根本不敢想象以后她会被人怎么看,突然间,她双手抬起一摞书,重重地往桌面上砸去……
她同桌阻拦不及,下意识地先捂住了耳朵闭上眼睛,夭寿了,等会儿又要自个儿一人收拾了。想想当初可怜的飞得找不到的笔盖橡皮涂改液,噫。
“哗啦啦,”是书本摩擦滑落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先是睁开了一只眼睛,看了看,然后高丽同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捂着胸口舒了一口气。
只见楚妍握住了高丽的手腕,一施巧劲,硬生生从她手里接了那摞书,只有几本实在没接住的掉了下来。
“除了拿书和桌子撒气你能不能做点别的,”将地下的练习册捡起来拍高丽怀里,楚妍接着道:“题那么可爱多刷刷它不好吗?”面带微笑,楚妍神情柔和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手上却几近强硬地压着高丽坐在座位上,“还是因为这么点小事你又要哭着回家了?”她在高丽耳侧轻声道。
“可别吧,”楚妍眉眼温存,“多智障啊。”
然后拍了拍高丽的肩膀回到座位上,上课铃正好响起。
高丽:忍住不哭……忍不住了……不忍了……哇
于是全班再次响起了某人的哭声。
所有人:……啧。
楚妍:啊,没被气请假就好,不然把她一个人丢在这,显得她得多皮厚啊,被人揭了老底都没啥反应,指不定又有人要瞎传她欺负人了。至于哭嘛,大家都习惯了。瞧瞧某位揭底人她哭得多有节奏多带感。
她倒也不是多讨厌高丽这姑娘,今天这姑娘自己挖一个坑跳一个坑的表现明摆着照片不是她拍的,顶多是传传流言。所以楚妍就顺手帮帮她,让她享受一下被人暗地里讨论、揣测的感觉。
恶人。楚妍在心里对自己道。然而又有什么关系呢?阳光照在她眼里是纯然的冷漠,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太过于空寂,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地感受到,那种由心底而生的倦怠、无谓,以及……黑暗。
“哎,我发现你还挺有意思的。”坐在楚妍左后方的男生趴着悄声道,上课的时候他已经把校服收到抽屉里去了。“原来还以为你和高丽没什么区别,结果你刚才的表现真让人欣赏。”让他通泰体顺。
趁着老师在询问高丽情况,男生接着道:“话说你是不是要申请助学金啊,怎么了?”他前面路过办公室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助学金”这三字。
从脑海里调出这男生家境,楚妍想了想,把碎发拨开,身体向后侧。“看到没?前儿我姐打的。”
在男生讶异的眼光中,楚妍坦诚道:“我姐把家里的钱都拿去给那人当医疗费了,我说了不好听的话所以被打了。”
“而且我当初不懂事,乱花钱,家里……”话还没完,就被男生拍了拍肩膀,他冲楚妍低声道:“我到时候和班主任去说把我那份给你,反正我也用不着。”班里都习惯性是哪些人申请了,根本没人抢,林楚妍这突然加进来还有点麻烦。
他家不缺钱,当初申请的理由是父母离异,他报的是他老爹的工资,就为了多弄点钱买点手办什么的,然而实际上他随他妈住,只要不惹他妈生气零用钱大大的有。
男生素来是那种他家父母离异他自己能提,剩下的谁提他就和谁急。高丽平常就不拿眼睛看他们,结果还喜欢收集流言,他想想都牙疼。楚妍今天这反击简直让他畅快!
林楚妍这原本高傲的小天鹅现在低下头,接地气多了哈,处着也舒服。
不等楚妍反应,他就大咧咧地一挥手,日更最新完结文,在企恶裙八留意齐齐散散零四“就这么说定了。”然后推了推她的背,刚好老师开始上课了。楚妍垂眸看着课本,心里领了这个人情。“多谢。”
时间倒回五分钟前。
后门窗户那里有两个人同样与理1的同学一般看完了这场闹剧,准备离开。
在走廊中前行时,一个微醺的嗓音轻轻笑了笑。“哦呀,”她修长的指间提溜着墨镜,看向一旁比她低了半个头的林淮。“这就是让你被请家长的源头?有眼光啊小淮~”
林淮皱着眉头,“我和她没关系。”同是年级第一,也见过数面,他还算对那个女孩子有些了解。她有让他欣赏的地方,可本质上他并不在意这些,林淮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而且林楚妍刚澄清完,别给她招麻烦了。
“你呀,总是开不起玩笑。”叹了一口气,女子眸光闪动,捂住红唇小声抱怨,“明明小时候很可爱的。”可惜现在却由不经逗的五寸丁变成了古板老头子。
他要是真古板就不会在被叫家长的时候想到你了,还允许你这副样子出来。林淮没有说话,保持沉默,然而他的眉眼,纵使冷淡也动人。
“那个女孩子是叫林楚妍吧,”女子的语调慵懒,像是对着太阳伸懒腰的猫咪,“光听名字就让人心情好起来了。”
写满清隽的少年侧头看了她一眼,凝眸不语。林楚妍可是刚把人给弄哭,他实在是没法去夸她。
很轻易地就看出了林淮在想些什么,岑韶摇了摇头笑而不语。有的人,只有亲身经历过某些事后,才知道有些事到底能不能做,才能体谅他人。
不过关于林淮极其强烈的原则性,她也一直是维护着的。
话说那姑娘是真有趣,回击的力道也不轻不重,很有分寸感。几年后谁记得这事?嘴碎讨人嫌那姑娘要是想清楚了说不定还得感谢她表弟这绯闻对象。
林楚妍这姑娘像是自己喜欢的薄荷酒呢。
……
难得学校出现了个大美女,还是那种少见的身材高挑型。一身黑色长裙配着个银色外套,眼线笔勾勒的眼睛望过来时尽是神秘。
许是感觉到了男生的目光,她忽地一笑,wink了一下,男生瞬间脸红逃匿。
林淮一副难以言喻之状,“大姨和大姨夫会打死你的。”拿笤帚死命抽不留情那种。
看着男生慌不择路地撞到好几个人,岑韶露出诡秘的笑容,听到自家表弟的话,她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他们便。”
眉梢挑起,满脸写着“who care”的女人气场瞬间拔了一拔。仿佛只要她开心,那都不是事儿。
办公室门口有人在敲门,不急不缓很有节奏。
在一声“请进”当中,岑韶踏门而入。在一众老师面前,她准确地找到了林淮的班主任,先是礼貌地朝表弟的班主任欠了欠身,然后玩味一笑,声音沙哑又带有韵味,“老师,您好,我是林淮的……姐姐——岑韶。”
忠犬的白月光5
“啊, ”今日显示器上的红色数字格外冷酷无情,六毛七分钱。虽然早有预感,但是真看到饭卡里只剩下这可怜的二两饭钱时, 楚妍还是发出一声感叹。
身后还排着一堆人, 楚妍干脆先侧身让后面的人先打饭。话说今天可以勉强撑过去, 那明后天呢, 这周可才开始。
“诶,林楚妍你忘了给饭卡充钱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苹果脸姑娘凑过来看了看, 热情地挽住楚妍的胳膊,“没事,用我的。”
说着就干脆利落地先刷了个米饭钱,“你要吃什么菜?”
楚妍在饿肚子维护原主尊严和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之间选择了后者, 毫不犹豫地抬手指向了……青菜。
“就这个好了。”她转过头冲好心帮忙的苹果脸姑娘认认真真道:“刘萍, 谢谢。”
“啊?不用不用。”活泼泼的女孩子有点受宠若惊地摆着手, “我平时老抄你作业问你题。”虽然林楚妍不喜欢搭理他们, 但是这些忙没少帮, 看起来冷声冷气的,可她一直觉得林楚妍是个好人,像那种善良又带着点别扭的骄傲的小天鹅。
楚妍沉默了一下,没告诉她有一类讨人打的优等生虽然看不起学习不好的但最喜欢通过借人抄作业和讲题来获得优越感, 人越多越好。
“话说你光吃这些能行吗?”刘萍和楚妍坐在一起,拿筷子隔空点了点她的盘子,就青菜和白米饭。说实话, 不符合林楚妍的风格啊, 许是发现楚妍其实很好说话,她在楚妍面前放松了很多。
将筷子擦拭干净……是的, 都穷成这样了她还保持着某个可能算是矫情的小习惯。楚妍幽幽抬眸望了苹果脸姑娘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扎心啊小可爱。挺着背脊,少女以一种近乎肃穆的姿态咀嚼着一根又一根的青菜,不言不语。
被楚妍这样的一副样子吓到了,对面的刘萍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怎、怎么了吗?”她眼睛瞪圆,“出……什么事了?”她凑过来问地小心翼翼。
据说慢嚼细咽容易产生饱腹感来着,楚妍吃着饭并不影响她神思跑毛。直到听到颤音,她才看过去,“啊,没什么。”吃完最后一口,她放下筷子。
话说她在闲鱼还有各种APP上发的东西卖出去没?生活费最后的期望啊。没错,楚妍把原主各种精致女孩所备的东西都拿出去卖了。
这还叫没事啊,刘萍目光投向被楚妍吃的干干净净的餐盘,一点也不信她说的话。要知道自己不止一次见着她端着半满的餐盘去倒掉了,看一次心疼一次。他们学校的食堂还不错,刘萍基本上能吃光的。想了想,刘萍顿悟。“你是不是和家里闹矛盾了啊?”然后家里人为了管教楚妍什么的,没收生活费坐等她求饶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放心,我挺你。”她眼睛亮晶晶的,托着肉肉的脸颊。刘萍想和家里人吵很久了,可惜没胆,尤其是她哥,管她管得最严!学习努力就好,但是不准干的事情特别多。
所以一见林楚妍这样子又新奇又暗爽,仿佛看到了翻身成功的自己。
朋友你脑洞大过天啊,楚妍看着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的刘萍,忍不住伸出手,想弹她脑门,“别……”瞎想二字还没说出来。
对面姑娘已经一把抓住了楚妍的手,兴奋道:“啊,这样吧,楚妍你天天给我抄作业,我负责你一日三餐好不好?”刘萍摇晃着她们交握的手,激动地脸都红了。
数理化都是魔鬼!天知道她当初怎么进的理1!
忍不住磨了磨牙,在刘萍期待的眼神中,楚妍展露了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笑容,她慢慢地道,“你说的都对,但是有一点我觉得不太好。”
“哪一点?”刘萍下意识地问道。
“抄作业怎么能表达我对你的感谢呢?”楚妍站起来慢慢弯下腰,她身上的气息如风一般柔和,还带着一点从小路那里走过不经意沾染的花香。
在凑近刘萍之时,她忽地抬手屈指一敲。
“嗷!”在刘萍抱住头时,楚妍直起身子。“天天监督你完美地做出数理化才能仅表我的一点谢意。”
她端起餐盘离去之前回眸一笑,“放心,我说到做到。”
熊孩子,抄什么作业?不怕被班主任一锅端吗?噫,为了这一承诺自己还得重拾数理化,想想都心塞塞,希望自己底子还在,有的时候她还是要面子的。
等等,我不想!我不需要!眼睁睁地见着林楚妍离去,刘萍对外抱头在线自闭,对内内心崩溃,放过我吧小姐姐,我们家全体都对我没有那么高的期望啊!
……
又是一周。估计陈小酌真的是被气狠了,一条短信都没有,更别说电话了。
虽说一年有52周,但这并不影响一到这个时候,学生就像是一群陪孙悟空一起被关押五百年的猴子,欢呼着回到了水帘洞。呵,一点也不成熟。
是的,没错,上面这句话已经充分表现出了楚妍这糟糕的充斥着嫉妒的内心。
家里没人、没饭、没网,而她——没金、没银、没钱。
抬脚走到马路岩子上,楚妍双手背在后面,走得很稳当。其实日子很好,就是……每次仰望天空看到太阳也好白云也好总有一种虚幻感,我是谁?我真的还要再融入这里吗?我以前又真的融入过吗?
她从不否认世界的真实,但真实与虚假都是相对而言的。
并不想谈什么哲学,就是蛮无聊的。身体在忙碌,内心动都不动,仿若光都透不到的寂海。
和刘萍言笑晏晏时,仿佛内心还有自己在审视着这一幕幕。下意识地划分出两个世界。
走得好好的,眼前突然有一大片黑影砸过来,楚妍踮起脚尖转了半个圈,侧身完美避过了这个“人肉炸弹”。
“我擦,你大爷的!”穿着西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一个人,摇晃着站起来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开口就是一连串怒骂。“你他么……”
岑韶收回脚,拿手拂了拂裙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眉眼间都是一股不在意。甩甩头发,想着还好他们今天给自己固得牢实,她开口道:“还没被打够?”
只会叫嚣的人她从来不怕,随人家骂,触到底线就直接干脆利落地收拾了。不过今天有小姑娘在现场,别污了人家耳朵,什么都从嘴巴里往外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粪坑呢。
想把手插口袋才想起来这是裙子,心里啧了一声,岑韶无趣地瞥了喘着怒气的男人一眼,将视线移向楚妍。
这可真是有缘了。她薄唇勾起,这一笑将刚才的眉眼间的漠然化了开来,狭长的眼睛格外动人。
觉得有点意思,楚妍也回以一笑。悄无声息地伸出一只脚,将拎着拳头冲大美人冲过去的男人“嘭”的一下绊了一跤!然后侧头朝身后的岑韶眨了眨眼。
那个美人穿着艳丽,可是身上有一股锋利又凛冽的气质,既美且煞。
“侧身。”在一道微醺的嗓音里,楚妍配合地移了一下右脚,身体微微后仰。
“啪!”楚妍只见一只手伸过来,然后抓住再度想偷袭的男人,猛然发力,于是满嘴脏话的男人又一次被摔了出去。估计比刚才还疼。
骨节分明,手指纤长,这手挺好看的。楚妍下意识多看了几眼,就是手有点大,不过想想这个美女姐姐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也可以理解。
“还要再来吗?”丝毫不顾自己的美人形象,岑韶裙子都不收地弯下腰去。整个人看起来漫不经心,出手那么狠,可偏偏是笑眯眯地问着地上的人。
要是刘萍在的话一定会惊呼,对对对,就是这个表情,和林楚妍她一模一样啊!每次露出这样的笑都超级恐怖,教人瑟瑟发抖。
爬了半天才爬起来,男人什么话都不敢说,眼睛都不要了,狼狈地一瘸一拐走着,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眼神不善,阴郁的很,可又藏着恐惧,生怕自己走得不够快的样子。
轻轻笑着,岑韶看都不再看那个人一眼。要不是为了……她才不会专门给自己去找这样的麻烦。
啊,难怪觉得莫名亲切,总觉得她们两个的风格有些像呢。楚妍恍然,不过她也没多言,挥了挥手,示意再见。“女孩子一个人要多加小心哦!”走之前她这样对岑韶道,再厉害也不能放松。
眸光闪了闪,岑韶笑着点了点头,待人走远了,他方摘下有些散乱的丝巾,重新叠了叠围起来,遮住那块凸起的地方。
忠犬的白月光6
本来是准备径直回家的, 林楚妍想了想,脚步一转,踏向医院的方向。闹别扭闹了这么久, 往常都是陈小酌服软, 不过这次念着她这么久连个电话都不打, 怕是气狠了根本不想搭理自己。
这其实也没什么, 说实话楚妍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不错。但不是这个理,她们姐妹两个只有彼此能依靠了,哪怕所思所想完全不同, 处事方式也不一样,也不该影响彼此的感情。尤其是“自己”原先那么作。
预计着这个点陈小酌应该是去医院给周肴送饭了,楚妍瞳光沉静,不如自己直接去找陈小酌。
果不其然, 问了护士房号, 透过门上的玻璃, 看到了熟悉而清瘦的背影和一个粗壮的男人。
正是陈小酌和周肴。
“呼啦呼啦”、“吧唧吧唧”……
还没推开门, 就听到男人狼吞虎咽的声音, 门外的少女下意识就蹙起了眉。
粗俗。
她这么多年,周围也就周肴这一个人吃饭如此不讲究,没姿态。每次端个碗就开始埋头苦吃,声音还特别响, 让人一点食欲都没有。
周肴能喜欢陈小酌她毫不意外,年幼嫉妒陈小酌是一回事,但是不可否认她姐真的是那种五官姣好, 白白净净又有气质的姑娘, 招人喜欢。然而她姐对周肴有好感就完全让楚妍无法理解了。
不可否认自己是带着偏见看人的,哪怕知道他一直对陈小酌很好, 一个高高壮壮的大男人会咧开灿烂的笑容跟在她姐身后忙东忙西,林楚妍照样是不喜欢他。非要说的话,就是看着这两个人都不合适。
一个初中都没读完,早早出来混打工的人,难道能和陈小酌聊到一起不成?
美女和野兽这种童话故事现实中可真不一定得到人支持。最起码她林楚妍不会。
轻轻叩了几下门,在门口悄无声息站了一会儿的少女,在病房内二人的回眸中推门而入。
二人不约而同地静了一静,只留下别的床位的病患与家属的声音。
“呦,这不是小妍嘛。”浑厚的声音响起,周肴脸上的讶异很快散去,热情地招呼着,“快过来坐!”
穿着校服的少女走近二人,嘴角上挂着一抹不算热切也不算生疏的笑容,“您好。”将带来的水果摆在旁边的柜子上,楚妍回身问道,“您身体怎么样了?”
“嗨,不是什么大问题。”周肴大手一挥,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要不是你姐姐非要我在医院观察几天,我早就出去了。”男人露出闪亮的笑容,他身强力壮又年轻,哪会有什么事。
不过被人关心的滋味真好。他自以为无人注意地偷偷瞄了陈小酌一眼,耳廓渐渐红了起来。嘿嘿,她温柔地和我说话,还照顾我!
楚妍:……
她不想说话想静静,这简直是一个闪瞎自己眼睛的哈士奇。
一旁安静坐着的陈小酌先是见楚妍没有在冷言以对,甚至客气地给周肴打了个招呼,不由松了一口气。想把她拉过来问问最近过得怎么样,又想起楚妍的所作所为,气还没消。
手动了动,有些局促,但到底脸色没有缓下来,一副淡淡的样子。
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周肴目光闪了闪,快速把最后两口饭扒完,“我去把碗冲一冲。”
在陈小酌还来不及阻拦的时候就从床上一跃而下,单手捞起保温桶就出了门。
病房里不好谈事情,两姐妹不约而同地起身,走向了医院的小花园。
才下完雨,小花园里一股湿润的混着泥土的气息,让人逐渐放松下来。陈小酌板着脸不好柔声说话,她旁边的少女微微侧头,看了眼她的表情主动开口。“我有东西给你。”顿了一下,又轻轻地喊,“姐。”
陈小酌脚步一顿,看着楚妍从书包最里面掏出来一个长方形的小纸包,拿细皮筋扎好的,薄薄的,看起来没什么重量。
“哪来的?”陈小酌看了看楚妍,又看了看小纸包。这一看就是那种老人一般包钱的方法。打开一看,果不其然,只是她妹打哪弄来的这些钱?
楚妍微微抬头,目光平静,语调悠缓,“我把原先报的那些班都退掉了。”能退的自然就退了,不能的也没办法。好在原主报的一些乱七八糟的听起来名头很大的课程,奖项也不少,不算很亏。
“什么?退了!”一向很少生气的陈小酌又露出了上次怒掌楚妍时的表情,本不该如此。但是最近事情实在太多,弄得她心力憔悴。最近不理会楚妍是想让她反省反省,同时也是实在没有精力了,太累。
说起来她其实也没多大,有时候控制不住情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何况很多人一把年纪了,该暴躁还是暴躁。
可清瘦的身影抖了抖,硬生生地把怒气收敛住,压低声音,“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给周肴垫医药费的事情?这么大了成熟点成吗?学了那么久的特色班,说不学就不学……”陈小酌的眼里是说不出的难过、气愤以及悲哀,手恨铁不成钢地点上楚妍的脑袋,“你当这是儿戏吗?”
她辛辛苦苦地工作,受了那么多委屈,楚妍这副样子真的叫她太受伤了,心情难以自抑。
就知道是这副样子,楚妍看着陈小酌,抿了抿唇。早知她会生气,做好了准备,可这话自己听了还是不好受。既然退了就不好瞒着,她姐迟早要知道的。“我确实是考虑过的,原来是看着别人都这个班那个班报着,眼热也想报,虽然学着不错,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单纯是为了攀比罢了。
“现在学业繁重,说实在的我有些跟不上,精力不够。”抬头看看陈小酌的表情,楚妍本来想抱抱她,犹疑了一下,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她还是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的。
眉睫颤了颤,陈小酌把眼睛垂下来,到底冷静下来。“你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再大我也管不了了。”退都退了,她能怎么办?自嘲地笑了一下,“反正也没管动你。”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太失败了。
这话不好接,楚妍把钱塞进陈小酌手里,“我自己够用。”不待她推却,转身先行离去。有这钱,应该就不用连续打好几份工了。
余光瞄向一边,又是那个她讨厌的身影。藏在楼后面,仍然被她看到了。但是,某人有他的安慰,应该能好上许多吧。
楚妍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已然眉眼浅淡,很难让人随意分辨出情绪了。即使是与周围人笑谈时,内心也难以真正动容。
不知是这里的人与事已经无法再打动她,她所在乎的另在彼岸。还是……连心都慢慢失去了颜色。
另一边。
“不是吧,岑韶你来真的!?”滚去外面采景好几周才回来的舍友,本来懒懒地躺在床上,看到岑韶,瞬间瞪大了双眼。
一跃而起的汉子带的床都开始摇晃起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眼前这个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三秒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他笑得简直喘不过气,哪有方才困顿要死的样子,“不是我说,你竟然来真的,哈哈哈哈……你信不信明天的学报头条就是你!”
什么“导演系惊现某女装大佬,原来竟是……”“惊!校花为何连夜换人!”“岑某人改头换面再现江湖,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
“怎么样?”才回来澡都没洗一身汗臭味的糙汉凑到岑韶身边兴致勃勃地建议着,被岑韶一脸嫌弃地推开也不以为意。“怎么样?标题我都替你想好了。”
岑韶似笑非笑,“宿管阿姨都比你淡定。”艺术系的奇葩太多,她老人家已经见怪不怪了,见多识广后女装算什么。
想到被宿管横着眼中气十足道“没见识!”的样子,汉子虚笑了下。但是实在不想放过这个捉弄大魔王舍友的机会,咬牙腆着脸又凑过来,“我给你拍个照呗,保证美炸天无死角,一生就这么一次女装,留个念呗。”当然事后被自己拿来卖给那群搞八卦的和多年后拿出来嘲讽岑韶与否就不一定了。
“嘿嘿嘿嘿。”已然沉浸在幻想里的汉子傻笑个不停。等忽悠成功了,就轮到岑韶来求他了!真爽!
眼尾挑起,还残留着的眼影使得岑韶这个表情带了点旖旎,但是唇畔的笑容展露了其危险性。衣服扣子解开两颗方便活动,高挑的青年活动了下手腕,“说吧,哪里不舒服。”翻译过来就是,哪里欠打了直说,他绝对满足你。
他近来穿着女装特意去了些酒吧、小巷子之类的场所,为了维持住形象,不能明目张胆的出手,除非忍无可忍。素材是收集了好多,但是火气积攒了也不少。
免费送来的沙包不垂是傻子。这么想着,某大魔王伸出了一只手靠近某人,另一只手握起了拳头。
“等等!”危机袭来之感使得坐在床上的某人清醒过来,仓促地举手,“有话好好说……”
“劈里啪啦”这熟悉的声音。
打在他身,爽在岑韶啊摔!
彻底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某大可怜,求生欲使得他强行挥了挥枕巾示意认输,并再度签订了不平等合约,随后抱头泪流满面。
你大魔王永远是你大魔王,到底为什么他想不开以为出去采景锻炼了个体力就能回来狂揍某人然后翻身的,嘤。
见好就收,神清气爽的岑韶给自己补了补妆,出门之前抬眼看了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某人。啧,他早就和那群人联系好了好吗?不然自己妥妥地上八卦版了,不是说不行,扯不下这个面子,就是还没到时候而已。也就这货脑子动都不动一下的,光记吃不记打。
但不得不说,他构图上的天赋真是是堪为一绝。所以提前找个机会约好了是必须的,不然谁知道这二哈又跑去哪里浪了,好几周不回来见不到人怎么办。
是夜。
岑韶坦然自若地走在校园里,当然,人没白天那么多。打开车门,外套往副驾驶一甩,启动了驾驶。
夜色茫茫。
这几天其实也有些累,不过,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岑韶就勾起了一个恶劣的笑容,带着些顽劣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怀好意。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期待,仿佛有什么好戏要上场了。
……
“回来了。”听到开门声,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要不是打电话,你都不知道回来了是吧。”声音随着岑韶的出现渐渐减弱,去而带着的是带着惊疑的疑问。
穿着干练而不失优雅的女人,讶异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是……”不对,她蹙起眉头,认出来人,“你这是什么样子。”乱七八糟的。
本来埋头看资料的中年男人抬起头,顿了顿,拿起一边的眼镜布,擦了擦眼镜,再度看过去,“胡闹。”他生硬冷硬,“你就这副样子回来的?”
“是啊,怎么样?”岑韶笑眯眯的,不以为意,“挺好看的不是吗?”
“乌七八糟、丢人现眼。”掷地有声地扔下这八个字,男人紧紧地皱起眉头,“平日里不回家就算了,回来还穿成这个样子,成心气我们……”越说他语速越快,没有平日半点学者的气质,显然气得不轻。
“我可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原本斜靠在门口衣架上的岑韶直起身子,待男人说完了,才缓缓开口,“穿衣风格而已。”
“我特意这么晚赶回来陪陪你们,还专门收拾了一番。”说着他指了指自己一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以为你们会尊重我,不过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暗色调的长裙,在灯光下有种压抑的美感,仿佛有刀刃即将冲出布料的束缚。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看了看手机,然后起身,除了一开始的讶异与嫌弃,她并未再看岑韶几眼,一直在看手机,处理事务。仿佛这不是亲儿子,与自己无关一样。
“我准备出发了,”她起身走到岑韶旁边拿起外套,“妈妈知道现在很多年轻人喜欢特立独行,穿着不太一样。”她穿好鞋子,匆匆留下一句,“但是小韶,下次换回你原来的衣服。”
温言温语里是不容置疑的决断。随后回头,冲着丈夫道:“老岑我走了。”
“恩,路上小心,到了给我电话。”压抑了怒气,回了妻子一句,在关门声里,他再次看向自己儿子。“听到你妈的话了吗?把衣服换了,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那可能不行,”岑韶听到关门声眼睛暗了暗,再度抬头时嘴角擒着闲适的笑容,看起来很是放松,“我还蛮喜欢这么穿的,挺舒服的。”
“喜欢?舒服?”男人气极反笑,抄起旁边的什么就想砸过去,“你再说一遍试试?”
忠犬的白月光7
“嘶, ”揉了揉脑袋,岑韶低声自语,“老头子力道不减当年啊。”就知道他老爸老妈是这反应, 虽然预料到了, 但是……放下椅背, 他向后躺去, 准备在车上度过这孤独的一夜。
闭目那一刻,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青年发出了一声气音, “嗤。”可去他丫的心脏压缩惆怅难言吧,那两位以自我为中心的“祖宗”才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可笑至极。
带着这种对自己的讽刺,岑韶陷入沉睡。
周遭一片黑暗寂静,远处的高楼却依然灯火通明, 坐着的人在挣扎, 遥望的人在向往。
……
所谓家长会, 就是年年岁岁避不过, 有人欢喜有人365°旋转暴风式哭泣的时刻。
尤其是这次动员大会要提前给家长打打关于“报志愿”的预防针。全年级二十来个班, 每位班主任都会在学生面前高度强调这次的重要性,早早进行了通知。
如果还有学生举手作死表明家长无法前来的话,那么恭喜他们就会免费收到一通亲和度极高致死率也不差的电话——致他们的虎妈熊爹。
然而有时候依旧挡不住某些人的步伐。比如说,林楚妍和林淮。
作为曾经流言蜚语的男女主角, 两个少年少女分别站在办公室两侧,听着班主任的苦口婆心。
文1的班主任推推眼镜,“林淮啊, 你一直成绩都很好, 而且一向沉稳,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孩子。”顿了顿, 他又道:“但是你还阅历太浅,这种事情没有办法光你一个人做决定,还是要和父母商量一下的。学校开这次会议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帮助家长了解流程,提前开始准备。”
他有些无奈地摊开手,“你每次都让你表姐来开会,可是总不能叫你姐姐最后帮你选志愿吧?让你父母来一趟吧。”再怎么忙的不着地,国内国外各处飞,也要考虑一下孩子的未来啊。
林楚妍余光瞄了瞄,从背后看少年的身躯在宽大的校服的衬托下,有些清瘦,但是身姿却一直挺拔着。
安安静静地听完班主任说的话,林淮方才开口。先是致谢,然后道:“我知道老师是在为我考量。”一直以来班主任对班上每个人都很关注,所以大家都尊敬他。“不过我们家对我未来的专业选择其实早有规划。”
路已经安排好了,所以对于他父母而言,没有必要画蛇添足地来这一趟。
“你啊……”哑然片刻,文1的班主任挥挥手,“快去上课吧,我到时候和你父母会再联系的。”
林淮退了一步,朝老师微微鞠躬然后转身离去。恰好和林楚妍的目光对上,他面色平静的朝楚妍点了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林楚妍抬了抬眉,从那一点头中品出了点尊重与友善。明明前几次碰到了都擦肩而过来着,毕竟原来是不熟,后来则是流言蜚语沸沸扬扬,二人专门避嫌。
没时间多想,理1的班主任给一旁的同学讲完题了,腾出时间抬起头看着专门被她叫来的林楚妍,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最近楚妍的成绩又恢复了以往,或者说比以往还好了许多。分数愈高提升愈难,这姑娘沉下心来,查漏补缺,各个老师都察觉到了她的提升。他们私下里讨论好几拨了。
原先觉着这姑娘有些不合时宜的傲气,有时候还喜欢明争暗秀,现在倒像是长大成熟了许多。
一方面她心里欣慰极了,尤其是她还听说楚妍带着班里的同学一起学习。另一方面……知道楚妍家里实际情况后,班主任觉得她手里的这个尖子生比旁边的那个文科第一还让人难处理。林淮好歹还有个姐姐能过来,林楚妍这边真的是,亲属联系簿上就那么一个,白天黑夜地干活养家,不好请人过来开会,可也不能不来开这个家长会。
前几次家长会没注意,现下才发现高中两年了从没见过楚妍的唯一亲属。好像是林楚妍这孩子每次都找理由给自己请假了,这……
正想着怎么组织语言呢,眼前的女孩子又是先行开口了。“我最近也和家里人商量过专业问题了。”她笑了笑,眉眼柔和又乖巧,很招人疼的样子。“财经类教育类什么都挺好的,我姐姐觉得女孩子最重要的是稳定,而且先选学校后选专业,到时候看我模考分数再具体商量,现在还不急。”
得,又是想说的都被说完了。理1的班主任深深叹了口气,又听楚妍道,“到时候我姐姐会和您打电话的,一直以来都辛苦老师了。”
……行吧,还能说什么。点了点头,班主任示意楚妍可以离开了。
“咯噔”一声,门被关住。门外的楚妍松开把手的时候,呼出了一口气。
早在几天前,楚妍就给陈小酌打了。不知道她在哪里,信号不好,声音有些失真,却是可以明明白白地感受到陈小酌的开心。“真的吗?太好了!”
尽管前几日还在担忧不知如何管教楚妍是好,甚至深深恼火,但是得知楚妍的成绩终归是开心的。
过了一会儿,陈小酌小心翼翼地问道,“家长会能不能不去啊?”说到最后她声音好似被外面风声淹没,全然听不太清了……难得楚妍和她说家长会的事情,可是最近又要照顾人,又要找新的兼职,实在是抽不出空。
其实本来就没想让你来参加的。楚妍握着手机,侧耳安安静静地听着陈小酌努力组织语言表达着歉意的同时,垂眸看着地上的树叶。
她知道陈小酌最近特别忙,黑眼圈就没下去过,半个月也见不到一次人影。所以故意这个时候打电话的。即使陈小酌她咬着牙抽出时间同意去参加家长会,楚妍也会想办法打消她这个念头。
并不是所谓的贴心之类,而是为了让自己有余地去报考舞蹈专业。这需要陈小酌对报考志愿流程不了解,需要班主任不插手,需要私下做很多很多事情才能促成。
这只是第一步。楚妍很清楚,一年后报考的志愿揭露后,她就是别人眼中的疯子,甚至她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除却原主的执念之外,楚妍自己也很想看看,跳脱所谓的框架之外,放弃最容易得到的,放弃看起来最适合自己的,到底会产生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只是……挂断电话,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盲音,楚妍用脚尖点了点残缺了半边的叶子,刚才有那么一瞬,她是想挽留住陈小酌,请她来参加一次家长会的。
原来的“楚妍”嫌弃又羞愧于家境,所以拼命隐藏。不喜于陈小酌的职业,于是不愿意让陈小酌出现在同学面前,更不允许她来参加自己的家长会,怕给自己丢脸。虚荣又敏感,自傲又自卑。
但是有时候……看着别人的家长在夸赞自家的孩子时,心中不是没有羡慕的,不过都被她很好地压了下去,深藏心底且做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算了,耸耸肩,楚妍也不知道自己再想这些有什么意义。电话都挂了好久了,难道自己再打回去戳自己的脸?
不管期待还是恐惧,反正家长会这一天是到了。
协助班主任把资料发到各位家长手里,楚妍和几个尖子生一起被拎出来当着大家的面夸了几句,眼见没什么事了,楚妍和旁边的几个同学悄然出去带上了班级门。
走了没多远就听到了身后有人叫自己,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神气与小得意。“林楚妍,我快超过你了。”
见楚妍没有回头的意思,高丽赫然追了上来,将碎发拨到耳边,笑眯眯的,毫不在意被忽视了的样子。
她这次也在被表扬的几个人里面,成绩进步极快,和楚妍就差了那么8分,恰好位列第二。好似被楚妍上次怼哭了之后就不再闲言碎语扰人清静,每天也不说话,就盯着书本习题,仿佛受到刺激变了许多。
上次考试总分差了楚妍足足56分,高丽足足记了一个月。攒足了力,咬紧牙天天给自己加私教课、加练习量,黑眼圈浑然天成仿佛天生刻在脸上。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超过她!虽然这次考试还是没超过林楚妍,但是只差8分,下次一定行!
见林楚妍半天没反应,眼神都不给自己一个。高丽忍不住内心磨刀霍霍,心念一转,她抬起手捂住嘴笑了几声。“我前面可担心了呢,还好这次考好了。我妈这次超高兴,夸地我都不好意思了。”说完之后,她又道:“楚妍你姐姐怎么说啊?是不是超级满意你的成绩?”
过了几秒,又像是反应过来似的,一脸抱歉,“啊,不好意思,我忘了楚妍你不喜欢提你姐姐,家长会都没人来的。”
明里暗里各种暗示,怎么听都教人不舒服。
实在是觉得耳朵旁边太嘈杂了,楚妍叹了一口气,她其实不太想欺负人的。说实话,她还以为上次吃亏之后,这姑娘能涨涨记性呢!结果……啧。
停下脚步,楚妍将头转过去,学着她捋了捋头发,然后慢条斯理道:“卷子做完了吗?”
高丽:“???”
“错题集整理了吗?”楚妍继续笑眯眯地问着,轻声细语的,让人感受不到丝毫难堪与不适。
高丽:“???”一脸迷惑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下意识答道,“还没……”
“哦,那加油啊。”楚妍轻巧地拍了拍高丽的肩膀,“少说话,多做题,以后每一次考试你就能做到只差我一分了。”
说完不待她反应,就施施然走了。
愣了半晌,高丽方反应过来,差点咬碎了牙,这不是在说自己永远都超不过她林楚妍吗?
刘萍一言难尽地拍了拍高丽另一边的肩膀,忍不住呢喃:“你这是真的闲。”不然怎么会成天招人怼。
总不会是觉得爽吧?按照楚妍说的多做题少说话它不香不甜不好吗?
作为一个普通人,刘萍表示实在无法理解学霸——气疯了的高丽,并且表示将持续仰望学神——早就走远了的林楚妍。
哦,问她学霸和学神的区别啊,其实没啥大区别,就是差了她刘萍的好感度,所以称号不一样罢了。
……
楚妍其实没生气,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别人又不是瞎的,她对陈小酌的态度他们一琢磨就能品出来,只能说是太闲,还勇气可嘉地当着自己的面说。
这其实也不重要。楚妍现在在琢磨的,是如何找到一位有才华、又愿意教导自己的舞蹈老师。有才华的,往往不会接受现在才开始准备艺考的自己,且不说砸招牌,光是答应,就是对学生的一种不负责。
而愿意教导的,则是看重金钱,专业倒不是最佳。
不知不觉思考着就走到了角落里,听到了一堆嘻嘻哈哈的声音,还有高低不平的笑骂声。
好像撞到某些不学无术的青年聚集地了,毫不犹豫地转身,楚妍抬脚就准备离开。结果耳朵一动,好像听到了细微的哭声和压抑的尖叫声。
自己“运气”可真好,楚妍面无表情地收回脚步,怎么总能碰到这样的事情。
在原地静静站着,少女听着传入耳朵的声音,好看的眉眼凝了一凝。
“说好的给我带的东西呢?”女孩子冷笑着,“咣当一声”不知道踹翻了什么,“拿这个给我哄谁呢!”话语里满满的瞧不上之意。手中不知是什么一扔,只见一个黑影从天而过,刚好砸在楚妍脚边,哀鸣着溅了一地。
人在从中立,祸从天中降。
楚妍看了看自己小白鞋的“尸体”,又看了看一旁的罐子,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扭曲的表情。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鞋!剩下的全卖了!
从口袋里拿张纸巾将罐子捡起来,楚妍默默暗示自己,忍住忍住,发脾气不好,一边走了出来。
刚巧看到让人火气爆棚的一幕,几个女孩子把手里的奶茶啊,矿泉水啊,全往角落里的一个女孩子身上砸。
有个黑色吊带衫的女孩直接一手拽着角落里女孩的头发,趁着她骤疼去护住头发不能再蜷缩的时候,一手把水对准她胸口倒,然后笑嘻嘻地将人家推倒在地。大夏天,衣服都薄得很,尤其是夏季校服之类,一湿即透。
地下的女孩子拼命遮住胸口,终于不再低泣,而是崩溃地大哭起来。
“略,这样就忍不住啦。”抱起肩膀,后退一步,为首的女孩子嫌弃地看着地上的人。而她自己,怎么看,都是一副好玩极了又没尽兴,仿佛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样子。
除此之外,她们周边还有两三个男生,叼着烟,嘻嘻哈哈,兴致盎然地看着女生这边。
这还忍什么忍,忍个锤子!
火气不仅没下去,反而“噌”地一下高涨起来。
楚妍将脚步声加重,在众人看过来的时候,晃了晃手中的罐子:“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这是你们的吗?”说着走近了领头的那个女生。
哪里来的乖乖女,边上的几个不良男生盯着楚妍白净的小脸眼睛瞬时间亮了起来。
为首的女孩子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随口道:“不是。”
楚妍“哦”了一声,然后走近那个最嚣张的女孩子,把罐子递过去,“可是这就是这边扔过来的啊?你要不再看看?”一副全然无辜为了你们好的样子。“这颜料看起来好贵的。”
“都说了不是了,你烦不烦啊?”眼见这脏兮兮的颜料罐都要怼在自己脸上了,黑衣吊带女孩火气瞬间上来,手一挥就想打翻它。
“卧槽,你做什么呢?”“我去……”
谁成想还有一半颜料的罐子再次飞起,刚巧不巧地撒了周围人一身。
瑟缩了一下,黑吊带女孩很快硬气起来,“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么随便一挥就会这样啊。这么想着,她接着道,“谁叫你们不躲开的,不就是衣服鞋子嘛,洗洗不就好了。”
“洗什么洗,洗的干净吗?”气笑了的男生把可乐罐子一捏,也学着女生那样甩了出去,“我也不是故意的成不?”
旁边又一个女孩叫道,“啊,我的裙子!才买的!一千多呢,你们有病吗?”
……正所谓罐子瓶子一起飞,嘴巴双手不得闲。来战啊,谁怕谁?
在扔颜料的力度和角度上面都助力许多的的楚妍深藏功与名,默默躲在一边,回头一看,眼力极好地看到了远处奔来的人,气势汹汹,手上还拿着棒球棍之类。
于是比了个“嘘”声,后退几步,将角落里的女孩挽起来的一瞬间,楚妍愣了一愣,这姑娘有一双雾蒙蒙又很美的大眼睛。
迅速回过神来,楚妍见她身体还是软软的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狠掐了她一把,不待她反应就加大力度硬生生把人拽走。
走远了回头看了一眼,怎么说呢,颜料的色彩与各种饮料的色彩交相辉映,再加上点鼻血点缀,这大概就是我们所无法理解的“艺术”了吧,真人版“彩虹”“向日葵”了解一下。
本来这么点人应该顶多就是互相骂一顿打两下的事情,耐不住有人把这事情捅大了。
这群混混的什么干姐姐干哥哥全来了。
都是在这个学校待过的,哪里没监控哪里有小门或者低围墙他们一清二楚。
楚妍冲着墙角立着的岑韶点点头,依旧是一身长裙,系了个秋叶色丝巾的高挑美女冲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们赶紧走,交给她来处理。
不想参和进这件事里面,楚妍正思索着走哪条道避开人呢。
有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摆,颤颤巍巍的声音在她身后道:“从、从那边走。”
那姑娘终于不哭了,但依旧没有缓和过来,触碰到楚妍的眼神时还“唰”地一下低下头。
楚妍看了看她指的墙头,利落地翻上去,然后等着那姑娘。
却见那姑娘翻了半天都翻不过来,默默叹了一口气,楚妍正准备翻下来先把她搭上去,却见那姑娘一咬牙,干脆手直接抓上旁边的带刺铁丝,硬生生忍住戳破手的疼痛翻了过来然后用力过猛差栽下去。
幸好被楚妍拉住。
清楚地感受到手心黏腻的奶茶、颜料,又看到了血丝从两只手接连的地方透露出来,林楚妍回头看了看防盗铁丝,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最后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忠犬的白月光8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楚妍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环顾客厅, 角落里是一袋脏衣服,沾满了颜料奶茶各种脏渍洗都洗不干净的那种,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被扔出去。
眼前的则是乖巧静坐、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自己又很快垂下头的少女。她头发还湿漉漉的, 穿着楚妍洗净的衣服, 巴掌大的小脸配着一双浸满了水雾的月眸, 宛若一朵天然水芙蓉。
安静无声地教人觉着可怜嘚嘚嘚呢。的呢
她本是不想管这个人的, 能够担着风险救了面前这个人,已经是很不错了。而且哪怕她不救,也算不上错。
谁成想这姑娘仿佛认定了自己一般, 楚妍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任凭她怎么不耐烦、放冷气都不撒手。
自己总不能把这姑娘真的掀翻或者送到警察局吧?可带回来又算是什么事呢?明明周遭事情那么多,楚妍忙都忙不过来,偏又给自己惹了新的麻烦。
冷着脸去电视柜那里翻了翻, 楚妍回坐到沙发上, “手。”简洁明了又干脆利落, 半个字都不愿多说的样子。
迷茫地抬起头, 赵芝芝眨了眨眼睛, 反应过来。“不、不用了……”
懒得和她较劲,楚妍将她的胳膊一拉,巧劲用上手掌就摊开了,熟练地给赵芝芝惨兮兮的手掌包扎好, 又顺手找来了吹风机塞到她手里。
“自己吹。”
这三个字说完后,楚妍头都没回的进了厨房。
看到楚妍走远后,赵芝芝才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 慢慢地放松下来, 不再是只坐在沙发的一点点边缘上,惶然不安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楚妍一脸冷淡,言语也暗含不耐,但是她一点都不害怕。
咬咬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楚妍走,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然后,就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赵芝芝悄咪咪地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带有贴纸的玻璃门挡着,她什么都看不清,于是低头不自觉地开始搅着自己手指。
应该给那个人添了很多麻烦吧,可她依旧厚着脸皮待在这里,可待在这里有什么用呢……
“过来吃饭。”楚妍将盘子放在餐桌上,回头一望,就看到了赵芝芝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
目光一凝,少女拿筷子敲了一下盘子,清脆的声音打断赵芝芝的思绪,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楚妍指了指厨房内部,“自己端。”
简简单单一盘青菜、一盘切好的虎皮鸡蛋,配上熬好的小米粥就是全部了。
小米粥炖的很香滑软糯,赵芝芝低头喝着喝着,突然就又哭了出来。她哭得狼狈极了,鼻涕眼泪一起流,一边流一边捧着碗,头发垂下来挡住她所有的神情。
楚妍视若不见,手极稳地端着粥,一口接一口,时不时夹点菜。
她什么都没说。
然后就见着赵芝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拼命喝,然后又胡乱夹着菜塞到嘴里。
待她要盛第三碗粥的时候,楚妍拦住了她,将不知什么时候准备好的温热毛巾直接盖在她脸上。看起来粗暴,其实动作很温柔地擦拭着赵芝芝的脸庞。
然后将她轻轻一推,“去睡觉。”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世事繁杂,一枕千帆过。
周日清晨,楚妍接到一个陌生来电,电话里是一个沙哑而动人的女声。“林楚妍吗?”
楚妍脑海里瞬间就浮现了昨日那个高挑的背景以及两人默契的对视。
“是我,”尽管对方看不见,楚妍依旧是一点头,“好巧,昨儿又见面了。”
电话那端,岑韶轻轻一笑,“不问问我是谁?”
眼睛慢慢地眨了眨,楚妍话语里蕴藏笑意,“若说第一次,是漂亮帅气身手好的小姐姐。”顿了顿,她又道:“若说第二次,则是宛若天降的小仙女。”
“至于现在嘛,”楚妍歪了歪头,发梢扫到了她修长的脖颈,“及时雨不过如此。”
哎呀呀,就喜欢这种聪明又灵透的小姑娘,不过这其实是自己第四次和楚妍接触了。被夸奖了一通的青年体态通畅,笑声差点逸出去。
握拳咳了咳,防止本音泄露,岑韶暗暗遗憾,怎么自家弟弟就没这么可爱呢?
“我是岑韶。”正正经经地做了个自我介绍以示尊敬,青年站在家里18层楼的阳台,俯视着下面的车水马龙。一身休闲装衬得他清爽又利落。“我昨天顺手录了个视频……”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手抬起来遮住刺眼的阳光同时也遮住自己凌厉的目光,“有个想法,需要你的帮助。”
挂断电话,岑韶回头看向自家表弟,“怎样?”第一次就说了看人不能只看表面,现下觉得如何?
林淮无奈地叫了一声,“哥。”他早就对林楚妍没那么多的恶感了。前面总觉着虽然都被老师经常夸赞,但是楚妍品性让他不喜,所以从不接触,尤其是后面传来众多流言蜚语。
然而愈了解,恶感就愈是减少,现在他们二人已然是可以相互打招呼了,大概是点头之交又多了些学霸之间的惺惺相惜?
“不过你真要这么做吗?”顿了顿,林淮这么问道。
“有些事情,”岑韶眸光深深地看向眼前的少年,“靠纸上的法文律条没有用。”
点点头,又摇摇头,林淮认真地注视着岑韶——他从小就钦佩的兄长。“虽然是这样,但是总会有别的解决方法的。”总该有合适的渠道来解决不公的事情。
“所以?”岑韶一手插着裤口袋,侧头看向林淮,呦,这么高了?和自己只差三四厘米了吧这是。
想了想,林淮眸光清冽,语调缓慢地表达自己的意见:“我不反对你们的做法,因为其实我没有经历过,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
“但是我会去尝试,”一字一句显得很庄重,少年的声音很是沉稳,“我想维护人的权益,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贫穷与否。”
……短暂的沉默后,岑韶缓缓伸了个懒腰,又懒洋洋地踱步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说结婚誓词呢。”
“……”亲哥,再没有比您更破坏气氛的了。
好在林淮自幼就习惯岑韶的风格,只是很平静地一点头,“我回学校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少年又道,“我记得林楚妍还不知道哥你是男扮女装?”
留下这一句似是而非的威胁后,林淮干脆利落地踏出大门。
“这小子,”摇摇头,岑韶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另一边。
“刚开始只是言语上逞个痛快,后来……”回忆起那些被欺辱的事情让人非常难受,赵芝芝下意识地就想逃避。但是楚妍说得很清楚,这件事一过,要么他们那群混混、疯子什么事都没有接着用更加狠辣的方式欺负羞辱自己,要么先下手为强。
自己若是出了这个大门,她绝不会再帮自己。
“挥霍着别人的善意而不自知或者依旧自我懦弱下去,凭什么叫人再来帮你?”想着楚妍的话,和说那句话时冰冷的神态。
赵芝芝咬着牙,像是握住了唯一一条从悬崖上递下去的绳子,她主动握住了楚妍的手,抬起头,头一次鼓起勇气望向了对方的眼睛。将所有的痛苦、不堪倾诉于凌乱的言语,“我……”
一片安静。
“你从没告诉过父母吗?”
沉默着,赵芝芝低声道:“我爸妈早就离婚了,我跟我爸。我想说的,不、我其实是说过的,但是……”
惨然一笑,赵芝芝回忆起永远都是难以打通的电话,即使接通了,对方也会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他们欺负别人了吗?为什么只欺负你?”“小孩子家家爱的,请他们吃个饭嘛。”“芝芝,懂点事好不好,爸爸真的很累……”
想着想着,赵芝芝的眼里是满满的怨怼,她难道没有努力过吗?她难道天生就该被人欺负吗?为什么连最亲近的人都不帮她?
衣服被人撕破还被人围观笑闹,有什么就被抢走什么,无论他们心情好坏都会牵连到自己……
是她软弱不反抗所以活该如此?是她愚蠢不自知所以不如他人?
心里的负面情绪在不断翻滚,留下黑色的泡沫,然后又无力地沉寂。
“!?”被头顶温软的触感打断了思绪,赵芝芝迷茫地抬头看去,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走吧,你该回去了。”楚妍平淡无波道。
赵芝芝瞅着眼前没有任何波动的少女脸色僵硬起来,但很快又收敛下去,柔顺地应了声“好。”
看吧,没有人能帮你,你又在期待什么呢……将不甘怨怼全部埋了下去,赵芝芝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漠然感,啊,都是一样的,什么都做不了,和那些人一样,满足着自己所谓的“善良”,然而没有人会真正地关心这件事。
……
“叩叩,”楚妍轻轻敲了敲桌子,在高丽一脸莫名奇妙“你做什么”的眼神中,两个人来到了无人的小阳台。
晚自习时间,大家都在埋头苦写。
“有事吗?”抱着肩膀,高丽的语气并不好。当然,以她们的关系,她自觉能出来听楚妍说话都算是给面子了。
“你最近的化学好像不太好,”楚妍站在阳台门口,开口直接扎心。
没道理对方语气不好自己还非得给人面子。
这一句话正中红心,瞬间使人怒气爆炸。“关你什么事啊”,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高丽冷笑一声就想推开楚妍回班自习,自己真是脑子有坑才会和死敌出来。
谁知对面的少女看似轻轻一拽,高丽就为一股力道所迫,回到了原地。“别生气,就是有点事想请教你。”
楚妍的笑容半裹在夜色之中,带了微妙的沉郁。“作为报答,我把我笔记本借给你。”
警惕地眯起眼就想拒绝,被楚妍收拾怕了,高丽下意识就觉得林楚妍她不怀好意。
但是看着被楚妍拍在自己眼前的化学笔记,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字迹工整漂亮,知识架构图清清楚楚,每条知识点后面都有对应的习题以及标记……
是真的香。
对于一般人而言,做笔记可能只是一种习惯、一种态度、一种学习方式,但是某些人则是不同。虽然有眼镜遮挡着,但高丽的眼里依旧透露出了一种混杂着羡慕、嫉妒的情绪,兼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佩服在里面。
有的人的笔记它就是个在敷衍中诞生的迷之产物,不能说是垃圾,但是可能确实没什么用。有的人的笔记,它就是种精制品,可收藏,历久弥香。
哪怕仿制也不一定能超越的存在,毕竟每个人的逻辑思想都是无法复制、难以相同的。
高丽有次课间路过楚妍桌子旁边时看到过,瞬间被抓住眼球,于是偷偷摸摸瞟了好多次,甚至一直在模仿。
当然,从未超越过。
这是她半夜三更尝试多次,垂首顿足后才不甘心承认的事实。
咳嗽两声,高丽竖起食指,“再让我复印一份。”看到楚妍颔首后,平日里难缠喜欢拽着脸与楚妍挑事的少女,迅速把化学笔记本撰在手里,语气都温柔轻快了起来:“什么事?”
然后在听到楚妍话语的那一刻,再度僵硬起来。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破黑’的账号借我下?”她清晰地听到楚妍这么问道。
于是脑海瞬间打开弹幕模式。等等,林楚妍怎么知道“小破黑”的?不是,她怎么知道自己有账号的?自己最近有没有做什么惹她的事?
在一连串的弹幕飘完之后,高丽陷入后悔之中,她就知道这化学笔记本没那么好拿。
别问她心情,问就是深度自闭。
有些好笑地看着高丽被霜打了的样子,楚妍大概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开口道:“放心,我不会拿这个做什么事,也不会去看你以前发了什么,就是查点事,对你没有任何影响。”
“查什么?我帮你查……”这句话刚说了一半,高丽就在楚妍的微笑中把下半句咽了下去。
咬咬牙,高丽吐出一串的字母数字,随后低声警告道:“你别惹事,惹事也别牵连我!”
“放心。”楚妍一张脸上端的全是温柔。
不,我完全不放心,高丽内心充斥着一堆吐槽,楚妍完全不是对这种八卦论坛感兴趣的人,现在竟然问她借账号。而且被整了几回之后,高丽已然可以读懂楚妍的某些表情了。这个人脸上明明写得就是要搞事情啊!
跺跺脚,高丽终是走了,管她林楚妍要做什么,反正自己走远了。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收起笑容,楚妍眸光沉沉浮浮。
所谓“小破黑”,就是一个学生交流的网站而已,没什么神秘性。初始创立人据说是前几届艺术班里的一个哥们,成绩不怎么样,对艺术其实也不感兴趣,却出乎意料地建立了个论坛,原意好像是为了给自己和同伴创立一个能够不被成年人打扰的空间,给内心的净土留一个支撑位。
例如仅限自己能进出修改的帖子,像是给自己留的鸟巢,能安心地栖息,而不会再被父母肆意进入。
又如绝对匿名的操作和很多读起来很奇怪但是实际又很有道理的规则,让人将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尽情吐出。
“虽然我平常超讨厌你,但我说完爽完之后发现这也不是多大的事。甚至最后不好意思地举了几个例子,嘿,我发现你其实挺好,没我说得那么夸张。”“哦,楼上那个,明天下午约篮球!我呸,别以为这事就完了。”
就像上面这样。
最初使用的人就那一个班,从犹豫地尝试,到逐渐的熟悉,再到建立的默契,大家像是有了一个共同的小秘密,温暖又熨帖。
然后在毕业的时候,将这份小礼物笑眯眯又珍重地给了下一年级。
就那么多账号,不可能多也不会少,其实挺破的,长得丑,但是萌啊!因为承载了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可惜后面的没守住。
这个最开始其实叫做“black”,读起来“高大上”其实是充分展现了审美代购的小论坛,在不断被人嫌弃又小又破后被人叫做“小破黑”。
并且账号四分五裂,甚至到了外校。在不知道哪一届开始不守规则之后,这就成了一个肆意抒发不满的地方,谣言与真话齐飞,人性的恶意在不断膨胀,侵犯他人隐私的图片被人漫不经心地发出来再加以嘲笑,暴力被奉上宝座,最热的帖子是约架的时间……
这个流传在学生之间的神秘网站成了如今这副样子,令人不忍直视。
高丽当然也不会喜欢这种东西,最初的时候,她只是抱着好奇心,问一个转校生买下来的,她怀着少女心对这样的一个地方有所期待着。结果登录之后大失所望,花钱买的弃之可惜,无聊的时候就在上面刷八卦,一边忍不住鄙视着这些人,一边又忍不住再接着看。
这段时间被楚妍挤兑地把所有娱乐时间拿出来拼命学习,好久都没有登录。高丽合起书,有些怔然。其实要不是楚妍的询问,她都不记得这个账号了。
细细想来,她最近挺魔怔的,原来就算是性格不讨人喜欢也没有这般容易暴躁又心怀阴暗,路好像逐渐走偏了,不知不觉间她的行为已经带上了论坛的影子。
真可怕。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说他们,还是在说自己。
……
另一边,楚妍细细浏览着这些帖子,脑子飞速旋转,将信息整理分类,抽了张纸画了个结构图,所有人物都拿字母替代,关键人物红笔勾出。最后再细看了一遍,将其撕碎,让碎末从窗户中飘出去。
拿起电话准备打给岑韶时,楚妍听到了细微的“滋滋”声,与此同时灵魂深处传来了熟悉的感觉。
“抽抽?”在收到肯定的回应之后,楚妍露出了不在浮于表面,而是真真切切的笑容来。
什么都没多说,什么都不用说,她的精神力化作一双手温柔地抚摸着陪伴自己度过许多许多年的小系统。啊,回来了就好。
她目送过许许多多的离别,但终归还有人陪着自己。
许久,含笑地声音响起,“抽抽,你是不是胖了?”圆滚滚地大了一圈,都可以和总系统媲美了宝宝。
然而在系统不可置信的委屈脸上弹了一下,楚妍拨响了岑韶电话。
那么,现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
“嘁,”游戏打输了,男生不爽地咂咂嘴,又暗骂了一声,本来想再开一局,看了看时间,“算了算了,”挠着头他走到结账台。拿着零钱转身的时候,胳膊肘子不知道扫到了什么,只听“啪”地一声有东西落在地上。
“什么玩意?”下意识回头一看,男生本来想踩过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移到了上面。左右看了半晌,没人在看他这里。犹豫一下,他将它捡了起来。“刚好吓吓那帮龟**。”
到了约好的地点,已经有两拨人面对面地站立着,弩拔剑张地样子。
走到其中一方为首的人旁边,男生低咳一声,“有点事来晚了。”
拍拍他的肩膀,为首的那个人叼着烟看都没看他,对着对面吐烟圈,“我说你他丫的还打吗?萎了巴缩的,怂不怂?”
“你脑壳有病吧?前两天你那群小弟带头动手,都吓到我妹妹了,还说话那么嚣张?”撸起袖子,对面的头顶灰白毛一脚就上去。“脑壳和月球表面一样都是坑,我今天一定要和你个傻*讲道理”
“讲你**!”烟一吐挥着拳头就上,“你那个妹妹什么玩意儿,婊里婊气。”他嘴里骂惯了的下流词汇连环套,双方怒火高升,一边问候对方全家一边抄起拳头就上。
网吧游戏玩久了,头有点晕,加之玩儿的嗨根本没吃饭,被人不注意直接放翻了,紧接着就有人骑在他脖子上打。“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你个废物,来啊,有本事别和孙子一样被我摁地上?”
“我*你妈!”想都没想,男生从裤兜里掏出了什么,然后猛地捅向了脸上的人。
……
结束了。
岑韶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的收尾,面对警察的询问时,却是恰到好处的后怕以及担忧,“是我报的警。那些学生还好吗?”
话是如此询问,其实他看着救护车已经知道了结果,啊,好几个担架呢。
搀扶着一旁的教授,岑韶低声道,“教授,您还好吗?”
摆摆手,教授嘴唇抖了抖,叹了口气,掏出了手机开始打电话。
岑韶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教授的儿子是教育局局长,教授的学生有好几个是知名记者。所以,这将是个大事件。
无法被再被隐瞒。
“啊,结束了。”看着收到的信息,里面只有一个对勾。而抽抽提供的定位图中,红点渐渐移动向医院和警局,楚妍长舒了一口气。
在赵芝芝迷惑的眼神中,楚妍什么都没说,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她突然问道:“如果你父亲同意的话,你想转学吗?”
被问得猛然一怔,赵芝芝踌躇答道:“我,我不知道。”她其实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已经,楚妍今天约她去图书馆,于是她下意识就来了,但是其实很多都不会,想努力去看,也并看不进去什么。
“我看你今天整整一天都在超例题,”楚妍沉吟着,思考怎么开口。
“从高一开始,我们的日常作业就是这个。”耸耸肩,赵芝芝习以为常,带着点轻嘲,“毕竟我们不好教。”
“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努力的。”在赵芝芝想要反驳的时候,楚妍指了指她的钥匙扣,是个校徽。“你不是自己都没忘吗?”
要是不在意了,怎么还会把理想的学校一直挂在身边。
心中锐气没抒发出来,赵芝芝抿唇不说话,突地冷笑一声,打破了她一贯的形象,“你懂什么。”
什么都不懂,自以为是。
转身离去时,她的眼尾又挂上了红意。
一天。
两天。
……
平淡无奇的起床、吃饭、学习亦或是工作。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然后,一条热搜与新闻突然打破了平静。
楚妍看着手机上的新闻,片刻,缓缓抬头。
“看我做什么?”岑韶今日穿得一件皮夹克,烈焰红唇,看起来是个御气十足的小姐姐,吸引力max。他耸耸肩,“我其实没做什么。”刀是没开刃的,地上的砖头是不远处有人修房子不小心掉下来的,玻璃渣是有人晚上喝醉酒砸的。
能打起架来本就缺乏理智,打上头了,对方又有工具,自然自己也会找趁手的工具,摔地上了裸露的地方当然会有玻璃渣子进去。
毁容也好,眼睛瞎了也罢,脑子破了更不算什么。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就像是那群不知轻重的、以欺辱别人为乐的毒囊一样,认为那些女孩子被欺负是自己活该,抑郁症是自己心态不好,自杀了就是太过脆弱的傻子,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心都是腐烂的。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楚妍一直静静地看着岑韶,她说着不在意的话,可是眼睛却无与伦比的明亮,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不仅没有熄灭,反而越演越甚。但,这是不好的。
想了想,楚妍站了起来,然后抱住了岑韶,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抱抱她。“结束了。”
沉默了不知多久,岑韶回抱了她,“恩,结束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