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司羡元生辰过去之后, 再次出现在司府时就看不出任何异常了。
那日明窈撞破了他发病,等司羡元好受一些她才回去。但事后司羡元没有追究她当时私自进他的屋子,这让明窈有些意外。
明窈想了想, 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大概是那副生辰礼物画的很好, 取悦了司羡元, 所以他放了自己一马。
此事过去后, 明窈也没再提司羡元发病的事情。
摸约两个月后,司羡元把明窈唤来乌螣堂,说有事要告诉她。
他嫌少这般做,明窈有些好奇, 到了乌螣堂才看到正堂里除了司羡元之外还站了个人——
楚让。
那个明窈有点熟悉的暗卫。
明窈疑惑地看向司羡元。
司羡元道:“以后让楚让跟着你,如遇意外他会保护你的安全。”
明窈有些意外地哦了声, 说:“那你怎么办呀?”
司羡元道:“我不缺人。”
明窈又哦了声, 想了想道:“好吧,谢谢大人。”
楚让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小小姐。”
明窈对这个称呼有些新奇,但也没问什么。司羡元还要看宫务, 明窈就把楚让带回了贝阙阁。
明窈在贝阙阁里四处转了一圈,寻到一处侧屋, 距离她的主卧不远不近,里面有床榻、案几等, 以前只有姜婆婆偶尔来躺几次,后来也收拾干净了。
她认真地看着楚让, 他下半张脸带着黑色面巾, 只露出眼睛,很冷漠的样子。明窈本想说以后你住在这里吧, 但出口的话却变成了:“楚让哥哥,你为何一直带着面巾呀?”
楚让眉梢动了动, 冷漠道:“请不要喊卑职为楚让哥哥。”
明窈啊了声,皱着小眉头思索了一会,道:“那幺幺只能喊你阿让哥哥了。”
“……”
楚让的表情有些奇怪:“为何不能喊名字。”
明窈也感到很奇怪,说:“那不会显得你跟幺幺一般大吗?不行不行,幺幺没这么老。”
“……”
楚让忽然理解了司羡元,他根本明窈这是什么脑回路,虽然他年末才到二十岁。
看着明窈圆润乌黑的杏仁眼,楚让淡淡的说:“随你。”
“好吧,阿让哥哥,谢谢你跟着幺幺。”
明窈一顿,说:“你还没有回答幺幺的问题。”
楚让:“……”
他这才想起明窈方才问他为什么要戴黑面巾。
楚让声音没什么起伏地道:“保密。”
明窈歪了歪脑袋,说:“可是你不是喊幺幺小小姐吗?”
在明窈的词汇概念里,“小小姐”就是喊府里的小女主子的。
楚让默了一瞬,道:“身为暗卫应当掩盖特征。”
“哦~”明窈探究地望着他的黑面巾,“那幺幺能看看你长什么模样吗?”
楚让有些不耐烦了,冷漠地说:“不行。”
明窈小脸皱了起来,她本就长得温软可爱,现在更是看起来粉嘟嘟的。她也有些无法理解楚让,疑惑道:
“那你若是不戴黑面巾,幺幺不就认不出你来了吗?”
楚让冷淡道:“不会。”
明窈鼓了鼓嘴巴。好吧,她觉得楚让比司羡元还要难以沟通。但是楚让是来保护她的,只能她让着他了。
明窈自我感觉很宽容,她指了指侧屋,终于进入话题正题:“以后楚让哥哥住在这里,行吗?”
楚让眉心跳了跳,面巾下的俊脸险些崩坏。他说:“不要喊卑职楚让哥哥。”
明窈啊了声,这个楚让好在乎细节哦,但她不与他一般计较,改口道:“好吧,阿让哥哥,你晚上住这个屋子,行吗?”
“……”
楚让懒得再与她争辩称呼问题,说:“不劳烦小小姐,卑职有地方住。”
明窈眉头再次微微皱起,她也要不耐烦了,她觉得这个楚让简直难以沟通!她盯着楚让冷漠的眼睛,不可思议的说:“那你晚上怎么保护幺幺啊?”
她还以为楚让来了她就能偷懒了,夜晚不睡觉偷偷溜去乌螣堂也能有人抱着她走路,但没想到楚让晚上不干活!明窈心想,这还能叫暗卫吗?
许是明窈的心思已经太过明显,表现在了小脸上,楚让伸手揉了揉额心,握拳应道:“是,卑职知晓了。”
明窈道了声好,雀跃地说:“那以后幺幺要麻烦你了!”
又能保护她又能跑腿,明窈对司羡元的安排很满意。
楚让还不知道他以后都要做什么活,心道以前没发现这个明家小小姐还是个娇蛮之人,但面上没有丝毫显露,应了声是-
明窈及笄的年龄过得很快,冬去冬来,楚让来贝阙阁已经满达一年的时间。燕水榭的紫鸢尾谢了又开,明窈的算术结课了。
转眼间,她十六岁了。
明窈在这两年难得长高了些,她身子骨比以前匀称很多,五官也长开了点,微微的婴儿肥褪去之后,尖尖小下巴隐隐有了雏形,略带小钩子的眼尾愈发能看出上翘的弧度。
她幼年之时就有些清甜面相,现在长大了,不爱说话的时候,骨子里终于有了几分初长成的“清冷美人”的味道。
许是因为先前那次在宫里落水的后遗症,也许是明窈自来月信后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许是她如今身量正在发育……总之,她的月信总是腹痛难忍。
一开始沈大夫要给明窈调理身子,明窈不想喝苦汤药了,拒绝了沈大夫之后想要再等等看看,没想到这一年里月信每次都更痛一步。
今日是深秋,气温忽然就降了下来,红枫落了一地,司府显出几分萧瑟。
明窈比府里其他人都要更早穿上绒衣,但无事于补,她的月信正好来了,第一日她就痛得直不起腰来。
她早膳都没用,面色苍白地蜷缩在床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汤婆子变凉了,她身子微微发起抖来。远远传来脚步声,她没来得及分辨,大门就被人推开。
明窈背对着门口,但她嗅到熟悉的檀木香气的味道,是司羡元下朝回来了。
她不想翻身,小脸埋在锦被里,声音捂得闷闷的:“你下朝了呀。”
“嗯。”司羡元扶着她翻了个身,触及到她的脖颈,她打了个小哆嗦。司羡元看了看手掌,他方才刚在朝上杀了人,回来洗了手才来找她,应是冻着她了。
司羡元用巾帕擦了擦手,把明窈翻身过来,蹙了蹙眉,覆住她的小腹:“怎么又痛了。”
这一年司羡元有些忙碌,嘉和帝要修建土木,他忙得没时间回府,明窈的身体状况也只偶尔听沈大夫、两个婆婆和楚让说一说,只知道明窈腹痛严重。
但今日他来看,意识到明窈不只是简单的月信痛,她恐怕受了凉,根本没有吃沈大夫的药。
司羡元道:“怎么不听话,以后记得喝药。”
他动用内功帮明窈揉了揉肚子,她轻轻的哼着,很快眉头放松了些,明显舒服许多。
明窈的思维慢慢回笼,她这才想起来什么,歪了歪脑袋,墨发散了下来。她不在意地拢了拢,说:“大人,你能动用内功么?”
司羡元看着她,面色有些苍白,很平静的说:“暂时不能。”
明窈抓起他的手往外推了推,不让他再摸肚子了。
她力气太小,司羡元孑然不动地坐着,她根本推不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锦被里探出一截光洁白皙的小脚,蹬了蹬司羡元。
司羡元垂眸,目光落在她脚上,眉梢挑了挑。
他当她因为月信痛在闹小性子,说:“这是什么新的玩法?”
明窈跟本不想跟他说话,她不汁源由扣抠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想再让司羡元动用内功了,现在满心思都是把他弄走。
司羡元身上比她暖和,她的脚正好又冰凉,踩上去硬硬软软的很舒服,明窈感到几分好玩,身子往后躺,懒洋洋的,试探性地抬了抬脚腕,顺着他的大腿蹬上他的腰胯。
司羡元双手抱臂,注视着腰胯上如玉一般的白润小脚,眸里带着几分玩味。明窈这些年愈发胆子大了,他倒要看看她想干什么。
明窈用了点力,司羡元依然没有动作,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眸子里划过狡黠,像是得逞一般。
她眼珠骨碌碌一转,脚趾尖碰了碰司羡元的胸膛,耳后踩到肩膀上。她柔韧性很好,见司羡元依然挺拔不动,坏心骤起。
明窈啪嗒一下踩上司羡元的侧脸,他的俊美脸颊上顿时多了一只白润润的姑娘小脚,将他一身杀伐冷漠气息破坏殆尽。
明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圆润粉嫩的脚趾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
她的脚早晚都坚持泡,有时候用药,有时候用花瓣,又不爱穿鞋袜不爱走路,抹上润脂膏后小脚就像一件温润的玉件,有股冰凉凉的感觉。
司羡元抬手捉住明窈的纤瘦脚腕,淡淡瞥她,似笑非笑道:“好玩吗?玩的开心吗?”
明窈笑够了,被他捉住不能动弹,顿时老实许多。她漆黑清澈的眸子仰着望向他,诚实地说:“好玩,开心。”
她衣裳穿的是雪白的里衣,笑闹的时候锦被扯开,衣襟落下来一小截,露出白皙单薄的肩膀。深色的绒被子里,她的肩膀线条极为漂亮,白得晃眼。
司羡元瞥了一眼,把她的脚腕丢下来,说:“收敛一点,别以为我不收拾你。”
他的“收拾”向来都是压榨明窈练习玉珑刀,明窈立刻变得乖巧,收回脚撑着身子端正坐起来。
长长的墨发散在肩膀上,盖住了那白皙光滑的薄肩。
司羡元这才收了目光,不动声色。
他垂下眼,又握住她的一双脚,明窈一惊,以为他要报复,正要急忙抽出来,就见司羡元手掌动了动,规律地揉捏起来。
他淡淡说:“以后早起半个时辰,来乌螣堂用早膳。用完早膳我给你揉脚,等我去上朝你再去小学堂上课。”
或许是司羡元以前也偶尔这般照顾她,明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乖乖哦了声。
揉完小半个时辰的脚,明窈的手脚都暖和起来,等她用完早膳后司羡元回了乌螣堂。
他进了书房,在书架之前转了转,抽出一本书。这是关于女子身体经脉血络的书,他翻到讲解月信痛的一页,看了几眼又觉得讲得云里雾里,把书放了回去。
司羡元揉了揉额心,大抵是伺候惯了,他都快成明窈的亲爹亲娘了,这样下去像什么话。
他自顾自地轻哂了声,干脆唤来沈大夫,让他给明窈开三个月的药,给明窈温养温养。
沈大夫走后,他回书房处理折子,忽然又莫名地想起她白皙的肩膀,还有隐隐有曲线的身段。
其实这些变化,他不是没看到。
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明窈的脸庞,配上她的身子,在京城里是少有的漂亮。司羡元不否认,他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也确实觉得明窈上上下下都很好看。
他搁下墨笔,漫不经心的想,看便看了,大不了……他推一推给她寻亲人的事情,再把她养一段时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太想把她送走了。
第32章
明窈的月信过去之后, 她又恢复了懒洋洋的闺娇样儿。
时隔多年,季旻依然对明窈的玉珑刀念念不忘,打着“切磋”的名义跑来司府找明窈练刀。
明窈不想练, 趁着司羡元上朝, 她把玉珑刀丢给季旻, 去玩季旻带来的小兔子了。
小兔子如今已经生了小崽崽, 好几只小白兔崽抖抖索索地埋在明窈膝盖间吃青草,明窈坐在一旁摸小兔子,看着季旻把她的玉珑刀耍得虎虎生风。
明窈看了下漏刻,好心提醒道:“季哥哥, 司大人快要下朝了。”
司羡元不让季旻来找明窈玩,说季旻总会带坏明窈。季旻这次是偷偷摸摸来的。他恋恋不舍地最后耍了一把, 然后做了个望天空飞刀的姿势。
他本来是想耍帅, 但没想到双刀咻的一下飞没影了,只见它们飞过乌螣堂的庭院掉进后方灌木,砰地一声, 不知道落入了哪里。
季旻啊了声,不好意思地挠头:“对不起, 幺幺妹妹,我没掌控好力度。”
明窈表示没关系:“你下次带来小兔子, 我就还跟你玩双刀。”
季旻忙不迭点头:“那我就先走了!幺幺妹妹,等会麻烦你去捡一下双刀, 我下次再来玩!”
明窈道:“好。”
季旻揣着一窝小白兔子溜之大吉, 冲着明窈招招手,转眼间就没了影。
明窈站起身揉了揉坐麻的腿, 喊了声“楚让”,没听到应声, 她这才想起来季旻来之前她以防楚让会给司羡元打报告,提前把他支开了。
现在楚让应该还在东市里买她随口说的一堆东西。
明窈顺着方才双刀飞的方向往里走去,她来到乌螣堂庭院里,没找到双刀,于是绕过乌螣堂往后面走。她觉得应当是这个方向。
她走了一会来到一处灌木林,拨开前面枝桠疯长的灌木,明窈看到前面有一条幽深小径。旁边树木密集起来,她左右望了望,发现自己居然从没来过乌螣堂后面藏在灌木林里的这块地方。
这是……哪里?
明窈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路她已经不认得了。她有点路痴,全靠在司府过的久了才认识每个院落的位置,这个地方她没有来过。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往前走去,经过小径、穿过长长的弯曲复杂的灌木之后,她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道生锈的铁门。
铁门四周都是垒得高高的泥石灰墙,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前方通过铁门栏杆隐隐能看到里面院子杂草丛生,有些破败。而面前的铁门——
门锁是开着的,铁门微微敞着缝隙。
难道有人在里面吗?
明窈没有进去,她好奇心并不旺盛,这个地方有点隐蔽,藏在乌螣堂后方不远处,她不打算进去看。
正想走时,铁门院里突然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明窈的脚步顿住,透过没有上锁的铁门往破败院子里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明窈整个人僵在原地,全身血液流到头顶。
一条长达数米的乌色巨蟒蜿蜒爬行而来,蛇头高高扬起,吐着猩红的蛇信子,黑亮的豆豆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明窈。
明窈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失了声。
巨蟒朝着她爬行而来,传来阵阵阴森恶意,明窈忍不住后退一步,才到树枝发出啪的一声响。
司府里为什么会有巨蟒?
这是什么地方?
明窈感觉自己好似初次窥探到司羡元的一角秘密,内心受到了些冲击。但她现在没时间想这些,她感觉巨蟒想吃了自己。
她转身欲跑,巨蟒的七寸居然被巨大钳子紧紧钳住,一道急促脚步声从院子里传来。
蒲叔公擦着汗从旁边树丛里钻出来,手里还拿着没喂出去的的生老鼠,看到明窈先是震惊了下,随即大松口气:
“明姑娘怎会在此?这里很危险,有凶兽,它性子烈,你最好不要靠近。”
明窈经过他的提醒才注意到铁门上有个不起眼的木牌子,上面写了两个字:
“螣院”。
她脑海里忽然冒出最初听到的司府三条“铁律”,其中有一条被她忽略很久的——
不能进入螣院。
原来、原来这里就是螣院!
明窈有些恍然大悟,后退几步远离院子,道:“谢谢蒲叔公公。幺幺来找双刀,不小心走到这里了。”
蒲叔公钳住巨蟒把它锁起来,喂了数只鼠肉,见它翻不出花样了才卸去一身“保护装备”,擦了擦汗说:
“这里隐蔽,误入走不出去也正常。你若无事少来这里,巨蟒会伤人。”
他想了想,又提醒明窈道:“司大人不喜别人来这里,他养着巨蟒另有用处。”
算是给明窈的一句简单解释,更多解释就要问司羡元本人了。
明窈听话地道了声好,蒲叔公继续去忙活喂蛇了,她看了一眼张口露出毒牙的巨蟒,转身离开螣院。
她摸索着走出去,才刚找到双刀,司羡元就下朝回来了。看到明窈之后他眉心微蹙,下意识道:
“你怎么来这里了?”
明窈说:“捡双刀。”
司羡元打量她上下|身体,见她没受什么伤才道:“再往里就是螣院,你少来这里。”
“幺幺知道。”明窈解释说,“方才幺幺误进去了,幸好蒲叔公公在。”
她心想那是司羡元的秘密,忍着没有问,正想假装自己没注意到什么,却听司羡元主动道:“螣院里有一条巨蟒,会伤人,你以后别进去。”
明窈哦了声,说:“幺幺方才看到了。”
司羡元正往乌螣堂的方向走,闻言露出几分惊讶,道:“那你胆子还挺大,没被吓到。”
明窈嘟了嘟嘴,粉嫩嫩的小巴掌脸看着像是被欺负了,说:“被吓到了。大人居然在府里养巨蛇。”
那一看就不是年轻小蛇。
司羡元进了乌螣堂,随手把赭色官袍脱下来,说:“本官是很可怕的,幺幺才知道?”
明窈强调说:“幺幺才知道大人养蛇。”
她第一次来螣院这个地方。
听起来像是责备司羡元没有主动告诉她似的。
司羡元心思极其敏锐,怎会听不懂明窈的语气,瞥了她一眼,道:“司府的规矩,你忘了?”
司府的规矩之一——不能进入螣院。
“没忘。”明窈坐在她的案桌边,自顾自吃起了桌上的绿豆糕。这是她上次说皇宫里的绿豆糕好吃之后,司羡元让厨子学着做的,如今做的比皇宫里还好吃几分。
司羡元换上一身简单的外袍,拢了拢腰封,漫不经心道:“药引。”
“啊?”
明窈抬起头,话音含糊,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蟒蛇是药引。”
司羡元垂着眼扣腰封,像是随口解释,说:“想治疗丹田要烈毒之方,需至少十二年的蛇胆为引。”
明窈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原来是这样呀!”
那么为什么司府乌螣堂后面藏着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螣院,为什么螣院里会养着巨蟒,这一切都有理由解释了。
明窈托着腮颊,好奇地问:“那巨蟒还要养多少年呀?”
司羡元想了想,道:“快了,还剩几个月。”
顿了顿,他说:“明年就可以杀了它,拿胆入药。”
明窈似懂非懂地哦了声,她不懂蛇胆入药的方子和原理,但她知晓司大人的身子快要好了。
明窈欢欣地说:“好耶。”-
自从知晓巨蟒是药之后,明窈对它的态度就莫名亲近了些,虽然司府不成文规定不让进螣院,但明窈仗着有楚让跟着,偷偷跑去铁门外面看蛇蛇长大。
巨蟒出不来,咬不到明窈,它不饿的时候也不想吃人,有时候就跟蹲在外面的明窈大眼瞪小眼。
新年过去,明窈去皇宫参加新年国宴,顺道又去贤贵妃殿里坐坐。偶尔会碰到来看望母妃的李宣瑾,她这么多年碰到他的次数也不少,李宣瑾渐渐的会在身上带几颗糖给明窈吃。
于是明窈对李宣瑾的称呼,从“太子殿下”变成了“太子哥哥”最后变成了“宣瑾哥哥”。
明窈有一次还在贤贵妃侧殿里看到了皇后娘娘的画像。
皇后娘娘长得真漂亮,娇艳动人,像带着露水的花儿一般,明窈看到画像的第一眼就很喜欢她。贤贵妃看到了,捂着嘴笑,说,没有人不喜欢皇后娘娘。
明窈深表赞同,她觉得嘉和帝的眼光真好。
天气暖和起来,燕水榭的紫鸢尾花盛开满丛。
明窈来螣院来得更勤了,有一次她给蛇蛇鼓励说“你快快长大,长大了给司大人做药吃”,结果不小心被司羡元听到了。
她被司羡元拎起来教训了一通,说她不长记性,怎么净往这种地方跑。
明窈怀疑是楚让给司羡元告的状,明明她是偷偷来的,怎么司羡元的眼睛就跟长在她身上了一般。
面对明窈满脸委屈的控诉,楚让看了她几眼之后就面无表情地撇开头,嘴里冷淡否认着,心里却开了小差——怎么明家小小姐这般奇怪,骂人跟撒娇似的。
虽然确实是他喜欢告状没错。
但谁让明窈常常把他当代步工具呢!他堂堂暗卫是做代步的活的吗?哼。
明窈正式踏入了十六岁,身量也与往常不一样了。
开春时节,司羡元打量着明窈胸脯的起伏,不动声色地想,该让云染坊来给明窈做新的春衣了。
大梁民风算是开放的,嘉和帝更是鼓励女子出行自由,因此满十六岁的女子不会如稚子一般把自己的锁骨之处挡住,那样会显得很保守很奇怪。
她们如今普遍穿着娇俏可人、露而不色的薄衫,新潮又好看。
也就是云染坊初次给明窈做衣裳绘制的那种。
所以以前那些款式明窈不能再穿了。
她是时候换一批衣裳了。
只是不知明窈会不会穿那种衣裳,她现在的衣裳都是自己穿的,据他所知,那种衣裳有不少系带,初次穿起来还有些麻烦。
她若不会穿,还得有人来帮她穿……
司羡元坐在书房案牍前,一边处理着宫里的奏折一边想。
十日后,清晨,云染坊将量好尺寸的春日新衣连带着配套首饰给司府送了过来。
司羡元今日正好休沐,在书房处理杂务。
绣娘来了乌螣堂,准备把衣裳拿回去给明窈试试。
“等等。”
司羡元抬手阻止了绣娘,掂了掂数件料子轻薄的春衣,起身往贝阙阁走去。
绣娘正疑惑,就见司羡元示意她退下,道:
“本官去把衣裳拿给她。”
第33章
司羡元来到贝阙阁的时候, 明窈还没起床。
明窈其实醒得很早,但她犯懒,不需要吃药、上课的时候就赖在床上不起来, 比如今天。
司羡元敲了敲门进来的时候, 明窈第一时间就听见了, 她懒懒地招呼了声司大人, 翻身过来望了他一眼,继续闭眼睡了。
司羡元蹙了蹙眉:“昨晚又睡得很晚?”
“没有。”明窈睁开眼睛,虽然人已经清醒了但声音还是软软糯糯的,带着绵绵腔调, 道:“幺幺要睡觉。”
“起床。”司羡元看到她探出锦被的一截小脚,握在手里揉捏着, 说, “今日我有空,考校你的功课,双刀练得怎么样了?”
明窈有点心虚, 她压根就没练,水平停滞不前, 她灵机一动,编了个一看就会被戳穿的理由:“幺幺肚子痛, 练双刀很累。”
司羡元瞥她一眼,躲懒成习惯了可不行, 他眼神淡了下来, 说:“起床,不许赖着。”
明窈哦了声, 磨磨蹭蹭地踢开被子坐起来。
司羡元松开她的脚,把臂弯的衣裳放在床榻上道:“新的春衣, 你试试。”
“哦。”明窈接过衣裳,以前都是绣娘拿给她,这次换成司羡元了。她没想太多,拿出最上面的一件,铺在床榻上看了看,有些疑惑:
“这些衣裳跟幺幺以前穿的不太一样。”
自然不一样,大梁女子满十六岁之后就到了嫁人的年纪,一般都不再穿幼稚小姑娘类型的衣裳。
司羡元淡声说:“你长大了,再穿以前的不合适。”
“好吧。”明窈打量起这件衣裳。
这是一件杏红色与鹅绿色搭配在一起的半衫花间褥裙,袖口缀着很精美漂亮的祥云图案,裙摆是长长垂垂的褶儿,上面绣有仙鹤纹。
明窈能知道这种衣裳的名字主要得益于它鲜明的特征:上衣只有半襟,外面虽有浓花色衫衣,但里面的杏白上襟很短,会露出大片的脖颈和锁骨,而下裙是层层叠叠很长的百褶,这种裙摆的褶儿压得很漂亮,因此取名“花间褶”。
明窈打算换衣裳,她穿着雪白的里衣里裤,等会要脱下来,她看了看司羡元,司羡元走到屏风外面拿了本书看,侧影模糊。
既然他转了头,明窈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褪去里衣,上身白皙起伏的线条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小肚兜都在床榻边的笼屉里,她今日挑了个杏桃色的肚兜。
系好小肚兜的带子,明窈拿起杏白上襟,往身上比划半天,有点犯难。
这个上襟不容小觑,居然有长长的四条系带!它这种半衫,为什么会有四条!
有长有短,还缠在一起。这可怎么系?明窈根本不会。
明窈动脑无效,朝着屏风喊道:“司大人。”
司羡元道:“怎么了?”
明窈道:“幺幺不会穿衣裳。”
她的语气很坦然,既然她不会,这里又只有司羡元,那就只好司羡元帮她穿。
司羡元扔下书册从屏风外面走进来,入眼看到的就是明窈露在外面的雪白肩膀和纤瘦腰肢,她很瘦,但身上也养了点肉,看起来骨肉匀亭。今日她穿了个杏桃色小肚兜,把皮肤衬得更白了,看起来粉嫩光滑,惹人怜爱。
明窈目光很坦荡,也可能是跟司羡元呆惯了,一点都不觉得这样有问题。
司羡元一瞥而过,语气有些不耐:“你怎么连衣裳都不会穿。”
明窈无法反驳,把杏白上襟递给司羡元,理直气壮道:“幺幺又没有穿过,绣娘也没教。”
司羡元接了轻薄上襟,坐在床沿处拍了拍床榻:“过来。”
明窈挪着屁股靠近司羡元,坐在了离他近的位置。
小肚兜很贴合地穿在她身上,只罩住了起伏的胸脯,清晰的颈窝、白皙的藕臂、盈盈可握的小蛮腰等等无一不是暴露在外面。
她坐得也不太端正,懒洋洋的,像只乖巧的猫儿,又像是惑人的小狐妖。她等着司羡元给她系带子,对自己的身子诱人程度毫无所察。
司羡元把系带捋顺,示意她抬起胳膊。他把上襟打开从前面给她穿上,让明窈侧一下身。明窈露出纤瘦的背,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小肚兜的带子。
司羡元把上襟的两条系带分别系在胸处和腰处,有把另外两条交叉系好。
等明窈转过身来,上襟已经妥帖穿好了,她觉得有些新奇,道:“大人,为什么你这般会穿我的衣裳?”
她虽然十六岁了,但心性仍是少女,保留着幼时的童言无忌。
司羡元瞥她一眼,淡淡道:“不是谁都像你一样笨。”
“好吧。”
明窈把花间褶裙也递给他,乌黑透亮的眼睛颇有些理直气壮:“还有裙子。”
司羡元把里面的束腰裤给她扔过来:“自己穿。”
“哦。”明窈脱下里裤,她这里面只有一个浅白色的小裤,一双细白的腿露在空气里。不知怎的明窈莫名感到一阵羞赧,抬头看了司羡元一眼。
只见他淡淡看着她,瑞凤眼里无甚情绪的样子。见明窈慢吞吞的,轻啧一声催促道:“磨磨蹭蹭的。”
明窈哦了声,觉得应当是自己想多了,于是套上束腰裤,下了床榻光脚站在地上,等着司羡元给她穿裙子。
司羡元瞥了眼床榻的笼屉,忽略一堆小肚兜精准地把另外一边的棉袜扔过来,说:“看来你是不怕月信痛。”
明窈委委屈屈地瘪嘴巴:“你怎么老骂我。”
但也很听话,把棉袜穿得整整齐齐。
司羡元走过去,花间褶展开束住上衣半衫,先系了个里面的带子,又从外面再给她系了一层丝绦。
他拿起轻薄外衫,给她穿在最外面,同样是用丝绦系上。
明窈拨了拨丝绦,这个腰绦很好看,是麦穗的图案,还有个小铃铛,拨弄起来叮叮铃铃的脆响。
司羡元打量她一眼,略有几分满意,道:“你穿这身很好看。”
明窈低头,露出胸脯她有些不习惯,但想到大梁满十六岁的女子都是这样穿她就释然了。只是她还有个烦恼:“幺幺万一脱不下来怎么办?”
司羡元道:“那你也太笨了。”
“……”
明窈不理他了,她穿着新的春衣去漱口洗脸。
……
明窈用完早膳之后磨磨蹭蹭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躲过练双刀的命运,她小脸都皱了起来,拉耸吧唧地被拎到乌螣堂的操练院子。
司羡元看着她穿的新衣,娇娇嫩嫩跟朵花儿似的,又联想到今早看到的她嫩如凝脂的肌肤,眸色微微深了深。
其实无人察觉的是,他的丹田方才有点热了起来,简直莫名其妙一样,他自己都稍感意外。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道理。
就像一个游走杀场的猎人随手拣来了个小玩意儿,偶尔发慈悲精心培养一下,养着养着过了许多年,冷漠的猎人骤然发现,从前病怏怏的小东西如今变得娇艳欲滴,看起来居然很可口。
在明窈走过来之前他就恢复了淡淡的表情,道:“今日放你一马。不想练双刀,等会……”
没等司羡元说完,乌螣堂庭院外头就传来叽叽喳喳的呼唤声,季旻像是磕了药般精神抖擞地跑进来,大声喊道:
“司大人!幺幺妹妹!”
司羡元眉心微蹙:“来做什么的。”
季旻对他视若无睹,拿出手里一封不知道干什么的信,口中发出“噔噔噔蹬”的声音,绕着不明所以的明窈转圈圈:
“幺幺妹妹,你看!”
像是什么大宝贝一样。
明窈被勾起几分好奇心,立刻把司羡元扔在一边,凑上去道:“这是什么呀季哥哥。”
季旻突然卖起了关子,眨着眼睛说:“你猜呀。”
明窈哼哼唧唧地撒娇,可季旻就是不给她看,神情很兴奋,还夹杂着几分八卦,非明窈要猜这是什么。
明窈转头喊出来楚让,改成给楚让撒娇:“阿让哥哥,你帮幺幺把那封信拿过来。”
明窈有种直觉,这封信是写给她的。她太好奇了,会是谁给她写信?
楚让的袖子被她晃啊晃,让他莫名心烦,面无表情地闪身消失,留下一句“不在卑职职责范围内。”
明窈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在人群远处的司羡元身上。她眼眸一亮,啪嗒啪嗒跑过去,抱着司羡元不撒手:
“大人,幺幺想看信。”
司羡元看了她几眼,不为所动。
明窈晃着他的手臂,黏黏糊糊的。司羡元抬手对季旻勾了下掌心。如同隔空取物般,那封信一下子就到了他手里。
“哇哇哇!司大人作弊!”
季旻话虽这么说,面上却没有丝毫不愉快,笑嘻嘻地跑过来,说:“快看快看,这是其他男子托我给幺幺妹妹的信!”
明窈好奇地看过去,司羡元却没把信给她,直接拆开了。
见司羡元一目十行地看完垂着眼没开口说话,明窈踮脚把信要了过来,低头看去,却发现开头是一首诗。
她看向最后的署名——顾淮远。
这一年她虽然经常与顾家兄妹来往,但一直只在司府里对弈聊天等。这还是顾淮远第一次给她写信。
“嘻嘻,顾淮远都给我说啦!”
季旻性子大大咧咧,在京城玩的开,认识顾淮远很正常。顾淮远不好意思来找明窈,就拜托季旻帮他送一封信,当然想做什么也都跟季旻暗示了。
“幺幺妹妹,你文采好,定然是能看懂的。”
季旻只想嗑八卦,道:“顾淮远约你春祀节出门踏青!幺幺妹妹,你答不答应啊?”
明窈看到信的时候也愣了愣,后面的邀约踏青她看到了,开头的诗她也看懂了。
她歪了歪脑袋,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以防顾淮远的心意被乱传而下意识把信收紧,懵懵懂懂道:
“好像是……情诗。”
第34章
明窈不是笨小孩, 她猜到了顾淮远的意思。只是她接触的外男甚少,从没收到过情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
季旻觉得顾淮远很不错, 见明窈愣神, 积极地给主意道:“顾哥此人家世没得挑, 人品有可靠, 长得也不错,幺幺妹妹已经十六岁了,不妨接触试试。”
明窈有些迟疑,她好像确实要该与他进一步接触了。女子到了说亲的年纪, 大家都是这个流程走的。
明窈低头看着信,一时没说话。
“你怎知他就心悦幺幺?”司羡元瞥了眼信, 漫不经心道:“我司府养的人, 金枝玉叶,娇贵难比,他若是看重权势了, 幺幺该当如何?”
季旻听到这话也有点迟疑,但他还是觉得顾淮远不是这样的人, 道:“顾家老爷子已经位及人臣,他们不缺家世显赫的来联姻了吧?”
司羡元淡淡道:“人心难测, 况且顾家与明窈认识也才一年而已。来司府见了几次,就产生感情了?”
季旻一时被这话给说服了, 虽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但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也对啊,他们也就认识了一年, 幺幺妹妹又是个内敛缄默的性子,但是顾淮远又确实算是可靠的……
季旻有点纠结,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道:“幺幺妹妹自己拿主意吧。”
明窈在两个人的目光下陷入迷茫:“幺幺拿主意?”
她更迷茫了,歪了歪脑袋说:“顾哥哥对明窈挺好的。”每次过来都很有礼貌,都会带着东西或者糖。
司羡元淡淡问:“你心仪他吗?”
明窈眨了眨眼睛,眸子里有些懵懂,想了半天才道:“幺幺觉得顾哥哥挺好的。”
季旻也不懂了,说:“挺好的是什么意思?若是幺幺有时间就干脆去赴约呗,反正不过是春祀踏青,相中了就接触,没相中就拒绝。”
明窈下意识看向司羡元,他淡声说:“随你。”
见司羡元对此事兴致不高的样子,明窈自己想了想,说:“那好吧。”反正她也没什么事情。
司羡元道:“不要选上课和练刀的时间。”
明窈收了信,说:“知道了。”-
不管对方是谁,能出去玩明窈都很开心。
她没有选在春祀那天,等那日她想与司大人一起过。她选了个相对空闲的日子,换了身新衣,稍作打扮之后去赴约。
司羡元刚下朝,瞥她一眼,说:“带上楚让,遇到什么事本官可不管你。”
明窈觉得有道理,遂唤来楚让在暗处跟着。
约定的地点在清宁坊附近的柳树下,距离明窈很近。
顾淮远没想到她能来,眼里带着几分欣喜,但还是克制着,礼貌道:“快到晌午了,我们去天香楼用膳如何?我提前约了厢房。”
明窈无可无不可,道:“好。”
顾淮远走向马车,道:“我坐马车来,里面空间宽敞,有两排木椅,幺幺妹妹可以与我分开坐。”
这是怕她觉得不好,特意避嫌。
明窈却没听出来他的意思,司府的马车上她向来都是坐在司羡元旁边的。既然顾淮远这样说,她顺从道:“好。”
顾淮远笑了笑,两人坐上马车去了天香楼。
天香楼在京城属于数一数二的高档酒楼,顾家还是比较有势力的,两人进了地字一号房,顾淮远先是让明窈点单,明窈客气地点了一道桃酥,就把膳单给顾淮远了。
顾淮远点了四菜一汤,小厮拿了膳单离开。
膳菜很快就上来了,顾淮远本想找个话题跟明窈聊聊,但看到摆上桌的热菜还是止了口。
明窈没察觉到他要聊天,除了跟司羡元用膳时其他时候她都不怎么说话,形成习惯了也不觉得不自在,安静地吃饱了午膳。
用完午膳稍微聊了聊两人就出发去了京郊。京郊南边有个古亭,从前有大儒在亭上刻了自写的书法,顾淮远打算带明窈去看看。
明窈没什么意见,她应了声好。
顾淮远却难得高兴,他对明窈很有好感,如今能邀约出来就是好兆头,相信不久以后就能试着说服爹去跟大司马提亲了。
两人来到京郊,这里行人很少,环境也不错,还没到目的地,顾淮远拿出备好的书籍,刚准备邀请明窈一起看,马车就突然晃动起来。
车上两人皆是微惊,往窗外看去——居然有绑匪出没!
大抵是看马车形单影只,又是富家马车,想劫一票车子。此处位置距离京城中心颇远,顾淮远确实有听说过偶尔有绑匪出没,但顾家从没遇到过,因此也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顾淮远今日是想跟明窈幽会来的,出门根本没带护卫,他是个纯粹的文人,根本奈何不了这些蒙面绑匪。
顾淮远面色有些苍白,转头想要安慰明窈:“我下去与他们谈判,把银子给他们,我们不会有事……”
没等他说完,明窈就轻轻起身,轻轻跃下马车。
顾淮远眼睛微微瞪大,正想问明窈要做什么,就见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对匕首大小的双刀。
这自然不是明窈的玉珑刀,而是她出门之前听司羡元说的话而临时拿的。她很熟练得扬起手,身子单薄瘦弱,但双刀准头极好,没费什么力气就击中前头的两个人。
对方发出惨叫声倒地,血流汩汩不止,相信很快就会没了生息。绑匪都是乌合之众,很会恃强凌弱,见软绵绵的小姑娘都能出手杀人,当机立断要逃。
楚让无声出现,手里一柄匕首过去,几个头颅就落地了。剩下的人惨叫着四散开来,楚让直接追了上去。
不消片刻,他无声无息地回来了,除了胸口和匕首沾血,其他都没有大碍。
楚让道:“都解决了。”
明窈收了迷你双刀,道:“谢谢你楚让。”
楚让闪身消失,回到暗处了。
顾淮远坐在马车里半晌没回过神,他下了马车急忙过来看明窈有没有受伤,明窈收了手,摇头道:“幺幺无事,顾哥哥没有受伤吧?”
“我也无事。”顾淮远有些愧疚,面上隐隐发红,他这次毫无武力值,居然还要靠着幺幺妹妹来救,真的是……
他不知该说什么,素来温和有教养的人有点着急,明窈安慰道:“不妨我们先回去吧,改日再邀约。”
顾淮远只得点了点头,两人坐着马车返程。
一路有些沉默,顾淮远慢慢回了神,愈发觉得愧疚,想说点什么活跃气氛,但明窈温温淡淡的,很有礼貌,却怎么接话。
顾淮远把明窈送到清宁坊门口,明窈道别了顾淮远,回了司府。
顾淮远看着她走远才离开。
由于他们用完午膳没多久就折返了,司府这边也刚用完午膳。
蒲叔公把内侍衙堆积的奏折搬了过来,看到司羡元独自从膳桌边起身时愣了愣,道:“明姑娘呢?”
司羡元接了奏折翻开,垂着眼淡淡道:“出去幽会了。”
蒲叔公瞪大眼睛,等等,明姑娘幽会了?这是怎么回事?女儿大了注定要嫁人吗?蒲叔公顿时冒出一万个问题,但他抬头看到司羡元平静的脸色,满腔疑问一下子就止住了。
司羡元看起来很平静,但眼里一丝笑意都没有,瞧着心情一般。蒲叔公及时告退,溜之大吉。
过了一炷香,蒲叔公又进来了,道:“司大人,明姑娘回来了。”
司羡元闻言抬头,眉梢微微挑了挑,道:“让她过来。”
话音刚落下,明窈就已经进来了,她坐在司羡元身边,微微低着头想着什么,一句话不说。
蒲叔公眼疾手快地退了出去。
司羡元翻了翻折子,明窈依旧没开口,片刻后,他道:“怎么回来了。”
明窈罕见地没回答他,兀自思索着什么。
司羡元放下折子,偏了偏头,视线锁在她身上。
明窈抬起头,乌黑湿漉的眼睛看着他,道:“司大人,幺幺不喜欢他。”
司羡元有些意外,没想到明窈提前回来会说这个。他的心情突然就好了些,颇有兴致地道:“为何这样说?”
明窈不想多说,简单提了下京郊出没的绑匪。
司羡元顿时就猜到了七八成,说:“不喜欢就回绝他。”
这回明窈想的很清楚,点头道:“好。”
司羡元拿起折子,翻了几页,批了几句话,放下拿起下一个,看了看质量合格,放在一边等着呈上龙案。过了会,他才漫不经心道:
“以后少跟不熟悉的男人出门,当心被人骗。”
明窈想为顾淮远解释一下,说:“顾哥哥没有骗我。只是幺幺发现不喜欢他这样的。”
司羡元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明窈迟疑了下,却没有想出来具体的人物。
她喜欢什么样的?她也不知道,这个概念在她脑海里依旧是模糊的。但她知道了一点:她不喜欢不如司大人的。
于是明窈就诚实地说了。
司羡元挑了挑眉,有点意外明窈的说辞,道:“那你的要求可不低。”
“是吗。”明窈不想再讨论这个,她起身准备走了,“大人你先忙。”
方才在天香楼感觉吃了一身的味道,裙子上都是经久不散的膳菜味,明窈一直忍着不适。
司羡元问:“去哪。”
明窈说:“沐浴。”
“在这吧。”司羡元淡声道,“你出去幽会,张婶和姜婆出去采买东西了,贝阙阁没人伺候你。”
“好吧。”
明窈不挑,也没什么意见,但是等会就要麻烦司羡元了。她趴在他身上撒娇,道:“那司大人帮幺幺备热水擦身子。”
司羡元想了想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末了还不忘补了句:“本官发现你恃宠生娇。”
明窈哼哼唧唧地不回话。
能劳烦司羡元伺候她沐浴,她理所当然地觉得是自己赚大了。
第35章
觉得自己赚大了的明窈坐在一边懒洋洋地窝着, 等司羡元找人帮她备好热水和帨巾、皂荚等。
司羡元去看宫务,不忘催她:“热水备好了,快点去。”
“哦。”明窈慢腾腾地进了净室。司羡元的净室她也来过, 但没在这里沐浴过, 等下人搬来热水和沐浴用具, 都退出净室之后, 有些好奇地打量一圈。
明窈只知道宦官都是身体不太好的,但具体哪里不好她不得而知。不过看司羡元的净室很干净,没有很奇怪的东西,明窈看了一圈就收回目光。
初春依然有点冷, 明窈泡进浴桶里,给头发涂抹上皂荚水。她反复洗了两遍, 水有点凉了, 刚想开口唤司羡元帮她换热水,张了张口莫名又犹豫了下。
明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
她这里不知不觉就长出来了,还记得以前姜婆婆给自己塞了本女子的册子, 她扔在帛枕底下。虽然没有细细地翻过,但她空闲无聊时也看了几眼。
其中有一条好像就是女子长大后不得随意将身体给家里男子看……
明窈看了看净室关上的门, 正犹豫,门被敲响, 司羡元站在门外道:
“幺幺,给你换新的热水。”
“好。”明窈把脑海里的杂念丢掉, 应道:“门没有锁, 你进来吧。”
司羡元推开门。乌螣堂里没有人,都被他赶出去了。他把干净的热水浴桶放在明窈旁边。
明窈下意识往水面之下沉了沉, 让水面没在胸口之上。她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总觉得……她好像不能随意给他看自己的身体。
司羡元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她慢吞吞的动作淡淡催促道:“怎么, 还要我抱你起来。”
“不要。”明窈伸出胳膊朝他撒了捧水,“幺幺可以自己来。”
司羡元看她一眼,眸光从水面的起伏处一略而过,说了声“行”就离开净室关上了门。
等他走了,明窈从浴桶里站出来,自己换上新的温热水。
……
明窈裹上帨巾,从净室里走出来。
司羡元宫务都处理完了,正没什么事情把玩着扳指,见她面色红扑扑的从雾气缭绕的净室里走出来,散漫道:“你终于是好了。”
他第一次知道女子沐浴竟然需要至少五桶热水,要洗至少半个时辰。
“嗯。”
明窈诚实地点头,其实她洗的不算慢,洗完之后花了一会时间来裹帨巾,前前后后收拾出来就过了半个时辰。
一头墨发还没擦干,水滴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把帨巾浸湿了一块。
司羡元抬着眼皮,时不时地看向她,眼里情绪有些暗,却不开口。
明窈确实是大姑娘无疑了。她身子抽高不少,头发都快长到臀部了,长长地垂下来像缎子一样。帨巾裹紧,清晰的锁骨、两条白皙的手臂和细细白白的双腿都露出在外面。
她的胸脯处能看出来明显不同于小时候的起伏,虽然不那么满,但腰肢格外纤细,所以曲线倒也算得上姣好诱人。
明窈很自觉坐在他身旁的小木凳上,递过去手里的巾帕。
司羡元娴熟地拢起她的湿发,这个动作他做了数年,早已习以为常。擦好明窈的头发,他又给她擦了脸和手。
明窈的脸颊很白也很光滑,没有什么瑕疵,司羡元放下巾帕,问:“前阵子给你的桂花膏呢?”
明窈被擦的有些困,半眯着眼娇娇哼哼说:“在贝阙阁。”
司羡元起身去乌螣堂净室里找了找。
净室里还有没散去的热雾,水渍慢慢流掉,空气中的淡淡皂荚香气还残留着未散,他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了明窈落在这里没用过的,拿出来给她抹上。
他懒得再伺候,说:“自己擦擦。”
“哦。”明窈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把香脂抹均匀,还没忘了软绵绵地问:“哪里来的玉兰膏呀,好香哦。”
“你之前放在这里的。”司羡元说,“你天天在乌螣堂落东西。”
明窈困了。她没睡午觉,现在是下午的时间,正睡意朦胧,不想与他计较,伸出手并且指了指脖子、双腿和脚说:“脖子手手脚脚胳膊和腿都要。”
她又打了个哈欠,很自觉地进了主屋,闭上眼睛趴在司羡元的床榻上,不忘扒拉一下帨巾露出双腿,说:“麻烦你了,司大人。”
司羡元看着她,眸子里的情绪看不出是什么意思。片刻后他坐在床榻边,用香膏把她说的地方都涂抹均匀。
锁骨下方的胸脯处果真有不小的起伏,仔细触摸还有鼓起的东西。司羡元眸光有些暗,很快收了手。
明窈正进入睡意,姿态不太端正。他看向她的腿。
一双细细白白的腿有半截被帨巾盖住了,他把锦被给她盖上,抽走帨巾,掀了掀锦被把双腿也涂抹均匀。
他很专心,指腹揉着她大腿周全和内侧。涂完后,他掌心缓缓探向上方,无声地、轻轻地勾了下明窈的藕色小裤。
明窈睡意朦胧,轻轻翻了个身,另一条柔软的腿压上来,低低软软地娇声咕哝道:“痒。”
司羡元顿了顿,把被压住的手抽回,给她锦被盖上。看着小姑娘娇美软和的睡颜,他垂着眼,莫名地喊了句:“幺幺。”
明窈半睡半醒地应了声,动了动嘴唇,无意识地回道:“昭昭。”
司羡元起身的动作微顿,低眸看过去。她睡颜安好,没有发觉自己在说什么。但他耳力向来极好,连她在浴桶里捧了几捧水都能听得见,自然没有听错她方才喊了那一声。
她方才喊了一声“昭昭”。
他的本名叫司昭,她何时看到的?
司羡元嘴唇扯了扯,似乎觉得荒唐。几秒后,瑞凤眼却微微弯了弯,心情明显愉悦几分。他应了声“嗯”,也不太在乎明窈听不听得见。
他进净室收好香膏,关上净室的门,在里面停了一会,才出来-
明窈被顾淮远邀约的事情迅速传遍了司府,蒲叔公、张婶婶、姜婆婆等人全都重视起来,顾淮远很快就往司府送了东西,说是作为明窈那日受到惊吓的赔罪。
明窈没要赔礼,象征性地拿了点就推了回去,同时写了封信,感谢顾淮远的照料,但她想要在司府休息一段时间。
明窈相信顾淮远看得懂,她不希望他继续邀约他,这是在暗示拒绝。
果然顾淮远收到信后没再有动作,大抵是收到了打击。
虽然顾淮远暂时没了威胁,但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别的男子。司府养了个姑娘的事情整个京城皆知,明窈与顾家嫡子出府又归的事情也被很多有心人看在眼里。
一时间很多人都来找蒲叔公打听,不是旁敲侧击问明姑娘心仪的亲家,就是问司羡元对于这个姑娘嫁给谁有什么想法。
蒲叔公一时犯了难,他摸不准司羡元的态度,不知道该怎么回,于是一律让大家伙稍安勿躁,他有消息了再给大家回。
话是这么说,该不该回消息还是要看司羡元的意思。
蒲叔公是个精明人,对于司羡元的隐隐占有欲看在眼里。他根本不想掺和,想来想去找到姜婆婆,商量一会之后决定由姜婆婆来问这个事。
姜婆婆趁着司羡元休沐来到了乌螣堂书房,委婉地说了下近日很多人来打听明窈的亲事,自己作为明窈的半个奶娘也没有好办法,最后才问:
“不知……司大人您怎么想?”
司羡元看着桌上的奏折,眼里思绪让人捉摸不透。姜婆婆一时没敢说话。
司羡元忽而走了神,他想起了已经有一段时间,朝堂上不亲不远的官员突然来找他攀谈,明里暗里也是问明窈的亲事。
自从明窈及笄陆陆续续开始有,这几日愈发多了起来。
司羡元一直没过分注重这个事情,虽然养了这么多年,但潜意识还觉得明窈是司府的人。
但现在看来,外面很多人已经不这么想了。
他们不少人都想来司府说亲事。
司羡元敲了敲案几,沉思着,未答。
姜婆婆看他一直不出声也没敢再问,但她从小看着明窈长大,现在很多事都要操心,忍不住又说起另外一件事:
“司大人,幺幺长大了,该启蒙了。”
这回司羡元终于答话了。他抬了抬眼,慢慢道:“启蒙?”
“对。”听到他出声,姜婆婆一股脑道:
“幺幺今年十六岁了,虽说嫁人可以再等等,大梁女子十八岁才当嫁。但她本就比同龄女子晚熟,如今更是对于启蒙之事一无所知。其他府里的女子对于自己要做什么都一清二楚,但幺幺在这方面还是个小姑娘……”
姜婆婆说的还算委婉的,其他家族的姑娘,不管嫡女庶女,早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懂得了一些男女之事,更是连男子的身体都被嬷嬷教过。
启蒙的目的不在于伺候男人,而是教导姑娘要守住清白之身,清醒保持独立警惕,不能因为一知半解的就被不怀好意的男人骗了。
但明窈显然还不太懂这些,姜婆婆塞给她册子,上面的东西都很浅显不说,明窈也不太懂得要看。
她被司府养得太好了,姜婆婆担心,将来若是把明窈嫁出去,明窈怕是懵懵懂懂要被男人拿捏住。明窈可以算得上姜婆婆的心头肉,姜婆婆不希望明窈太过稚气单纯了。
“姜婆。”司羡元打断她的话,少顷道,“本官知道了。”
姜婆婆松了口气。
司大人把此事听进去了,她也就能放下心。姜婆婆行礼:“老妇告退。”
明窈对此一无所知。
她按部就班地上课,偶尔泡泡药浴。虽然她的身子寒弱之症好了许多,但沈大夫总是把脉察觉出明窈身体埋藏有很深的寒症,一时没有办法,时不时给明窈开药吃。
明窈的策论、礼乐也结课了。
女子需要管账,所以算术课还要学,另外司羡元不希望明窈对外边什么都不懂,因此天文地理也继续上课。
但总的来说,明窈轻松很多,她下午只需上一个时辰课再练练琴棋书画就能自由休息了。
司羡元忙了几日,在明窈休息的早晨终于有空,让她来书房。
明窈疑惑地在书案边坐下,随着膝盖轻弯,朱红的裙摆褶儿在鞋尖上舒舒展展开来。
司羡元淡淡道:“你十六岁了,以后有什么想法吗。”
明窈歪了歪脑袋,有些熟练地接话道:“大人,您又要丢掉幺幺吗?”
司羡元微微一顿,一时未答。其实他不想丢掉她,养了这么多年,付出如此的心血,他可不愿为别的人家做了嫁衣裳。
但他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漫不经心似的,逗她:“是啊,你长大了就不能留在司府了,以后打算去哪?本官给你找找家人如何?”
说话间,早膳和碗筷摆上了桌。两人都没用早膳。
明窈低着脑袋想了好一会,说:“是不是幺幺嫁给谁,以后就要留在谁的家里?”
司羡元拿起银箸,没有否认:“这么说也不算错。”
明窈闻言眸子弯了弯,唇边扬起小小的梨涡,瞧着格外天真可爱。她理所当然道:“那幺幺嫁给司大人就好啦。”
她拿起银箸,夹了个春卷。
司羡元觉得好笑,道:“你要跟宦官对食?”
明窈没觉得不对,两腮被春卷塞得满满的,她努力嚼着,鼓起腮帮子,含糊道:“幺幺不正在跟大人对着吃饭吗?”
这句话说得单纯如稚子,放在明窈身上却非常合理。
司羡元:“……”
他看着明窈的天真模样,半晌没说出来话。
第36章
司羡元没想到明窈并不知晓“对食”的意思, 看着她认真咀嚼春卷的模样,轻晒道:“小丫头能懂什么。”
明窈没理他,专心致志地用膳。
用完膳明窈就回了贝阙阁, 姜婆婆对此事颇为上心, 她素来不多嘴, 但此刻还是忍不住问:
“明姑娘, 司大人怎么跟你说的?”
明窈坐在窗边给新采的紫鸢尾剪花枝,闻言想了想,说:“大人问幺幺是不是想跟宦官对食。”
姜婆婆吓了一跳,不是说要启蒙的吗, 怎么提起这个了,她没敢再问了, 兀自琢磨着, 难不成是司大人对幺幺有点别的企图……
没等姜婆婆消化完内心的惊涛骇浪,明窈就好奇道:
“姜阿婆,对食是什么意思?”
姜婆婆惊疑不定, 她原本没觉得司大人对明窈另有心思,但听这话说的也太有歧义了……她一时拿捏不准该不该给明窈启蒙了, 支支吾吾道:
“这、这个你去问张婶婶吧……老奴也说不清楚。”
明窈哦了一声,她隐约察觉到这个词的意思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等到晌午张婶婶来送煎好的药, 明窈又问了遍:“张婶婶,对食是什么意思呀?”
张婶婶是个老实人, 不多嘴也不懂隐瞒, 道:“对食就是宫里女子与太监相恋过日子。”
“哦。”明窈恍然大悟,那么司羡元的意思就是问她是不是要与他相恋过日子。
明窈对这个概念有些新奇, 但也没觉得很特殊,有点不明白司羡元为什么说“小丫头能懂什么”。她好奇心不强, 没再多问什么。
张婶等她喝完药就退出屋子做活去了。
本来这件事就该这么过去了,但明窈用完午膳在庭院闲逛的时候碰到蒲叔公,蒲叔公也走过来问:
“明姑娘,司大人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蒲叔公想琢磨一下司羡元对于明窈的态度,以此来决定明窈是否要安排启蒙。
如果司羡元没打算管,那这件事就属于他跟姜婆婆、张婶婶的职责范畴,是时候安排下来了。
明窈感觉有些奇怪,歪了歪脑袋说:“司大人问幺幺是不是想跟宦官对食。”
蒲叔公内心也掀起些微波澜,显然他跟姜婆婆一样也误会了什么,顿时拿捏不住该怎么做了,便道:“行,我知道了,没什么事,明姑娘接着逛吧。”
明窈的好奇心终于被勾起几分。过了几日,她问姜婆婆是不是想做什么,姜婆婆不想瞒她,只好道:
“我们在问司大人你是不是该启蒙了,司大人还没回话。”
“哦。”明窈想了想,又问:“启蒙是什么?”
姜婆婆寻思反正都说了,干脆都不瞒着她,便道:“启蒙就是男女之事。姑娘到启蒙的年龄了,但对此所知甚少。”
姜婆婆疼爱明窈,不希望明窈睁眼瞎。
明窈懵懂问:“那男女之间都有什么?”
姜婆婆想了想,说:“有感情情思、欲念,有交往、嫁娶,也有更秘密的事情。”
明窈听到姜婆婆的一席话陷入沉思。
又过了几日。
明窈今日没课,赖在床塌上不起来。等了一会没见司羡元来催,撑着身子慢悠悠下了床塌,决定去乌螣堂找他。
来到乌螣堂发现没人,明窈一问才知道司羡元今日早早的就去上朝了。
明窈觉得有点遗憾,本来她想问问关于启蒙的事情的。
她本来就懒,今日慢悠悠地想起来这件事,难得想过来问,没想到司羡元还不在。
蒲叔公和姜婆婆都不知晓这件事兜兜转转又回到司羡元这里了。
明窈欲走,忽看到书房桌上放着几本书。
她走过去翻了翻,疑惑地看着这些书册的书名。
有什么……女子出嫁后如何服侍丈夫、男子女子若是有情该如何定亲、女子的身体对男子来讲究竟有何妙处……
很多明窈没接触的书名,一摞堆在这里。旁边还放着一本零散的,书名是“鱼|水之事”,这本被单独挑出来了。
这是司羡元昨晚刚让蒲叔公借来的。
司羡元还没排查完,准备挑出来合适的给明窈看,只是他昨晚刚剔除一本“鱼|水之事”的书就去处理宫务了,余下的还没来得及过目排查。
如果有很露骨的,不能现在给明窈启蒙。
当然这些明窈都不知道。
明窈站在书桌旁,好奇地翻了翻第一本,上面第一页就是两具裸|露的身体叠在一块,没有配字。
她盯着看了半天,茫然地自语咕哝:“为何女子出嫁要被丈夫压着欺负呀。”
明窈很聪明,她猜到了这就是他们近日讨论的要给她启蒙的书。
但她看这张图看不明白,为何女子出嫁要被丈夫压着?不痛吗?女子出嫁就是这样被奴役吗?
明窈甚至看的有点气愤,她总算是知道了,启蒙就是女子伺候男人,她很不喜欢这样。
推开这本书,明窈继续往下面翻。这些书因为没来得及被排查,所以各种类型都有,甚至连如何在深宫与皇帝相处这种书都有。
翻着翻着,她看到一本书,动作定住——
《太监生活录》*
太监是什么明窈知道,就是身子不太好的在宫里当值的男子。而宦官就是太监的更高一阶,是封了官职的太监。
明窈有点好奇的书内容。它大抵是掺混了随意放进去的,但这并不重要,明窈花了三秒的时间思考,然后用一秒的时间拿起了这本书放在怀里。
没错,她打算带走回去看看。
怀里揣着一本书从乌螣堂出来,有下人看到明窈也没感到奇怪。明姑娘经常从乌螣堂带东西走,他们早已习惯。
明窈顺顺利利地回到贝阙阁,甚至连张婶婶看到她揣着一本书都没问是什么书。
看了看时间,还是晌午,远远不到司羡元下朝的时间。
明窈看着怀里的书,后知后觉生出几分心虚的感觉,她把贝阙阁的门关上,又跑回内室关上门,这才懒洋洋地躺在床塌上,翻开目录。
书的目录包含衣食住行以及可能会遇到的“隐秘的苦恼”等。
明窈翻开第一页。
……
司羡元下朝后,身上照例带了一身的血。
这几日朝堂不太平,他又替嘉和帝杀了几个人,结果引来诸多臣子不满,最后费了些功夫才结束这场早朝。
午膳的时间已经过了,司羡元没有丝毫用膳的胃口。他先换下脏衣,去净室去掉身上的血腥味,换了身新袍出来后简单用了个午膳。
看了眼时间,已经申时了。
这个时间点,明窈应当才刚睡醒在床上赖着。
司羡元不准备打扰她,他先回书房处理完堆积的内务,余下琐事不多,明日直接给内侍衙处理。
申时过半,司羡元看向一旁放着的一摞书。
给明窈启蒙的事情确实该提上日程了,司羡元翻了翻内容颇有些头疼,蒲叔公也不知道问哪里借的,质量参差不齐,要么内容很水没讲什么东西,要么太过露骨都能被抓进牢狱了,根本没有适合给明窈启蒙看的。
他边看边往旁边扔,很快一摞书就过完目。查了查数量,司羡元眉头微蹙——
这里少了一本。
司羡元刚欲唤来蒲叔公问有没有人擅自进来乌螣堂的书房,忽然听到外面不远处的庭院传来隐隐叮咚哗啦的声响。
这明显是从贝阙阁传来的,明窈在折腾什么?
司羡元起身去往贝阙阁,进了院子才看到明窈坐在地上,面前堆了满地的破铜烂铁。之所以这么说——
“双襟无裆裤、大麦杆、铜盘、尿壶……”他眉心紧蹙,拎起尿壶看了下又放下,看着明窈道,“你又在干什么。”
明窈的逻辑常常与别人不一样,现在八成是在折腾一些鬼东西。
明窈擦了擦汗,她收集这些很辛苦,东市甚至是西市都跑遍了。她抬起圆润的杏仁眼,明亮而坦诚地说:
“这是幺幺送给司大人的!”
语气很是珍惜,像是献宝一般。
司羡元拧了拧眉,捏着大麦杆在地上打了两下,说:“给我干什么?用麦杆杀人?还是能放火?还有这裤子——”
他拎起黑灰麻色的布料,面上带着几分嫌弃和难以理解:“开裆麻布裤,你是给季旻穿的?”
明窈看他这样对待这些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太监必备宝贝”有些着急,急忙抢过来道:
“你还过来!大人不想要直接说就好了嘛,幺幺不给你了。”
“给我?”司羡元似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气笑了,“我用得着这些破烂?”
明窈眼里带了点委屈,低着头不说话。
她今日收到了很大的冲击,甚至懂了太监“身子不好”究竟是什么意思,男子的身体在这本书里有详尽的解释,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朝堂之人都瞧不起“阉人”了。
但是这是她的大人呀,明窈想收集点东西送给司羡元。
司羡元眼神好,看到她旁边放了本书,拿过来看到书名,眉心再次蹙起:“你在哪里拿的这本书。”
“你书房书案上。”明窈不太高兴,但是很认真地望着他,说:“这上面说太监要用得到这些东西。”
司羡元顿在了原地。
他静静地翻着书册,从头翻到尾,又从未翻到头,没说话。他合上书,抬起头看着明窈,眼神有点复杂,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和说辞。
不过他总算是明白明窈面前这些破铜烂铁都是干嘛的了。
没等司羡元消化完明窈已经把这本书给看完了的事情,明窈就认真把东西放好推给他,带着几分犹豫,说:“大人,虽然您生活很不方便,但是……”
她想了想,像是很艰难的决定,道:“但是幺幺还是会去乌螣堂玩,不会嫌弃您的。”
司羡元:“……”
他平静道:“明窈。”
“嗯。”明窈乖乖应声。
半晌,却没听到司羡元开口,她看向他,他又是平淡的表情,却无言。
明窈回忆着书上的内容——太监要去势,但是不同之人去势不同,所以不同的太监生活习性也不同。
明窈有点苦恼,低声自言自语地咕哝着书上的话:“太监大多数没有阴丸但有阳根,但有的太监既没有阴丸也没有阳根……”
她仰起小脸,杏仁黑眸很清澈,神色带着坦诚的疑惑,小心翼翼道:
“大人,您是没有阴丸,还是……没有阴丸和阳根呀?”
这并不能怪明窈。
她虽然懂了太监和正常男子的身子区别,但对于“阴丸”和“阳根”还没有具体的印象概念。
司羡元:“……”
第37章
明窈认真地看着他。
司羡元也平静地看着她。
这是一个被司府养的太好的姑娘, 从八岁稚龄到碧玉年华,司羡元也是这才反应过来竟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但或许是司府把她保护的太好,也许是他平日里不与她过分避嫌, 明窈至今对于男女之别的意识都很薄弱。他总觉得她年纪尚小, 只是今日看来, 她不小了。
须臾。
司羡元缓缓道:“阴丸。阳根。谁教你这么说的?”
明窈坦诚地指了下书本。
司羡元点了点头, 道:“想知道是什么?”
明窈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道:“已经知道了呀。”
司羡元眉梢微挑,道:“说来听听。”
他差不多能猜到这本书里都讲了什么,但这种科普性的书籍应当很少有裸露配图, 他很好奇明窈知道了多少。
明窈很诚实说:“阴丸和阳根就是男子用来生孩子的东西,但是大人没有。”
司羡元眉梢有挑了挑, 唇角轻扯, 有点想笑。
他本以为明窈都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但这个回答出乎他预料。倒是非常符合明窈的性子,直白又纯真得可爱。
司羡元轻轻点头, 有些意味不明道:“嗯,本官没有。”
明窈以为他在附和自己, 说:“对,书上说宦官都没有。所以有的宦官小解会很臭。”
略略一顿, 她想想又补了句:“但是司大人不臭。”
司羡元本想略过这个阴丸和阳根的话题,听闻此言又追问:“本官身上是什么味道。”
明窈想了许久, 说:“大人身上是檀木香混合一点点药草味。”
司羡元了悟。
檀木香是经常出入皇宫沾染的, 药草味则是明窈黏着自己沾上的。明窈身上的药香味要浓一点。
明窈指着地上的破铜烂铁说:“大人,这些你要吗?”
司羡元不想要, 但他还是说:“随便。”
“那幺幺送给你了。”明窈有点开心,说:“大人可不许扔掉, 幺幺很辛苦才买到的。”
司羡元头疼:“知道了。”
明窈认真把地上的玩意都收了起来,等会让仆从直接送到乌螣堂。等她收好,司羡元领着她去贝阙阁里面走,来到小书房关上门坐下,司羡元才道:
“幺幺,本官今日要教给你一件事情。你懂得男女有别吗?”
明窈诚实地摇头:“幺幺只知道一点。”
司羡元隐约觉得她回答得驴头不对马嘴,但还是耐心问:“知道什么?”
明窈认真说:“女子没有阴丸和阳根,女子只有金沟。”
明窈又想起一个问题。她觉得司羡元是想给自己启蒙,于是纠结了一下还是问道:“大人,男子有金沟吗?”
司羡元神色平静,说:“没有。”
明窈哦了声,问:“那宦官有吗?”
司羡元敲了敲书案。怎么又钻进宦官阳根阴丸的问题里面了,他有点头疼,说:“也没有。”
明窈又哦了声,片刻后,又问:“那大人有金沟吗?”
在她心里司羡元是特殊的那一个,与其他宦官不一样。
司羡元额心隐隐跳了下,冷漠道:“不知道。”
“哦。”
明窈心里的疑惑解开不少,豁然开朗说:“那幺幺知道了,这就是男女有别。”
启蒙果然值得学习,能让她了解很多东西,明窈心想。
“明窈,你听好了。”
司羡元忍不住再次叩击书案,道:“男女有别就是男为阳刚,女为阴柔,男女大有所异单唯有相和方能长久但有。我们的情感在男女之间产生,但是受礼节的约束,男女七岁不同席……”*
明窈听了几句就有点犯懒,司大人怎么说的比夫子还枯燥,她不太想听了,扭过头去扒拉着书案上的小兔子娃娃玩。
司羡元轻啧一声,把她的头给扭正:“怎么开小差。”
明窈:“幺幺已经懂了。”
司羡元:“你懂什么了。”
明窈开着小差,手里不知从哪扒拉出来一个孔明锁,她低头卖弄起来,手指纤细白皙,动作不算快,锁却精准地环环逐渐解开。她分心玩孔明锁,说:“男女有别就是男子女子不一样,男子主外女子主内,男主朝堂女主内宅……”
司羡元冷笑一声给她鼓掌两声。
说的很好,全是空话。
见明窈还在玩孔明锁,都快解开了,司羡元轻轻扭了扭她的耳垂,说:“男女有别就是男女不能拉拉扯扯,要遵守礼仪约束,要注重言行身着。”
明窈被他扭疼了,不高兴地说:“那大人干嘛捏幺幺的耳朵。”
“……”
司羡元松了手,看到明窈冷冷清清认真地不想听课的样子,气得隐隐胃疼。
司羡元威胁道:“你若是不听课本官就一个月不允你有休息。”
明窈觉得他简直不讲道理,提高音量脆生生道:“幺幺每次都很听夫子的话!没有不听课!”
司羡元不想说话了。
明窈听话的时候是真的很乖,但不听话的时候也是真的很不乖。
“罢了,今日到此结束,启蒙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司羡元不想再跟她交流,没多久留就离开了。
来到乌螣堂,仆从禀报那些破铜烂铁已经好好地摆放在乌螣堂里了。听了此话司羡元又开始隐隐头疼,他挥挥手不想说话,走进书房揉了揉额心。
几秒后又想起了什么,他唤来蒲叔公,问:“教给明窈的东西,她做得怎么样?”
蒲叔公道:“明姑娘很聪明,贝阙阁的账本管得很好,琴棋书画也没有落下。策论她目前用不到,但是小书房里的天文地理书册也看了不少。”
蒲叔公不知道司羡元想问什么,说了不少好话。
司羡元:“知道了。”
蒲叔公退下后,司羡元看了看手边的一摞启蒙书,心烦。
片刻后,又开始想明窈的事情。
幺幺与寻常人家女儿不一样,她是从司府长大,很多东西不学也不必强求。司府养大的人,如论她去哪里,司府总能罩着她一二。
司羡元这般想着,把书案上的启蒙书扔到一边。
也罢,司府的姑娘晚嫁能有什么大不了。
他再留她几年时日也无妨-
明窈的启蒙生涯就这样告一段落,本以为日子能安静一些,蒲叔公和姜婆婆又来问司羡元关于明窈的婚事如何处理。
现在来问明窈亲事的人家越来越多了,很多拜帖堆积着没回,想试探司羡元想法的官员更不在少数。
甚至皇帝本人都来问了。
司羡元刚刚散朝,明窈就被贤贵妃叫去皇宫玩。到了才发现嘉和帝也在这里。
贤贵妃看见明窈就不禁露出笑容。
她有个贤侄近日来找她打听明姑汁源由扣抠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娘的事情,贤贵妃不敢擅自做决定,暗地里问了下嘉和帝,嘉和帝也很喜欢明窈,于是贤贵妃决定帮忙问问。
她把明窈拉过来牵着手说了会话,道:“明姑娘可有心仪的男子吗?”
明窈有些惊讶:“贵妃娘娘是要给幺幺说亲吗?”
贤贵妃笑道:“这当然要看你。明姑娘若不愿意,本宫自然不会做说亲的事情。”
明窈想了想,似乎近日都在讨论她的亲事,她也不怎么排斥,道:“幺幺想看缘分吧。”
“行。”贤贵妃道,“改天介绍给你们认识,本宫的贤侄是个极俊朗的武官。”
嘉和帝插话道:“那个孩子不错。说起来明窈十六岁了,以前见到明姑娘还是个小娃娃。”
贤贵妃道:“可不是呢。小时候就粉雕玉琢的,如今果真是个美人。本宫瞧着明姑娘跟皇后娘娘年轻的时候也有几分像,定然命中贵不可言。”
这话说出来是讨个吉利,明窈谢过贤贵妃,心里没当真。
倒是嘉和帝仔细瞧了明窈几眼,放下了茶盏,若有所思道:“还真是。明姑娘的眼尾像极了皇后。”
贤贵妃没想到嘉和帝也这样想,有些惊讶道:“那看来本宫的眼神没瞧错。不知明姑娘爹娘是谁?”
嘉和帝替明窈解释:“明姑娘幼时失亲。”
贤贵妃露出惋惜的眼神,拍了拍明窈的手:“是个可怜的姑娘。”
明窈留了一会就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司羡元正等着她。
马车被太监特意牵到宫门口近处,司羡元把明窈抱上马车,马车驶离,司羡元随口道:“方才聊了什么。”
明窈说:“贤贵妃娘娘想给幺幺介绍亲事。”
司羡元眉心微蹙,淡淡道:“亲事不急,你还小。”
他把明窈细细白白的手抓在手心里,一边把玩一边说:“本官想再留你一段时日。”
明窈无可无不可:“都行吧。”
司羡元轻啧一声,不太满意这个回答。
他捏了下明窈的手心,她疼的嘶了一声,杏仁眼圆溜溜的看过来,见此他反倒恶劣地感到几分满意。
他给她揉了揉手心,又问:“还聊了什么?”
明窈想了想,说:“他们说幺幺长得有点像皇后娘娘。”
司羡元:“皇后?”
他瞧了几眼明窈的眉眼,可惜他对皇后无甚印象,自然也没认出来。
司羡元又想到了原先的话题,启蒙还没什么进展,这边明窈的婚事又开始有人等着催问。
他莫名有点烦躁,倚着车厢棕檀木壁,压着某些情绪。
马车车帘紧紧拉着,车夫在前方赶路听不到。车轮轧在青石板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小姑娘还不懂男女的事情。
这个封闭的马车里也不会有人注意。
司羡元掐着明窈的腋窝,小幅度把她抱起来。
明窈不自觉地扶住他的薄肌有力的手臂,疑惑地看向他:
“大人,怎么了?”
没等她听到回答,司羡元就有了动作。
许是鬼使神差,也许是早就想这样做……司羡元眸色晦暗,把她抱到身前,松了力道,让明窈坐在他的腿上。
第38章
大腿上多了份重量, 这种感觉有些新奇。
司羡元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所以抱着明窈侧坐在自己的腿上,他就停了动作,陷入短暂的思索。
明窈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情, 眸子有些懵懂。
司羡元的大腿肌肉坚实, 坐上去硬硬的, 而旁边车凳上面扑了绒绒的毛垫, 比他的腿上舒服很多。
她等了一会没等到司羡元开口,扭了扭身子想要下来。
司羡元回过神来,摁住她:“乱动什么。”
明窈不肯坐在这。一是不舒服,二是她总觉得这个侧坐的姿势有些奇怪。她挣扎着说:“幺幺要下去。”
司羡元以防她乱动干脆用手掌握住她的腰肢。她的腰肢很细, 穿着衣裳一只手也能握得过来。他道:“长大了就不肯给我抱了。”
“没有。”明窈觉得他满口歪理,她不过就是单纯想坐得舒服点。
明窈又不舒服地动了动, 抓着司羡元的脖颈维持身子平衡。马车骨碌碌行驶着, 她想了想,终于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可是这样……好奇怪呀。别人也会这么坐吗?”
明窈鲜少看到别人坐在另一个人的腿上。
司羡元垂着眸,指腹隔着衣料揉捏着她柔软的腰肢。印象中明窈的腰肢很白、很细, 弧度很好看,他莫名有点想掀开看看。
他手掌在她腰上轻轻捏着, 心不在焉地说:“没有。别人不会这样。”
马车晃了下,明窈险些往后栽倒。司羡元手掌牢牢扶着她, 顺势把明窈往怀里拢了拢。一瞬间温香软玉在怀,他喉结动了动。
明窈侧头正好看到他的喉结, 但她注意力不在这里。她手心紧紧撑着他的膝盖, 害怕自己会摔倒。
马车很快就平稳行驶起来,明窈见自己稳稳坐着才松口气。她想起来方才的问题, 道:“那为什么司大人要这样做呀。”
明窈不忘控诉:“你还捏幺幺的腰,把幺幺弄得好痒。”
司羡元终于舍得把手掌从她腰肢处挪开, 道:“那你答应本官,你不答应别人的亲事本官才放你下去。”
“好吧。”明窈答应了,又问:“那幺幺不就嫁出不去了吗。”
明窈虽然对亲事不甚上心,但她知道姑娘家嫁不出去是很可怕的。
司羡元看着她乌黑透亮的眼眸。她正歪着小脸望着自己,眼神很清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司羡元回答道:“不会。”
顿了顿,他重复一遍道:“幺幺不会嫁不出去。”
司羡元把明窈放了回去。
明窈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她方才坐着他的腿屁股都坐痛了,还是软垫子舒服。
马车很快回到司府。
一年一度的春祀节又要到了,司羡元又要忙起来。除此之外,他还有件事情正在做:调查明窈为何会被明府捡到。
明窈的出身、八字都是未知的,这对于司羡元来说是绝对脱离掌控的。他不想放明窈走,所以这些事情他都要调查清楚,以免日后突然蹦出来什么人说他们是明窈的父母。
除了保护明窈,调查她的出生家庭也是楚让的活。
春祀之前,楚让敲开乌螣堂书房的门。
司羡元让他调查明窈的爹娘,他终于有了计划章程。
他道:“春祀是个好时机,若想找到明姑娘的亲生爹娘,可以从她被明府捡到那段时间入手。若明姑娘是京城人,那段时间定有人家丢失女儿。”
司羡元思忖,拿出一枚大司马令牌,道:“春祀节本官带着幺幺去寒岩寺,到时候你直接拿本官的令牌去户部,顺便带着明窈的画像。直接让户部从户籍里寻找十三到十四年前丢失女儿的人家。”
楚让接了令牌:“是。”
离开乌螣堂,楚让回了贝阙阁,跟正在庭院里喂鱼的明窈撞了个正着。
明窈微微睁大眼睛盯着他:“阿让哥哥,你去哪里了?”
楚让道:“乌螣堂。”
“哦。”明窈喜欢跟楚让聊天,他虽然脑回路与自己不同,但从来不像司羡元那样说一不二,因此勉强能交流。她说:“司大人又让你做什么呀。”
司大人让他去查明窈的亲生爹娘,但这事他不能明窈说。
楚让微微冷了脸,道:“此事与你无关。”
明窈鱼食啪的一下掉进池塘里,她直起身子望着他,呆呆地道:“楚让,你何时变得对幺幺这么凶。”
“……”
楚让径直走过去,沉默不言。
明窈忽又想起一件事,好奇道:“阿让哥哥,你有阴丸和阳根吗?”
楚让一愣,听明白明窈在说什么之后他耳垂猛地通红,一直蔓延到黑色面巾底下。他险些没维持住表情,僵硬地转身瞪着明窈:
“你在说什么!”
明窈不理解他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有点不知所措:“司大人身上没有……”
楚让绷着脸,他当然知道司大人没有,司大人是宦官怎么可能有。
他冷梆梆地道:“所以呢?”
明窈察觉到楚让抵抗的情绪,讷讷道:“幺幺就是想问一下。如果不能问,幺幺给你道歉。”
她跟司羡元向来都没避讳过什么,所以没意识到需要跟楚让保持男女有别的距离。
楚让的一张冷漠的俊脸险些崩裂,他握紧拳头,耳垂的红晕又有蔓延的趋势,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你以后不要这样跟其他男子说话,更不要随便乱问。”
话毕他就闪身消失在原地,不给明窈追问的机会。
明窈茫然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好一会才悟出楚让的意思:这种话好像是比较敏感的,她不能随便乱说。
那为什么司大人跟她讲的时候那么平静,一点反应波动都没有?
明窈陷入了新的苦恼,她思考半晌,把这个问题的答案归结于:
其他男子身体都是正常的,所以不让看也不让问,但司大人身上什么都没有,所以不算是个男子。
明窈这才顿悟。
只有在司大人这里,她才能没有顾忌。以后可得万万注意-
今年春祀节照旧是去寒岩寺。
虽然去了很多次,但明窈依旧很期待出城玩的机会。她精心收拾了一番,更是难得换上了粉色的纱裙。
姜婆婆给明窈梳了个堕仙髻,一下子就冲淡了明窈身上的稚气之感,她身肩纤瘦单薄,这样打扮之后更是衬得像九琼宫阙的仙子,有种清冷山莲之感。
明窈觉得这是她最漂亮的一身衣服,这个观点在司羡元看到她的时候得到验证。他毫不吝啬地点头,道:
“你这身很漂亮,以后多穿几次。”
两人坐上马车驶向寒岩寺,司羡元懒洋洋地靠着车厢壁,拍了拍双腿说:“幺幺,过来坐这儿。”
明窈不乐意,娇娇哼哼道:“你的腿太硬了,硌得慌。”
司羡元说:“找垫子给你垫着。”
明窈绞尽脑汁地拒绝:“幺幺……幺幺怕你放屁会臭。”
“……”
司羡元冷冷一哂,这臭丫头怎么什么蹩脚的理由都敢找。他道:“我放屁也臭不到你。”
明窈说:“幺幺会放屁臭到大人。”
明窈并不能理解她坐他腿上有什么好的,总感觉自从坐过一次后,他一直等着让她来坐他的腿。他不累,她还嫌累呢。
司羡元:“……”
司羡元冷哼一声,道:“明夜寒岩寺有雷雨,春日有雨伴雷乃吉祥之兆。今年没带婆子,你自己睡一个屋,若是不害怕就别来找我,我不伺候你。”
明窈说:“幺幺才不怕。”
明窈压根就不信,他定然是在吓唬自己。
晚上一夜无风,明窈睡了个好觉。
次日,寒岩寺晴空万里,春祀顺利举行。明窈跟嘉和帝说了会话,跑去抓了蝴蝶,还踩了一身泥。直到傍晚天空都是晴朗的,明窈更加确信司羡元是在吓唬自己。
晚上她回来沐浴完毕,正坐在床榻边擦头发,忽然听到客院外面轰隆一声巨响。
明窈吓了一跳,站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去。
下一秒,大雨倾盆,滚滚雷声劈开暗淡天幕轰然落下。
一炷香后。
司羡元坐在客院的书案旁,漫不经心地翻着白日记录的春祀,视线却没落到纸业上。他听着外面的雷声,指骨轻轻敲击着桌案,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闷雷伴雨中,吱呀一声。
门被推开。
一道纤瘦的身影裹着帨巾跑进来,她只戴了个斗笠,身上落了点雨,一身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腰间,打湿了身后的帨巾。
她冻得面色微微发白,轻手轻脚地爬到司羡元的床榻上。
司羡元淡淡回头,道:“明窈,回自己屋子去。”
明窈眨着水汪汪的杏仁眼望向他,眼尾在沐浴之后残留着隐隐红晕,墨发半湿未湿,愈发清冷的五官显得尤为我见犹怜。帨巾不小心滑落,露出她半个白皙的香肩。她坐在玄色被褥件,拉紧雪白的帨巾,纤瘦匀称的双腿被玄色锦被衬得宛如艺术品。
她一点都不知道,她漂亮到极像一只狐仙妖精。
她小声解释:“司大人,打雷了。”
司羡元眸光从她裸|露的肌肤上一扫而过,不动声色地嗯了声。
明窈忽而隐约察觉到司羡元过分深邃的目光。但她现在顾不上这些细节,见装可怜没用,她决定使出惯来的撒娇技俩,黏黏糊糊地说:
“幺幺怕大人寂寞,今晚想陪司大人一起睡。”
她有求于司羡元的时候很会说甜话。
司羡元双手抱臂,神情淡淡,显然不为所动。
明窈半弯着身子爬到床沿,帨巾不算松垮,但毕竟没法不留缝隙,锁骨之下多多少少能泄出几分春光。
他眸色渐渐晦暗,落在她没察觉到的帨巾里、突起起伏的胸脯上。
他心想,她对自己身体的诱人程度根本就一无所知。
明窈没注意到司羡元在看哪里,在床沿边探出身子,手指扯住他的衣袖。
外面轰隆雷声落下,她下意识一抖,脸色有些发白。
从小都很害怕打雷,她不想自己睡。
明窈小幅度晃了晃他的袖子,大着胆子喊了声:
“昭昭。”
第39章
“昭昭”两个字软声软气地落在空气中。
司羡元本想收回自己的袖子, 听到这个称呼他反应了一下才回神,情绪有些莫测道:“你方才唤我,昭昭?”
明窈喊了之后忐忑地望着他, 似乎怕他生气, 撒着娇道:“昭昭, 昭昭。”
司羡元品味了一下, 怎么说呢,感觉很新奇。上次明窈睡着的时候喊他,这次清醒的时候这么喊,他已经确定了自己不排斥这个称呼。
他道:“你怎么知晓我的本名。”
“很久之前幺幺在书房看到的。”明窈诚实地说, “司大人名字叫司昭,字羡元。”
“嗯, 不错。”司羡元道, “再喊一声听听。”
明窈胆子大了起来,一连喊了一串“昭昭”。
司羡元看着她,又道:“你再撒个娇看看。”
明窈歪了歪脑袋, 不太理解但还是信手拈来,抱住他的胳膊不撒手, 像只黏人的家猫。
司羡元很满意,心情也很好, 道:“勉强允许你在这里睡一晚。”
明窈捡着好听的话说:“司大人真好。”
客院的床塌不大,但棉被不少, 明窈扯了一条自己盖, 乖乖躺在一边。钻进被窝后,她伸出一条藕臂把帨巾扯了出来。
司羡元也欲沐浴更衣休息, 看到明窈露在外边一般的白皙锁骨,眉心微蹙, 道:“你里面穿衣服了吗。”
明窈一愣,摇摇头:“没有。”
司羡元说:“你衣裤在哪,我给你拿。”
明窈说在隔壁客院里的橱柜里。
司羡元先戴了斗笠冒雨去隔壁,过了会把雪白里衣里裤给带了回来,让明窈等会穿上。
明窈哦了声,准备掀开棉被穿衣裳,司羡元没等她有动作就进了净室,径直沐浴去了。
司羡元沐浴回来后明窈早就换好衣裳坐在被窝里了。她没什么事情做,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巾帕擦着湿头发,都快擦干了。等明窈收拾完,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司羡元带着一身水汽坐在床榻边。等明窈看到的时候,只瞥见他一晃而过的肩头。
明窈不是第一次跟司羡元睡一个床塌了,等以前都是司羡元等她睡着再走,今日却要睡一整晚。
感觉有些新奇,明窈想跟他再聊聊天,刚要凑过去,谁知司羡元直接熄灭了烛灯,说:
“早睡早起,睡觉了。”
“哦。”明窈乖乖躺好,拉上棉被,只露出一双圆润的眼睛。
司羡元在旁边棉被里平躺着,双臂枕在后脑勺,眼眸微阖。
虽然有两个棉被,但帛枕只有一个,他让给明窈枕着了。
明窈躺着躺着就翻了个身,小幅度往司羡元身边凑过去。
黑暗中所有感官都会放大,察觉到旁边棉被正向自己蠕动过来,司羡元摁住她的被角,闭着眼睛警告道:“睡你的觉,不要有动作,不然本官就把你丢进雨里。”
“你好凶。”明窈不再动了,她自娱自乐地玩着自己的头发。墨发绕啊绕,在司羡元耳边绕成了圈。
司羡元没什么反应,像是没感受到,也像是懒得搭理。
明窈在他旁边拱来拱去自己玩了一会。
但黑暗中司羡元就是唯一的生命体,明窈玩了一会又不自觉向他凑近。见他没开口,她就当作是他默认,小奶猫似的隔着棉被跟他贴在一块。
过了会,见司羡元仍未有动作,明窈胆大包天起来。
她偷偷觑着他,从棉被探出一只脚钻过去,碰到旁边棉被里司羡元的小腿。
“明窈。”司羡元睁开眼,淡声道:“你再不老实我就把你丢出去淋雨。”
“不要。”明窈乖乖把脚脚收了回去。
她离他很近,无意间闻到什么,耸了耸鼻尖,凑到司羡元脖颈旁边,咕哝道:“哎?”
她睁着眼睛扭头看他,清澈的眼神带着好奇,未作他想道:
“你身上好好闻噢。”
司羡元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没有答话。
其实在以前,这个距离他会直接把靠近自己的人掐死。但明窈像是无害的小动物,他感觉不到任何威胁,于是习惯了放任她在身边。
只是如今不同往日,她在长身体,他不能再让她凑什么近。
司羡元冷淡地把她往外推了推,道:“皂荚味道,你身上也有。”
“哦。”明窈小脑袋收了回去。
折腾这一番她也玩够了,安静地侧躺着。黑暗很能滋生睡意,没过多久她就困了,逐渐陷入深眠里。
听到身边绵长安然的呼吸声,司羡元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而后又闭上。
他从没体会过这种感觉,身边有个温软的人,耳畔有温热的呼吸。
不知何时睡着的。
司羡元睡眠浅,外面雷声时大时小,梦里光怪陆离,一会是年少经历的家破人亡,一会又是司府多了一道鲜活的身影。
身上好像传来甸实的重量。
司羡元从梦中醒来。外面暴雨已经停了,只剩滴滴答答的小雨。但夜色仍然深浓,大抵是半夜三四更。
他正想继续睡,忽然察觉到什么,偏头看了看。
只见他脖子上勾了一条藕臂,棉被上面还搭了一条纤纤玉腿。手脚从另一个棉被里斜斜伸出来,而它的主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容颜安然,睡得更香。
明窈睡觉其实很老实,但大概是今夜打雷让她不安,她手脚抱着司羡元像是八爪鱼。
司羡元思索几秒后决定继续睡,但闭上眼睛睡了一会他又睁开,伸手把明窈的手脚扒拉下来。
他闭上眼睛,过了会,勒人的束缚感又传来。
司羡元睁开眼,发现明窈又抱了过来。
她还咂巴了下嘴巴,不知道在梦里吃到了什么好吃的。
“……”
司羡元忍了忍决定忍住,半夜不宜动火,睡醒再说。
次日,清晨,大晴天晒到屁股上。
下了一夜的雨,地上还残留着水意,僧人早早起来打扫,看到司羡元已经在院子里练功了。
僧人惊讶:“大司马,早。”
司羡元点点头,握剑旋劈向一旁的枯树。砰地一声,枯树倒下。
僧人钦佩道:“大司马力气无穷之大,小僧佩服。”
司羡元嗯了声,专注练着剑,僧人走后他转身收势,眼底带着淡淡疲色。显然不像是精神很好的样子。
明窈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茫然地坐起身,抓了抓脑袋,看到房内布置才意识到自己在司羡元的客院内。看了下漏刻,居然已经快该吃午膳了。
明窈一直都睡眠很好,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睡得这么好。
环顾屋子都没看到司羡元的人影,她下了床塌来到门口,被刺眼的眼光照到揉了揉眼睛,走出来看到司羡元正站在庭院里。
明窈歪了歪脑袋,嗓音带着没睡醒的鼻音:“司大人?”
司羡元看到她醒来,淡淡点了点头,问:“睡得好吗?”
明窈诚实道:“挺好的。”
司羡元嗯了声,道:“睡得好就行。睡得好今天就回去。”
明窈觉得他有点奇怪:“你呢?你睡得怎么样。”
司羡元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明窈这才发现马车都备好了。她与他用了午膳就上了马车,等坐上马车,司羡元才迟迟地回答她的问题:
“我一夜无眠。”
明窈迟钝半晌啊了声,意识到了什么:“是怎么回事呀。”
司羡元靠着车厢壁,微阖着眼,说:“明窈,从今日起我们约法三章。”
明窈愈发懵了:“是什么。”
司羡元:“一,除非生死攸关,我们不要睡在一起。”
“二,如有意外,参考第一条。”
明窈咽了咽口水,她总觉得自己昨晚的睡相应该很不好。她有些愧疚,乖巧道:“那第三条呢?”
司羡元终于睁开眼看了看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片刻后,他闭上眼休息,说:
“三,如前两条不成立,你睡着了再把腿搭我身上撵不下去,那我们晚上一起熬夜都别睡。”
顿了顿,他看着明窈,淡定冷静地说:“听懂了吗,听懂了就说保证能做到。幺幺。”
第40章
明窈听到这话就卡了壳。
以往下雷雨的时候司羡元都会陪着她睡着再走, 怎么就过去一晚,他就不认人了一样。
明窈握住他的衣袖晃了晃:“你告诉幺幺错在哪,幺幺会改的。”
司羡元淡淡道:“你改不了。”
明窈顿时有些泄气, 她闷闷地低下头, 说:“幺幺离不开司大人。”
司羡元这次异常坚持:“你可以偶尔让我陪你睡, 但你长大了, 以后会嫁人,还会离开司府。我如何一直陪你睡觉?你害怕打雷要克服。”
明窈愣愣地哦了声,这次她没再撒娇耍赖,而是垂着脑袋想着司羡元的话。
司羡元难得没有来哄他。
昨日他睡得不好, 大抵是夜晚容易让人想多,被明窈弄醒之后他就了无睡意, 莫名多想了一些事情。
比如,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得习惯明窈的八爪鱼,但随即想到,等明窈走后, 若是他当真习惯了她的存在又当如何。
他有些烦躁,以至于后半夜睡得十分不安稳。
马车回到司府, 司羡元下了马车径直回了乌螣堂。明窈下意识想跟着他,但想到司羡元在马车上说的话, 她就停了脚步。
最近司大人对她做了很多事情,又是找爹娘, 又是启蒙, 又是让她晚点嫁人。明窈总觉得,虽然司大人愿意留她, 但她留在司府的时间不多了。
她舍不得司府。
她习惯了黏在司羡元身边,但今天司羡元说, 她以后早晚要离开。
明窈回了贝阙阁,蹲在池塘边看着锦鲤摆尾游动,目光空空的。她难得有了无法解决的烦恼,开始迷茫,怅惘以后。
她是被捡来的小孩,哪怕她努力长大了,但好像也来不及偿还这一切恩宠。
她就这么发着呆,直到晚膳时间。
楚让无声出现,他刚去户部办完事情,接下来只要等户部户籍的消息即可。他看到明窈蹲在池塘边,眉心微皱,破天荒地走过去看了看。
走近了才发现明窈眼眸里没什么神采,像是沉浸在什么思绪里。
楚让拧眉道:“明小小姐。”
半晌后明窈才反应过来似的,抬头呆呆地望过来。楚让微怔——小姑娘的眼眶有点红。
他脱口而出:“你哭了?”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明窈眨了眨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突然砸下来。
楚让有一瞬间的手忙脚乱,他不过是来看了一眼她怎么就哭了,他对女孩子哭最没有办法,冷着声音道:“你哭什么!”
明窈听到后眼泪掉的更厉害了,不要钱似的往外砸。
“哎!别哭了,你别哭了。”
楚让不知道该怎么办,左右望了一圈最后咬了咬牙蹲下来,拿黑衣袖子给她擦了擦脸,软了声音但还是很凶的说:“再哭我就杀了你。”
明窈打了个嗝,止了哭声。她本就是情绪压着,哭得也没缘没由,现在好受许多。她抽了抽鼻子,借着楚让递过来的衣袖擦了擦眼泪,瓮声瓮气说:
“谢谢阿让哥哥。”
楚让感觉很别扭,说:“你不要喊我阿让哥哥。”
明窈说:“那,那谢谢阿让。”
她眼眶红红的,闷闷不乐的模样。楚让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想说点什么,又无从安慰,干脆摘下了面罩,说:
“你不是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吗,现在给你看脸,你别哭了。”
明窈带着鼻音啊了声,抬起头来,撞入眼帘的就是楚让那张冷淡但尚算剑眉星目的脸。让人惊讶的是,摘下黑色面巾的楚让算得上俊俏的类型,只是——
他的左侧下半张脸上,有一道蜿蜒至下巴的伤疤,狰狞凶狠,在这张脸上格外显眼。
她怔怔地盯着那道疤痕。
楚让浑身不对劲,想要把面巾给拉上。明窈伸出手指想去摸他的伤疤,而后忽然想到前几日刚刚悟出的要有距离感,顿时止了动作,把手缩回来。
她望着他,软声问:“阿让痛不痛呀。”
她没觉得丑,也没被很吓到,只是觉得很意外。
楚让愣了下,偏开头不答,顿了顿,他又说:“不痛。”
“阿让哥哥很漂亮。”
她的漂亮就是夸奖的意思,楚让知道她在夸自己。说完这句话,明窈就没再追问了。
沉默片刻。
明窈说:“如果幺幺没有在司府,是不是就不会认识你们了。”
楚让点了点头。这是废话。
明窈又说:“那如果幺幺以后有一天要被送走,是不是也不能见到你们了。”
明窈想到了很多人,蒲叔公公、姜阿婆、张婶婶、忠诚的仆从们以及司大人。
楚让一愣,他听到了“你们”两个字。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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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多了,他诡异地觉得明窈也在问他。
他忽然有点烦躁。明窈会离开?司大人不是不把她送走吗。他硬邦邦道:“是的。”
顿了顿,楚让告诉自己他只是害怕明窈会哭,又补了句:“但若你很想念卑职,卑职还是会去看你的,明小小姐。”
明窈:“好吧。谢谢你阿让。”
她慢慢站起身,情绪看起来好多了。唇边带着小梨涡跟楚让招招手,说:“阿让也去休息吧。”
晚膳很快摆好,明窈跟姜阿婆和张婶婶一起吃的。她没去乌螣堂,司羡元也没派人来找她。
前几日尚未有端倪,但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众人渐渐察觉出不对劲。
蒲叔公忙完这阵子才发现这件事,他对府里的情况异常敏感,终于有空闲把姜婆婆拉到角落,纳闷道:“他们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还吵架了?”
姜婆婆一听就知道是在说谁。
别说蒲叔公了,府里的仆从都窥出几分端倪。这两人就跟突然冷战了一样,鬼知道春祀去寒岩寺发生了什么?
姜婆婆左右瞧了瞧,确定没人,悄悄道:“我瞧着,这事像是司大人单方面不理明姑娘。上次从寒岩寺回来,明姑娘在池塘边哭了许久,还是楚让回来了安慰几句才哄好。”
“真是奇了怪了……”
姜婆婆死活想不明白。明眼人都瞧出来司大人越来越宠着明窈,到底是什么了还能跟明姑娘置气?
蒲叔公没回答,隐约猜到了什么。他心里跟明镜一般,这次恐怕是司羡元那边的问题。
等姜婆婆走了,蒲叔公思来想去,进了乌螣堂,敲响了书房的门。
司羡元道:“进。”
蒲叔公进去,看到司羡元正在书案前看折子。
蒲叔公关上门,酝酿着说辞。他跟司羡元十多年主仆,早已了解透彻,这回若没人来,以司羡元的性子估计能跟明窈冷战很久。
哪怕明窈不记仇,蒲叔公也舍不得她吃这般亏,司羡元这里早晚得有人来说这个事情。这个司府没了他简直转不了。
蒲叔公叹口气,看着司羡元半天也没看进去一张折子,开门见山道:
“大人,您跟明姑娘是冷战了吗?”
司羡元闻言放下折子,眉梢微挑,道:“没有。为何这般说?”
蒲叔公道:“说句心里话,老奴觉得您在单方面跟明姑娘吵架。”
司羡元渐渐收了面上的几分薄笑。他说:“蒲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蒲叔公知晓自己说对了,于是直言道:
“大人,您说您打算让明姑娘以后嫁人离开司府。但要老奴说,您是不是不想让明姑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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