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地处海边, 是江南路靠海地区少有的繁华大州。
海滨城市的迎风宴嘛，自然是充满了海边的特色。
此时正是白蟹肥满的时候。切开的白蟹，沾少许淀粉, 油煎下, 酱油兑了葱姜水，加上一些盐调味，便极为美味。若再加上一些年糕, 肥美的蟹黄裹着年糕入口时, 那种满足就不要提了。
虾、海瓜子、血蛤……
各种海鲜摆在桌上, 看着就满足。
市场内海鲜多不假，但因着招待需求, 大家能不动便不动。一般没事, 大家也不会去万淘上买海鲜。资金限制还没解除, 谁会为了一口吃的去动用金贵的额度？
因此，大家其实也是很久没吃到海鲜了。看到明州这边准备的迎风宴里这多海鲜，大家也不再客气，吃得那叫一个开心。
明州知府陆翔见瀛莱山的人喜欢吃海鲜，便默默记下了。而在默记过程里, 他对王雯雯是格外关注。
他在朝里有不少同乡，得知神仙要来明州造船后，同乡便有将一些消息传递过来。他可是知道的，这位王姑娘在瀛莱山的官职不大，可到哪都有人保护，明显要比那位欧阳姑娘的地位高。这样的人, 她的喜好自然是要记在心里的。
陆翔当官多年, 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见王雯雯多吃了两口蟹炒年糕，便忙在心里记下。
再看她又对那道象拔海鲜粥格外赞叹, 便明白，这位主喜好吃些脆口清淡的东西。
知府默记王雯雯的喜好，而其他作陪的官吏也没闲着。神仙喜欢吃什么，他们可都记下来了。
一顿饭，宾主尽兴。
吃完后，让人上了茶。王雯雯看了一眼，发现不是以前的茶粉了，而是他们喝习惯的炒茶，便是抿嘴一笑。
文明总是向上兼容的，果然先进才会带来改变。
喝了几口茶，陆翔便问道：“诸位先生，我们本地的工匠也都被我们集中起来了。就是先生们所说的船，我们听都没听过，不知要从何处下手？”
“我们有模型，有图纸。”李跃道：“大昭的木工还是很强的。我相信，只要齐心协力，就一定能造出我们要的船。”
“敢问先生，新造的船优越在哪里呢？”陆翔倒不是不懂行的。明州有大昭最大的造船厂，许多人都以造船为生，身为本地知府不懂行可不行。
“我们造的飞剪船货物运载不多，但速度很快。”李跃也不拖拉，简单介绍了下飞剪船后，道：“当然，如果要组织远洋船队，只有飞剪船是不行的。所以，我们在罗巴列的盖伦船的基础上，又设计一款盖伦船。我们增加了隔水舱，优化了船身形体，除了更安全外，速度上也会有所提升。”
陆翔点点头后，又问道；“其实下官有一事一直不明，还望先生们解惑。”
“陆知府请说。”
“就是我等为何要远航？”陆翔道：“诸位先生莫要笑话我。下官知道与旁国贸易能带来很多财富，只是先生们描述的世界未免过于庞大，我等去探索的目的是何在？这其中所费下官都想象不出来，这样做的意义何在？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很好。”王雯雯道：“你能想到这个问题，说明你是有认真思考过的。如果一件事没有好处，当然不能去做。”
一听是王雯雯说话，陆翔不自觉地就将身子又挺直了些，神态也更为恭敬了一些。
“但要是有好处呢？而且好处很大呢？”
“请王姑娘赐教。”
“比大昭国土还大的地方，只有茹毛饮血的土著，没有文字，没有圣人教化。”王雯雯道：“如若我等不取，一旦被那些红毛鬼发现，那些土著被杀光都可能。”
陆翔身子一震，忽然起身，拱手朝天，“上天有好生之德，岂能乱杀无辜？再者，天予弗取，必受其咎。若天真有此意，那我大昭义无反顾，必是要去护一护的。”
现代人一阵恶寒。
都说沿海的官员思想开放，还真是开放。这事居然都能说得如此光伟正，不愧是江南路的官！
不过细细想想也没错。被他们取了，总比被恶魔们抢了好。大昭的文化跟现代人没差别，都不是爱屠戮的民族文化。真有这样的地方，取了也是和平共处，才不会像西人那样不干人事呢。
“敢问先生……”
陆翔发表完了光伟正的台词后，又问道：“真比大昭国土都大？”
“我们猜的。”王雯雯道：“出去找找总没坏处，要是找到了呢？即便没有大昭国土那么大，找到一些大面积的岛屿也好啊，算是为后世子孙多留点家产吧。”
陆翔点点头，没有再多问。瀛莱山神仙说有，那肯定就是有了。他也不知这自信是从哪来的，但神仙们说的事从来没错过，所以他选择相信。
在明州休息了两天后，大家便投入到了工作里。
明州造船厂多，晾干处理过的造船木材也多。
闻到了大海的气息，罗巴列的工匠们心情也变得明亮了起来。他们唱着家乡的小曲，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跟本地工匠一起干活。
本地工匠也有趣。见这些红毛鬼性子豪放，倒也愿意接触。只是大家都听不懂对方的话，便只能用手比划着。如此，几天一来，虽然每每都是鸡同鸭讲，但感情倒是处了出来。哪怕是打手势，也能慢慢理解到一些意思。
本地工匠也觉跟做梦似的。本来服劳役这种事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可这回服劳役却是格外舒坦。朝廷给工钱，神仙给饭。
那饭菜好的哟，都不敢相信是给他们吃的。白米饭呀，虽然加了土豆红薯，但也是白米饭呀！
小鱼干、海蛤天天有不说，隔三差五地还能吃到肉。而且神仙的菜盐和油都是放足了的。人吃了这个，干活都有劲呢。
船厂这边轰轰烈烈搞起来的同时，袁丽几个又闲不住了。
都到海边了，不弄个盐场像话吗？
陆翔这下算体会到赵璋的心情了。
难怪不愿意升官了。
只要靠着神仙，那功绩都是自动送上门的。不光是功绩，就这些事都得上县志，得青史留名的啊。
当下，他便将府衙里的事都交给了佐贰官，自己开始跟着神仙们到处跑。
不过跟神仙跑可不容易，他得先学会一个事：骑车。
王雯雯几个不厚道，看着陆翔捞起衣袖，扎起衣袍，却还是骑得东倒西歪的样子，便是哈哈笑。
陆翔被笑了，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乱世走出来的官，骑射都是不差的。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轮子的自行车居然这么难骑。他学了好几天，才勉强学会。
不过学会后，就觉这车真方便。前面有个篓子，可以放些零碎东西。后面有个车座，可以坐人，还能放一些重的东西。
难怪神仙们喜欢用这个车了，的确比坐马车舒服。
学好了车，便带着神仙们到处去看。
明朝倒也有几处盐场，只是规模一般，大多是盐户用铁锅熬煮些盐，产量有限。
袁丽跟着陆翔来到萝北盐场，看了下生产工艺，便是摇头，“煮海为盐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是太伤铁器。这样一来，成本就高了。”
陆翔惊异，“袁姑娘真厉害，您一眼就看出了弊端。不错，煮海为盐虽不错，但太伤器皿。如此一来，我江南盐便打不过池州盐，也只能够我江南路用。”
“所以还是产生工艺的问题。”袁丽想了想，“我们应该直接晒盐。”
她四下看了看，又问道：“本地天气如何？”
陆翔忙挥手，让人把县志拿来。见袁丽诧异，便解释道：“下官带着县志，就是怕先生们可能有什么疑问。比如哪里造过盐，产量几何。这些县志以及一些县史都会有记载，故而便带着了。”
“陆知府办事很用心啊。”袁丽倒是真心赞美的，可陆续一听这话，反是扭捏了起来，“哪里，哪里，这都是下官职责所在。”
你这分明是很高兴吧。
袁丽看着陆翔那努力压制高兴的脸，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赵璋。
一个是谄媚得不加掩饰，一个是傲娇，这两人可称南北双葩了。
陆翔快速翻阅着县志，等找到内容后，本想给袁丽看，但一想到神仙们看不懂赞仙赋的事，便立刻识趣地读了起来。
嗯，自带翻译。
让神仙尴尬了，那就不是一个懂事的凡间官了。
袁丽细细听着，听完后，便道：“嗯，你们这里弄晒盐场应该没问题。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咱们先弄个小的试试。”
陆翔连连点头，表示赞叹。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神仙嘴里的小盐场也是能震惊死人的存在。
袁丽做了申请，得到了水泥等建筑材料后，便带着人搞起了盐场。
半个月后，晒盐场和卤水池就搞好了。为了方便提取海水，她甚至还造了风轮传送提水装置。
等盐场造好，便立刻行动了起来。
然后，陆翔就看到了成堆的盐就像不要钱似的，源源不断地从盐场里运出来。
再过些日子去，他脚都软了。
天爷啊！
盐堆成了山！
这是小盐场？
这是小？！
这能把江南路的人都腌了吧？！！
第 72 章
“这盐……”
陆翔围着几个池子看来看去的, 脑门子上全是问号。
他们平日搞点盐多难啊，怎么到了神仙这里就这么容易？咋就弄几个池子，晒晒太阳, 就能出这么多盐了？
其实先生们已经给他解释过这其中的关窍了, 可看着成堆成堆的盐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晒出来，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理解。
很快, 陆知府的注意力便不再原理上了。他就琢磨着, 要是明州多弄几个这样的盐场, 扩大规模的话，岂不是又多了个功绩？盐啊, 那可是每个人都需要的东西。
于是, 陆知府忙碌了起来。
不干别的, 就到处找地方。像个风水堪舆师似的，捧着现代人给的测量工具到处看，到处测量。
看着不懂的，他再回来问。这一来二去的，待飞剪船开始建造时, 他都成了专家了。
地方选好了，便开始开工。不过一些材料得通过王雯雯才能获得。于是，王雯雯收获了一个“马屁精”。隔三差五地送吃的不说，还天天大吹彩虹屁。
“王姑娘，不瞒您说，自打与您相识, 下官这运气都变好了。”陆翔的傲娇在王雯雯这里是不存在的。面对着王雯雯, 他采取的是跟赵璋一样的套路：拍，往死里拍！这可是天帝之女, 还掌握着仙人们的物资！
只要他拍得足够好，还怕建盐场没材料吗？
“所以下官今天特意带来了些海苔油渣条过来。您尝尝，这可是城里最有名的油渣条，可好吃呢。”
王雯雯直摇头，“陆知府，你的申请我都看了，我也批了一些了。但是，你要建的盐场也太多了吧？咱们关中有盐矿，南边造盐的也不是只有明州。您搞这么盐场，到时卖不出怎么办？”
“卖得出去，卖得出去。”被王雯雯说了，陆翔也不生气，连连带着笑道：“下官打听过了，那罗巴列的人口比咱们多，有五六千万。而咱们周边的番邦人口也不少。只要咱们制盐水平高，成本低，便能将盐卖到别国去。”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打开后道：“王姑娘，这盐，别国水平再高都弄不出来啊。这么白，这么干净，这根本不怕没销路。而且，我们还能先把价钱搞低点，等到别国习惯用我们的盐了，自家就不会再产盐，到时价钱就是我们说了算了。”
“……你这盐已经给我看了几遍了。”王雯雯头上冒出黑线，“不过，陆知府，我发现我之前小看你了。”
“不不不，姑娘怎会小看下官？定是下官不够坦诚，让……”
“行了，行了。我知道赵璋已成了你们官场的典范，但你们别学他了，那样不好。”王雯雯摇头，“你这点子自己琢磨出来的？”
陆翔用力点头，有些忐忑地问道：“姑娘，可是有甚不妥？”
“呵……”
王雯雯勾起唇，笑得有些瘆人，“可以啊，陆知府。没看出来的，你还真是个人才啊。你知道你这手段在我们那里叫什么吗？”见陆翔摇头，她呵呵地笑了起来，“经济战。你不懂什么叫经济战吧？其实，有时战争未必是刀光血影，经济战一样能要了一个国家的命。
就拿盐来说。任何人都需要吃盐，我们刚来那年，世家之所以跳出来针对我们，不就是因为盐是必需品吗？朝廷与世家相争盐权未必是因为利，朝廷争的是稳定。没有盐，国家就会乱，所以必须要将盐权收在朝廷手里。不然今天我卖五两，明天你卖十两，百姓还怎么活？国家不得乱套？
所以，咱们用低价盐打入别国，让别国习惯了咱们的低价盐，让他们觉得造不如买，荒废了自家的盐业后，主动权就到了我们手里。定价也好，供应也好，都是咱们说了算。如果他们不听话，我们就可以提高盐价，甚至断盐。盐的生产不难，但想要健全盐的产业链也是需要时间的。这点等待的时间就足够他们吃一壶的了。
即便他们本事大，能快速将盐业再恢复起来。那我们也可以再敞开卖盐，把价钱打到最低，让他们恢复产业链的钱白搭，只能继续买我们的盐。”
陆翔瞪大眼，“天爷！这经济战如此恐怖？下官并未想到这么多，就觉着绝了他们的产业，咱们以后能赚回来。”
“所以说，你们不注重经济是不行的。一个国家想要强大，思想、农业、科技、经济、武力缺一不可。孔夫子可没说不让咱们赚钱呐，只说取财有道。再说这些国家要不招惹咱们，不损害咱们的利益，咱们也没必要去为难人家。”
陆翔沉默了。久久后点头，“确实。我们不想害人，但要有个链子在咱们手里握着，总归放心些。”
“另外，你这计划有漏洞。”
“请姑娘赐教。”
“周边邦国你这样玩自然没问题，因为距离近，走海路成本也低。但罗巴列可远着，等你运到那儿，成本就高了，怎么和人竞争？”
“这……”
陆翔语塞了。他们已经拿到了通往罗巴列的航海图。的确，要是运到那儿的话，就不合算了。
“所以……”
王雯雯起身，将书柜里的航海图拿出来，用笔在地图上的圈了几个地方，道：“我们要拿下这几个岛屿，让他们变成我们的中途站，我们在这里造盐场的话，成本就降下来了。”
陆翔瞳孔一缩，看了看地图，再看看王雯雯，背后发凉。
这姑娘生得甜甜美美的，怎么心这么黑啊？
王雯雯圈出的地方都是航道上的重要岛屿，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岛。凯博人为了博取大昭科技上的成就，可是很有“诚意”的。
一路上重要的港口补给以及岛屿都给了详细的说明。但有一点，这些岛屿都跟凯博无关，基本都是蓝纽国的。
蓝纽是罗巴列第二个探索大海的国家。他们打败了第一个探索大海的西陵国，继承了西陵国在海外的地盘。而凯博是这几年才崛起的海上强国。
晚来的自然是没捞着什么好处，现在把这些信息告诉大昭，用屁|股想都知道他们是想做什么。
但王姑娘如此聪慧，应该能想到这点啊。现在把这些岛屿圈出来，是要做什么？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问，王雯雯道：“国与国之间可没有什么友情，只有利益。等我们的舰队能出海时，恐怕蓝纽与凯博已斗争到了最后一步了。所以，我们只要等他们两败俱伤时，让日出或者卓月国出面，去帮我们火中取栗，我们最后出来当个娘舅就行。”
妈耶！
陆翔就一个感觉：有句粗话不知当不当讲？
难怪西南路的官会觉得王雯雯是天帝之女了。这手段，这腹黑，这狠辣……
这简直就像个经年沉浸在官场里的老猎手一般。不光手段老辣，帝王心术也是用得一流啊。
他想了想，忙道：“可邦国取了，不就是邦国的了吗？”
王雯雯一咧嘴，露出一口闪闪发亮的大白牙，“可邦国孝敬上国，帮上国干脏活不是应该的吗？没有上国帮忙，他们能占别处一寸地？”
陆翔只觉脖子后背发凉。
有点同情这些国家了，但又觉得爽，这是怎么回事？不行啊，陆翔，你是有道德的人，不能这么卑鄙啊！但，但就很想去试试……
“陆知府也不必为那些国家担忧。”似是看出了陆翔的想法，王雯雯又继续道：“小国有小国的生存之道，他们可是很乐意帮我们做事的。毕竟我大昭是仁慈的上国，多少还是会给他们一些肉碎和汤吃的。要是碰上罗巴列人，呵呵，恐怕还得他们倒贴呢。”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那……
就这么干吧！
“所以盐场暂时建这么多够了？”
陆翔到底还是没忘记自己的目的，继续问道：“不用扩建了？”
“你一口气都建了三个盐场了，还老大，你还想要多少啊？”王雯雯没好气地道：“就现在的产量都足够把全大昭的人吃了。贩卖到外邦，小意思。这点产量够了，不要太贪心。你要是还想赚钱，不如去联系联系你在鳌山路与蜀地的同乡。让他们种甘蔗，我们有好的品种，教他们制糖。”
一听制糖，陆翔眼睛都亮了。
比起盐，糖更珍贵。
“另外，咱们这里也能种甜菜。甜菜，我们那里有种子，也能用来制糖。”
“咱们这里也能种？”
陆翔顿时精神抖擞，躬身作揖，“姑娘，请赐种。”
王雯雯嘴角一抽，总觉这话有点污。
看着陆翔那谄媚的脸，心头泛起一阵油腻感。
忙撇过头道：“晚点给你们。不过，你要找好地方。另外，不许侵占百姓的良田。”
“姑娘……”
陆翔苦笑，“咱们大昭现在到处缺人，田多地少，哪还要去侵占？要是能让百姓日子好过些，人口才会多起来。”
一说这话题，两人都沉默了。
这该死的人口问题已经明显在制约着大昭的发展了。这几年新生儿虽多，但能用的人还是只有那点。百年战乱的破坏力简直难以估量，即便和平了，所带来的影响也在持续着。
久久后，两人叹气，“看来没个十几年，这元气是恢复不过来了啊……”
陆翔得了甜菜种子，就又开始了忙碌。
江南路的官思想本就开放了，在见识到了现代人的行事方式后，见神仙们又不以赚钱为耻后，他们思想上的禁锢就被打开了。
这世上没钱是万万不行的，只要能搞到钱，就能让国家好起来。
不得不说，不管是什么体制、什么文明，刚建国时的官吏都是相当有抱负和节操的。
别看赵璋、陆翔之流整天马屁不断，但是真是一心为国为民，办起事来那是不含糊的，特别积极。
一群佐贰官见大老爷都这么积极了，也不敢含糊，自然是极为配合。于是，明州很快就又刮起了一股种甜菜风。
现在地多人少，现代人倒也没过阻止，只提醒他们也别过了，免得以后酿成大错。
好在，陆翔癫狂归癫狂，倒也心里有数，没太乱来。
而那些佐贰官眼看着大老爷跟王姑娘套近乎后得到了好处，这下也坐不住了。他们也不敢直接去跟王姑娘套近乎，但想着神仙都是有大本事的，便纷纷上门拜访，求治民良方。
更离谱的是，还有人提着鸡鸭鱼上门，就为求做账的。
别说，市场众这边还真有相关专业人士。毕竟这在现代可不是小事，这么大的市场，专业会计少不了的。
于是，大家莫名其妙就多了一堆学生。
而这些学生个个都生了玲珑心与巧嘴，马屁拍起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没人不爱听好话，尽管知道这些家伙在吹彩虹屁，但大家还是挺受用的。毕竟，他们能从大昭获得的东西不多，听彩虹屁也算乐趣之一了。
学到了东西，自然是要用的。于是，衙门的开支账本很快就发生了变化，有人还做了阿拉伯数字版本的账本。
届时，两个版本一核对，想再作坏账可不容易了。
冬日很快来临，明州的冬日没那么冷，可因着临海，空气潮湿，大家反而觉得比在关中难熬。
不过有趣的是，在船厂里，大昭工匠穿得厚实，而那些罗巴列的人却是单薄。不是大昭人虐待他们，而是对于他们来说，这点寒冷不算什么。
罗巴列可比这儿冷多了。
大昭人看得稀奇，心说这些长毛的人果是跟他们不一样，不怕冷呢。
然后，更让大昭人觉得有趣的事发生了。
这些红毛鬼也有春节！
不过跟他们的春节不一样，他们是为了纪念什么神明才搞出来的节日，叫什么玛丽葵司节。也不知是不是这样说的，反正听起来是这么叫的。
他们在这一天要吃鸡，还得洗澡，总之要吃好的，穿好的，跟春节有些像。
管事的瀛莱山先生们知道他们的习俗，便给了三天假。而这些人也好客，等大昭人下工后，还喊着一起过节。
有吃的，自然要去了。
大昭人欣然赴约，还不忘点些点心上门。
有饭吃，管他过什么节。
哦？还要双手合十祈祷啊？那就祈呗。
这神嘛，都是好的，拜拜有什么不对？
是啊，拜拜有什么不对？
但你们大昭人未免也太现实了吧？！
在京城弄了房子搭起神室的神使们望着眼前被吃光的食物以及毫无诚心的大昭教|徒们，流下了眼泪。
在这里宣扬神的恩赐不难，也有很多人加入。
但他们都不虔诚，他们都是来混吃的！
苍天啊，这是造了什么孽？他们还能在这里继续混下吗？
第 73 章
在明州过了一个春节, 吃了一堆海鲜后，新的一年便在一阵繁花似锦的繁忙中拉开了序幕。
松山府二堂内，知府老爷李谂来回踱步着, 显得很是焦躁。
他时不时地看下门外, 时不时地又道一句，“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吗？快，再去前堂看……”
“来了, 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李谂的话。李谂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不顾自己衙门大老爷的矜持, 直接奔走出门，问道：“人在哪里？可都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衙门的衙役气喘吁吁地道：“明州最大的造船厂被瀛莱山的神仙们扩建了。除此之外, 还搞了盐场, 听说今年还要种一种可以榨糖的甜菜。他们还修了路，就那种没缝隙的水泥路。今年还要建砖厂、水泥厂、钢铁厂。”
“这！！”
李谂眼珠子都红了，咬牙切齿地道：“我松山府地靠长江，有松山出海口，是天然的深水大港, 便是造船在大昭也是排在前五的。这样的好事，凭什么让明州独吞了？二老爷人呢？怎么没回来？”
“来了，来了，在后面呢。”衙役忙道：“二老爷船要慢一些，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李谂点点头，“二老爷可见上先生们了？尤其是那位王姑娘。”
“见着了, 见着了, 小的跟着一起见的。”
“哦？”李谂忙问道：“那位王姑娘真如传言的那般，在瀛莱山一众里地位超然吗？”
“的确是的。”衙役道：“哪怕是单独说话, 屋外也总守着几个人。小的也算是练武行家，仔细瞧了下，一看就是练家子，下盘都很稳当，绝对不是普通人。”
李谂摸了摸胡须，问道：“其他人可有这样？”
“他们外出都会有本地衙役陪同，唯有这位王姑娘，无论人在哪里，都有他们自己人保护。而且，小的们进去，都要搜身，任何坚|硬的、乃至茶盏都不许带去见王姑娘。小的还打听了下，那位王姑娘休息，都有人在外面值夜，这身份绝对不一般。”
“如此说来，传言果是有几分可信的。”李谂道：“难怪在明州明明带头的是那位李先生，可大事上都是这位王姑娘做主了。这位王姑娘到底什么身份呢？”
“小的也不清楚。”衙役道：“不过小的打听到一个事。”
“说。”
“小的听说，瀛莱山并未带那么多物资来，可他们却能源源不断地拿出物资来。听说物资的分配都掌握在王姑娘手里，所以小的琢磨……”衙役咽了咽口水，“其实王姑娘是真正的仙人，会些袖里乾坤的法术，所以地位才如此超然吧？”
“这……”
李谂觉得这个推测很荒唐，可仔细琢磨了，又觉很有可能。
不然瀛莱山为何对那位姑娘如此紧张？
就在他与衙役对话时，衙门的同知陶丰回来了。
见面喝了口茶后，便谈起了此行。
李谂细细听着，听完后便道：“那位王姑娘说，只要朝廷愿意，他们就可以援助我们？”
“是的。”
陶丰道：“下官拿地图给他们仔细看过了，他们也觉得我们这里的条件比明州还好。要是好好经营，把我们这里打造成大昭一流的货运海港都可以。”顿了下又道：“说是造船厂也能给我们造，不过要朝廷同意。”
本来听到瀛莱山同意来帮松山发展还挺高兴的，可一听要朝廷同意，李谂顿时就泄气了。
朝廷到处都在搞基建，都是瀛莱山提供的方案。开厂、开钢铁厂，送人读书……
到处都要花钱，哪可能再同意他们松山的请求？松山还是本朝才立府的，虽说地处江南繁华之地，可毕竟才立府，很多设施还很落后。
朝廷现在的方针是先发展好发展的地方，如果要交给朝廷决定的话，松山多半是轮不上了。
“唉，咱们命苦啊。”
半晌后，李谂红着眼道：“怎么就不能直接来发展松山？咱们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陶丰也难过，“是啊，水路如此发达，还有天然大港，要是做海贸，开船厂，我们松山百姓就有福了。唉，陆翔的运气真太好了。明州多山，其实不如我们这里，唉！”
两人长吁短叹的，对陆翔是羡慕极了。说到后面，两人都有些咬牙切齿的，只觉这狗玩意是运气好，真要搞起来，肯定不如他们。
不过世上的事有时也会变得很戏剧化。就在两人以为没希望的时候，朝廷忽然同意了松山府的请求，让神仙帮忙建造港口和造船厂。
这消息把松山一干人等都惊呆了。
怎么就同意了？
其实是王雯雯这边写的信。松山的地理位置真是还好了，很适合用来搞海贸和金融。
有些事嘛，就得提前规划起来。反正明州离着松山也不远，干嘛不一起搞呢？
于是，朝廷接纳了王雯雯这边的方案，优先拨款下来，让松山先发展起来。
李谂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简直高兴疯了。当下便召集了人，买了一堆松山的特产，自己坐上船，亲自前往明州表示感谢。
他倒高兴了，可周边的老爷们心酸了。
他们也想发展，也想要有水泥路，欢迎加入南极生物群一屋贰耳七五贰叭一也想让百姓们过好日子，为什么他们就没海港呢？不过有心人也不想干坐着了，立刻也是买了特产赶往明州，准备去神仙那儿取取经。
一时间，江南路的各路官员坐船的坐船，坐车的坐车，全都往明州赶着。
而面对着江南路的各路官员，穿越众也是傻眼了。特产收了一大堆，好像不办事就不厚道了？只是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特色，也不能瞎搞的。
于是，大家又跟着这些官员回去，开始进行考察。
治理国家不易，搞活一个地方的经济更不容易。一时间，穿越众都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里条件太落后，真要搞起来，需要很多年的时间。尤其是江南路北部多山，想要发展真的会很难。
大家采集了一堆报告，回来后，也是连夜开会，最后得出结论：只能先搞好搞的地方，而且还不能着急，得一个个来。先富带动后富，便只能这样了。
当然，去指点下农业倒是可以。搞点立体养殖，种种果树，起码能让当地百姓的日子好过些。
各种繁琐事做不尽，而在罗巴列那头，凯博与蓝纽国已开始打起了玻璃贸易战。
穿越众把无色玻璃的制造法给了两家，这两家注定是要打起来的。
为了争市场，两家把价钱一压再压，压到现在已是有火气出来，甚至开始亏本售卖了。
双方都想搞死对方，可偏偏政|府参与了进来，大量的补贴丢进来，一时间，谁都搞不死谁。
贸易战上搞不死，那就海上搞。
于是等大昭改造过的福船悠悠地来到罗巴列大陆时，凯博与蓝纽在海上开战了！
而大昭的水手也第一次得见，真正的海战是什么样的。
因着他们的到来，两国停战，给足了面子。
可大昭人却是后怕的要死。原来，被他们看不起的蛮夷已是这样先进。别的不说，这火炮要不是神仙来了，他们根本就没这概念呐。
大量的丝绸、瓷器、化妆品被卸下船，而带队的大昭巡海司司隶杨黎看着这些东西时，心里却涌起了烦躁。
丝绸再精美，瓷器再华丽有什么用？如果蓝纽与凯博打到自家门口的话，大昭根本无力防御。
不行，必须要把自己所见告诉天子。得发展火器，得大力发展火器。自打神仙将火炮制造法告诉他们后，已两年过去了。可大昭一共才造出了百来门炮，其中一半还放在他们这舰队上了。
大昭的海岸线如此之长，那点火炮怎么够用？而且就算他们有很多火炮，船也像罗巴列一样先进，但他们根本不懂怎么打海战，这可如何是好？
吃着蓝纽国的宫廷宴时，杨黎只觉如嚼蜡般，一点胃口都没有。
一直到宴会结束，他才微微回过神。因为女王问起了留学生的事。
如黑夜里划过的流星般，杨黎忽然悟了。
学习，得学习！
他们也得派人到罗巴列来学习！只有学习，才能把别人的本事学过，才能保着大昭不被人欺负。
想到这里后，他忙将留学生的情况挑着说与女王听，“贵国留学生在我国都挺好的。就刚到地方，有些吃不习惯我们那儿的食物。不过陛下十分关心贵国的留学生，特意请了神使入宫，询问了一些蓝纽国的食谱，让人学着做给贵国学生吃。”
女王听了便笑着点头，“大昭皇帝陛下有心了。”顿了顿又道：“听说贵国的食物似来自天堂般，我想那些孩子有些太过娇气了，麻烦你们费心了。”
外交场合上说话都是如此，不会说太满，都是谦虚的。杨黎也知道，便也一笑而过。回应了几句客套话后，便道：“我等来时见到了贵国与凯博的海上之战，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女王陛下，我有个请求，不知可否让我国学生来贵国学习海战呢？”
第 74 章
“学习海战？”
女王愣了愣, 可随即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如果他们不接收，大昭完全可以去跟凯博学。
至于大昭为什么要学习海战……
女王也能想到。
或许大昭并不擅长海战。
不过大昭不擅长海战也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去打人家的主意。大昭太大了，即便他们能打下一两个城市, 也是没用的。而且, 他们见过大昭的火器，那威力简直吓死人。
人家不擅长海战不假，但不代表不擅长陆战。在沿海摆上火炮, 他们就算擅长海战也是上不了岸的。
快速权衡利弊后, 女王做出了决定, “大昭国愿意派人来我国学习，我国荣幸之至。也希望贵国能多教一些我国留学生技术, 我想这对两国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杨黎自然听得出画外音, 因此也是点头, “我们会尽心教导贵国留学生的。”
教多少，怎么教，说真的，都是双方各自说了算。如果蓝纽掏心掏肺，那大昭稍微教点东西也不是不可以。
定下了基调, 后面的谈论也愉快了起来。
在将带来的货物都卖出去后，杨黎便扬帆起航返回大昭。
而他带回来的消息也是让赵应江十分重视。前朝也好，本朝也好，在瀛莱山神仙来之前，都不重视海疆。但瀛莱山众人开拓了他们的眼界，故而对于杨黎带回来的消息还是蛮重视的。
上面有了想法, 下面的行动也就快了起来。很快, 大昭便从现有的水军里挑选优秀人才前往蓝纽国。
时代的变化来得是如此之快，当又一个春节过去, 穿越众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七个年头，整个大昭都呈现出了生机勃勃的现象。
七年的修炼，教育成果也开始显现。各地水泥厂、砖厂、炼钢厂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到了大昭承德八年的时候，大昭的钢铁总产量超过了400万吨。这个数据在现代看来毫不起眼，可放在这个时代却是可以傲视群雄了。要知道，隔壁某个不要脸的邻居，在他们肆意抢劫的日子里，钢产量也不过只有这点。
各地新修基建，到处都在修水泥路，且标准越来越高，而大量的农民脱产，投入到工业时，那些世家越发觉得手里的土地不香了。
农业上，先进机器带来的效率也使得农民脱离田地的几率越来越高。高产粮、先进农具、先进管理使得大昭再无饥饿。
每一个人，只要愿意付出劳动，就可以过上吃饱饭的日子。
人口增长也是越来越明显，而瀛莱山教育出来的人才奔赴各地后，各地的格物学校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如今，瀛莱山日报已成了大昭最有影响力的报纸，比起皇家日报的影响力还要大。在现代人日复一日的不停教育下，许多开明人士都会将自己的女儿送去读书。
榜样的力量总是无穷的。瀛莱山模式在世人心里打下了烙印，便会自然而然地觉得瀛莱山的一切都是先进的，包括思想。
因此，送女儿读书在大昭也成了思想解放的特征。各士族之家，都会让自家女儿去读书。要是能上格物学校，家里甚至都要开席庆祝。
会如此，概因格物学校太少，老师太少的缘故。各地虽办起了学校，可教师太少，想要进学校十分艰难。
面对这个，现代人也没办法。教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没有老师，有些事就很难进行。如果是在现代，还能进行远程教育呢。可在古代，哪怕是放教学片都是不现实的事。
而且上过远程教育的人都知道，那效果是要打折扣的。教育这种事，还得是老师在课堂上带着才行。
轰轰烈烈的大建设成了时代的主旋律，而与各国的贸易也是越做越大。
承德九年，在蓝纽国学成归来的水军用上了大昭自己造的飞剪船与带隔水舱的盖伦船。
大昭有了自己的舰队。
又经过一年的训练与磨合后，大昭海军起航，开始探索外面的世界。
罗巴列大陆陷入了黑暗的诅咒，蓝纽国与凯博时不时地打仗，终于在承德十年正式相互宣战。
战火很快蔓延到了罗巴列各个角落，而大昭以提供物资为由，从两国手里各拿下了一个岛屿做为补充点。
承德十年，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自发火铳问世。这是现代人来到古代后，磨砺了整整十年，才终于攻克各种难题，造出了自发火铳。
比起承德六年造出来的燧发枪要先进太多了。
都是火铳，可只有做了才知道，想要复刻这玩意是有多难。火铳的本体不难，难的是子弹。
为了这个，技术部好多人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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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了。
不过，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终于是搞出来了。
这也意味着，只要产量上来，那么握在北契手里的故土就能拿回来了。
其实，有了火炮就行了。只是赵应江有自己的考量。百年战乱，百姓太苦了。需要好好休养生息，不宜再开战。
而现在，自发火铳的问世让朝廷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被北契抢去的地盘太重要了。如果没有了池州，整个大昭对于北契来说如入无人之境。将自己的命脉放在别人手里，这显然不是正常人会想要的事。
所以，在与现代人商量后，朝廷暂缓了一些基建方面的进程，打算全力发展火器，准备在一年后与北契宣战，收回故土。
承德十一年夏初，穿着一身改良版的现代汉服的楚二条提着一个藤箱，站在船头看着离着自己越来越近的日出国，感慨万分。
当年离开这里时，他饥寒交迫，一无所有。他被当做贱民一般，被送上了前往大昭的船。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幸运之神已向自己招手。他只想着，活一天是一天，死于鱼腹，也好过饿死。
到了大昭后，他努力干活，努力学习。现在的他，不光能读写听说瀛莱山雅言，还能做很复杂的数学题。
经过多年的努力，他现在已是瀛莱山外来劳工中的管事。除了当初说好的月钱外，每月另有十五两的银子以及一套无产权的住房。
这回回来探亲，先生们还特意送了他一些特产。用先生们的话来说，这是衣锦还乡，自是要多带点特产回去。
想到自己箱子里的特产，楚二条这个平常在劳工里总以严肃面目出现的人，脸上多了一些柔和。
先生们真的是很好的人，总是对他关照有佳。在那里，他感受到了人间的爱。
给他饭吃，教他本事，最重要的，他们还教了他真理。
他为什么吃不饱饭？他明明有在很努力地干活，很踏实地做事，可为什么还吃不饱饭？去大昭的那多同胞，都跟他是一样的人。
勤劳，肯干，从不埋怨。
可他们没有得到他们应有的报酬，甚至还经常被贵族打。
这不应该是人间良善之人所该得到的待遇。
所以，日出国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黑白颠倒的错误上的。
这个错误应该被纠正。
如果君上不接受，那就该推翻他。
这些世袭的贵族一代又一代的，不事生产，寄居在百姓身上，吃肉吸血，这是不对的。
没有谁生来就该是贱民，就像他。
他可以有个好听的名字，而不是叫二条。
所以，明白这些道理后，他改了名字。他不叫二条了，他以后叫楚明。
明悟了道理，心中便有了力量，行为上便有了方向。
船靠岸了，他收回了思绪，招呼着同伴们下船。
港口热闹，因着飞剪船与盖伦船的出现，与大昭的贸易越发繁华。
他走下船，踏上故乡的大地时，他感受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
港口繁华，可繁华里却到处都是被剥削的人。
码头的劳工背着远超于身体承受力的大包，艰难行走。可即便是磨破了肩膀，摔破了膝盖，一日所得也不过是勉强温饱。
穿过这些劳工，在一片繁忙中，有一处红色围栏显得格外扎眼。
围栏是红色的，可里面透出的气息却不如红色这般耀眼。那是一种沉默中腐朽的气息。
花街。
长期远航的人总需要发泄，于是港口就有了花街。
可比起京城以及其他地方的花街，港口的花街显是更低等的地方。水手是粗鲁的，也不愿多花钱，许多年老的风|尘女子会被送到这里，直到榨取完人生最后一丝价值。
楚二条想到瀛莱山封地内的女子……
她们活得多鲜艳，多恣意盎然？在瀛莱山封地内是没有这样的地方的。因为神仙们说，这种事一旦允许存在，许多女子都会成为受害者。
而这本质上也是上位者对弱者的一种剥削，是必须被打倒的。
楚二条以前也没钱，也没去过这种地方，也不知这里的女人到底怎么生活。可身为劳苦大众的一员，当他看到坐在窗边女子麻木的眼神那刻起，他就知道，这是跟他一样的人，是要被解救的人。
一路走过港口，他见到了无数的剥削，再回想着大昭的平等，繁华，愤怒之火在心中燃烧了起来！
日出国，必须要改变！
GM！
对，神仙们说得对！只有暴力GM才能推翻一个旧有阶级，建立新的秩序！
他打开自己的箱子，将一些礼物送给路过的人。
看着同胞诧异又害怕的眼神，楚二条忽然找到了自己人生的道：创造一个人人有饭吃，人人平等的日出国！
第 75 章
离开港口, 楚二条喊了一辆车。
他没坐人力车。他在瀛莱山时学过一篇作文，讲的就是人力车夫的故事。
或许给人工作并不是坏事，可当看见这些车夫腿脚上暴起的筋络时, 楚二条便会想起文章里的那个主角, 想起他在风雨中艰难的描述。
若是他未去瀛莱山，他可能会因自己当下的软弱而难过。但是，在瀛莱山学了那多道理后, 他明白：这是对弱者的同情与共情。
日出国的思想从根子上就是错的。什么强者对弱者有绝对的支配权, 弱者只有绝对服从。
狗屁！都是错的！
强者应该对弱者有同理心。人类与动物最大的不同就是人类有同理心。如果没有了这个, 那就不能称作人类。
日出国的上层都不是人类，他们把对弱者的剥削、践踏视作理所当然。如果统治者对民众不怀有基本的敬畏与同理心, 这个民族与国家是没有未来的。
上车前, 楚二条将箱子里的首饰盒拿出来, 将一些耳坠、戒指投入花街的窗户内。见到那些女子诧异的眼神，他爽朗地大笑了起来，“期待命运吧！只要你想，就一定会有幸运降临！”
说罢便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花街的女子诧异地看着这个远去的男人，不知这人是怎么了。可待她们看清楚那些首饰后, 忽然心里淌过了一丝温暖。
这是大昭特有的首饰。
她们虽是底层风|尘女，还在来港口花街前，曾也是红过的。见过世面，自然知道这些造型、材质独特的首饰是来自大昭。
大昭的这些首饰虽不是真金白银做的，可在日出国也不算太便宜。毕竟，这些首饰款式新颖、独特, 也不怎么会掉色, 对于平民来说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其实不光是平民，许多贵族女子也在戴。没法, 真就是设计得太好看了，有闪闪亮亮的，一般女人很难抗拒这样美丽的东西。
现在这个陌生男人将这多首饰送给她们，这让备受歧视欺辱的人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有人大着胆子探出头，冲着楚二条的背影喊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来日若有闲暇，可来此饮酒，妾身必侍奉于左右。”
楚二条停下脚步，背对着挥了挥手，“在下明。”顿了下又道：“不必侍奉，来日，在下会带你们出花街。”
有人笑了。
哪里来的傻叉？
不过也有人望着楚二条的背影红了眼。
虽知是一句不靠谱的话，可听着却是暖心。如果真有那一日，该多好啊！
楚二条坐上车，车轮滚滚，港口的一切都在缩小。
他在日出国已无家人，只有一些乡邻以及儿时的玩伴。
如今衣锦还乡，自是要回家乡看看的。
赶了两天的路，他终于到了自己家乡—丰芽县。
这是一个很小的县城。他走在县街道，受到了瞩目。
这打扮，太醒目了。即便丰芽县的人见识少，却也知道这是大昭的衣服，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县里很落败，行走的人也是面色蜡黄，眼神呆滞。与大昭那种生机勃勃不同，这里的人更像是行尸走肉。
人活着，但心死了。
这或许是比死更可悲的事。
楚二条如此想着，便走进了一家食馆。
饭馆不大，但挺干净。日出国人行事严谨，做事仔细，看起来是优点，但楚二条知道，很多只是流于表面。
底层或许会遵守这样的原则，但上层大人物在背地里完全不讲道德。他当年也去大人物家里做过帮佣，他可是亲眼看见那些大人物是怎么堕|落的。
坐了下来，点了拉面。
店家手艺很好，汤底是用豚骨熬的，十分鲜美。能再次吃上家乡的食物，楚二条心里还是高兴的。
呼啦啦地吃了两碗面后，便问道：“店家，今年生意如何？”
店家忙道：“还行，勉强能过得去。”顿了顿又带着试探地问道：“阁下是从大昭国回来的吗？”
楚二条点头，“九年了，第一次回家乡。但家乡的变化好像不大。”
“您是当年第一批去上国务工的？”店家惊讶地道：“那可太厉害了。恕我冒昧，敢问大昭真的如传说中那般富有吗？”
“的确相当富有。”楚二条从店家手里接过昆布柴鱼汤，慢慢喝了一口道：“大昭之前经历了百年战乱，我刚去时，他们的确还很贫穷。但他们所谓的贫穷在我们眼里也是极为富有的。比如大昭圣地，瀛莱山封地内的百姓都是吃白米饭，里面拿了一些类似芋头一样的东西。”
店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平民吃白米饭？”他不敢置信地摇头，“这还叫贫穷？我们这里一辈子可能就吃两次白米饭。结婚，死前。许多人结婚、死前都未必吃得上。”
“谁说不是呢。”想到日出国的贫瘠，楚二条摇头，“不过那只是在瀛莱山封地内。我打听过，出了封地，他们也是难得吃白米饭、面条。不过，也就两三年后，大昭百姓吃白米饭就成了习惯了。”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有一种可以亩产千斤的稻种。”楚二条道：“大昭讲科学。科学，你可以理解为对万物的观察和研究。他们发明出了很多东西，对农业研究也很深。因着产粮高，所以米在大昭不值钱。除了大米外，他们还有亩产几千斤的土豆、红薯。总之，大昭是没有人饿肚子的，所有百姓都能吃饱，他们甚至能向咱们卖粮食。”
“那真是如天国一般的地方啊。”店家眼露羡慕，“他们的商业也一定很繁华吧？”
“的确繁华。”
楚二条道：“大昭朝廷喜欢修路、兴水利、造各种东西，故而劳力极度缺乏。只要你不懒，便能过上不错的日子。到我回来前，不少百姓已能时不时下馆子了。而且再穷的人，一年也能置办上两套新衣服和鞋子。百姓手里有钱，自然商业就繁华了。”
“他们为什么能这样富有呢？”店家感叹，“咱们日出国就是太贫瘠了，不然……”
“不，与这个没关系！”
楚二条道：“我们的地方是不多，甚至可以称得上贫瘠，但我们四面靠海，如果我们能有大昭那样的海船，那样的渔网，我们也不会贫穷。”
楚二条本想说制度不对，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有些话还不宜多说，尤其与对方不熟。所以他现在只要多宣传大昭的先进，让日出国百姓心生向往就行了。
“渔网？”
“是的，大昭人捕鱼效率比我们高许多。他们出去都是满载而归，而且还规定了网眼的大小。不能过度捕捞，不能抓小的鱼。大昭各港口都有检查的人，如果鱼没达到标准就捞上来，是要罚款的。”
“我的天！”店家震惊了，“这么严格？”
“是的。大昭人说，这是为了后世子孙着想。小鱼抓了，以后就没大鱼了。抓多了，就绝种了。大昭很讲科学，什么都要按科学来，捕鱼也是一样。”
店家想象不出那样的世界，但心底却生出了羡慕。
他要生在这样富有的地方多好？
“那他们百姓承担的税银高吗？”
“不高。”
楚二条道：“除非你是做生意的。不过像你这种小本生意也得收入满到多少才收。大商贾的话，要交的钱多，不过至多也就是二成。他们是按阶梯收的，你懂什么叫阶梯吗？”
见店家不懂，楚二条便细细介绍了下大昭阶梯税收。
店家听完后，连连感叹，“先进，太先进了。要是我们日出国也……”
话说到一半，他忙住了嘴。
日出国法律严苛，妄议国事是要倒霉的。
楚二条装作没听见，继续道：“人家贸易做到了大海的另一边，朝廷根本不缺钱，所以税银也不高。百姓要做的就是好好干活、过日子。朝廷经常发榜文，让百姓多消费，各店家也总有打折，所以大昭的商业很繁华。”
店家点头，“看来的确是个很富有的地方啊。”
楚二条笑了笑，“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唉，我们这样的怎么可能去大昭？贵客有空常来，可以给我们多讲讲大昭的事。”
“我会的。我家就在县城郊外，但我家里没人了，以后少不得要来吃饭。”
“那真太好了，我会给贵客优惠的。”
楚二条离开了饭馆，而等他一走，店家就迫不及待地去跟自己家人分享刚刚听到的事了。
待有客人来，又再说一遍。
这下好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县里有人从大昭回来了，就住在县城郊外。
于是，有那好事的便到处去找楚二条，想听大昭的先进与文明。
楚二条回到自己家，看着已经坍塌的茅草房，轻轻摇头，转身便往儿时同伴家走。
按照关系亲疏，他先去了最好的玩伴家。可当他敲开门时，见到的却是头发已得了一大半，甚至没了几颗牙齿，一脸沧桑的玩伴。
“阿庆！”
楚二条惊愕地道：“你，你怎么成这样了？”
对方抬起浑浊麻木的眼，待看清楚来人后，眼泪一下子涌现，“是，是你吗？二条？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二条，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可阿春已经死了，呜呜呜呜！”
“什么？！”
第 76 章
“阿春？”
楚二条愣在那里。
久久后, 他颤着声音道：“怎么死的？我离开前她不是去贵家做帮佣了吗？”
“有了贵家公子的孩子，可后来又死了。”阿庆垂着眼，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 “阿春一定是被他们害死的。我去看时, 阿春的肚子上都是伤。”
楚二条沉默了。
他也在大户人家帮过忙，见识过内里的勾当。帮佣也好，婢女也好, 很多时候都会成为贵家的玩意。可偏偏这些人又很虚伪, 明明内里不堪到了极致, 可却还要所谓的名声。如果帮佣有了孩子，会被视作家族的耻辱。所以, 他们会想法弄掉这个孩子。
最常见的办法有吃朱砂以及……
想着阿庆的描述, 楚二条不由自主地握起拳头, 只觉愤怒在心间熊熊燃烧着。
阿春也是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而是他暗暗喜欢过的女人。只是他实在太穷了，并不能给阿春安逸的生活，只能选择把爱放在心底。
而现在，阿春走了, 还是走得这样悲惨，这个世界果然是需要被推翻的。
他压住心底的愤怒，一脸冷静地道：“带我去看看阿春吧。”
山野荆棘蔓延，没有墓碑，没有贡品，只有一座小小的坟包孤零零地落在山野间。
这便是阿春的一生。
这个国家, 有许多人跟阿春一样。
生前吃不上一碗饱饭, 死后没有一张草席裹身。屈辱地活着，又屈辱地死去。
楚二条站在坟墓前久久, 最后拿了将从大昭带来的雪媚娘放在了阿春的坟前。
“在日出国的人生啊……”
他轻轻呢喃着，“从生到死都没有选择。你我没有生在贵族公卿之家，便只能这样活着了。”
他抬头望向天边，见有鸟飞过。望了久久后，他轻笑了下，眼底涌上了一次残酷的冷蔑，“可是……凭什么呢？”
一声质问很快被风吹散。
阿庆看着自己这个玩伴，感觉到了一股陌生。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二条吗？
是了，肯定不一样了。
他看着强壮、精神奕奕，与自己的衰老、腐朽、颓败是不同的。自己像是寒冬腊月里枯萎的野草，而他是春日正当鲜艳的花。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楚二条。只觉，他们已不一样了。
“阿庆，想吃饱饭吗？”
正当阿庆纠结时，楚二条的声音传来，“如果想，便跟我去创造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吧。”
“什么样的世界？”
楚二条转过身，一勾唇，道：“一个生来通过奋斗就可以选择人生，一个生来就无饥寒交迫，一个可以容得下阿春的世界！”
阿庆站在原地，惊愣着说不出话。
很多年后，阿庆都记得这一幕：站在夕阳里的二条笑着说出这些话时，他背后的山野成了他的力量，而阿春那小小坟包成了他的信仰。
那一刻，他被深深震撼着，然后，他选择了相信。
无法不相信。
那种风淡云轻却又掷地有声的决绝他听到了。
所以，他要跟他一起去改变世界。
风吹过，山野的荆棘被吹得嗖嗖作响。
两人并肩而行，往村里走去。
倦鸟归巢，浮云将最后一丝晚霞带走时，一根羽毛缓缓飘落，落在了阿春坟包上。
失色的泥土上多了一丝色彩，似阿春的笑，温暖、治愈又充满希望。
楚二条在阿庆家住下。没两日，便有人找上了楚二条。看起来是个小有资产的人，询问后得知，这是县里宰杀牲畜的。
日出国宰杀牲畜都必须到规定的地方，而职业也是世袭的。这个职业很卑贱，不过因着职业的特殊性，日子倒是过得不错的。
来者叫菱四边，是在饭馆听到了店家的讲述，心里起了好奇才过来的。
他带了一对猪骨、一颗羊心、一块豚肉当作拜访的礼物。
阿庆已不负前两日的颓丧。他穿上了新的衣服，哪怕头发少，可精心整理后，也显得精神了起来。
他心里有了希望，人生不再感到迷茫。
这两日，他听二条说大昭，听二条说理想。他很激动，他很兴奋，那些道理或许他不是很懂，但有点他懂：这样贫穷又受压迫的日子他不想过了。
他将人迎进门。
如果要办大事，那所有人都必须去结交。然后，从中找到志同道合的人。这是二条用了两天时间教会他的东西。
菱四边走进这座落魄小屋，四下打量间，发现屋子虽破，可主人却是用心生活的人。
整洁干净，不见颓丧。
这与他之前见过的穷人是不同的。
到底是从大昭回来的，是见过世面的人吧。
很快，他就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楚二条穿着一件白色的现代唐装，头发也不是留得月代头，而是板寸。
瀛莱山的男人都是板寸居多，他在瀛莱山便有意模仿，故而也将头发剪了。剪了后，他才明白其中的好处。
洗头方便，不易有虱子。
瀛莱山的一切都是有科学道理的。
正是这种严谨、遵循科学的态度才让大昭发展起来。
所以，他也不留发。
留发是愚昧的象征。想要获得新生，就必须断发，与过去告别。
菱四边多看了几眼，虽有些纳闷，但身为社会地位极低，也被压迫惯了的人却没有多问，也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以免被对方看出失态。
落座后，楚二条拿出了从大昭带回来的茶叶与玻璃杯。
阿庆十分有眼色地将杯子洗了，泡上了茶。
楚二条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这是大昭国的茶道。贵客远来，请品鉴一二。”
听说是上国的茶道，菱四边立刻恭敬了许多。
而玻璃杯的价值他比谁都清楚。看到楚二条能拿这样的茶具招待，心里便有多了几分恭敬。
炒茶味道不似茶粉浓烈，但轻微的苦涩中略带回甘的味道也是让人着迷的。
菱四边不懂茶，却莫名觉得这茶水好喝。
喝了两口后，便放下，坐着弯腰，“多谢款待。上国的茶果是不同，多谢。”
“贵客客气了。”楚二条道：“不知贵客前来是有何事？”
“听闻您从上国回来，在下好奇海外奇事，故来拜访。”
楚二条笑了起来，“对外面有好奇心是很好的事。不知贵客想听什么呢？”
“大昭的宰牲人可是世袭的？”
“是的。”楚二条见对方眼露失望，便笑了笑道：“不过不是强制性的。大昭人讲家族传承不假，但朝廷并无硬性规定。”
“也就是说，如果我生在宰牲之家，但我想读书，是能选的？”
“不错。”
“真好啊。”菱四边眼露羡慕，“当年我很想读书，但我父亲告诉我，认字可以，但是以后只能继承他的衣钵。我们这一行，子子孙孙都不能改行。昔年，我曾喜欢一个姑娘，可惜……”
说到这里他似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道：“抱歉，我多言了。”
“无妨。大昭瀛莱山的先生们总说，嘴|巴除了吃饭就是用来交流的。心无算计，实话实话也是一种道。”
菱四边肃然起敬。
他读过书，自然明白这番话里所蕴含的道理与力量。他忙行礼，“受教了。”
两人似也投缘，在最初的客套后，交流便顺畅了起来。
如此，一连几日，在忙完事后，菱四边都会来找楚二条。
随着交流的深入，菱四边发现，来听楚二条说大昭的人越来越多。而许多人，跟自己一样，开始认同楚二条的理念。
与大昭相比，这的确不是一个好地方。
虽然楚二条没明说，但大家都能感觉到楚二条对这个国家的失望。
半个月后，就在楚二条要离开日出国时，菱四边找到了他。
他跪在地上，道：“先生，救救我们这个国家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楚二条不动声色地道：“我只是一介贱民。”
“不！”
菱四边抬起头，眼里闪着疯狂，“您在大昭所学的已超过这个国家的所有人！这是一个没有希望，充满腐朽的地方。您的思想就像是黑暗里的一束光，照亮了这世界！拜托了！”
他再次低下头，将头紧紧挨在地上，“请带领我们去驱除所有的黑暗吧！我，菱四边愿意追随您！”
他说着便拿出一个匣子，打开后，里面是满满一匣子金灿灿的金饼，“这是我的决心！如果不够，我还能卖产业！”
楚二条合上匣子，道：“你不怕死吗？”
“怕。”
菱四边道：“但我更怕这样活着！”
他抬起头，“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不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这样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您可知道，贵族买肉不问价，而穷人连骨头都没得吃！我向往大昭，但我更希望这里能有所改变！我才疏学浅，做不了那个领头的人，但我知道您可以！所以，拜托您，请务必帮帮我们！”
“我回大昭也是为了此事。”
楚二条将人扶起来，“具体要怎么做，我们是没有经验的。但是庆幸的是，我们有老师。所以当下，我们不应该声张，你如果有心，就去找那些跟我们有一样想法的人。记住，不要暴露任何想法，你只管说大昭的先进就好。”
菱四边也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楚二条的意思。他端坐住，低头，掷地有声地应道：“是！在下明白了！”
第 77 章
要招募人才能办事。
菱四边很清楚这个道理。
但是考虑到他们要推翻的对象, 所以他开始有意结交穷苦人。
在楚二条临行前，他又与其同吃同住了两日。在这两日内，他终于听到了来自上国的先进思想。
大昭之所以如此先进, 除了有瀛莱山作为治国思想指导外, 更重要的原因是百年的乱世已将旧有的阶级打破。那些世家，在新阶级面前可能还能得逞一时，但终究是不能长久的。
而在这个旧有阶级被打破后, 大昭又很幸运地拥有了瀛莱山这个法宝。他们改良了生产工具, 解放了生产力, 让一个底层力量强大了起来。而世袭的贵族以及朝廷在面对这个庞大的穷苦阶级时，不得不被迫做出改变。
与其说是大昭君臣英明, 不如说, 有时也是形势所迫。因为, 他们不顺势而为的话，就会被新阶级推翻。
将农民从田地里解放出来，投入到新的生产中，那么当土地变得无利可图时，困扰上国千百年的土地兼并问题就解决了。
日出国的一切都是学上国的, 其实他们也有这样的问题。日出国朝代更替看似没有，天蝗一系好像是代代传承的。但其实，在这漫长岁月里，日出国也是有过朝代更替的。
比如现在的幕府，其实朝代更替的产物。天蝗没有实权了，所有实权都在幕府手里。之所以有这种变化, 完全也是因为底层过不下去了。
以前菱四边想不明白幕府存在的意义, 但听了楚二条的讲解，他明白了。
这本质上就是一种利益的重新分配。
但这种分配从本质上来说又是错误的。所以, 在经过初期的繁荣后，历史的车轮就又回到了原先的起点，跟分配前没有变化。
那么有什么可以打破这个魔咒吗？楚二条没给出答案。因为，瀛莱山的先生们也没有答案。人类是贪婪的，只要贪婪还存在，这个魔咒就无法被打破。
而瀛莱山能做的就是制定良好的制度，用规矩来延缓那一天的到来。所以，他们注重教育，尤其是底层的教育。
只有掌握了知识，来能跟上层抗争，才能让上层收敛。而在教育里，思想教育就尤为重要。底层得明白剥削与被剥削的定义，得明白他们拥有强大力量，只要他们肯团结！
菱四边在听完楚二条的话后，一些心里的困惑终于被解开了。只是，他也难以想象瀛莱山的学问是有多深。楚二条只是在那边学了点皮毛便如此厉害，那瀛莱山的学问该有多深了？
他不敢想象，而且觉得以自己的智慧肯定也无法领悟瀛莱山的学问。所以，他能做的便只有努力去结交穷苦大众以及有志向的人。把上国的先进，上国的文明介绍给这些人，慢慢开启他们的智慧。
海鸥盘旋着离开，扬帆的船推开波浪。日出国在眼中缩小的时候，楚二条嘴角扬起了笑。
再回来时，他一定会改变这个国家！
回大昭的路途很遥远，在经过多日的奔波后，楚二条回到了他所熟悉的瀛莱山。
这里依然是一片繁忙。经过他们这些人多年的努力后，瀛莱山已与他当初所见到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当年修的那条水泥路重新升级了，达成了二级公路的标准。而公路蜿蜒向前，已覆盖到了蓝玉县。从京城通往北契前线的路都成了水泥路。
无数的三轮车、自行车在官道上往来着。在官道两边，有各种铺子。茶肆、酒馆、饭馆、点心铺以及这两年流行起来的超市。
超市里的商品很丰富。
瀛莱山以及蓝玉县开起了许多作坊与工厂。现在，一些小饰品、口红、护肤品、零食已不用瀛莱山直接供应了，都由工厂供应。
超市里有许多新鲜的蔬菜、水果以及各种零碎的小玩意。如今休息日去超市玩已成了生活娱乐的一部分。
在这里，你想要的东西几乎都有，甚至在超市一楼还有许多游乐场。当你去购物，孩童就可以在游乐场玩耍，有专门的人看守。
那游乐场他也去过。别说孩子了，就是他也喜欢玩。
这就是差距。
日出国的孩子活下来都艰难，别说玩了。
自行车如今成了大昭的主要出行工具。在蓝玉县，能不能娶到媳妇，一台自行车、一架缝纫机已成了相亲的标配。
如果没有这些，就会被看成是没有家底的人。
毕竟，这是一个努力就可以获得财富的地方。如果连自行车和缝纫机都置办不起，那就不是好人家。
姑娘们的要求可以理解。即便是在日出国的穷人嫁娶，也得看看条件呢。更别提，蓝玉县的姑娘可都不简单。她们大多认字，会去工厂做工。
纺织、服装、口红、香水等行业都是以女工为主。更有厉害的，还去钢铁厂上班。那劲头，可不输男子。而在瀛莱山封地内，更有女子当捕快，当防火员与救生员的。
瀛莱山实行男女平等，同工同酬，所以女性在这里跟男人不存在社会上的阶梯差异，要求高一点不是很正常？
这是一片生机勃勃的世界。
楚二条看着街道上的姑娘，她们昂首挺胸，走路风风火火的，跟日出国女子含胸缩背的小碎步完全不同。
那么鲜活，那么有生命力。
她们不是菟丝花，她们是带刺的玫瑰。
虽然带刺，可却比菟丝花张扬恣意，好看多了。
这就是思想解放，给予女子工作的结果。
他更喜欢这样的女子。独立，坚毅，不仰望，不攀附，活出了他所渴望的人生状态。
“让一让。”
正在欣赏着大昭充满生机的世界时，身后响起了铃声。
他忙侧到一边，一辆脚踏的三轮载客车擦肩而过。
他又想到了那篇文章。
虽然一样是卖力气，但交通工具的升级让卖力气的人也舒服了许多。
剥削是不可能消失的。
他想到那位王姑娘的话，慢慢垂下眼。
纯粹的平等真的不会存在吗？
剥削彻底消失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的？
他慢慢前行着，很快就到了瀛莱山。
递上自己的身份卡，上了山后，他找到了王雯雯。
“你这是做什么？”
士下座，算是日出国最高的礼仪了。
王雯雯看着趴在地上的楚二条，一脸困惑。
“王先生，他们都说您是瀛莱山最有智慧的人。”楚二条低着头，心里十分紧张。他也不傻，自然知道眼前的人身份不低。而且，他的请求其实是有些过分的。但为了像阿春那样的人不再被凌|辱，他必须要开这个口。
“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
“嗨！”楚二条道：“在下这回回国，见过国内一片萧条。尽管与大昭做着贸易，国内也盛产黄金，甚至得益于上国的海贸政策，也能跟着喝点肉汤。”
王雯雯心里一动，大概是明白了楚二条的来意。
但她没有多说话，只坐了下来，道：“请起来说话。”
“不！在下必须要用最诚恳的姿态跟您说这件事。”
王雯雯没有勉强，“那请说。”
“但是在下发现，现在的日出国跟我离去时并没有多少变化。港口是繁华了，但与穷人无关。许多人依然过得有一顿没一顿的，我儿时的玩伴也因为贵家的凌|辱而悲惨的死去了。”
他抬起头，积压的情绪终于翻涌了起来。似是一个委屈的孩子被欺负了，这会儿遇上了家长，那些委屈与愤怒再也压抑不住了。
“死后连个草席都没有，只能随随便便地埋在荒野里。在下很难过，我们日出国自七百年前与贵国往来后，便采用贵国的思想，百姓都是勤劳、淳朴的人。但是，他们没有得到应有的体面与尊重，这是不对的！”
他眼底涌起狂热，“我想改变着一切，改变这个腐朽的国家！所以！”
他深吸一口气，深深地将头低下，贴到地板上，“请先生教我！要怎么做，才能改变我的国家，改变我那千千万万同胞的命运！”
回应他的是久久的沉默。
汗珠从他的额头冒出，但他不敢抬头，也不敢去擦。
这是很无礼的请求。
久久后，上面终于有了回应，“真是自大啊，呵呵。”！！！
他诧异地抬头。只见坐在上首的女子眼带讥讽，“你凭什么去改变呢？你在日出国只是一介贱民吧？”
贴着地板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楚二条咬了咬唇，久久后道：“长夜难明，总有人要舍身燃烧。在下微弱之躯愿做那支点燃日出国的蜡烛。”
“死也不怕吗？”
“不怕！孤身一人，死便死了。但若能照亮民族与国家的未来，便是死得其所！”
王雯雯沉默了。
她不喜欢日出国，但对于有理想抱负，愿意为了国家和民族舍身忘死的人却很难不动容。
“如果我们帮了你，将来日出国对我们大昭有不臣之心怎么办？”
“在下不知。在下只能尽量去宣传上国的仁慈。我们是个小国，无法与上国抗争，所以做小国就有做小国的觉悟。尽力侍奉上国，上国愿给予一些帮助，便满足。”
“你想得很多啊。”
王雯雯笑了，“其实这种保证没意思。不过，你的理想令我感动。所以，你如果愿意当蜡烛，那么我们也愿意当点蜡烛的人。”
楚二条惊喜地抬头，“先生！”
“不过，你们想推翻旧有阶级可不容易。除了要付出牺牲外，还得有工具。”
王雯雯道：“这个我们会具体讨论下的。不过你可以放心，我话放这里，只要你们愿意跟随我们追寻文明、探寻真理的脚步，我们一定会给予你们GM上的援助。只不过，我们也有个条件。”
“先生请说。”
楚二条也没想能白白从人这里讨到便宜。他是很喜欢瀛莱山，但他也知道，涉及到国家利益时，别人必然不能毫无条件地就帮助他们。
“我们要在日出国驻军。”
“先生？”
楚二条诧异地抬头，这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
王雯雯不理会他诧异的眼神，从抽屉里拿出航海图，摊在楚二条面前，“看见了吗？这个世界如此之大，这里是已探明的地方。根据我们的推测，这里，还有这里，应该还有大陆。而这里，是你们的国家……”
楚二条望着航海地图上的坐标，看着自己国家的位置。虽然不是很懂，但直觉告诉他，那个在他们眼里很贫瘠的国家在大海上却有着重要的战略位置。
“我们大昭已开启了探索大海的步伐，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补给地。而你们日出国的位置不错，所以……”
王雯雯勾起唇，“我们需要在日出国驻军，而驻军费用由你们承担。日出国无须搞武备，我们大昭会一直保护你们的。所以，楚桑，你觉得如何呢？”
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流了下来。
楚二条知道，这是一条出卖国家的条约。
似出看出了他的挣扎，王雯雯又继续道：“其实这个世界本来就不该存在国家，所有人都应该欢乐地在一起生活，一起分享资源。也许，在尝试了我大昭的先进后，你们的国民也想成为我大昭一份子呢？我们都是面容一样的人，同样使用筷子，吃米饭。楚二条，你想想那些罗巴列人。他们的航海早就开启，也进行了科学探索。来日，他们要是侵略你们，你们日出国能抵挡得住吗？所以，你要有个概念，我们大昭人和日出国人是一类人，而那些红毛绿眼的跟咱们不是同类人。我们要为了黑发黑眼的人强大，不然你我两国人可能都会被他们欺负。”
楚二条愣住了。
这是一个更宏大的话题。
也是更大的格局。
这样一想，便觉自己好狭隘。
是呢，他们日出国一直追随上国，都是一样的人。但那些罗巴列人可就不同了。他们不一样，且野蛮，要是没了上国庇护，搞不好……
他不敢想下去，而王雯雯这番话似也给了他借口。他想了一会儿，便立刻趴下头，道：“嗨！若在下成功了，便让上国驻军！请先生帮我！”
第 78 章
楚二条从物流仓库后勤办公室走出来时, 发现李跃正站在门外，他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
王姑娘答应了, 基本这事就不会有变卦了。
王姑娘在瀛莱山的地位他也是很清楚的。所以, 当下他应该去组织自己那些在大昭的工友。
他们深受瀛莱山思想影响，从他们这里发展是最简单的。一个人是干不成事的，他得多找点人。
因此, 在跟李跃打了招呼后, 便是匆匆离去。
李跃看着他的背影久久后, 转身进了屋，斜靠在门框上, 轻笑了下, “大昭和日出是同样的人？不应该有国家？嗯？摸着你的良心, 说这些话时，心不痛吗？”
“不痛呀。”
王雯雯眨眨眼，“我说的不对吗？”
“呵。”李跃笑了，“你这是把人卖了，人家还得给你数钱呢。”
“看你笑得这么灿烂, 被爽到了是不是？”
……
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李跃接不上话了。
王雯雯笑嘻嘻地道：“走，找欧阳去。这个事，可不是小事。做好了，还能把日出打成一个样板，以后其他国家就这么处理。”
“你想过给他们什么好处没？”李跃道：“不过点肉吃，狗也是会反咬主人的。”
“狗就该护卫主人, 有其他恶狗时, 得扑上去撕咬。”王雯雯道：“至于肉麻，的确是要给一些的。如果想解除他们对我们的威胁, 我倒觉得把他们放到罗巴列大陆去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跃愣了下，久久后才摇头，“你这脑瓜子怎么长的，全是阴谋诡计。这一招狗咬狗，甚毒！”
“嘿嘿，反正崽卖爷田不心疼。那些红毛已经开始殖民了，对待那些土著就像对待猪狗一般。咱们弄一个恶狼过去，被害了，也只是因果报应。他们既然信弱肉强食那套，就该做好被吃掉的准备。咱们，这也算是遵循自然规律，做好事了。”
李跃摇头，“什么事到你嘴里都能变得这么小清新，我也是服了。”
“知道自己笨了吧？”
王雯雯一昂头，“以后学着点。”
“呵……”李跃笑了，“已知一个等差数列的前三项分别为a-2d， a-d， a，其中a和d都是正整数。现在要求这个等差数列的第n项的绝对值大于等于1000，求n的最大可能值。”
“……”
王雯雯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直接就走了。
李跃：……
管理层的人很快就被召集了起来，王雯雯将自己与楚二条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后道：“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驻军。”
“目前看来是的。”周琦道：“我们不可能长生，只能顾着往后一百年的形势。至于以后会如何，就要看子孙后代怎么做了。”
“世上没有百分百安全的事。”欧阳玉道：“除非我们把那边的人全屠了。”她一摊手，“但我们是做不出来这种事的。”
“民众的思想在于教育。”周琦道：“我们除了驻军以外，还得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让他们的民众从心底认同我们的文化，当成文化上的母国。”
“嗯。”欧阳玉点头，“支援他们虽然会有一点风险，但考虑到他们在大洋上的地理位置以及我们将要做的事，这风险还是值得一冒的。起码，这一两百年内他们翻不出花浪。”
“我们做了我们能做的。”王雯雯道：“其他的就只能交给后人了。如果我们做到这样，后人还是不能觉悟，那也没法了。”
大家纷纷点头，人力有尽时，他们只能做到这样了。
“那么，我们要怎么援助？”欧阳问道：“给不给火器？”
“火器的使用要掌握在我们手里。”李跃道：“可以支援一些火炮以及我们淘汰下来的火铳。但是，使用支配权必须在我们手里。另外，高产粮种里只能给红薯，其他的改良稻暂时不能给。”
“日出国盛产黄金和白银，有金银岛的美称。”王雯雯道：“将来就让他们用黄金来偿还好了。”
“我们可以派出人指导思想与打仗。”周琦补充着，“思想建设必须掌握在我们手里。日出国新成立的军队必须打上我们的钢印，这样以后我们去驻军才会更方便些。”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补充了很多建议。欧阳玉把这些都记录了下来后道：“这是一个大事，必须召开全体会议。”
大家纷纷表示同意。
毕竟他们还挺恶心日出国的。现在要支援他们，也得跟大家说清楚利弊。
三日后，在外的人几乎都回来了。
听完这事，反对声也不是没有，不过赞同的更多。
驻军日出国啊，想想就激动。谁让日出国跟那不要脸的邻居长得像的？这可是多少现代人的梦想啊！
至于反对的，其实也是担忧支援了他们，让日出提前发展，会对大昭造成威胁。
不过在听完管理层的分析后，反对声也基本消失了。
是呢，驻军了，起码这两百年内是安全的。再远，他们也顾不上了。
自家的王朝更替都掌握不了，何况别国？只能多给这片土地上多多教育了，让他们一定要警惕日出国。
全体大会一致通过后，欧阳玉便向朝廷发了书信。
几日后，欧阳玉亲自前往京城，向天子说明此事。
天子与诸朝臣听完都觉不可思议。
曲鸣问道：“欧阳先生，那位楚二条在日出国不过是一介平民，如何能推翻日出国长达千年的天蝗体系？”
“因为他们底层过得太苦了。”欧阳玉道：“曲宰相，民意如水，能载舟这话您听过吧？其实这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
“可他们的百姓能做到吗？”曲鸣见欧阳眼里露出困惑，便继续道：“欧阳先生，我们与日出国做邦国快上千年了，甚至也打过。对于他们还是有些了解的。”
他顿了顿又道：“尤其是我大昭开始航海后，我们对于日出国的观察也多了起来。先生请想，一个家族千年来统御一个国家，哪怕有过变动，但最终他们都没能推翻这个家族，并将其视为神一般的存在。这样的民族会有反抗精神吗？”
他说着便朝天子一拱手，“陛下，臣说句犯忌讳的话。”
“爱卿只管说。”
“多谢陛下。”曲鸣行了礼后又继续道：“我们这片大地上的人从有史记载前，便充满了反抗的传说。商取夏，周代商……后面的王朝更替无数，许多都是百姓自发的。所以，老夫大言不惭，可以说我们汉族是相当有反抗精神的。大有一种，天不公，我便取之的气魄在里面。所以，历朝历代都有圣贤说要善良百姓，不然百姓就不会善待你。但日出国，他们都在默默忍受着这一切，这与我们航海后碰上的天竺国的国民似乎是一样的。”
欧阳玉笑了，“曲宰相您说的不错。不过拿天竺来比喻倒有些不妥。”
曲鸣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天子与其他朝臣想想天竺那帮人，也是忍不住狂笑了起来。
日出国好歹还弄了个幕府来反抗，而那天竺国的人干脆直接躺平了。人生下来干什么事都是定死的，所以不要反抗，多受折磨，下辈子就好了。
这样奇葩的观念居然也能推行，只能说那片土地上的人日子太好过了。
这样一想，众人还真有些羡慕。那地方，土地是真肥沃，气候也好，也没大冷天，随便种点什么都有收成，所以有这样的环境，诞生出那样的统治方式也就不奇怪了。
笑过后，欧阳玉便道：“曲宰相，日出国人有没有反抗精神其实不重要。”
“请先生赐教。”
“曲宰相，你没发现吗？日出国的人都有点极端，有点死脑静。他们认定天蝗是神了，就不敢反抗。可要是他们发现天蝗不是呢？”
“这……”
“你没发现那些日出国劳工都很轴吗？认定的事就当道去执行。所以，这样的民族性用好了，就能成为我大昭的一把利刃。罗巴列怎么对待土著的，我想诸位已有所耳闻。土著虽未开化，还未有自己的文明，但是那也是人。这样对待土著是不对的。我大昭承命于天，以圣人教诲为道统，岂能袖手旁观？只是我等经历百年战乱，北契隐患尚未解决，所以还需继续强大。如果这日出国完全为我等所用，让他们去帮我们阻止罗巴列人肆虐土著，不是挺好吗？”
果然是高手！
听完欧阳玉的话，一群朝臣都忍不住要给欧阳玉鼓掌了。
这女人能执掌瀛莱山，果是有点本事的。这事，都能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不愧是瀛莱山当家人！
不过……
想想也是。
那些土著也是人呐，这些红毛鬼做事未免太有伤天和了。所以，他们大昭还真不能坐视不理。如果日出国能帮他们去做事，那这援助就给的值了。
“最关键的……”
天子忽然道：“如果我等想统御大海，这日出国便不可不收吧？”
天子这话一出，朝堂内都沉默了下来。
很明显，天子这话已表明了态度，也定下了大昭日后的方向。所以，这援助是给定了。
“大海有无尽的财富。”天子又继续道：“如果我们错过了，后世子孙会怨恨我们的。所以，欧阳先生，要我们怎么配合你们？”
“这事朝廷必然不能出面。”欧阳玉道：“我们要对外保持友好的态度。嗯，我觉得卓月国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们离着日出国近，运送物资也方便。我看，我们可以跟卓月国租借一个港口。他们也不吃亏，修建港口的钱和人都我们来出，陛下觉得如何？”
天子想了想，脸上慢慢有了笑容，“欧阳先生与王姑娘可谓是瀛莱双壁，若先生与王姑娘愿入朝为官，辅佐在下，我想，来日必可青史留名！”
欧阳玉笑了起来，弯腰行礼，道：“多谢陛下赞叹，只是瀛莱山那边离不开我。不过，我观王雯雯倒是有意仕途，若大昭的朝堂能容得下一介女流，我想王雯雯不会让陛下与大昭失望的。”
天子倒有些意外。
他对欧阳与王雯雯的欣赏不假，但这话其实也多了些客套。但他没想到欧阳玉竟接了这话，还举荐王雯雯入朝，这是……
他想了想，明白了过来。
瀛莱山是讲男女平等的，如果王雯雯真入朝为官，对提升女子地位将产生积极的作用。在平民看来，这也等于是新的风向。
女子都能入朝为官了，那还有什么理由歧视女子呢？
这个欧阳玉，手段比王雯雯还高明，果是不能小觑了。
天子又想这些年冒出来的女校以及妇女为国家带来的效益，便是一笑，“王姑娘博学多才，才智过人。若她愿意辅佐我这庸人，朕必以国士待之！”
朝臣都愣住了。
女子为官，千百年来都没有的事，就这么敲定了？
但想想，如果是瀛莱山的女子，还是那王雯雯的话，好似也挺合理？
王雯雯的事被赵璋孟歆等人一番言说后，现在莫说是在朝堂了，便是在民间也有了传说。
而江南路那群得了好处的官员更是不遗余力地宣传王雯雯的智谋。几年一下来，王雯雯天帝之女的身份似也被坐实了。
朝廷的人还理智些，民间的百姓才夸张。
都说王雯雯白天在瀛莱山做法，晚上就到了天庭去搬物资。
不然怎么解释瀛莱山的神仙要物资都得去跟王姑娘打报告呢？在明州时，大家可都看见了，都是跟王姑娘说一说，就有东西冒出来了。
王姑娘一定是瀛莱山法术最强的，就是天帝之女！
在种种迷雾般的光环下，朝臣竟没生出什么反对之心，甚至有人还暗暗期待王雯雯入朝后的表现。
谢家那几个世家子弟也是垂着眼，不敢说话。而谢家的人更是惊恐，对于王雯雯这个女人，她的厉害，他们可是领教过了。
这玩意现在要入朝了，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可他们不敢反对。要是反对了，传到她耳里，鬼知道她会怎么整他们呢。
听听，这欧阳不说了，这怎么对待日出国这事，好多策略就是王雯雯写的。
这手段，不得不说，很黑！但却都是阳谋，比他们不知高明了多少倍！跟这样的人作对，那等着死吧。
闭嘴，我们就是个鹌鹑。
王姑娘，你大人有大量，真要入朝了，可千万别在记旧仇了啊啊啊啊啊！
第 79 章
下了朝, 曲鸣喊住欧阳玉，道：“欧阳先生，陛下近日赏了些西域来的葡萄酒, 不知先生能否赏下官几分薄面, 与诸先生一同去府中品下西域美酒？”
欧阳玉点点头，“多谢曲宰相盛情。”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坦。
曲鸣笑了笑，拱手道：“那下官就恭候诸位先生晚上光临了。”
欧阳玉望着曲鸣远去的身影, 小声问身边的周琦道：“找我们会是什么事呢？”
“恐怕是当天子的传声筒吧。”周琦道：“有些话不方便摆在明面上说。毕竟, 朝堂上的迂腐老夫子还是不少的。你听见天子的话了吗？”
欧阳玉勾唇, “听见了。野心很大啊。”
“经历过乱世苦的人是最能感同身受的。”周琦道：“我们给他描述的我们的历史都是简化过的，可他却能一下子体悟到。这种事, 不是经历过, 只凭言语描述是很难感同身受的。”
欧阳玉点头, “你猜天子会想要什么？”
“掐死所有威胁。”周琦眼底闪过一丝冷芒，“这也是咱们想的。”
“那就是志同道合了。”欧阳玉慢慢走过金水桥，道：“走，回去准备上门礼。”
晚间的时候，曲家中门大开, 迎客的小厮与管家也换上了新衣服。
瀛莱山的先生来赴宴，对于曲家来说可是大事。今天老爷下朝回来，一家老小就准备起来了。
索性得益于瀛莱山对农业上的指导以及种子的赠予，现在大昭的菜品也是异常丰富。当家主妇碰上宴席，也不用再像过去那样窘迫，能做的菜很多。
再加上飞剪船的问世, 如今海边之物也不似以往那般稀有昂贵, 可选择的东西多了。
清蒸粉丝扇贝、琵琶大虾、红烧鸡翅、鲍鱼红烧肉、鱼肚青椒……
这些菜无论放哪里去，都是很上档次了。
欧阳玉这边也不失礼。到了曲家门口后, 便将礼物与礼单呈上。
古人讲礼，上层阶级更是如此。送了什么，都得有个礼单，而主家接过礼单后，得在门口吟唱，好让世人知道，贵客上门都送了些什么。
“水晶琉璃球、琉璃全身镜、香薰蜡烛二十支、永生花八捧、珍珠耳环十对……”
管家一边唱，一边暗暗惊叹：这瀛莱山出手就是不凡啊。
其实哪有不凡。这些东西对于瀛莱山来说，真值钱。
将礼单报完，站在门内的曲鸣与其一家子便跨出门槛，走下台阶行礼。
欧阳玉等人回了一礼后，这上门做客的礼节才算完成。
将客人迎入府内，曲鸣将欧阳玉请到了上座。这态度，也让府内一干女眷心思激荡。
瀛莱山实行男女平等、同工同酬的事她们早有耳闻。而大昭受此影响，女子的地位的确比以前提升了。
只是想要跟男子平起平坐，那还是有些不现实。可现在瀛莱山的神仙头子来了，却是可以跟男子平起平坐，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打铁还是要自身硬啊！
家里小辈的姑娘就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要努力奋斗下，去读瀛莱山创办的女子大学呢？听说大学毕业后，其知识水平都超过了进士，也可以在瀛莱山封地内当上管事……
比起在后宅争风吃醋，耗费一生，似乎这样的人生才更有意义？
各茶点、果子被端上案几，曲鸣喝了口茶，道：“一刻后，便开席。诸位贵客可以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欧阳玉等人道了声谢后，便随意拿了些点心吃。待吃完，欧阳玉也不再客套，直接问道：“曲宰相今日喊我们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善！与先生们打交道就是舒服。”曲鸣道：“不用猜来猜去。实不相瞒……”
他看了一眼厅中的家人，也不用他说，家眷与仆人便自动退了下去。
待人走了后，曲鸣便道：“欧阳先生，你们推测大洋外还有大陆，很可能只有一些土著，这推测的准确率有多少？”
欧阳玉一挑眉，道：“陛下有兴趣？”
“哈哈。”曲鸣大笑，“什么都瞒不过先生。”顿了下又道：“是的，陛下有兴趣。先生，虽然历经了百年战乱，人口凋敝。可这些年风调雨顺，大昭蒸蒸日上，人口又增加了起来。而以我大昭的人口基数，来日必又会回到前朝那般，甚至因着高产粮等作物，人口会超过前朝。我大昭虽大，可能耕种的土地却不多。所以，若是海外真有无主之地，我等或可去找一找。我们大昭承袭圣人教导，必不会像那些红毛鬼般，做出有伤天和的事。那些土著入我大昭，便是我大昭子民。”
欧阳玉点点头，“陛下能有如此远见，我等甚慰。我们的推测应该是准确的，毕竟都是根据科学推论得来的结果。”
欧阳玉不会告诉曲鸣，经过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探索接触，已确定了这是一个平行世界。地理、环境都没变，变得只是一些国家和历史事件罢了。
既然地理环境没变，那么那两块大陆理应也是存在的。所以，这两块地方必须要拿下。哪怕远的那块不能拿下，但近的这块也得拿下。
那地方的资源太丰富了，对工业发展可太重要了。
欧阳玉想了想，又道：“其实北边也有好地方。我说这话您可能不理解，但石脂水您应该知道了吧？北边再过去，那里的地理环境能产石脂水。除了石脂水外，还产一种气，一种可用来在燃料的气。那地方，我们得拿下来，将来子孙后代会感谢我们的。”
“北边？”曲鸣愣了下，“北契？”
“北契是一定要拿下来的。”周琦道：“我们说的是更北边。”
曲鸣眼睛瞪大了起来，“那边我知道有个国家，叫罗刹国。那地方虽野蛮，但听说也是有文明了。”
欧阳玉笑了起来，“放心，很多地方他们还明确归纳进自己的领土内。我们要做的，不过是把那些没明确的土地拿下来。再说，真关系到后世子孙生存的，就算打一仗如何？他们的火炮有我们先进吗？他们有火铳吗？跟我们打，他们没胜算的。”
曲鸣只觉汗都要冒出来了。
心说，这欧阳玉的野心比天子还大。这架势，是要吞并掉所有能见着的地方啊。
再想想瀛莱山诸人所在那世界经历过的事后，他又有些释然。百多年的欺压，凌|辱，换作是他也会没安全感。自己要有能力了，不也得拼命增加防御，把好地方都捞过来？
“您的意思是说……”曲鸣想了想道：“与其把希望放在大洋上，不如去北边更实际。”
“也不能这样说。”欧阳玉道：“航海是不能停的。只是航海所费不小，所以我们可以先从北边下手，捞点钱再说。”
倒，倒也不必说得这么直接。
曲鸣嘴角抽了下后，问道：“先生的意思，取北契已到时机了？”
“我不知你们怎么想的。”欧阳玉道：“火炮已造了这么多了，如果有必要，我们还能支援你们。这任何游牧民族到了热武器跟前，都不是个事。尤其是你们的马儿都没听过火炮声，不经过训练的马儿，火炮声一响，绝对会乱了阵型。北契与我们贸易越久，越容易壮大，是时候动手了。”
曲鸣想了想，面色凝重地道：“这点倒是我们疏忽了。只是火炮操练不易，总觉还需要点时间。”
欧阳玉点头，“但这个时候可以准备起来了。待明年春耕后，便可以动手了。”
一句话，算是定了北契的生死。
第二日，曲鸣将与欧阳玉等人的对话说与天子听。天子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北契的确是不能再留了。”顿了下又道：“北边也有海。虽是天寒地冻的地方，但夏天却不会结冰。咱们现在到处探索，说不定往北边走，也能发现点什么呢。”
曲鸣点点头，“时间紧迫，真的没有多少时间留给我们了。”
君臣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焦虑。
那是对未来的恐惧。
随着大昭舰队的状大，打探到的消息越来越多后，大昭的君臣就陷入了焦虑。别人早就开始了科学探索，人才储备比他们强多了。而大昭这片土地上，还在惯用着圣人那一套。
倒不是说这套不好，对于修身养性这绝对是好的。但面对着这个探索的时代，这却成了阻碍的枷锁。
如果他们这代人不能扭转这个思想与局面，他们不敢想象待他们百年后，神仙们那个世界的历史是不是会在他们这里重演。
都是从乱世走来的人，对战乱所带来的痛苦感受太深刻了。他们绝对不许那样的事发生，所以他们争朝夕。
“唉，我们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天子叹息了一声后，忽然想道昨天欧阳玉呈上的一套书，忙让人拿了过来，道：“昨日欧阳先生拿了一套书过来，说是以后科举，学生可以按照这个来。”
曲鸣拿过来一瞧，只见这套书上写着几个大字：五年科举三年模拟。
啥？
这啥意思啊？
第 80 章
“这是瀛莱山诸位先生出的复习题。除了有一些圣人文章外, 还有他们那个世界的题。”天子解释着，“他们是把他们世界近五年的高考题和近三年全国优秀高中的模拟题归纳出来，让他们那边的学生在学习中感受高考的难度。”
“高考？”曲鸣恍然大悟。
这些各地兴办学校学习格物学, 其中以蓝玉县的学校最多。如今蓝玉县除了有小学、初中、高中外, 还有一所瀛莱山大学。
这大学目前是大昭水准最高的大学。任教老师几乎都是瀛莱山的人担任的。所以曲鸣倒也知道高考是怎么回事。听说在神仙那个世界，高考不亚于科举，是人生很重要的一个考试。
他接过书, 翻看了下, 虽然好多都看不懂, 但却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瀛莱山就是善于总结归纳，这等教学方式真是闻所未闻, 见所未见。”
曲鸣感叹着, “感觉要是让他们培养科举人才, 怕是都能一科弄出上千个进士来。”
天子大笑，“恐怕上千个都不止。不过我们现在也开了多多格物学的科目，这套书的确有必要作为教学书了。我们的京东大学人才还是太少了，得多培养一些大学生为国效力啊。”
曲鸣点头，“陛下此事臣会尽力督办的。”顿了顿又道：“陛下, 对于日出国的支援，您打算怎么做？”
“这个咱们没有经验。”天子道：“就派人去跟着先生们学，咱们只做配合、辅助，其他不要多言。”
曲鸣点头，心里也是暗暗欣慰。
天子就这点好。有容人之量，也不爱指手画脚。他书读得不多, 但却是很会当皇帝。有这样的君上, 对于臣子以及国家来说，其实是很幸运的事。
他们在这边谈事的时候, 欧阳玉已与一干现代人去京东大学了。
他们得看看京城这所大学的教学质量以及那干留学生。
听到有瀛莱山的先生过来讲课，整个大学立刻就沸腾了。
奥莱德飞快地冲向寝室，把自己的同学都叫了起来，“哦，天，你们不敢相信，瀛莱山的老师们今天要过来讲课！快起来了，别睡了！这样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奥莱德生活在罗巴列的一个小国家。因着整个国家都处在较为寒冷的地带，虽生活不富裕，但也避免了战争。只是国家再小，也是有野心的。
在罗巴列各国都向大昭派遣留学生时，身为王室子弟的奥莱德也被送来了大昭学习。
不得不说，大昭的文化真是相当深厚。大学虽然只有四年，可他们得花两年的时间来学语言。只有通过了汉语五级的考试，他们才能去选择自己想学的科目去学。
奥莱德来了两年了，今年刚过了五级考试，他选了数学作为自己要功课的方向。但不得不说，大昭的学问真的太深了，他所学的数学在瀛莱山那边，据说是初中生学的。
可就算如此，也是把他难哭了。
不过，再难，他也没放弃的打算。他知道，这些学问能给他的国家带来多大的变化，所以他得坚持。
今天听到瀛莱山的人会来上大课，他怎能不兴奋？
其他同学听说瀛莱山的人来了，也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今天是周末，按理大家都不想动弹的。不是他们懒，实在是课业繁重，到了周末就只想躺着了。
但是瀛莱山啊！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大昭的科学圣地！那六千多人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听他们讲一堂课，那得有多少收获？
学校的操场、大礼堂全部被启用了起来。一群现代人分散到各处，给大家讲课。
其实科学类的东西大家也讲不出多少。离开学校这么多年了，有些东西早还给老师了，他们又不是李跃那样专门搞科学的。
不过像哲学、社会学等基础理论还是能讲讲的。
奥莱德来到大礼堂，他们留学生都是在大礼堂听课。其实比起大礼堂，他们留学生更希望能在小课堂听课。听说，小课堂都是讲专业话题。
他们也抗|议了。不过老师一句话就把他们的抗|议声给压下去了：以你们的水平能听懂专业课吗？
就！
气人！
大昭的学生都比他们学得深太多了，真让瀛莱山的人来给他们上初中的课，恐怕也不现实。
索性，能听听科学圣地的人讲讲人生与社会倒也不错。
欧阳玉担任留学生课堂的讲师。
她扫了一眼台下的人，笑了笑，自我介绍后，便道：“我今天来给大家讲讲资本、生产力与人的关系。”
台下旁听的现代人一听这话题就想笑。
这欧阳玉憋着一肚子的坏水，这是又想在留学生里撒火种了？也好。要这些学生也跟那楚二条一样，他们可就爽了。
奥莱德听得格外认真，听到后面，就有点焦虑了。如果按照这样说的话，他们王室不也该是被消灭的产物？如果资源不够分配了，是不是王室有天也会消亡？
欧阳玉才不管奥莱德怎么想，她越讲越来劲，大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感觉。讲到最后，直接拿这片土地的王朝更迭举例，听得一干贵族出身的人头上冷汗直冒。而那些平民阶层却是若有所思，再看那些贵族时，总觉有些膈应了。
原来……
他们都是吸血虫吗？
讲完课，欧阳玉神清气爽。
听说京都有家做酒酿丸子的店很不错，等会跟大家去尝下。
她走到大礼堂门口，忽然被人喊住了。
“欧阳老师！”
奥莱德匆匆跑上前，行了一礼后问道：“老师，我想请教下。随着科学的发展，原有的社会制度一定会被打破吗？”
“是的。”欧阳玉道：“除非你们不想提升生产力，不想工业化。只要工业化，就需要人才，需要广大平民都参与到里面。我们大昭有句话叫作‘人生明理始读书起’。意思是，一个人接受了教育，思维的高度与广度就会不一样。也许，皇室可能还会存在，但绝对不会再有执政权，最多只是一个国家吉祥物的象征。想要提升生产力，进行工业化，现有的社会制度一定是不合适的，是一定会被打破的。”
“那大昭皇帝陛下知道这点吗？”
欧阳玉一笑，“知道。”
奥莱德呆在了原地。
他想不通大昭天子的作为。这样做，不是等于让平民掌权，推翻自己吗？
“凡人和伟人之间有时差的可能就是心胸。”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欧阳玉道：“天子知道后面的走势，但依然坚定地选择了科学与工业化。我们这个国家经历了百年战乱，我们的皇帝陛下与他的臣子都是从战乱中走来的。在这过程中，他们失去了家人，亲友，感受了人间最为极致的痛苦。所以，他们选择了强大自身，选择牺牲自我来换取子孙后代的平安幸福。”
欧阳玉这话很真心。
她也算阅人无数，但像赵应江这样的人他从未见过。就这份心胸，他的确有资格被他们称作伟人，能名垂青史了。
奥莱德彻底呆住了。
这样的心胸……
他想了想，他是不可能有的。毕竟按照欧阳先生的说法，自己是得利方。自己怎么可能去推翻自己的好生活？
在他惊愣着的时候，欧阳玉又道：“我想，子孙后代应该会感激天子的付出，将来皇室还会保留的吧。”
说罢便是离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奥莱德望着欧阳玉离开的背影，忽然想：如果工业化不可违，那么……他们是不是能主动让出权利，然后让王室得以存在呢？权利没了很可惜，但是总比彻底没了好。
这堂课带给留学生的震撼不亚于海啸。几天后，留学生群体变得泾渭分明了起来。
人家贵族是剥削方，再跟他们一起玩就不合适了。
一群平民开始远离留学生，对于那种还上赶着巴结权贵的那是各种看不上。
很快，各国留学生就组成了两大团体。
剥削方和被剥削方各组成群体，被剥削方更为激烈，在后面的半个月内甚至弄出了反剥削的纲领。
一直关注留学生心态的老师们立刻将这个情况汇报了朝廷。几天后，消息就到了瀛莱山。
欧阳玉看着报告，笑了起来，“我怎么说来着？无产者听了我的课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我们编了六年的书这下能派上用场了。“周琦嘿嘿地笑了起来，“集|合了各伟人、先辈思想的书不亚于蘑菇蛋。只要咱们放出去，再开一些相关课程，我想罗巴列也别想好过了。”
“凯博和蓝纽还在打着，这都打好几年了。”王雯雯道：“百姓早就痛苦不堪了。只要我们把思想引入罗巴列，一定能掀起风暴！”
既然对视一眼，纷纷都笑了起来。
待笑过后，欧阳玉问道：“楚二条那边怎么样了？”
“我找他来谈过了。”王雯雯道：“把朝廷愿意支援，但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事说了。他也觉得合理，也接受了我们所有条件。我给他做了一份组织纲领，让他现在工友中发展。如果可以，最好将卓月与南安的工友一起发展了。”
王雯雯眼底闪过一丝冷蔑，“这两玩意看着也不像是好东西，也是该敲打敲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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