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寂静
徐惊雨抱着他给的生日礼物回了家。
包装盒里是一只仿真的机器狗, 尾巴尖白白的,从外形上看和兜兜竟然有几分相似。
机器狗附有遥控开关,打开后能迈着小碎步跑起来,还能完成坐下、递爪和摇尾巴等动作。
徐惊雨一阵恍惚。
她有给“封泽”看过兜兜的照片吗?
或者说只是巧合。
徐惊雨没时间细想其中关键, 她把机器狗放在桌上, 麻利地收拾起了个人物品。
最近徐锐总是不在家里——他认识了几个帮派分子, 一门心思跟着人家搞大钱。
这正方便了徐惊雨行事。
老房子的衣柜不是落地式的,底部悬空几厘米,徐惊雨趴在地上伸手摸索, 左右手分别摸到了用胶带贴在床板下方和柜子底板下方的两沓纸钞。
不止……徐惊雨拧开扫把杆倒出卷好的钱,她拆开囤放在抽屉里的几包卫生巾, 每一片里同样塞了钱……她挑了无论徐锐还是小偷都猜不到的地方。
今天午夜十二点过后, 未成年的种种限制将会消失, 她打算用这笔钱先去酒店开个房间住。
徐惊雨拿了两套换洗的衣物, 拿上课本和复习资料, 顺带将封泽送给她的情书夹进书里。
徐惊雨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杂物箱上,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明黄色的犬用拉环。
她得到竞赛奖金后偷摸买了好些狗玩具, 好让它关在笼里的一天不至于太无聊。
它对别的玩具不太感兴趣, 唯独喜欢拉环。
当她在家时,小狗会叼起拉环和她玩游戏。
它会先把拉环塞到她的手中,再咬住另一边往后拽, 四条腿在地上扑腾着将拉环抢回来。
有时候, 徐惊雨会起一点坏心思, 在它龇牙咧嘴用力时故意松开勾住拉环的手指。
它会向后摔个轻飘飘的跟头, 但是完全不记仇, 很快又亲亲热热地拱到她的掌心底下求摸头。
徐惊雨走过去拿起了拉环,一同装进行李箱里, 拉上拉链准备往外走时……
门“砰”的一声打开,徐锐醉醺醺地回来了。
男人反手锁上门,转身看见她拖着个行李箱,短暂地怔愣过后露出了愤怒的表情:“你是要去哪?”
“说话!”浓臭的酒气扑面而来,徐锐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向后拖,“你要和你的姘头去哪?”
头皮传来强烈的拉扯感,她踉跄着退了几步。
不能尖叫,绝对不能尖叫!
尖叫只会暴露内心的恐惧,助长施暴者变态的欲望,这是徐惊雨打小便明白的一个道理。
当你开始尖叫,开始崩溃,开始示弱,让对方发觉到他能操纵你的情绪,一切就都完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努力挣脱:“放手。”
“你个贱货!”徐锐变本加厉地薅她的头发,辱骂道,“老子在外头辛辛苦苦拼事业,你在家里偷汉子!说,你是从什么时候给我戴绿帽子的?”
徐惊雨猜测,他是喝醉认错人了。
“爸……”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想快点离开家里,不愿和他起冲突生事端,“我是园园呀。”
徐锐顿了顿,停下动作仔细瞧她。
不是徐芮,是他的女儿。
徐锐松开了手,脸色仍旧不太好看,沉着脸盘问:“大半夜的你是打算去哪儿?”
“马上要高考,”徐惊雨提前想好说辞,“考点太远了,我想到考点附近住,安心备考。”
理由充分,但她镇定自若的模样令徐锐莫名的不爽,环顾四周后抓起桌上的机器狗。
徐惊雨脸色微变:“还给我。”
“还给你,还给你。”徐锐说着,将机器狗向前一抛,它“砰”的一声砸到墙面上。
在那一瞬间,她好似听见了小狗的惨叫声。
“是你自己没接住。”徐锐露出恶意的笑容。
徐惊雨拾起来检查了一番,尾巴摔掉了,内部的控制零件可能也出了问题,按下开关不再动了。
徐锐坐在沙发上抖腿:“坏了?”
“坏了。”徐惊雨平静地应了一声,下一秒,她手臂后举如掷铅球一般掷出手中的机器狗。
沉重的金属命中徐锐的头,砸出一道血印。
“你有病吧!”徐锐捂着脑袋跳起来,赶紧抽出几张纸巾按住额头的伤口,骂骂咧咧道,“我是你爹,是你老子,孩子打老子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徐惊雨望着他狼狈的模样,目光毫无波澜。
从小到大总是如此,这个女儿,无论是打她骂她故意弄乱或摔坏她的东西,她永远一副平静的表情。
平静到令人内心发怵的地步。
如今她胆子肥了,敢还手了!
上次她拿水果刀指着他鼻子的画面浮上心头,徐锐又惊又怒迫切地想寻回掌控者的地位。
“早知道你会长成个小怪物,”徐锐口不择言地乱骂,“当初就应该像摔死那条狗一样摔死你。”
徐惊雨心头一震:“你说什么?!”
“你养的杂种小狗,”徐锐占回了上风,吐出一口气,得意洋洋地抱着双臂,“我给摔死了。”
那天他赌输了心情不好,半夜到家便想找什么撒气,他打算把狗丢远点教它找不回来,才一路走到第四街区,没想到小畜生对他狂叫还想咬他。
“我拎着它的尾巴,”徐锐继续刺激她,“往墙上一砸,它一下子就不动了,用脚踢也不动了。”
生气吧!尖叫吧!崩溃吧!哭泣吧!
她半低着头,两边肩膀在微微颤抖。
徐锐顿时感到通体舒畅。
“你知道,妈妈为什么跟人跑了吗?”
徐惊雨抬头,和他想象中的不同,她脸上全无泪痕,依旧只有平静到冷酷的目光,和他对视。
“因为你是个废物。”她轻声开口,话语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重重砸在他的头顶。
“你和我妈结婚时都是公司职员,后来她当上副主任你还是个窝窝囊囊的小职员。”
“我上初中时,你说要辞职去做生意,其实是工作出了差错被公司开除了对不对?”
徐锐气急败坏地跳脚:“你闭嘴!”
徐惊雨不闭嘴,速度飞快地一口气说完。
“你对我们说是投资不慎赔光了家当,其实是让人三言两语哄得团团转,钱是被骗走的。”
“靠赌博回本,你连点数都算不明白!”
“你天天腆着脸去讨好所谓的哥们儿,他们却不愿意带你进帮派一起搞大钱,为什么呢?”
字字句句全往他最不愿提及的痛点去戳。
这种行径显然是不明智的,若是激怒了徐锐,或许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可是一股畅快感袭上心头,毁灭了她的理性,或许,她就是在故意激怒他。
一如徐锐每次故意来激怒她们那样。
徐惊雨歪头,露出一副天真的表情,似乎是在思考,而后用最轻快的语气回答。
“因为他们也清楚你是没胆量的孬种,是一个废物,你一辈子都是个窝囊废,活该戴绿帽子。”
“我说了让你闭嘴!!”
徐锐果然被激怒得彻底,扑上前要打她耳光。
徐惊雨动作灵巧地躲过,徐锐摔扑到了桌上。
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父女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
六月二十八日是徐园的生日。
盛朝当然不会忘记,只是封如凝管他管得紧,近半个月找不到机会和她见一面。
但他绝对不想错过她的生日。
等入了夜,盛朝从床上爬起,蹑手蹑脚地下楼,先关掉家居系统的报警功能,再溜出家门。
他去商场买生日礼物,挑了一款昂贵的个人终端——他老早就想送她个人终端方便联系了。
无奈徐园拒绝了,她原本有个人终端的,不过高三下学期时被父亲找了个理由摔得稀巴烂。
“买了新的他肯定又来找茬。”徐园的原话。
现在已经高中毕业,应该可以用了吧?
盛朝在商场货架上发现了高考大礼包。
礼包中有高考要用到的各类物品,考虑到部分考生会因为紧张焦虑出现失眠症状,还附上了几片特制安神药,能让人快速入睡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他果断买下了礼包,准备一起送给她。
盛朝抱着一堆东西走到下城区,有个衣着脏兮兮的流浪汉迎面和他撞了个满怀。
对方没有道歉,径直跑开。
“你没长眼睛啊!”盛朝骂了句,想到徐惊雨和他说过在下城区不要生事,硬生生忍住了下面的话。
幸好他把礼品盒抱得紧紧的,没有摔到地上,盛朝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他往下一瞥,腕上空空如也。
他的个人终端被偷了!
撞他的人不是流浪汉,是个扒手!
盛朝转过头,身后空荡荡的,一两分钟的功夫,对方早已经跑得没影儿了,上哪找去?
不过他的个人终端装备了安全密钥,盛朝安慰自己,小偷偷到手也没法强制开机使用。
先把礼物送给徐园,回家再解释个人终端丢失的事,到时候求妈妈给他买个新的就好。
豆大的雨点砸在鼻尖,下雨了,盛朝怕水淋湿礼物,脱下外套将礼品盒包在里面护好。
他冒着雨,一路跑到徐园家。
盛朝站在房子后方的屋檐下,甩干头发的水,他敲了敲徐园房间的窗户,没有动静?
他转而跑到房子前面,扒着窗台向里看去。
这一眼,他差点儿吓得魂飞天外。
“住手!!”他高声喝骂道,“我让你住手,告诉你我妈妈是警卫军刑事部部长,你敢动她你死定了。”
盛朝慌忙想报警,摸向手腕才想起来,该死的!他的个人终端被人偷走了!
礼包里有送给徐园的个人终端,他赶紧去拆包装盒,越是着急动作越笨拙,拆不开。
屋子里的动静一刻不曾消停过。
“你快住手啊,”盛朝急得语调中带上了哭腔,“你想要钱吗我可以给你好多钱,你别打她。”
他拆开了包装盒,新的个人终端是关机状态,他手忙脚乱按了半天才缓缓启动……
盛朝意识到这样是没用的——等到警卫军赶到现场,徐园可能早被那人打死了。
“有没有人,杀人了!”他奔喊求助,天空闪电划过,接着响起了连绵不断的轰隆隆的雷声。
他的呼救声被雷声遮掩得彻底。
即使有人听见,估计也会置之不理,在下城区,一言不合争吵械斗是常事。
大家习惯隔岸观火,明哲保身。
“外头的小子是你的小姘头对不对?”徐锐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按倒在沙发上,“你和你妈一样是贱货。”
窗户外面焊了几根防盗用的粗铁条,盛朝徒手掰了半天没能撼动它分毫,他跑去踹门,同样踹不开。
明明影视剧里的门,总是能一踹就开。
他在她遇到危险时,永远派不上用场。
“你想去参加高考,你想离开这个家……别做梦了!”徐锐掐得越发用力,“记住你是老子的种,流着老子的血,从法律上说你对老子还有赡养义务!”
“你一辈子都休想摆脱我!”
肺中的空气渐渐稀薄,大脑供氧不足,徐锐狰狞的面孔在视线里模糊成了一团红色。
在濒临窒息的时刻,徐惊雨想到了徐芮。
徐惊雨劝妈妈离婚劝过多次,然而不清楚何种缘故,她最后总是没能下定决心。
徐惊雨觉得,她是在等一个人来拯救她。
直到联邦男人的出现,徐芮等到了她的那个人,才终于有勇气离开令人窒息的家,奔向新的生活。
但对徐惊雨来说,却并不是这样的。
她从来没有指望过任何人来拯救她。
恰如此时此刻,“封泽”拼命掰窗户,踹门砸门,试图闯进来救她却被厚重的铁门隔绝在外面一样。
——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徐惊雨艰难地摸向腰后,握住刀柄。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徐芮的尖叫:“你疯了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立刻住手!”
一道灿白的闪电划过,照亮了天空。
徐锐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她带着笑。
他的内心生出无穷无尽的惊疑恐惧。
徐惊雨拔出小刀,如同练习过无数次一般,快而精准地捅进他颈部的大动脉。
徐锐瞪大眼睛,下意识捂住伤口,他想呼救,奈何一张嘴血便呛进了喉管中,讲不出话来。
剧烈的失血让他脸色惨白,没了力气,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和捂着自己脖颈的手软绵绵滑落下来。
滚烫的鲜血犹如瀑布,喷洒在她脸上。
这一刻,呼啸的风声,雨水砸在顶棚的噼里啪啦声,震耳欲聋的雷电轰鸣声,徐锐的咆哮吼骂,徐芮的尖叫,撞门的动静和盛朝担忧的呼喊……
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
世界归于一片最原始的寂静。
第032章 成年
徐惊雨怔愣了好长时间, 直到“封泽”大力拍门发出的碰撞声将她唤回了神。
她用力将尸体推到地上,走过去开门。
一打开门,便对上他惊恐慌乱的眼神。
徐惊雨抬手摸了下脸,她的脸上糊着厚厚一层血浆, 头发和身上同样是喷溅的血液。
他胆子那么小, 而且最害怕尸体和血。
可她血淋淋的, 客厅还放着一具尸体。
“抱歉,”徐惊雨挤出笑容,“吓到你了。”
盛朝定定地注视着她, 没说话。
“要不然,你回去……”
话没说完, 盛朝一把抱住了她。
“不用怕, 没事的……”他揽着她往屋内走去, 余光瞥见躺在血泊之中的尸体, 小腿登时一软。
盛朝转了个方向, 背对尸体,保持一种类似螃蟹横着走路的姿势走向卫生间。
怀中的人仰起头, 盛朝眼疾手快地把她按了回去:“乖, 你也不要看。”
徐惊雨的脸埋在他饱满的胸肌里,呼吸困难程度堪比先前被徐锐掐住脖子。
她被迫跟着他横向挪步,走进卫生间。
盛朝打开水龙头, 放满一池热水, 将毛巾打湿再拧干, 轻柔地给她擦去脸上的血。
“你别害怕, 你别害怕……”他重复道。
究竟是谁在害怕?
他的小腿一直在抖, 说话时带着颤音,他一定吓坏了, 却还强忍着用温柔的语气安慰她别怕。
徐惊雨并不害怕。
恰恰相反,一种特别的亢奋感袭上心头,血液奔流,她这时候才终于想尖叫出声,是畅快的尖叫。
徐惊雨的脸颊上浮现淡淡的潮红,心跳加快,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大量飙升令全身器官变得活跃。
她想要再做一些出格的举动,疯狂到底。
徐惊雨盯着“封泽”的脸。
其实,她并没有喜欢他。
帝国不禁早恋,初中和高中时都曾有男生向她告白,写情书的也不止封泽一个。
当然,那些人写的情书不行,能挑出错别字和病句,如他这般别致用心的情书,是头一回见。
徐惊雨会答应,纯因时机太巧合,她看见徐芮恋爱后容光焕发跟换了个人的模样,也想试试。
直到此刻,她才有了心动的感觉。
她好像有点儿喜欢他了。
徐惊雨踮起脚尖,亲吻上他的唇。
但他紧紧抿着唇,死活不肯张口,又不是没有亲过,在她面前装什么纯呢?
她几乎在用蛮力啃咬他的嘴唇,盛朝吃痛后退,背部抵在冰凉凉的瓷砖上面,冷得一哆嗦。
他后退时胳膊肘撞到了花洒开关,水柱哗啦啦落下,两个人湿淋淋的宛如站在大雨中拥吻。
还没完,她的手撩开他的衣服下摆,抚摸他的腹肌,一路往上摸到了他的胸膛,胡乱揉掐。
“不行……”盛朝握住她的肩头,坚定有力地推开她,“我们现在不可以做……”
徐惊雨抬眼:“你不想要吗?”
明明感受到了他的热量和蓬勃的变化。
“我想!”盛朝实在没办法否认,不止是现在有冲动,她亲过他后他经常会梦到她,“可今天不行。”
她年纪太小是一方面,马上要参加高考是另一方面,最关键的是他认为她不是真的想要。
她可能是太害怕了,急于转移注意力,想寻求一个温暖的怀抱来汲取安全感。
盛朝不希望她将来会为此后悔。
他们的第一次应该发生在宽敞洁净的大房子里,而不是在一个角落堆满霉菌的破旧卫生间。
徐惊雨不管他的说辞,她很明确她当前的心意,她拿小刀压在他脖颈侧边,恶声恶气威胁:
“你!快点把衣服脱了!”
她的小刀上染着鲜血,她方才真的杀了人,他面对一个货真价实的杀人犯,竟然眨眨眼笑了。
盛朝不敢说出口,他觉得她威胁人时很可爱。
“笑什么?”莫非不相信她会杀他?徐惊雨愈发不满,她比划了一下拳头,“小心我揍你。”
“你揍我吧,”盛朝背手站立,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你要是不高兴直接杀了我都可以。”
他看起来是喜欢她的,却三番两次拒绝她。
徐惊雨不懂他的矜持,只能当他是太害羞。
散发凛凛寒意的小刀“咣啷”掉到地上。
她果然不舍得杀他的,也不舍得揍他。
盛朝呼了口气,继续安抚:“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不,等你下次想要的时候,我一定给你。”
徐惊雨低低地“嗯”了声。
盛朝重新将她拥进怀里,像是对待小孩子那样,轻轻地顺着拍她的后背:“没事了,我在呢。”
她靠在他胸膛上,清晰地感觉到他肌肉抖动的幅度,他可能都没发现自己在发抖,好笑到不行。
然而在他的安抚下,她神奇地平静下来。
“你先洗个澡,好不好?”盛朝捋了一把她脸上的水,血色在她的衣服上渲染开来。
徐惊雨点了点头。
盛朝退出卫生间。
徐惊雨脱完才想起来:“我需要衣服。”
盛朝到她房间的衣柜里去找。
徐园的衣服少得可怜,他连着衣架拿出一套睡衣…吃肉文黄纹都在腾讯君 羊 丝儿尓儿无九宜四期…目光落在旁边的内衣上,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他不好意思直接伸手去拿,抽出几张卫生纸当隔护,小心翼翼捏住了内衣裤,连着睡衣一同递过去。
卫生间的门“吱呀”开了条缝。
一截藕白色的手臂伸了出来。
盛朝如梦方醒,慌忙背过身。
门关上了,哗啦啦的水声复又响起。
盛朝站在原地,他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想了半天,挪到沙发旁边去看徐锐的尸体。
他的眼珠充了血,用力瞪到凸起,脸部泛着灰白色,血液浓稠而浑浊,已开始凝固。
这不是盛泉的尸体,是一个罪犯的尸体。
他在心底不断默念。
如果徐园不及时还手,肯定会被他掐死。
他罪有应得,他该死!
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盛朝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他去拿了条床单,把尸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沙发、茶几和地面的血迹,他用徐锐的衣物擦拭掉,拿拖把来回拖了好几遍。
他从来不曾做过家务,此刻却无师自通。
更神奇的是,当他开始做这些事时,对尸体和血的恐惧非常突兀地消失了。
徐惊雨推门走出来,她换上了粉色的草莓图案睡衣,头发湿淋淋的披散在肩上,脸色煞白。
脖子上的掐痕让热水一冲,变成清晰可见的紫红色,盛朝的心好似被人用锥子扎了下,疼。
他赶紧给她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体。
幸好,有两三处淤青,不算严重的伤势。
盛朝低下头,悄悄抹掉脸上的水。
他匆匆忙忙翻找出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这实在是一副相当诡异的场景——
屋外电闪雷鸣,暴风雨击打着窗户。
屋子里躺着一具裹成木乃伊的尸体。
少年在给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吹头发。
徐惊雨坐在椅子上,无声哼唱起她最喜欢的那首歌,脚尖跟随节拍一下一下点着地面。
她的心情特别好。
“你打算,”盛朝提出问题,“怎么办?”
“………报警?”徐惊雨不太确定地道。
按照帝国刑事律法通例,她杀死徐锐算是正当防卫,脖子上的掐痕足以证明此点。
赶巧有“封泽”当目击证人,提供证词。
加上她是未成年人,大概率判处无罪。
唯一麻烦的点在于,徐锐是她的父亲,弑父弑母属于加重量刑情节不太好说。
但顶了天判个三年,还得是缓期执行。
徐锐说她一辈子都休想摆脱他。
可她做到了,她摆脱他了。
她愿意为此承担任何后果。
“高考呢?”盛朝冷不防来了句。
“唔……”徐惊雨眨巴眨巴眼睛,“等高考结束再报警,应该是没关系的吧。”
要不然,给徐锐的尸体拴上大石头沉进水沟里……?徐惊雨开始胡思乱想,或许碎尸更安全点。
下城区乱得很,偶尔冒出断手断脚不奇怪。
没人会找徐锐。
爷爷奶奶已经去世,其他亲戚在徐锐背上高利贷时,便和他们断绝了关系不再来往。
“当然没关系了,”盛朝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他去倒了一杯温开水递到她手里,“你不会有事的。”
极度的亢奋过后,是深深的疲累。
徐惊雨喝下水,昏沉沉睡了过去。
盛朝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
他跪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睡颜。
徐园想得太简单、太理所当然了。
诚然,这种情况她大概率会判正当防卫,无罪释放,但刑事案件的审理期在三个月到一年。
在此期间,她作为嫌疑人会被羁押起来。
封如凝是管刑事的,因此他要更加清楚。
她可能会耽误掉上大学的机会,而且,背上“杀人犯”的名声对学习、工作、生活皆有影响。
她那么厉害,比他哥还要厉害百倍,以后肯定会成长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万一有人利用此事,来攻击她怎么办?
她光明的前途,不该为人渣沾上污点。
盛朝的脑子从没有转得这么快过。
封泽总是喜欢骂他蠢货,他慢慢也接受了,但原来,他只是不爱思考,思考起来聪明着呢!
盛朝在顷刻间下了决定。
时钟走过十二点,来到了六月二十八号。
盛朝吻了吻她的额头:“生日快乐。”
他站起身来,装作慌乱的样子奔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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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闯祸了!”
***
徐惊雨做了个梦。
她站在百层的高楼上,纵身跃下。
乘着呼啸的风,不停地向下坠落,到某个时间节点,她的双臂陡然幻化成了翅膀。
人站在高处产生往下跳的冲动时,不一定是想自杀,也有很大可能是想……飞翔。
天空下起了雨,羽毛淋湿后变得无比沉重,她干脆拢起了翅膀任由自己继续坠落。
雨水在地面上不断地积聚,形成海洋。
她坠入水中,变身一尾大鱼尽情畅游。
一场好梦直做到天亮。
徐惊雨醒了,揉着眼睛走出房门。
屋子里头空荡荡的,尸体不见了。
沙发和地面上干干净净的,好似昨天杀了徐锐,仅仅是她所做美梦的一部分而已。
桌面上放着礼品盒,底下压了张字条——
高考加油,不用担心,等我回来找你。
署名是“小狗”。
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现在要跑出去找他吗?
学校放假了,她不知道他家住在哪儿。
徐惊雨坐在椅子上,静静思索了片刻。
最终她什么也没做,只拉上行李箱离开了家。
高考有八门科目,一连考了整整四天。
考完的第二天,她收到了警局的通知。
叫她过去认领尸体。
徐锐的尸体和其他三十几具的尸体摆放在一起,皮肤表面糊着一层厚厚的焦碳,模样惨不忍睹。
“封部长真是拼命三郎,说着回来休假,”徐惊雨听见两个警卫员在走廊闲聊,“半夜点了人,冲到下城区剿灭了三个搞走私生意的匪帮,三个!”
“可不是,”对面的人连声附和,“是封部长调职两年没有听说过她的威名嘛,居然敢负隅顽抗。”
三十几具尸体,有的是身中数枪死的,有的和徐锐一样是在爆炸中死亡的。
她看到了熟悉面孔,是徐锐的几个好哥们。
“你是徐锐的家属吧?”工作人员走来询问。
徐惊雨点头:“我是。”
工作人员耐心地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
封如凝正常执行公务,捣毁犯罪窝点。
警卫军对徐锐的死,不负有任何责任。
由于尸检要经过家属同意,所以未对徐锐进行解剖,如果她有异议可以提出申请。
“我没有异议。”徐惊雨冷静地回答。
“那麻烦你在上面签个字,”工作人员递上几份文件,“尸体认领回去后务必在十天内下葬。”
徐惊雨雇人把徐锐的尸体拉到火葬场烧了,骨灰装进罐子带回下城区,倒进臭水沟里。
事情尘埃落定,徐惊雨回到了家中。
她在等他回来找她。
她对他不太好,徐惊雨想,她那时不是真的喜欢他,所以总对他爱搭不理,很少和他说话。
包括在游乐园,人太多了,他们走散过两回,“封泽”会一边呼喊她的名字一边转着圈找她。
她看见了他,却故意不吱声,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等他一次又一次找过来。
人无法凭借意念淌过爱情的河流,她没有坠入其中,因此体会不到发生在徐芮身上的变化。
但她是个满口谎话的骗子,将他骗得团团转。
以后,她不骗他了。
等到再见面的时候,他们正经地谈一场恋爱。
徐惊雨等了许多天,他始终没有出现。
原来,他才是骗子。
徐惊雨转变了心意,他不来找她,就不来找她好了,再见面时她要当作不认识他,叫他滚远点。
在上大学之前,徐惊雨去改了个名字。
“徐园女士,”柜台后的工作人员温声提醒她,“请在空白处输入您要改的新名字。”
她认真打下“惊雨”两个字。
她人生中所有重要的时刻,都发生在雨天。
在雨天捡到了小狗,在雨天遇到了“封泽”。
最重要的是,她十八岁生日前一天的雨夜。
她杀死了父亲,战胜了母亲。
从此以后,她成为了她自己。
办完手续,她向门口走去,停在了门槛前。
成年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呢?
徐惊雨没有考虑过,她和十八岁后的人生,好似隔着一堵又高又厚的高墙,永远走不出去。
而如今,那堵高墙变得很矮很矮。
矮成了不到一厘米高的门槛。
她只是这样轻盈地迈出一步——
十七岁的徐园,就变成了十八岁的徐惊雨。
第033章 抽打
“偷子, 谁才是偷子?”封泽咬牙切齿道,“当初是谁从我的书包里偷走情书,去认识她的?”
“什么情书?”盛朝第一反应是否认,接着想起来了, “那难道不是请教题目嘛……”
他讲着讲着气势渐渐变弱, 小声嘟囔:“我问过你, 是你自己说不喜欢她的!”
“我是说过没错,”封泽念及于此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但你明明知道的……你知道的!”
孪生兄弟之间心有灵犀。
盛朝绝对清楚他对徐惊雨的心意。
他来询问他, 不过是想找个正当的理由,好没有心理负担地去接近哥哥喜欢的女孩子。
正如童年时, 爸妈让他把玩具让给弟弟, 他应下了, 盛朝就肆无忌惮地抢走他的一切。
他这个弟弟有种故作天真的恶毒。
“所以你故意举报我, ”盛朝不在情书的事上争辩了, 从另一个角度质问他,“你想害死我!”
“是, ”封泽不否认, “我想你去死。”
封泽一直痛恨弟弟,但从没想过让他去死。
八岁时,他考了全校第一, 爸爸答应带他去野外探险, 这是独属于他的奖励, 没弟弟的份。
可是临出发前, 盛朝突然说肚子疼, 疼得直哼哼,爸爸只能带他去医院, 野外探险泡汤了。
九岁时,他要去参加星海杯钢琴比赛少儿组选拔赛,原本爸爸说好会送他去的,然而当天盛朝莫名发起高烧,爸爸守在弟弟的病床前,浑然忘了此事。
十一岁时,他获得帝国青少年科技作品大赛的头奖,届时有一个颁奖仪式,他希望爸爸能来。
但等到颁奖仪式结束,盛泉依然没出现。
暴雨的天气,封泽抱着奖杯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接到消息,爸爸在带弟弟买玩具的路上发生车祸,送进了医院手术室抢救。
买、玩、具!
封泽一时间觉得非常可笑。
他都不用想,一定是盛朝撒泼打滚,非要什么玩具,是他的无理取闹害死了爸爸。
盛泉去世后,封泽大病了一场。
妈妈带上弟弟来病床前探望他,盛朝含着两汪眼泪,怯生生地扯了扯被子。
他说:“哥哥,你别死。”
封泽想,其实不能怪他,他年纪小,他一向不懂事,他不能预料到会发生车祸。
于是他轻轻地拍了拍弟弟的手背。
兄弟两人就此和好,进入和平期。
直到另一个雨夜,盛朝闯进家门,叫嚷着他闯祸了,封泽得知弟弟在和徐惊雨交往时。
有道声音在他心中回荡:“去死!去死!”
封泽第一次希望他去死。
盛朝犯下大错,被妈妈关了禁闭。
封如凝去解决掉了尸体,忙到天亮才回家,疲倦地坐在办公桌前揉着太阳穴叹息。
封泽走进书房,站在妈妈对面,冷静地陈述事实:“他会如此无法无天,都是你们把他宠坏了。”
封如凝抬眼,静静地望着大儿子。
封泽继续往下说:“你应该好好惩罚他。”
封如凝问:“你觉得我该怎么惩罚他呢?”
“将他送去边境。”封泽身体前倾,撑在桌面上,“你支持扩充储备军的不是么?”
帝国和联邦的关系日益紧张,帝国想扩充军备力量,内部却分为两个派系僵持不下。
封如凝作为激进派,若是肯狠心将亲儿子送去边境,不仅能拉拢己方人心,更能在气势上压过守旧派。
若是没有战争,就教盛朝在军队老老实实待上三年,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
万一真有战争,扩充军备力量会成为一项明智之举,激进派的呼声必定会水涨船高。
封如凝正好借机竞争最高指挥官的位置。
封泽一条一条地剖析利害。
封如凝听完他对盛朝冷酷的安排,屈指敲了敲桌面,流露出赞赏的目光,感叹道:
“阿泽,你真是一个天生的政治家。”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封泽并不认为他有错。
“六年前,如果不是你从我书包里偷走了情书,那天放学后和她一起回家的人,本来应该是我。”
“和她看电影去游乐园的人,本来应该是我。”
“大雨的夜出现保护她的人,本来应该是我。”
封泽每说一句,便往前走一步,阴沉狠戾的气势迫使得盛朝不断地向后退去。
他嗓音喑哑,含着锥心恨意,哽咽道:
“是你!从我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了她。”
一派胡言!
以封泽无趣的性格,估计只会和徐惊雨在图书馆里,看看书交流交流题目,哪可能去游乐园。
他们白天在学校能见上面,封泽又怎么会大半夜冒着雨跑到她家门口只为送上一份生日礼物。
“对!我是偷子。”
盛朝不和他辩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干脆认了下来,“我想要的无论去偷去抢去骗也一定要得到,你了解我的,有本事你一辈子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否则……”
他没说完,因为封泽一拳挥在他脸上。
兄弟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几分钟后,一大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徐惊雨淡声询问:“冷静没有?”
两人终于肯分开,还恨恨地盯着对方。
徐惊雨看向盛朝:“你先回去吧。”
“我不。”盛朝走过来,想拉她的胳膊。
徐惊雨掀了掀眼皮,推开他的手:“滚出我家,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我。”
她的家……她和封泽的家……
盛朝噎了下,不情不愿地倒退出房门。
送走麻烦精后,徐惊雨没管封泽,径直走到院子里,长廊下放着个舒适的摇椅,封泽买给她的。
下雨天时,她会躺在摇椅上静静看雨。
可惜今天没有雨。
封泽跟在她身后:“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阿泽,你没有资格质问我,”徐惊雨不肯正眼看他,“毕竟你骗我在先的不是吗?”
她既没等到盛朝,也没等到封泽。
徐惊雨独自到宜市上大学,在大二上学期,才和来她学校当交换生的封泽重逢。
“那件事情过后,”封泽低声下气解释,“我被妈妈关了一整个暑假的禁闭,没办法去找你。”
徐惊雨履行当初的想法,故意装不认识他。
封泽也不提了,重新开始追她。
半年后,徐惊雨答应和他交往。
“抱歉,骗你是我不对。”封泽承认,被关禁闭为真,话术故意诱导也为真。
他甚至刻意模仿了一点,盛朝的喜好。
她在机房亲他,就说明她分不清是谁。
徐惊雨听他说话,躁意在心头翻涌,她摸到了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
高中毕业后,徐惊雨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好奇驱使下她尝试了不少出格的事。
她学会了抽烟和喝酒。
她窝在家里不分昼夜的打游戏。
她的脾气愈来愈坏,变得暴戾。
某天,徐惊雨从宿醉中醒来,扶着脑袋去洗漱,却在镜子中看见了徐锐狰狞的脸。
正如勇者杀死恶龙后成为恶龙。
她杀死了父亲,然后变成父亲。
徐惊雨及时清醒了,为了不堕落下去,她带着强迫性质地去遵守种种规则,将自己框住。
只是时间久了,会有点儿疲累。
抽烟对身体不好。
封泽跪坐在摇椅旁边,嗫嚅着嘴唇想去劝她。
徐惊雨转过头来,恶劣地往他脸上喷了口烟。
封泽闭了闭眼睛。
他脸上血迹未干,又被浇了一盆水,浑身湿淋淋的,水珠顺着额前的碎发滴落到睫毛上。
他闻不得烟味,勉强忍了两秒钟,咳嗽起来。
这副可可怜怜的模样,让徐惊雨更加烦躁了。
她摁灭了烟,她没烟瘾的。
“你要是生气,”封泽开口,“打我一顿好了。”
徐惊雨俯视着他。
封泽捉住她的手,牵引着她按在某个位置。
“咔嗒”一声,金属扣弹开,皮带缓缓抽出。
封泽将皮带塞到她的手里。
他是不是以为她不会打他?
徐惊雨应声扬手,当真重重地抽了他一下。
皮带的金属扣砸在背部,封泽低着头,身形晃了下,他硬挺住了没有躲开,没有吭声。
她并不是想这样子伤害他。
徐惊雨丢下皮带,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封泽以为她要离开,匆忙起身想追她。
他一站,裤子掉下来一截。
徐惊雨抿紧嘴唇,当前的气氛正沉重,但她没忍住,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封泽心里一松,拎着裤边跪回了原处。
徐惊雨去打了盆热水,毛巾浸湿再拧干,她捏住封泽的下巴迫使他仰脸,给他擦拭血迹。
原来,当年盛朝看她的视角是这样的。
徐惊雨放柔了动作,给他的脸擦得干干净净的,他的伤口隐藏在头发里,已经结出了血块。
“骗我是你的错,出轨是我的错。”徐惊雨摊开来讲,她的所作所为貌似是过分了,“你怪我吗?”
“不怪你,”封泽攥住她的手腕,语气急切,“怪盛朝!是他太会勾引人全部是他的错。”
毕竟……毕竟盛朝是她的初恋。
徐惊雨会被他蛊惑,不能怪她。
是盛朝下贱,是他太会勾引人的错!
“可是,你骗我,我感到很失望,”徐惊雨反客为主,“我们的结婚登记预约先取消吧。”
封泽如遭雷击,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你是要和我分手吗?”
“不,不是的,”徐惊雨心里同样一团乱,“我不知道,你能给我一些时间好好想想吗?”
她温柔的语气仿佛在凌迟他的心。
封泽无法拒绝:“好,我会等你。”
徐惊雨在宿舍群里发了条信息。
二十五分钟后,一辆火红色的敞篷跑车停在家门口,乐妍摘下墨镜对她勾勾手指:“妞儿,上车。”
第034章 玩玩
乐妍的车直接开到了蓝桥会所。
走进包间, 聂思柔和苏倩兮已经在沙发上了,两个戴兔耳发箍的帅哥坐旁边,给她们喂酒。
“好好好,”徐惊雨忍不住鼓起了掌, 连鼓三下, “你们背着我来会所点男模?”
她约室友出来嗨, 聂思柔回她和苏倩兮在蓝桥,干脆叫乐妍开车去接她,来个四人大聚会。
“哎呀!”苏倩兮红着脸, “我们单身贵族来找点乐子,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 怎么好叫你?”
此言一出, 徐惊雨沉默下去。
聂思柔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怎么了?”
徐惊雨耸了耸肩膀:“结婚登记取消了。”
苏倩兮:“为什么?”
徐惊雨压低声音答:“出轨……”
“好哇, 男人果然都是管不住下半身的玩意儿, ”苏倩兮应激性地弹跳而起, “亏我还夸过封泽绝世好男人,现在看来是一路货色的下贱坯子!”
“是我出轨, ”徐惊雨咳嗽了声, “被发现了。”
“哦。”苏倩兮的痛骂戛然而止,讪讪地坐回去,“那勾引你的男人真是个下贱坯子!”
“对了, 你出轨几个人啊?”
徐惊雨:“………就一个。”
苏倩兮下意识道:“你对封泽还怪好的嘞。”
俗话说得好, 帽子多了不压身嘛。
“行了行了, ”乐妍走上前来, 捏了捏苏倩兮的婴儿肥, “别在这演你的变脸绝技了。”
聂思柔将两个兔耳帅哥撵出包间,关心起了正经事:“你和封泽到底是咋回事啊?”
其中的弯弯绕绕, 说起来复杂到不行。
“封泽有一个孪生弟弟,”徐惊雨简单地总结,“我在高中时和他弟弟谈过恋爱。”
好劲爆的开头,三个室友围坐成一圈。
“谈了多久,搞过没?”乐妍直击要害。
“谈了……不到两个月。”徐惊雨沉吟。
从四月底到六月底,满打满算两个月,但每天相处仅有放学回家路上的一小段时间。
其实非常的短暂,只不过和雨夜的记忆关联在一起,留下了同等深刻的印象。
六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等下一句。
徐惊雨摊手:“高中没搞过。”
所以现在搞过他咯,不亏。
“哦~”接连不断的嘘声在包间内响起。
聂思柔急切追问:“然后呢?”
“他去了边境,我们分开了。”
苏倩兮熟读言情小说,自动补出了后半段:“然后你遇到了和初恋长得一模一样的封泽,拿他当替身,不料多年后白月光回国想和你破镜重圆。”
“……………”徐惊雨没有否认。
乐妍:“封泽知道他是替身吗?”
“唔,”徐惊雨眨眨眼,“他自己想当的。”
可以,这很封泽。
甘愿当替身不代表能够忍受女友出轨。
苏倩兮:“他发现你出轨是什么态度?”
徐惊雨回答:“他说他会等我想清楚。”
“那问题不简单嘛,”乐妍拍手,“你想选谁?”
徐惊雨揉了揉太阳穴:“我选不出来。”
“我投封泽一票,”聂思柔弱弱地道,“你看,你和小三哥才谈两个月而已,和封泽磨合四五年了。”
“你对他肯定有年少时的滤镜,久别重逢一时上头,等激情退去再看他未必是个好选择,”她分析得头头是道,“论正儿八经过日子封泽要更合适。”
有道理,徐惊雨赞同地点头。
她与封泽毕竟多年情侣,感情基础深厚。
“也不一定,”苏倩兮提出反对意见,“毕竟你出轨了,封泽心里肯定会有个疙瘩在,夫妻之间没信任很可怕的,一开始觉不出什么越往后过越难受。”
“他可能会变得疑神疑鬼,见到你和异性说话就怀疑你们两个有一腿,渐渐发展成心理变态……”
也有道理,徐惊雨皱起眉头。
盛朝说过同样的话,他不介意,但封泽心思重,嘴上不说心里保不准是介意的。
“双胞胎兄弟,一样的脸,”乐妍摆出无所谓的态度,“要我说不如选个活好的,为性·福着想。”
最有道理的话,光荣诞生了。
三个人同时投来严肃的目光。
徐惊雨局促地缩了缩手,愈发纠结。
封泽了解她的身体,懂得她的喜好,富有技巧,会格外关注她有没有得到快乐,是个完美床伴。
和他在一起不用想任何,安心享受即可。
相比之下,盛朝显得青涩许多,完全凭借本能行动,但他会更沉浸其中,总是抱得极紧,近乎狂乱地亲吻她,稍微捏一下胸便喘个不停。
和封泽太熟悉了,彼此一个眼神就懂对方的下一步,这种安全感是旁人无法比拟的;
和盛朝是新鲜的,可能是偷情的缘故,提心吊胆的,全身感官能得到最大化的刺激。
最重要的是,封泽太好了。
正因他太好,她也不好意思粗暴地对待他。
但是对盛朝,她就天然地更无所顾忌一些。
两种不同风格的床事体验,并无高下之分。
徐惊雨都喜欢的。
“比较不出高低的话,”乐妍敲了下她的额头,“你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共侍一妻。”
徐惊雨:“他愿意,封泽不愿意。”
盛朝甘心没名没分地跟她。
封泽如此介意弟弟的存在,是别想了。
“小三哥哪有立场说不愿意哦,”苏倩兮笑嘻嘻地道,“等他真的上位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他们的条件纯属锦上添花,”聂思柔说到了正点上,“关键还是得看你自己爱着谁。”
徐惊雨满心茫然,她爱谁呢?
她原先认为,她是爱封泽的。可如果她爱封泽,会抵不住诱惑和盛朝滚上床吗?
真的爱第一个人,怎么会爱上第二个?
但是话又说回来,对徐惊雨而言,盛朝才是第一个,封泽是后闯进生活的那个。
悠扬的铃声响起,打破僵局。
“喂?”乐妍接起来,“我在和朋友聚会呢,你也想来?女人的娱乐活动男人掺和什么?最近忙,没空和你见面,别唧唧歪歪的行不行,挂了。”
聂思柔打趣:“看不出来金融哥这么黏人。”
“不是他,”乐妍施施然坐回原位,“我新换的男朋友,算是咱们的小学弟,今年十八岁。”
“原来是小十八,”聂思柔熟练地换了个称呼,“年纪小的男生是会黏人些。”
乐妍向来换男人如衣服,几人见怪不怪。
这份潇洒劲儿实在令人羡慕。
徐惊雨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不用管他,也别纠结你的大房哥和小三哥了,”乐妍豪气万丈地一拍桌子,“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苏倩兮转了转眼珠子:“我把人叫回来。”
两个穿制服戴兔耳发箍的帅哥回到包间,另外带来两个戴狐狸耳发箍的同伴,给她们倒酒。
“你给封泽戴绿帽子,姐欣赏你!”乐妍两杯酒下肚,挪到徐惊雨旁边勾住她的肩膀,“我老早看他不爽了,你说咱女人的事轮得到他男人插嘴?”
乐妍说的是大学时期的恩怨。
四个天南海北来的人,聚集在一间小小的学生宿舍,生活习惯不同难免会有摩擦。
大一时,大家不约而同选择了忍耐,彼此客气相待,然而总会有忍不下去的时候。
到大二,宿舍爆发了第一场世界大战。
乐妍率先发难,指责徐惊雨生活作息不合群,每天非在六点半起床发出动静,打扰她休息。
徐惊雨反击,乐妍经常晚归,忘记搞值日。
试图劝架的聂思柔和苏倩兮同样被卷进来。
苏倩兮整日窝在宿舍打游戏,还热衷于和队友连麦,情绪一激动会控制不住叫嚷出声,太吵闹。
聂思柔喜欢在宿舍吃重口味的食物,不顾他人感受,而且丢三落四的,将公共区域弄得一团糟。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激烈地争吵了整整两个小时,吵到面红耳赤不欢而散。
封泽听闻此事,私下约乐妍见面,送了份贵价礼物,希望她可以适当地包容徐惊雨一些。
不料乐妍完全不领情,当场把封泽骂个狗血淋头:“不会吧不会吧一个男朋友而已,就把自个当盘菜了?我们之间的恩怨轮得到你指指点点?”
乐妍怒气冲冲回到宿舍,一把将徐惊雨搬到近前:“你想让我怎样大可直接说,犯不着上男人。”
简直是……侮辱谁呢!
徐惊雨没搞清楚状况,但既然乐妍诚心发问,她拿出大一时排好的值日表:“按规矩来。”
“行行行。”乐妍当即斥巨资买了台小型家政机器人,放在宿舍一劳永逸解决卫生问题,“满意了不?”
她说话带点阴阳怪气的语调,徐惊雨却认真地点头,同时打开个人终端备忘录:“你能接受室友最早几点起床?我打算制定一份新的作息时间表。”
先吵架的两人态度摆出来,剩下的两人不好意思了,苏倩兮答应宿舍有人时不会连麦打游戏,聂思柔表示不再点重口外卖也会努力改掉丢三落四的毛病。
吵出世界大战的架势,却轻而易举地平息了。
徐惊雨害怕与人争吵,有徐锐和徐芮的例子在前——他们一旦开始争吵便没完没了,永远在互相伤害。
徐惊雨本来觉得争吵过后,大家的关系会变得冷淡,结果并没有人耿耿于怀,反而更加的亲密了。
这事改变了她对人际关系的认知。
她们从普通室友,处成了好朋友。
“男人,不能太纵着,不能让他们太把自己当回事,”乐妍大发慈悲向昔日室友传授经验,“什么大房哥小三哥,不听话全拜拜下一个会更乖。”
“今天会所有新秀表演,姐带你去开开眼。”
徐惊雨没来过蓝桥会所,被几人架到一楼。
半个小时后,她的好友圈更新了一张照片。
盛朝几乎是立刻刷到了。
他瞪大眼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徐惊雨是在哪儿?
他到处找不到人,发消息也是石沉大海,只好从妈妈那里要来哥哥的联系方式。
盛朝开门见山:“你看见她动态没?”
封泽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看见了。”
他的语气令盛朝一噎:“你不在乎?”
“她出去玩一玩,难道我要管着,不许她正常社交,”封泽客客气气地向他解释,“反正她会回家的。”
“忘了说——她对你也不过是玩玩而已。”
盛朝憋出一句粗口:“…………你放屁!”
封泽不在意算了,他自己去找她。
封泽坐在办公桌前,盯着照片认真看了几分钟,吩咐秘书推掉明天的一切工作安排。
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朝外走去。
第035章 坦白
徐惊雨醒来时, 怀里抱着个人。
她懵了一两分钟,低头看了眼——
原来是聂思柔。
聂思柔睡相不太行,不仅抬腿压在她身上,两条胳膊也紧紧搂住她的脖子, 勒得人喘不过气。
徐惊雨费劲地逃出她的怀抱, 一转头对上衣衫不整、顶着个鸡窝头满床找裤子的苏倩兮。
场面一度相当混乱。
乐妍拿着牙刷站在床头, 一边刷牙一边从被子底下拽出裤子丢给苏倩兮:“都快醒醒。”
徐惊雨:“我们在哪儿?”
聂思柔揉着眼睛醒过来:“我家马场。”
昨天四个人全部喝醉了,欣赏完蓝桥会所的帅哥钢管舞表演后觉得不尽兴,干脆来她家续摊。
作为宿舍里唯一一个宜市本地人, 聂思柔的家简直是每次聚会的绝佳场所,来过不下二十次了。
“你家换装修了?”徐惊雨愣住。
“有没有一种可能, 你睡的不是客房, 是我的主卧!”聂思柔翻了一个大白眼。
昨天不知道是谁率先发疯, 非要四个人一起睡, 幸好她的豪华大床宽度足够, 勉强挤了一夜。
徐惊雨爬起来,洗漱了一番。
因为来的次数太过频繁, 聂思柔家里专门弄了一间客房用来挂她们三人的衣物, 方便换洗。
“来都来了,”聂思柔发出邀请,“骑马不?”
聂思柔家里开的马场, 养着好些匹精英级别的赛马, 同时雇有专业教练, 是练习马术的好去处。
徐惊雨跟着室友来到马场内部。
入目是一片辽阔的大草地, 草长得鲜绿, 生机勃勃的,和小区里的绿化草坪有很大区别。
此时阳光正好, 淡淡的金色光线洒落在身上,让人不禁产生了心头尘埃荡涤一空的感受。
聂思柔牵着一匹黑色赛马走过来,马的皮毛被打理得如缎子一般油光发亮的,丰神俊朗。
乐妍和苏倩兮换上了帅气的马术服。
聂思柔:“你真的不来吗?试一次吧!”
徐惊雨来过许多次,但从没尝试过。
原因无它,她有一定的洁癖,而马实在是有点儿臭,尽管工作人员会将马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可一旦跑起来,马出汗了就会产生一种奇特的臭味。
徐惊雨犹豫了片刻:“好。”
反正已经毁掉基本原则了,再大胆放肆一些,去尝试下新鲜的事物又有何妨?
“来,”聂思柔眼睛一亮,“我亲自教你。”
考虑到徐惊雨是新手,她去换了匹脾气温和的小马,态度认真地开始了教学。
“你要尽量放松,腿,腿不要用力夹着!”
“上半身挺直了,缰绳要保持直线状态。”
“走的时候,胳膊以肩膀为轴,随着马头前后移动,手臂向前伸两三秒,收两三秒,对对对——”
学会后,徐惊雨渐渐品出了个中乐趣。
和开车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因为马是活的,不是设定好程序按照步骤操控的大型机械,在骑的过程中,人和马要互相传达意愿不断进行调整。
在驱动和失控中寻找到一个动态平衡。
徐惊雨兴致勃勃地玩了一下午,等结束后才觉不对劲——她的大腿内侧火辣辣疼。
到了休息室,徐惊雨脱下马术裤,皮肤红了一大片,甚至磨出了几处浅浅的淤青。
“怎么这样严重?”聂思柔吓一跳,“怪我,你是新手,不应该让你骑太久的。”
“不怪你,是我夹太紧了。”徐惊雨安抚,她骑马时太紧张总是忍不住夹紧马鞍,以致于磨伤了。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支药膏来。”
徐惊雨躺在休息室的小床上,暗暗想,是不是这几年封泽对她照顾得太过精细,人都变娇气起来?
聂思柔去了好久。
徐惊雨等得犯困,摸向个人终端准备问问她去哪了,休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
进来的人是封泽。
徐惊雨怔怔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的室友更新动态,”封泽晃了晃腕上的个人终端,“放了几张你和她们一起骑马的照片。”
他昨天去了蓝桥会所,奈何没赶上场。
封泽猜到她会去聂思柔家,早早在门口守着了,不过看照片徐惊雨玩得正开心,于是耐心等到傍晚。
“哦。”徐惊雨应了声。
其实不奇怪,封泽对她的社交圈子太过了解,除去不太待见他的乐妍之外,另两个对他评价颇高。
“聂思柔给了我药膏,”封泽摊开手心,温声解释道,“你是哪里受伤了?”
徐惊雨闻言,下意识动了动腿。
她没有穿裤子,腿上盖了一块长毛巾,不动弹还好,一动毛巾弄掉在地上。
封泽看见伤势,眸光不由得变深了些。
他挤出乳白色膏体,伸手要给她上药。
“我自己来。”徐惊雨忙道。
“你自己不好涂,还是我来吧。”封泽语气温和,却带有不容分说的坚持。
在封泽面前,她真的很难生出戒备心。
徐惊雨软化了态度:“你来。”
封泽的手是温暖的,药膏却格外的冰凉,凉意袭来,她不受控制地夹紧了双腿。
夹住了封泽的手掌。
“园园,你的腿岔开些,”封泽客客气气地开口,“不然我的手没办法伸进去。”
徐惊雨定定地望着他,冷不防问了一句:“阿泽……你是在和我开荤腔吗?”
“什么?”封泽茫然地眨眨眼。
弄错了,封泽不是那样的人。
徐惊雨岔开了腿,这个姿势属实是有点儿糟糕,换成是其他任何人她都会不好意思。
唯独在封泽面前,她能如此坦然。
封泽小心细致地将药膏涂抹均匀。
徐惊雨看向他额头:“你的伤好些没?”
“已经在愈合了,”封泽想了想,紧接着补充了一句,“不会留下疤痕的,别担心。”
药膏效果非常好,涂上后痛感渐渐退去。
徐惊雨眯起眼睛,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涂上了药,不好再穿马术裤,封泽去找了条长裙来,徐惊雨当着他的面换起衣服。
反倒是封泽害羞了,背过身去。
“你还能走吗?”封泽提议,“我背你好了。”
“不用。”徐惊雨拒绝,她试着走了几步,一走起来双腿摩擦到会不太舒服,但在可忍受的范围内。
封泽深深地注视着她:“可我想背你走。”
他用一种和平时不同的、带着点黏糊劲的语气说话,教人实在没办法拒绝他。
徐惊雨点了下头。
封泽抿唇笑了笑,半蹲下·身:“上来。”
休息室离住处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封泽背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外走。
“我重不重?”徐惊雨问。
“不重,我能背动。”封泽摇头,想象不出他要废柴到何种程度才会背不动女朋友。
徐惊雨“哦”了声,不说话了。
“你说,”沉默十来分钟后,封泽突然挑起新的话题,“研究所要何时才能研究出时光机呢?”
徐惊雨歪头:“时光机,你要它干嘛?”
“我想穿越回过去,去到你小的时候。”
徐惊雨品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开玩笑一般警告他:“拐卖儿童是犯法的,你别动歪心思啊。”
“…………”封泽默默咽下了要带她私奔的话,假设些有的没的确实毫无意义,“我不做什么。”
“我只是想,把小时候的你背在背上。”
“和现在一样,我背着你,慢慢地走。”
扬起的嘴角放下,笑意从她脸上消失。
徐惊雨低低地叹息了声,把头搁在封泽的肩膀上,“其实我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
“你爱的是想象中的我,”她眉眼淡淡的,“你看到的那些特质并不是我真实的一面。 ”
“我爱你整整九年了。”封泽却不认同,“我二十四岁,去掉不记事的幼龄期,爱你占了我生命将近一半的长度,你怎会觉得我爱的是虚假的你?”
“我可以肯定的说,那些特质是我爱你的部分原因,但绝对不是我爱你的全部。”
“或许,”他的语气中含有些微懊恼,“我和盛朝一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爱上你了呢?只不过我太迟钝,花了好长好长时间才弄明白自己的心意。”
“我不是一个好人,”徐惊雨烦乱地揪了下头发,“至少不是一个好的伴侣,我很坏的。”
“这算不上是什么大事了,”封泽的语气放柔了一些,“每个人都有好的本性和坏的本性,我也算不上是个好人,我有好多你不了解的阴暗面。”
徐惊雨发问:“比如?”
“比如,”封泽顿了顿,“我先前确实在和你开荤腔。”
“好哇!”徐惊雨圈住他的脖颈,大力往后勒。
“我错了,我错了。”封泽身躯后仰,呼吸不畅,“我要是摔倒了会压到你的。”
徐惊雨松开手。
封泽喘匀了气,方才一闹,她滑下去了些,他双臂振力将人往上面颠了颠,继续往前走。
徐惊雨趴在他背上:“还有吗?”
“有,有好多。”封泽沉吟着,似乎在思考从何开口,“爸爸出车祸去世以后,我心里总有个念头不断地闪现——如果他是来参加我的颁奖仪式,而不是带盛朝去买玩具,他就不会出车祸不会死掉了,是他自作自受。”
怎么能对去世的父亲抱有这种念头!
可他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去假设。
“那天我自己回的家,一路上淋了很久的雨,后来发起高烧而且烧总是反反复复不退,只好住院。”
徐惊雨记起来了:“你生病休学一年的事?”
“嗯。”封泽表示肯定,“实际上我的病不严重,是我故意不吃药拖着病情,反复起烧。”
“我住院了,妈妈、姥姥姥爷、爷爷奶奶都守着我,我喜欢他们关心照顾我的感觉。”
“我明知道的,爸爸去世了大家都在伤心,妈妈每天忙完了还要来医院陪床,操心我的病情。”
“那年妈妈消瘦了好多,我却自私地让她奔波劳累,我是不是特别坏?”
反倒是盛朝,吓出了心理阴影,却坚持说自己没事,好好上学好好吃饭努力不让家人担忧。
他比盛朝不懂事,比他任性,比他坏多了。
“你不坏的。”徐惊雨不擅长安慰人,像对盛朝那样,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
十一岁,丢块糖可能都耿耿于怀的年纪,失去亲人,如何能要求他成熟地去应对?
“还有对你。”封泽索性全部坦白了。
“我们才开始同居时,有一天你和室友聚餐喝醉了,我去接你回来,你迷迷糊糊叫我小狗。”
他这次停顿了估计有三五分钟,“你一直叫我阿泽,但是你叫他小狗,我很妒忌。”
何止,他气到快要发疯。
把盛朝弄到边境仍不能解恨,封泽希望弟弟能死掉,他平时喜欢翻阅古书,得知古代有一种法子——扎个稻草小人贴上你讨厌的人的名字。
拿针扎对方的小人,他就会倒大霉。
他扎了一个盛朝的小人,每天拿针扎他、扎他,祈祷他能死在边境永远别回来。
“………”徐惊雨想象了下画面,莫名觉出几分喜感,“我也仅仅叫过他几次。”
不是封泽想象中柔情蜜语的叫法。
是恶劣的、带着点戏谑心理的叫。
后来认真地谈恋爱,自然不叫了。
封泽含着鼻音“嗯”了一声:“我们谈恋爱后,我问你为什么改成现在的名字。”
“你回答说,因为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雨天,为了纪念相遇日所以改了名。”
徐惊雨:“………我哄你的。”
或许占了五分之一因素。
可绝不是她改名的动机。
面对“封泽”,当然捡好听的话来说了。
当初徐锐追求徐芮,表现出的样子和婚后大不相同,甜言蜜语张口就来,把徐芮哄得晕头转向。
徐惊雨得到了遗传,在哄骗恋人一事上尤为有天赋,能将三分的爱意硬生生说成十分。
没想到弄巧成拙,此封泽非彼“封泽”。
甲之蜜糖成了乙之砒·霜。
她随口一句话,叫他难受了有四五年。
封泽得知真实的原因,眉眼放平缓了一些:“当时,我真的特别妒忌他,我无时无刻不在妒忌他。”
“我明白你改名字是想和过去切割,却固执地问你,我能不能叫你园园?”
他仗着她对盛朝的爱意,来满足私心。
“你要是不喜欢徐园这名字,我以后不叫你园园了,”封泽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我只叫你惊雨。”
“没关系的。”徐惊雨吐出一口气,“毕竟你也是我过去生活中的一部分,我允许你叫的。”
“你看,我们两个都有不好的一面。”快要抵达终点,封泽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我们相识五年,恋爱四年半,但其实并没有坦诚相待,眼下正是机会。”
盛朝的回归对他们的感情产生了冲击。
封泽有预感,他避免不了的,盛朝活着从边境回来,他一定会挤到徐惊雨身边。
他想盛朝去死,他太恶毒了,恶毒的人没有好下场,老天也不会满足他的心愿。
但这未必全然是一件坏事。
“或许我们能撇开过去,重新去认识、去了解彼此,”封泽终于说出思虑良久的想法,“我们可以谈一场毫无保留不做任何伪装的恋爱。”
“好,”徐惊雨只是说,“我会考虑的。”
好短的一段路。
他尽力走得慢些,却还是走到了终点。
“你好好玩几天,”封泽将她放到客房的床上,检查她腿部的淤青和红肿已经消退,“我先回去了。”
他走到门边,回过头来:“我会等你的。”
他会一直等待那最好的,来选择他。
第036章 选择
封泽一进公司, 便收到了异样的目光。
秘书三步并作两步小跑上前,盯着他的脸打量片刻,又回头瞅了瞅办公室的方向,一脸的迷惘。
“你见到了两个封总?”封泽了然地问。
秘书狂点头:“是啊是啊。”
怎么前脚进去一个封总, 后脚又来了一个?
他还以为上班的地方怨气太重, 闹鬼了呢!
“是我的孪生弟弟, ”封泽好脾气地向他解释,“他来,可能是有要紧的事找我, 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封泽推开办公室的大门。
盛朝穿着身西装坐在他的椅子上,他们本就容貌相同, 换上款式一样的衣服, 确实无法分辨。
“你来干什么?”封泽沉声发问。
“我来看看你, ”盛朝伸直了一双长腿, 跷在桌面上, “咱们兄弟俩六年没见,不该叙叙旧吗?”
封泽冷漠地注视着弟弟。
盛朝起身, 拍了拍裤腿, 在办公室转悠起来。
“你开的公司规模不算大嘛,我以为你变大富豪了呢……你鱼缸里养的啥品种的鱼?好丑。”
他嫌弃地皱了一下鼻子。
“你没正事的话,”封泽开口, “我要送客了。”
“当然有正事, 天大的正事, ”盛朝不得不收敛了神色, “告诉我徐惊雨在哪里?”
他根据照片勉强找去了蓝桥, 然而扑了个空,接连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她的身影。
徐惊雨不在家里, 也不在研究所,漫长的六年分别,他对她的生活其实一无所知。
封泽肯定是知道的。
别看封泽表现得一派云淡风轻,盛朝向来了解哥哥,他见到照片估计心里早抓挠出了火星子。
但他居然有心思上班,说明掌握了她的去向。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盛朝也不愿意来找他的。
兄弟俩相看两相厌。
封泽斜眼看他,从弟弟的语气中听出了焦虑和急迫,心头不禁涌上了一丝微妙的快·慰。
高中时,他以为徐惊雨住在第四街区,她个人资料上填写的家庭住址一直是第四街区。
他不知道她住在下城区,可盛朝知道。
现如今,换成是盛朝找不到她在哪了。
“她不会见你的,”封泽慢悠悠地整理袖口,“她本来只是想尝个鲜才玩你一下,你让她腻烦了。”
“你别搁这故意挑拨我们的感情,她当然是爱我的。”盛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快步走到哥哥身前,出声挑衅,“要不然你怎么不告诉她,我们是双胞胎呢?”
“你不敢说清楚一切,只敢装成是我去和她在一起,因为你比谁都要清楚她爱的人是我,不对吗?”
“她爱的人,明明是我!”封泽咬着牙挤出反驳的话,“是我先来的是我先认识她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如果没有我你这辈子不可能和她有交集。”
“那又怎样?”盛朝歪着头,笑得讥诮,“你能爬上她的床全因为她把你当成是我,你得到的优待也都是因为我,事实就是没有我你才是和她永无交集的人。”
“你闭嘴!”封泽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揪住他的衣领,一拳头挥在他的脸上,“反正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你惦记自己的嫂子你要不要点脸?”
“到底是谁不要脸?”盛朝踉跄着后退,差点爆粗口,他毫不收力地还给哥哥一拳头,“你装成我去追我女朋友,天底下竟有你这样厚颜无耻的哥哥!”
“你先不要脸的!”封泽怒目而对。
“你更不要脸呢!”盛朝反唇相讥。
“你就是个小三!”封泽扑上去撕他的嘴巴。
“你才是贱小三!”盛朝捣了他一个熊猫眼。
“………………”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足足十几个回合过后,盛朝用手背擦去嘴角渗出的血,冲到旁边打开他带来的包。
他从包里拿出了一个超大音量穿透力强劲的喇叭,“你不告诉我徐惊雨在哪是不是?好!”
“我今天就让你公司上上下下男女老少几百人知道,他们的封总是个不知廉耻、抢弟弟女友的小三!”
封泽感觉到热血直往头顶冲,脑瓜子嗡嗡的,眼见盛朝一手拿着大喇叭一手搭在门把手上了,他顾不得其他,从后面薅住他的头发将他硬拽回来。
盛朝一时不察,被他连拽带踹绊倒在地。
“你快撒手!”他叫嚷道,头皮扯得生痛,感觉要被封泽连头发带头皮一块扒下来了。
某人最会使阴招,简直是卑鄙到了极点。
“我不撒手,”封泽完全没了平日的形象,带着泄愤的劲儿拽他头发往地上砸,他实在气昏了头,语无伦次道,“我要在你左脸右脸都刻上小三两个字。”
听说古代有一种叫黥面的酷刑,是在人的脸上刺字,再涂上墨汁或者别的颜料,成为永久性烙印。
他要给盛朝刻一个,把他钉在小三的耻辱柱上,惦记哥哥心上人的恶毒弟弟,就该拉去游街示众!
“刻字,刻字……”封泽喃喃重复,抬头在办公室里环顾了一圈寻找合适的工具。
盛朝抓住时机,一脑门撞在他鼻子上。
鼻腔霎时传来酸酸的感觉,眼泪不受控制盈满眼眶,封泽抬手捂住鼻子,鼻血从指缝间淅淅沥沥落下。
盛朝屈起膝盖,狠狠将他踹翻在地,又补了好几脚,这才拿起掉在地上的喇叭,昂首挺胸地往外面走。
“我们俩究竟谁是小三,你心知肚明,”封泽喘着气,单手扶住墙壁缓缓站起,“要不是你偷走情书……”
情书,情书!
封泽除了能拿情书说事还能干嘛!
盛朝听得耳朵要起茧子了,他严重怀疑等他和徐惊雨结婚过到七老八十了,封泽依然住在他们隔壁,坚持每天打开扩音器循环播放“情书”“情书”来闹他。
奈何他在此事上确实理亏。
“好好好,我是小三,你满意了吧,”盛朝举手投降,“但难道你一点问题没有嘛?”
“你不从中作梗拆散我们,我至于当三吗?”
“你看不惯我当小三,那你和她分手呀,我是她男朋友了我不就不用再当小三了吗?”
“话说回来,大家上位各凭本事,换我当大你当小,你要是能挖走她我一个字不说!”
从小到大没见过如此小心眼的人!
封泽冒充他和徐惊雨在一起,他有和他真计较过嘛?于情于理也应该是他来担名分。
“谁和你玩当大当小的游戏?”封泽的额角青筋暴起,“我是她好友圈官宣的正牌男友,是她准丈夫。”
若非盛朝掺和,他们已经结婚了。
“你不敢,你怕了,你明白她爱的人是我你挖不走,”盛朝折身回来一步步向他逼近,“爱情哪有什么先来后到,不被爱的那个才是小三,所以你是小三。”
封泽被他一通小三邪说,气到两眼发黑。
“没声音了?”秘书和助理靠在门板上时刻关注状况,里面安静不到三秒钟,更大的动静出现了。
“砰”的一声巨响,鱼缸掉地上摔得粉碎。
鱼鱼鱼——
秘书的心跟着颤了颤:“快联系徐小姐!”
***
徐惊雨赶到时,办公室里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是水,两个人仍在扑腾着掐架,衣服上布满脚印。
看见自家两只狗在泥坑打架是什么感受?
徐惊雨恍惚片刻:“你们俩,闹够没有?”
“园园。”盛朝见到她,当即撇开封泽冲过来。
徐惊雨及时伸手,做了个禁止的动作:“脏。”
盛朝低头看了眼身上,果断将沾了泥水的外套脱下,单穿着里面的衬衫抱住她。
“你去哪里了?”盛朝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蹭来蹭去,“我天天给你发消息,你一个字不回。”
他带着一丝压抑后的哭腔:“我想你。”
徐惊雨拍了拍他的后脖颈,以示安抚。
“我哥说你腻烦我了,”盛朝得到回应,忍不住得意,娇声娇气地靠在她耳边说话,“我不信他的。”
徐惊雨转过脸,望向封泽。
他本想过来的,然而盛朝抢先了一步,他只得驻足,站在不远处只用半边脸对着两人。
“咋了?”徐惊雨瞧着不对,走上前来。
封泽捂着脸,来回扭头,不肯给她看。
她强硬地拉下他遮脸的手,看清楚了——
嚯,好大一个黑眼圈,鼻血汪汪地流。
“疼不疼啊?”徐惊雨赶紧检查了一下,对门口探头探脑张望的秘书吩咐道,“拿个冰袋来。”
她对盛朝没了好脸色:“你下手那么重干嘛?”
“他也打我了!”盛朝不甘心地辩解。
他头皮都快要被他扯出血了。
该死的封泽,专往看不见的地方招呼。
“你看,他打我打得一样狠,一样下死手的。”盛朝撩开衬衫给她看腹肌上的大片淤青,他用手背蹭了下脸蛋,“他前几天打我的到现在还痛呢。”
“你活该!”从场所便能看出,是盛朝主动跑来惹事,“别说是他想打你连我都想揍你。”
盛朝挨了她一顿凶,往后退了几步,坐在办公桌上,低头啪嗒啪嗒地掉起泪珠。
秘书送来了冰袋和消炎的药物。
他退出去前,顺手捞起地板上扑腾的小丑鱼,幸好,徐惊雨来得无敌快所以鱼还活着。
他不心疼老板挨打,打工人心疼资本家是贱得难受,不过鱼一直是他喂的,可给他心疼坏了。
徐惊雨不搭理盛朝,先给封泽上药。
污血处理掉,眼睛敷上冰袋。
盛朝坐在旁边不住地抹眼泪。
等给封泽弄好了,她站到盛朝面前,抽了张纸巾给他一点点擦掉脸上的泪痕,和沾到的灰尘。
一擦才注意到,他脸颊侧边刮了道一厘米长的伤口,徐惊雨不禁埋怨道:“怎的那么不小心?”
万一脸上留下疤痕,可不好看了。
“他受伤,你凶我,”盛朝仰起头,眼泪流得更放肆,“我受伤了你还是凶我,你偏心。”
“别哭了!”徐惊雨板起脸,“再哭滚出去。”
盛朝登时止住了眼泪。
她挤了点药膏在他腹肌的淤青上,用手打着转抹开,她的手指带着凉意,跟有镇痛效果似的。
盛朝觉得伤口一点不痛了,他也不委屈了,他甚至忘记了封泽的存在,只想和她就这么待着。
“你来阿泽公司惹事干嘛?”徐惊雨蹙着眉头教训他,“是不是生怕家丑不外扬。”
“我没办法呀,我找不到你了。”盛朝低头乖乖听训,“你要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会改的,哪怕是单纯看我不顺眼打我骂我都行,只别不理我。”
“嗯……”徐惊雨放软态度,“还有哪伤了?”
“这里好疼。”盛朝红着脸,解开衬衫上面两粒扣子,胸膛左半部分同样是一大片淤青。
积血沉淀在皮肤下,乌紫渲染,触目惊心。
“阿泽弄的?”徐惊雨问。
盛朝一脸严肃地点头:“是他。”
其实是前几天在杂物间给口时,挨徐惊雨一脚踹的,她劲儿大且没收着力,他回去后疼了好几天。
不过想到封泽在门口捉奸时精彩纷呈的脸色,盛朝认为这一脚挨得实在值!
她会踢他是因为封泽回来了,当然赖封泽。
徐惊雨继续给他上药。
盛朝骄傲地挺起胸膛。
封泽忍不下去了,走到边上捉住她的手腕。
“他又不是残废,能自己上药的。”
“你呢?”盛朝一张嘴叭叭的,开始攻击他,“给你上药的时候你腆着个脸受了,原来你残废啊。”
封泽:“…………”
要不是徐惊雨在,他非得揍到他讲不出话。
撕烂他的嘴,拔光他的牙,割掉他的舌头。
“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休假了?”封泽故意岔开话题,不让盛朝有机会向徐惊雨献媚取宠。
“没有。”徐惊雨语气散漫,她玩了几天已经尽兴了,本来便在坐车回市区的路上,才能火速赶到。
封泽想问她,有没有考虑好。
喉头动了动,到底没问出口。
他不想显得很着急,三天两头催促她。
更害怕她给出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好了,”徐惊雨给盛朝上完药,“衣服穿好。”
盛朝乖乖扣上扣子,他没有扣到最上面,领口散开,胸肌中间的沟壑若隐若现的。
“那天你说的事情,”徐惊雨缓慢开口,斟酌着措辞,“我想我已经考虑好了。”
封泽背着他和她说了什么事。
盛朝警觉起来。
徐惊雨张开嘴:“我的选择是——”
封泽慌里慌张地捉住她左边袖口,尽力想保持镇定,话语中却泄露了一丝不安:“选我。”
盛朝反应过来了,不甘示弱上前一把抱住她的右臂,她的胳膊正好陷在他的沟壑中央。
他用黏糊的语气撒娇:“选我。”
第037章 可怜
徐惊雨看向左边, 封泽本能地遮住了挨打的熊猫眼,给她看完好无损的另外半张脸。
他向来沉着冷静,做任何事都有种从容不迫的气度,此时此刻却显露出了巨大的慌乱和不安。
他用类似溺水者看向岸上人, 祈求她能伸出援手哪怕只丢下一根稻草的眼神, 深深注视着她。
这样罕见的脆弱表现确实惹人怜爱。
徐惊雨往右边瞄去, 盛朝执起她的手按在他胸膛上,他的心脏跟在她手中跳动似的。
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嬉皮笑脸不着调, 此时此刻却展现从未有过的庄重严肃的表情。
他的眼睛如同两枚纯净透明、不掺有杂质的黑玻璃,毫不避讳地对她投出坚定又热烈的目光。
一个满怀爱意的眼神胜过所有言语。
徐惊雨没有犹豫纠结太长时间。
“抱歉……”她用很轻很缓慢的动作, 抽离出了右手, “我的男朋友是阿泽。”
失去的一瞬间, 人会下意识地挽留。
“那我呢, 明明我才是你的男朋友。”盛朝不依不饶, 猛然一抓将她的右手臂牢牢抱在怀里。
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尝试挽回徐惊雨的心意, “你说过只会有我一条狗的, 你骗人。”
“是,”她压低了声音道,“我是骗你的。”
“是不是他, 是他和你说了什么!他卖惨了对不对?”盛朝忍不住拔高语调。好他个封泽, 为了博取她的同情心, 如此下三滥的招数也使得出来!
“他到底有什么惨的啊, 他一直在你身边!”
“我、我都见不到你。”盛朝说着哽咽了下, “他能陪在你身边他哪里可怜了?”
他有向她可劲说起,他六年过得多悲惨吗?
徐惊雨不置可否地弯了下嘴角。
“我爱你, ”他再不复先前的咄咄逼人的架势,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强调道,“我爱你啊。”
徐惊雨回:“我不知道你爱我什么。”
她清楚封泽的爱意缘何而起,却不清楚他的。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需要理由的才不是真爱吧!”盛朝捏紧拳头振振有词,“我就是爱你。”
“够了!”封泽拨开他,“别再纠缠我女朋友。”
盛朝不肯放弃,再次冲上来要抓住她的手。
封泽忍无可忍,一拳挥在他脸上。
盛朝踉跄着退了两步,不慎绊到他自己带来的喇叭,仰面向后重重地摔倒在地。
“别理他,”封泽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圈在怀里,“你这几天肯定玩累了,我送你回家。”
他宣告般的姿势令盛朝双目充血,恨不得冲上前去,把封泽的狗爪子从她肩膀上拿开。
但紧接着,他听见徐惊雨淡声回答:“嗯。”
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封泽注意到了,他带着伤,趴在冰冷的地上,和斗兽场的每个失败者一样,不甘接受残忍的现实。
可惜的是,裁判已经宣布了最终的结果。
他从来都没有赢过盛朝。
这一次,终于是他赢了!
封泽扬眉吐气,感到全身心的畅快,他想补个几脚,怕徐惊雨会不高兴所以硬生生忍住了。
他低下头,温柔地亲了亲她的脸颊。
盛朝脸上的血色在顷刻间退个干干净净,嘴唇惨白,他茫然无措地眨了眨眼睛,止不住颤抖。
徐惊雨在封泽的拥护下走出办公室。
她不经意向后瞥了一眼,盛朝依然躺在地上,他沉浸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唯有面色渐渐灰败下去。
“你把外套脱掉吧,”徐惊雨偏头,对身边的人说道,“让员工看见了像个什么样子。”
封泽正在雀跃的时刻,他想,没有关系的。
只要徐惊雨肯选择他,再丢脸也无所谓了。
不过,她这么说是在乎他的面子。
封泽相当受用,将白西装脱下来,搭在右手臂弯里,同时伸出左手牵住她的手。
两人并肩走到地下车库。
封泽习惯性地要坐上驾驶座,而后记起他伤在右脸,于是改变方向坐上了副驾驶。
他时刻注意着,在她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
该死的盛朝!
居然打他脸,他精心呵护的脸!封泽在心底暗暗想,下次打架前一定和他约法三章,不准打脸。
不过,转念一想,哪里还有下一次?
徐惊雨选择了他,盛朝已经出局了!
封泽竭力压了又压,没能压住上扬的嘴角。
车子设定好目的地,一路平稳地开回家中。
徐惊雨一踏进家门,便被拥住了腰肢,封泽覆上来,将她抵在门板上亲吻。
“停。”她抬手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封泽不解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我身上臭不臭?”徐惊雨低声发问。
马的汗液是臭的,不过她在马场待了好几天,嗅觉受到熏陶已然闻不出味道了。
封泽凑在她脖颈处闻了闻:“不臭。”
徐惊雨不相信:“我先去洗一个澡。”
“好。”封泽乖顺地应声。
他同样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了套新衣服后,站到镜前小心地用粉底遮住眼周的乌青。
要是顶着熊猫眼的样子去……也太出戏了!
为了能完全遮住,封泽仔细上了两层粉底。
还好粉底轻薄,贴合皮肤,显得相当自然。
徐惊雨洗完澡,穿着丝质的睡裙走了出来。
封泽西装笔挺坐在沙发上。
“你在家里……还穿西装?”
封泽点了点下巴。
因为今天让徐惊雨看见了,他穿西装时的狼狈模样,所以他要用穿西装时帅气的模样去覆盖掉印象。
正如他每次挑在她生日的前一天求婚一样。
那天对她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和盛朝。
封泽想用他的痕迹,去覆盖掉盛朝的存在。
“你的伤,”封泽惦记她的腿,“好了没有?”
“喏。”徐惊雨不正面回答,撩起来给他看。
皮肤干干净净的,红印完全消退了。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上,身躯重重一震。
没有,什么也没有。
徐惊雨涌起恶趣味,故意坐在了他的手上。
手掌陷到一片潮湿柔软中。
封泽低低地吸了一口冷气。
他相当配合地作出了反应。
徐惊雨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不断后仰。
“园园,你的腿岔开些,”封泽凑上去亲吻她的下巴,同时客客气气地说道,“不然……”
徐惊雨及时封住了他的唇。
封泽以前太害羞了,在亲吻中总是被动方。
第一次,他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又黏又腻地吻她,含住舌尖辗转吮吸,恨不得让她融化在他口中。
徐惊雨想,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鲶鱼效应。
自从盛朝回来后,他明里暗里变骚了不少。
唔……她不讨厌他的变化。
但!徐惊雨从他唇上离开:“你能不能别……”
别刻意炫技一样,展示他的手有多么灵活。
让人有点儿遭受不住。
“好的。”封泽一本正经地应声。
徐惊雨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
封泽能感受到颈窝位置,从她脸上散发出来的热意,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声,轻而急促。
徐惊雨在他的怀里,在他手中。
他浑身上下每个细胞皆为此亢奋不已。
她选择了他,而他也完完全全属于她。
在攀上峰顶的绝妙时刻,徐惊雨的眼前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和男友相同的脸。
盛朝头发凌乱,伏倒在地上。
当她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去时,那双黑玻璃似的眼珠,跟随她的动作微弱地转动了两下,眸中燃起希冀的火苗,又在她的漠视中一点一点熄灭。
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她离去。
看上去几乎是有点儿可怜了。
第038章 覆盖
徐惊雨在他手上到过一次后, 软溶溶偎在他的怀里,她的脸上渗出蒙蒙的汗珠,发丝黏连在颊边。
封泽抬手,缓缓将她的头发拨弄到耳后。
“你和他, ”他徐徐开口, 声音低沉悦耳, 富有磁性,“在家里哪些地方玩过?”
徐惊雨:“………杂物间。”
“还有呢?”封泽凑近了,含住她的耳垂。
“……沙发。”徐惊雨小幅度震颤了一下。
他们现在就在沙发上。
封泽追问:“是主卧的沙发还是客厅的?”
“两个, ”徐惊雨低低地答,“两个都有。”
“这样啊。”封泽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忽然起身, 抱着她向楼下客厅走去。
徐惊雨下意识地搂紧他的脖子。
当然, 封泽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背, 另一只手托着她, 走路稳稳当当的并不用担心掉下去。
但如此一来,她的重量全压在他的手上了。
再如何平稳, 下楼梯时总避免不了颠簸的。
这感觉实在是, 徐惊雨想,有点儿“糟糕”。
封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故技重施了一回。
先前弄过一次, 机体阈值拔高了一大截, 到得非常慢, 得到的快乐同样是层层积累的。
极度的亢奋过后, 深深的倦意涌上心头, 徐惊雨觉得自己融化成了一摊水,将要从他的指缝间溜走。
封泽垂眸看她, 她的脸红到熟透了,瞳珠覆着雾气,看起来像一只迷迷瞪瞪、摸不清状况的小松鼠。
他借机轻柔地发问:“还有哪里?”
“床上,玄关,浴缸,车里……”
他身上熟悉的沐浴露香味令人安心,她耷拉着眼皮,困到失去防范意识,交代个彻底。
他们究竟是有过多少次?!
冰冷的怒意在心头翻涌,封泽很好地压抑住了情绪,只是眸光在一瞬间变得晦暗幽深。
“不来了,”徐惊雨凑过去,舔了舔他的下嘴唇,用一种含糊不清的语气说道,“我要睡觉。”
“嗯……”他眉眼间的阴霾消散,抬手摸了摸她被汗水打湿微带潮意的发丝,“是该睡觉了。”
封泽把人抱进卫生间清理好,放到床上。
再低头一看,白色西装裤印出大片水迹。
封泽去换上睡衣,回来时,徐惊雨已经沉沉地睡去,脸上的红意仍未退散……可爱。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鼻尖,带着极深的眷恋在她唇瓣上温柔摩挲。
一直到她的唇染上艳红色,才满意地将她拥进怀中,最后爱怜地在头发上落下一吻:“晚安。”
***
徐惊雨休息了一整周,将带薪休假销到三十天以内,终于收拾好心情回去上班。
“怎么样?”聂思柔立刻赶来八卦,“和封泽和好以后,感情方面没有出问题吧?”
最怕的是表面重修于好,心里却有嫌隙。
徐惊雨仔细回忆了一遍:“没有。”
封泽对待她,一如往常,甚至更温柔了。
但他确实介意她和盛朝有过。
封泽脸上伤没好,干脆留在家里陪伴她,顺带将她交代的几处地点全体验了个遍。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覆盖抹除盛朝的痕迹。
“没有就行。”聂思柔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爱情长跑四五年,偶尔游离下是正常的现象,她既已收心回归家庭了就是个好女人。
若因为她出轨便开始拿乔,是大大的不懂事。
看来封泽还算是知情识趣,可以继续过日子。
“对了,又有活儿了。”聂思柔打了个哈欠,“西岚市隔壁的西罗市闹蚊灾,铺天盖地的大蚊子……”
徐惊雨在新闻里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蚊子相当骇人,既然闹蚊灾传染病是少不了的。
“病毒样本我发给你了,”聂思柔为此熬了个大通宵,“感染者会出现高烧、肌肉关节疼痛、内出血及休克现象,死亡率为百分之五点零八。”
百分之五的死亡率,特别高了。
徐惊雨变得严肃:“我知道了。”
袭击西罗市的蚊子是新进化的亚种,携带的也是一种未有过记录的烈性传染病毒。
病毒分析工作目前是同部门的舒晴和戴康在搞,他们两个人经验丰富,已有进展。
徐惊雨从数据信息库里调出同类型病毒,挨个对比,直到悠扬的铃声响起,才意识到中午了。
封泽:“我在研究所外面,你出来下。”
徐惊雨:“干嘛?”
封泽笑了笑:“给你送饭。”
“唔。”徐惊雨想起来,早上出门时忘记带上饭盒了,“你等等我马上出去拿。”
徐惊雨走出大门,远远便看见了两人。
——封泽和盛朝都在。
可别又打起来了,她不由得加快步伐。
没打,兄弟俩一左一右,离得八丈远。
“园园,”盛朝抢先上前,下意识伸手想拉住她,揉揉文十八禁纹都在疼训群四尓儿二吴旧意四企又在她警告的目光中讪讪收起,“我错了。”
徐惊雨停下脚步,抬眼看去——
他嘴角带伤,脸颊微肿,一双眼睛同样是红肿不堪,估摸着这两天一直在哭,怪可怜的。
“别叫我园园,”她冷漠以对,“我是你嫂子。”
“嫂子,”盛朝老老实实叫,她肯和他说话就有机会,他打起精神向她道歉,“我真的错了。”
“第一,我不应该不分时间场合缠你,打扰你工作。”盛朝跟站在讲台上念检讨报告似的,一条一条念,“第二,哥哥回来我不应该不跳楼不离开。”
他低眉顺眼的,停顿了片刻,嗫嚅着说出下一句,“更不应该钻到你裙底下……”
此话一出,封泽眼中射出凛冽寒光,如果眼神能杀人他已经在盛朝身上捅出了几百个窟窿。
徐惊雨安静听着,并不表态。
盛朝垂下头,摆出卑微的姿态,“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跑到哥哥的公司闹事。”
毕竟封泽是徐惊雨名义上的男朋友。
给封泽闹个没脸,等于是给她没脸。
徐惊雨生气,是理所应当的。
盛朝深刻反省了犯下的错误。
他失败的根本原因,是没按照《小三的基本修养》,这本书上列出的几点条款来。
他得到了她的垂青便恃宠生骄,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仗着他们有过一段独特过往,肆意妄为。
他故意让封泽撞见偷·情的现场,故意去挑衅哥哥,希望能拆散他们两个人,好独占徐惊雨。
他不温驯,也没有不争不抢、以退为进。
所以徐惊雨不选他。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乖乖听话,我什么都会改的。”盛朝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你别不要我。”
他大约是水龙头成精吧?徐惊雨忍不住想,人类哪来那么多的眼泪可以流。
“没有以后了,我的男朋友是阿泽,你只是他弟弟。”徐惊雨打开个人终端,把他的联系方式从列表拖出拉黑,“你不要再给我发消息,也别来找我了。”
盛朝怔愣在原地,终于意识到了——
徐惊雨不是在为先前的事惩罚他。
她真的不要他了,要和他断干净。
“是,我只是他弟弟,外人面前我会注意的,”他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勉强说下去,“原谅我好不好,嫂子。”
封泽没耐心听他胡搅蛮缠。
他走上前去,从中间隔开二人,同时将白色保温箱里的饭盒递到她的手中。
他瞄了一眼盛朝,他两手空空的,而他却拿着饭盒,这是一种荣誉的象征。
盛朝盯着饭盒,想到他为徐惊雨煲的鸡汤,她没喝,他打算倒给小狗喝,她不允许。
最后他自己一个人喝掉了。
狗,她没有要养那只小狗。
如今,她也不愿意要他了。
“我听聂思柔说,你们有新项目忙,记得按时吃饭。”封泽体贴地给她整理并不凌乱的衣领,暗戳戳耀武扬威,“这段时间我天天来给你送饭,怎么样?”
徐惊雨没立即答应:“你不忙吗?”
“我不忙的!”封泽连忙解释道,“上次错过了招标会,没接到新项目公司正是清闲的时候。”
忙!忙!忙!
他仅仅是忙了新瑞集团的一个项目而已,就让狗东西借此机会趁虚而入……绝不能有下次。
赚钱固然重要,但不该冷落了她。
归根究底是他没尽好男友的本分。
徐惊雨轻轻地点了下头:“好吧。”
他们俩旁若无人地交谈,视他为空气。
盛朝张了张口,想说话,想插口,可喉咙里好似塞了无数团棉花堵得他喘不上气。
他眼睁睁看着徐惊雨拎着饭盒回单位。
她甚至不愿意再看他了。
封泽这才转头,打量着弟弟,上周他恨不得揍死他,现在却全然没了那股子冲动。
胜利者何必与手下败将计较?
“她弄清楚一切,不还是选择了我?”封泽扬起嘴角,一字一顿地宣布事实,“而你让她觉得腻烦。”
盛朝嘴唇翕动,说不出反驳的话。
封泽微妙地撇了下嘴,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发狠的声音:“我不会放弃的!”
“你想当一条躲在阴沟里,窥探别人幸福的可怜虫,”封泽头也不回地刺他,“随便你好了。”
吃过午饭,徐惊雨继续忙碌,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半,解析出了一个可以作为药物研究靶向蛋白质的晶体结构,并且在数据信息库里找到了拥有同结构的病毒。
徐惊雨当即上传分析报告,同时联系聂思柔:“之前针对弋诺病毒研发的药物,可以拿来使用。”
效果可能不是那么的好,毕竟不是百分百对症下药,但能够缓解一部分症状。
新型病毒从感染到发作仅有两三天,容易陷入休克,研发新药物赶不及救人,拿旧药先顶一阵子。
蛋白质数据信息库的意义,正在于此。
“收到!”聂思柔翻找起资料。
弋诺病毒是前年流行的,市面没有大量药物可调用,她传达了讯息让药厂赶制。
徐惊雨结束今日份的工作,准时下班。
封泽等在研究所门口,准备接她回家。
他最近实在黏人,恨不得与她寸步不离,唯恐她离开视线一分钟就和盛朝搞上。
这种小心翼翼的监视,令她稍感不快。
封泽没法不小心,盛朝说不会放弃的!
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防范弟弟。
车子开回家中,封泽解开安全带,忽然倾身靠过来,捧起她的脸热忱地亲吻她。
“今天,我们在车里好不好?”
车内的空间太狭小,雨天有一种特殊的氛围,大晴天坐在里面只会燥·热烦闷。
他倾身吻她的姿势带有一定的压迫感,舌尖搅弄中,肺部的氧气渐渐变得稀薄……
徐惊雨用力推开他:“没有。”
封泽被推了一把,猛地往后,头撞到车顶,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浇灭了热情。
他紧紧盯着她,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徐惊雨冷声道:“我们没在车里做。”
“真的吗?”封泽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那天,她明明有说车里。
徐惊雨仰起脸:“你是不相信我咯?”
“是我没有注意语气,”封泽低声下气地解释,“我怎么可能会不相信你呢?”
“我骗过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对你说一句假话,”封泽牵起她的手放在他脸边,语气郑重地道,“我也相信,你对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我们既往不咎,坦诚相待,重新交往。”
徐惊雨没了脾气,低低应和了一声。
走进家门,婚纱挂在客厅的正中央。
“我给它清理干净了,”封泽小声哀求,“你为他穿过,穿一次给我看好吗?”
徐惊雨没法拒绝他,去换上了婚纱。
封泽也去换上了他的那套白色礼服。
两件衣服都仔细清理过,洁白如新。
封泽牵着她的手,走向杂物间。
徐惊雨发出了果然如此的感叹。
封泽将她抱到桌面上,俯身钻进裙摆下方。
场景复刻,叫人分不清楚是现实或梦境了。
当然,存在着不同的地方。
现在天色昏暗下来,光影绰绰,屋子里面点了香薰,鼻尖萦绕着一股幽淡香气。
氛围感十足,加上封泽绝佳的技术……
但完全没有当时的刺激感。
她动不动情,其实表现得非常明显。
“嫂子,”徐惊雨听见了盛朝的声音,“为什么不选我?明明我更能让你快乐。”
徐惊雨睁大眼睛,下意识踹了身下人一脚,神经中枢系统受到强烈的刺·激,令她生生打了个激灵。
封泽站起身,缓慢擦去脸上的水渍。
徐惊雨摸索着打开灯,看见他的脸。
是封泽没错。
他眉眼含着得意:“我学得像不像?”
徐惊雨的心脏犹在怦怦乱跳。
“你是不是疯了?”
苏倩兮说得对。
戴过绿帽子的男人,是会心理变态的。
第039章 变化
“我学得像不像?”封泽固执地发问。
兄弟俩的声音条件原本就比较接近, 稍稍改变下声线便能模仿个九成九相似。
“你疯了!”徐惊雨觉得他不可理喻。
“我没疯。”封泽低声道,“你不是喜欢他的吗?”
他知道的,她一定非常喜欢盛朝,才会出轨。
“我们长着一样的脸, 有相同的声音, ”不等她开口, 封泽自顾自往下说,“如果你喜欢活泼的,我尽量活泼些, 如果你想体验特别的刺激感,我也可以装成他。”
与其留盛朝在外虎视眈眈, 不如他出动出击。
总归徐惊雨选择了他, 在别的事上他须得适当让步, 一人分饰两角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他甚至别有一番暗戳戳的念头。
若是徐惊雨接受他的扮演, 可以借此机会, 将她对盛朝的爱意一点点回收到他身上。
若是徐惊雨不接受就更好办了,他多叫上几回嫂子, 她可能会产生厌烦抵触的情绪。
连带着对盛朝感到厌烦和抵触。
“嫂子, ”他迫近了一些,用灼灼的目光盯着她的脸,“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徐惊雨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 终于忍不住抬脚踹过去, 封泽身体后倾摇晃着摔倒在地。
她眉眼蓄着寒意:“你闹够了没有?”
封泽缓慢爬起身, 跪坐在她的腿边, 他仰起脸, 眼眸中浮现出迷惘的神色:“我让你不高兴了吗?”
“是,我非常不高兴。”徐惊雨回答, “你不用装成他,因为我喜欢的是你本来的样子。”
亲眼撞见那样的场景,看来给封泽刺激得不轻,表面如常但隐隐有了崩坏的趋势。
如果不及时制止,他真的要心理扭曲了。
徐惊雨不想有人在她面前发疯。
“我喜欢的人是封泽,”徐惊雨捧着他的脸,轻声道,“是真实的封泽是你本来的样子,你懂不懂?”
封泽怔愣片刻,领悟了她话语中的意思,迷惘消退,他的眼眸在一瞬间亮得惊人。
徐惊雨说喜欢他,喜欢的人是封泽。
在此之前,他经常询问她是否爱他。
虽然得到的答案总是肯定的,可封泽始终认为,徐惊雨喜欢的是人是他的弟弟。
他面对盛朝,一直拿情书说事。
但盛朝说的,其实句句属实——先来后到,他是后闯进徐惊雨视线中的那个人。
他不敢袒露实情,害怕徐惊雨会拒绝他。
他恶意顶替弟弟,成为了她的交往对象。
封泽比谁都清楚,他心思多卑鄙、多可耻、多阴暗,他才是躲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可怜虫。
此时此刻,徐惊雨温和平静地注视着他。
澄澈的目光映照出了他所有龌龊和不堪。
这一刻,封泽感到无地自容。
“你,”他勉强定了定心神,“再说一遍。”
徐惊雨亲了亲他的眼:“我喜欢的是你。”
她只亲了他一口,他就从虫子变成了人。
明明盛朝不在,他却有种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的错觉,鼻腔涌上酸楚感,眼泪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
“你是非她不可吗?”妈妈曾经质问过他。
他从来没有见妈妈发过这么大的火,她得知盛朝杀了人时都不曾如此动怒。
玻璃杯擦着他的脸颊摔过去,砸到身后的墙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后彻底四分五裂。
“是,”十八岁的封泽回答,“我非她不可。”
他一直是非她不可的。
“我喜欢的是徐园,也是徐惊雨,是真实的你,”封泽用她的格式陈述心中所想,“是你本来的样子。”
徐惊雨挑了下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封泽很少说情话,主要是会不好意思。
现在,强烈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衍生出某种冲动,想将满腔情意缠缠绵绵说上几百遍。
封泽凑过去,把脸埋进她的掌心,眷恋地磨蹭,他的眼泪到底是逃出眼眶,落到她手上。
“你怎样对待我,我都喜欢,尤……”
“阿泽。”徐惊雨突然打断他的话。
封泽抬起头,不解地望向她。
徐惊雨抓住他的头发,不断地往下按去,按到他整张脸埋进了柔软潮湿的地方。
“来感觉了,”她略显冷酷地指使,“继续。”
***
盛朝不肯放弃,坚持每天来研究所等她。
他一开始在门口等她,结果徐惊雨的同事——他之前见过的左辉和邵志跑来,对他问东问西的。
两个碎嘴男,盛朝算是明白了徐惊雨为何讨厌他们,他硬挺着一个字没回答,还是惹了她生气。
盛朝不敢了,转而到停车点附近蹲守着。
他远远瞧见徐惊雨走出来。
封泽走下车,来到另一边为她打开车门。
他眼角眉梢全是春风得意。
盛朝快步跑过去,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又停了下来,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徐惊雨看了一眼个人终端,时间来得及。
“我去和他说几句话。”
封泽是不乐意她和他单独相处的,但在徐惊雨面前,他不想表现得太小家子气:“好的,我等你。”
“过来。”徐惊雨招招手,将他领到边上一家咖啡厅,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
盛朝不说话,他无话可说。
他甚至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在小的时候,眼泪是他的武器,当他开始哭闹,爸妈便会抛下哥哥过来哄他。
事实上,眼泪仅对在意你的人管用。
对方不爱你时,看你哭泣只会嫌烦。
“我喜欢过你,”徐惊雨斟酌着开口,“但是在六年前,现在我有了真正的爱人。”
她的语气是如此的郑重。
盛朝恍然惊觉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在边境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感受不到时光流逝,对他来说时间完全是静止的。
然而对她来说,六年非常漫长,漫长到封泽足以从点点滴滴的细节中偷走她的心。
“我不当你的爱人,”盛朝不甘心地抬头,语出惊人,“当你的爱狗行不行?”
徐惊雨:“…………”
他一句话出口,气氛毁灭殆尽。
“狗狗只有一个主人,主人也只会有一条狗狗。”
盛朝重复她说过的话,“你说他是爱人,那我当狗,这样就不算是破坏你的原则咯。”
“你别总提起六年前的事行不行?”徐惊雨忍不住道,“这些年我变化很大的,不再是当初的徐园了。”
“我也有变化,”盛朝喃喃,“你当我没变吗?”
只是他一见到她呢,仿佛就变回了十八岁的少年人,下意识地继续用十八岁的方式去爱她。
“我有变化的,”盛朝肯定地道,“是你没有给我机会,我们相处太短暂你怎么能感觉出我的变化。”
“我有变化的,我有长进,”他小声央求,“你试一试,你先看看我变成什么样子了再决定好不好?”
“不了。”徐惊雨摇头。
感情不是可视化的具体数据,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徐惊雨放弃梳理她对盛朝的感情。
她满心想着拨乱反正,回归生活的正轨。
“你不一定有那么喜欢我的,”徐惊雨认真和他分析,“你在边境太煎熬太无聊,把对我的感情当成了一种寄托,成为执念才会对我紧追不放。”
“八月份了,你不是要去上大学?”徐惊雨支起下巴,“大学生活特别丰富多彩的。”
“等你融入到群体中,放下过去的执念,再回头看,你其实并不是非我不可的。”
“我不需要别人来指导我,”盛朝放冷了语气,“我喜不喜欢谁我自己心里明白得很。”
蠢货才会闹不明白,要花时间去分析琢磨。
他是靠直觉行事的,爱她是他的本能冲动。
“人一生中只有一次怦然心动。”他记性不好,和她相处的每个细节却记得格外清楚。
“我不会对别人动心,我就是非你不可。”
“随便你怎样想,”徐惊雨放弃劝说他,“反正这六年,我过的是我想要的生活,和封泽。”
“那我呢,”盛朝颓然坐倒在椅上,重重吐出一口气,“我的六年又算是什么?”
“我没要你为我顶罪。”徐惊雨低低地道。
正当防卫不可能判她坐牢的,即使走法律程序,也不过是波折几年罢了,到头来都一样。
她不愿接受质问:“你别拿这事要挟我。”
要、挟!
盛朝没有想要挟她,他是自愿的,哪怕倒回去一万遍他依然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但付出的真心遭到践踏,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在你眼里,我单纯是犯贱?”
徐惊雨:“…………”
他看起来真的受伤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自制力不强的,任由盛朝缠着她,出轨几乎是一件必然的事。
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自己放弃。
“对,”徐惊雨下定决心,“是你太会犯贱。”
“好好好!”盛朝显然是气急了,“我以后不再犯贱了,更不会去当什么小三!”
徐惊雨点了点下巴:“记住你说的话。”
她起身向外面走去,快走到门口时。
盛朝从背后叫住她:“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徐惊雨没立刻回答。
盛朝追上来,稍微蹲一点身体,和她保持着平视:“等你们结婚时一定记得通知我。”
“你结婚,我就死心,永远不缠着你。”
“暂时没定好。”徐惊雨回答,“但你毕竟是他的弟弟,定好日期的话我们当然会通知你。”
她走出了咖啡厅,走向封泽。
盛朝果真从她视野里消失了。
“他去上大学了。”封泽怕她惦记,特意从封如凝处打探到了弟弟的动向。
不是全日制的大学,单纯补个文凭。
他只说一半,没提盛朝进了警卫军。
徐惊雨懒洋洋地应了声,眉眼间毫无波澜。
第040章 状况
在西罗市蔓延的传染病毒正式命名为伊文, 名字来源于病毒传播者伊蚊的谐音。
针对伊文病毒的特效药物尚未研制成功,不过旧药的效果远远比想象中的要好。
“目前死亡率已经降到了百分之零点零六。”
这是一次抗疫的大成功。
“主要是你的功劳。”开完联合会议正好是午休时间,聂思柔抱着饭盒来找她,嘴里全是好听的话。
“是计算机的功劳。”徐惊雨淡声道, 人脑算力有限, 分析工作还是得仰仗于机器。
她出的力气其实微不足微。
“那还是有区别的。”聂思柔不认同, 机器要人驱使,难道给一台超级计算机,就是谁上谁能行的?“部长老登, 是半个字都不提你的功劳!”
“口头表扬几句,和发一大笔奖金, ”徐惊雨写完了总结性报告点击上传, “你选哪个?”
“小孩子才会做选择, ”聂思柔慷慨激昂, 下一句却陡然换成蔫巴的语气, “成年人当然是全没有。”
“也不能算是全没有,”徐惊雨给她看了眼行程安排, “下周可以公费去白邑市出差了。”
一个有关生物数据信息共享的研讨会议, 对参与者的学术背景和科研经验有较高要求。
名额原本定好了,给部门的宗琼、舒晴和戴康,此事过后才临时在大名单添上徐惊雨。
“算他干回人事。”聂思柔满意了, 捧着脸心生向往, “你别忘记给我带白邑市的特产啊。”
“你要出差?”得知消息时, 封泽正在厨房炒菜, 他裹着围裙拿着锅铲探出头来, “去哪里,去多久?”
“白邑市, ”徐惊雨回答,“估计十天。”
好久……交往以来没分离如此久过。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封泽下意识地问,他补充道,“我不会打扰你工作,单纯陪着你。”
“我和同事一起去,你跟着像什么话?”徐惊雨皱眉,“再说住的酒店是主办方统一订的。”
三百多个科研人员,没见谁拖家带口,整得和公司团建活动到外地旅游似的。
封泽蹲在她面前,眼睫低垂,不吭声。
徐惊雨板着脸,抬手敲了敲桌面:“你没工作的吗?上次你去西岚市出差我有要闹着跟你去?”
“不一样的。”封泽支支吾吾。
“我以后肯定经常要出差的,”徐惊雨给他打预防针,“你在家里该干嘛干嘛,实在闲得慌,多琢磨琢磨赚钱,我等着你给我换一台巨型机用呢。”
她故意说来哄他玩,巨型机不提占地面积的事,运作起来一天的电费要烧掉几十万,养不起。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别整这没出息的戏码。”说完,徐惊雨缓和了脸色,摸摸他的头,“乖。”
封泽让她说得脸红了,莫名难为情。
他是没出息,妈妈给他铺好了外交官的路,他不去,气得妈妈指着鼻子骂他:“没出息的玩意儿。”
他不想对她表现出软弱的、无理取闹的一面,他俩本来的相处模式是正常的……都怪盛朝!
盛朝跑来搅和一通,叫他失去了安全感,患得患失,只恨不能每天二十四小时黏在她身上。
封泽挨了批评,静默片刻,收拾好情绪:“知道了,我会把家里料理得好好的,等你回来。”
他乖乖听话,徐惊雨也不吝惜赐他一个吻。
封泽顺势抱住了她,一张脸埋进她的颈窝。
几分钟后,一股糊味涌进鼻腔。
“我的菜!”封泽慌里慌张起身,奔回厨房。
***
等聂思柔拉好要带的特产清单,也到了出发的日子,封泽开车送她去机场。
徐惊雨推门要下车。
封泽揽住她的肩膀,凑近吻她。
他不敢吻得太投入,怕会耽误她登机,只含住唇瓣温柔地吮吸摩挲了几分钟。
他含情脉脉地说道:“我会想你的。”
肉麻到有点恶心了。
“嗯嗯,”徐惊雨敷衍地应了声,“下周见。”
等抵达指定登机口,其他三个早早在了。
“快过来呀。”舒晴自来熟,远远打招呼。
生物科技部门一共有几百位研究员,两人不算认识,仅仅是见过几次面而已。
至于另两人,她此前只闻其名并未见过。
戴康沉默寡言,站在稍稍远一点的位置。
“我知道你,”宗琼年纪最长,态度却平易近人,“我看过你发表在生命科学期刊的三篇论文,某些设想很有趣,是具有一定可行性的。”
徐惊雨脸颊微红,宗琼外号可是“论文狂魔”,无论是数量质量皆是超一流水准。
“我也看过您所有的论文。”她回以恭维。
“所有吗?”宗琼打趣道。
徐惊雨一脸认真地点头,“您提到的虚拟医学仪器概念推动了计算机医学的发展,还有我参与建设的蛋白质结构的数据信息库也是受您启发……”
一行人聊着天登上飞机。
商务舱二十四个座位满满当当,白邑是经济发达不输给帝都的大城市,旅游业同样发达。
好在舱内较为的安静,没有噪音。
徐惊雨和宗琼观点投机,想继续深入探讨一番,无奈机舱内并不是合适的地点:“您休息吧。”
休息了一段时间,隔壁传来吵闹的动静,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动静愈来愈大。
徐惊雨摘下了眼罩,扭头望过去。
空乘人员进来询问:“请问在座有医生吗?”
舒晴举起手。
“我们是研究员,”戴康嘟哝,“不是医生,没有行医资格证还是别瞎凑热闹了。”
“一样的,”舒晴心地善良,好歹他们拥有医疗知识,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呢,“总不好坐视不管吧?”
舒晴跟着空乘人员走到经济舱。
徐惊雨想了想,同样跟了过去。
经济舱内相当的吵闹,不少人站着,七嘴八舌说话,一个满身秽物的男人一边拿纸巾擦拭领口一边愤愤骂道:“要吐你不能吐在袋子里吗?张口往人身上吐!”
他在气头上,声调又尖又利,一对夫妻怀中的婴孩受到惊吓开始啼哭,吵得人耳膜生疼。
中间的空地躺着个中年男人,浑身抽搐不止,粥状呕吐物顺着口角溢出,流到了地面上。
“发生什么事了?”商务舱内走出个胖子,个矮体宽挤不进人群中凑不成热闹,急得不行。
“谁晓得?”有乘客答,“他从上飞机就好像不舒服了,脸惨白惨白的冒冷汗,突然狂吐和抽搐。”
听上去似乎是高热惊厥或癫痫发作。
“先帮忙翻个身,让他侧头偏向一边,”舒晴吩咐道,“别让呕吐物呛进喉管了。”
空乘人员上前照做。
病患侧过身,背对商务舱的方向。
后颈衣领扯开,露出一小块瘆人的深红色。
呕吐抽搐加皮下出血是什么病症?
不对劲。
徐惊雨眸光一凛,找空乘要了医用口罩和橡胶手套,她戴好防护装备才走过去。
她先拨开男人的眼皮,双目充血。
再伸手拨开他的嘴唇,果然,牙龈有出血,呕吐物没沾上血丝因为渗出的血几乎是凝固的。
扒开衣服,胸前的皮肤上冒出好多小红疹。
舒晴注意到了,不由得后退两步:“传染病?”
此言一出,舱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围在边上的人群哗啦啦向后退散。
满身秽物的男人仿佛被掐住脖子,惊住了。
“真的假的,什么传染病啊?”
“大概是了。”徐惊雨分给她一个医用口罩。
舒晴拿起来戴好,不清楚是何种途径传播的传染病,她先前和对方有过密切接触了。
说话间,病患已经陷入休克状态。
“联系空管中心,”徐惊雨当机立断作出决策,“寻找距离最近适合迫降的机场。”
飞机从宜市飞往白邑市,四个半小时路程。
眼下正飞到一半,不知好不好找降落地点。
一分钟后,空管中心作出应答。
“距离最近的降落地点是西罗市。”
“西罗市?那不是闹蚊灾吗!”有人不满地嚷嚷出声,“我们过去一落地全喂了蚊子。”
“怎么回事?”宗琼走到舱门口。
“您别过来。”徐惊雨连忙叫道,年长的人免疫力低,一旦感染死亡率会比年轻人高上不少。
戴康眼疾手快关上帘门。
机组决定在西罗市迫降。
“我不去西罗市!我到白邑市有急事。”
“是啊是啊,我今天有个五亿的大单子要签呢。”先前跑出来看热闹的胖子后悔不迭。
空乘人员尽力安抚,依然乱成一团。
“闭嘴!”徐惊雨拔高声音,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病患,“根据症状判断绝对是烈性传染病,我们可能全被感染了,不紧急迫降是想一下飞机就变成他那样吗?”
她在骗人,传染病有潜伏期,不可能立刻发作,不过舱内的乘客被她凛然的表情给镇住了。
“我们,会不会死?”人群中传来颤抖的声音。
地上的病患看起来快要死了。
舒晴早已恢复镇定,继续给病患做急救。
飞机上备有应急药品,她找到了抗生素,一支打下去稳住病患的生命体征。
空乘人员挨个发放应急的医用口罩。
徐惊雨没功夫安抚他人的紧张情绪:“联系疾控中心——说是甲类传染性病毒。”
从发作到休克竟然只要短短几十分钟!比起普通的致死性甲类传染病毒要厉害多了。
“准备运输车辆,”徐惊雨亮出身份证件,接过和地面联络的卫星通讯设备,“飞机上有多少人?”
空乘人员回答:“三百六十八人。”
乘客连同机组工作人员加在一起。
“共三百六十八人需要转运,”徐惊雨有条不紊安排,“其中一名传染病患者得立即送到医院抢救,请注意所有接应人员必须穿防护服佩戴呼吸面罩!”
“机场尽量疏散,避免无关人士靠近。”
西罗市确实是迫降的最优解。
从空管中心应答到迫降花了不到七分钟。
飞机落地,又过去足足五分钟,舱门终于打开,四个穿防护服的急救人员将病患运走。
他们走下舷梯,周围空荡荡的,拉起了黄色警戒线,目光所及之处见不到他人的踪影。
“不管我们啦?”满身秽物的男人叫嚷道。
没有人搭理他,大家都默默地站远了些。
“请安心等待,正在为您调度。”
一辆普通客车乘坐四十人,需要调度十辆客车,才经历过蚊灾和病毒袭击的西罗市尚未恢复秩序。
大规模疫情造成人手急缺,根本忙不过来。
耐心等了半个小时,负责转运的车辆赶到。
先前情况紧急,乘客们晕头转向的,遇到一根主心骨便本能地听从了徐惊雨的命令。
如今双脚落到实地,再见到全身防护服的接应人员,恍然品出一股生化危机的味道。
众人心生怯意:“是要把我们带哪里去啊?”
“为你们安排了隔离地点。”接应人员好脾气地解释,“病毒进入身体通常要三到七天才能检测出来。”
“我们要隔离七天?”
“是的,检测到没感染就会放你们离开。”
得到解答后,众人各自排队上车。
“你们几个,别和我们坐一辆车啊!”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精英男恶声恶气地道。
他指得是徐惊雨、舒晴、帮忙做急救的空乘,以及被吐了一身脏东西的倒霉男。
他们几个人是绝对的密切接触者。
大家意识到了此点,慌忙挤上车。
九辆车正好坐三百六十人。
剩下一辆车,当然是留给八个倒霉蛋子的了。
“我们先走了。”戴康扶着宗琼,远远打招呼。
徐惊雨并不在意地挥挥手,和舒晴留到最后。
胖子动作慢了几步,没挤上别的车,他转了转眼珠,慢吞吞地往最后一辆车挪步。
在某个时刻,他突然拔腿往外跑去。
鬼才去隔离,还是隔离七天!
五个亿的大单子等着他签呢。
而且,他根本没靠近,他不可能被传染上的,即使被传染上了他也不要留在西罗市的医院。
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医疗资源能和白邑市比?
只要离开机场,他就会没事的。
“别想跑。”徐惊雨试图拽住他。
“快滚开!”胖子猛推了她一把。
舒晴及时扶住她的肩膀。
接应人员穿着笨重的防护服去追赶他。
由胖子带头,小部分人同样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们不想莫名其妙被拉去隔离。
蠢蠢欲动中,枪声响起。
一发子弹擦着胖子小腿过去,击中前方地面。
胖子重心不稳往前扑,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两个接应人员追上去,将他按住。
徐惊雨瞥见开枪的人:“盛朝?”
来人身材高大,穿着沉重臃肿的深蓝色防护服,拔枪的动作却格外的敏捷灵活。
两个人离得比较远,隔着呼吸面罩看不太清楚五官,但她偏偏是一眼认了出来。
徐惊雨下意识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封泽不是说他上大学去了吗?
盛朝顿了顿,没回答,面不改色地越过她。
他走到胖子面前,弯腰扣下一个呼吸面罩:“请配合传染病密接者的转运工作。”
三百六十八名密接者,须配备五名警卫军监管转运,无奈目前人手紧张仅仅能挤出三人。
另外两名警卫军手持配枪,走上前来。
原先有小心思的人,纷纷坐直了身体。
胖子被架上车,舒晴跟着坐进了客车。
徐惊雨没动弹。
盛朝皱起眉头,走了过来,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请配合传染病密接者的转运工作。”
他用对待胖子的方式,弯下腰。
给她脸上轻轻地扣上呼吸面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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