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如絮露出包扎厚实的手指时,陆亭知的脸就开始黑下来。
他总算正眼看向沈如絮。
易阳伯府庶女,身姿高挑单薄,长相虽好却并不出众。唇边浅浅含笑看似温婉端庄,实则待人淡漠疏离,且棱角带刺。
不,是对他带刺,而对旁人......
陆亭知收回视线,落在桌上的荷叶茶盏。
他不紧不慢道:“如此,还真是遗憾,未能一睹沈姑娘的绝技。”
沈如絮继续微笑,却笑意不达眼底:“民女也惭愧,让陆大人白跑了一趟。”
“是么。”陆亭知勾起点唇,同样不大客气:“倒也不急,来日方长。”
两人暗中交锋,你来我往。一旁的范伯州听得莫名其妙,察觉两人关系有些不对劲。
他蹙眉。
而陆亭知发觉自己轻易被沈如絮勾起情绪,些微懊恼。
不欲再多言,他道:“既然沈姑娘的手受伤,便不强人所难了,陆某改日再登门探望老夫人。”
他拱手对范伯州告辞。
范伯州也清楚陆亭知被自己外甥女耍了一道而心中不悦,他哈哈大笑,送陆亭知出门。
待送走陆亭知后,他折回来问:“絮絮,你跟陆世子认得?”
“不认得。”沈如絮摇头。
“那你们......”
“舅舅,我听说陆世子办的案子复杂,不愿牵扯其中,所以想了这么个主意。况且......”沈如絮为打消范伯州疑虑,补充道:“陆世子此举有些咄咄逼人,令我不喜。”
范伯州一听,了然道:“你行事谨慎,甚好!至于陆世子今日之举,确实莫名其妙,他身边能人异士繁多,懂临摹技艺的不在话下,偏偏上门来寻你,也不考虑你一个闺阁女儿家的名声。”
“絮儿也正是此意。”沈如絮同仇敌忾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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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门口,张岱已经整装待发前赶往罗县抓人。他见陆亭知黑着脸回来,欠揍地上前问:“怎么,陆大人没见着沈姑娘?”
陆亭知没理会:“名册给你了,怎么抓心里有数?”
张岱正色:“当然,搅浑水嘛,这我会。倒是你,打算何时出发?”
“明日。”
张岱点头:“行,我在罗县等你。”
陆亭知进门,见屋子里还绑着秋月无,脚步停下。
“他怎么还在这?”
秋月无抢先出声:“陆世子行行好,将小的放了吧。没您发话,他们不敢做主。”
陆亭知沉默。
秋月无耐心耗尽,突然大怒:“你们别太过分!我钱也给了,错也认了,要杀要剐你们倒是给个痛快,没这么温水煮青蛙折磨人的。”
“我秋月无混了这么多年,怎么说也是池阳郡有名的人物,如今被你们绑在这跟死狗一样,不活也罢!”
陆亭知道:“成全他,把他丢去喂狗。”
“哎哎哎,”秋月无赶忙挪过去抱住他的腿:“有话好好说嘛,你们绑了我大半天一口水都不给喝,还不准我发句牢骚?”
“陆世子,陆大人......”他讨好地拿脑袋蹭陆亭知的裤腿,讪笑:“您饶了小的如何,小的甘愿为您做牛做马。”
陆亭知嫌恶地退开一步:“你怎么为我做牛做马?”
秋月无眼珠子飞快转了转:“陆大人没在沈姑娘跟前讨着好?”
“你如何知道?”
秋月无心想,看你脸黑成这样就知道。说不准不只是没讨着好,估计还吃了排头。
他嘿嘿笑:“讨姑娘欢心嘛,得讲究方法。不若这样,小的帮陆世子追求沈姑娘,保管手到擒来。”
陆亭知表情没什么温度:“不必了,在我面前故作聪明容易死得快。”
秋月无缩了缩脖颈,又听他问:“你是池阳郡路仙?”
“啊.....啊?”
“既如此,拿出你的本事来,将这位范府表姑娘的事打探清楚。过往一切,事无巨细我皆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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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沈如絮回到小院,神情不似在书房轻松。
她黛眉紧锁,眼底浮起一抹忧愁。
看来陆亭知还是不信,不然也不会跑来试探她了。
他那人,一旦起疑,不查水落石出誓不罢休。若查清楚,她这一生恐怕会与他纠葛不断。
回想上一世的疲惫和伤痛,她忍不住打了阵摆子。她连回想也不愿再回想,又岂愿再与他牵扯一世?
或许,她该离开范阳郡了,不然再这样下去,事态难控。
范蘅正在看剑谱,见她回来,将书一合。
“表妹怎么去这么久?”他说:“今日天气不错,我带你出门玩如何?”
沈如絮回神,定定望着他。
“表哥,你上次说带我出门踏青,可还作数?”
“当然,踏青有何难,我今日就带你去。”
“可我想去远点的地方,景致好一些的,最好住上些日再回来。”
沈如絮心下飞快琢磨,若没记错,前世陆亭知南下办案,五月份回京升官。
现在已是四月,离他回京也快了。她先躲一阵,待他离开后她再回来。到时候两人不复见,天高海阔,各不相干。
范蘅忖了片刻,道:“要说景致好,我家罗县有片庄子倒是不错。小时候我还去那摘过果子呢。哎呀,此时正是枇杷成熟之际,表妹想不想摘枇杷?”
“想。”
“好,那我带你去摘枇杷。”范蘅也高兴,他总算有借口离开家了。
沈如絮又说:“我一会去问问林表姐和二表姐以及雪姝表妹,看她们是否要一起去。”
“啊?”范蘅些许失望:“还要带其他人吗?”
“人多热闹,表哥不喜欢人多吗?”
“......没,你想带就带吧。”
当天,范蘅和沈如絮去见辛氏,说要去罗县庄子玩。辛氏不知罗县庄子的事,还说去也好,池阳郡因为钦差查案有些乱,去庄子里玩一阵再回来。
她又问沈如絮想何时去,沈如絮说病在家中这些日心情抑郁,想快些动身。于是,辛氏立即吩咐婆子们准备车马行李。
小辛氏得知自己女儿跟范蘅一起出门,心情极好。不仅给林荟准备吃食糕点,还添了许多新衣首饰,并嘱咐:“难得你表哥带你出门,你可要好生抓住机会。”
“娘,表哥并非只带我,还有絮表妹和雪姝表妹。”
“你傻啊,平日你在府中有几回见着你表哥?这次出门天天见还不知把握?”
她压低声音:“范老夫人身子渐渐好转,我们在这待不了多时了。你姨母那没表态你们的婚事,我还正愁没有门路,没想到范蘅就要带你们出门踏青,这可不是天赐的好机会?若再不把握,咱们只能回庐陵去了。庐陵那地方能有什么好的?难不成你想回去嫁个泥腿子?”
小辛氏打来池阳郡开始就雄心勃勃,就这么空手回去哪里甘心。想了想,她凑近林荟耳边低声说了一通。
林荟面红耳赤:“娘,你怎么能.......跟我说这种。”
“这种怎么了?娘这可是为你打算,能不能嫁进范家,就看你自己了。”
“娘。”林荟道:“我固然想嫁进范家,可我不愿欺骗表哥。若事与愿违,只能说我们有缘无分罢了。”
“你呀!”小辛氏戳她脑袋:“你想气死我不成!”
沈如絮这次以养病为由提出在庄子住一个月,辛氏并没起疑,反而嘱咐范蘅好生照顾她。
但二表姐范雪娟婚期已近,她忙着绣嫁妆婉拒了,是以这次去庄子里玩只沈如絮和范蘅,并范雪姝及林荟。
次日,用过早膳后,沈如絮带着一众护卫小厮和丫鬟婆子们,浩浩荡荡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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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陆亭知赶到罗县城外庄子。
侍卫们早已在门口等待,见他翻身下马,忙上前去牵马接鞭。
朱秉上前来禀报:“世子爷,半个时辰前张大人派人来说事情准备妥当,等您这边示下。”
“另外,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好,何时捉人还请世子您发话。”
走到门口,他又从怀里掏出封信来:“世子爷,这是国公爷快马传来的。”
陆亭知睇了眼,接过来。
屋内,灯火幽暗,陆亭知静坐。
信是靖国公写来的,上头的内容也简单,询问他婚事。
过不久景川侯府老侯爷六十寿辰,其长子携女眷入京贺寿。靖国公欲为陆亭知聘景川侯的嫡孙女给陆亭知作妻,问他意见如何,并附送景川侯嫡孙女的画像,让他一观。
景川侯府簪缨世胄,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不差,不仅容貌上乘,气度也绝佳。
陆亭知只看了一眼,就将画卷收起来放一边。
他视线落在棋盘上,若有所思。
景川侯历来为太子办事,其管辖的户部不会肥水流外人田,景川侯长子这次回京便是有接手户部之意。
但在朝堂上,齐王与太子平起平坐,且更得圣宠。景川侯欲与靖国公府联姻想来是太子之意。
户部......
陆亭知摩挲棋子,良久,白玉子在棋盘上落定。
他起身,铺开信纸,提笔回音。
——“景川侯德高望尊,其孙女秀外慧中,可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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