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唐念恩暗自握了握拳, 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祖母,我真是您的亲孙子,其实爹爹他也回来了, 怕您生气不听他解释, 所以才先让我来给您磕个头。”
“滚出去。”唐老太太怒目而视,一听大儿子也回来了却躲着不见,反而派个什么孙子先来摸摸情况, 心里这个气啊。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混账果然还是一点都没变, 做事情一点也不磊落。
唐念恩身子一抖,看着高举拐杖的老太太,眼睛一闭,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就在这时, 饭馆的门被人推开。
一个身背荆条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保养很好, 面白无须,五官与唐槿有几分相似,穿着也很考究。
“娘,儿不孝, 儿不孝啊,儿负荆请罪来了…”
来人正是唐老太太的长子,也是唐槿的大伯,唐怀湖。
唐大伯一进门便扑到老太太脚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住嘴,老婆子我还活得好好的, 少哭丧。”老太太满脸愤恨, 握着拐杖的手抖了又抖,最后一脚把人踹开。
她闭了闭眼睛, 认真道:“我儿早都死了,你不是我儿。”
“娘,儿错了,儿真的错了…”唐大伯又爬到老太太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好似要哭死过去。
“你错了?你错在哪儿了?”唐老太太嘴角挂着讥笑,好似在看跳梁小丑一般。
唐大伯哭声一滞:“我…”他张口欲言,一双眼睛仿佛不受控制般地看向了唐槿。
唐槿被看得心惊肉跳,这眼神,怎么这么吓人?
“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唐老太太注意到唐大伯的视线,怒不可遏地举起拐杖,用力挥了下去,一下又一下。
带刺的荆条在拐杖的抽打下,很快就割破了衣服,露出斑驳的血渍。
唐大伯咬着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老太太却越打越气,就像失去了理智一般,想把人活活打死。
唐念恩看得双腿直发抖,最后一咬牙扑到了老太太腿边,抱住了她的拐杖:“祖母您别打了,爹爹他知道错了,您打我吧。”
唐老太太握着拐杖的手颤了颤,两眼含泪道:“好好好,你们父慈子孝,你们给我滚出去。”
唐大伯剧烈抖了一下,身子一歪,趴在地上不动了。
大堂里霎时一静。
唐念恩顿时哭号不止:“爹,爹你醒醒,爹…”
唐老太太冷哼一声:“少装蒜,这一招早就不灵了,赶紧滚。”
“祖母,爹他真的昏死过去了,您…您好狠的心。”唐念恩大着胆子控诉一声。
老太太直接气笑了:“老婆子我就是狠心,赶紧带他滚,别脏我的眼,不然我今天非要打死他。”
说罢,又举起拐杖。
唐念恩吓得赶紧抹了抹脸上的泪,背着唐大伯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饭馆。
唐老太太仰头,把眼底的泪花逼了回去,沉吟一阵,看向唐槿:“以后不许他们进来,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要信。”
说罢,她拄着拐杖往后院走去,脚步蹒跚,好似瞬间就老了一大截,真的需要拐杖撑着才能独自行走。
大堂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唐槿回过神来,朝唐棉道:“来娣,你能去县衙查查我这位大伯的底细吗?”
她觉得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唐大伯看她的眼神太奇怪了,那一眼掺杂了太多情绪,让她心里直发毛。
“我现在叫唐棉。”唐棉小声纠正了一句。
唐槿深吸一口气:“唐棉,劳烦你去县衙一趟,帮我这个忙,明日请你尝新菜。”
唐棉这才笑了:“好,我马上就去。”
唐槿轻叹一声,用力揉了揉眉,这都什么事啊。
楚凌月坐到桌前倒了两杯茶,平静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不管是唐老太太,还是唐大伯,好似都在极力掩饰着什么,尤其老太太,面对多年未归的长子,心里有气有愤可以理解。
但若只有气愤,就不对劲了。
看老太太那架势,就像是遇到仇人一般,根本没把唐大伯当儿子看。
唐槿也坐下,道:“我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才让来娣…不是,才让唐棉去县衙查查,当年恐怕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楚凌月沉思片刻,看了眼后院的方向:“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祖母显然打算守口如瓶,我们若想多了解一些,突破口只怕在那对父子身上。”
唐大伯看向唐槿那一眼,她也留意到了,那种眼神太不寻常了,而老太太之所以失去理智,好似就是因为唐大伯看向唐槿的那一眼。
她有一种说不清的直觉,这对母子之间的隔阂,恐怕跟唐槿有点关系。
唐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蹙眉道:“不然,我找机会去他们那里打探一下?”
有系统在,她至少可以确定别人话里的真假。
楚凌月点点头:“去是可以,但要小心,到时候,我跟来娣…跟唐棉陪你一起去。”
整天来娣来娣的叫习惯了,乍一改口,还有些不习惯。
唐槿放下茶杯,暂时不想此事,她扫了眼桌子上的还没有收拾的碗盘,提议道:“娘子,你觉得我们以后把两道招牌菜都拿出来怎么样。”
也就是蒜香蜜汁鸡翅和鲍鱼鸡翅煲不分什么单日子和双日子了,每日都有,一天六份招牌菜,再加三道新菜,还有一道蒜蓉虾尾不限量。
今天就招待了两桌客人,只赚了四十两银子,比昨日少了太多。
楚凌月看着她,唇角微扬:“也好。”
这样一来,赚的银子就更多了。
唐槿紧接着又道:“我们也不能一直和祖母她们挤在一起,最好再找个宅子,一人一个屋,做什么也方便些。”
楚凌月微愣:“阿槿想一人一个屋?”
“对啊,你不觉得都睡一个屋不方便吗?”
楚凌月抿了抿唇,黑沉的眸子里流转着不知名的情绪:“阿槿想做什么要方便?”
唐槿顺口道:“当然是睡觉方便啊。”
楚凌月微微攥住指尖,语气深深道:“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那个需是指银钱,不包括别的需求。
唐槿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而后不敢置信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对你才没有那方面的需求,我说的是一人一个屋,我跟你也分开睡。”
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她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不说她现在没想过找另一半,就是找也是冲着走心去的,不是走肾。
楚凌月面色一顿,云淡风轻道:“我们若分房睡,祖母和唐棉恐怕会察觉出异样。”
她们毕竟才成亲一年,在外人面前又表现得还算恩爱,这个时候分房,未免惹人怀疑什么。
唐槿挑眉,打量着楚凌月:“你不会是想那个了吧?这个忙我帮不上,你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给钱也不行。”
说起来这个女人也二十六岁了,又不是清心寡欲的出家人,有那个需求也正常,但她不行。
她是洁身自好的人。
楚凌月呼吸一滞,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她缓了缓,淡淡道:“你想多了,我没想。”
唐槿看着一脸平淡的楚凌月,眼底升起一抹促狭:“你真的不想?你之前有过吗?跟我说说呗,这里又没有外人?”
这好奇心,突然就起来了。
楚凌月面色微僵,耳朵不知为何热了热:“阿槿对那种事很好奇?”
这个人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那么羞人的事,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讨论的吗,而且什么叫没有外人,她们之间不是外人还能是内人吗。
唐槿微笑,大咧咧道:“是挺好奇的?你不好奇吗?”
她在现代单身了二十年,还真没试过,不过…
若是和这个女人…
她盯着楚凌月上下打量了几眼,好像也不是不能试…
呃,想远了,不能试不能试,她可是正人君子。
楚凌月迎着她饱含探究的眼神,心头一窒,一字字道:“不好奇。”
【叮,奖励松鼠桂鱼一盘】
唐槿:“…”!!!!!!!!!!
唐槿大为震惊,这个女人不会真馋她的身子吧!
没看出来啊,瞧着挺冷冷清清的人,心里边竟然也好奇那种事!
楚凌月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这个人什么眼神?
唐槿移开视线,不再对视,连连摇头道:“你别想了,我不会跟你试的,给再多银子也不试。”
楚凌月手指攥了攥,用力咬了一下唇角:“你真的想多了。”
她从未想过跟这个人试,更没想过给银子,她又没疯,脑子里也没长草。
唐槿眨了眨眼,咦?系统这次怎么没奖励,什么意思?
难道说这个女人只有好奇,但压根没想过跟她这样那样?那这个女人想跟谁!
她叹了叹气,语重心长道:“娘子啊,这种事讲究个你情我愿,为情而起,千万不能勉强,实在不行就自己想办法解决…”
“非礼勿言。”楚凌月冷斥一声,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
唐槿笑道:“娘子,你不要不好意思,我们都是成年人,有那方面的好奇和需求都很正常,但…”
“唐槿!”楚凌月再次打断了她的话,眼底有羞,更多的是恼。
这个人在胡言乱语什么,一点也不知羞,她才没有想过勉强自己,更没想过跟这个人怎么样。
唐槿看着含羞带怒的人,好吧,她闭嘴,说话就说话,发什么火啊。
默了默,楚凌月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去了后院。
唐槿望着那道略显仓皇的背影,心里纳闷,系统的奖励没有错,难道是她理解错了?
好奇却不想,这个女人怪能忍的……
第52章
唐棉回来得很快。
“县衙那边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只知道他离家十几年,户籍很早就迁去了平蛮州府城,这件事唐祖母应该知道。”
毕竟迁户籍不是小事, 按照衙门办事的章程, 父母至少是知情的。
唐槿的爷爷早就去世了,县衙定然会通知唐老太太一声。
唐槿蹙眉沉思,看来只能在唐大伯父子俩身上找突破口了, 又或许,可以借着系统问问老太太。
她看着猛灌茶水的唐棉:“劳烦你收拾收拾桌子, 明日请你尝新菜。”
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去了后院。
房间里,唐老太太坐在床上,目光落在窗户上,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楚凌月则端坐桌前,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唐槿看着她们二人,出声打破了屋里的安静。
“祖母,娘子,你们没睡啊。”
唐老太太扭过头来白了她一眼, 意思是这不明摆着的吗,真是多此一问。
楚凌月默默垂眸,没有吭声。
唐槿坐到了床边,稳了稳心神,语气小心道:“祖母能跟我说说为何不认大伯他们父子吗?是大伯当年做错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老婆子我不想认就是不想认。”老太太语气恹恹, 似是提不起精神来。
【叮, 奖励八宝饭一盘】
唐槿了然,那就是唐大伯年轻时做错过, 且惹得老太太愤恨至今,与长子阔别十几年才得以重逢,仍不肯原谅。
想到唐大伯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她迟疑了一下,问道:“祖母,您不肯和大伯相认,是与我有关吗?”
老太太眼睛倏然一沉,幽幽盯着唐槿片刻,移开了视线:“跟你能有什么关系,你那时候才多大,别瞎寻思,我累了。”
说罢,她直接躺倒,背过身去,一副不愿聊下去的样子。
【叮,奖励芥末虾球一盘】
脑海里响起系统的播报声,唐槿心头一阵莫名,真跟她有关系?
可是怎么会呢?
就像老太太说的,她当时才几岁啊,唐大伯难不成是想拐卖她,被老太太发现了?
不然,还有什么可能呢?
唐槿百思不得其解,奈何老太太一点也不想多谈,根本不配合。
她在心底叹了叹,看向一直沉默的楚凌月:“娘子,我们去厨房说会儿话吧。”
之前为了辨别唐念恩的假话,也为了不错过系统的奖励,她特意拿出来八碗皮蛋瘦肉粥,傍晚又卖出去几份菜,如今货架上还有十个空位置。
她想着拿出来的粥也无法放回去,眼下老太太这边闭口不谈,那不如问楚凌月几句话,添一添菜。
哪知楚凌月也摇了摇头:“我也乏了,今日还是早些歇息吧。”
唐槿眼巴巴地看着她出门洗漱,又回房上床,不由愣住。
说好的处处配合呢?
这个女人怎么也一反常态?
床上,楚凌月扯了扯被子,掩住自己的耳朵,缓缓闭上眼睛。
她不想跟唐槿说话,这个人言语无状……她要静静。
唐老太太说是累了,其实心里乱得厉害,一会儿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件事,一会儿想起大儿子看向唐槿的那一眼,眼皮都不安地跳了跳。
她长叹一声,翻过身来,不期然地跟唐槿对视在一起。
沉默片刻,老太太皱着眉道:“你这孩子不赶紧睡下,老瞅着我做什么?”
看得她提心吊胆,生怕唐槿察觉出什么。
唐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下意识道:“我看娘子呢,没看您。”
唐老太太张口就想说瞅凌月做什么,下一瞬,她尴尬地咳嗽两声:“那什么,今晚我睡地上,你陪凌月睡床上吧。”
是她大意了,小两口正年轻,老分床睡是不太好,这个问题要重视啊,不然影响了感情咋整。
唐槿忙摆手道:“祖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好奇楚凌月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配合了,一时想得出神,所以才多盯着看了一会儿。
唐老太太却话不多说,利落下床,把自己的被子往地铺上一放,揶揄道:“少废话,赶紧抱着你的被子上床,一点也不知羞。”
唐槿:!!!真是有嘴说不清,到底是谁不知羞啊,您老人家能不能别瞎误会。
楚凌月:“…”脑子里一团乱麻,联想到唐槿那些大胆的话,她忽然明悟了什么。
所以,这个人信誓旦旦说不想试,实际上却口是心非?
简直色胆包天…休想!
是夜,老太太吹熄了蜡烛,瞅了眼没有一点动静的床上,对着夜空自言自语道:“老婆子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了,一到晚上就什么都看不到。”
倒霉孙女可要搂着凌月好好睡。
刚躺下的唐棉一听这话,瞬间整个人直接盘腿坐了起来:“我是习武之人,一入定就什么都听不到,你们随意。”
小妻妻夜话要开始了吗,她好想听。
唐槿无语,这一老一小莫不是脑子进水了,她像那么急色的人吗?
就是急,当着这么两位的面,她能做什么?
做什么都不合适。
恰在此时,楚凌月身子一僵,幽幽道:“我乏了。”
唐老太太:“哎。”
倒霉孙女真不争气,好歹也在被窝里抱一抱啊,小两口都分床这么久了,感情别真淡了,这么挤在一个屋里住下去可不行,要尽快找个小院搬出去才是。
唐棉:“哎。”她又躺了回去,小姐妹不争气啊。
唐槿就很心塞,她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说,这些人怎么整得跟她那啥求不满似的,她真的冤枉。
“娘子,我真的没别的意思,是祖母让我睡床上的。”
那两位不明白,这个女人还明白吗,她们只是名义上的妻妻关系。
楚凌月默默往里面挪了挪身子,与她拉开距离,什么都没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唐槿:“…”
她真的比六月飞霜还冤,这个女人怎么回事,把她当什么人了?
她沉沉一叹,干脆也背过身,朝外面挪了挪,用行动证明自己。
次日一早,唐槿还没醒,就听见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放手。”
唐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跟怀里的人对视在一起。
楚凌月被她紧紧搂着,眸光湛湛,眼底透着些许深意。
好似在说,看你这下怎么解释。
唐槿嘴角微抽,她就知道不能跟楚凌月睡一起,果不其然,只要这个女人比她醒得早,她就不好解释了,这下彻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娘子,你信我,我只是喜欢睡觉搂着东西,绝没有别的意思。”
她一脸认真地望着楚凌月,眼神格外虔诚。
她只是在现代习惯了搂着抱枕睡觉,真不是故意的。
“放手,我信你就是。”迎着唐槿恳切的目光,楚凌月轻轻挣扎了一下。
唐槿忙松开胳膊,下一瞬便听到系统的播报声。
【叮,奖励酸汤肥牛一锅】
唐槿麻了,盯着楚凌月道:“娘子,你信我,我真的没那种想法,你给我多少银子,我都不会那样做的。”
她真的是个正经人。
楚凌月坐起身,素净白皙的脸颊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阿槿不必多言,我明白。”
【叮,奖励拔丝红薯一盘】
唐槿陷入深深地思考,这个女人根本不明白!
虽然她也有点好奇,但那是人之常情,她真没想过跟楚凌月发生什么,怎么就说不清了呢。
眼瞅着楚凌月穿衣下床,唐老太太和唐棉也反常地早就不在房内,唐槿揉了揉眉,放弃解释。
她今天就去找宅子,坚决要跟楚凌月分床,分屋。
院子里,唐棉正在劈柴,见她们出来,便道:“唐祖母出门去了,让我们早饭不用等她。”
唐槿与楚凌月对视一眼,两人都看懂了彼此眼里的意思,老太太八成是去找那对父子了。
“今早吃什么,我饿了。”唐棉满眼期待道,小姐妹昨日答应了她,今天有新菜可以吃,好开心,终于又可以大饱口福了。
唐槿闻言,直接去厨房把那八碗粥端了出来:“早饭就喝粥吧,热一下再喝。”
唐棉瞪眼:“你答应我今天有新菜的。”
小姐妹怎么言而无信呢,亏她盼了一早上。
唐槿把粥往灶台上一摆:“中午再吃新菜,早饭只有这个。”
她现在哪有心思吃菜,只想赶紧去找宅子,顺便打听一下老太太去了哪儿。
再说唐老太太,一出门就站在饭馆外的路边四下打量,而后朝着一道人影走去。
“祖母,您早啊,爹爹说您会一早就会来找我们,所以特意让我来候着。”唐念恩满脸堆笑,脚下却有些发软,老太太怎么又拄着拐杖,不会当街抽他吧。
“带路。”唐老太太冷冷道,母子一场,她知道大儿子的德行,大儿子当然也了解她的性子。
还真是讽刺。
“哎。”唐念恩低下头,乖巧在前,朝对面楼上楼走去。
二楼的一扇窗户悄悄关上,唐大伯赶紧翻个身趴在床上,嘴里哎哟着喊起了疼。
唐老太太一进来就看到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少装模作样,滚下来。”
“哎哟,娘,您来了,儿真的知错了,当年那事也不能怪我一个人…”唐大伯痛呼一声,反手摸着背,颤颤巍巍地下床。
“闭嘴,跪下。”老太太厉声喝止。
“娘…”
“跪下。”
唐大伯心里一怵,见老太太一言不合就举起了拐杖,顿时也顾不得装可怜了,利索地跪到了地上。
唐太太深吸一口气,看向唐念恩:“出去。”
唐念恩看了眼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唐大伯,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老太太,默默退到了门外。
雅间里只剩下母子二人,唐老太太这才开了口:“老大,我当初跟你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唐大伯抬起头,脸上已布满泪水:“娘,您可以不认我,但儿不能不孝顺您,我知道我有错,但那件事不能只怪我一个人,我只是一时糊涂,娘,您就原谅我吧,您要是还气不过,尽管打我,只要能在您跟前孝顺,您打死我都成。”
唐老太太却放下了拐杖,眉目怅然地盯着他的脸,房间里顿时针落可闻,寂静地让人感到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苦笑一声,眼底仿佛盛着抹不开的悔恨。
“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若再出现在唐槿面前,若敢对她胡言半句,老婆子我就跟你一起下地狱,你这条命虽然是我给的,但你是个人,我也没权力要你的命,所以我赔你一条命,你既然不想让我晚年好过,那咱们母子就去阎王面前论论对错,你知道我一向说到做到。”
话落,她紧紧盯着大儿子的脸,眼底一片死寂,好似随时都能豁出命去,不留恋这世间半分。
唐大伯被她盯得心头骇然,嘴角嗫嚅半晌,露出一脸苦涩:“这么多年过去了,娘心里还是只有二弟,您还是不信我。”
若不是娘偏心,他当年也不会一时鬼迷心窍做出那种事。
想到过往种种,他眼里的愤恨不比唐老太太少。
见他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唐老太太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把菜刀。
唐大伯瞳孔一缩,不敢置信道:“娘,您真的想要儿子的命吗,在您眼里,我就处处不如二弟吗,为了他,您要杀我!”
第53章
唐老太太握紧手里的菜刀, 眼眶少有地红了红,语气似哭似笑道:“你只顾着来算计老婆子,算计唐槿, 难道就没打听一下, 你二弟他死了,老二他早就死了…”
“二弟死了!”唐大伯猛地瞪大眼睛,忍不住去看老太太的脸, 却见她面色漠然,眼底一片冷厉, 与十几年前那晚一般。
二弟真的早就死了!
那个跟木头疙瘩一样只知道闷不吭声干活,天天被他愚弄的二弟,死了……
怎么就死了呢?
恍惚了许久,唐大伯嗓音艰涩道:“二弟他何时…何时去的?”
老太太闭了闭眼睛才道:“你离家第六年, 老二就去了, 唐槿她娘没过两年就改嫁了,你若还有一分良心,就收起别的心思,不然咱们娘俩就去找老二团聚吧。”
唐大伯身子一晃, 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力气一般,瘫坐在地。
唐老太太不再看他,把菜刀往地上一丢,转身就走。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小儿子踏实肯干, 为人忠厚又孝顺, 眼瞅着日子要过好,却早早死了。
大儿子偷奸耍滑, 私德败坏,却逍遥到现在,一看就知道这十几年前在外面活得很滋润。
老天爷不开眼啊。
“娘,您等一下!”
唐老太太的手还没碰到门,就被唐大伯叫住。
她立在原地,转过头来:“老大,老婆子我不想听你多话,你今日走吧,若不走,就再也别走了。”
话落,她的视线落在菜刀上,眼底似存了死志。
唐大伯顺着她的视线,瞄到了地面的菜刀,心里一骇,忙站了起来。
“娘,我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我这次回来真的是为了你们好,你跟槿儿闯大祸了,你们赶紧收拾一番离开平安县吧,离开平蛮州,走远远的,不然儿子也救不了你们。”
他原本记恨亲娘偏心二弟,记恨当年被逐出家门之辱,这辈子都没打算回来。
可有人找到他,让他来哄骗老太太和唐槿去府城。
只要把这祖孙俩带去府城,那人便给他一生荣华富贵。
他答应了。
可是在这一刻,在得知二弟已死的这一刻,他后悔了。
娘虽然偏心二弟,却含辛茹苦把他们兄弟两个拉扯大,大半生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他心里突然就悔了。
唐老太太皱了皱眉,神色凝重起来:“你把话说清楚,我们闯了什么大祸?”
一刻钟后,唐大伯带着儿子匆匆离开了楼上楼。
老太太拄着拐杖回到对面的小饭馆。
“唐祖母,您回来了,吃早饭了吗,要不要喝粥。”唐棉看到老太太回来,招呼了一声。
老太太勉强笑笑,问道:“唐槿和凌月呢?”
唐棉:“出去找宅子了,唐槿说要搬家,以后跟咱们分屋住。”
“哦。”唐老太太随口应了一声,不说话了。
唐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后忍不住问道:“唐祖母,您…您没事吧?”
这眼睛怎么看着像是刚哭过,神色也有些不太对。
唐老太太淡淡道:“没事,你去洗碗吧,没事就帮凌月分担一点。”
唐棉顿时不吭声了,乖乖收拾碗筷去了后院。
再说唐槿和楚凌月出门后,也不知道找谁打听老太太的去向,干脆先去找房子了。
寻摸了半晌也没找到价钱便宜又离小饭馆近的住处。
为了节省银子,唐槿只能选择住远一点。
但这宅子是不是太远了点,都快出城了。
好巧不巧,看完最后一处,交完定金,她们一走到街上,迎面就看到了唐大伯父子俩。
唐大伯一看到唐槿,便大喜过望地冲过去,到了近前,面色却又踌躇起来。
唐槿和楚凌月对视一眼,朝着他行了一礼:“见过大伯。”
唐大伯笑了笑,目光极快地扫了下楚凌月,而后伸手就想去摸唐槿的头。
唐槿偏头,默默躲过。
唐大伯的手落了空,面上尴尬了一下,笑道:“槿儿都长这么大了,这是念恩,你弟弟,我跟你大伯娘成亲十几年,就得了这么个浑小子,他往常总说想要个姐姐。”说着,他拍了一下唐念恩的头:“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叫姐姐啊。”
唐念恩乖巧地喊了一声:“堂姐。”
【叮,奖励葱油青笋一盘】
不等唐槿搭话,唐大伯又拍了一下儿子的头:“以后叫姐姐就成,都是自家人,跟槿儿不用见外。”
唐槿听到系统的播报声,看向唐大伯的眼神不由复杂起来,她掩下情绪,打量道:“大伯和堂弟这是要回去?”
父子俩都背着包裹,看样子是要离开。
唐大伯神色一顿,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槿儿,我家中还有要事,就不久留了,这些银子你拿着,回去跟你祖母好好商量一番,总之,你要听你祖母的话。”
说罢,他不安地扫了眼四周,面上有些欲言又止。
唐槿没有去接那银子,只应道:“大伯一路平安,我们也该回去了。”
唐大伯捏紧手里的钱袋,脸上有欣慰又有懊悔,最终都化作叹息:“你…你以后好好的,大伯这就走了。”
这孩子的性子瞧着都随了老太太,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嗯。”唐槿颔首,目送他们出城。
到了城门口,唐大伯忽地驻足,转身望了过来,他抬脚像是想走回来,下一瞬又决绝地转身,步子迈得很快,好似再也不会回头一般。
唐槿立在原地,眉头微微蹙起。
楚凌月留意到她的神色,问道:“怎么了,他们有什么不妥吗?”
唐槿摇摇头:“无事。”
何止是不妥,简直是大不妥。
她刚在古代醒来那会儿,系统给的信息很清楚,只有听到别人对她撒谎,才能获得奖励。
那也就意味着,唐大伯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唐大伯娶妻之后确实生了唐念恩这么一个儿子。
可唐念恩那一声声堂姐却能获得奖励,说明什么。
说明唐念恩在对她撒谎,说明唐念恩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堂姐。
唐念恩不可能知晓她是穿越而来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不是唐大伯的亲儿子,且心知肚明。
这位大伯脑袋上有点绿啊……
不过,那都不关她的事,看老太太的态度就知道,唐大伯年轻的时候肯定犯过大错,又离家十几年不曾回来,跟她也没有几分亲情。
没有证据的事,还是不要多嘴了。
回到饭馆,唐槿便说在城门口附近找了个小宅子。
“祖母,您看咱们什么时候搬家?”
唐老太太一怔,随后握紧了手里的拐杖:“搬家这件事不要往外说,你们带来娣过去就成,我留下守着饭馆。”
不等唐槿问为什么,唐棉便插了一句:“唐祖母,我现在叫唐棉,棉花的棉,跟唐槿的名字一样好听。”
这可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名字,想不出霸气的字,不如就跟唐槿相似一点,她们可是最亲最好的姐妹。
唐老太太却好似没听到一般,看着唐槿道,沉沉道:“这件事没商量,我留下,你们带来娣去外面住,饭馆不能没有人。”
若真有什么不开眼的人暗中来饭馆作恶,尽管冲她来。
她一把年纪了,多活一天赚一天,可孩子们的人生才刚开始。
唐棉嘴角抽搐了一下:“唐祖母,我改名了…”
“好的,唐棉跟我们一起搬出去,饭馆就交给祖母您了。”唐槿察觉出老太太眼底的严肃,张口应了下来,“祖母,我跟您再商量一件事。”
说罢,她挽着老太太的胳膊去了后院。
唐棉张了张嘴,老太太到底有没有听她说话啊,她现在叫唐棉。
楚凌月望着那祖孙俩的背影,垂眸若有所思。
所以,唐大伯父子俩确实有不妥吧,只是不知为何就这么走了。
后院房间里,唐槿特意关上了门,才对老太太道:“祖母,我方才遇到大伯了,他跟我说了些话。”
唐老太太眼神一凛:“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她面上难掩紧张,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唐槿。
唐槿低下了头,手指暗自握紧,低低道:“我都知道了。”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好想知道啊。
“这个畜//牲,我去宰了他。”老太太一听就怒了,拄着拐杖就想往外冲。
唐槿赶紧拦住她,温声道:“祖母,过去的事都已经发生了,咱们要往前看,再说大伯这会儿估计都走远了。”
唐老太太观察着唐槿略显平淡的眼神,而后悄悄松了一口气:“你说得对,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再怪他也无济于事,当初我就该打断他的腿,你那时候才多大啊,那混账竟然想把你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真是气死我了。”
老大应该没说,不然这孩子早崩溃了,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宽慰她啊。
好啊,倒霉孙女真是出息了,竟然敢套她的话。
【叮,奖励翡翠白菜饺子一盘】
唐槿上一秒还震惊于唐大伯竟然早在十几年前就想卖掉才几岁大的原主,下一秒就无语了。
很无语,老太太的反应还真快,一眨眼就反过来试探她了。
唐槿只能顺着话道:“是啊,大伯也太丧心病狂了。”
好吧,至少排除了一种可能,唐大伯还没丧心病狂到卖掉原主。
老太太神色松快下来,真是虚惊一场,不然她非得杀到府城去,跟混账儿子拼个你死我活。
“是啊,你大伯就是个心黑的,以后不管他跟你说什么,都不要信,不说这些了,趁着时候还早,先搬家吧。”
“好。”唐槿乖巧点头,心里满是遗憾,到底是跟她有关的什么事呢,难道她方才演得不够像?老太太怎么看出来不对的?
第54章
搬家本来是大事, 若是换了寻常人家,定然要好一通忙碌,轮到唐槿这里。
嗯, 唐槿背着一个小包袱, 楚凌月背了一个更小的包袱。
妻妻两个都一副没什么家底的样子,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就没别了。
唐老太太顺手抄起唐棉的小包袱:“来娣啊, 老婆子我帮你拿着衣服,你力气大, 就扛棉被吧。”
唐棉嘴角微抽:“唐祖母,我改名了,现在叫唐棉。”
出力气可以,但名字不能再叫错。
老太太诧异道:“你什么时候改了名字?”
面上的惊讶不像是装的。
唐棉一脸的生无可恋:“我从昨日到现在, 跟您老说三回了, 三回。”
老太太难不成是耳背了?
老太太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从昨日啊,昨日她只顾着忧心混账儿子了。
她咳嗽一声,镇定道:“哦, 我晓得了,快搬家吧。”
唐棉这才把捆在一起的被褥扛在背上,跟在唐槿和楚凌月身后出了门。
走过大街,又进入小巷,都快到城门口了,还不见停。
唐棉走得腿都麻了, 忍不住问道:“唐槿, 我们不会是要搬回唐家村吧?”
出了城就离唐家村不远了啊。
唐槿停下脚步,推开了一个院子的门:“搬回去做什么, 就是这里了。”
院里空荡荡的,除了厨房,就是四个房间,简陋却干净。
唐老太太一看就皱了皱眉:“租这么大的院子做什么,你这孩子挣了银子也不能乱花啊。”
四个房间,太浪费银子了。
唐槿言简意赅道:“银子已经付了,本来想着咱们一人一间,祖母既然要留在饭馆里,那就余一间待客。”
总归就是木已成舟,这屋必须分,谁也别想拦着她。
“一人一个屋!”老太太下意识地看了眼楚凌月,楚凌月一脸淡然,好似对唐槿的话丝毫不在意。
老太太的眉头顿时拧得更紧了。
“你跟凌月分什么屋?”
好不容易搬出来住了,小两口不赶紧大被同眠,怎么还分房了。
唐槿扫了眼老太太手里的拐杖,强作镇定道:“租金一个月五两银子,我付的,以后也都是我付。”
意思是谁出钱谁有话语权。
她没找这三个人收银子,就是想自己说了算,今天就算是老太太拿拐杖抽她,这个房也要分。
一提银子,唐棉默默挑了个靠墙的小房间,扛着被子进去了,小姐妹这么仗义,她就不掺和了。
嗯,她只是个外人,小两口想怎么住就怎么。
唐老太太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楚凌月,又看了眼势在必行的唐槿,冷不丁地想起了大儿子的那番话。
她望了一眼楚凌月,放下包袱:“老婆子我又不在这里住,你们想怎么住就怎么住吧。”
老太太说罢转身就走,以往是她把事情想简单了,倒霉孙女跟楚凌月之间,有没有缘分还要另说。
凌月是个好孩子,是她的心头宝没错,但唐槿是她的亲孙女,在这一刻,她心里的天平到底是偏向了血缘亲情。
或许,感情淡下来也是好事……
唐槿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容易就同意了,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老太太以往不是最喜欢撮合她和楚凌月吗?
这也太顺利了吧。
楚凌月望着老太太略显沉重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清楚的失落感。
不是因为要跟唐槿分房,而是因为老太太那好似放弃了什么的眼神。
是放弃了她吗?
没来由地,她心头冒出一丝酸涩,随后又化作漠然。
“娘子,你想什么呢?”唐槿见她一副出神的样子,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楚凌月收回视线,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唐槿的手。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
唐槿有些僵硬地抽回手:“娘子,你不会是想跟我住一个屋吧。”
这个女人好端端地握她的手做什么,难不成是饥不择食想跟她假戏真做?
啊呸,什么叫饥不择食,她才不随便供人选择。
楚凌月定定望着她,忽而弯了弯唇角:“是啊,阿槿不想吗?”
【叮,奖励蛤蜊蒸蛋一盘】
唐槿一言难尽地转过身:“不想。”
口是心非的女人,一点也不真诚,她想个锤子。
三人收拾一番,回到小饭馆,已经是正午了。
唐槿看了眼天色,提笔写好今日菜单,贴到了墙上。
唐棉两眼放光地盯着她:“唐槿,该吃午饭了吧,我去后院叫唐祖母。”
小姐妹可是答应了她,今天有新菜吃。
唐槿见状,看向端坐桌前的楚凌月,随口问道:“娘子可有想吃的?”
楚凌月抬眸,淡淡道:“阿槿决定便好。”
不等唐槿再说话,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唐槿朝楚凌月摆了一下手,示意她坐着便好,自己去打开了门。
现在才正午,还没到开门迎客的时间,也不知来者何人。
唐槿看着立在门外的老者,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几眼。
衣着考究,眉目沉稳,微微含笑的脸上透着和善。
“不知您找谁?”
老者拱了拱手,自报家门道:“老朽姓龚,平蛮州府城甲字号楼上楼的掌柜,来找一位叫唐槿的姑娘。”
“我就是。”唐槿一听是楼上楼的人,不由警惕起来,不会又是来找茬的吧。
龚掌柜却连门都没有进,只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原来是唐姑娘,老朽是受人所托,特地捎信于你,老朽这两日都会在平安县楼上楼打理事务,若姑娘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去楼上楼寻我。”
说完,他又拱了拱手,转身去了对面。
这时,楚凌月起身走了过来。
“楼上楼素有甲乙之分,各地的楼上楼一般都是乙字号,只有每个府城最大的那家楼上楼才是甲字号,换言之,这位龚大掌柜便是平蛮州治下,各楼上楼分店的总话事人。”
说着,她的视线落在唐槿的手上。
书信上盖着几个暗红色的印章,若她看没有看错,这封书信走的是官驿,而且是来自京城楼上楼总店的急报。
京城急报走官驿少说也要五日,之前对簿公堂的事才发生不过三四日,哪怕是飞鸽传书,这封信也不该来得这样快。
除非有人未卜先知,提前寄出了这封信。
楚凌月手指微握,若是那两人,确实能未卜先知,
只是不知这书信上写了什么。
唐槿注意到她的目光,笑了笑:“也不知是谁写的这封信。”
她边说边拆开信封,里面放着两张折叠整齐的白纸。
看清上面的字,唐槿神色一怔,而后目露震惊。
这是什么?
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盯着纸上的那几行字看了又看,猛地把纸塞进话里。!!!啊!!!
唐槿心底不停尖叫,她还没出发去找老乡,老乡竟然找上门来了。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老铁不要震惊,不要害怕,且去平蛮州府城甲子号楼上楼做几天总经理,静候便可。”
这就是信上的内容,落款是楼上楼东家,丘凉。
若是外人,或许会觉得莫名其妙,但身为现代人,唐槿还有什么不懂的。
写信的人真是她的老乡啊,老乡也太厉害了,竟然是楼上楼的大东家,还一出手就把平蛮州楼上楼都交给她了。
直接荣升总经理。
唐槿恍恍惚惚,恨不得当场飞到京城,去见一见这位来自现代的老乡。
一旁,楚凌月看着状似惊呆的唐槿,好奇道:“阿槿?此信可是来自京城?”
可是楼上楼东家亲笔所书?可是那两人?
唐槿回过神来,激动地按住楚凌月的双肩:“娘子,你认识楼上楼的东家吗?她可是叫丘凉?”
楚凌月心里了然,果然是那两人。
她点了点头:“昔日在京城时,略有来往。”
“那她为人如何?”唐槿急切追问,虽然想到老乡就觉得亲切,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纵使心动不已,也要打探清楚,不能贸然前往。
楚凌月沉默了一瞬,缓缓道:“此人官至钦天监正四品监正,乃玄门传人,为官清正,为商仁义,且深受皇帝看重,秉性良善,是可信之人。”
严格说起来,女帝当年之所以能坐上皇位,丘凉功不可没,那是她爹爹想要却得不到的从龙之功。
唐槿留意着系统的反应,见没有任何奖励,悄悄松了一口气。
楚凌月难得对一个人有这么高的评价,还都是大实话。
那这府城可以去看看。
“娘子,你想去府城吗?”
去府城?楚凌月微怔,丘凉想让唐槿去府城吗?
可爹爹就在府城……
她不想再跟那个家有任何牵扯了。
楚凌月犹豫片刻,问道:“阿槿想去府城?”
“谁想去府城?”
唐槿只来得及点头,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唐老太太拄着拐杖,来到了大堂。
“谁想去府城?”她的目光在唐槿和楚凌月脸上扫了一圈,重复问了一遍。
唐槿笑道:“祖母,我想去府城,咱们一起去,明天就出发,不,今天就走。”
“我不同意,你们谁也不许去府城,老实在平安县待着。”老太太握着拐杖杵了一下地面,语气沉沉。
唐槿笑容一顿,声音轻了些:“祖母,您能说说为什么不能去吗?可是跟我大伯有关?”
府城能让老太太在意的人,也就唐大伯了。
老太太握紧拐杖,维持住冷静,沉沉道:“与他无关,总之我不去府城,你们也不许去。”
她话音一落,唐槿下意识地等了等,系统却还是没有反应。
什么情况?猜错了?竟然跟那位便宜大伯没关系?
那老太太为何如此反对?
第55章
唐槿神色微沉, 祖孙两个视线相接。
“祖母,我想去。”唐槿开了口。
她从穿过来第一天便想离开平安县,想去看看这个朝代的府城、京城, 看看古代辽阔的山水。
此刻更想去见一见那位老乡。
彼时她身无分文, 毫无倚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能等待。
如今依靠系统攒下了一百多两银子, 又知晓这世上还有一人也来自现代,且为人可信, 她不想等了。
她只是一个异世之魂,她太孤独了,她想见到自己的同胞,想在这陌生的朝代找到一点归属感。
唐老太太握紧手里的拐杖, 语气透着不容商量:“你哪也不能去, 就在这平安县待着。”
唐槿稳了稳心神,道:“祖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既然不是因为唐大伯,老太太为何还要拦她。
唐老太太仍旧是那些话:“老婆子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你若是还有一丝孝心, 就好生待在这里。”
唐槿不由皱眉,她取代了原主,也确实对老太太存着孝心。
但……
“祖母,我该孝,也会孝,但我做不到顺, 我想出去看看, 我不想一辈子待在平安县。”
她眼神少有的严肃,仿佛平常那个爱财又胆小的唐槿并不是她, 此刻镇定又决绝的唐槿才是真实的她。
唐老太太皱了皱眉,仍没有松口:“不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答应的,除非老婆子我死了。”
祖孙两个的目光撞在一起,一个固执,一个执拗,隐隐对峙。
就在这时,楚凌月走到唐槿身边,朝老太太道:“祖母,我知道您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定然都是为了阿槿好,但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所求,而且…”
楚凌月话音一顿,深深地看着老太太:“而且,我也想去府城。”
随后她视线一转,看向唐棉:“唐棉,不知你是想留在平安县,还是想去府城?”
唐棉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怎么就扯到她了!
平安县还是府城?
脑子里天人交战片刻,唐棉默默站到了唐槿身旁,做出了选择。
府城多繁华啊,有数不清的高台楼阁,还有平安县买不到的秦氏奶茶,她想天天喝奶茶。
唐老太太的视线落在楚凌月脸上,眼底沉了沉,不愧是曾经的相府千金,比起只知道嘴硬的倒霉孙女,楚凌月的脑子是真好使。
才一眨眼,三个孩子就统一了阵线,让她不得不认清局势。
年轻人总是想往外面闯一闯的,不是她能拦得住的。
既然如此,那她也就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老太太目光上抬,盯着楚凌月的眼睛道:“老婆子我不是迂腐之人,更不会拦着你们的前程,若我说唐槿去了府城会被你连累呢?”
楚凌月眼底划过一丝了然,不动声色道:“祖母此话怎讲?”
果然是跟她有关!
是爹爹,还是爹爹攀扯的那个大人物?
老太太又因何知晓……
唐老太太长叹一声:“你们大伯临走之前给我留了话,他此番来寻我和唐槿是受人指使,那人乃皇亲国戚,意在凌月,若不去府城,那人的手纵使伸到平安县来,顾县令也不会任由他胡来,但若去了府城,知府衙门可不是咱们平安县的县衙,人生地不熟的,你们如何能护住自己,如果你们非要去,那就先和离吧。”
人都是自私的,她不想孙女因楚凌月涉险。
在平安县,有刚正不阿的顾县令,有唐家村父老,她这个老婆子尚能拼一拼命,但换了府城,她这条命怕是跟蚂蚁一样,在那些皇亲国戚面前,只有找死的份。
她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不会和离的,至少现在不行。”唐槿明白了老太太苦心,仍拒绝得干脆利落。
她需要楚凌月配合以获得系统的奖励,楚凌月也需要她帮忙拦着那些人。
她们这层妻妻关系,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唐老太太扫了她一眼:“那你就老实待在平安县,你以为自己有几个人头,你惹得起皇亲国戚吗。”
楚凌月闻言,抿紧了唇角,老太太放弃的真是她……
是理所应当,也是情理之中。
她垂了垂眼帘,声音低了下去:“我愿意和离。”
唐槿闻言,愣了愣,这就和离了?
那她们的合作怎么办,赚钱大计怎么办?
好像她也不需要太着急赚银子了,老乡是个财大气粗的,已经给她指了条明路。
可是这心底里,为何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呢。
她怔怔望着楚凌月,一时说不出话来。
唐来太太见状,强行忽略心头的不忍:“凌月你是个好孩子,你别怪老婆子心狠,唐槿她爹去得早,她不能再出事了,我们也没本事护住你。”
楚凌月抬眸:“祖母放心,待和离后,我自不会相扰,也不会连累你们。”
“走吧,我陪你们去县衙,唐棉留下看着门。”唐老太太转身,快步走在前面,一路上不曾回头看她们一眼。
此事不能拖,她怕自己心软……
身后,唐槿忍不住扯了扯楚凌月的衣角:“娘子,你的钱还没攒够,你爹爹那边若知道你已和离,该如何是好?”
这个女人也太冲动了,话赶着话怎么就答应了和离。
楚凌月淡声道:“阿槿方便告知我,那封信上都写了什么吗?”
这个人为何突然就有了去府城的想法,还表现得如此迫切。
唐槿默了默,捡着重点道:“楼上楼的东家邀我去府城做大掌柜,你也说了她为人可信。”
她信楚凌月,毕竟系统没检测到谎言。
楚凌月笑了:“这是好事,既然是楼上楼的东家相邀,阿槿日后定会前程似锦。”
她浅浅扬唇,似是在为唐槿感到高兴。
而系统也没有任何反应,说明她是真心的。
“那你呢?”唐槿看着嘴角噙笑的楚凌月,心里莫名有些发堵。
楚凌月仍旧笑着:“我自有去处,阿槿不必担心我。”
唐槿滞了滞:“我才没有担心你,我是担心以后不能合作了。”
“阿槿去了府城楼上楼,自会不愁银钱,也就不需要…”
不需要再与她合作了。
话欲言又止,唐槿也明白这一点。
眼瞅着就要走到县衙,唐槿忽然顿住脚步,握住了楚凌月的手腕:“娘子,无功不受禄,我更想依靠自己,我们还是别和离了。”
初时的惊喜过后,她的心绪也平静下来。
老乡为人再好,也是外人,她没道理平白接受别人那么大的人情。
楚凌月却缓缓抽开了手,定定地望着唐槿:“阿槿,我想和离。”
她知道楼上楼那位东家的神通,她不能做唐槿前途的绊脚石。
她已经欠唐家许多,她不想因为自己,让唐槿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娘子真的想和离?”系统静悄悄,唐槿望着脸色淡然的楚凌月,这个女人是真的想跟她和离啊!
楚凌月没有说话,只抬脚追上老太太,走进了县衙。
“你们来得正好,本官刚接到京城急报,正想去寻老夫人呢。”顾县令笑吟吟地看着老太太,示意唐槿和楚凌月稍候,单独邀老太太去了二堂。
唐老太太满头雾水地跪下行礼,不明白顾县令有什么话要私下跟她说。
顾县令捋了捋修剪整齐的短须,没有让她起身:“老夫人接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宣读完圣旨,顾县令这才扶起老太太,逐字逐句解释了一番。
“……老夫人,在咱们平蛮州的地界,能护住她们的只有府城楼上楼,留在平安县是死路,去了府城才有生机,兹事体大,您可不要辜负圣恩。”
说罢,顾县令送老太太到二堂门外,没有再往前。
唐老太太诚惶诚恐地拢紧袖口,只觉袖中那道明黄色的圣旨烫得厉害。
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圣旨,这圣旨还是特意颁给她的。
唐槿见老太太面色惶恐地回来,关切道:“祖母,顾大人都跟您说了什么?”
怎么只有老太太一个人,顾县令呢?
唐老太太嘴唇哆嗦了几下,紧紧攥着袖口:“回去吧,赶紧收拾东西去府城。”
唐槿茫然地眨了眨眼:“我跟娘子不和离了吗?”
这就回去了?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和什么离,你要是敢亏待凌月,老婆子我敲断你的腿。”
老天爷哎,她心里都快怕死了,和离就是抗旨,是要被砍头的。
给她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再提让倒霉孙女跟楚凌月和离的事了。
唐槿:“…”
方才嚷嚷着让她们和离的是谁?
老太太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
“凌月可是我的心头宝,以后你要是敢跟她和离,就别认我这个祖母,还愣着做什么,回去再说。”唐老太太瞪了唐槿一眼,又快步往回赶。
唐槿被怼得哑口无言,下意识地看向了楚凌月。
楚凌月回头望了一眼二堂的方向,轻轻摇头,她也不知。
“回去问过祖母再说吧。”
唐槿只能按下满心疑惑。
回到小饭馆,唐老太太径直就往后院走,还让唐棉守好门。
进屋后,她把拐杖往床边一扔,两手哆哆嗦嗦地从袖中掏出圣旨,两眼发怔道:“你们快过来看看,这圣旨上都写了什么?”
方才她又惊又慌,脑子里乱得厉害,都没怎么听进顾县令的话,只知道皇帝不让唐槿和楚凌月和离,还要她们一家速速去府城。
圣旨!?
唐槿愣住,什么玩意儿?
还是楚凌月反应快,伸手把圣旨接了过来,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她微微出神。
这圣旨虽然盖着玉玺大印,但说话的口吻不像皇帝,更像是那两位的手笔。
第56章
见楚凌月看过圣旨之后便默不作声, 一副兀自出神的样子,唐槿往前凑了凑,看了过去。
随后, 她又愣住了。
这圣旨……莫不是假的吧!
“顾县令是个好官吧。”
“顾县令不会假传圣旨。”楚凌月闻言, 瞬间就明白唐槿的心思。
她上次去二叔家时,听二叔提起过。
褚举人与顾县令一见如故,视对方如知己, 相交六七年,彼此很是熟识。
褚举人的原话是:我这位顾贤弟一向忠君爱民, 且不畏强权,以他的才干,做一县父母/官绰绰有余。
简而言之,是个好官。
唐槿更不解了:“可是, 皇帝怎么知道我?”
楚凌月莞尔一笑:“圣旨是真的, 但上面的内容,怕是那位楼上楼东家所口述。”
那位深受皇帝信赖与看重,这种事并不稀奇。
楼上楼的东家?
唐槿眼神一亮,是老乡, 好家伙,老乡也太厉害了,不会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吧,连圣旨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思来。
对比之下,唐槿觉得自己混得有点惨,非常惨。
毕竟她还挣扎在解决温饱的阶段, 就很扎心。
这时, 老太太神色惶恐道:“你们在说什么楼上楼东家,这圣旨不是皇帝颁给咱们的吗?”
楚凌月想了想, 安抚道:“祖母不必惊慌,不管这圣旨是谁的主意,都是经皇帝首肯的,咱们只需按旨意行事,便不会出错。”
圣旨上说最迟腊月十三,今日是腊月初十,那位龚大掌柜也说了会在平安县逗留两日。
两日,两日,楚凌月微微蹙眉:“我们马上就收拾东西走,唐棉去西市雇马车来,我和阿槿去城门那边的小院拿包袱,祖母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事不宜迟,要快。”
见她神色凝重,老太太和唐棉也没在此时多问,迅速就各自忙碌起来。
去往小院的路上,唐槿缓了缓神,问道:“娘子,我们为何要这么着急?”
楚凌月边走边道:“楼上楼的东家姓丘名凉,她不仅执掌着百钺两大皇商之一的楼上楼,同时还是朝廷正四品监正,统管钦天监,丘凉最善看相、占卜,据传一双眼睛通晓古今,那道圣旨应当就是她向皇帝求来的,我在京城时,与她也有过几次交集,若所料不错,我们两日内不离开平安县,必有性命之忧。”
她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见识到了丘凉的本事,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们要赶紧离开平安县,赶赴府城楼上楼。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唐槿听得目瞪口呆,老乡会占卜、看相?
怎么听着像个神棍?
这人设是怎么立住的?
她怎么觉得有些魔幻呢。
关键是人家还靠着这等本事身居高位,财势两收。
她很难不怀疑那位远在京城的老乡八成有金手指,比如她就有谎言奖励系统。
想想更心塞了,人家的金手指能看过去和未来,而她这个系统,只有一个字“吃”。
除了奖励食物,什么用都没有,人比人真是…不能比啊。
唐槿心塞,唐槿泄气,唐槿想自闭。
待她们收拾妥当,唐槿特意去小饭馆对面知会了一声龚大掌柜。
龚掌柜对她的决定似是一点也不意外,拿出一个玉符递给唐槿:“唐姑娘且去吧,老朽来时便已吩咐好一切。”
看来东家所料不错,他暂时不用回去了。
唐槿谢过,拿出一封书信:“烦请您将此信交予唐家村褚举人,我们这便去了。”
信是楚凌月写的,搬去府城这么大的事,她自然要知会二叔一声。
至此,马车驶动,径直出了县城。
平安县离平蛮州的府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乘马车需要两个时辰。
马车上,唐槿和楚凌月坐一边,对面是唐老太太和唐棉。
四人相顾无言片刻,唐棉嘟囔了一句:“那小院才租下一个月,饭馆的租期也还剩两个多月呢。”
这一走,少说亏了二十多两银子。
唐老太太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也有些心疼,她的棺材本也就二十多两。
太败家了,太败家了啊!
唐槿默默翻了个白眼,小院的房租是她付的,饭馆的本钱也早都赚回来了,这个时候钱重要是命重要,这一老一小真不会算账。
哦,老太太和唐棉好像还不知道为什么要即刻启程。
那就算了吧,说出来也是徒增两个担惊受怕的人。
楚凌月闭目养神,没有吭声,她要回府城了。
离京十年,除了这一年是在平安县度过,余下那九年,她都在府城。
在府城吃不饱穿不暖,起早贪黑做一个乖女儿,最后却被家人当成一个物件送出去。
思及此,她手指攥紧,心头一阵复杂。
有些问题是逃不开的。
到底是,要面对的。
“娘子,你怎么了?”唐槿与她挨着坐,感觉到楚凌月忽然有些发颤的胳膊,忍不住问了声。
楚凌月睁开眼睛,缓缓摇了摇头,又闭眸不语。
她无事……
两个时辰后,时至傍晚,马车停在平蛮州府城的楼上楼。
四人下车,相视一眼,各自稳了稳心神,抬头挺胸地走了进去。
唐槿:不慌,她是来做大掌柜的,还是老乡主动相邀。
老太太:不怕,这楼上楼也就比平安县的那个大一点,显得富丽堂皇了一点,倒霉孙女以后就是这里的大掌柜了,哎哟,好日子要来了。
唐棉:哇哇哇,不愧是府城的楼上楼,这装饰真气派,从今日起,小姐妹就是这里的大掌柜了,依她跟唐槿的关系,怎么着也能混个管事做做。
楚凌月:“…”她又回来了啊。
不过,这店门怎么关着?还挂着今日歇业的木牌,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唐槿上前敲了敲门。
“对不住,几位客官,我们店今日有事,要歇业一天。”门一开,小二的声音跟着响起。
唐槿清了清嗓子,拿出那枚玉符:“管事可在?”
小二眼睛一瞪,腰又弯了弯:“原来您就是东家请来的新掌柜,大掌柜快请,魏管事正在后院收拾东西呢。”
龚掌柜临行前特意交代过,今日会来一位新掌柜,还是东家亲自请来的,让他们把后院收拾出来,做好迎接的准备。
所以才歇业一天,就等着新的大掌柜走马上任了。
没想到新来的大掌柜是个这么年轻的姑娘,也不知有什么本事,竟能惊动京城的东家。
小二心里寻思着,态度一点不敢放轻,殷勤地引她们去往后院。
“魏管事,大掌柜到了。”
小二朝着后院一喊,院子里的人齐刷刷地回过头来。
众人的视线在四人的身上扫过。
嗯,走在前面的这位姑娘清秀逼人,神色平静,和她并排站立的是个挽着发髻,眉眼精致的美妇人,神色也很沉静。
后面那两位,老太太看起来有些严肃,劲装打扮的少女则两眼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这四位,哪个是新来的大掌柜呢。
还是魏管事反应快,上前几步拱了拱手,问道:“不知哪位是唐大掌柜?”
龚掌柜离开前,只说了新来的大掌柜姓唐,让他们不可怠慢,别的没有多说。
唐槿便又扬了扬手中的玉符:“在下唐槿,便是新来的掌柜。”
这么多人,场面看着还怪大的,幸好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人活在世,都是浮云,不虚不虚。
魏管事眼底划过意外,又飞快调整下来,递过去一个册子:“唐掌柜,这是所有在职的人员名单,以及此间楼上楼的详细介绍,大家伙今日都在,还请您训话。”
唐槿镇定地接过册子,笑道:“训话就不必了,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就去忙吧。”
训什么话,她没做好这个准备啊,反正她在现代最不喜欢听领导训话,那就别摆谱了,一个话少的领导,更得下属喜欢。
魏管事便一一介绍起来。
此处楼上楼占地不小,大堂整齐地摆放了三十张桌子,可容纳近百人。
二楼是雅间,三楼和四楼则是为住店的客人准备的客房,一共有四十间。
正院是大掌柜一家准备的,偏院则是后厨重地。
在场的除了唐槿四人,跑堂的小二有十人,负责打扫的仆妇五人,大厨两位,厨房帮工五人,账房一位,护卫六人,加上魏管事,一共是三十人。
唐槿听完点了点头:“这是我祖母,这是我娘子楚凌月,这是我小妹唐棉,以后就仰仗大家多关照了。”
说罢,她示意众人散去。
待院中只剩下她们四人,唐槿才悄悄松了一口气,竟然要管着三十个人,感觉好有压力怎么办。
这时,唐棉难掩激动道:“唐槿,我以后做什么?管事还是二掌柜?”
唐槿不客气道:“你会管理酒楼吗?”
酒楼已经有魏管事了,也没有什么二掌柜的传统,她才刚来,不宜贸然调动人手。
唐棉一愣,随后不放弃道:“那我做什么,总不能闲着吧?”
话落,唐老太太和楚凌月一起看向唐槿,她们也不好闲着……
唐槿想了想,斟酌道:“我看这正院也有小厨房,不如咱们一切照旧,直接每日给这楼上楼添几道私房菜,我和娘子负责做菜,唐棉端菜,祖母…祖母就都帮着看顾些。”
她直接把小饭馆那一套开到楼上楼不就成了,只是以后赚的银子要给楼上楼一些分成,毕竟人家给她发着月钱,还提供了场地和招牌。
唐老太太对此没有意见,楚凌月亦点头赞同。
唐棉:“…”合着就她越混越回去了,在平安县她还有个小饭馆东家的名头,到了府城,直接沦为端菜的小二了。
迎着朝自己扫来的三道目光,她深深叹气:“好吧,我同意。”
第57章
唐槿笑笑:“这一路都饿了吧, 我们赶紧收拾一下,就吃晚饭。”
她不是不想给大家找个好差事,但楼上楼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怎么会养闲人, 若强行把自己人推上去,那样不仅不能服众,还会降低自己的威信。
毕竟老太太和小姐妹在管理酒楼上并没有什么经验, 就连她自己都心虚不已,接下来恐怕有许多东西要学。
一来不能给老乡丢人, 二来,也好依靠楼上楼护住自身。
眼下这样安排,既不影响楼上楼本来的人员结构,她们还都能赚到银子, 同时也可以借系统奖励的美味菜肴在楼上楼推出私房菜, 试试看能不能更上一层楼。
两全其美。
唐槿心里才美了一下,而后就郁闷了。
正院竟然只有三间卧房!
“我觉得书房太浪费了,咱们还是一人住一间,比较方便。”
“我觉得正好。”唐老太太立时接话, 半天工夫,就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想看小两口和和美美地在一起。
毕竟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连皇帝都不让唐槿和楚凌月和离,还说什么身负重任,她虽然不甚懂, 但也知道圣旨不能违。
索性她对楚凌月也很中意, 就连唯一的安全问题也因为入住楼上楼而不用再担忧,那还分什么房。
老太太心里寻思着, 忍不住双手合十拜了拜天,老天爷哎,她们老唐家祖祖辈辈都没接到过圣旨,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觉得不太好。”唐槿说着给楚凌月递了个眼神。
意思是:你这个女人快说话啊,难不成你真的肖想我的身子,真想跟我同床共枕?
“我觉得尚可。”楚凌月语气平静,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唐槿微怔,什么玩意?她没幻听吧!
这个女人真是年龄到了,饥不择食啊!
啊呸,她才不是被随意选择的那个。
“还是凌月明事理,就这么办。”唐老太太直接拍板,直接略过唐槿的意见。
“就是,你们已经成亲了,好好地分什么房啊。”唐棉也跟着附和。
唐槿张了张嘴,算了,她势孤力薄,晚上再说。
几人收拾妥当之后,一起在大堂用了饭,唐槿也是第一次尝到了楼上楼的酒菜。
怎么说呢,刀工一看就很精细,色香味也齐全,但比起系统奖励的那些菜,口感上还是差了一点。
毕竟时代的鸿沟摆在那里。
饭后回房,唐槿坐到桌前,偏头问楚凌月:“娘子为何不愿分房?”
这个女人不会是真对她有什么想法吧,又或者是对原主有想法?
看着都不太像啊。
楚凌月淡声道:“若非如此,你要如何安排?”
以前房屋不够,大家挤一起尚且说得过去。
如今有三个房间,让老太太跟谁挤一个屋,都显得不太孝顺。
那么就只有她们中的一个去跟唐棉凑合。
可是她们两个已经成亲的人,无论谁去跟唐棉一起,都不太合适。
唐槿现在又成了楼上楼的大掌柜,书房很有必要留着,做待客、议事之用。
所以,她才没有多费口舌。
唐槿一想也是,扫了眼被褥齐全的床上,她灵机一动道:“我看书房里间也有个床榻,不如我每晚都去那里睡,早上再回来。”
就算是被老太太撞见了,她也可以说是在书房小憩了一会儿。
简直完美。
这事好糊弄。
楚凌月淡淡扫了她一眼,点头:“阿槿随意就好。”
这个人好像对她避之不及,也好,待到离开之时,都能洒脱些。
唐槿说办就办,扛着被子就去了书房。
楚凌月静坐片刻,正欲吹熄蜡烛,就听到窗外轻叩了两声。
“进。”
这个时候,正院里也就她们四人,所以她没有多想便出了声。
待看到推门进来的人,楚凌月眼神怔忪片刻才回过神来,浅浅躬身。
“民女拜见丘大人。”
“楚凌月,楚小姐不必多礼,一别十年,你可安好?”中年女子笑容和煦,施施然落座。
来人正是楼上楼的东家,时任钦天监正四品监正的丘凉。
也就是唐槿想要见一面的老乡。
“有劳丘大人挂念,民女一切安好。”楚凌月站直身子,从容斟茶,“丘大人不请自来,不知所为何事?”
一来就叫破她的新名字,这位丘大人和当年一样,神机妙算。
丘凉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才道:“我此来有两件事,一是为解楚小姐当年那一卦,二是有事相求。”
楚凌月微微颔首,淡定饮茶:“请讲。”
当年她只问过两卦,一问姻缘何在,二问那桩不如意的亲事能否解除。
至于有事相求,她也正想不明白,似丘凉这等手眼通天的人物,为何要绕那么大的圈子,请她们来府城静候,而不是直接解决问题。
丘凉又喝了一口茶,面色肃了肃:“楚小姐早前应当有所耳闻,当年陛下之所以放二皇子一马,是拗不过太上皇的意思,如今太上皇已逝,二皇子却贼心不死,陛下为此忧心不已,我便起了一卦,算出此事需楚小姐与你的妻子唐槿相助,所以才贸然来打扰。”
她也想直接解决,奈何几次占卜都显示国将大乱,她若出手,也只会打草惊蛇,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唯一的转机就应在楚凌月和唐槿身上。
不然,她也不会兜那么大的圈子。
楚凌月垂眸,幽幽道:“丘大人不妨直说,我们要如何相助?”
丘凉一脸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静候便可。”
楚凌月眼底露出些疑惑,而后眸光微沉:“我为何要帮你?不要说什么国之大义,丘大人该了解,我一向自私任性,不是把大义放在前面的人。”
丘凉不由得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楚小姐说笑了,既然请你帮忙,自然有酬劳,我知道你一直想入国子监,待此间事了,我可以助你心想事成。”
自私任性?哪怕是从前的褚宁莲也不过是任性无知了些,何来自私之说。
更何况眼前的楚凌月早已脱胎换骨,只是性子一如既往地别扭,嘴硬心软罢了。
她相信即使没有报酬,楚凌月也会配合,但好人该有好报,她也愿意成全楚凌月的抱负。
楚凌月抿了抿唇,扭过头去:“多谢。”
一如十年前离京之时,十六岁的她大彻大悟,明白是非好歹之后,在路边拦住丘凉,别扭又生硬地道谢。
“后会有期。”丘凉扬眉,起身欲走。
“丘大人!”楚凌月跟着起身,欲言又止。
说好的解当年那一卦呢,她的姻缘到底在何处?
丘凉推开门,打量了一眼站在门外的人,回头朝楚凌月扬眉一笑:“十年前那一卦无解,如今答案就在你眼前,楚小姐珍重。”
说罢,她轻轻一跃,隐入浓浓夜色中。
唐槿瞠目结舌:“她她…她会轻功?”
一跳就蹿墙外边去了,看那抛物线的方向,好像还能再蹿几十米高!
楚凌月僵硬地抬了抬头,目光里有震惊有不解,答案就在眼前吗……
“那是谁,这轻功厉害啊,跟会飞一样。”唐槿都惊呆了,古代人真会轻功啊,啊,她想学!
楚凌月深深地看着她,语气平淡无波:“她就是楼上楼的东家,丘凉。”
“哦,我还以为是谁呢,你说谁!”唐槿反应过来,忙转身追到院中,苍了个天,老乡呢,她的老乡呢?
夜凉如水,除了冷风还是冷风,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老乡太不厚道了,怎么不跟她打个招呼,怎么着也该促膝长谈一番啊。
“阿槿有事?”楚凌月神色晦暗,视线牢牢落在唐槿身上。
她的姻缘……是眼前这个人?
她不自觉地抚了抚胸口,心跳一如既往地平静。
那位丘大人不会是年纪大了,算错了吧……
唐槿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来:“我忘了拿包袱,娘子,你们都说了什么?你不是说跟她不熟吗?”
不熟的人,会深夜悄悄造访吗?
一见她来,还溜得那么快,直接飞出去了。
看着眼里闪动着八卦的唐槿,楚凌月沉默了。
她还是觉得丘凉算错了。
“娘子?”
“哦,我们没聊什么。”
【叮,奖励螺蛳粉一碗】
唐槿眨了眨眼,突然就饿了,系统还是头一回这么贴心,在古代竟然能吃到螺蛳粉,她的最爱啊!
“那我先回书房了。”她三两步进屋,拎起包袱就往回走。
天色都这么晚了,吃点宵夜不过分吧。
“阿槿…”楚凌月轻唤一声,在唐槿回头之后又绷紧唇角,一时无言。
“娘子还有事?”唐槿见楚凌月似有话要说,暗自期待起来,这个女人方才撒了谎,难道是良心发现,又想跟她说实话了?
楚凌月微微一笑:“无事,你去歇息吧。”
唐槿心头莫名失落了一下,转身离开。
望着那抹素色身影走进书房,楚凌月久久不能回神。
直至躺到床上,她仍思绪万千,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丘凉临走前留下的那句“如今答案就在你眼前”。
可是她对唐槿并无心动,无论是从前的唐槿,还是现在的唐槿。
所以,是算错了吧!
再说唐槿,回到书房放下包袱,就迫不及待地从货架上拿出那碗螺蛳粉。
她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香。
而后,她快速起身,推开门却差点撞到人:“我去,吓死我了。”
“老乡,你是不是忘了拿筷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分我半碗粉可好?”丘凉一手拿了两双筷子,一手端着个空碗,笑意深深。
唐槿张大了嘴巴,差点喜极而泣:“姐妹,你没走啊!”
紧接着,她猛地盯向丘凉,警惕道:“你怎么知道我缺筷子?”
还恰好端着个空碗找来。
第58章
这位老乡不会真的未卜先知吧!
唐槿想起楚凌月对丘凉的描述, 神机妙算……
好吧,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丘凉好整以暇道:“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先朝本官行跪拜礼吗?”
唐槿打量着面前的中年女子, 一袭黑衣, 长发高束,眉眼之间,隐隐透着上位者的威仪。
她神色冷淡下来:“对不起, 我没礼貌。”
又没有外人在,见面就让她下跪, 算什么老乡。
唐槿说了这么一句,脸上保持着镇定,心底却默默紧张起来。
丘凉挑眉,而后扑哧一笑:“逗你玩呢, 快分我半碗粉, 这么冷的天,再不吃就凉了。”
这人还挺大胆,上来就敢试探她。
好在她没忘记自己是现代人,还记得人人平等, 也喜欢这样与人相处。
唐槿心下微松,却还没忘记问:“你不会真的是什么玄门传人吧?”
许是知道对方也是现代人的缘故,哪怕眼前的人身居高位,是正四品京官,她心里不仅不觉得怕,还倍感亲切。
就是有点紧张……
“你觉得呢?”
“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玄学大佬?”
丘凉没应声, 专注地挑了半碗粉到自己碗里, 低头嗦了一大口,咽下后满足地晃了晃头。
多少年了, 她终于又吃到了现代的美食,舒坦。
唐槿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忽然又觉得不太像了,有这么贪吃的玄门大佬吗?
“好吃吗?”
丘凉又吃了一口:“辣度刚刚好,真香,你还有什么好吃的?为了赶上你这一顿,我都饿半天肚子了。”
唐槿不自觉地扫了眼虚空里的货架,半真半假道:“有是有,不过现在不方便拿出来。”
就算是老乡,她也不能轻易就给出自己的底牌。
当面从货架上取菜这种事,她才不会做。
丘凉直接拆穿她:“不就是有个美食奖励系统吗,跟我还藏着掖着。”
唐槿眼睛睁大,忍不住问道:“你也有系统吗?”
老乡果然有金手指,她就知道。
丘凉却摇了摇头:“我运气差点,没什么系统,就是有点神力,能看到人过去和未来,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不要太过依赖系统。”
“你这还叫运气差?”唐槿不由翻了个白眼。
心情突然就不美妙了。
她愤愤地挑起一筷子螺蛳粉,大口吸入,她觉得比起能看到人的过去和未来,系统才是真鸡肋。
丘凉轻轻摇头:“你能不能抓一下重点,还现代人呢,知不知道审题,关键不是运气的问题,是不能依赖穿越所拥有的技能,你瞅瞅我。”
“瞅你什么?”唐槿茫然抬头,看着是个人啊,还眉清目秀的。
丘凉指着自己的脸道:“我是十年前穿过来的,那时候才十八,你再看看我现在,明白了吗?”
她今年才二十八岁,可是看起来就跟四十了一样,就这还是用心保养之后的效果。
唐槿愣住,十年前是十八岁,那现在就是二十八岁,可……
“可你看起来已人到中年!”
不会吧,难道使用技能的副作用是加速衰老,苍了个天,那她以后还能愉快地获得奖励吗?
突然就觉得,货架上那一道道美味菜肴都变成了杀猪刀,一刀一刀能剥夺掉她的岁月。
丘凉又扒拉了两口粉,才道:“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至于你会不会跟我一样,也未可知,但多小心一些,总没有坏处,要知道我这技能原本能一天使用四次,现在四天都未必能用一次。”
她也是随着时间流逝才发现自己苍老的速度较寻常人要快一倍,而那能看过去和未来的能力也逐渐失效,时灵时不灵的,她现在都不怎么敢用了。
只能说天下没有白捡的馅饼,好处的背后,往往都意味着要付出等价的代价。
“那我不会英年早逝吧?”唐槿大惊失色道。
丘凉笑笑道:“那倒不会,我看过了,咱们都是长命百岁的命,就是面容苍老得厉害。”
简而言之,不影响寿命,但脸上显老。
唐槿长出一口气,吓死她了,只是变老啊,那她不担心了。
“你快帮我看看,我什么时候能暴富?”等她暴富了,就不用天天想听别人说谎了,也不对,她这个系统只要一直存在,免不了会被动听人撒谎。
好家伙,难不成她以后还要时常堵住耳朵。
“不看。”丘凉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才刚看过,少说也要四五天后才能再看。”
“你刚看了啥?”唐槿边吃边问。
丘凉神色微僵,视线瞄了瞄眼前只剩汤水的碗。
注意到她的视线,唐槿一言难尽道:“你不会…是看了我今天晚上会不会偷吃东西吧。”
“我像那种冒失的人吗,万一你没偷吃,不就浪费次数了吗?”
唐槿微笑:“也是,那你看了什么?”
丘凉面不改色道:“我看的是你何时私下自己吃东西,这不巧了吗,就是今晚。”
不然她闲的,又是拿碗又是带筷子的。
唐槿:“…”
唐槿笑不出来了,合着这就不算浪费次数了。
就为了口吃的,她真是…真是服了。
丘凉似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感慨道:“你不懂,有句话叫民以食为天。”
她来到古代十年,除了刚进京那年如履薄冰,而后都顺风顺水,差什么,就差这一口吃的。
她最怀念的就是现代美食,乡愁是什么,就是那藏在记忆中的家乡菜啊。
唐槿一时无语,扒拉完碗里最后那口粉,问起了正事:“你方才都跟我娘子说了什么,我们到府城以后要做什么?”
“静候。”丘凉缓缓吐出两个字。
唐槿白了她一眼:“然后呢,你跟我说说呗,到底都看出了什么?”
又没有外人在,老乡见老乡,打什么哑语。
丘凉轻叹一声:“我要是看出来接下来该怎么办就说了,就是没看出来,才让你们静候。”
她也难啊!
唐槿再次无语,合着这姐妹啥也没看出来,左一道圣旨,右一个静候的,整得这么高深莫测,还真装到了。
丘凉端起碗抿了一口汤,道:“不过,来之前我帮楚凌月看了一卦,说起来这一卦也算是欠她的。”
十年前,楚凌月那会儿还是相府千金,是不知人情世故的温室花朵,嚣张跋扈,天真无知,十六岁的少女所求第一卦,便是自己的姻缘。
彼时,丘凉并没有看到楚凌月的姻缘在哪里。
时隔十年,她重又问了一遍,不出意外地得到了答案。
“我娘子还找你算过卦?算什么?”唐槿随口问道,低头也喝了两口汤,古代还是差点意思。
这要搁现代,吃个螺蛳粉哪会喝汤底啊,她直接全款再加二两粉,主打一个不能饿着自己。
“你娘子当初问的…是姻缘。”丘凉注视着唐槿,语气意味深长。
姻缘?
唐槿心头莫名痒了一下,想问又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放下碗,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那算出来了吗?”
“算出来了,已经告诉她了,怎么?你很关心?”丘凉嘴角露笑,笑容格外明朗。
唐槿呼吸一滞,感到深深地好奇,但她不想表现出来。
“我关心她的姻缘做什么,就是随口一问,你难道没看出来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的假妻妻,早晚要和离的。”
“这样啊,说起来楚凌月的姻缘不太顺,跟盘山公路一样,那叫一个波折起伏,啧啧,好事多磨啊。”丘凉像模像样地感叹着。
唐槿忍了忍心底的好奇,最后没忍住:“你跟我娘子,你们?”
楚凌月的姻缘不会就是指老乡吧,没来由的,她觉得不太相配。
虽然她不知道谁跟楚凌月才配,但这两人不相配就对了。
这是女人的直觉!
丘凉察觉到她话里的意思,乐了:“你想什么呢,我早就成亲了,我这辈子只爱我妻子一个人…”说话间,她冷不丁地回头看去,语意不明道,“来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唐槿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紧闭的房门,不解道:“什么来了,有人在外面吗?”
丘凉起身,笑道:“我也该回去了,你明晚多准备两道菜,我到时候带我家祭酒大人也来尝尝。”
她的妻子宋见霜,是京城国子监祭酒。
冬天夜寒,菜带回去也凉了,还是赶过来吃热乎的痛快。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道清浅的声音。
“阿槿,你睡了吗?”是楚凌月。
唐槿这才明白,外面真有人来了。
不过……
她瞅了眼桌上的碗筷,还有满室的螺蛳粉味,无端地有点心虚。
不等她反应过来,丘凉已经打开了门。
“楚小姐还没睡啊。”
楚凌月眼底划过一抹暗色,不露声色道:“原来是丘大人。”
她这几日一直想不明白丘凉为何会选唐槿来府城做大掌柜,而唐槿的反应也处处透着些不同寻常。
不仅三番几次向她打听丘凉的为人,还一副很是期待与丘凉见面的样子。
此刻,看到与唐槿共处一室的丘凉,她才明悟了一些。
这俩人或许有些旧交。
同时楚凌月也清楚,认识丘凉的不是从前那个唐槿。
丘凉笑笑:“我闲来无事,找老朋友吃顿饭。”
一句话,似是有意验证楚凌月的猜测。
唐槿连忙补充道:“对,她是来尝我做的新菜的,特别难吃,臭死了。”
楚凌月默然不语,书房在客厅的右侧,客厅左侧是她的房间,再往左去是唐棉和老太太。
这院中,她离书房最近,所以才最先闻到了那股飘来的味道,有点臭,却不难闻。
她推开门便听到了书房里的对话声。
这才过来看看。
见楚凌月沉默不语,唐槿用胳膊碰了下丘凉:“不信你问丘凉,这道新菜真的很难吃。”
第59章
她不是故意偷吃的, 就是饿了,嗯,就算她偷吃了又怎么样, 她的系统, 她不能吃吗。
可这心底里,怎么就觉得有点虚呢。
唐槿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难道是因为这碗螺蛳粉是跟老乡吃的, 没带上楚凌月这个合作伙伴?
丘凉却没有帮她找补,直接来了句:“你们聊, 我就告辞了。”
离开的动作那叫一个潇洒,一个纵身就飞没了。
唐槿眨了眨眼,她好像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老乡这轻功是怎么练的, 她能跟着学学吗。
显然, 这个问题只能等明晚再问了。
回过神来,唐槿看向平静站立的楚凌月。
话说这个女人大晚上的不睡觉,跑书房来做什么?
“咳咳,娘子, 你有事吗?”
“无事,只是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出来看看。”楚凌月淡淡解释道。
就在这时,十几步外,又一扇房门打开。
两人不由齐齐望去。
只见唐棉走出门来,先是用力吸了吸鼻子, 而后就朝书房这边走来。
唐槿心里忽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唐槿, 凌月,你们吃什么呢?还有吗, 给我尝两口,闻着怪香的。”唐棉揉了揉鼻子,目光直往书房里打量。
小两口真不厚道,深更半夜的竟然偷偷吃好东西,幸好她的鼻子灵,不然就没口福了。
唐槿手脚僵硬地拉上书房的门,笑道:“你是不是睡迷糊了,我们没吃东西啊。”
不能慌,一定要把小姐妹糊弄过去,不然再在书房里吃一顿,她今晚什么时候能睡啊。
唐棉闻言,下意识地看向楚凌月:“凌月,你们这么晚了在外面做什么呢?”
真的没偷吃?她怎么越靠近书房,越觉得味道变浓了呢。
楚凌月云淡风轻道:“睡不着,和阿槿出来说说话。”
“你们在屋里不能说吗?”唐棉又吸了吸鼻子,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凌月跟着学坏了啊,都会面不改色地撒谎了。
再者,大晚上的,小两口有什么话不能在床上说,非要跑出来吹冷风啊。
见唐棉为了口吃的不依不饶,唐槿直接搂着楚凌月的肩往房间走去:“那什么,我们现在就回屋说,你也早点睡啊。”
进了屋,她们相对站在门内,一时都没有说话。
唐槿听着外面还在绕来绕去的脚步声,无语了。
唐棉这个吃货,竟然还在到处闻味儿。
下一瞬,就听到开门声。
“不好,唐棉进书房了。”
方才她只顺手带了一下门,忘了上锁,这下彻底被发现了。
楚凌月绕过她朝床边走去,随口道:“阿槿不是说新菜很臭、不好吃吗,回去应付几句就是。”
这么一副做贼的样子,实在好笑。
唐槿深吸一口气:“你觉得唐棉会信吗?”
书房的桌子上可是摆了两只空碗,连汤都见底了,说不好吃谁信啊。
“不信又如何。”楚凌月铺开被子,头也不回道。
她也没信,那又如何。
总不能嚷嚷着让唐槿再拿吃的出来吧,楚凌月手上一顿,想到唐棉往日馋嘴的样子,还真有这种可能。
“娘子,我今晚就不回书房了吧。”唐槿听着外面的动静,感觉唐棉还在书房,只能歇了回去的心思。
她困。
“你随意。”楚凌月语气淡淡,态度看不出什么。
唐槿便走到梳妆台前,默默洗漱一番,吹灭蜡烛,上床。
楚凌月看着她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抿了抿唇角,那些水,好像是她方才用过还没来得及倒的……
但望着唐槿行云流水的动作,她眼帘垂了垂,躺到了里边。
唐槿自觉睡到外侧,轻轻扯了扯被子,把自己盖严实。
这还是她们搬离唐家村以后,第一次同床共枕。
明明才过去没多少天,气氛却莫名有些尴尬。
静默了一会儿,唐槿鬼使神差地来了句:“娘子,丘凉跟我说,你之前问了姻缘。”
而且还已经有了答案,这个女人的姻缘在哪里,又在谁身上呢。
她自问不是八卦的人,可这一刻,她的好奇心不知为何空前高涨,几乎到了鼎盛的地步。
背对着她的人静悄悄地,半晌没有言语,就在唐槿以为听不到回答的时候,楚凌月开了口。
“那位丘大人都跟你说了吗?”
唐槿呼吸微滞,手指悄悄抓紧被单,缓缓道:“对啊。”
都说了什么,快说快说!
楚凌月翻过身来,在黑夜中与她对视片刻,语气轻得几乎听不到:“阿槿信吗?”
她不想信,却又不得不信。
毕竟那位丘大人向来算无遗漏,只是十年未见,年纪看着有些大了。
许是为国事操劳吧,尤其还管着楼上楼,操心多了,人老得快也正常。
唐槿克制住紧张的心跳,语气平稳道:“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娘子信吗?”
所以到底是说了什么啊!
信则有,不信则无…
楚凌月端详着夜色中的人,近在咫尺的脸颊因为眼睛适应了黑暗,越发显得清晰,这个人的脸上似是透着些许紧张。
惹得她的心跳也快了几分,许是紧张也能感染人。
“阿槿不要多想,只当丘大人什么都没说就是,睡吧。”
话落,楚凌月又翻过身去,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唐槿:“…”
信不信的,至少要让她知道内容啊。
她好像装过头了,而且什么叫她不要多想?
她都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姻缘应在何处,又应在谁身上,她想什么想啊!
等一下,这种口吻……
难道说这个女人不愿与她和离,所以选择不信?
唐槿猜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辗转片刻,终是抵不住睡意。
夜色朦胧,躺在外侧的人无知无觉地往里边靠了靠,精准地把人搂进怀里。
而睡在里边的人睫毛轻颤了几下,便没有任何动作,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清醒着。
但有一个人的的确确还在清醒着。
书房里,唐棉凑到空碗边闻来闻去,越闻越觉得这味道诱人。
天杀的小姐妹,一定是背着她吃了绝顶美味的东西,才不舍得让她尝一口。
她恨恨地捞起一个碗,一路带到自己床头,闻着空气里那丝若有若无的食物味道,直到半夜才入睡。
翌日,唐棉一个鲤鱼打挺,抄起床头柜的空碗就往外冲,把轻手轻脚出门的唐槿堵了个正着。
“哎呦,吓死我了。”唐槿醒来就看到楚凌月又被自己搂在了怀里,便趁对方未醒,小心翼翼穿衣,又轻轻带上门,一回头就撞上了面色沉沉的唐棉。
好家伙,这下把她吓得啊,差点尖叫出声。
唐棉黑着脸道:“这是什么,你也太不仗义了,我不管,我也要吃,我给银子,不白吃总成吧。”
说着,她把手里的空碗往唐槿面前递了递。
这个味儿简直太霸道了,她做梦都在吃,感觉流了一晚上的口水。
关键是还不知道吃的是啥,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唐槿失笑:“这是我昨晚研制的新菜,就两碗,食材难得,下次一定叫你。”
她就知道小姐妹昨夜见到空碗,一定不会罢休,指不定在书房闻了多久的味儿呢。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不然不知道何时才能入睡。
唐棉不信:“真的?”
唐槿用力点头:“真的,比黄金都真。”
“什么黄金,黄金在哪儿?快给老婆子我看看。”唐老太太一出门就听到这么一耳朵,登时瞪大了眼睛,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黄金呢。
唐槿便笑着把事情说了一遍:“…祖母,下次也叫上您。”
主打一个不偏不倚,反正她也不知道下次奖励螺蛳粉是什么时候。
“哦,不就是口吃的吗,瞧你这出息。”老太太瞥了唐棉一眼,伸了个懒腰,她还以为有黄金呢,白激动一场。
唐棉幽怨地看了唐槿一眼,又把空碗端回了屋。
小姐妹说了食材难得,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在那之前,她只能闻闻味解馋了。
哎!日子不好过啊!
因为住进了楼上楼,唐槿又做了大掌柜,她们四人便没有再单独起灶,是跟着众人一起在大堂吃的早饭。
开门营业前,唐槿叫来魏管事:“我这里有一份菜单,你多抄写几份,吩咐下去,以后每日都有三道私房菜,外加一道下酒的蒜蓉龙虾尾不限量,价格我也写好了,先到先得,错过没有。”
魏管事看着纸上的字,看清了所谓私房菜的菜名。
蒜香蜜汁鸡翅一锅,二十两。
青椒酿肉一盘,十两。
孜然蘑菇一盘,十两。
蒜蓉龙虾尾五两一份,不限量。
“掌柜的,不知这菜方要交给哪个大厨做?”酒楼里的大厨可是有两位,一说私房菜,就知道菜方是不传之秘,交给谁总要考量一下。
唐槿微笑道:“私房菜由我娘子来做,有人点这上面的菜,就叫我妹妹唐棉去正院的小厨房端来,银钱单独交给我核账,其余的一切照旧,还有问题吗?”
有问题!
魏管事沉了沉气,委婉道:“咱们楼上楼每月初一都要往京城报账,账房卢先生那边恐怕不好跟上面交代。”
他这边也不好交代啊,新来的大掌柜要单独搞小账,他们平时虽然都听掌柜的安排,但追根究底还是楼上楼东家最大。
万一京城那边发现了此事,他们这些小鱼小虾根本担待不起啊。
唐槿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笑了:“放心,此事我自会跟东家商议出个章程来,最迟明日就有定论,绝不让你们为难,先这么办吧。”
她还以为是什么问题呢,不就是卖出的每道菜都要跟楼上楼分几成吗,简单。
老乡说了,今晚还来,她们到时候商量一番,拟一份契约就是。
第60章
安排好私房菜的事, 酒楼便开门迎客了。
唐槿宅在书房里看了半天账册,吃过后厨送来的午饭才出门来。
院子里,唐老太太优哉游哉地躺在摇椅上, 听到脚步声抬了一下眼皮:“今天的日头真好啊。”楼上楼的午饭也不错。
饭来张口, 午后晒晒太阳,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唐槿见院中只有老太太一个人,便问道:“祖母, 我娘子跟唐棉呢?”
这一上午也没见楚凌月叫她拿菜,难道就没一个人点私房菜吗?
这般想着, 她朝大堂的方向望了望,听着挺热闹的,客人应该不少。
这府城的客人也太没好奇心了,不管吃没吃过, 至少尝尝啊。
“凌月去前面二楼雅间了, 说是褚举人父女俩来了,唐棉啊,她听说酒楼的那个护卫队长会耍什么三刀流四刀流的,缠着人家学刀法去了。”老太太晃了晃摇椅, 慢悠悠道。
唐槿:“…”这群不务正业的,一点也不知道居安思危,连钱都不挣了。
就在这时,楚凌月走进了院子。
“阿槿,二叔和韶阳点了两道私房菜,青椒酿肉和孜然蘑菇。”
唐槿顿时笑开:“好嘞, 他们在二楼哪个雅间, 我这就把菜送过去。”
还得是老顾客。
楚凌月睨了她一眼:“二叔和韶阳在大堂用饭,我端过去就好。”
这人怕是忘了自己的新身份, 哪有大掌柜亲自给客人端菜的。
唐槿扫了下眯着眼晒太阳的老太太,朝楚凌月递了个眼色:“我们去小厨房一起做菜吧,食材都有吗?”
楚凌月意会:“我一早就把食材拿进去了。”
说着,两人默契地走向不远处的小厨房,开门。
关上门后,楚凌月正了正脸色,语气严肃道:“二叔和韶阳此行来府城,便不回去了,此事也是我连累了他们。”
“这话怎么说?”
“昨夜有歹人闯入唐家村,放火烧了我们的院子,隔壁二叔家也被殃及了一些,二叔他猜测是我爹爹寻不到人,放火泄愤,因而决定今后也搬到府城来。”
唐槿惊在原地:“你爹就不怕闹出人命?”
那个老头子也太目无王法了吧。
楚凌月黛眉蹙得更紧:“我爹曾官至一品。”
只一句话,唐槿便懂了。
昔日的丞相大人,在朝堂上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习惯了权力在握的滋味,哪会把普通人的命当回事。
即使手中的权力早就溜走,可那副高高在上的心态却没有转变过。
“幸好我们及时来了府城,不然麻烦就大了。”紧接着,唐槿皱了皱眉,“不对啊,不是说两日之内吗,今天才是第二日。”
老乡是这个意思吧,两日之内搬走便可相安无事。
楚凌月低声道:“未来不是一成不变的,躲过一劫之后,并不代表事情就那么过去了。”
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她还在京城之时,前脚从丘凉那里知晓婚约能解除,后脚丞相府便抄家被贬,那桩以利益为前提的婚事自然就不算数了。
世上从来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达到目的的背后,必然都会或多或少地付出些代价。
唐槿明白了,意思是她们提前离开,仍改变不了褚父要去唐家村寻人的事实。
甚至有可能因为她们的提前离开,褚父才愤而放火。
“不说这些了,二叔和韶阳赶了半晌的路,还等着吃饭呢。”楚凌月善解人意地走出门,等着唐槿把菜端出来。
“我来便好。”素手伸出,她朝着出门的唐槿道。
唐槿没有矫情,直接把托盘递过去:“褚举人他们为何不在雅间用饭。”
大堂避不可避免有些吵闹。
楚凌月眉目舒展,卖了个关子:“二叔和韶阳不缺这点银子,他们此举另有深意。”
“哦?”唐槿不由跟着她一起去了大堂,状似随意地往柜台前一站,目光落在褚举人那一桌上。
“掌柜的,您坐。”魏管事一见到唐槿,便把凳子让了出来。
新掌柜怎么亲自来大堂了,还一直瞅着门口那一桌。
如果他没有记错,方才小二说那桌客人是楚凌月的亲戚。
新掌柜跟楚凌月已经成亲,也就等于跟那父女俩也是亲戚,既是亲戚为何不过去打个招呼,或者安排个雅间招待?
很快,魏管事就知道为什么了,看懂之后,他心里直呼妙,新掌柜对自己的小账还真是用心啊。
大堂里,楚凌月放下菜,褚举人便执起筷子。
“这青椒里边的肉馅鲜嫩多汁,微辣爽口,下饭还不油腻,乖女儿快尝尝。”
有意提高的音量吸引了隔壁几桌客人的耳朵。
“爹爹,这个孜然蘑菇吃起来也香辣过瘾,口感特别鲜嫩。”褚韶阳适时接话,而后大口扒饭,一点也不顾及形象,吃得那叫一个香。
嘶,不香不行啊。
她不太能吃辣,这下好了,也不用担心演得不像了,直接真实反应。
褚举人连忙尝了几口,舒服地喟叹一声:“不愧是楼上楼的私房菜,爷就知道这银子不会白花,还有什么菜,再来一道。”
楚凌月字句清楚道:“我们楼上楼的私房菜每日只有三道,现在就剩下蒜香蜜汁鸡翅了,这是个硬菜,一锅够三四个人吃,客官不妨添一道下酒菜,蒜蓉龙虾尾不限量,五两一份。”
褚举人大手一挥,豪气道:“来两份虾尾,再上一壶酒。”
说者似是无心,听着却真的有意。
来楼上楼吃饭的,都不缺那五两银子尝尝鲜。
“小二,一份蒜蓉龙虾尾。”
“小二,两份龙虾尾。”
“一份虾尾…”
此起彼伏的声音吸引了雅间里的贵客,于是……
“子字号雅间两盘虾尾。”
“丑字号雅间一盘虾尾。”
“寅字号雅间一锅蒜香蜜汁鸡翅。”
“卯字号雅间一盘虾尾…”
眨眼之间,半天无人问津的私房菜,一下子都供不应求起来。
魏管事目瞪口呆,高,实在是高,新掌柜从哪里请来的这两个托,演技真不赖,看得他都想来一份了。
魏管事忍不住私下祈祷几声,这位唐掌柜一定要靠谱啊,这么多份菜一上,万一味道不像这两个托演得那么好,容易砸楼上楼的招牌啊。
唐槿反应过来,转身跟上楚凌月的脚步,货架上的蒜蓉虾尾只剩下八盘,还不够。
小厨房里,两人一进门便直奔主题。
唐槿:“娘子,你从前叫什么?”
楚凌月:“我忘了。”
【叮,奖励蒜蓉龙虾尾一盘】
“娘子,你从前叫什么?”
“我忘了。”
【叮,奖励蒜蓉龙虾尾一盘】
……
半刻钟后,楚凌月端着四份龙虾尾一走,唐槿便朝晒太阳的唐老太太喊道:“祖母,快来搭把手,赚银子了。”
一听赚银子,老太太猛地睁开眼,一骨碌站了起来。
祖孙两个各自端着托盘赶上。
不一会儿,方才的盛况再一次上演。
“小二,再来两盘虾尾,一壶酒。”
“味道确实过瘾,老夫也再来一盘……”
魏管事眉开眼笑地冲到唐槿面前:“掌柜的,虾尾还够吗,要不要把后厨的食材送一些过去。”
这下不用祈祷了,不愧是东家亲自请来的大掌柜,实在是令他佩服。
私房菜卖的银子虽然另算,但客人的食欲空前高涨,光是酒水都比平常多售出了几十壶。
他身为管事也要有眼力见,没看新掌柜都亲自上场送菜了吗。
唐槿脚步不停,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你们照常,我这边食材和人手都够。”
因为唐棉也回来了,小姐妹腿脚快还有力气,多跑几趟没问题。
晚饭后,魏管事捧着一匣子白银送到了后院书房。
“掌柜的,三道私房菜都卖出去了,还有四十份龙虾尾,这是两百四十两银子。”
唐槿镇定点头,示意他放下就可以了。
待魏管事走后,她拿出二十两银子递向楚凌月:“褚举人那一桌的饭菜就算了,今日多亏了他们。”
尤其饭菜还比在平安县时贵了一些,褚举人父女一番好意,她理应表示一下。
楚凌月没有接:“二叔和韶阳不是外人,不必如此。”
见楚凌月不接,唐槿也没有坚:“待我跟京城的东家商量出章程,我们再重新分,这些银子我先收着了。”
这话是说给老太太和唐棉听的,毕竟这俩人的眼睛都快放光了,恨不得把这一匣子银子盯出个窟窿。
眼巴巴瞅着银子的一老一少,这才依依不舍地回了房。
唐槿状似随意地扫了眼外边:“娘子也忙了半天,早点回去歇着吧。”
老乡说不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楚凌月可不能在这儿煞风景。
楚凌月点头,转身走出书房,回屋洗漱一番端坐窗前,望着夜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道人影轻轻落在院中,朝着书房走去。
楚凌月盯了片刻,这才起身去了床上。
那位丘大人果然来了,还带着国子监的祭酒大人一起,其妻宋见霜。
书房里,听到敲门声,唐槿忙喊了一声:“等一下。”
随后赶紧从货架里拿出那笼奶黄包,这才去开门。
两厢介绍一番,丘凉便牵着宋见霜的手坐到桌前,看向那一笼奶黄包。
“不是我说,唐槿你也太小气了。”这么小的包子,她一人都能吃六个。
唐槿尴尬一笑:“怪我,你们稍等片刻,我再去端两道菜来。”
不是她小气,实在是她只想着正事,没顾上这一茬,匆忙之间就拿了一笼包子出来,这么一看,是有点不周到。
“无妨,太晚了不宜贪食。”宋见霜嗔了丘凉一眼,淡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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