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贺重锦搂着江缨, 搂得更加紧了。
虽然搂着她,可那双被手冻得僵硬苍白的手,却没有碰她一分一毫。
寒风肆意打在他的身躯上, 他的嘴唇被冻得发白, 又凝上了一层薄霜,仍旧不断唤着江缨,心知她昏迷之时绝不能在寒风之中。
渐渐的,便也唤不动了。
很快, 怀中的江缨抵御不住寒冷, 终于昏迷了过去,贺重锦也支撑不住了。
就在贺重锦以为他们必死无疑之时,突然传来了安禅和小和尚的声音:“贺施主 !贺夫人!你们在哪儿!”
贺重锦睁开快因结霜凝固的眼眸, 恍惚看到了远方那两个明晃晃的火把, 而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哥哥!”小和尚率先发现了两人,连忙喊道,“他们在那里!找到了!”
安蝉和尚闻言,慌忙跑了过来,把明亮的火把凑到了贺重锦和江缨的面前。
小和尚查看他们的情况,江缨已经昏迷过去, 不过好在贺重锦及时护住她, 这才没流失太多的体温。
但贺重锦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的脖颈已经泛着淡淡的紫青,衣服发丝无一不结上了霜, 显然被夜间的寒气深入了骨髓。
这种情况下, 人竟然还能有清醒的神智,直到现在。
“贺施主, 北红玛瑙还在贫僧这里,还好我去找公子时发现寺中进了猛虎,把师兄弟们都叫了起来,击退了老虎,然后就循着山路找你们。”
“北红……玛瑙”贺重锦的声音气若游丝。
小和尚着急道:“哥哥,怎么办?我看贺施主他……”
他是不是要死了?
这时,贺施主想到了什么,连忙把梅花吊坠放在贺重锦冰冷的手心之中。
小和尚没看明白他的用意,问道:“哥哥,你这是在干什么?”
安蝉和尚急切道,“我翻阅了所有的典籍,只要贺施主心念坚定,兴许就能重现那个北红玛瑙的传说,救贺施主一命。”
重现北红玛瑙的那个传说吗?
眼中景象瞬间黑了下去,他仿佛又见到了那道光。
还好,她能平安。
*
得知贺重锦在南安寺遭遇猛虎袭击,萧景棠立马派人暗中彻查此事,务必要将老虎一事彻查地水落石出。
床榻前,贺重锦仍旧昏迷不醒,手上和手臂上都是尚未痊愈的冻伤。
江缨握着他的手一直在细微地颤抖,眼角不自觉地红了。
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他的去向,结果便见到了贺重锦这副模样,他一头青丝几乎快成了岩洞之中的根根冰凌。
“贺公子。”
昨夜的事,仿佛历历在目,如果没有贺重锦,兴许她就活不到现在。
江缨不眠不休地照顾他了几夜,至今都尚未吃一口饭,榻上人始终没有反应。
贺重锦在南安寺昏迷不醒的事情都已经传到了贺府,可江缨等了整整一上午,也迟迟没等到贺尚书去宫中请一个太医来给贺重锦医治。
在他们眼里,贺重锦就像上一世那样,巴不得就此死了才好,然后让她这个寡妇成为任人使唤的奴隶,替她们效劳。
这时,白芍进屋道:“小姐,李院判来了!”
“贺尚书请太医了?”
白芍摇了摇头:“小姐,不是贺府请来的李院判,是”
突然,一名熟悉的青衣男子背着个大药箱,强行拉着一个肥胖的老头闯了进来,老头一把年纪爬了半个山头,满头是汗:“臭小子,就这么折腾你爹?!我一把年纪,体力哪比得上你年轻气盛的!?”
李公子?
许久不见李浊清,他明显瘦了不少。
自从李浊清见识过贺重锦那惊鸿一箭之后,便无法自拔,认他当做自己仰慕之人,每天在家里和李院判念叨,天天贺兄长贺兄短,生怕有一天自己变成个姑娘家,就要上赶着嫁给贺重锦似的。
“爹,你不是太医院之首吗!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
“臭小子,平日里让你跟着我学医,就是不学!舞刀弄枪的吵着要当大将军,现在好给我搬出这话,看我不削你!”
“我舞刀弄枪怎么了!天天摆弄药材有什么意思?”
父子两个正像平日在家中一样激烈地斗着嘴,只见江缨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李公子,李院判”她几近哽咽地道,“救救贺重锦,他从被救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醒过来,他为了救我”
江缨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院判扶起江缨,二话不说就去查看贺重锦的脉象,片刻后,他收回了手,替贺重锦盖好被子:“贺公子寒气攻心,已经威胁到了性命,我去回太医院开一副驱寒的猛药,再拿几片人参过来,至于他能不能醒的过来,还得看天命。”
殷姑姑正向江缨仔仔细细汇报着情况:“少夫人,那两只老虎来自山脚下的洞穴中,寺中僧人说它们一向不曾靠近寺庙,不知为什么这次却上了山。”
这是萧景棠所探知的事,他特意让殷姑姑原原本本地告诉江缨。
“既然这样,为什么会来到南安寺?”
殷姑姑摇摇头,对江缨道:“属下不知,只知道那只雌虎刚刚产崽不久,正是哺乳之时,这个时节是不会随意外出的。”
虎崽
江缨思索了片刻,似乎想到什么,突然起身道:“殷姑姑,你去那个山洞看看,看看那几只虎崽可还在?”
两个时辰后,熟悉的黑影再次返回屋中。
殷姑姑朝江缨缓慢摇了摇头。
事情愈发变得扑朔迷离,江缨看向榻上昏迷的贺重锦,陷入沉思。
“少夫人。”殷姑姑道,“依属下猜测,定是寺中有人故意拿走虎崽,才引得这两只来到南安寺中攻击公子的,想来,那两只虎崽应该还在寺中。”
说完,殷姑姑去全力彻查了整个南安寺。
李浊清一拳垂在桌案上,愤愤不平道:“可恶,究竟是谁要害贺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肯定要让那个人好看!”
江缨面色沉凝,仔细回想在寺庙之中发生的所有。
若说是寻找失踪的幼崽,但两只猛虎的目标,从未在她和贺重锦的身上离开过,是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可他们没有见过什么老虎幼崽啊。
难道自己和贺重锦的身上,有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
江缨在自己的身上摸索来摸索去,又起身在贺重锦的身上摸索来摸索去。
白芍见状不由得好奇问道:“小姐,你在找什么啊?要不要白芍帮你一起找?”
见江缨不说话,还在摸索着贺重锦身上的衣服,白芍更加好奇了:“小姐,你和公子除了身上这件衣服,身上还能有什么啊?”
话音刚落,江缨的手顷然顿住,似乎被白芍一语点醒了,追问她道:“白芍,你方才说什么?”
“怎怎么了?”白芍摸了摸后脑勺,“衣服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下一刻,江缨攥紧了贺重锦的衣袖,昨日回来的匆忙,他们身上的素衣都还没有换下来。
江缨道:“白芍,那两只老虎呢!”
白芍见状,立马回道:“昨日被寺中的和尚打死了一只,还剩下一只雌虎,方才来时,我听见静悟住持说要将那只老虎处死呢!”
“糟了!”
她们赶到庭院时,被打断一条腿的雌虎无力地倒在地上,口鼻被鲜血糊成一团,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
雄虎的尸体就在它的身旁,一双睁眼的虎目黯淡无光,而雌虎就算身死,重伤的雌虎也紧紧护着雄虎的尸体。
虽说是这两只猛虎先伤人的,但天真稚嫩的小和尚还是有些不忍心,对安禅和尚道:“哥哥,我以前在山林里见过这两头虎一次,它们没有伤害我,还送给了我一只兔子,可是为什么会对贺施主要是我能和动物说话就好了,兴许能问问其中有什么缘由。”
安禅和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答复他,这时,另一边的静悟住持冷声开口:“畜生就是畜生,伤了贺府的大公子,还需要什么缘由?”
“这”小和尚躲在安禅和尚身后。
安禅和尚叹了一口气,爱抚地摸着自己弟弟的头:“不敢看就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心里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嗯!”小和尚捂住眼睛,不敢去看那血腥的一幕。
静悟住持正让寺中和尚处死这只伤人的雌虎,和尚走上前,双手握紧鱼叉,面上划过一丝冷血,正要刺入雌虎的胸膛时,突然被一个声音制止:“住手!”
鱼叉在皮肉分毫之间骤然停住,众人之间江缨和李浊清匆匆赶来。
不知为何,见到江缨,方才还奄奄一息的母虎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呲着獠牙,身体剧烈颤动,发了疯想要扑上去将她撕成碎片。
那行刑的和尚吓得倒退了两步,生怕被这只雌虎攻击。
静悟住持冷了脸:“我们正在处决这两只伤人的猛虎,贺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静悟住持的心里应当再清楚不过了。”
说着,江缨将贺重锦身上那件素衣的一角衣袍扔到了雌虎的面前,雌虎迅速咬住那块衣袍,用尽随后的力气拼命嗅着,不知怎得,那双绝望的虎眼中流淌出了泪水。
小和尚突然指着它惊道:“你们看,它哭了!”
猛虎落泪,正在众人好奇这一奇状时,江缨为大家解释道:“以前,我爹爹跟我说过,打猎时千万不要轻易去碰老虎幼崽,因为就算再微小,幼崽的气味儿母虎也是能分辨的出来的。”
一旁的白芍不解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喃喃道:“老爷还会打猎?”
李浊清脑筋一转,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贺兄和贺嫂的衣服上,被人故意沾上幼崽的气味儿,然后引导两只老虎来到了从未涉足的南安寺!”
“不愧是李家公子,机智过人,我说得就是这个意思。”
得知此事,小和尚开心地对安禅和尚道:“太好了哥哥,我就说它们不会轻易伤人的。”
安禅和尚点点头,心想这次南安寺恐怕不会那么安生了。
静悟住持冷冷一笑,继而又装出一副佛家模样:“阿弥陀佛,贺少夫人莫不是昨晚被老虎惊得糊涂了?贫尼不过是一介妇人,哪里来的本事从虎穴中偷走幼崽呢?”
又有和尚替静悟住持说话:“我们静悟住持一向心怀慈悲,德高望重,不会做出这种龌龊之事!贺少夫人血口喷人!”
“就凭静悟住持自己,当然不能偷走虎崽,不过,有样东西能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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