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萧炫一连罢免了好几个两江地区把持盐运的贪腐官员。
这些人本就是蛀虫,年初被人上奏弹劾,萧炫一直按着不表态,今日雷霆手段令一众文武官员措手不及。
下朝后,有官员向吏部尚书阮临浦探询,“阮大人今日之前可知晓皇上会革职查办那几位?”
七名官员里,有一人来自王家,还有两人出自阮家旁系。
阮临浦老谋深算,把问题抛回去,“姜大人该去问御史台。”
对方吃瘪也不恼,忙陪着笑脸寒暄了几句,随后灰溜溜地走了。
待人走远,阮辰安从武官队列中走出来,阮临浦瞥过去,阮辰安脚步一顿,转身去找同僚。
晚间下值回到阮府,父子俩径直去了书房议事。
阮辰安武举人出身,现任军器监少丞,正七品的官职,“父亲,皇上今早之举,可是有什么异动?”
阮临浦捏着金针,拨了拨烛芯,烛光瞬间亮堂了许多。
“不用多虑,御史台年初上奏弹劾,皇上定会派人仔细彻查一番,太子殿下如今在南边办事,想必传递了消息回京。”
萧元祁南下办差,对外宣称是治理越州水患,实则真实目的,只有当事人知晓。
阮辰安做事不如阮临浦老练,“我还在想是不是崔昊查到——”
“辰安,谨言慎行!”阮临浦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长子,“阮氏一族盛宠多年,出几个败类实属正常,千万别自乱阵脚。”
阮辰安被阮临浦一敲打,顿时不再慌乱,也是,再怎么说,他们有太后庇佑,只要不出大纰漏,皇上不会针对阮家。
乾宁殿。
孙怀恩递了一杯茶过来,“启禀皇上,贵妃娘娘派人送了宵夜过来,可要人送进来?”
前朝的消息传得太快,后宫高位妃嫔已然知晓皇上早朝时的动作。
王贵妃正值盛年,颜色犹在,自打皇上冷落了后宫诸人,她便把身边得力的大宫女推出来,妄图攀得盛宠。
这也不是第一次派人来送宵夜了。
萧炫一听便明了,若是王莹派的是小太监,孙怀恩不会提及叫人送进来。
“老奸巨猾的东西。”萧炫抬眸瞪了一眼孙怀恩,“夜宵端进来,人撵走。”
得了萧炫的旨意,孙怀恩嘴里告饶,一溜烟地退了出去。
夜宵很快被呈上来,萧炫睨了一眼,补肾的参汤,便打发孙怀恩拿走。
傅知雪不知昨日发生的事,今日是重阳节,宫外相国寺有斋会。
萧元祁南下办差,阮氏陪同皇后去相国寺礼佛,随行的还有一众妃嫔。
傅知雪等人资格不够,自然无缘出宫,阮氏吩咐她们去抄写佛经。
书艺局里抄写佛经的人众多,傅知雪与薛环同行。
傅知雪注意到薛环面色苍白,忙低声询问,“薛姐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薛环不自在一笑,“昨夜没睡好,精力不济,傅妹妹替我遮掩一二。”
傅知雪若有所思,笑着应下。
三日后,薛良媛去向阮氏请安时晕倒,被太医诊出有了身孕,还未满一月,叮嘱务必不能操劳过度。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未料到薛环仅承宠一次就有了身孕,而且还在阮氏眼皮子底下!
昔日阮氏未嫁入东宫前,萧元祁曾有两个贴身伺候的宫女,虽未给名分,但毕竟自小随伺萧元祁左右,身份不同常人。
阮氏嫁进东宫不过半月,便找茬把人弄出了宫,萧元祁并未插手过问此事。
在萧元祁有意无意的放权下,阮氏逐渐掌握太子府后宅管事大权。
早在薛环承宠第二日,阮氏便着人送去了‘滋补’的汤药,竟然还是出了岔子。
此刻,阮菀恨得睚眦欲裂,奈何在众人面前不能表露出来,事与愿违地给了打赏,还笑盈盈表示,要给殿下送信报喜。
待一众人等退下后,阮菀砸了几个花瓶,要不是曹嬷嬷拦着,这一屋子的摆设都要遭殃。
“哎哟喂,我的娘娘!您千万别与薛良媛置气,您肚子里的才是嫡出,再说了她拢共还未满一月身孕,女子怀胎十月产子,日子且长着呢。”
大宫女海棠连忙吩咐人来打扫屋子,秒雪与曹嬷嬷一左一右搀扶阮菀,把人送回东暖阁。
阮菀卧倒榻上,气咻咻地骂道:“薛环这小贱人,她就是故意的!就等着请安时摊牌,料定本宫不敢轻易动她!”
“嬷嬷说得对,日子还长着呢,且走且看,先晾一晾她,这节骨眼上暂不动她。”
东宫她做主,薛环想要坐稳这一胎,须得经过她的首肯,宫里腌臜法子多的是,还怕收拾不了一个良媛?
况且她自己还怀着身孕,眼下正是紧要关头,千万不能因为薛良媛一事影响自己。
此事传到皇后与太后那里,二人皆送来了赏赐。
回到庆阳殿北苑,傅知雪亲自挑了一件观赏性的花瓶,午后领着莲叶去万华苑贺喜。
薛环见傅知雪亲自过来,忙起身要迎。
傅知雪忙疾步奔至长塌旁,“薛姐姐快别起,妹妹过来便是,你仔细身子要紧。”
薛环一把握着傅知雪的手,示意贴身伺候的宫女芽儿领着莲叶离开。
待二人离去,薛环感慨道:“她们跟红顶白,生怕被那位责罚,只派人送来了贺礼,还是你胆子大,亲自过来探望我。”
许是怀了身孕,薛环的手温比平常热,傅知雪反手轻轻握了握,又替她掖好盖着的被褥。
“姐姐哪里的话,平日姐姐待知雪亲如姐妹,好吃的好玩的不忘分给妹妹,再说多一个人替皇家开枝散叶,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都给了丰厚赏赐,太子妃娘娘岂会不开心呢。”
一席话把阮氏架在火上烤,即使隔墙有耳,传到阮氏耳里,阮氏也挑不出错,否则就是与皇家为敌。
薛环得了傅知雪话里的暗示,当即不再谈及此事,转而说起其他。
第二日阮氏免了薛环早晚请安点卯,又送来不少名贵滋补药材。
薛环直接令人登记在册,压根不敢乱碰。
傅知雪不常去薛环那里,以免被阮氏借题发挥,她有次过去吸了吸鼻子,觉得屋子里的熏香不好闻。
薛环惯爱用香,听她提点,脸色顿时煞白,当即叫人把香炉挪了出去。
太子妾氏何其多,就算阮氏大度不出手,旁人呢?人皆有嫉妒之心,后宫里的女人心胸狭隘者更甚。
前世,傅知雪承宠一次,并未怀孕。
薛环顺利怀上子嗣,应是对方的造化,她与薛环交好,本就是借机与阮氏打擂台。
当夜,傅知雪悄无声息摸去了梅林。
原不指望能再次遇见萧炫,她只想探一探狗洞还在不在,她上次大言不惭说大话,心里却后怕,万一萧炫派人堵了狗洞呢。
万幸,狗洞还在!
来梅林的一路都与先前并无不同,可见她这一步棋走对了。
萧炫不一定是置之不理,十有八九对她的出现未放在心上,抑或是叫人暗中盯着她。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她也算在萧炫跟前刷了脸。
傅知雪站在梅树下,仰首环顾四周,须臾目光一顿,凉亭屋檐上,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人举着酒葫芦,不时饮几口。
她掐算的时辰还挺准,亥时一刻他必在。
说好的,他饮他的酒,她烧她的香,互不干涉。
故她蹲下来,先把上次埋在土坑里的元宝挖出来,掏出火折子点燃,口中念念有词。
“娘,最近手头不宽裕,待下月发了银子,我再多烧些元宝。”
一鼓作气祭拜完毕,傅知雪又把土坑回填平整,拍掉手中浮尘,抬脚就走。
“来都来了,作甚装作看不见人。”
凉薄冷嘲的嗓音骤然响起,傅知雪心下一松,撇嘴回道:“侍卫大哥误会了,我怕惹您嫌弃。”
萧炫瞥了她一眼,她今晚照旧一身黑袍,为了掩人耳目,还把脸给涂黑了,只余豆大的眼珠来回转悠。
“你不怕被人告发你与侍卫梅林幽会,不守妇道?”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令傅知雪心弦一紧,他又在试探她。
她立即辩驳,“侍卫大哥你错了,世人惯会以色看人,我不过与你萍水相逢在此,你我之间清白无辜,我不贪你的财也不贪你的色,你也知我是太子的妾氏,只要你脑子不犯浑,断不会碰我半根毫毛,断送大好的前途。”
“再者,深宫寂寥,我找不到能说真心话的人,你我之间无利益瓜葛,我说给你听也无妨。”
萧炫被她的一番剖白逗笑,他竟未看出来,她倒是个胆大的,不按常规做事。
他故意逗她,“你怎知你自己未来不会晋升?”毕竟她的相貌出挑,元祁不会拒之门外。
傅知雪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且走且瞧,若是我有大造化,将来定许你功名利禄,也不枉你帮我隐瞒一场。”
许他功名利禄?
萧炫挑眉,并未把她的话当回事,继续问她,“你为何不求我送你出宫?”
傅知雪故作沉思,半晌开口,“我手无缚鸡之力,即便出了宫,侥幸弄到假身份,天下之大我又能去哪?”
“不是我自夸自吹,以我的容貌,若无人看护,指不定就被京里的纨绔给撸到后院欺负了。”
“宫里日子虽然不好过,但太子殿下一日未归,我便能多活一日。”
重生回来那日,她也筹谋过若是不报仇了,找个机会逃离太子府逃出京。
奈何即便她把脸上弄脏污,抑或是假扮成男子,但明眼人轻易就能识破,毕竟男女走路姿势不同。
萧炫眸光一亮,不禁高看一眼这丫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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